《半仙》 第一章 赶考 九坡村,一座山村,群山环绕,山清水秀。 传说这片大山的深处埋葬了一位大将军,大将军被埋葬时缺了首级,其骁勇部从用黄金打造了一颗脑袋为其凑了个全尸下葬,埋藏地是一个叫“九岭十三坡”的地方。 茫茫大山不知有多少岭,更有无数的坡,后人也搞不清“九岭十三坡”究竟是指哪个位置。 村后的山路上,阿士衡背着竹筐书篓子前行,一身洗得发白的衣裳难掩其清朗书卷气,高挑个,面目英俊,皮肤白净,是个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他算是整个九坡村最有出息的读书人,也是本届乡试中举的举人,此行正是要赴京赶考。 出发前,他要先进一趟山。 离九坡村五六里路的后山深处,有一座早已香火凋零的道观,名为玲珑观。 他要去找玲珑观的观主。 山路崎岖难行,阿士衡走走停停,眺望苍茫山海,脸色红白不定,气喘抹汗歇脚,身上的背篓却不肯离身。 只因背篓里藏着一件重要物品,一件世人难以想象的重要之物。 他父亲生前传给他时曾秘密告知,此物非同小可,说是与神仙有关! 赶到苍翠掩映的玲珑观时,已是中午时分,阿士衡还在道观外坡下的台阶上攀爬便听到一阵“砰砰咣”的打斗动静。 什么情况?他赶紧一口作气爬上去看究竟。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观里的一座颇具特色的黑色铁塔,然后便是白幡遗迹仍在的玲珑观。 玲珑观老观主在三个月前仙逝了,道观似乎没了主心骨,门下弟子举丧后,挂白的东西遗留了几个月都没人撤,墙头屋瓦上长草了也没人管,道观破败散伙前的征兆很明显。 登上道观门庭外的坪地,阿士衡两眼瞪大了几分,只见三名鼻青脸肿的道人倒在地上挣扎,还有一名扎着马尾辫的年轻道人脚踩一名道人,正在对脚下道兄强行搜身,搜出了钱财便往自己怀里塞。 青苔处处的道观大门口有一副对联: 世间繁华无我。 山中岁月无双。 对联中的两个‘无’字道尽了修行中人的得与失,对比道观门口抢劫的一幕,阿士衡一脸无语。 眼前的年轻道人名叫庾庆,正是玲珑观的新任观主,也是他的发小,两人年纪相仿。 他拒绝了村里人的护送,特意来找庾庆,是因为暗中和庾庆约好了,庾庆这次是要瞒着其他人一路护送他进京的。相对来说,庾庆是练武之人,护送能力不是村民能比的,在这乱世能多几分安全。 谁知约好的时间过了,左等右等了半上午也不见庾庆下山会面,难道那厮竟忘了如此重要之事不成?不知怎么回事,只好亲自找来,现在终于明白了,玲珑观在闹内讧,在同门相残! 被打倒在地的三名道人他也熟悉,都是庾庆的亲师兄,年纪最大的一位已经五十多岁,最小的也快四十了。 老观主就剩这么四个弟子。 庾庆这厮一人竟能打赢自己的三位师兄? 若非亲眼所见,阿士衡不敢相信,凭他和庾庆的关系,他之前竟一点都不知道庾庆有这实力。 之前搞不懂老观主为什么会把观主之位传给庾庆,无论年纪还是资历庾庆都不够格的,人也不是老成持重的,现在他似乎明白了点什么,老观主选了一个最能打的弟子继承衣钵不成? 钱财到手,庾庆偏头一看,见到阿士衡来了,脸上凶神恶煞般的表情消失,裂出一口白牙嘿嘿一乐,还是颇显英气的,眉宇间也有久居山野的灵性,举手投足间则带有几分野性。 嘴上蓄的稚嫩胡须有些扎眼,认识他的都知道,他以前不留胡子的。 脚从师兄身上挪开了,庾庆走到道观门庭下的台阶旁拎了包裹,提剑一穿,单手挑在了肩头,无视三位师兄的痛苦哼哼,大步而过,拽上惊疑不定的阿士衡直接拖走。 最年长的那位师兄缓过了劲,半爬起朝着离去的身影怒吼,“庾庆!你为一己私欲,竟公然抢劫同门师兄钱财,不配为玲珑观掌门,不配为玲珑观弟子,小师叔回来必不饶你!”语气中有无尽悲愤之意,颤抖的胡须上有血迹。 老观主还有一名师弟,是老观主师叔的弟子,庾庆师兄弟几个都称其为小师叔,长期云游在外,很少回来。 如今的玲珑观就这五个道人,确实是香火凋零的不行,也没办法,本就是要绝种的行当,这里还能有一座道观已经是奇迹。 被拽下山的阿士衡听到身后吼声,惊问身边发小:“你这厮真在抢同门的钱?” 庾庆冷哼了声,“别听他们瞎说。玲珑观太穷了,我想把观内财产重新做规划…他们不服我这个观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以观主的身份下令,让他们把钱交出来,他们不听,还跟我闹,那我只好先礼后兵。”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吗?阿士衡真有点惊着了,知道这厮打小贪财,但不认为这厮能干出抢劫同门的事来,之前见到搜取钱财的一幕还以为另有原因,没想到真是在抢。 这便有些无底线了!阿士衡瞥了眼他嘴上的胡须,冷笑,“你小师叔打小没少揍你吧?留了胡子装成熟也没用,他可比你更不要脸,别以为你是观主他就不敢收拾你。你且先胡乱蹦跶着,待他回来了,非扒你一层皮不可!” 庾庆貌似镇定自若,不屑的“嗤”了声,回头见他一文人身板负重辛苦,伸手将他身上背篓给摘了过来,顺手塞了自己的包裹进去,帮阿士衡把东西给背了。 两人绕开了九坡村才下山,下到村里唯一的一条出山大路时,庾庆身上的道装已经换成了便装,避免太过惹眼。 不是赶集的日子,山路上看不到其他人影,山静风徐。 快要抵达出山的路口,临近官道之际,突然有马蹄声打破宁静。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驶来,两人双双止步,并往路边靠了让路,也都有些疑惑,九坡村很穷,少有马车来往。 马车近前未经过,而是停在了两人跟前,车夫举止有异,庾庆当即起了戒备心。 寻常百姓打扮的车夫摘了斗笠露出真容,看面相是个颇有气度的男人,年近五旬,眉长脸方,跳下车向阿士衡拱手。 阿士衡明显有些意外,“蒲先生怎会来此?” 认识?庾庆左看右看。 蒲先生见到庾庆在旁,又不认识,欲言又止。 阿士衡:“自己人,不用顾虑。蒲先生前来,莫非有事?” 蒲先生沉吟道;“前来阻止公子赴京,请公子暂缓本届应试,下届再考也不迟。” 什么情况?庾庆目光乱闪,两边看来看去。 阿士衡皱眉,“理由?” 蒲先生看了看四周,斗笠又戴回了头上,遮了半张脸,难遮凝重神情,“公子隐居山村苦读,未有闲心风闻外界事。公子,出事了,锦国西南六州突然到处有妖孽流窜妄为,且行事诡异,不知为何频频针对进京的考生下手。其它县已有考生遇害,为安全计,公子理当暂缓。” 阿士衡蹙眉,“怎会有如此不合常理的蹊跷事?” 蒲先生沉吟道:“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上面让封锁消息。但内部有传言,事情好像和司南府有关,好像是司南府搞出了什么事。我看十有八九属实,司南府有让官府闭嘴的影响力。” 司南府?阿士衡与庾庆皆心头暗暗震动,皆知那是非同凡响的存在。 传言早年这世间居住有一些仙人,后不知什么原因都消失了,有说法是返回了仙界,从此仙影无踪再无人见过。据说仙人居住的洞府依旧在,还有人误入过得了造化。对有些人来说不缺荣华富贵,缺的是寿命,什么都不如能延续性命的仙丹妙药,尤其是对帝王来说,诱惑力之大可想而知。 为了找到仙家洞府,为了排除朝廷内部的干扰,皇帝特意组建了一支专司寻找的势力,便是这“司南府”。 司南府汇聚能人异士不说,更重要的是在为皇帝求长生,虽独立于朝堂之外,却权势渐隆,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说到这个司南府,庾庆忍不住看了看阿士衡的反应,这位发小的父亲与司南府应该是曾有过很深交情的。 他也是在三个月前,师父临终传位给他告知了一些隐秘后,他才知道阿士衡的父亲阿节璋,也就是村里那个长期坐在轮椅上、已经过世的残废老头另有身份。 朝廷六部,其一工部,下有四司,其虞部正是由阿节璋执掌,阿士衡的父亲便是虞部郎中。 执掌虞部,非同小可,影响力超出了官阶之外。 寻找仙家遗迹免不了要经常往深山老林里跑,而要论到攻山之术,整个朝廷上下没人能比虞部更擅长。朝廷大兴土木或工部要建造什么时,所需的木材和石材之类的山料向来都是由虞部筹办。 长期与山林打交道,久而久之自然就精通了攻山之术。 配合司南府寻找仙家遗迹,自然也就成了虞部的责任。 皇帝心头喜好的重要参与者,又和权势滔天的司南府走的近,当年的阿节璋是何等人物可想而知。 而玲珑观也是在那个时期蒙受了阿节璋的大恩,因此才有了两边后来的交情。</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章 暂住 不过,庾庆不认为阿士衡能答应推迟。 他是见过阿节璋对儿子的棍棒教育的,从小就逼儿子立志仕途,希望儿子能重回朝堂扭转乾坤,完成其未完成的志愿,为天下苍生请命。 说白了,就是执掌虞部时亲眼见过什么叫劳民伤财,不希望皇帝为虚无缥缈的长生耗费精力,希望皇帝专心政务,可怜可怜民不聊生的锦国百姓。 阿节璋就是因为这个没落什么好下场,结果明知不可为还要让儿子继续,庾庆对此是想不明白的,但是知道阿士衡的志向已经成型,要做的本就是坎坷事,不会轻易屈改。 阿士衡也只是淡淡哦了声,表面反应不大,反问:“本县三名报考人员,另两位可有推迟?” 本届乡试中举的,本县就他一个,另两位是往届进京赶考落榜的,不甘心放弃,屡次再考的那种。 蒲先生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当即苦心劝道:“公子,这没有可比性。为免人心惶惶,官府有意封锁消息,另两位压根不知情。再说了,公子的安危又岂是他们能比的?”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阿士衡转身走开,重重心事模样,走上了一个土坡,负手眺望山景,“父亲当年被罢离京,途中遭遇一群神秘杀手,我母亲、兄长、姐姐以及一群家仆和随从皆遇难,幸亏父亲拼死为我挡刀,我才捡了条命。蒲先生,杀手是谁?” 说到这个,蒲先生脸上闪过恨意,“十有八九和那昏君脱不了干系!” 阿士衡目光深沉,“自然和皇帝脱不了干系,但不是皇帝干的,皇帝已经动手,既然已经承担了恶名,就没必要再偷偷摸摸。从离京时间和袭击地点的情况来看,杀手连家仆和随从都追杀不放,分明是想掩盖这场截杀,所以也不是私仇,幕后黑手应该是朝中某人。” 庾庆和蒲先生皆若有所思,后者嘀咕疑问:“那会是谁呢?” “我也想知道是谁。那时我才四岁,正无知,一些情况都来自父亲后来的口述。我所知有限,连父亲当年与哪些人有来往、有恩怨都不清楚,我也无从判断幕后黑手是谁。”阿士衡转过了身来,话锋又转回了之前,“蒲先生,每届考生,是应考的多,还是因意外耽搁的多?” 蒲先生迟疑道:“自然是应考的。对大多数人来说,寒窗苦读不易,只要考上了举人的,哪怕明知自己会试难过,只要有条件的,还是忍不住想一届届的跑去碰运气。只要上了考生名单,不去参考的人极少。公子难道是在顾惜颜面?” “嗤!”一旁的庾庆忽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自己都说的清清楚楚了,是太显眼!” 阿士衡甩他一个眼色,明显在怪他多嘴。 庾庆接收到了,轻轻哼了声,勾了勾嘴角闭嘴了,阿士衡才解释道:“蒲先生,每届赴京赶考的人,数以万计,没有谁会把所有考生的名字都给看一遍,更何况离当年截杀已经过去了十五年。 混在众考生中,没人会注意到‘阿士衡’这个名字,哪怕把我父亲的名字放上去也不会引人注意。 若是我名字出现在了人数稀少的误考名单上,则很容易被人看到,很容易引起有心人注意,到时候我的处境只怕比遭遇妖孽更危险。幕后黑手如今是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往坏处去应对准备没什么坏处。” 听到这,蒲先生算是听懂了,苦笑,“你这理由,竟让我无话可说。只是我一直不明白,公子明知用真名应考会带来危险,为何仍要坚持?” 阿士衡避而不答,笑道:“放心,司南府也是要面子的,若是让一群妖孽搅了朝廷抡才大事,司南府威名何在?脸上也挂不住。此事必不会持久,起码司南府肯定会介入考生护送之事,不会有事的。” 知道事不可挽,似乎说的也有些道理,蒲先生最终惆怅一叹,“公子是个有主见的人,就怕不听劝,怕阻拦不住,所以我连马车都带来了。”回首看了看马车。 之后,阿士衡和庾庆自然上了马车,也明白了马车的用意,就是来接人的。 怕阿士衡应考书生的样子太明显,怕会被妖孽给盯上,马车有帘子遮掩。 蒲先生压低了帽檐,亲自挥鞭驾驭马车上了官道,一路朝县城方向而去。 摇晃的车厢内,庾庆凑近阿士衡耳边问了声,“这人谁呀?” 阿士衡略默,但最终还是告诉了他,“县衙负责礼房的掌吏。” 礼房掌吏?庾庆回味了一下,旋即乐了,敢情连这县里管科考的典吏都是这位的人,他真怀疑阿士衡之前通过县里的考试是不是有作弊。 他也意识到了,这显然不是阿士衡布置的人,而是那位曾经的虞部郎中提前给儿子铺了路。 庾庆暗暗琢磨,为了把儿子送上仕途,也不知那位前虞部郎中暗底下还做了什么布置。 有了马车,不到半下午就到了县城。 马车没有去比较热闹的城中心,而是拐到了偏僻地带,停在了一座不显眼的小宅院门口,附近的房子好像没什么人住,周围有点冷清。 两位乘客下了马车没有在外面逗留,快速进了院子里。 落脚地方是蒲典吏提前准备的,就是为了阿士衡的安全,为了尽量避免让人知道阿士衡来了,怕出意外。 蒲典吏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刚好在组织考生赴京的口子上,这是目前的大事,他本就是县里负责这一块的,跑去接阿士衡已经算是挤出时间,稍作交代后便离开了。 落脚地方有了,宅院里生活用品也齐全,吃喝的东西蒲典吏会安排不知情的人送到门口,阿士衡不需要露面,由庾庆露面接收便可。 半下午的时间随便就过去了。 晚餐后,夜幕降临。 沐浴后的阿士衡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模样,独自静坐在正堂门口的台阶上,默默仰望着星空。 正思绪种种之际,忽隐约闻有一股极淡的清香,若有若无,几不可闻,不知是什么香味。 阿士衡左右一看,发现厨房里有火光,还有一些动静传出,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是庾庆在搞什么。 遂起身走了去,一进厨房,立马看到庾庆在灶膛前烧火,锅里咕咕响,不知在煮什么,好奇问了声,“你在弄什么?” 庾庆敷衍道:“随便弄点吃的。” 随便?阿士衡不信,才刚吃过晚饭,锅里肯定有问题,他直接到了锅旁去揭锅盖。 “喂,你干嘛?”庾庆灶膛前起身喊了声,没喊住。 锅盖已移开,雾气升腾,阿士衡闻到了香气的来源,奇怪的是,散发的香气却并不浓郁,依然是若有若无,很内敛的香气。吹开雾气,定睛细看锅里的东西,如同米粒,比正常米粒大一半,略有晶莹剔透感,粒粒中间皆有含而不散的紫芒,很灵动的米粒。 庾庆走来抢了锅盖,咣,盖了回去,“别碍事,回去看你的书去。” 阿士衡露出难得的讶异感,“这莫非就是所谓的‘灵米’,十两银子才能买一两的那东西?” 庾庆抱臂胸前,“是啊,开眼界了吧?” 得到了确认,阿士衡又伸手揭开了锅盖,再次细看,还真是一副要好好开开眼界的样子。 此前隐居山村,见识不多,这东西他只听人说起和在书籍上看到过图样,实物还是第一次见到。 据说此米本生长于仙家的洞天福地,后有人误入仙家遗地,采集到了种子带出,经过反复的尝试才种植了出来。 此米食用的效用也真正是非凡,普通人尝一口便足抵一顿饱饭,若饱用一顿灵米,之后就算一个月不吃,身体也不会出现什么太过不适。 此物对普通人来说,只是充饥之物,而对武道修行者来说,更能充分感受和利用到其效用,因其中蕴含着大量可直接摄入体内的灵气,能在修行效果上事半功倍。 奈何东西实在是贵,普通人根本享用不起,哪怕是许多修行者,想要顿顿饱餐也是承受不起的。 据说东西一开始种植出来的时候更贵,后来种的人慢慢多了,成了规模不小的行当,量出来了,价钱才降了下来。 这灵物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种的,需要采集天地灵气种植才行,因需求自然而然衍生出了一个职业,灵植师。 盖上了锅盖,阿士衡啧啧道:“这东西都能随便煮着吃,你平常还好意思喊穷?” 庾庆指着锅盖,吹胡子瞪眼道:“也就三两米,还不够饱腹一顿。还是我师父仙逝后留下来的,一直没舍得吃。本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的,这不是你跟那典吏说什么司南府的人可能会介入护送,万一搜查检查什么的发现了,我身份还真不好解释,现在煮了,是免得节外生枝。” 刚看到也确实没多少灵米,阿士衡嘴角勾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不过扔下了一句话,“我还没尝过灵米是什么滋味,煮好了喊我一声。” 庾庆甩袖送客,一副懒得理你的样子,又坐回了灶膛跟前继续填柴加火。 就在锅里咕咕煮沸声渐渐消失,三两灵米差不多煮熟的当口,百无聊赖坐在灶前,抱头靠在后面墙壁的庾庆忽如同被针扎,骤然眯眼,目光紧盯灶台升腾的水汽。</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章 惊魂 阿士衡一直好奇他这个玲珑观里年纪和辈分都最末的人为何会接掌观主之位。 外人搞不清,他庾庆自己心里自然清楚,玲珑观的传承暗藏隐秘,只传给内门弟子,也就是所谓的真传弟子。 观主师父仙逝后,玲珑观的内门弟子便只剩下了两个,一个是他庾庆,另一个则是他那在外游历未归的小师叔。 玲珑观内外之分的区别在于有无修炼一部功法,功法名为《观音》。 功法分为“观”和“音”两种修炼方式,他修炼的便是其中的“观”字诀,修炼的是眼力。 人走过,脚下会带起灰尘。 手挥过,能带起风。 风吹过,能决定烟雾飘散的形态和方向。 放一碗水在地,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碗里水面忽有微波涟漪,产生的原因可能是有什么重物在附近跌落,或有什么人在附近走过时所产生的震荡所导致。 观字诀便是通过观察细微来解读和推测某种动静的因果关系。 音字诀修炼的则是听力,譬如趴在地上听地面传导来的声音,便能确定某个看不到的位置有几人经过之类的。 那位在外游历的小师叔修炼的便是音字诀。 也就是说,他只需观察烟雾飘荡时的微妙变化,便能推测出大概范围内的某些动静。 譬如眼前,灶台上水汽的细微飘荡变化令他察觉到了异常,有不详的东西潜入了这宅院内。 也正是因为有这份底气,他这个保护阿士衡的人才敢与保护对象分开,坐在厨房里煮食。 没有迟滞,庾庆猛然起身,快步离开了灶房,直奔孤灯一盏的书房,于门口咚咚敲了一下。 正在灯下翻书细读的阿士衡抬头,刚浮现的笑容又瞬间消失了,从庾庆那让人感觉有距离的漠然神色中读出了异常。 两人是发小,在九坡村那一带,从小年纪相仿又能平等玩在一块的人,就他们彼此,所以两人都非常了解彼此之间一些特殊的反应意味着什么。 庾庆直接走到了书桌前,平静道:“东西煮好了,可以吃了,走,尝尝去。”目光刻意在放在案头的剑上挑了挑,剑是他之前随手撂这的。 阿士衡淡淡一笑,放下书卷,起身离案,貌似随手抓了剑在手,与庾庆并肩出了书房。 两人到了厨房,于锅灶旁揭开了锅盖,灵米已经化作了晶莹剔透的紫色饱满颗粒,像一粒粒紫水晶,煞是好看,香气依然若有若无。 借着锅灶产生的杂音,庾庆低声告知身边人,“怕什么来什么,蒲典吏说的东西真来了。” 阿士衡略惊,亦低语,“不该!悄悄进城落脚于此,不至于有人盯着我们不放,能被准确找上门,莫非有人出卖?” “没人出卖,老子有点尴尬。”庾庆略抬下巴,鼻翼翕动,朝锅里的东西示意,同时拿起了锅铲将煮好的灵米盛进一只碗里。 阿士衡瞬间明白了,应该是来的异物对锅里东西散发出的气味比较敏感,庾庆这厮疏忽大意了,估计是没想到真有流窜到此城的妖物,煮灵米的气味把妖物给引来了。 他起先有些担心,但看庾庆到了这个时候还顾着锅里的东西,压根没把来物太当回事,顿时又放心了。 然还是有些紧张,毕竟没见过所谓的妖怪,四周静悄悄一片,也不知庾庆怎么就知道有妖怪来了,正想四处看看,谁知庾庆顺手就把锅铲送到了他的嘴边,铲沿有从锅底刮出来的黏米。 “不要抬头。”庾庆低低警告一声,又轻松放声道:“来,尝尝味道如何。” 阿士衡内心惊疑,下意识因对方的话感觉到了头顶上有东西,这个时候还真是庾庆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老实实张嘴去抿锅铲上的渣渣吃。 他头顶上的确有东西,确切的说是两人头顶上有东西。 一条长虫不知什么时候爬进了厨房,正悬在梁上,正缓缓垂降慢慢变形的上半身。 蠕动的上半身鼓包出了一个女人的半身轮廓,蛇头化作了女人的脸,绷开的蛇鳞未消,双眸立瞳,扩散出的发丝如小蛇般扭曲,口中渐露尖牙,吞吐着鲜红的信子。黑色鳞躯上有一道道不规则分布的暗黄鳞片,脏兮兮形似半人身的两边无声撑出了两条胳膊,化作十指尖爪悄悄向阿士衡和庾庆后颈抓去。 眼看双爪就要触及两人脑袋,连阿士衡都隐隐闻到了一股腥臭味时,庾庆突然翻了灶台上的盘子翻盖住了装有灵米的大碗,手中喂食的锅铲陡然呼啸上挥。 砰!铲柄断了,铲子硬生生没入了蛇妖的脑袋里。 手中铲柄随手一扔,顺便挥臂带了身边的阿士衡异形换位,挪开了位置,躲过了上方滴落的汁液。 阿士衡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庾庆已在转动身形时拨指,挑出了捏在阿士衡手中的鞘中剑,信手抓剑当空横斩。 噗,血水喷洒,一颗脏兮兮的脑袋从上方落下,正好咣隆落在了热乎乎的锅中乱滚。 见到一颗脑袋落下,阿士衡吓一跳,又看到了悬于半空扭动的半人形的身躯,如同快速漏气的气囊一般,迅速瘪回了蛇该有的样子,只是没了脑袋,鲜血滴答。 而旋剑在手的庾庆已经离开了阿士衡,手中旋转寒光一剑斩向了灶台旁的墙壁。 咣!墙破,倒了一块,阿士衡嘴角一绷,借着厨房里的亮光看清了破墙后面的东西,一条昂首而立半人形的蛇妖,是个脏兮兮光头男子的模样,张开双爪正要破墙袭击的样子,一条血线斜肩至对角肋部呈现,半肩身子慢慢移位错开。 剑光在手中翻转未停的庾庆挥手一声,“去!” 一道寒光脱手迎空,哗啦洞穿了屋顶,瓦片落下数片。 安静了一会儿,阿士衡看到屋顶又有稀稀拉拉的血水滴落。 忽接连咣咣两声,先是破墙后面的蛇妖化作两截倒地,紧接着屋顶被砸开一个洞,一条大蛇从屋顶落下,砸落在地慢慢扭动着,蛇头被一支剑给贯穿了。 一手端着大碗的庾庆走去拔剑,抖掉了剑上血水,信手掷出。 唰!阿士衡感觉手上一震,低头看,发现剑已归鞘,又看向笑嘻嘻瞅着自己的庾庆,再看那三条大蛇,一条倒毙在屋外,一条半挂在屋梁,一条倒毙在地。 烟尘跌宕,阿士衡喉结一阵阵耸动,心有余悸,那扑鼻的腥臭味让他恶心想吐。 “没了,暂时应该就这三条。我可不是故意吓你,我是想速战速决尽量避免过多过大的打斗动静,免得惊扰来不该有的注意。其实也不用怕,三条尚不能完整化形的蛇妖而已,实力有限,没什么威胁。走吧,还愣这干嘛?”庾庆单手示意了一下托着的装有灵米的大碗,貌似在说,你不是想尝尝吗?可以去享用了。 阿士衡倒是想走,可真的是头回经历这场面,确实吓到了,两腿有些发软,有点挪不动步,但又不想让庾庆来扶他,不想让庾庆笑话,想要点面子,遂道:“还是头回见到蛇妖,难得有开眼界的机会。”那意思是要留下来看看。 “那你慢慢看,我去外面看看有无惊动什么人,吃完东西还得找蒲典吏来善后。”庾庆扔下话就端着碗走了。 到了外面院子,直奔门口,正想开门看看外面动静时,后面的厨房内忽咣一声响,继而轰隆倒塌了半间。 猛回头的庾庆目瞪口呆,见到阿士衡依然未出来,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一个闪身掠去。 冲入垮塌的厨房,弥漫烟尘中,庾庆大袖连甩,又从灶膛里抽了根柴火来照明,屋里的灯火已被砸灭。 很快,庾庆呆立原地,一直单手掌控不放的那只碗啪嗒砸碎在地,煮好的灵米散了一地,继而疯了一般去搬开堆积的砸落物,那下面有阿士衡痛苦的喘息声。 乱七八糟的东西清开后,庾庆半蹲在了倒地的阿士衡身边,颤声道:“书呆子,你忍一忍。” 面色痛楚的阿士衡惨笑着点了点头,身上覆盖了一层尘土,倒下的横梁正好压在他一条胳膊上,有鲜血渗出。 随着阿士衡一声闷哼,压着的横梁被抬开了,庾庆眼中满是苦涩意味,盯着那条被压过的胳膊,被砸中的刚好是胳膊肘位置,已经压瘪了。 努力收回了心神,他迅速出手在阿士衡身上连连点穴,防止阿士衡失血过多,并尽量减轻阿士衡的痛苦。身上摸出一颗药丸塞入了阿士衡口中帮其吞服后,又从倒下的瓦栅上就地取材,两条板材夹住了断臂,绑好做了固定,这才将阿士衡小心抱离了地面,离开了这血污之地。 庾庆已无心再观察是否惊动了四周的居民,此地不能再呆了,他急着带阿士衡去合适的地方救治,直奔大门口。 近乎有气无力的阿士衡仍然单手抓着庾庆的剑在胸前,看出了庾庆要舍此地而去,剑柄撞了撞庾庆的胸膛,艰难道:“背篓,有重要物品,不能遗弃。” 庾庆止步,迅速返回,进了书房把阿士衡的背篓又背上了,剑也插进了背篓里,身后背着篓子,前面抱着人,跑到院墙前一个纵身直接跳了出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章 断臂 庾庆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睁开双眼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雅致的静室内,能闻到浓浓的药香,屋内药气充盈,也能看到一脸憔悴的庾庆就守在榻旁。 还有蒲典吏,正面色沉重地背个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出事当晚,庾庆就把阿士衡带到了这里,也是阿士衡昏迷前提醒的,让找蒲典吏。 庾庆也不知蒲典吏家在哪,幸好蒲典吏事先有交代,有事找他的话就到街头拐角的一间铺子里找掌柜的。 当然,庾庆也在阿士衡昏迷前知道了厨房里出了什么事,那条没了脑袋悬挂在梁上的蛇妖砸落在地后竟然还剧烈反应了一下,甩尾扫倒了半边墙,于是造成了半间厨房垮塌。 也幸亏只是间厨房,建造时做的比较轻巧,倒下的重物不多,否则很有可能不止是砸断一条胳膊。 已经检查医治过了,除了那条胳膊,其它方面也就一点被瓦片砸破的轻伤。 庾庆目光微动,注意到昏迷者睁眼了,喊了声,“醒了?” 蒲典吏快步到了榻旁,关切道:“公子…”后面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憋出一句,“好好养伤便可。” 阿士衡却问:“出事现场可有处理过?” 蒲典吏宽慰道:“公子放心,已经安排了自己人小心善后,公子不想传出去便不会传出去。” 阿士衡翘首看了看自己被裹的严实的伤臂,想动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结果发现只能是肩膀动,之下的位置除了痛之外,并无任何反应。 庾庆和蒲典吏见状,双双扭头看向了一旁。 阿士衡敏锐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忍直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伤臂是自己写字的胳膊,问:“伤的很重?” 没人吭声。 室内气氛顿时凝重。 良久后,阿士衡又问了声,“残废了,治不好了?” 事到如今,蒲典吏也没瞒他,叹道:“普通人也许不行,在公子身上应该不会这般绝望。只是,肘骨被砸了个粉碎,一般的良医也很难重续如初,怕是要找到修行中极为高明的医治高人才行。若是老大人还在位时,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老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可如今,咱们能力有限,怕是要慢慢想办法,肯定要多花点时间,公子可能要多遭一段时间的罪。” 庾庆赶紧补了一句,“不怕,小师叔回来后定有救治办法。” 阿士衡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治好,这次赴京会试前肯定治不好了,换句话说,他没办法参加这次的会试。 庾庆和蒲典吏担心的正是这个,在他醒来前,两人已多次磋商,担心阿士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尤其是庾庆,想安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昏迷期间,他一直在自责中,悔不该煮什么灵米,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三只蛇妖。 万一阿士衡的胳膊真的残废了,真的再也治不好了,朝廷是不会录用一个四肢不健全的人的。 他太清楚阿士衡这些年的寒窗苦读遭了多大的罪。 其父阿节璋为了培养这个儿子进入仕途,真正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 父子两代人的心血和期望,若因他庾庆的冒失毁于一旦,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阿士衡已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可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其内心怕也是百般滋味。 庾庆和蒲典吏都知道,换谁身上出了这种事都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般,都难以接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人又能说什么? 室内安静了好一阵,平静下来的阿士衡似乎又慢慢进入了另一种状态,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慢慢松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忽又睁眼,发白的嘴唇动了动,“蒲先生,我有话和他说。” 蒲典吏会意,微微点头,看了眼庾庆,转身回避,出去了。 庾庆眼巴巴看着榻上人,不知他要跟自己私下说什么。 谁知阿士衡开口便问出一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无论年纪、辈分还是资历,玲珑观都轮不到你来执掌,老观主可不是糊涂之人,为什么会让你接任观主?”显然是想趁机解开自己心头的疑惑。 庾庆嘴唇紧绷了一阵,“书呆子,每个门派都有自己不能对外人说的隐私,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阿士衡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又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抢你师兄的钱财?” 又问这问题干嘛?庾庆疑惑,嘴上絮絮叨叨,“那既是他们的钱,也不是他们的钱。师父临终前说什么一碗水端平,把观里仅剩的钱财分成了四份,分给了我们师兄弟四个。玲珑观的条件是留不住人的,我原本有十几个师兄,陆续跑光了,他们三个还是因为特殊原因回来的。 如今他们手上有了钱,既打不赢我,又不服我当观主,你以为他们会留在穷山窝里受气? 你以为我不抢他们钱,他们就能服我了?只有他们的钱捏在了我的手上,哪怕他们不服我,冲钱的面子他们也不能轻易跑了,没钱是不好远走高飞的,我才能有时间慢慢解决目前的问题。 总不能我一接手玲珑观,立马就树倒猢狲散。人转眼就跑光了,那我这个观主怎么办,回头我怎么向小师叔交代,怎么向死去的师父交代?我让他们自己交出来,他们非要不把我这个观主的话当回事,那我只好硬抢了。” 竟是这么回事,阿士衡若有所思。 庾庆看出了点不对,反问:“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管这闲事?” 阿士衡:“你打小在玲珑观长大,玲珑观又基本不给零花钱,你对钱向来‘饥渴’。你贪财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你一继任观主就能打着观主的名义去逼自己师兄交钱,未免贪财过头了,这事我若不搞清楚的话,有些事我不敢托付。” 这话说的,庾庆听的直翻白眼,然看对方的惨样,因内疚自责,他也打不起劲来计较,“说吧,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了。” 阿士衡:“请蒲先生进来吧。” 庾庆也没二话,起身离开了,外面招呼了一声,再回来时,蒲典吏也跟着来了。 两人到场后,阿士衡脸上似闪过一丝决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本届会试,继续参加!” 庾庆嘴角抽了一下,不知这位是不是接受不了现实,精神失常了。 蒲典吏皱着眉头,也有相似担忧。 谁知躺那的阿士衡偏头直勾勾盯上了庾庆,一字一句道:“你去考,代替我!” “……”庾庆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 蒲典吏也明显受惊。 “对,你冒充我,赴京参加这次的会试。”阿士衡特意强调了个清楚明白。 讲的清清楚楚,敢情是要玩真的! 庾庆和蒲典吏之前的哀伤之情可谓瞬间荡然全无,都给吓没了,都给惊呆了。 玩这么大?醒过神的庾庆有点慌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事我真干不了,我也不可能考的上啊!我还是继续扮护送的角色,替代的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阿士衡反问:“你考的上或考不上重要吗?” “呃…”庾庆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什么意思?” 阿士衡目光盯向了蒲典吏,缓缓道:“一个举人突然退出会试,不是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朝廷会派人来核实我的情况。我说过,一旦上了因故误考的名单,一旦报给朝廷,容易被人注意到,一旦惊动了当年的幕后凶手,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朝廷不会录取残疾,不管能不能治好,我胳膊伤成这样是个大问题,不能让朝廷知道,要预留转圜的余地。” 蒲典吏闻言思索着微微点头,这点他是清楚的,核查考生因何耽误参试,也算是朝廷对考生的一项恩典,用以震慑宵小,防备有人对考生不轨。 阿士衡又看向庾庆,“我若推掉会试,朝廷的人一旦下来查,我会很被动,届时县衙里见过我的人是我难以回避的,不好做手脚,所以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要让朝廷的人不能来核查。只要正常参试,朝廷就不会下来查,所以才需要你替代我正常参试,届时就算你考不上,也没关系,至少为下届再考争取到了几年的时间。就算我废了,找到能考上且合适的代替之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最后一句话,听的庾庆心惊肉跳,隐隐感觉到了话中深意,但有些事情他不愿去多想。 他也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可这办法怎么听着到处漏风呢?庾庆哭笑不得道:“京城会试,国之盛事,岂容人轻易假冒?你刚还说县衙里有人认识你,我这一站出去就得败露啊!书呆子,不是我不答应,而是这事没办法答应。” 阿士衡:“这个不用你担心,蒲先生自会把这方面安排好,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是吗?庾庆回头上下打量蒲典吏,满满的狐疑之色,明显在怀疑区区一个典吏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谁知蒲典吏也沉不住气了,明显也有些慌乱了,也在那连连摆手,“公子,这事我哪掩盖的过去,我总不能把见过你的人都给杀了吧?我杀的了县里的,也杀不了上面的啊!这个真没办法,他一露面就得露馅,假冒不过去的。” 庾庆立马对阿士衡两手一摊,一副你看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章 半幅字画 阿士衡却盯着蒲典吏认认真真道:“蒲先生,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事我有仔细考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困难,除了这县里,州府那边其实没什么人认识我。” 蒲典吏惊疑,“一场乡试下来,州府那边怎么可能没什么人认识你?” 阿士衡:“因不想张扬,不想节外生枝,在州府乡试时我与其他考生并无来往,乡试刷掉了一大批,这次能与我会面的考生也是剩下的少数。乡试结束后因怕州府里会有对父亲有印象的人存在,怕会被人探问底细,看过榜确认自己通过了就回来了,连州府举办的贺宴都没参加。 为了在进京前不太过引人注意,乡试中我并未尽力去考,所以排名不高,这次整个州府的考生就算再次集中在了一起,我也不会成为大家的关注点。就算见过我的,也是匆匆一面,谁会对一个不熟的人印象深刻?州府那边,知我名者不识我人,识我人者不知我名。” 蒲典吏已经皱了眉,“真要是公子说的这样,也许可以想想办法。” 庾庆已经是瞪大了眼,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觉得这两个家伙未免也太草率了。 阿士衡又谨慎叮嘱道:“蒲先生,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本县另两位再考的举人这次定要和我一起出发,庾庆不宜与他们相熟,否则他们这次若考不上将来再与我去同考,怕是要出事端。所以,不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参考,可利用妖孽的事吓唬他们,总之想办法阻拦两人参加这次的会试。 上次乡试后,知县举办的贺宴,不便推辞,一干人等认识我。此番赴京,要履行手续,知县等人怕是又要送行,你需阻止,可想办法牵制,不让他们出现。妖孽作乱的事可善加利用,可借口为了保护我,不宜兴师动众,也可吓唬他们,先生可把一应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 派去护送庾庆参考的衙役,先生要精挑细选,要找确定不认识我的人,届时有先生出面认可庾庆为我,送行衙役不会怀疑。先生只需做好这三件事,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公子考虑的周到。”蒲典吏嗯声点头,已经从开始不可思议的惊吓情绪中稳定了下来,已经在认真思考,“如此一来,公子在县里的一些考卷和留文怕是要处理一下,否则笔墨和京城那边的对不上,怕是会有麻烦。县里的我好处理,公子在州府乡试留下的笔墨我不便接触到。” 阿士衡:“多虑了。若是考的好,京城那边想调这边的文章去一观的可能性也许有,但是不大。你觉得他能考上吗?” 蒲典吏略笑,想想也是,的确多虑了,连考都考不上的话,谁还会有兴趣去调看落榜者的文章? 阿士衡:“能考上再做手脚也不迟。问题是现在时间不够了,出发在即,你要做的准备很多,忙不过来,不要紧的事可以往后推。” “好!”蒲典吏应下,对这位的安排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庾庆却不乐意了,左看右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问几个意思,也不问他同不同意,两人商量着就把他给安排了?当即反对道:“你们干嘛?这是想草菅人命吗?什么阻拦那两个举人,什么牵制知县,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当这是你们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啊?书呆子,你觉得他一个人能搞定这一大堆事吗?”他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这不是拿他小命开玩笑是什么? 阿士衡躺那平静道:“问题应该不大,县衙六户的典吏基本上都是自己人。” 庾庆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知县也是自己人?” 阿士衡:“安插知县没任何意义,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知县在一个县里能做多久?被换来换去很正常。六户典吏则不一样,一任做个七八年不在话下,够手腕的甚至能做一辈子,所以六户典吏才是真正掌控一县的地头蛇。他们一旦联手,想拦下那两个举人,想牵制住知县等人不和你见面,小事一桩,你不用担心。” 庾庆凝噎无语,明白了,不是开玩笑,这县衙的六户典吏可能真是这书呆子的人。 才发现,那位虞部郎中早在被贬前就提前留了后路,这整个县搞不好都是人家经营的地盘。 阿士衡又对蒲典吏使了个眼色,“蒲先生,你先去照办吧。” 蒲典吏看懂了,劝这位替代参考的事有公子自己来说服,嗯了声,便快步离开了。 室内一躺一站的两人四目相对。 好一会儿后,阿士衡叹道:“替我赴京赶考的人,要年纪与我相仿,要有一定书写的基础,还要有相当胆量,更要有一定应变能力,否则面对一些突发情况,会很容易引人怀疑。最重要的是人必须可靠,我一时间到哪找这样的人去? 找别人,一时不了解,可我还不了解你吗?胆肥,皮厚,人又机敏,只要这里铺好了头,途中一些麻烦对你这种人来说,至少有面对和解决的勇气,你的能力应付这种事,只要愿意求稳,我便一点都不担心。” “胆肥,皮厚,你这是夸我吗?”庾庆嗤了声,神情却有几分无奈,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书呆子,我真不明白,那个蒲典吏也说过,明知道用自己名字赴京赶考有危险,为什么还要用?换个假名字达到目的不行吗?” 阿士衡知道他担心因此而来的风险,那毕竟是藏龙卧虎的京城,轮不到玲珑观的观主去撒野,遂认认真真解释道:“不行!连填写的父母名讳也不能错,要的就是一旦榜上有名,人们便知道是阿节璋的儿子回来了。” 庾庆惊了,“为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阿士衡平静道:“皇帝为求长生,搞的民生艰难,我父虽因言获罪,然朝堂上与我父有同样想法的人,你以为只有我父亲吗?大有人在。金榜题名走上了仕途未必有前途,未必有施展的机会,沉寂者无数!顶着阿节璋儿子的身份出现则不一样,志同道合很重要,会有人明里暗里扶一把的。只要我进京考上了,就没人敢明着对我动手。” 庾庆惊住了,大概品味出这父子俩的深谋远虑后,苦笑而叹:“明着不敢,暗着还不敢吗?” 阿士衡淡笑:“明着不敢就够了,政敌互相暗下黑手的还少吗?既然选择了仕途,还需要怕这个吗?” 庾庆无言以对,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人家还能不清楚利弊关系?用真名有没有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还用得着他来担心?人家早就把利弊关系给权衡了个底掉。 尽管如此,可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唉声叹气道:“书呆子,你想过没有,我从未学习过应考,怎么破题、解题、答题那一套我是一概不知,我连基本的答题格式和规矩都不知道,这些个能是立马就学会的吗?我路上还能找其他人请教这些问题不成?这些问题找谁请教都会引起怀疑。去了京城后,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的。” 阿士衡伤后的脸色依然没有缓过来,没有回答他这些问题,反问:“背篓在哪?” 背篓就在房间角落里,庾庆几步过去,拎过来放在了榻旁,又坐下了,正要继续诉苦,阿士衡先出声道:“右外边那根把手,缠的麻绳解开,里面有东西。” 东西?庾庆一愣,想起了阿士衡受伤时说过,背篓里有重要东西,当即忘了诉苦,迅速遵指点去做。 麻绳一拆除,竹杆把手上明显有一截锯断过的痕迹。 阿士衡提醒,“可以直接拔开。” 庾庆照做,果然一把拔了下来,立见拔开的竹筒里插着一支金属轴管。 什么东西弄这么神秘?庾庆又将金属轴拔了出来,发现还挺精致的样子,不等阿士衡的话便直接旋开了金属轴一头的盖子,迫不及待想看是什么宝贝。 阿士衡挺无奈的,自己动不了,无法阻止,估计此时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这厮的好奇心了。 庾庆已经倒出了金属轴里的东西,发现是一卷纸张,当场摊开了一看,看不懂。 又左看右看,顺着看,倒着看,翻来覆去,看来看去,发现就是半幅字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别的名堂,最终狐疑道:“半幅破字画,什么意思?是名家的字画很值钱吗?缺了一半,应该废了吧?” 阿士衡:“你想多了,就半幅字画,也非什么名家。原本是一副完整的字画,被我父亲裁开成了两半,一半在我父亲手中,另一半在京城一位钟姓富商的手中。分开的两幅字画其实是定亲信物,我很小的时候就和那位富商的女儿定了亲。 父亲与那位富商安排好了,字画既是定亲信物,也是迎娶的聘礼。你去了京城后,可直接登门去找那位富商,将半幅字画献给他,他见到这字画,自然就会把你当做是我,应考方面的事情无须你担心什么,你需要什么方面的学习,尽管让他悄悄帮你安排便可,这点能力他应该还是有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章 小生 “定亲信物、迎娶聘礼?”庾庆瞪圆了眼睛,“你这书呆子早就有了预定的老婆?” 阿士衡不置可否,默认了。 庾庆脸上神情给人羡慕嫉妒恨的感觉,也下意识问出了年轻人最关心的问题,“长的漂亮吗?” 阿士衡目中也露出些许憧憬,“不知道,定亲的时候两人都很小,说是见过,但没有任何印象。我说,你想什么呢?” 庾庆脸上略露贱笑,“那个,我跑你未婚妻家里假冒你,合适吗?” 阿士衡冷眼道:“让你假冒,你想当真?” “看你说的。”庾庆呵呵干笑两声,他也就是问问,打死他也不会来真的,这点底线他还是有的。旋即又意识到一个问题,“你的意思是,身份假冒的事不告诉你未婚妻家里?” 阿士衡偏头看了看受伤的胳膊,眼神有哀伤,“先不要说,免得钟家多想,尽量避免惹出节外生枝的事来。先瞒着钟家,先借力钟家把应考的事对付过去才是重中之重,儿女情长先放一边。等机会合适了,再向钟家解释,钟家能接受则罢,若不能接受,我也不会勉强。” 庾庆能读懂他眼中的悲哀,万一胳膊治不好了,无法再走上仕途,钟家还会不会嫁女儿还真不好说,把好好的一个女儿嫁给一个没前途的乡下残废,换了哪个做父母的都会三思。 何况在会试这种事情上帮忙作假,是重罪! 他赶紧安慰道:“你家毕竟败落了,凭着一幅破画,京城的那位钟姓富商若还能认旧情帮忙,便已经不错了。” 看他好言相劝的样子,阿士衡微微一笑,看出了庾庆心中的愧疚。 他心里很清楚,庾庆其实是尽到了保护职责的,已经解决了当时的威胁,是自己在庾庆面前死要面子才导致了意外。 但他不会说出真相,因为知道庾庆是不好控制的人,只有让庾庆继续愧疚下去,才会尽力去完成他的交代。 想到自己的伤,他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着问了句,“小师叔什么时候能回来?” 庾庆知他把希望寄托在了小师叔身上,“具体的日期不一定,正常是一年回来一次,已经离开有半年了。” “半年…”阿士衡呢喃,迷惘。 玲珑观的那位小师叔,他的印象停留在早年,是个喜欢拿着镜子对着自己照来照去的人,一根头发丝都能摆弄好久的那种,总感觉自己有绝世容颜似的,是个潇洒爱美的男人,自然也是个非常爱美的道士。 之所以说是早年的印象,是因为他近十年几乎没再见过那位小师叔了,说是外出修行历练去了,偶尔回来一次人家也犯不着特意去拜访他阿士衡,他每次都是事后听玲珑观的人说起才知道那位小师叔回来过…… 两天后,城门口附近的一间普通民居里,庾庆背着行囊老老实实的站在正堂内。 发型不能继续任性了,乖乖盘了起来,装成熟好不容易蓄起的山羊小胡子也刮了个干净,身上洗得发白的外套穿的就是阿士衡的,两人身段差不多连找衣服换都省事了。 他包裹里的道袍也扔给了阿士衡,反正阿士衡马上在玲珑观里也能用上。 剑没撤,还悬在腰间,这世道文士佩剑也正常,琴剑相随,是件雅事。 堂内还有两名精干的便装差役,也是本次负责送行的人。 蒲典吏在外面小院来回走动,正在等人,事先也已暗中向庾庆通气,阿士衡所料不差,司南府的人果然介入了护送之事,昨天就到了,就两人,现在等的就是他们。 晨雾差不多散尽时,小院外传来了敲门声,蒲典吏快步过去开门。 三十来岁的一男一女进了院内,男的样貌端庄,女的小家碧玉模样,眼神中透着英气,穿着皆普通。 两人一进门,目光立刻四处扫视,对蒲典吏显然也不太放在眼里。 蒲典吏领着二人进了门,立刻佯装介绍道:“阿士衡,这两位也是参与护送的差役,待会儿陪同你一块上路。”并未报出两名来者的名字,是两人自己要求的。 其实庾庆事先已经知道了二人的名字,男的是徐觉宁,女的叫唐布兰。 庾庆立刻模仿着阿士衡的斯文样,拱手行礼,“有劳二位。” 还有差役护送?本就在堂内的两位差役面面相觑,一脸疑惑,两人事先不知这事,加之眼前二人明显不是县衙的人,何况差役怎么会有女人?一人当即凑到蒲典吏身边,小声询问,“蒲头,这两位怎么没见过?” “上面派来的,万事有我担着,不要多问。”蒲典吏嘀咕着回了句。 两位差役心中有数了,当即不再多嘴什么。 两位司南府来客已经盯上了护送对象,徐觉宁的目光盯在了庾庆的佩剑上,慢慢走到了庾庆跟前,漠然问道:“你就是阿士衡?” 庾庆微笑欠身,“正是小生。” 徐觉宁伸手,握在了庾庆佩剑的剑柄上,缓缓拔出了一截,冷眼道:“重剑?” 此话一出,蒲典吏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发现司南府的人不是一般的犀利。 书生佩剑不算稀奇,但一般都不是真正打杀用的,通常都是用来做配饰的,一般剑体轻薄,也要短一些,方便携带,有些甚至没有开锋,而庾庆的剑拔出一看,明显就是用来打打杀杀的武器。 庾庆倒是不见任何慌乱,反很硬气地反问:“小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呆子,莫非看不起小生?” 唰!徐觉宁送回了剑,松手问道:“会骑马吗?” 庾庆:“骑过,还行。” 徐觉宁当即转身,对蒲典吏道:“外面的马车省了,给三匹快马便可。” 闻听此言,蒲典吏瞬间松了口气,发现是自己想多了,只要这边确定赶考的是阿士衡本人,人家才不管你用的是重剑还是轻剑,也不会管你是不是练武的,那些个和赴京赶考无关。 反观代替公子的这位,明显比自己沉着多了,不愧是能斩杀三只蛇妖的人。 他还没接话,徐觉宁又手指那两名差役,“他们两个跟着反而累赘,留下,不用去了。” 蒲典吏惊讶,“这怎么行,本县必须把人送到,拿到交接文书才算交了差,否则本县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 “我说行就行,我画押为证,回头州府那边会把文书给你们发来。”徐觉宁扔下话便不再啰嗦,转身又盯上了庾庆,上下打量后,说道:“不要书生打扮,衣服换掉,背篓一看就是读书人,也换掉。” 话说到这个地步,大概都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多久,三匹快马到了院子外面等候,也弄来了合身的衣服给庾庆换上。 出发时,庾庆从背篓里拎了个包裹出来,装有书籍等物的背篓顺手就扔到了墙角不要,早就嫌这东西累赘。 蒲典吏看的眼皮直跳,这样对待书籍,哪像是读书人?他悄悄去看司南府两位的反应,果然,两人都愣住了。 徐觉宁疑惑出声,“阿士衡,你连赴考的书籍都不要了么?” 庾庆没事人似的,手指点了点头自己的脑袋,“都装在了这里。” 既然他自己都无所谓,徐觉宁还有什么好说的,当即偏头示意道:“那就出发吧。” “稍等,知县有交代,蒲某要代表本县对阿举人叮嘱几句。”蒲典吏请让了一下,得了对方允许,立刻拉了庾庆去屋里,拉到角落后,才一脸痛心疾首模样,小声连呼,“这是比文,又不是比武,让你不要带剑,你偏要带。老弟,不要再干出这样随手扔书的事了,不是读书人所为,这姓徐的眼力不一般,之后的途中千万小心,干什么都先想一想,先给自己提个醒好不好?” 庾庆上下瞅他,眼神有些怪怪的。 这油盐不进的样子令蒲典吏心累,更多的是提心吊胆,跺了跺脚,“老弟,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公子着想啊!” 庾庆乐了,“就这个?我说你瞎操什么心,他们不是读书人,这赶考的事我都闹不太清楚,我就不信他们能懂。现在,有关读书人的事,他们是外行,我做什么都是内行,把他们当傻子糊弄都行,懂吗?” 似乎有点道理…蒲典吏当场无语,才明白这厮为何面对徐觉宁的任何询问都能不当回事,甚至是很任性的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 “行了,别自己吓唬自己,把心放肚子里。”庾庆抬手拍了拍他胸膛,转身大摇大摆而去。 蒲典吏目送,发现公子敢让这位顶替不是没原因的,至少胆大。 出发了,小院外三人翻身上马,踏踏而去。 门口的蒲典吏目送,至于屋里的两名衙役,徐觉宁出发前有交代,两天内二人不得离开此地,也不得与外界有任何联系…… 三骑出了城门,方打马加速,一路驰尘而去,庾庆不曾回头看。 接下来的途中,徐、唐二人没什么话,也不认为跟那位读书人有什么好聊的。 庾庆乐得自在,巴不得这两人对自己没什么印象才好,深知自己此行记住一个‘低调走过场’就对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章 书院 一行出发后几乎不停,除了驿站换马、用餐,一直到天黑才在一个驿站真正入住歇了下来。 庾庆估摸着若不是怕自己这个书生吃不消的话,这两人能领着他日夜赶路。 天一亮,三人又继续一路风尘。 一路的民生凋敝司空见惯,路有饿死骨也不稀奇。 如此这般赶路方式,足足两天半,才抵达了目的地。 巍巍一座城池,列州首府州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不愧是州城,其繁华与之前途中所见凄凉可谓天壤之别。 三人平安入城,一路无惊无险,也是徐觉宁安排得当。 城中商肆林立,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吆喝叫卖,青楼粉香,活生生的红尘。 久居山中的庾庆爱看城中热闹,一路左顾右盼,可惜徐、唐二人不让他逗留。 随着熙熙攘攘的喧嚣渐远,三人来到了清净地,一处高阶大门外。 门庭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整座大门仿佛要振翅高飞而去,很是气派,四周有看守的重兵。 宽敞门楣上有匾额,四个字龙飞凤舞:列州文华。 此地便是列州的文华书院,也是列州最大的官办书院,此时已让所有学子放假,清空了堂馆舍,给列州即将云集的才子暂时落脚居住。 庾庆顶着“阿士衡”的名义来此集结,手续上也出了问题,因徐、唐二人未按正常的手续来操作,也就是按章办事的章程不全,操办的属地差役都没来,鬼知道你们送来的是什么人。 唐布兰当即离去,不知找谁去了,再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名身穿官袍的列州大员,此人一来,问题当场化解。 手续快速通过后,有人领了庾庆入文华书院。庾庆一步三回头,发现自己算是和徐、唐二人就此分开了,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那座最大的房子是‘风华殿’,是文辩场所,能同时容纳一两千人,足够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一起宽坐。” “此地便是书院最有名的‘毓秀园’,营造出的山水美景、培植出的花草树木,无不透着匠心雅意,园景胜地呀,分布其中的楼堂也是学子听讲场所……” 领路的两名差役,一高一矮,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哪介绍到哪,庾庆也不知是不是上面交代了要这般,他留心到四周偶有身穿灰衣斗篷的人零星分布,一个个携带着武器,戒备的意味很明显,令此地平添了几分肃杀意味。 他听说过,司南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身穿灰衣打扮,有些人称呼司南府的人就是称呼为‘灰衣人’。他以前没接触过司南府的人,不能确定,但估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司南府的人。 “那边湖畔的一排房子是‘沉香斋’,吃饭的地方,到了饭点您可以过去填饱肚子,免费的,暂住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州府出。” “这一片的房子便是书院学子居住的‘朝夕园’了,如今暂归你们住了。”嘴里说个没完的两名差役止步了,矮个子转身,递出了一块写有‘阿士衡’名字的木牌,“房间随便你们自己挑,只要没人的就能住,入住后记得在门旁挂上自己的名牌,后来者见到有人住了自然会避开,免生滋扰。” “多谢。”庾庆双手接了,又试着问道:“不知考生入住了多少?” 两名差役相视一笑,矮个子朝他竖起一根手指,“阿举人您是第一个到的。” 第一个?庾庆愣住,环顾四周,难怪这么冷清,除了守卫看不到人影。 他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是徐觉宁搞出的好事,一路快马加鞭的,把七八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给缩成了两天半,屁股都颠麻了,赶考赶考估计没见过这么赶的。 见他神色有异,高个子差役立刻笑着安慰道:“这是好兆头啊,第一啊,夺魁呀,说不定您本届就得考个状元!” 矮个子附和:“是极,是极。” 这话把庾庆给逗乐了,自己若是能考上状元的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不可能的事情。 见两位差役围在自己身边不走,那殷勤陪笑的样子,加上奉承话,看动作就差伸手索要了,庾庆终于明白了这一路的详细介绍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要讨点彩头,说白了就是想要点赏钱。 我也缺钱!庾庆心中嘀咕,当做没看懂,转身大步进了朝夕园。 什么彩头不彩头的,他很现实,不需要那吉祥,因为压根不想考上,凭什么为此掏钱?再者确实穷惯了,他不去咬别人都是好的,还想从他牙缝里抠出钱来?真以为打着观主的名义从自己师兄手里抢钱的办法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两名差役呆在原地面面相觑,按理说,只要吉利话一说,再摆出讨要姿态,哪个考生能不给点彩头?就算是穷的,大不了给的少,一点都不给就过分了,赴考在即就不担心触霉头吗? 往常,这就是个肥差,一届考生接待下来,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高个差役愣愣道:“是没带钱还是没看懂我们的意思?” 矮个子差役当即啐了口唾沫,“赴京赶考怎么可能一点钱都不带,再穷的,有了举人身份也相当于官身,有的是人主动资助赶考的路资。你看看他,挎着剑,也不是书生打扮,随便背个包裹,估计连书都没带几册,你觉得这像是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眼里贼光忽闪,扭头就走,分明是在装糊涂回避我们。妈的,十有八九碰上了一个死老抠。” 高个子差役听明白了,也生气了,挥手道:“一路上嘴都说干了,我们兄弟不能白忙活。走,不让他装傻,咱们直接撕破脸,挑明了讨喜钱去,看谁脸皮厚。” “算了。”矮个子拉住了他胳膊,朝四周零星盯来的警惕目光暗暗撇了撇嘴角,“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和往届不一样,司南府的人一较真,是能先斩后奏直接杀人的,弄出不好看来,怕是容不下你我这等油子。算了,不能冒的险就得忍着,就当出师不利撞了晦气。” “就这种货色还想考状元,呸!注定榜上无名。” “回头,再来了人,你我站好位,前挡后堵住,别让人再轻易溜了。” 庾庆才不管身后人怎么埋汰自己,独自一人在冷冷清清的朝夕园溜达起来。 地方打扫的倒是挺干净,布局也挺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郁郁葱葱的林木,石桌石凳点缀在许多地方供人随时可坐,看起来是个适合学习的环境。 至于住哪?反正其他人还没到,由得自己先挑,可以慢慢挑选。 庾庆把整个朝夕园都给逛了遍,发现房屋都是一排排的两层小楼,间隔在苍翠之间,分好几个片区,房间估计得有一两千间,可见这列州学府的规模不小。 绕了一圈后,庾庆还是回到了朝夕园入口附近,就近一栋上了二楼。 二楼肯定比一楼好,不用听楼上的脚步声。 挑了个顶头的房间,前面没有遮挡,视野开阔,能观学府风光,出门也方便,去吃饭的地方也近,暂住来说应该算的上是最好的。 先来先得,人之常情,庾庆颇为满意,将手中写有‘阿士衡’名字的牌子挂在了门侧的门钉上,标示了此间有主。 推门而入,床榻、书桌什么都俱全,统统塞在一间,就是一个大单间。 入内审视后,扔下携带的东西,打开了前后所有的窗户透气。 趴窗口愣了会儿神,想了会儿事,然后拿了洗漱用具,下楼去了楼后的水井旁,打了水,就蹲在井旁洗漱一通,连同风尘仆仆的外套给一起洗了。 事毕,收拾了东西,顺带提了一桶干净水回自己房间备用。 屋里晾好了洗过的衣裳,小半天几乎就过去了。 换了身儒衫的庾庆看了看天色,又下了楼,出了朝夕园,沿湖畔直奔吃饭的沉香斋。 到了沉香斋才知道,这里只给考生备餐,就一个厨子在那等着他,问想吃什么,反正人少,就等他来现做。 庾庆也不客气,有什么好菜就做什么,凑合了一顿就回去了。 当天孤零零熬过一宿。 次日上午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庾庆往窗外瞅了一眼,又是那高矮差役领来了一名书生,还有一名身背杂物的,应该是书生的随侍书童。 官方护送考生赴京,却不可能照顾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安排人员给每个人洗衣裳之类的,晚上给你盖好被子防备你着凉生病之类的就更做不到。鉴于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官方也不想担什么责任,是允许考生带个随从的。 生活自理能力强的可以不用带,但那是极少数,大多只知读书,说的难听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就有了专门伺候读书人的‘书童’存在。 书童大多是从小挑养在考生身边的,就是为了熟悉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出门在外,用自己人可靠。 这也是庾庆原本要在阿士衡身边充当的角色。</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章 腾让 窗外动静,庾庆瞅了眼便缩回了脑袋,也不想认识。 对他来说,他必须考虑阿士衡复出的可能性,所以此行认识他的人越少越好,最好是所有人都忽视他才好。 假的‘阿士衡’让人看见没关系,只要不给人留下印象,几年后没人记的清。 所以庾庆深知自己此行是寂寞的,必须低调行事。 安静了那么一阵后,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自言自语:“阿士衡?”语气中带着疑惑,然后脚步声又远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考生来的越来越多,庾庆也意识到自己房间可能真是个好位置,跑到门外看这房间有没有人住的人太多了,选这里他有点后悔了。 再后来,他连门都不愿出了。 其他考生,杂务和清洗之类的活有书童做,跑腿的活也有书童,甚至吃饭什么的也有书童去沉香斋打来饭食,他事事都由自己亲自去,自我感觉有点惹眼。 也有其他考生没有书童的,只是人家比较坦然,而他有些心虚。 这是他人生中较难熬的一段日子。 熬到第十四天时,屋外传来一堆脚步声,也传来了议论声。 “阿士衡?你们谁认识?” “乡试前三十名内肯定没这个名字。” “听说通过本届乡试赴京的只有一百七十五人,往届报名再考的是一百四十三人,共计三百一十八人赴京赶考,这位不知是不是往届的。” “谁手里不是誊抄的乡试名单吗?拿出来看看。” 什么鬼?屋内睡的昏天黑地的庾庆猛然坐起,不知外面什么情况。 “找到了,你们看,阿士衡,一百零六名。” “呵呵,一百多名,还跑来考什么,不如多温习。” 一阵略带嘲讽的低低窃笑起。 嘲笑自然有原因,锦国四十一州,每届取士大考参加者皆过万数,会试之后一般只取两三百名录为进士。当然,也要看整批考生质量情况,如果高质量的考生较多,录取量达四五百数的情况也有,质量低录取量只有八九十人的时候也同样有过。 换句话说,各州乡试成绩在一百名后的很难有希望,几乎没了迈入进士门槛的可能性。 事情也无绝对,但乡试发挥失常能在会试中大放异彩的毕竟是极少数。 庾庆抬手去捋自己的马尾,摸了个空,意识到现在是盘发,又双臂抱在胸前,哼声冷笑,也不知这群读书人是怎么想的,只考出点名堂,尚未功成名就便这副嘴脸将自己真当回事了,也不知书读哪去了。 有人嘘了声,“诸位,过了过了。” 窃笑声止,随后敲门声响起。 笃笃复笃笃,敲门声反复响。 庾庆本不想理会,但想到自己如今是阿士衡,还是走去打开了门。 门口挤了数名书生,一个个意气风发,见到门开后的庾庆,一起拱手行礼,“士衡兄,在下苏应韬,在下房文显,在下张满渠,在下潘闻青。” 几人乡试排名还算是比较靠前的,本以为报上自己大名能惹来对方一顿仰慕之情。 谁知期待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庾庆不知道他们是谁,也没兴趣知道这些人是谁,连记下名字的兴趣都没有,拱手回礼后,平静道:“你们有事?” 想象中的仰慕、巴结和攀谈情形未出现,四人神色同时僵住,要说的事情一时间竟难以启齿。 因为想让庾庆把这位置好的房间让一让,对方仰慕巴结的话,自然就顺其自然了,现在怎么说? 见他们不说话,庾庆送客道:“我还要温书,没事的话,我就不送了。” 几人实在是不知该怎么开口,难道说,你排名没我们高,没资格住位置好的房间? 书院这里让考生先来后到自由选择房间,就是不想给人厚此薄彼的感觉,因为这边清楚,乡试考的不好的在京试中未必就也考不好,犯不着做得罪人的事。 四人心里话如鲠在喉,确实说不出。 见几人还不吭声,庾庆不再理会,直接关门。 最终,神色中明显有不满的苏应韬伸手推住了门,开了口,“想请士衡兄帮个忙。” 庾庆不想再卷入什么事,只能敷衍道:“在下能力有限,怕是帮不上什么。” “对士衡兄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苏应韬客气一声,挥手示意左右人让让,自己也侧身让开了,伸手指了楼下,指着一名被一群书生围着被视若中心的温雅书生,说道:“那位正是本届解元詹沐春,詹兄刚刚才到,还没找落脚房间。有些事想必士衡兄也能想象,我们住在了这里,列州的大员不会不闻不问,有一些十有八九是要来探望的。 你看,来的早的考生,早就把靠前的房间给占了,詹兄只能往后面找房间。这本没什么,可詹兄毕竟是解元,列州大员来了,必然是要见他的,这住的远了实在是不合适。无论是让列州大员久等,还是让詹兄长路跑来跑去,于情于理都不合。我们同为一届考生,同届之谊,遇上这种事,是不是该互相帮衬?” 这理由好,其他三人皆露笑点头。 房文显道:“苏兄言之有理。” 张满渠:“不错,是这个道理。” 潘闻青:“士衡兄,既为同窗,就该相互体谅才是。” 什么狗屁道理?庾庆又不傻,这几个家伙明明是想拍人家解元的马屁,却非要说出一堆文绉绉的理由来粉饰,果然是读书人里伪君子多,庾庆真想一脚将他们踹下楼去,但表面上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多话没有,立刻转身收拾了行囊,就一个包裹,外加一柄佩剑,拎上就走了,门口牌子也摘了。 苏应韬四人欣喜于庾庆的好说话,进屋一看,也有些傻眼,不知这位考生什么情况,居然连被褥都没带,家当未免少的也太方便了点。 寒酸!正因为如此,几人越发看轻了庾庆。 “我去送送士衡兄,你们把屋里收拾一下。”苏应韬指派了两声,得了回应立刻快步出门。 屋内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需将弄乱的物品重新摆放,房文显拿起书桌上的镇纸,笑了声,“那位士衡兄还算好说话,开口就应了,碰上倔脾气的只怕我等都要尴尬。” 潘闻青嗤了声,“你以为真是好说话?那叫有自知之明,你换个比他考的还低的人来试试,只怕未必有这般好说话。” 张满渠嗯道:“考到了一百名后,面对我们这种确实没什么底气。他心里应该也清楚,自己就是去京城碰碰运气的,碰壁后自会死心,今后自会明白,老老实实在列州谋个官身才是正理。” 屋外楼梯上,苏应韬追上了庾庆一起下楼,喊道:“士衡兄,我去陪你找个合适的房间吧。” 庾庆能感觉到对方的心压根不在他这里,婉拒道:“不用麻烦,你忙你的。” 苏应韬已经看出这是个不合群的人,就知道他不会让自己陪同,立刻顺坡下,笑道:“好,那就听你的,回头再见。找好了房间,可以来找我们聚聚。”人到了楼梯下,话也结束了,匆匆拱手告辞了。 他直奔一群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闯入其中,对被围在中间的乡试头名笑道:“詹兄,已为你腾出了一间上房,应该算是朝夕园内位置最好的一间房,不妨去看看合不合意。” “苏兄实在是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詹沐春拱手谢过,文质彬彬,温润如玉,但被这么一群人包围着奉承,也不免人如其名,如沐春风,脸上春风得意的神情能看出,已接受了自己是此间最优秀人物的事实。 一群人谈笑间簇拥着解元郎,一同去看房间,物以类聚,皆是一群春风得意的人。 往朝夕园深处走的庾庆,也回头看了那解元郎几眼。 他以前也偶尔会出山逛逛,有从戏文里听说赴京赶考书生途中与妙龄女子的香艳故事,什么暗许终身,什么衣带渐宽终不悔,什么海誓山盟考了状元回来迎娶之类的。 他庾庆对这个颇感兴趣,谁知阿士衡听了哈哈大笑。 经阿士衡一说,他才明白,通过了州府乡试的人,已是候补的半个官身,让一个候补官员身份的文弱书生翻山越岭跋涉或独自于途中夜宿之类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太危险了。 赴京赶考者,已经进入了朝廷遴选的行列,朝廷要通过会试从这些人当中选拔人才,怎么可能让这群人轻易遇险?各州都会派人马将这些考生解送到京城,乡试头名‘解元’的称呼便由此而来,所以途中想出现戏文里说的那种艳遇几乎没有任何可能性。 住哪? 被一群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赶出了房间,庾庆不得不把朝夕园再次逛了圈,得另找房间。 到了这个时候,考生已经来了个七七八八,位置合适的房间都已经被占了。 好在参考的只有三百多人,而这里空置的房间够多,只要不怕麻烦,还有很大的挑选余地。</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章 同情 他想干脆图个清静,想往最后面找,结果发现后面露脸的,三三两两凑一起的几乎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考生,一看长相就知道是往届考不上却一直在考的。 这些人,大多是在本州的关系没搞好,无法或找不到合意官位补缺,又不死心,遂继续参加会试一搏。 这种既找不到关系补缺,又一直考不上的,自己也不愿和那些新人来往,也不想跟新人去争什么抢什么,更不想看新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都是过来人,老老实实主动住在了最后面。 看到这些人排斥的眼神,庾庆感觉住最后面也不合适,只好调头往回走,左看右看,最终找了个中间区块的位置,挑了栋没什么人住的房子,到二楼随便入住了一间了事。 这里刚扔下东西还没坐下,外面走廊上便传来了痛快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重一轻,明显是两个人,庾庆回头看,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出现了一个书生。 这书生长的有够辣眼。 黑脸膛,浓眉大眼,个不算高,但有够魁梧,虎背熊腰,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是种地的,肤色明显是晒黑的。 偏偏一副儒生打扮,一眼看去有够提神的。 门框边,趴了颗脑袋往里看,一个怯生生的俊俏少年,脸上有点脏,显然是书生的书童。 “阿士衡?”黑脸书生盯着门口挂的牌子看了看后,明显愣住了,“怎么跑这来了?” 庾庆心中咯噔一下,心弦紧绷,难道是认识阿士衡的人? 黑脸书生盯向了屋内的人,也迈步进了门,拱手笑道:“见过士衡兄,在下许沸。” 庾庆心怀警惕,回礼道:“许兄有礼了。许兄登门可是有事?” 许沸回头指了下后面的少年,“我家虫儿说,这栋楼又有人入住,我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呃,对了,我前些天刚到时找房间落脚,好像曾看到士衡兄名字挂在前面一栋楼的房间门口,不知是不是我记错了。” 庾庆淡定道:“应该是你记错了。” 许沸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脑门,惭愧的样子,忽又目光一亮,盯住了扔在桌上的剑,快步从庾庆身边过,一把抓了剑在手,唰,拔出半截,很兴奋地嘿了声,“重剑!士衡兄也练武强身?” 庾庆有点反感这位的不请自来,立刻过去一推剑柄,剑归鞘,顺手收回了剑,问:“还有事?” “呃…”许沸愣住,看出了对方不待见,欲言又止,最终气馁道:“士衡兄,我来是想事先告知你一声,我早晚会练练功,可能有点动静,怕会吵到你,若有什么打扰,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拱手鞠躬。 庾庆:“没事。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 已经逐客了,许沸还能怎样,只好讪讪告退。 傍晚时分,敲门声起,将自己闷在屋内的庾庆听脚步声也知道是许沸来了,问:“什么事?” 门外的许沸以小心试探的语气问:“士衡兄,要不要一起去沉香斋用餐?” 庾庆:“不用。” 许沸:“顺便给你带点过来?” 庾庆:“我不饿。” 他想跟所有人保持距离,他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外面安静了一阵,随后沉重的脚步声离去。 当晚,并无所谓的练功动静打扰。 次日,庾庆早早就出了朝夕园,趁着人少,早早赶到沉香斋饱餐了一顿,顺便打包了一堆吃的回来。 回来后,走到楼下时,听到了嚯嚯破风声,也见到了晨曦下闪烁不停的刀光,只见许沸手持一柄大斩刀来回舞动,练的大汗淋漓,还挺像模像样的。 然而以庾庆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个普通练武的人,没有修炼内功,对付一些普通人还行,离真正的境界还有差距。 说白了,就是这个许沸还没有练出境界来。 真正公认的境界,最高为“半仙”,其次为“玄士”,最末为“真武”。 玄士和真武又细分为三等,分别为初等、上等和高等。 他庾庆的修为就在上等真武境界,简称上武境界。 若问庾庆这个上武境界对比许沸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可以对比这个标准:初武的基础标准是能胜十名能征善战的军中精锐,上武则是能胜十名初武,高武则是能胜十名上武。 至于最高的半仙境界,顾名思义相当于半个仙人,那已经是传奇般的存在,整个天下有这实力的,从古至今都是屈指可数的,谁高谁低外人也弄不清,因而这个境界没有细分过,统称为半仙。 不过许沸练刀的行为多少还是让庾庆有些诧异,文士大多以剑作配饰,怎会有读书人扛把大刀耍的,不怕有辱斯文? 注意到庾庆回来了,许沸停了下来,将刀倒提,大步过来,乐呵呵打招呼,“士衡兄,可有兴趣刀剑切磋一番?” “剑只是随身配饰,不会耍。”庾庆扔下话又走了。 许沸挠头,目送人上楼。 少年书童虫儿凑了过来,手背揉了揉鼻子,声音清脆道:“公子,这人好孤僻哦。” 许沸叹道:“是那帮家伙太欺负人了,他心里可能不好受,不然也不会搬到这没什么人住的这栋。还有,连个书童都没有,可见家境也不好…昨天来后就躲在屋里,连饭都没吃,咱们尽量体谅一点吧。” 虫儿大眼睛忽闪,点了点头,眼神里有同情感。 昨天,这边以为认错了人,晚饭回来时听人议论解元詹沐春住在哪,许沸可以确认那间房之前住的绝非是解元郎,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并未记错,阿士衡就是住那间的,能搬到这里来明显是被人给逼的。 吃了亏不吭声,默默躲到一角,连晚饭都没吃,心情可想而知,加之又没个照顾的书童,主仆二人想想都唏嘘。 所以,两人对庾庆的不近人情并无任何反感,反而越发同情。 回到屋里的庾庆并不知自己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打包来的吃食扔在了一旁,又倒头在榻上‘摊尸’混时间。 混过了半上午,觉得无聊,反正没事做,干脆换下了身上的衣裳,拿到了楼下的水井旁去洗。 到时,水井旁有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沸的书童虫儿,正蹲在井旁洗衣裳。 两人目光碰了碰,庾庆扔下衣服去打水,水打上来后,虫儿在旁怯生生给了句,“公子不妨回去温书,虫儿可顺带帮您一起洗了,晾晒干了虫儿会给您送过去。” 庾庆冷漠道:“不用。”也蹲在了那洗。 于是虫儿低头,也不吭声了。 庾庆能察觉到这书童不时在偷看自己,而他偶尔也会瞥上书童两眼,发现书童那张脸长的还挺标致,明眸大眼水汪,就是脸上似乎永远洗不干净似的,从昨天初见到现在,脸上都是脏兮兮的。 还有就是太瘦了,身材瘦小,晒的也黑。 阳光正午,又渐渐西落天际,天慢慢黑了,又一天过去了。 星光点点的夜晚,练功收刀后,许沸接了虫儿递来的毛巾擦汗,也抬头看向了庾庆住的房间,发现黑漆漆的连灯都没点。 “午饭没去吃,晚饭又没去吃吗?” “一直没出来呢。” “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喔!” 这栋楼就住了两位考生,就这么两户。 夜深了要休息时,忽有差役出现在了楼下喊话,“楼里举子且出来听话,有要事通告。” 连喊好几嗓子,很快便把许沸和庾庆给惊了出来。 面对二人,差役交代:“明日上午,州牧大人要来探望大家,所以明早会提前一个时辰开饭,切勿散漫,饭后大家便要集结准备,还望二位上心。” 一听是列州最高人物要来,许沸略惊,恭敬拱手道:“是!” 庾庆也跟着拱手应下…… 旭日初升,列州府城,中枢之地,牧府官邸,轩阁有客,州牧卢吉隗亲自作陪。 来客长须如墨,容貌清矍,气度不凡,乃列州名士,列州首屈一指的灵植师狄藏。 身为列州官方头号人物的卢吉隗,方面大耳,鼻若悬胆,气度亦不凡,一看就是久居人上者。 席地跪坐的二人品茗闲谈之际,下人快步来到禀报,“大人,鱼奇先生来了。” “哦!”卢吉隗与狄藏相视一笑,挥手道:“快快有请。” 没一会儿,下人领着一名身披黑斗篷的男人来到,来者鹰鼻长脸,须发斑白,给人一种奇人异士的感觉,的确也算是奇人异士,同样是列州名士,列州首屈一指的解妖师。 州牧卢吉隗哈哈大笑着拱手,“鱼奇先生,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伸手请坐。 鱼奇与灵植师狄藏互相点头致意,后者问:“听卢大人说,鱼兄去了幽角埠?” 幽角埠,顾名思义,幽暗角落里的商埠。 江湖黑市聚集地,鱼龙混杂,一个三不管地带,有自己的规矩,在江湖上也有自己特殊的地位。 “正是,昨晚才从幽角埠返回。”鱼奇跪坐下后,又问卢吉隗,“昨夜我才回来,大人便遣人递话,约今日相见,不知有何吩咐?” 现场没用下人伺候,卢吉隗亲自给二人斟茶,“士子云集州府,不日就要赴京,今日准备去书院探望一二,两位大师若是空闲,不妨一同前往。” 鱼、狄相视一眼,明显都有些意外,那种场合喊他们两个去做甚?尤其是眼前妖孽横行,就是要对那些考生不利。</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章 祸因 妖孽横行背后的真相,两人是知道的。 有一妖修,人称栖霞娘娘,乃是锦国西南一带的头号大妖,其有一子,最近被人给杀了。 杀其子的凶手偏偏是司南府掌令的亲传弟子。 事情起因很烂俗,就是因为一个女人,两个男人都看上了。争风吃醋之下,司南府掌令的弟子设了个圈套,栽赃栖霞儿子残害锦国百姓,违背了“五十里之约”,直接将其给杀了。 所谓“五十里之约”,是人和妖之间为了平息彼此无休止厮杀而达成的一个约定。 人居住的城、镇、乡、村周围,还有行走的正式道路两旁,以及一些水域,五十里之内妖类不得靠近。一旦擅闯,不管有没有干什么,人类都可以无条件将其诛杀。同样,人若跨出那五十里范围之外,妖类行凶后也可以不负责任。 划地为界,不得擅闯,谓之妖界。 界线之间,夹地而居,谓之人间。 总之就是,大家都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和生存空间。 当然,双方也不会没有来往,细节方面的问题彼此都可以协商,只要得到了对方的允许,自然是能随意两边来往。 正因为人与妖之间的长期接触来往,才会诞生鱼奇大师所从事的‘解妖师’这个行当。因对妖的了解,能炼制出一些针对或疗愈妖修的物品的,被称为解妖师。 以栖霞娘娘儿子的身份地位,拿到人间通行的准许自然不成问题,但也不能随便跑到人间滥杀无辜,而司南府掌令的弟子就是给栖霞娘娘的儿子扣了这么个罪名。 杀子之仇,栖霞娘娘岂能轻易放下,自然是要逼司南府交出杀他儿子的凶手。 可司南府掌令是什么人?锦国皇帝封其为国师,赐“地母”封号,是世间屈指可数的半仙境界的高手之一。 这种人的亲传弟子,怎么可能随便交给一个老妖怪处死,让地母和司南府的脸面往哪放? 司南府那边自然是继续用凶手的借口,说栖霞的儿子违背了‘五十里之约’。 借口这东西压一压没能力的人还行,一方大妖可不吃这一套,直接发动妖修作乱,以此胁迫。 据说栖霞放出了话,愿拿出十颗‘孽灵丹’作为奖励,十颗赶考士子的脑袋换一颗‘孽灵丹’。 孽灵丹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一颗价值一千万两银子。 真武、玄士、半仙这三大境界的修为划分,也被人套用在了一些职业的品级上,以区分技艺高低。譬如解妖师的炼制能力也分武级、玄级和仙级,孽灵丹是具有仙级炼制能力的解妖师才能炼制出来的,至少鱼奇这个玄级解妖师还没有能力炼制出来。 对许多妖修来说,能从飞禽走兽开了灵智领悟修行,而后修炼成妖,是有许多因缘际会在里面的,不代表妖二代也能修炼成妖。而孽灵丹恰恰就能开启飞禽走兽的灵智,灵智一开自然就能领会指引进而迈入修行阶段。 孽灵丹对许多妖修来说诱惑力巨大,有些不缺钱的人甚至会把孽灵丹给自己养的宠物服用。 一颗孽灵丹换十颗考生的脑袋。 也就是说,一个考生的脑袋价值百万两银子,一个人收不齐十颗考生的脑袋去兑换,可以从别人手中凑。 这事,朝廷和司南府都在尽量封锁消息,一旦消息扩散开来,一颗考生的脑袋能换一百万两银子,心动的恐怕不仅仅是妖修了,谁敢保证暗地里不会有妖修之外的人也卷入?这么多钱的诱惑力非同小可。 栖霞这一手搞出的动静,已不仅仅是一百颗脑袋换十颗孽灵珠那么简单。 好在双方目前都还比较克制。 栖霞还只是针对官方动手,并未对普通百姓大开杀戒,否则血海涛涛的后果是大家都回不了头。 司南府也知公理自在人心,自知理亏没有乱来,一直处于防守态势。 试问这种事两位大师哪敢卷入,鱼奇试探道:“大人想让我们两个参与护送不成?” 卢吉隗哈哈笑道:“二位大师不必多想,只是这个风头上,想借二位的名声,在考生面前露露面,兴许能让那些考生安心些。” 狄藏:“大人的意思是,考生也知道了妖孽作乱之事?” 卢吉隗哂笑,“这年头,肚子都填不饱的小门小户,有几个能养得起读书人。能通过乡试的大多是士族子弟,这些人也许不知道司南府干了什么,可出了事的消息别指望能瞒过他们,我虽命列州上下不得张扬此事,但没用的。” 狄藏点头,表示理解。 鱼奇却皱了眉头,忽道:“我刚从幽角埠来,有些事情,大人恐怕要早做准备。” 狄藏另眼看去,卢吉隗哦了声,“愿闻其详。” 鱼奇:“幽崖又发了公开任务,要‘火蟋蟀’三只。” 幽角埠内有一座陡峭山崖,住在那山崖上的人也是幽角埠的开埠人,一直掌控着幽角埠的规则,久而久之那座山崖就被人称为幽崖。 幽崖会不定期发出奖励任务,任务与外界无关,只发给幽角埠内的各商家。 任务发出时间没任何可预测性,有时候一年几次,有时候几年都没有一次。任务的性质也不可预测,幽崖也不会勉强各商家去做任务,总之就是让大家看着办,愿接的就接,不接的也不会有任何惩罚,完全是随便的态度。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不会让你白忙活,完成了任务的,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奖励方面则是老规矩。 完成任务的可以对幽崖提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 也就是说,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幽崖都会答应。 奖励需求仅限于幽角埠之内,幽崖向来不插手埠外之事,不会去帮你干什么杀人越货的事。 至于大家完成任务的过程,只要不违背幽角埠内的规矩,不管你在外面是否有杀人越货,幽崖也不会管。 卢吉隗越发疑惑,“火蟋蟀?什么东西?” 狄藏一副茫然思索的样子,显然也不清楚是什么。 鱼奇:“这任务一挂出来,一开始许多人都满头雾水,不知是什么东西。其实不知道也正常,幽角埠是什么地方?世间稀罕物买卖最多的地方,连幽角埠各大商铺都拿不出的东西,还要幽崖发任务来寻找,其稀罕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许多人搜罗典籍好一番查找,才渐渐搞明白了是什么。是一种在地火熔浆地带生存的类似蟋蟀的小家伙,很是罕见。大家也不知道幽崖要这东西干嘛,问题是这东西藏在地下深处不会轻易到地面,仅凭这一点,就很难办了。 根据典籍上的记载形容,此物犹如火中精灵,具体习性典籍上也未明确,记载者应该也是了解不多。卢大人,您可知典籍上记载的火蟋蟀发现地在何方?” 卢吉隗呵呵一笑,“先生此问可就难住我了,我平常对探奇方面无甚涉猎,先生这般问,莫非在我列州境内不成?” 鱼奇告知答案,“不在列州,但在列州附近,古冢荒地!” 现场瞬间一静,对于这个地名都不陌生,确实就在列州附近。 之所以称为‘古冢’,自然和坟地有关。 传说很久以前,这个世界本有许多的巨人存在,他们为仙人效力,是仙人的力士,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都消亡了,再后来有人在某个地方发现了大量的巨人骸骨,历经漫长岁月而不朽,这个地方便是古冢荒地。 “生活在地火熔浆地带…”狄藏带着思索意味喃喃自语着,忽道:“那块荒地被发现是巨人陵园后,因仙人力士的传说,为了寻仙线索,后来免不了有人跑去挖掘,某个朝代甚至集结了大军去开挖。古冢荒地有很多通往地下深处的地道,可能还真是找寻火蟋蟀的最佳地方。典籍上之所以能记载火蟋蟀发现在古冢荒地,恐怕也是这个地利原因。” 卢吉隗起身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走到轩阁一侧,拉了一根绳子,唰!一面布帘垂下,挡住了一面光线。 再看,不是布帘,而是一幅大型地图,锦国全图,卢吉隗盯着地图皱眉。 狄、鱼二人也起身走到了地图边,找到了就在列州旁边的古冢荒地。 荒地的地域很大,差不多也相当于一个州的面积,只因环境特殊,境内没有形成人类聚集地。 盯着图审视了一番,卢吉隗伸手指了指古冢荒地境内的三条交叉线,“古冢地有三条路通往周围各州,西南通向东北的这条路,也是列州去京城方向最近的路。” 听出了他语气中有担忧意味,狄藏:“大人莫不是担忧幽角埠的那些商贾也会趁机对我列州考生不利?” 卢吉隗:“有没有可能,二位先生应该比卢某更清楚。” 鱼奇叹了声,“这正是我为大人担忧的。解送考生的日期到了,幽角埠那边做任务的人应该也赶到了古冢地,栖霞娘娘给出的诱惑不小,很难保证那些人不会顺带捞一把。大人,为了稳妥起见,不妨绕行。”</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一章 看望 卢吉隗手指地图比划,“无论是从古荒地西边绕,还是从南边绕,都要绕个大圈,途中耗时怕是都要多出半个月的时间。问题是,司南府参与了这次的押送,以司南府一贯的强势,在锦国自己的地盘上,必不肯示弱绕行。” 狄、鱼二人相视无语,真要是司南府枉顾坚持的话,还有什么好说的? 关键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盛名所累,司南府岂会轻易让外人觉得自己怕事? 狄藏沉吟道:“可否让司南府多加派人手?” 卢吉隗:“风声已经暗暗传开了,如今妖孽作乱的区域已不止西南六州,各地都要护送赶考士子,司南府的人手有限,哪有那么多的人手加派?为列州特别加派?莫非狄先生认为列州能让司南府格外高看一眼不成?” 鱼奇皱眉,“这是拿各地赶考士子的性命儿戏。” 话已经说破了,卢吉隗也没了什么忌讳:“先生以为呢?对有些人来说,死几个士子算什么?也掀不起什么浪来,司南府压的下去。问题是司南府理亏,不好蛮不讲理对栖霞乱来,所以事情僵住了。我担心的是,司南府就是在等着栖霞老妖把事情给搞大。” 这么一说,两位大师瞬间明悟,皆若有所思。 “看来两边都把士子的性命当成了牌。”狄藏唏嘘摇头后,问道:“大人怎么办,坐视不成?” 卢吉隗:“我还能怎么办?列州士子若真闹出个死伤惨重,我不好对上交代,也不好面对列州子民,又不好往司南府身上推责任,我只能是想办法加强护卫力量。已命人将护送的马车进行加固,另外从军中紧急调集了五十名‘大箭师’随军护送。” 狄藏:“司南府还派了一百人参与护送。按理说,有这样的护卫力量,问题应该不大了。” 鱼奇:“就怕当中有妖修高手参与。” 狄藏:“真正的高手,犯得着为这点东西得罪司南府?” 鱼奇:“那是孽灵珠,哪个妖修会嫌孽灵珠多?” 也是,和人类不一样,有些妖类生育后代那是一生就一窝的。 狄藏沉默了,在这方面身为解妖师的鱼奇肯定比他更了解妖类。 卢吉隗负手长叹,“但愿司南府能赶在出发前把事情给摆平了。” 正这时,有下人匆匆来到阁内禀报,“大人,前往书院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卢吉隗当即热情邀请二位贵客同往。 牧府官邸外,人员簇簇,武卫车马,卫队前锋开路…… 街道来往人员清空,行人全部被赶进了两旁的店铺内,官府人马在净道,明显是有要员通过。 悦来客栈,一对中年夫妇快步上楼,推门进了一间客房,疾步到半开的窗户后面探视外界。 男的身材魁梧,大鼻子,络腮胡子,两眼炯炯有神。 女的穿着朴素,依然难掩窈窕身段,不施粉黛,眉清目秀。 穿着都很低调的夫妇二人,也算是锦国西南一带颇有名气的妖修,男的名叫黑云啸,女的名叫白兰,人送绰号“黑白双煞”。 二人盯着牧府官邸那边过来的人马,眼看着靠近,眼看着从眼前街道经过,又目送了远去。 街头重新恢复嘈杂和热闹后,白兰关上了窗,“卢吉隗带着人马要去哪?” “去书院探望考生。”黑云啸走到客房茶几旁坐下了。 白兰跟来,坐在了茶几另一边,“出发路线确定了吗?” 黑云啸摇头,“我们买通的内线也不知道,无法给出确切路线,不过,他估计还是走古冢荒地那条最近的路。” 白兰俏容上略有急色,轻轻拍了拍茶几,“你在开玩笑吗?这种事怎么能估计?届时一定有大量人马护送,我们必须提前做准备才有胜算,连走哪条路都不知道,如何提前设伏?” 黑云啸道:“卢吉隗和司南府的人有意保密,这么短的时间内,内线也确实难有办法。不过他的分析还是有点道理的,卢吉隗从军方调集了五十名大箭师,其中有三名玄级大箭师…” “五十名大箭师?”白兰惊呼打断,反应有点大,惊疑不定,“五十名大箭师,联手能挡千军万马,卢吉隗竟动这么大手笔?” 大箭师这个称谓,不是一般人能享有的,基本条件首先起码是跨入了真武境界的武道修行者,否则连大箭师用的弓都难以拉开,更别说控弦准射。 一次能三箭齐发,三箭能同时射中远距离的三个不同目标,一个呼吸间最少能射出三波次,百丈内例无虚发,这是大箭师具备的最基本的能力。 也就是说,一个大箭师,一个呼吸间最少能精准攻击九个目标。 五十名大箭师,差不多能在一个呼吸间精准攻击五百个目标,这些人抱团协作联手,说是能挡千军万马并不为过。 尤其是玄级大箭师,则可以用‘恐怖’来形容,是恐怖的远距离杀手,三百丈内取人性命不过等闲事。 三百丈,对许多人来说,连目标都看不清了,何况是精准射杀,因而被玄级大箭师盯上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 好在大箭师这些人基本上都控制在朝廷的手里,蓄养在军方,待遇很高。 不然的话,这种远距离的狙杀高手会让很多人寝食难安。 黑云啸道:“所以我才说内线的判断是有道理的,有如此强大的防御力量,横穿古冢荒地的可能性很大。” 白兰怔住,明白了,渐渐有几分心力憔悴的样子,“有五十名大箭师在,我们连靠近都难…难道孩子们这次开窍的机会就要这样白白错过了吗?” 黑云啸当即安慰道:“夫人,不用担心,那种护送方式是走不快的,赴京之路走几个月都正常,我们有的是时间,列州这边的不行,我们还可以想办法去拦截其它州的。” 白兰当即目泛怒色,“你当司南府是摆设吗?你觉得司南府会让这种事无限拖下去吗?栖霞娘娘那边随时可能会收场。时间,想要为孩子们赢得这次机会,就要抢时间,必须赶在司南府彻底解决这事之前得手!” 听她声音变大了,黑云啸惊的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嘘声连连,示意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白兰听话变小了声音,却在那泪光涟涟着埋怨,“要钱买,你说太贵没那么多钱,靠自己动手你又没办法,我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要什么没什么,我委屈着过也就罢了,如今连孩子也不得翻身,早知道我就不该为你生儿育女……” 黑云啸低头沉默着,呼吸略有急促,听了好一顿埋怨后,忽双拳一握,似下定了决心,猛然站了起来,“应该是走古冢荒地没错了,我在古冢荒地也认识一些朋友,走,夫人随我去走一遭。” 文华书院。 列州头号大员的到来并未让书院表面上有任何波澜,门口甚至连迎接的人都没有,依然是戒备森严的样子。 书院原本的那些人早已被清空,已由列州官方人马和司南府人员联合接管,本届情况特殊,没让书院的人或一些杂七杂八的人卷入。 获悉州牧要来,临时掌管书院的官员原本要召集所有考生来迎接,结果被卢吉隗给否了。 非常时期,场面上的花花样子就免了,没必要让考生跑出来迎接,容易被有心人钻空子。 卢、狄、鱼三人下了马车后,也同样遵循了司南府和军方守卫人马制定的规矩,除了亲近随从外,没带什么人入内。其实也不用带什么护卫,这里本就在重兵防卫中,何况还有司南府的人介入保护。 书院内部多少还是有些动静的,考生已全部得到了通知,聚集在了朝夕园门口等待。 随同迎候官员一起站在最前面的,毫无意外,正是以解元郎詹沐春等人为代表的六名乡试成绩最佳的考生。 六名最佳考生,此时是一副既期盼又紧张的样子。 许多考生都有些紧张,不时整理自己的穿戴,甚至想着如何才能在州牧大人跟前留下好印象。 大家都清楚,这三百多考生中,哪怕有十个人能金榜题名就不错了。有些东西确实和天赋有关,不是你学多久或反复考多少次就能做到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是要在列州谋缺的,而这份前途却是州牧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庾庆也在人群中,混在人群后面凑数,不想也不敢去博取州牧大人的青睐,甚至是想都没想过,他脑子里的想法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类。 偶尔偏头,发现住同一栋楼的许沸正在打量自己,还对自己报以善意微笑打招呼。 这个场合,各家的书童都不让带,书童被勒令在房间内不许出来,考生也不许带武器。 前面人群忽骚动了起来,人头攒动摇摆,庾庆忍不住与大家一样踮起脚尖往前看,看到了州牧卢吉隗等人气宇轩昂而来。 他也就是看看,看到了是什么样的人也就踏实站好了,低调在人群中混时间。 朝夕园门口等候的官员快步迎去拜见州牧,之后毕恭毕敬地领了卢吉隗等人过来与考生们见面。</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二章 彩头 “学生拜见州牧大人!”三百多名考生一起躬身行礼拜见。 混在其中的庾庆不好太过显眼,也不得不按照之前演练过的跟着一起来。 “不必多礼。”卢吉隗笑着抬双手示意平身。 众考生谢过平身。 负责此地的主官又为卢吉隗介绍前面的六位考生,“大人,这六位是本届…” 卢吉隗抬手打断,“不用你介绍,本届乡试的六魁,之前乡试后的贺宴上,我见过。都是列州的才子,本座印象深刻!”手指重点指了指解元郎詹沐春,笑容可掬,甚是满意的样子。 “谢州牧大人谬赞!”容光焕发的詹沐春带头谢过,其余五人也跟着躬身。 后面的一群考生,包括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潘闻青在内,对饱受州牧大人赞誉的乡试六魁皆羡艳不已。 都知道,本州的乡试六魁就算赴京赶考未能金榜题名,就算在京试中失手了,介于种种内因,回头列州这边也是要在本州首要和重点安排官职的,不出意外的话,起步的职缺都不会太差。 也就是说,这乡试六魁,以后最差也能很快成为列州的官员,这也是苏应韬四人之前巴结詹沐春的原因,现在是大家最容易亲近的时候,以后想巴结人家也未必认识你。他们四个的乡试排名在前三十内,还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卢吉隗也不啰嗦,第一时间介绍自己身边两人,“来,本座为诸位才子们介绍一下咱们列州的两位大师,这位是列州首屈一指的灵植师狄藏先生,这位是列州首屈一指的解妖师鱼奇先生。” 众考生多少有些讶异,没想到州牧大人会在这种场合带来这种人物,对他们来说这两人也绝对是列州的大人物,是他们平常接触不到的,当即纷纷行礼拜见两位大师。 狄藏和鱼奇只是微笑着朝众人点头致意,没说什么,跟这些考生没共同语言,也不想喧宾夺主。 一番客套,众考生分开让路,卢吉隗在引领下进了朝夕园内查看,乡试六魁陪同在旁代表众考生应答州牧大人的询问。其他人都跟在后面,庾庆厮混在其中,他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这种场合中瞎混,也算长了见识。 卢吉隗免不了问大家在这里住的怎么样,吃的怎么样,特别当众叮嘱此地负责人要操持好考生的饮食,好让列州才子更好的为列州争光添彩。 说到住的自然要进暂住的房间查看,就近的解元郎房间成了重点。 楼上去不了这么多人,大部分考生都在楼下等着。 庾庆自然也是其中一员,眼睁睁看着卢吉隗等人进了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再看看四周眼巴巴等着的考生,不知这些人两眼放光的在等什么,又能等到什么。 卢吉隗不可能将此来的所有时间花在这住宿地,就近的一栋楼看过后,朝夕园内随便走了走便话锋一变,“我列州新晋才子几乎皆在此地,机会难得,恰逢其会,两位先生可有兴趣一览他们的才华?”说罢也停步转身了,面对两位大师。 他一停,所有人都停下了,都眼睁睁看着他,有些考生隐隐察觉到了表现的机会,眼中绽放出希望之光。 狄藏和鱼奇反倒是后知后觉,两人相视一笑,狄藏笑问:“不知如何一览?” 卢吉隗目光扫过众考生,抬手捋须道:“二位先生可各出一题,我列州新晋才子应题各作两篇文章,由二位先生判出优劣来,也算是他们赴京前留给书院的墨宝,供书院学子观摩学习,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漫不经心混时间的庾庆瞬间后脊背一凉,心弦紧绷,头皮有点发麻。 写点字之类的他还行,练字也是他在道观的基本功课,他的字写的不比阿士衡的差,甚至还更胜一筹,算是有这天赋。写写书信之类的文章也没问题,让他针对命题来作文,他那水平真的不够。 与阿士衡分别时,阿士衡就曾说过,在京参考时,考的不好没关系,没指望能考上,但还是希望他庾庆能多花点心思。道理也简单,考不好被刷掉很正常,你可以答的不好,但你不能乱来到阅卷官一看答题就忍不住想查你老底,想查你这种货色是怎么中举人的,那就太过分了。 他对答题模式还一无所知,还打算到了京城利用阿士衡给的关系学习一二,结果突然撞上这事,说一点都不慌那是假的,他已经忍不住打量四周了。 发现,一旦在此地败露,凭自己的修为和实力,几乎不可能逃出。 他此时的感觉就好比是在浑浑噩噩中被一道惊雷给炸醒了,心里咒骂阿士衡,就知道路上容易出意外,果然,这下可如何是好? 他已经感觉到一把剑悬在了头顶,随时要落下。 对在场的考生来说这是意外之喜,文章做的好不好都不会失去什么,若是做好了,万一入了州牧大人的法眼呢? 当然,对某人来说是祸从天降。 相比周围一道道放光的期待眼神,庾庆则是目光急闪,在想脱身之策。 狄藏和鱼奇愣了一下,也没想到州牧大人会让他们两个搞这事。 又互相看了眼,用眼神统一了意见,狄藏推辞道:“这事轮不到我们,出题之事当由州牧大人亲自操刀。” 卢吉隗呵呵笑道:“命题事小,想趁机让二位先生拿出点彩头做奖励,为我列州士子壮行是真,万望不要推辞。” 这么一说,两人懂了其中深意,这位州牧大人突然搞这么一出,是想让众学子看到,连他们两个也要听命行事。 让考生展现才华是假,州牧大人在借两人展现实力,以安人心。 看来仅仅露个面还不够,两人又相视一眼。 不是两人不给卢吉隗面子,而是锦绣文章方面他们肯定还不如这些年轻考生,都是从乡试中脱颖而出的人才,让他们去评判这些考生文章的高下,实在是不配,容易闹出笑话。 然而卢吉隗当众说出了这样的话,面子不给还不行。 稍加琢磨后,鱼奇道:“卢大人,依我看,命题文章就算了。一者,不说答题时间,仅凭眼前三百多号人的文章,我二人就不知要看到什么时候,实在忙不过来…” 卢吉隗刚想说,文章看不过来那就让大家作诗,那样审读起来简单明了,速度快。 但鱼奇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抢着说道:“二者,这些年轻人都是从乡试中考出的,论文章,早已在州府比试过一次,排名早有论断,以我们两个的水平不宜妄加论断。卢大人,不如这样,考考他们以前没考过的,不妨考考他们的急智。以大人为首,我们三人各出若干字谜,给一炷香的时间,看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答出最多的字谜,这样也能不伤和气。不知大人觉得怎样?” 变成了猜字谜?众考生面面相觑。 正想办法应付意外的庾庆也愣住了,真要是变成了猜字谜的话,那他也不用想办法逃跑了,文章要分好坏,字谜猜不出没关系的。 他当即踮起脚尖紧盯卢吉隗的反应,万分期待卢吉隗能好好听劝,就别写什么狗屁文章了。 狄藏已是连连点头不已,认为鱼奇说的好,深表赞同,这样既能化解他们两个的尴尬,也能给卢吉隗面子。 确实合情合理,卢吉隗也是点头,当场拍板道:“好!就依二位先生。只是…不知可愿拿出奖励?”面有戏谑神情。 两位大师又互相看了看,知道这次不出点血是不行了,给少了对不住州牧大人当众开这个口。 而庾庆则是放下了踮起的脚后跟,可谓重重松了口气。 狄藏目光扫过众考生,朗声笑道:“既然是州牧大人开了金口,岂能推辞,我出一百斤灵米添作彩头!” 所出彩头对应了他的身份。 此话一出,不少考生哗然,都知道一百斤灵米的价值,至少是一万两银子。 什么情况?刚松下一口气的庾庆瞬间竖起了耳朵,猛然踮起脚尖,瞪大了眼睛盯着狄藏,一百斤灵米?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意味。 他想知道,价值万两的一百斤灵米是一个人得,还是三百多名考生分。 若是前者,他心里会很不平,当初为了几百两银子,他不惜把三位同门师兄给揍了一顿,如今猜个字谜就能奖一万两银子,未免也太轻巧了。 然而狄藏没有说如何分配奖励。 卢吉隗甚是满意的笑了,又含笑看向鱼奇。 鱼奇心中苦笑,知道该自己表态了,不疾不徐,清楚明了道:“玄级‘点妖露’一觞,添作奖励。” “点妖露?”考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有些因阅历不足,不知是什么东西。 踮起脚尖难放下的庾庆,又是心头一颤,考生不知‘点妖露’为何物可以理解,他身为江湖中人岂能不知,那是降妖的好东西,只需一滴点在妖修身上,就能让妖修现出原形,所以才被称为‘点妖露’。 重点自然还是在值钱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三章 心旌荡漾 点妖露的药效根据品级高低而定。 武级点妖露,不同的品类针对不同类型的妖来使用才有效。 而玄级点妖露则不一样,能逼大多数的妖修现形。 既然效果威力更强,价值自然也更高。 玄级点妖露,市场价,小小那么一觞的量,便价值万两银子! 又是价值万两的奖励,难道这就是考取功名的好处? 为什么?庾庆突然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难受,那种看得到却吃不得到的感觉,内心相当不甘。 可是没办法,不管他能不能猜出字谜,他都不能出风头去拿这奖励,这要是让在场的官员对他这个假‘阿士衡’的模样印象深刻了,回头阿士衡的胳膊治好了,下届赴京赶考的阿士衡还怎么来? 尽管他心有不甘,可还是那句话,他此行的准则就是低调行事,不给人留下印象。 鱼奇基本拿出了与狄藏等价的彩头。 价值两万两银子的彩头,对这些考生来说不可谓不丰厚。 “好!”卢吉隗相当高兴,当众宣告:“两位先生如此厚爱列州才子,本座岂能没点表示,这样,州府给每位考生发十两银子,以作在京期间的开销。”一句话,官府就支出了三千多两银子。 一旁立刻有官员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詹沐春,解元郎这才反应过来,率先带头拱手道:“谢州牧大人,谢两位大师。” “谢州牧大人,谢两位大师。” 一群考生跟着齐声谢过,尽管两位大师拿出的奖励更多,可大家还是先谢州牧大人。 卢吉隗挥手示意免礼,回头问身边负责此地的主官,“几百人坐下书写的地方有吗?” 主官连忙应道:“有,附近的毓秀园就有几处大学堂可用。” 卢吉隗似乎也来了兴趣,“好,带路。” 主官立刻示意众考生让出了一条路,请了卢吉隗等人在前面先走,同时也追在卢吉隗身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卢吉隗点头嗯了声,对狄、鱼二人道:“我们先去准备字谜也好。” 得到了允许,主官这才留步,招了名手下过来交代了几句后才又追着卢吉隗去了。 那名得了吩咐的手下立刻转身,对正欲跟随的众考生朗声道:“诸位才子稍停,毓秀园那边桌、凳、纸张都不缺,就是一时间凑出几百副书写的笔墨有点困难,怕筹办起来让州牧大人久等,而这些东西大家应该都随行携带有,所以劳烦诸位速速回自己房间取一下文具,我在这里等诸位集合。” “好。”詹沐春率先应下,拱了拱手带头回房间去了。 一群考生纷纷应下,皆小跑着走了。 庾庆左看右看,能怎么办?装模作样也往回走,心里依旧在唏嘘那两万两银子的彩头。 走了没多远,抬眼看到前方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认出了正是急急忙忙回去的许沸,下意识抬手去捋顺自己脑后的马尾,又摸了个空,只好罢手。 跟在许沸身后,目光闪烁了好一阵,牙一咬,似做出了什么决定,庾庆陡然加快了步伐,一阵疾跑,追了上去,并肩后打了个热情的招呼,“许兄。” 许沸偏头,见是他,顿感讶异,这不近人情的家伙居然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而且是个热情的招呼,太阳简直是从西边出来了。 这热情招呼来的猝不及防,不禁错愕道:“士衡兄,怎么了?” 庾庆前后左右看了看,伸手拉了他胳膊,拉下了他的速度,两人由小跑变成了正常走路,“还有人住最后面,比咱们住的远,咱们不用着急赶路。” 许沸越发惊异,居然一句话跟自己说这么多字,问:“士衡兄可是有什么吩咐?” 庾庆终于对他露出了笑脸,嘿嘿笑道:“敢问一句,许兄本届乡试考的是第几名?” 许沸狐疑,不知他这个时候问这个干嘛,回道:“一百三十一名,让士衡兄见笑了。” “哪有哪有,很不错了。”庾庆嘴上客气,脸上笑的有点开心,半边眉头略挑,眼神有些不对,心里已经在琢磨了,一百三十一名,金榜题名基本上是没希望了。 也就是说,许沸这黑脸书生若是考不上的话,若是下届不再赴京再考了,就不太可能和阿士衡照上面了。 这位神情有些古怪,难道是在耻笑我不成?许沸试着反问:“不知士衡兄乡试排名如何?” 庾庆故意唉声叹气着谦虚了一句,“考的也不好,也是一百名以后,一百零六。” “比我靠前二十多位,比我好多了,士衡兄谦虚了。” “诶,许兄客气了,你我都一百名以后,差不多,都差不多。” “士衡兄,我还真不是客气。这次能通过乡试,别说我自己,连我家里都感到意外,都当作是祖坟冒青烟了。不瞒你说,我这次是押题押中了,不然不可能考上。我纯粹是碰运气的,真不如士衡兄的真才实学。” 押题这种事,庾庆也听说过,有些人会根据出题人员的文风喜好之类的来预判可能会出什么题,然后有针对性的来提前‘学习’,一旦预测准确了,也就意味着押中了题,结果不言而喻。 这事算不上作弊,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变相的作弊,起码不是一般人家能做到的,一般人家就算能知道出题人是谁也未必能知其文风喜好之类的,生而为人有时是必须去承受这种命运不公的,没人能奈何。 庾庆当即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意识到了这位的家境应该还可以,不过这不是他目前在乎的,继续客气道:“许兄这么谦虚,令人钦佩。”不容对方辩解,又急忙拿话去堵,“许兄,凭你我乡试的排名,京试怕是够呛,若是落榜了,许兄下届还会再去考吗?” 许沸哈哈一笑,干脆了当道:“不考了。哪能老是有那么好的运气,但是不来碰碰运气又说不过去,毕竟过了乡试,不试试的话家里也不会答应。所以,这次本就是碰运气,考不上的话,家里也不会指望以后了,老老实实在列州谋个官身才是正道。其实我不想当官,这世道…我更愿纵马江湖,行侠仗义,哈哈,也只能是想想,家里不会答应。” 不想当官,庾庆倒是有点相信这位说的是真的,毕竟这位晒的黑不溜秋舞大刀的样子不是演的。 这些也不重要,庾庆重视和开心的是确认了这位不会再参加下届的京试。 本届考不上,以后又不再参加了,和阿士衡再相见的可能性不大了,他就放心了。 说白了,蓄意低调的他不安分了,被一大笔银子的奖励给搅的蠢蠢欲动了,心旌荡漾,实在是憋不住了。 其实他也清楚,为了以防万一,最好是不要让许沸对自己留下深刻印象。 但内心里的另一个自己又在说服自己,你现在是玲珑观的掌门了,要为玲珑观积攒点开销用的钱财,这是你的职责。 现在没了大的顾虑,庾庆一颗心已如脱了缰的野马,没了耐心扯别的,直接话到正题,“许兄觉得州牧大人说的那些奖励会怎样分配?” 许沸耸肩,“这哪知道,不过肯定是优胜者得到的奖励越多。” 庾庆:“和我想的一样。许兄也想争那第一?” 两人已经从正道拐进了两楼之间的林荫小路,许沸闻言止步,乐了,“谁不想啊,这么好的机会,物质奖励已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能在州牧大人跟前露脸。” 庾庆跟着停下了,有点茫然不解,“州牧大人跟前露脸,比拿重赏还重要吗?”上下看看对方,“看来你们有钱人的追求和我们穷人果然是不一样。” 许沸被他说愣了,“士衡兄,你是真不知还是在故意装糊涂?我们寒窗苦读长途赴考,辛辛苦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前途吗?如今多出一个机会摆在我们面前,怎能不珍惜?” 庾庆还是一脸不解,“在州牧大人跟前露个脸就能有前途了?” 许沸扫了四周一眼,单臂搂了庾庆肩膀,低声道:“士衡兄,这能是一般的露脸吗?不管怎样,这都是州牧大人亲自主持的一场考试,那位鱼奇先生也说了,当是在考我们的急智。若是能拿下这场考核的第一,必然会成为美谈。不管将来州牧大人还会不会记起,下面会有人防着州牧大人记起的… 唉,我简单点跟你说吧,只要能拿下这次的第一,京试就算考不上也已经有了后路,回到列州谋求职缺时,只需对主事人说‘我就是州牧大人亲点的那个第一’,哪个管事的敢拖延不安排?这可比咱们家里跑断腿找关系强不知道多少倍。你看大家急急忙忙的,真以为只是冲那些奖励不成?” 庾庆又不傻,只是以前没接触过这些而已,这么一解释立马就懂了,也有点意外,之前还真没看出来,许沸这傻大黑的样子居然还懂这调调。 话又说回来,对方能告诉自己这些,已算是坦诚,庾庆也越发直白了,问:“那许兄可有把握拿下第一?”</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四章 合作 许沸拍了下他后背,示意继续前行,边走边说道:“没有,但总不能连试都不试吧,万一又撞大运了呢?” 这厮搞不好还真是个运气好的人!庾庆心里嘀咕,嘴上一字一句道:“我帮许兄拿下这第一可好?” “呃…”许沸停步,愣了一阵,忽又哂笑而行,“别闹了,赶紧回去拿文具吧。” 那意思很简单,你能拿第一的话,还用得着帮我吗?自己把第一拿了不就行了。 庾庆跟着不放,“许兄,我没跟你开玩笑,我有心成全你。”见对方继续前行,摇头不信的样子,他不但没放弃,反而打蛇顺棍上,“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我若是能帮你拿下第一,第一的名声归你,奖励全归我,如何?” 许沸又停下了,皱眉盯着他,“士衡兄,你到底什么意思?” 庾庆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为了银子,为了奖励,但嘴上却是另一回事,“不瞒你说,我很擅长猜字谜,但你说的这个第一的好处对我没用,我是不可能在列州谋取职缺的,若不能金榜题名,我便一直考下去,哪怕考到死为止。” “……”许沸哑口无言,为了考上个进士,反复一直考下去,考白了头的人不是没有,他也听说过,没想到今天就遇上个这般矢志不渝的。然而有些事情真的是很看天赋的,再怎么坚持也未必有用,譬如考不上状元的人,你再考一万次也成不了状元。 他很想劝劝,但想到这还是人家头次进京赶考,就说什么考不上的话有些不吉利,读书人都忌讳这个,只好打住了,一些话准备留到会试之后再奉劝。“士衡兄,能不能金榜题名与这事无关,你若真能在州牧大人面前拿下第一也不是坏事,无须帮我考虑。” 庾庆不肯罢休,“此言差矣,并非只是帮你考虑,也是在帮我自己考虑。我此番进京若能金榜题名,成那两榜进士,眼前是不是第一还重要吗?既然对许兄有用,还不如成全许兄。若眼前第一将来真能助许兄一臂之力,若能帮许兄顺利当了官,许兄也必然还是这列州境内的官,我将来也许还能倚仗许兄一二。” 好像有点道理,许沸有点明白了,犹豫,欲言。 庾庆却抓了他手腕一晃,也加大了劝说力度,“某出身贫寒,无财无势,亦无背景靠山。图谋眼前奖励,乃为长久计,一旦落榜,手上也有钱财供我专心读书,免受嗟来之食,以待下届卷土重来。若进士之路屡战屡败,哪天心灰意冷想谋个职缺安身,许兄便是我这无背景之人的退路,许兄熟门熟路后正好为我引荐门路。换作他人,我不敢有此肺腑之言,有这几日来往接触,我观许兄乃真丈夫,故敢倾心结交,还望许兄成全!” 原来如此!许沸恍然大悟,眼睛也亮了,看庾庆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顷刻间竟能谋这般长远,此等人就算不能金榜题名,将来也定非碌碌无为之辈。 就凭这一席话,许沸已愿与之相交,感慨之余,又迟疑道:“士衡兄若能助我,我定不相负。只是…兄对拿下第一,真有如此把握?” 庾庆轻拍他手背,“多虑了,尽管一试,试试又不妨事。” 许沸想想也是,不会有损什么,当即笑道:“好,就这么定了。” 事情敲定了,两人大笑前行。 听到笑声的书童虫儿,门口伸了个脑袋出来探视,见到两人勾肩搭背回来,也很惊讶,没想到那个‘阿士衡’突然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竟能跟自家公子这般亲近了。 两人到后,虫儿客气道:“公子,阿公子。” 许沸:“取我笔墨来。” 跟到这里的庾庆插了一嘴,“那啥,有多的笔墨的话,不妨借我一副。” 虫儿大眼睛忽闪,不知什么意思,不由看自家公子的态度。 许沸道:“笔墨不缺,砚台没有多的,倒是虫儿有一方让他练字用的,就怕你用不习惯。还是用自己的吧,就上个楼的事,士衡兄不妨回去取一下,自己惯用的更顺手。” 说到这个,庾庆有些尴尬道:“那个,来的匆忙,没带笔墨纸砚来。” 许沸和虫儿同时面露狐疑,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居然没有带笔墨纸砚,开玩笑吗? 庾庆赶紧补了一句,“都怪护送的人,不知搞什么鬼,把我读写的东西都给扔了,途中还让我伪装,总之就是要装的不像是赶考的人。”东西其实是他自己扔的,此时全推到了司南府头上。“没事的,写几个字而已,就借虫儿的用用。” 原来如此,许沸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当即让虫儿帮忙取东西。 没一会儿,两人又各抱了文具而去,站在门口目送的虫儿挠头不解,当着庾庆的面又不好多问。 两人赶到散伙的地方时,大部分的人已经到了,陆续还有人来,没等多久人就到齐了,之后集体出发。 一路被人领到园景胜地的毓秀园,又被带到一所大堂,入内一看,里面一张桌子配一蒲团,还在等距摆放过程中。 原有的桌案显然不够,临时从其它馆所调整了一些过来。 三百多张桌案一起放到这大堂,略显紧凑,只因平时这大堂授课时也不会坐这么多人,毓秀园内的学堂分好几处,因学院里的学子是分年级的。真正宽敞的地方在风华殿,那里能容下整个书院的学子,但眼前显然也没必要启用那么大的地方,把几百张桌案来回折腾也麻烦。 考生到后稍等,待东西摆放调整好了,才有官员大声道:“大家各自寻座位坐下。” 众人立刻乱哄哄一片各自寻找。 庾庆先观察了一下空气流向,暗道不好,不知是不是这大堂之前封闭过,现在四周的门窗都打开了透气,加之今天的天气风力略强,令堂内的气流有些紊乱。 他之所以有心拿第一的奖励,除了奖励丰厚外,另就是鱼奇所谓的“一炷香”的考核时间让他下了捞一把的决心。 既然说了“一炷香”的时间,想必是要焚香计时的。 “观字诀”和“音字诀”融合为一,便是玲珑观绝学《观音》。 寻常人耳朵听到的是声音,音字诀听到的是“声势”。 寻常人眼睛看的是物,观字诀看到的是“气象”。 人过尘起,风吹烟散,云蒸霞蔚,雾霭尘埃跌宕于天地间,草木枯荣于春秋,风调雨顺于四季等等,皆是可观可查之“气象”。 观字诀三大境界依次为:小象,大象,无象。 小象境界,以小观小,可凭借身边可观察到的气象,推测出身边一定范围内的动静。 大象境界,以小观小,以小观大,以大观小,能把远近大大小小的气象变化融汇于心,能推测出更广大范围内的大大小小动静。 至于无象境界,则已经是近乎于神话。 据功法记载,将观字诀修炼到无象境界的人,目力能及范围内的动静感察只是小道。 抬头一看天象,便知哪里晴哪里雨,哪里有大风哪里有大浪,几时下雨几时雨停更是等闲能知。掐指一算,能知祸福凶吉,知哪里山崩道路受阻不宜出行等等,甚至能知万里之外的某人在干什么。 庾庆问过自己师父,玲珑观历代先师中有没有人修炼到过第三境界,奈何师父自己也不清楚,只说能开创这门功法的祖师爷应该到了第三境界吧,不然怎么会知道第三境界? 连他师父自己修炼多年也未能真正跨入第二境界,只能说是打好了进入第二境界的基础,触摸到了第二境界的门槛。 他师父的小象境界想知道周围动静的话,已无需对身边气象变化仔细观察,小象境界的观字诀已经修行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或者说是经验累积到了一定的地步,只需扫一眼,周围一定范围内的动静便已经是了然于胸。 修行到了这个地步,对小象境界自然是驾轻就熟的,轻松自如,施展起来不累。 不像庾庆,修行尚浅,要根据气象的微妙变化而绞尽脑汁去推算,相当耗费脑力。 凭庾庆目前的观字诀境界,眼前若不借助能直接观察到的焚香青烟的动静变化,他很难投机取巧。 有外界风力介入,导致青烟飘荡的气象变化越发紊乱的话,会增加他观字诀推算的难度。 若是只盯一个考生的动静也就罢了,有点风力干扰也没什么,问题是他现在要同时留心所有考生的动静。 观察了大堂内的环境后,庾庆对许沸使了个眼色,许沸立刻跟了他去,双双并排坐在了最后面的角落里。 坐这种位置,庾庆自然是为了便于观察全场,许沸则有些不能理解,但还是按照之前路上密谋好的配合行事。 至于会不会焚香计时,会不会出现适合观察的气象,庾庆也不敢确定,但先鼓捣许沸预谋好也不会损失什么。 乡试六魁理所当然的坐在了最前面,没人跟他们抢。 大家陆续坐下了,许沸发现庾庆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时盯着一旁的窗外打量,目光反复由窗外到大堂内瞟来瞟去,有微风吹进来的时候,还会悄悄伸出沾过口水的手指去感察,不知在搞什么。</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五章 风吹 这时,有人捧来了厚厚一叠白纸,开始给每桌分发几张。 也有人给每桌案头的笔洗里分别舀水,给大家润笔研墨用的。 东西分发完毕,众人静等了那么一阵后,面带笑意的卢吉隗才会同狄藏、鱼奇出现了,看这个样子,谜题似乎已经出好了。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躬身行礼,“州牧大人。” “不必多礼,坐,都坐下。”卢吉隗心情不错,连连摁手示意,又左右伸手请身边二位大师也坐,他自己当仁不让先坐下了,并朝一旁候命的主官点头示意,表示可以开始了。 候命主官欠身领命,朝门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扛了一只大袋子进来,开口后将袋子里东西倾倒在了一张桌子上,是上百只特制的小袋子。 庾庆吊着脖子盯着,喉结反复耸动着,眼神里有期待的光芒。 其他考生也许看不懂,他则是一看就明白,那小布袋装的就是灵米,标准的十两一装的规格。 果然,放下东西的人员退出后,候命主官面对众人大声道:“这里便是狄藏大师添加的彩头,一百斤灵米,是大师刚才临时命人紧急调来的,而且是今年新产的灵米,从灵作物上采摘下来还不到一个月,可见狄藏大师对大家的厚爱。” 詹沐春立刻爬了起来行礼,“谢狄藏大师。” 搞的其他考生也不得不爬了起来一起行礼,“谢狄藏大师。” 庾庆也不例外,只不过心里多骂了两句,就这狗东西事多,有事没事搞大家腰板弯来弯去掰不直,搞的你能拿到奖励似的。 狄藏大师已是笑容满面,双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待大家都坐下后,候命主官继续道:“一百斤灵米,这里不多不少分成了一百袋,每袋的份量也是不多不少一样多的。奖励规则是给前六人,第一名奖三十袋,第二名和第三名各奖二十袋,第四、五、六名各奖十袋。当然,拿到第一的还有特别重奖。” 他翻手亮出了一只雕刻有水波纹的金属小手瓶,比鹅蛋稍微大些,“这是鱼奇大师添加的彩头,玄级点妖露,市值和这一百袋灵米相仿。考虑到这份点妖露不宜分配,州牧大人和两位大师商量后决定,把这瓶点妖露作为头奖的重赏。也就是说,第一名不但能获得三十袋灵米,还能获得这份玄级点妖露,如此重赏可为我列州佳话。需要特别声明的是,这瓶玄级点妖露是鱼奇大师亲手炼制的!” 此话一出,众考生顿有骚动,没想到奖励是这样分配的,倾斜的有点厉害,对第一名来说,那还真是重奖了,传出去的确是一段佳话。 庾庆放光的两眼紧盯着金属小手瓶,嘴唇忍不住舔了又舔,心里竟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真能拿到第一的话,还真不是一笔小钱,可是,真能拿到第一吗?许沸忍不住偏头看向庾庆,一见庾庆反应,顿时一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这厮有些激动,难不成真有把握? 想拿第一就拿第一,说实话,他是有些不太信的,但这位士衡兄把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似乎又不乏可能,人家没把握应该不会说那种话吧? “谢鱼奇大师。”解元郎詹沐春又站了起来带头行礼。 于是一帮人也只好跟着起来一起感谢,“谢鱼奇大师。” 鱼奇脸上略有笑意,也摁手示意坐。 待考生们坐下,候命官员又朝门外挥手示意,进来了三个人,将三幅写好的字摊开,悬挂在了梁上,梁上本来就有书院授课时用来挂字画的位置。 三幅字正是出好的字谜,风格各异,字迹也不同,显然就是卢吉隗三人写的,但大家分不清哪幅是哪个写的,考生们几乎都没接触过三人的墨宝。 每幅上面都是十道字谜,三幅总共三十题。 候命主官则点燃了一炷香,插在了临时摆放的香炉内,同时大声宣布:“比照谜题抄写,一题一答,不得混淆不清,否则答题判做无效。限时一炷香,若同时交卷,判答对多者胜出。若答对数量一致,判先交卷者胜出。一炷香尽,未交卷者视作弃权,不纳入批阅范围。大家都是舞文弄墨之人,规矩想必都懂,无须我过多解释。” 话毕挥手用力一切,喝道:“开始!” 一群考生立刻忙碌了起来,纷纷往砚台滴水研墨,同时审视悬挂的谜题。 包括坐在前面的乡试六魁,都不再留心州牧大人的脸色,而是专注于解析谜题。 相对来说,他们六个是比较有压力的,盛名所累,这场急智比试若是太过不如人的话,会很尴尬。 卢、狄、鱼三人则在台上交头接耳,低声谈笑着什么。 研墨中的许沸不时看向庾庆,两人约好了暗号的,他想看看号称擅长字谜的‘士衡兄’是如何一一破解的,结果又发现了不对劲,发现庾庆又一副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样子,和其他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许沸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 庾庆也在研墨,见到香炉里的烟起,那飘摇乱摆的姿态令他心弦紧绷,不由东瞄西瞄,不时看向微风偶入的窗外。 待发现有考生已经提笔蘸墨了,已经开始打草稿了,他顿时有些心急了。 看到大堂那张桌上堆积的灵米,还有摆放的那瓶点妖露,他终于把心一横,硬生生做出了冒险举动。 放下手中墨块,趁着窗外有微风吹入,两指忽扯一张白纸,暗中运功甩了出去。 白纸唰一下飘起,庾庆一副情急起身的样子,两手连扑带抓,触纸的指尖连运巧力将纸张连连触飞,外人看去就是风把纸给吹跑了的样子。 不时观察庾庆的许沸错愕,他就坐庾庆旁边一桌,虽也感受到了外面吹来的微风,但是有这么大的风吗? 他不禁怀疑,这位‘士衡兄’所谓的有把握拿第一,不会是想玩这手偷看别人的答题吧? 转念又否掉了这个念头,才刚开始,附近的人还在思索谜题,应该抄不到什么答案才对。 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点想多了,应该也不至于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抄袭才是。 一群坐着的学子中,突然有人起身连扑带抓搞出那么大的动作,上坐的卢、狄、鱼三人不是睁眼瞎,自然是看到了。 庾庆起身连抢两步才抓住了飞出的纸张,才尴尬着点头哈腰赔罪的样子坐了回去。 前面一桌的考生差点被他给撞到了,附近注意到的考生哪怕带了镇纸的也都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桌上纸张,都受到了庾庆动作的影响,下意识怕风吹走了自己的纸张,虽然只是微风。 坐回了原位的庾庆暗绷心弦,也不知自己临时来这么一手能不能有效果。 没让他多等,上坐的卢吉隗眉头略皱,直接给出了反应,给出了一个无声的动作,抬手指了指四周门窗。 立刻有人会意,无声领命,出动了几人快速贴墙行走,把四周的门窗给关了,大堂内的光线顿时晦暗了不少,好在大堂设计的采光性还不错,正常视物的问题不大。 坐在比较前面的考生没看到后面庾庆的动作,太过集中精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到光线暗了,才发现了门窗被关,但都没多想。 成了!继续研墨的庾庆暗暗松了口气,再观大堂内的烟气已不再轻易乱摆,感觉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心中略有兴奋。他还是头次在卢吉隗这种级别的人跟前偷奸耍滑,而且还得逞了,感觉挺刺激。 此时,他浑然忘却了阿士衡给予的重托,为了一万来两银子就冒这风险,这一旦被卢吉隗或卢吉隗的手下察觉出了不对,麻烦就大了。 焚香的烟气在大堂内渐渐散开了,庾庆一手提笔思索状,目光几乎一直在乱瞟,一直在查看众考生的动静。 忽见有人有书写动作,一双锐眼立刻紧盯那人周围的烟气微妙变化。 待那人停笔再抬头看谜题,书写时的烟气波动迹象已经在庾庆的脑海中推测成一行字。 谜面是“春秋凉爽”,谜底是“秦”字。 庾庆手中笔锋也落下了,只快速简写下了“春秦”两字,只要标示出是三十题中哪一题和相应答案就行。 又发现有人低头写什么,庾庆目光迅速锁定,得到了内容,谜面就一个“众”字,谜底一个“侈”字。 三百多号人,书写动静开始此起彼伏,庾庆一个人应承这么多人有点忙,何况观察的动作还不能做的太明显,还得演,有点累,为了省事,发现是重复的内容立刻跳过,再盯别的。 说白了,他这次就是要集全体考生之急智来拿这次的猜字谜第一。 他就不信这里有哪个人猜字谜的急智能抵过这里所有人,若真有这种牛人的话,输了他也认了。 而之所以搞出关闭门窗的事,也是因为同时面对的人太多,观察烟雾微妙变化时不能排除过多干扰的话,他的修为不高,观字诀的脑力消耗会让他吃不消。 这不是搞别的,而是要推测出字迹笔画,越细致的推测,脑力消耗越大。 若只是观察少量人或事的话,他能轻易应付下来,也就没必要冒险促使关闭门窗以阻挡微风的干扰。</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六章 字谜 不时观察他的许沸不知他在快速写什么东西,估摸着除了和谜题有关也不会有别的,正因为如此,斜瞄的两眼珠差点没斜斜蹦出来,那厮居然在盲写,压根不看落笔写的字,偶尔蘸墨也是不带正眼瞧的。 关键依旧在东张西望的,下笔几乎不停的,猜字谜还能这么忙的吗? 许沸心头有万马奔腾,惊疑且有点懵。 他本来还想用用心的,不能只寄希望于庾庆一人,想自己尽力破解一些谜题,结果被庾庆的动静给撩拨的压根无法专注静心。 此时的庾庆已经是没了什么顾忌,更冒险的事情已经糊弄过去了,现在不太可能再有人能抓到他什么证据,坐这里东张西望又看不到别人写什么,谁能说他在抄袭?盲写又怎样? 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去争成绩,注意到了他有异常也没用,没有证据和结果是没理由奈何他的。 好在,监考并不严,也没必要太严,利益诛心,操持局面的人相信没人会轻易给别人抄到。 庾庆的异常也并未持续太久,发现后面都是反复重复的内容后,立刻停下了,将盲写下的内容做整理。 上坐的卢、狄、鱼三人忽陆续起身了,都转身离开了现场。 他们这种层次的人能坐在这里陪众考生一阵已经算是不错了,一炷香的时间也不算短,让他们静静坐上一炷香的时间比较难。这里又不能大声喧哗,还不如出去走走逛逛随便闲聊一下,反正这里也没人能约束他们。 门开门关,三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众考生有些顶多是多看了两眼,便再次收心,专心致志于解开谜题。 许沸也发现庾庆的异常行为已经消失了,但他内心的惊疑依然在。 庾庆不时抬头看堂上悬挂的三十道谜题,逐一对比自己写下的草稿,在另一张草稿纸上排序重列。 从左到由,将三十道谜题的答案按照谜题顺序逐一写出。 排列完毕,庾庆发现了问题,发现少了一道谜题的答案,找遍第一张草稿,找不到相关的答案。 三幅字谜中间一幅当中的一题,字谜是“幻觉”二字,打一字,草稿上没有相关谜底。 庾庆暗暗骂娘,刚刚施展观字诀时,见到了那么多重复的,怎么单单就缺了这一个。 “幻觉”打一字?庾庆尝试着想自己解开,然而毫无头绪,最终只能是咒骂出题的人扯淡,旋即作罢。 没办法,他又再次盯众人的反应,见到有落笔的就观察,一看头一个字落在草稿上,便知是不是,不是立马换人观察,反反复复,始终不见“幻觉”的谜底出现。 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错过了这个谜底,毕竟这么多人,行事过程中有疏漏难免。 他想把已经找出的二十九个谜底先传达给许沸,又不敢分心,生怕真的会错过那道谜底。 瞥了眼那炷香,发现燃烧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当即稳住了心神。 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住气。 既然这么多人推敲到现在都没见到这个谜底,就说明是有难度的谜题。 早早出现的谜底,重复出现次数较多的谜底,说明谜题难度低。 时间到了现在,考生们低头书写的频率明显慢了下来,说明容易的谜题筛的差不多了,说明都在用心攻克较难的,也就是说“幻觉”的谜底出现的可能性大了。 心中有了静气,庾庆开始冷静观察,冷静分析。 许沸是彻底看不懂了庾庆,又迟迟不见庾庆给自己答案,心中无奈叹气,瞅瞅三幅悬挂的谜题,就当是瞅着玩了,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他心态也乱了,事已如此抱了无所谓的想法。 庾庆则依然在凝神静气仔细观察,脑门上微微有了汗迹,实在是观字诀如此这般持续消耗下,脑力消耗确实累人,外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就在一炷香烧过了三分之一时,庾庆目光敏锐一动,发现最前排有人做了个手拍额头的动作,似恍然大悟,反应似乎比较强烈。 看后脑勺背影作辨认,竟是解元郎詹沐春。 是这家伙,庾庆心头微动,抱了期待,迅速盯着观察其落笔所产生的波动气象,待推算出的字迹成形于脑海,赫然是“幻,觑”二字。 庾庆立刻目扫悬挂的三十个谜题,“幻”字开头的只有“幻觉”一题。 也就是说,“幻”就是“幻觉”的简记,“觑”应该是“幻觉”的谜底。 起码的文字辨别,庾庆还是懂一些的,他自己立刻结合谜题来辨认,稍作解读,差点兴奋到拍大腿,强忍着控制住了自己的激动情绪。 他心里明白,唯一空缺的谜底自己找到了,心里还狠狠夸赞了一下詹沐春,解元郎果然是解元郎,并非浪得虚名,确实有那份灵气。 没什么好犹豫的,庾庆立刻落笔补上了中间空缺的那个谜底。 之后迅速将草稿纸的右边,朝向许沸的那边,翻起压边,折了两寸来宽一道,然后迅速在折出的竖条带上落笔,竖写了一行字:口、脂、王、秦、回、赦、呸、早、侈、餍 这便是三幅字谜中最左边的十个谜底。 庾庆写完便搁笔了,一只手撑了下巴,貌似思考状,实则在暗暗留心四周。 已经在混时间的许沸,目光无意中瞥到隔壁的庾庆已经搁笔了,顿时小心肝砰砰乱跳,好像来事了。 这是庾庆跟他约好的,只要庾庆搁笔了,就意味着要开始向他传递答案了。 他立刻摆好跟前的草稿纸,右手提笔蘸墨,左手摊开成手掌,压在草稿纸左边。 这也是两人之间约定好的信号,只要他左手摊开成手掌这样放,就说明他做好了接收答案的准备。 庾庆收到了信号,留心周围,趁无人注意,右手食指轻轻一拨,刮起了之前折压过的草稿边条,不动声色地侧露出了那一竖字。 许沸也暗暗留心了一下周围,亦趁无人注意悄然窥视隔壁,迅速默记下了“口脂王秦回”五字,然后快速落笔将五字在纸上打了草稿。之后又偷看记下了“赦呸早侈餍”五字,然后再次将五字打草稿记下了。 确定无误了,许沸摊开的左手手掌握成了拳头。 这也是两人约定的信号,手掌成了拳头,就是“全了”的意思,表示已经抄好了。 信号都是庾庆定的,说实话,许沸心里一开始是有些嘀咕的,貌似这位士衡兄搞这种事还挺溜的,条条道道布置起来一点都不心虚,挺老练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此时的庾庆没那么多心思,收到信号,指尖刮起的边条彻底压下,又继续往后翻边折了一道,继而又拎笔蘸墨,在新的竖条上又写了十个字,中间一幅谜题的十个答案写了下来。 与之前同样的施为,两人互通暗号,庾庆干的不动声色,许沸也抄的利落。 就这样,两人也不可能半途而废,又麻利地把最后一幅谜题的答案给转移妥了。 搞完这些,庾庆提笔蘸墨,第一时间抹黑,先把边条上罗列的答案给抹掉了,毁尸灭迹,然后从底下抽了白纸上来,盖住了之前的所有草稿。也不想自己在外人看来太过清闲,对着三幅谜题认真抄写了起来。 许沸也不傻,再怎么撞运气通过的乡试,也不至于分辨不出与谜底对应的谜题,何况庾庆还是罗列好的。 稍一比对,立刻看出了,这是对应谜题的,从左到右罗列,顺序丝毫不乱。 乖乖,三十题真搞出来了?许沸看了看那炷香,烧了还不到一半,心中啧啧不已。 当即不再犹豫,迅速从下面抽出白纸,开始仔细誊抄谜题。 做这些时,心里多少有些后悔,早知道隔壁那厮真能全破解谜底,自己就该先誊抄好了谜题,此时便能直接填写答案,完成比试的时间也能更快。 然而这只是知道结果后的想法,作为一路考过来的考生是不会那样做的,都是要先打草稿的,万一写错了,难道要涂改不成?不能涂改的后果便是重新誊抄一遍,那是自找麻烦,所以先打草稿才是基本常识。 隔壁庾庆也发现了这情况,心里狂骂,这傻大黑搞什么搞,之前那么多时间居然没抄题? 他心里那叫一个不是滋味,杀了许沸的心都有了,若是因为这个丢了他第一名的奖励,他非吐血不可! 抄完谜题,许沸终于开始逐一补上谜底答案。 检查有无遗误后,许沸郑重写下了一行题外字:横丘县,许沸。 搁笔松了口气,准备交卷了,许沸又忐忑了起来,有点犹豫,也有点唏嘘。 总之就是感觉怪怪的,怎么才刚结交那位士衡兄不久,就开始跟着一起玩这种歪门邪道了? 他之前做梦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在列州头号人物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作弊的事情,这得多大的胆?不敢想啊! 乡试那么重要的时刻都不敢妄为,反而在这次之的场合干了,这要是被发现了,岂不是前途尽毁? 想想都有点后怕,也有点奇怪,自己怎么就毫不犹豫的跟着人家干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七章 横丘许沸 隔壁桌的庾庆已经忍不住用手遮着额头,连翻了几个白眼,恨不得扯着许沸的耳朵吼他几嗓子,这傻大黑磨磨蹭蹭干嘛呢?再拖下去,老子的奖励就危险了,你倒是赶紧呐! 事情干都已经干了,而且已经成功了,眼看就要名利双收了,暗暗感慨了一阵的许沸终究还是没能抵住现成的诱惑,卷好了卷子起身离案了。 大堂内维持在考场内的几名官员,目光皆唰一下盯住了持卷而来的许沸。 许沸所过之处,或伏案书写,或抬头琢磨的考生,皆陆续被惊动,最终所有考生的目光皆盯在了双手交卷的背影上。 真的是交卷?解元郎詹沐春先是错愕,确定果然是交卷后,手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笔尖一滴没舔好的墨砸落,轻轻一声啪嗒,黑乎乎晕染一团。 直到最后一刻,确定了许沸是第一个交卷,庾庆那颗紧张的心才真正是如释重负。 主持现场的候命主官,多看了许沸两眼,摊开了卷子扫了眼内容,发现没错,三十道题的确是全部答完了。 鉴别对错不是他的责任,他只是提笔在卷子上划了个朱批,写下了“一”字,表明了交卷时序,又伸手请道:“回去静坐,不要干扰和影响他人。” 许沸没有那种‘我第一’的荣耀感,心跳是很快的,紧张,毕竟是做贼心虚。 他礼貌着拱手行了一礼,才转身轻步而回,也才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事已如此只能是承受。 众人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任何骄傲之情,有人暗赞,也有人暗暗鄙视,觉得最快未必能全对。 此时所有不认识许沸的考生最想知道的是,此人是谁? 解元郎詹沐春低头,发现了滴墨晕染,一惊之余又暗松了口气,幸好是草稿,若是脏了答卷的话,那他只能是重抄一遍。他想集中精神努力破解剩余的谜题,然而心中各种患得患失已经开始涌现。 候命主官也没从许沸脸上看出任何骄傲之情,目中略有赞许神色,又低头仔细看了看卷子上的名字,算是记住了。随后找到乡试排名的名单,查到了许沸的乡试名次。 回到位置的许沸也在提笔写写画画,和隔壁的庾庆好像从不认识一般。 候命主官看了眼烧至近半的焚香,招了手下过来,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出了大堂,看到了外面一处水榭内谈笑的卢吉隗三人,当即直奔寻去。 进了水榭,对三人拱手行礼后,方禀报道:“大人,有人答完了三十道谜题,已经交卷了。” “哦!”卢吉隗饶有兴趣,问:“是何人?” 候命主官:“横丘县今科举人,许沸。” 这名字明显没什么印象,肯定不是乡试排名在前的,卢吉隗又问:“今科第几?” 候命主官:“一百三十一名。” 狄藏和鱼奇面面相觑,卢吉隗也很意外,嘿了声,“竟杀出了一匹黑马,盖过了今科六魁。对比乡试,虽是雕虫小技,却也有点意思。两位先生,咱们一起去验验成色吧!” 两位大师跟了他手势起身,一起返回。 三人一回到大堂内,立刻又引的众考生纷纷注目。 三人回来没坐,首先围在了许沸交出的卷子上,一起审视答案的对错。 卢吉隗看着看着,捋须含笑,渐渐点头。 三人是出题的人,自然知道答案对不对,很快便看完了,看后相视而笑。 卢吉隗顺手提笔,把题外表示时序的那个“一”字给圈了一笔,才又搁笔。 边上人都懂了,第一名已经毫无疑问了,州牧大人已经亲点了,候命主官立刻要了册页登记。 离讲台最近的解元郎詹沐春已看懂了这三位的意思,心中顿生惨然,心绪彻底乱了,难以集中精神继续破解谜题。 庾庆暗暗乐了,目光不时瞟向讲台那边桌上的奖励,开始琢磨怎么携带,三十斤灵米随身携带其实也挺麻烦。 一炷香的时间说慢也慢,说快也快,经不起折腾,稍折腾,时间便已近了尾声。 不管自己破解了多少谜题,众考生都不得不正式抄题作答,都陆续开始交卷了。 那位候命主官则逐一给交卷的考生卷子上批时间,以备作冲突时的裁决依据。 大半考生交卷,拖到结束时还有近百人没交,也可以说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轮不上了名次,就不挂自己名字上去献丑了,庾庆也是这般。 一炷香烧完了,候命主官起身拔香,将最后一点火星倒插进了香炉,嚷声道:“结束,未交卷者一律视作弃权。” 现场无异议,候命主官又去请示卢吉隗。 钦点了头名后,卢吉隗已经没了再亲自审阅的兴趣,敲了敲许沸的答卷,让他参照本卷答案去判批便是。 候命主官领命,他处理起来也是干净利落,让人一张张卷子现场清点答题数。 压根不需要仔细审阅每份答卷,把十张答题量最多的卷子挑了出来,然后对照许沸的答案比对便可。 以答题量论,若答出的都答对了,自然就有了冲刺前六的资格。 再比照交卷时间,十张答卷里,刷掉了一半。 候命主官办事确实利落,也知道卢吉隗没耐心久等,以一刻左右的时间,便审完了两百来张答卷,裁出了最后五张卷子,双手奉到了卢吉隗跟前交差。 狄藏和鱼奇都忍不住多打量那候命主官一番。 略作询问后,卢吉隗不免唏嘘,许沸交卷后,他本以为众考生会陆续答好交卷。 此时才发现,除了许沸外,其他人竟无一个在规定时间内破解所有谜题的,连那位解元郎也不例外。 卢大人也瞄了詹沐春一眼,这位解元郎排在许沸之后,规定时间内只破解了二十三道谜题,令他印象上有了瑕疵。 乡试六魁中,只有两人进入了这次比试的前六。 问过两位大师没意见,卢吉隗大笔一挥,亲批了五张答卷的名次,撂笔后,信口大喊出一嗓子,“横丘许沸何在?” 话中语气显而易见,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人物的感觉。 狄藏和鱼奇也有同样期待,三百多人一炷香的时间,还不如这许沸半炷香的时间,实在是不比不知道,一比才知道差距简直太大了,虽是临时起意的儿戏比试,但这份强大差距某种程度上是能说明一些问题的,真正的脱颖而出! 此情此景,‘横丘许沸’四字由州牧大人当众亲口喊出,一群考生那叫一个羡慕,还有不少心中泛酸。 也可谓羡煞旁人。 众考生都知道,州牧大人怕是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今天这一嗓子之后,整个列州官场怕是无人不知横丘许沸! 解元郎詹沐春略垂首,黯然神伤,至少州牧大人还未这般大声喊过他。 他隐隐觉得,自己这个乡试魁首和州牧大人亲自出题考出来的好像亲疏有别。 许沸自己也惊着了,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被锦国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这般当众喊名字,晃了下神才赶紧站起,慌忙拱手躬身,遥遥拜见,“学生许沸在。” 考生纷纷回头看去,众人纷纷盯着,候命主官大声道:“许沸,州牧大人颁赏,还不快过来拜谢?” 许沸有点手忙脚乱,赶紧匆匆过去了。 一看近前行礼人,卢吉隗对左右两位大师哈哈笑道:“人家读书人都白白净净的,你许沸敢情是个黑皮、黑脸书生。”越发印象深刻了。 两位大师忍俊不禁。 许沸顿时结巴道:“学生,学生,好舞刀弄剑,晒,晒黑了。” “嗯,难怪看着壮实。你,不用紧张,不嫌弃你长的黑,身板硬实是好事,有了好身体才能更好的为朝廷效力。”卢吉隗一番褒奖话后,也不再继续当众啰嗦,亲自给许沸发了事先承诺的奖励。 一瓶玄级点妖露,许沸随手拿了,三十斤灵米一口袋装了,单手随手一甩,背在肩上就回了。 拒绝了人帮忙拿,几十斤重的东西信手就提溜上肩了,只是搭配着身上的儒衫显得有些滑稽。 卢、狄、鱼三人相视莞尔。 眼见许沸把奖励扛回来了,庾庆欢喜的小心肝怦怦直跳,奈何还得矜持着,不能让人知道奖励和自己有关。 台上的颁奖还在继续,第二名詹沐春和第三名同时领奖,州牧大人退后了,后面的奖励都由两位大师颁发了。 奖赏完毕后,卢吉隗三人便离开了。 候命主官一边让人把前六名的谜题答卷公示出来,一边当众宣布,让大家稍作休息,到了饭点后都去‘沉香斋’用餐,州牧大人要亲自设宴款待,也算是为列州才子送行。 待到现场相关官员都离开了,一群考生立刻涌到张贴出的六张答卷前查看究竟,主要想看看自己绞尽脑汁想不出的谜底到底是什么。 庾庆对许沸使了个眼色,两人趁机赶紧退场。 许沸扛东西,庾庆多一手,把自己和许沸的草稿纸都给扫走了,依旧是要毁尸灭迹,不想留隐患。</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八章 发财了 六张公示的答卷前,众人亲眼看到后,方意识到跟第一名许沸的差距有多大,人家半炷香的时间三十题全部破解,连第二名的解元郎想追都追不上。 有人感慨而叹,“半炷香时间破解全部谜题,这许兄确实颇有急智。” “嗨呀!”忽有人在许沸的答卷前顿足捶胸,“‘饭’打一字,可不就是‘糙’吗?如此简单,我为何就没能想到?就差一题,我就进前六了!”无比懊恼的样子。 “‘饭’的谜底,我看到这一题时就解开了。”有人叹了一声。 然拿不到名次的话都被人给当了耳边风,最多当做了一声响而已。没有光芒自然会被无视,人之常情,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毕竟他未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交卷。 “本就是鱼奇大师提议的猜谜游戏,猜几个谜题算不得正经学问,和真正的考试不能相提并论,大家不必太过当真。要论真本事,还得看这次的京试,千岩竞秀,万壑争流,那才是我辈真正展现才华的地方。” 有人这般安慰大家,或是自我安慰,也有贬低这次猜字谜的意思,但不敢说州牧大人,只敢说是鱼奇大师的建议。 应者寥寥,毕竟这次比试的发起还是牵涉到州牧大人。 解元郎詹沐春一声未吭,悄然转身离去,心中惆怅无人可诉。 乡试折桂后,一直被捧的晕晕乎乎,这次感受到了被人抢了风头的滋味…… 不管其他人在学堂内怎么议论,庾庆和许沸先跑为敬,至少庾庆不会管那些书生的评价,根本不是一路人,计较不到一块去,他只关心许沸肩头扛的东西。 庾庆很想将负担扛在自己的肩头,然而考虑到现实问题,不得不忍耐,心里猫爪挠似的。 两人并排快走,有脚下生风的感觉。 许沸有快点逃离作案现场的心态,庾庆则是想快点拥抱自己的收获,价值一万多两的银子啊! 庾庆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的钱,暴富之下,心态可想而知。 离学堂远了后,两人下意识四周看了看,没人追来,周围也没了什么人,又同时回头,心有灵犀似的对上了眼,几乎是同时嘿嘿一笑。 旋即又同时收了笑,还是做贼心虚闹的。 不过总算是敢说话了,庾庆道:“许兄,让你帮我扛东西真不好意思,不是我想劳累你,而是大庭广众之下容易引人怀疑。”他要特别提醒一下对方,你扛的是我的东西。 许沸:“这种事也能说第一就第一,这得多强大的自信?士衡兄,我今天算是服了你!”语气里的兴奋和激动毕露无疑,今天干了票大的,这辈子头一回。 庾庆:“咱们之间不说这个,互相帮助,各取所需,你取‘名’,我取‘利’。” 许沸深知自己得的好处不仅仅是如此,无非是这次的奖励不是自己的,实则依然是名利双收,有了名还怕没有利吗?他现在后怕的是别的,“士衡兄,这事千万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啊,欺骗、戏耍州牧大人可不是儿戏,会死人的。” 庾庆乐了,知道怕就好,这是他想要的结果,就算以后见到真的阿士衡,这位怕是也不敢声张什么,倒是省了他的提醒和吓唬。“许兄,多虑了,这种事我哪敢外传,我乃许兄同谋,许兄若因此而有难,我也其罪难逃,泄露此事除非自己不想要前途了还差不多。从现在开始,我会忘了这事。” 是这个理,许沸顿时放心了不少。 两人一路风似的回到了住地,不顾迎接打招呼的虫儿,一起钻进了许沸的房间。 门外的虫儿讶异着转身,跟回屋内,看着许沸扔在地上咣一堆的袋子,惊异道:“公子,您这是弄了什么来?” 许沸不答,也不等庾庆开口,就先把那瓶点妖露塞给了他。 价值万两的玄级点妖露终于到手,也终于放心了,庾庆眉开眼笑,乐的如同偷了鸡的黄鼠狼,稍看两眼就把东西揣进了自己怀里,乐呵个不停。 许沸踢了一下地上的袋子,“这个不用我帮你拿上去吧?” 庾庆收了笑容,这个问题他在考场就考虑过,摇头道:“东西的量摆在这,我拿去没有合理的理由,容易让人多想。我信得过许兄,暂时就放你这里好了。” 虫儿两边看,惊疑不定,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 许沸颔首,想想也是,价值几千两的灵米不可能随便送人,对方拿走让人看见的话的确容易惹来怀疑,遂笑道:“行,就放这吧,四周都有护卫,应该没人偷盗。不过,士衡兄,这可是好东西,你得请客,回头煮一锅尝尝?” 上万两揣在怀里,底气十足,暴发后的庾庆大方了,“行,管饱!” 不请客说不去过,自己发这笔财,对方既有功劳也有苦劳,请人家吃顿好的也应该。 灵米对练武之人来说是好东西,许沸也不免兴奋,“那今晚就让虫儿煮了尝尝?” “行!”庾庆应下,拍了拍他肩头,“待会儿州牧大人设宴,我先回去收拾一下,那东西你处理一下。”指了指桌上刚拿来的东西,考场带回的草稿。 许沸心头一凛,发现这位干这种事果然利索,自己都疏忽了,当即会意点头。 庾庆一步三回头,看的是自己的灵米。 到了楼上,回到自己屋里后,庾庆立刻把门一关,怀里掏出那瓶点妖露,两三步扑倒在榻上,抱在怀里滚来滚去,偷乐个不停,还不时抱着手瓶亲了又亲,兴奋到面红耳赤。 回头一转手就是一万两啊,一出山就发这么大的财,这辈子头回有这么多钱,实在是太兴奋了,高兴的像个孩子。 “不虚此行呐!” …… 听到关门声,晾晒衣服的虫儿回头看,只见庾庆拎着包裹和剑,大摇大摆地下了楼,就在他们主仆房间隔壁挂了‘阿士衡’的牌子,而后开门进去了,明显是要住这了。 虫儿赶紧跑回了屋里,向自家公子通风报信。 许沸闻讯而出,到隔壁一看,再一问,还真是搬到自己隔壁了。 庾庆明面上的理由是互相有个照应。 实则最大的原因是自己的灵米放在了隔壁,他得在附近守着点,不然寝食难安。 另就是如今已经没了回避许沸的必要,躲也没用,再过个几年许沸依然能一眼认出他来,已然是印象深刻了。 也能行个方便,后面一些打杂之类的活,譬如洗个衣服什么的,他打算都扔给许沸的书童去干了。 饭点差不多到了,州牧大人设宴,两人得提前赶去。 出门时,庾庆不忘交代,“虫儿,你在屋里不要出去,我会给你带饭回来。” 生怕自己灵米丢了。 “虫儿,看好家。”许沸也叮嘱了一句。 虫儿只能点头应下,目送着两位公子去赴宴,心头依然惊疑。 许沸已经告诉了他,那袋子里的东西是灵米,毕竟晚上还要让他煮来着。 灵米多贵的东西,何况一下弄来这么多,虫儿自然要问是怎么来的,许沸让他不要多问,真实情况也不好讲。 到了沉香斋没一会儿,庾庆便自觉从许沸身边走开了,独自缩在了不起眼的角落。 没办法,一场文字游戏后,这里谁人不识横丘许沸?主动与许沸认识的人太多了,站在许沸身边确实太过显眼。 宴请开始后,许沸又再次从众人中脱颖而出,有官员过来招呼,已经把许沸的座位安排在了上位,安排在了靠近州牧大人的地方,许沸的对面就是解元郎詹沐春。 数才子风流,一场谈笑盛宴,一场虚情假意的阿谀事。 宴后,卢吉隗等人便直接离开了书院,列州众多军政要务,州牧大人能在这里耗上个小半天已属开恩。 再回头,搬到许沸隔壁住的庾庆有些纳闷了,也有点后悔搬到了许沸隔壁。 之前一直冷冷清清的许沸的‘家’,突然间就热闹了,宾朋满座的动静,谈笑风生的豪情,甚至还有人搬了琴来抚弦助兴,种种皆从隔壁声声传来,闹的躲屋里的庾庆不得安宁。 正无聊在榻上抱头躺着,架个腿看窗户纸上摇晃的斑驳树影,门外忽传来有点耳熟的声音,庾庆慢慢坐了起来。 “咦,阿士衡?” “敢情搬到许兄隔壁来住了。” “想必和许兄已经是很熟悉了。” 紧接着咚咚敲门声响起,有人喊道:“士衡兄。” 庾庆大概猜到了是谁,无奈,走去开了门,门口杵了四人,没猜错,正是早先逼他给解元郎腾房间的那四位,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和潘闻青。 庾庆当即郁闷了,心道,这四个孙子怎么穿一条裤子似的,走哪都在一起,不会又要让爷爷我腾房间出来吧? 双方见礼之后,庾庆堵在门口问:“有事?” 苏应韬哈哈笑道:“士衡兄,没事就不能来探望你吗?”说着竟不请自入,侧身进了屋里。 那感觉好像是,能来主动探望,很给你面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九章 一大锅 庾庆又不好硬赶,只好放了另三位入内。 他不想与这四个家伙深交,自己扯了块毛巾打湿了擦拭屋内的陈设,希望四人知道自己在忙,没空招呼他们。 四人又不傻,你一句我一句闲扯了一顿后,看出了庾庆的不待见,都有点尴尬。 四人眼神互碰后,房文显借口道:“士衡兄,隔壁许兄那边热闹,要不要一起过去热闹一下?”只等对方拒绝,然后四人就顺理成章告辞了。 背对几人擦拭桌子的庾庆果然拒绝了,“山野乡民,搞不来你们那套,我就不凑那热闹了,你们请便。” 此话一出,四人脸色瞬间大变,神色皆变得很难看。 什么叫‘你们那套’? 为詹沐春腾房间,说是考生之间互相帮助,其实呢?四人当然知道自己是在拍解元郎的马屁。 此番跑到这里来,说是来结识许沸,其实呢?四人当然知道是因为看到许沸得了州牧大人青睐,看出了许沸将来在列州的一些可能性,自己暗藏了些许巴结之心。 外人都不傻,都能看出来,所有说给别人听的理由其实都是安慰自己的。 有些事情对有些人来说,是很敏感的,能做不能说,能看破不能说破,这样大家就能相安无事。 一旦挑破了,便是奇耻大辱,会恼羞成怒,誓不两立! 其实庾庆不想招惹他们,说的是想保持距离的实在话,没有其它意思。 然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四人认定了庾庆就是在嘲讽他们,因为有腾房间的事在先,认为庾庆肯定早已对他们不满。 就因为庾庆这随口的一句话,有人脸都憋红了。 依然在擦拭中的庾庆突然感到气氛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只见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那叫一个怨恨,当场愣住,什么情况?搞的要吃他似的。 骂人不带脏字,还装傻?终于有人憋不住了,张满渠冷哼一声,“倒是擦的勤快,看一些灰尘,这房间怕是有些日子没住人了吧,你恐怕也是刚搬过来的吧?” 庾庆心头意外,发现这读书人察觉力还挺强悍的嘛,居然一眼看出了他是刚搬过来的。 这打扫的活,他本来还想喊许沸书童来干的,现在许沸那边暂时忙不过来而已。 张满渠的话提醒了其他人。 潘闻青当即出言讥讽,“敢情是个摇尾巴的货色,哪里肉香就往哪里钻,装什么人?” 什么意思?庾庆皱了眉头。 苏应韬嗤了声,“有些人满口的仁义道德,实则满肚子的肮脏龌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此辈不来往也罢,免得熏一身臭,咱们走。”甩袖而去,自诩风度。 几人也都跟着甩袖走人。 出了门后,差点撞上人的房文显还呸了口唾沫,“装什么纯洁!” 差点被撞上的书童虫儿愣了愣,看了看几人出来的房间,再看几人不高兴离去的样子,意识到了是在骂谁。 然这不是他操心的,今天客多,他还得打水烧茶,快步往井边去了。 一桶水从井里打起,倒进拎来的桶里,刚放下绳桶,一回头,虫儿又愣住了。 只见庾庆又拎了包裹和剑出来了,门口挂的牌子一摘,走人,又上了楼,又在原来房间挂了牌,又回了原来房间住。 他有点被那四个家伙骂懵了,好一会儿才品味过来是怎么回事,可能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这几个家伙。 他好气又好笑,换了是在其它地方的话,敢骂老子是狗,不弄死也要狠揍一顿出口气。 然而这地方高手不少,加上为阿士衡考量,惹不起事。 罢了,他也不想去解释什么,刚发了笔财,心情好,大人有大量,不跟那四个孙子计较了。 惹不起,躲得起,许沸这边实在是太热闹了,他在边上有点藏不住,干脆收拾了东西回了原来房间住。 他收拾起来也方便,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随便塞个包裹就是全部家当。 虫儿明眸大眼忽闪,眼睁睁看着庾庆进了原来的房间,门一关又不见了人影。 之前他还不知道自家公子哪来那么多灵米,也不知许沸塞给庾庆的手瓶是什么,后来不断有客人跑来恭维和夸赞,他想不知道都难了。 这才知道自家公子居然拿下了什么字谜第一,连解元郎等乡试六魁都被自家公子给轻易比下去了。 关键是这里没人比他更了解自家公子,许沸什么水平他多少知道一些,这次乡试能中举已经是撞了大运,再怎么文字游戏,说什么许沸一人能独压三百多名举人,甚至连解元郎等人也甘拜下风,他听着怎么感觉像是在做梦,这还是自家的那位许公子吗?说的真是自家公子吗? 玄级点妖露给了那个士衡公子,那三十斤灵米的使用也要看士衡公子的脸色,加上自家公子和士衡公子突然关系亲密了,他隐隐猜到了自家公子的那个第一是怎么来的,虽不清楚过程。 如今自家公子高朋满座,士衡公子却被人骂的悄悄窝在角落,两相对比之下的世态炎凉,从他眼神中可看出感触,他心情有些复杂。 有些事情他说不上话,也轮不到他说什么,屋里还有活等着他回去干,只能是提起水桶快步回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许沸房间终于安静了下来,许沸被人拉去喝酒了。 喝完酒回来,许沸房间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直到很晚,楼下才渐渐消停了,才彻底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又隐隐传来上楼的脚步声,脚步声一直到了庾庆房间外,传来许沸敲门的动静,“士衡兄。” 庾庆过去开了门,放了他进来。 又没点灯,许沸摸黑进来有点不习惯,“听虫儿说,有人跑到你房间出言不逊,你才又搬了回来?” 庾庆推开了窗户,借了一道月光入内,半趴窗台,“与几只狗吠无关,是隔壁太热闹了,我被吵的受不了,只好搬回来清净。我说,之前没人搭理你,现在突然都上赶着贴近你,你是真不知原因还是假不知?一群势利小人,你还真有耐心应付。” “谁人又能不势利?”许沸叹了声,走到一旁,与其并肩趴在了窗台,“士衡兄,我跟你不能比,没你视声名如粪土的豁达,也没你那锲而不舍考进士的决心,我是个俗人,这次京试之后就要回列州谋个差事。吾虽向往江湖快意,可又不敢有违家人光宗耀祖的殷殷期盼,以后是要想尽办法在列州官场混的。 我当然知道他们是势利小人,我也不喜欢他们,更不想虚伪应付。可这些人今后大多数都跟我一样,都是要回列州谋差事的人,将来的际遇谁也说不清,说不定还要在官场上相遇。士衡兄,我是不喜欢他们,可我也不能给自己在列州搞一堆仇人,你说呢?” 话虽有理,但听完就知道不是一路人,庾庆莞尔,“行了,我只是一说,你做你的,不用管我,也影响不了我什么。” 许沸也笑了,“就知道你没那么早睡,我晚上可是留着肚子呢,虫儿已经把灵米下锅煮上了,估计已经快好了,咱们下去等吧。”这里每栋楼都有小灶房,本就是给书院学子解决临时所需用的。 庾庆欣然与之下了楼,坐在了许沸的房间喝茶聊天等吃的。 等了那么一阵,虫儿瘦小身躯从外面摇摆着端了只大锅进来,大锅费力落地后,虫儿又迅速端出了从沉香斋弄来的小菜摆上。许沸容易饿,有吃夜宵的习惯,类似的小菜平常都要准备的。 之后又端出了两副碗筷,旋即揭开了锅盖,给两位公子盛饭。 锅盖一开,庾庆往热气腾腾的锅里一瞅,瞬间傻眼了,死死盯着锅里煮好的灵米,两眼珠差点蹦出眼眶来。 一大锅灵米饭,紫润如紫水晶的灵米饭,若有若无的芬芳,沁人心脾。 需要强调的是一大锅! 来者是客,许沸示意先紧着客人,虫儿先把盛好的灵米饭放在了庾庆跟前,想收手却未能收回来。 只因庾庆一把捉住了他纤细手腕,虫儿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用力抽胳膊却未能抽回来。 许沸错愕,“士衡兄,怎么了?” 庾庆不理他,盯着虫儿颤声问:“虫儿,你把灵米全给煮了?” 虫儿摇头:“没有,只煮了十袋。” “十斤?”庾庆嘴唇略有哆嗦,“你疯了吧,煮这么多?” 虫儿可怜兮兮着弱弱道:“公子您说了管饱的。” 庾庆失声道:“管饱?你这是想把明天的饱也管上不成?” 虫儿忙道:“我家公子饭量大,平常一顿要食六斤肉加五斤饭,要吃这个量以上才能算饱。吃的人多,又没什么菜,灵米太贵了,我没敢煮多了,只煮了十斤…”说着委屈地低下了头。 言下之意很简单,并没有按他们家公子的饭量来煮,已经是节约着往少了煮。 “你…”庾庆抓着他手腕悲愤道:“这是灵米啊,你还真下的去手当普通米饭来煮啊?” 虫儿已经明白自己犯了错,紧咬了嘴唇,眼泪汪汪着,又知道自己赔不起,不知该如何是好。</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章 出发 许沸已经反应了过来,盯着这一大锅灵米饭,也有些惊呆了,也明白是自己疏忽了,虫儿不懂这些,是他忘了提醒。 关键他平常也不操心烹饪方面的事,虫儿做饭食也不需要交代,向来是要保证他吃饱的,于是就这样了。 许沸挠了挠头,尴尬道:“士衡兄,这个还真怪不上虫儿…” “打住!”庾庆抬手,也放开了虫儿,手掌慢慢摁在了自己的心口,那叫一个心绞痛,是正儿八经心痛了。 把自己师兄给毒打一顿,才抢几个银子?这小小书童,一千两银子随随便便就给他炖了,让三位师兄知道了情何以堪?偏偏他还没地说理去。 谁让自己管不住嘴瞎说什么‘管饱’,他忘了许沸是练外功的,有横练硬功的派头,这种人往往胃口很大,需要猛吃海吃来维持身体的消耗,属于那种往酒店一坐,随手一拍桌子就能要几斤肉几斤酒的那种。 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只能自我安慰,马有失蹄时,一时身在江湖外,被对方赶考书生的身份晃了眼,大大的失算了! 想通后,庾庆大手一挥,悲愤无比道:“吃,都给我狠狠吃,吃完了拉到,从今往后谁都不许跟我提这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否则别怪老子翻脸!”说罢抱起饭碗呜哇呜哇狂吃。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一煮灵米就出事,上回伤了人,这回又狠狠破了财。 虫儿抹了把泪,哽咽道:“公子,可以留些到明天,明天我热热还能吃的。” “唔…”狼吞虎咽的庾庆差点没被当场给噎死,昂首哽着脖子直翻白眼,自己往胸口重重捶了两拳才喘过气来,回头立马找水喝。 许沸也在那哭笑不得,“虫儿,这是灵米,和白米不一样。灵米的贵重在其蕴含的灵气,表面有一层膜来封住灵气,一旦煮熟涨裂,灵气就锁不住了,会慢慢流逝。所以煮熟后不能久放,需要在一定时间内尽快吃掉,否则就白白浪费了。” 灵米他也吃过,但也仅仅是吃过而已,经常吃是吃不起的。 武道修行之人都知道食用灵米的好处,可多少人都被挡在了‘吃不起’这道门槛外。 他许沸家在一小地方还算是有钱的人家,有钱的程度怎么形容呢?可以打个比方。 普通人家,十两银子够一家人吃半年。 他家的产业则属于一个月赚个几百两没问题的那种,算是个小富之家。 所以,偶尔尝个鲜还可以,想把灵米当饭吃是不可能的事情,眼前这种一顿吃掉上千两银子的事就更不可能。 “费什么话,吃!”庾庆一口冤气咽不下,又吼了一嗓子。 许沸看出了他的憋屈,嘿嘿一笑,也不客气了,甩开膀子吃。 虫儿边抹泪边在一旁给两人添饭。 吃的多能少亏点,庾庆是抱了这心态努力吃的。 然而饭量实在是不行,人想争气没错,可肚皮不争气,几碗下去后就吃撑了,撑的死死的,饭已经顶在喉咙晃荡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是想少亏点,可也不能把自己给撑死,不得不停下了,只能看着许沸在那胡吃海吃。 越看越来气,不愿看许沸一个人占大便宜,加之看虫儿在旁挺可怜的,庾庆遂逼虫儿一起吃。 虫儿自然不敢,结果被庾庆发火恐吓了一顿,许沸也让虫儿息事宁人,虫儿这才硬着头皮吃了。 虫儿想随便吃点意思下,然庾庆却硬逼着他吃了三碗下去。 剩下的,一大半,全都被许沸轻松装进了肚子,看他拍拍肚子有点遗憾的样子,明显还没吃饱的感觉。 庾庆双手搂着撑饱的肚子,带着不可言说的痛回去了…… 一个天气晴朗的早晨,七十辆马车,上千名护卫人员,这便是列州护送考生赴京的阵容。 三百一十八名考生就此离开了暂住的书院,一行浩浩荡荡离开了列州府城。 出了城,数十骑在前方开路,出行队伍前方三里内的所有人员,一律被驱赶的离开官道找地方回避,要等出行队伍经过了后才能继续上路通行。 七十辆马车中,有四十辆是给考生坐的。 一辆马车坐八名考生,三三二的坐法,两边各坐三个,一头坐两个。 虽然显的有些挤,但相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一路上都有马车代步。 也不可能每个考生都单独配一辆马车,三百多辆马车的话,那得拉多长的行进路线,得派出多少人护送才行? 之所以安排七十辆马车,那也是整合了各方面的条件进行了周密计算的最佳选择。 比起随行的两百多名书童来说,护送队伍只给了他们十辆马车,两百多人挤十辆马车根本不可能挤下,何况考生的主要行李还是他们负担的。 十辆马车的主要作用就是装考生的行李,随行书童则是轮流上车休息,大多时候都是跟在马车后面步行。上千名护送的官兵,大多也是在步行,区区书童又能有什么怨言。 庾庆未能和许沸同坐一辆车,他看到许沸又被走哪都穿一条裤子的四个家伙给拉上了车。 跟自己同车的七人,庾庆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跟这些人交往,摆出一副冷漠样,刻意和同车人保持了距离。耳听七人文绉绉谈笑,也不知这些人知不知道有妖孽要对考生下杀手的事,他自己暗中保持着警惕,扭头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护送队伍中有上百名身穿灰色斗篷外套的人,看穿着便知是司南府的人,庾庆这次算是近在咫尺接触到了。 徐觉宁和唐布兰也换穿了同样的衣服在队伍中,庾庆看到了他们,他们没注意到庾庆。 最吸引庾庆的是一些同行的弓箭手,这些弓箭手背负的弓是漆黑不反光的磨砂金属弓体,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墨影弓’,一种修为不迈入真武境界根本拉不开的强弓,一旦拉开,箭矢射击力惊人,穿碑裂石不在话下。 能把‘墨影弓’驾轻就熟的基本上只有一种人,大箭师! 背负墨影弓的人,仅凭庾庆暂时在车内观察到的,就有十几人。 队伍出发后,白天在路上是不停的,非特殊情况的话必须要在当天赶到下一个指定的城镇。只因一行人数太多,途中一般的驿站是没有如此接待能力的,起码居住方面就满足不了最低需求。 驿站只负责给队伍供水,或者个别车马出现问题后的修缮和置换。 午饭一律吃干粮,赶到指定的城镇后才有热乎饮食和相应的休息地方。 指定地点,吃了晚饭休息,醒来吃了早饭再出发,午饭再干粮,类似循环,时间长达两三个月,一直到抵达京城才算结束。别看有马车,其实就是步行的速度。 头天的第一个目的地,因离州府近,队伍在傍晚前就抵达了。 一个县城的军营,临时空了出来给赶考队伍用。 原本驻扎一千人的军营,突然来了一千七八百人,顿时显得拥挤,好在空地多。 下了马车的庾庆四周查看之际,瞳孔骤然一缩,看到一辆马车内下来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也是个弓箭手,背负的竟是一把弓身如扭曲树根的木弓,颜色焦黑,表面分布有许多一圈圈的银色斑点,恍如一只只大小不一的眼睛。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虬龙弓’,据说是一种生长在悬崖峭壁的某种树木的树根,水火不侵,万年不朽,经过特殊炼制后才能成为虬龙弓的弓身,乃玄级大箭师驾驭的强弓。 再看弓手老头是从打头那辆车上下来的,有资格坐头车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玄级大箭师! 从那辆车上下来的还有整支队伍的最高级别官员,也是此行的解送使,同时还有司南府护送人员中的负责人。 不止一个,陆续进入校场的车队中,中间一辆马车上又下来了一个背负‘虬龙弓’的弓箭手,尾部车辆中也同样下来了一个。 一个玄级大箭师已是一个恐怖杀手级的存在,此行竟同时出现三个?庾庆暗暗心惊,再仔细查看,发现武级大箭师也有四五十个之多。 光这些人就能抵御千军万马了,庾庆唏嘘之余,也暗暗松了口气,有如此强大的护卫力量,途中妖孽应该是不足为惧了…… 军营内睡觉的房间也不够,最好的房间要供有级别的文武官员,那些大箭师自然也不能怠慢。 其次才是考生们,全部睡通铺,十个人一个房间。 杂七杂八的房间则留给了士兵,再搭了些帐篷才够用。 随行书童也有睡帐篷的,帐篷也不够,所以有些书童要睡屋檐下。 往年赴京不会这样,书童也能挤主人房间便于照顾主人起居,这次实在是赴京的护卫人马翻倍又翻倍了。 庾庆吃完饭找到书童虫儿时,虫儿正和一群书童蹲在地上围一圈,围在一只木桶跟前,一个个伸手抢勺子舀出混有菜叶子的糊糊倒碗里吃。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反正看起来跟猪食没什么区别,有些主子家境好的书童闻了闻味道就皱眉,稍加尝试更是难以下咽的表情。 虫儿尝了口后,闷声继续往嘴里扒拉。</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一章 送饭 一名书童看看其他人难以下咽的反应,叹道:“有东西让吃饱就不错了,大家都吃吧,不然明天可没精力走路。” 庾庆伸手拍了拍虫儿的脑袋,虫儿回头,见是他,赶紧站起,咽下嘴里的东西道:“公子。” 庾庆瞅了眼她的碗里,淡然道:“碗放下,跟我来。”说罢转身离开了。 虫儿看了眼木桶里不多的食物,有点犹豫,但是不敢不听庾庆的,只好放下碗跟了去。 庾庆左看右看,来到一处士卒用来训练的半身高土墙前停下,待虫儿怯生生到了跟前后,他伸手到衣服里一掏,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只油纸包,放在了土墙上,抬下巴示意道:“打开看看。” 虫儿狐疑,还是伸手解开了,打开油纸包一看,愣住了。 油纸包里,一堆白米饭,还有菜,菜里还有肉,香喷喷的烧排骨诱人的很。 庾庆:“给你带的,吃吧。” 他从一路上的情况就能看出,这些书童待遇是最差的,至少肯定没他们这些考生吃的好。结果也看到了,还没低层士卒吃的好,估计就是把给大家做饭菜的边角料放一起随便搞了搞。 虫儿惊讶了,明眸大眼怔怔看着他,没想到这位竟然会惦记着给他送吃的,摇了摇头,“公子,您留着当宵夜吧,我不饿。” 庾庆嗤了声,饿不饿他不知道,反正知道这小厮就算一个月不吃估计也饿不死,那一顿灵米饭不是白吃的,想想都肉疼,哼哼道:“赶紧的,让你吃就吃,哪来那么多废话,别惹我生气。” 虫儿有点怕他,被他一凶,赶紧照办,两指捻了块排骨,张口一咬,酥软嫩香口感一到嘴里,刹那令鼻子酸的厉害。 多少年了,还是头回有人这么关心他,两颗晶莹剔透泪珠滑落脸颊。 啪!庾庆随手朝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虫儿身子剧烈一颤,嘴里咬着排骨,泪眼瞪圆了,整个人似乎惊呆了。 “哭什么哭,娘们似的,赶紧吃。”庾庆催了一声。 虫儿赶紧抬袖一抹泪,双手连连抓食物往嘴里塞,埋头努力吃,再也哭不出来了。 也不知阿士衡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不知不觉走神的庾庆靠在土墙上遥望天际,虫儿不时悄悄偷看他一眼。 天际昏暗且暗红,站的近的两人也看不太清了对方的面容。 等到东西吃完后,庾庆终于开始交代正事了,“咱们随行的行李,你一定要看好了,要多上点心,知道吗?” 这才是他给虫儿送东西吃的原因,二十斤灵米表面上还是许沸的,而行李是由虫儿看管的。 吮吸着油乎乎手指的虫儿自然是点头应下。 庾庆挥手,“走吧,回去早点休息,养足了精神明天好上路,也有精神看管好行李。” 虫儿还是嗯声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回后,庾庆忽问:“你睡哪?” 这事他得确认一下,万一半夜想查看一下行李,得知道虫儿在什么位置。 虫儿指了一处廊檐下,“我被划到了那块屋檐下过夜。” 庾庆一愣,“屋檐下?就上面那块廊檐也挡不住风,就你这身体,这怎么过夜?” 虫儿又指向校场堆积的一大堆稻草,“没事的,给了稻草给我们垫,回头再铺上被褥就行了。” 庾庆略皱眉,“所有书童都这样睡吗?” ‘书童’这个时候只是对某些人群的一个称呼,有些考生家来的甚至是家里的亲属,书童角色一般不许女性充任,实在是女人混在一群男人堆里不方便,也怕路上闹出什么影响不好的事来,会有损一州学风清誉。 虫儿又指向校场成片帐篷处,“也有一些是睡帐篷的。” 庾庆狐疑,“那你为什么被分到睡廊檐下?有什么特别原因吗?莫非有人故意欺负你?” 虫儿认真道:“公子多虑了,没人欺负虫儿,也没有特别原因。负责管理书童的军爷将大家集合起来后,这边的睡哪,那边的睡哪,他就随手那么比划了一下给笼统划分了。” “这样啊!”庾庆抬手捞向后脑勺,摸了个空,又摸在了下巴上,目光略闪烁后,挥手道:“走,带我去认认哪个是负责管你们的军爷。” 虫儿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道:“士衡公子,没事的,真的没事,帐篷里也一样是要睡稻草的。” 庾庆冷眼斜睨。 一碰这眼神,虫儿立刻蔫了,当即低头带路。 几座帐篷中间,一堆篝火,几名军士围着煮什么汤喝。 虫儿指了指当中的一个大胡子军士,便躲在帐篷后面不敢过去了。 庾庆大摇大摆走了过去,走到了篝火旁,几名军士陆续回头,看到他穿着打扮后都有些意外,不知这位考生跑这里看什么。 庾庆扫了众人一眼,对大胡子军士招了招手,示意跟他走。 大胡子与众人面面相觑,慢慢站起,一脸狐疑,但还是跟着走了,几步撵上后,皮笑肉不笑的冷笑着,“这位举人老爷,这是要带我去哪?”明显未必会把这所谓的举人当回事。 庾庆多话没有,顺手搭了他肩膀,近乎强行将他拐到了帐篷后面的虫儿跟前,对方刚甩身挥臂不耐烦地摆脱勾搭,庾庆摊开的掌心已经亮在他眼前,三块碎银亮相,恍如定身术。 可以不认识人,钱没办法不认识,刚一脸恼怒的军士愣住,旋即露了笑脸,“举人老爷莫非要赏我不成?” 庾庆朝虫儿努嘴道:“这是我书童,你看他这小身板,我怕他睡外面吹了寒风,一路病到京城去可不好。这一路上,军爷能不能帮忙多担待一些?” 原来是为这个,大胡子立马利落出手,一把将碎银抓到了自己手中,笑道:“这事简单,举人老爷把心放肚里,我保他这一路上睡觉吹不了半点寒风。” 庾庆又指虫儿,“听说他们坐的马车是要轮流坐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走路,你看他细胳膊细腿的,腿脚肯定不如他人,咱们不能不讲道理是不是?军爷一路上若是能帮忙关照一二的话,到了京城必不亏待。” 大胡子将银子塞进了衣服里,低声道:“难得有您这样明事理的举人老爷,不像其他人,觉得自己是准官身,不把我们这些大老粗放眼里。您的书童交给我尽管放心,但有一点要先说好,轮流坐车歇脚的事我不好徇私,惹来众怒我吃不消,但我可以指个人去看着装行李的车,可以把您书童塞行李车上去坐,您觉得如何?” “军爷是个实在人。”庾庆拍了下他的后背,等于是同意了,朝虫儿努嘴,“这小子走了一天,也累了,让他早点休息吧。” “好说,这就办!”大胡子拍了胸脯而去,天上掉块肉,莫名其妙赚了笔钱,高兴的很。 很快,一间帐篷的睡位就安排好了,地上铺好稻草后,虫儿跪在地上爬来爬去摊开被褥。 等虫儿铺垫好后,一旁的庾庆又指了指放睡位旁的行李,“记得看好行李。” 这才是他帮虫儿周全的目的,怕行李放在外面被人顺走了。 “嗯。”虫儿用力点头。 “你早点休息,不用爬起来,不用送,走了。”庾庆止住要起身的虫儿,扫了眼帐篷内其他也在忙碌铺垫的书童,转身就离开了,背个手走远几步就忍不住嘀咕了起来,“搞的跟我书童似的。” 也没办法,他很清楚,许沸正当红,被拉着到处应酬,哪有时间关心自己书童现在怎样。 至于花出去的钱,那也是罕有的大方,他一点都不心疼,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钱,他就不信回头提及这事时,许沸能好意思让他出这钱?花别人钱收买人心,干嘛不大方点? 帐篷被拨开了一条缝,虫儿悄悄目送的双眼被附近的火堆照的亮晶晶,一直目送到晃悠悠东张西望的庾庆不见了人影,他才回到自己位置上和衣躺下了。 他当然知道自家许公子正忙,顾不上他,但他同样也知道就算自家公子不忙,也不会这样操心安排他的住宿。 不是说自家公子不好,而是他知道自家公子只会随大流,让自己书童接受统一的安排,不会这样格外出手关照。 尤其是从饭桌上打包饭菜给他送来这种事,自家公子绝不会干这种有损颜面的事。 那油纸包着的饭菜真香啊,他现在好像还能闻到那香味,抓着吃时还是热的,现在还能感受到那温暖。 又香又暖,他勾着嘴角闭眼睡着了,笑着睡着了,没有其他书童长途跋涉后的唉声叹气劳累感…… 第二天大早,庾庆又找到了虫儿,确认了行李没事后,又拿出了一只油纸包给他,并交代:“躲着点吃,让人看到了不好,万一搞的大家都这样干的话,经不住几百号人拿,怕是要立规矩,到时候有好吃的你也吃不到了。” “嗯。”虫儿用力点头,也听懂了庾庆的意思,不止这一两回,以后早晚都要给他带吃的来。</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二章 古冢荒地 庾庆离开后,虫儿找到一个角落打开油纸包一看,赫然是十个热乎乎的白面包子,一口咬下去鲜香流油,竟是肉包子,顿时美美饱食一顿,一脸的幸福感。 别看他身材瘦小,饭量却不小,十个包子没几下就全干掉了。 阳光一出,队伍也再次出发了,那位大胡子军士没有食言,虫儿果然被安排去了看行李,钻进行李车内坐在了一堆行李上,比昨天肯定轻松多了。 其实昨天一天下来,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累,精力一直还算充沛,看别人好累的样子还有点奇怪。 殊不知,都是那三碗灵米饭的功效,他又不会练武消耗,也不会运气吸纳和熔炼灵气,三碗灵米的灵气都散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当中,一个月不吃不喝都饿不死,走一天路消耗不了什么。 一天又一天过去,五天后,一行走出了列州境内。 一出境,迎面而来的是透着一股别样气势的莽莽大山。 一出境便是透着神秘气息的古冢荒地。 进入之前,众考生就接到通告了,古冢荒地地域广大,不出意外的话,要耗时半个月才能穿过,在此期间对大家的约束可能会比较严格。也是此番赴京途中唯一要在驿站居住的路段,没办法,路上没有城镇,只有开辟出的驿站。 当然,要落脚的驿站已有相关人马打好了前站。 当参天古木出现在道路两旁时,古冢地的诡魅气息渐渐拉开了帷幕。 进入约莫一个时辰后,庾庆车内忽然有人指着窗外大喊,“那边,快看,那应该就是列州方向进了古冢荒地的地标,看到了这个,就说明我们已经深入了古冢荒地。” 众人脑袋纷纷挤在窗口往外看,庾庆也不例外。 路边有一道峡谷,在峡谷尽头,有一具巨大的暗灰色的不朽骸骨,几乎与峡谷同高的骸骨,似乎以坐姿镶嵌在了山体内,双手好似扶着峡谷两边,就像坐在王座上的王,在等待进入峡谷里的人朝拜,威严慑人。 可惜路人只是从峡谷口子上过,没人去朝拜。 “古冢荒地,巨人的陵寝之地,这就是传说中为神仙效力的力士。” 言者语气中满是感慨,初见时强大视觉冲击力的震撼感溢于言表。 庾庆也是初见,但他的目光很快落在了一旁骑马经过的大箭师身上,考生们对眼前的奇幻景象充满惊讶时,大箭师背在身上的弓箭却已经掌握在了手中,提高了戒备的意味很明显。 这让庾庆心头暗暗一凛,大箭师的举动至少说明这一带需提高警惕,这令他跟着提起了戒备之心。 当天无恙,一行平安顺利抵达目的地驿站。 因环境特殊,途中实在是没有其它休息的地方,一般人既不敢也没能力在这路线上经营客栈,唯一能供正常人住宿歇脚的地方就是官方的驿站。因特殊情况,这条路上的驿站是允许官民共用的,返过来也能加大盈利将驿站维持下去,也因需求量大,所以此地的驿站功能和面积都颇大。 此驿站今天要担负特殊职能,已不对外开放,只接待赴京赶考队伍。 来往商旅都会在前前后后的驿站得到通知,要么摸黑赶到前面再前面的驿站去,要么提前落脚休息,前面那座驿站给再多钱也不会接待,自己看着办,出了事不负责。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 “好景还需险处寻呐!” 下车的考生们因眼前美景,不少人纷纷感慨,诗兴大发,你来一句我来一句。 眼前是个很漂亮的客栈,周围有一圈巨大的参天古树围了块空地,客栈就坐落在这片空地上。外有奇峰秀水,参天古树上还有很多树屋,有人在树屋外的栈台上收取晾晒的衣服,红霞渲染的那叫一个美。 一群书生们顿时绷不住了,纷纷要上去赏景,奈何不许,那上面甚至不是给他们住的地方,容易出事。 解送使傅左宣没管那些书生,大步朝驿站正堂走去。 陪同在左边的灰衣人,是司南府急派到列州的行走,负责参与考生保护事务,名叫金化海。 陪同在右边的,头发花白的老头叫蒋一念,是列州军方内部资格最老的大箭师,列州有近半的大箭师都是他的徒子徒孙。 驿站正堂外的台阶下,有一提前等候在此的黝黑汉子拱手道:“傅大人。” 傅左宣停步问:“情况如何?” 黝黑汉子道:“驿站方圆三里之内已经扫了一遍,暂无可疑。周围已经布下暗哨,任何异常接近都会提前示警。整个驿站内外都已经施药,蛇虫鼠蚁不敢靠近。” 这位是列州军方的人,州牧卢吉隗还是不放心古冢荒地这条路线,又命军方派出了两组隐蔽精干人马,提前赶到考生队伍要入住的驿站,将驿站及周围采取全面的军事手段管控布防。 黝黑汉子是第一组人马的负责人,另一组已经在下一个目的地驿站休整和做准备,总之就是两组人马针对每天的落脚驿站交替准备,层层交替接应。 傅左宣颔首:“有劳了。” “份内之事。”黝黑汉子客气一声便告退了。 傅左宣转身面对左右二人,“蒋老,金先生,州牧大人虽加派了前哨拱卫,但咱们自己的防御还是不能松懈啊!” 蒋一念:“我这里会安排轮值,九名大箭师一班。” 金化海:“司南府会撒一部分人到驿站内外做暗哨潜伏,傅大人可高枕无忧。” 如他所言,一夜平安,未有任何异常发生。 一天又一天,一路看不尽的奇幻景致,横穿古冢荒地的官道似乎也是个奇迹。 路上不时能看到巨人的骸骨,或荒弃山野,或半露在地面,众考生已经渐渐见怪不怪了…… 山麓深处,一山巅平顶之上,站着三男两女。 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正是当初在列州府城悦来客栈窥探牧府官邸动静的“黑白双煞”夫妇。 另外的两男一女也都是妖修,披头散发长了个鹰钩鼻的瘦高个名叫高远,一身白衣的光头壮汉名叫江山,一身灰衣老态龙钟拄拐的鸠皮老太婆没有名字,人称鼠太婆。 三妖是这古冢荒地的本地妖修,被黑白夫妇邀了来共谋大事,只是言语间有所不善,似乎不太高兴。 五妖冷言冷语之际,一只飞鹰穿破阴云,从天而降,飞降至五妖头顶时松开了爪子,落下一支竹筒。 高远抬手,接了竹筒,当场打开,抽出一卷纸,翻看了其上内容后,看向远方,深吸了一口气道:“赶考的队伍已经出发了,估计正午的时候就能到咱们预伏的地点。这大白天的…”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上空,“好在天公还算作美。”又偏头看向黑白双煞,“我实在不明白,考生集结之前你们为何不下手,非要等到大批人马护送时硬撞个头破血流?” 白兰恨声道:“非我们不想,而是那些狗官实在是狡诈。首先司南府在以某些考生为诱饵,设置了陷阱,何况冲进城里大打出手确实犯忌讳;再就是转移考生的手段层出不穷,我们不可能在路上见人就拦,那是找死;最可恨的是,有人好不容易得手了,那些狗官居然公开消息说死者没有报名参考,说不是考生,谁还能找他们核对不成?” 高远冷哼道:“护送力量非同小可,一头撞上去必然损失惨重,我劝你们夫妇一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黑云啸哈哈笑道:“高兄不必担忧,有三位相助,此事定能成功。” 白衣光头冷哼道:“我可说好了,我只是协助,我的人不参与打打杀杀。” 黑云啸:“有江山兄相助,那些大箭师便形同虚设,只要江山兄唤起铺天盖地的迷雾,便足抵千军万马。打打杀杀的事由我三百弟兄上场,诸位只需鼎力协助便可,事后我也绝不食言,好处定与诸位均分。不过有些丑话我也要说在前面,谁若是说话不算话,阳奉阴违玩些表面花样不肯出力,也休怪我跑去娘娘那边说闲话!” 闻听此言,高远、江山和鼠太婆皆阴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栖霞娘娘的事三人也听闻了,但三人并不想卷入这种事,就算知道了赶考队伍要从古冢荒地过,也都准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就一个原因,栖霞娘娘的实力远不如司南府。 黑白双煞是来打野食的,干完了就能跑,他们怎么办? 他们三个在古冢荒地潜修多年,有了自己的地盘,地盘上也有自己的势力和家当,多少年的心血才有这稳当,没事找事在自己家边上跟锦国最大的势力作对,不是傻是什么? 只要一动手,立马就要暴露,回头司南府不将他们老巢给铲平了才怪。 别说他们,但凡有地盘有势力上点档次的妖修基本上也都不会掺和这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有命赚没命花的事,碰它做甚? 偏偏黑白夫妇就找到了他们,他们起先是不答应的,结果人家搬出了栖霞娘娘,就问你一句,是想在边上看娘娘笑话还是愿意帮忙一起给娘娘出口恶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三章 停下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三人做梦也没想到,会被这样给扯上关系。 一句话就把他们三个给架住了,这对夫妇若非要这样搞的话,事情味道就变了,若不答应,栖霞娘娘岂能放过他们? 三人甚至都不敢灭口,除非能保证绝对不走漏风声,否则便是其心可诛,越抹越黑,栖霞娘娘越发不会放过他们。 一边是惹不起的司南府,另一边的栖霞娘娘也惹不起。 想来想去,得罪了司南府大不了跑人,有栖霞娘娘关照,至少还能在妖界立足。若是得罪了栖霞娘娘,人间不是妖修长久安身之地,妖界又难容,三人只能是两权相害取其轻。 见丈夫又把气氛给搞沉重了,白兰当即倩笑化解道:“好了,还是先去预伏点等着吧。”推了丈夫一把,夫妇二人先飞身从山顶跳了下去。 高远哼了声,“真要得手了,东西未必要由这对贱人呈给娘娘。” 鼠太婆尖着嗓子嘿嘿笑,“待事后再跟他们算这笔账也不迟。” 剩下三人相视一眼,心领神会,随后也从山顶飞身跳了下去……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站在峡谷上的五人终于看到远处路口出现了迤逦而来的大队人马。 眼见数十骑前锋人马驰骋而来,黑云啸沉声道:“让人先左右撤开,离远点,免得被探子发现。” 手下人立刻传令布置去了,他们五人也迅速从峡谷上方撤进了深山,躲藏在了一处山顶的树冠中窥视。 观察好一阵后,黑云啸忽道:“江山兄,现在差不多可以起雾了,等到他们行进到峡谷时,我们动手正合适。” 江山嗯了声,闪身飘落在地,遁入山中布置去了,没多久,山中便传来一阵“呱呱”蛙鸣动静。 而江山的原形本就是蛙妖,本体是一种叫做‘雾隐’的蛙类,此蛙生长于古冢荒地的山川水泽之内,可吞吐水汽来隐藏身形,一只雾影蛙吞吐的雾气没有多大范围,可江山这次是有备而来,召唤来了无数的同类早早潜伏在了这一带的山林之中。 这也是黑白夫妇找他的原因,能派上用场。 其实夫妇二人可以用同样的手段找来更多的妖修相助,然而来的人太多的话恐怕就没他们什么事了,甚至是众怒难犯,因为一群妖修少了他们夫妇一样办事,随时能将他们给宰了。所以找人不是乱找的,所找三人都是思量后做出的选择,都是能派上合适用场的。 山中略有薄雾起,起初不太明显,后来渐渐在山林中飘飘荡荡比较显眼了。 一直暗藏警惕之心的庾庆忽转身。 开始只是偶尔偏头看向窗外的他,忽转身趴在了窗前,山林中雾气的缥缈动静让他感觉到了不正常。 距离远的地方,他的观字诀解读功力不够,无法看出详细情况,但大的明显态势他还是能看出的,山林深处似乎有东西在异动! 没错,而且是有不少东西在异动! 偏偏目测却看不到,有许多东西都集体存在于这边的目测距离之外,这明显不正常,最符合一个结论,有埋伏! 庾庆瞬间心弦紧绷,偏头看向驾车人,又看看窗外的随行护卫,很想提醒一声,然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士衡兄,你到底想怎样?” 一名坐窗口的考生被他爬起压迫的姿态搞的很不舒服,忍不住抱怨了出来。 庾庆只好慢慢坐下了,继而又忽然起身,跟坐门口的一位考生陪笑道:“钱兄,有点胸闷气短,有恶心想吐的感觉,能否让我坐门口稍微透透气?” 当着众人的面,读书人表面上的风度还是要的,那位钱兄自然是很大度地跟他换了位置。 庾庆就此坐在了车厢门口,做好了一旦有意外随时可闪出去的准备,随身佩剑已不离手,皱眉琢磨着要不要开口提醒…… 打头那辆车内,解送使傅左宣独坐一头,大箭师蒋一念和司南府行走金化海分坐左右。 蒋一念盯着窗外的头似乎扭不过来了。 金化海也没感觉外面有什么好看的,察觉到了些许异常,问:“蒋老在欣赏什么?” 蒋一念回头,沉声道:“起雾了!” 这语气,令傅左宣亦忍不住看来。 金化海好奇道:“山中起雾不正常吗?” 蒋一念:“起雾正常。然此时正值午时左右,天有阴云,气温未有异常变化,前面一路不见雾气,此时焉能轻易雾起?” 另两位面面相觑,傅左宣有点不解,“蒋老,你不会说这雾有问题吧?” 见两人还很疑惑,蒋一念徐徐道:“傅大人,金老弟,你们别忘了我是谁,别忘了我的身份,我是大箭师!弓箭手对影响射击目标的天象是很敏感的,我八岁开始练箭,什么晨雾、夜雾之类的都见识过,眼前的雾不正常!” 他这么一说,傅左宣还有些茫然,金化海的神情已凝重了起来。 蒋一念没有过多解释,他和金化海之间有一张可搬动的小长桌,桌上有地图,他一把扯了桌上地图调转方向,便于自己查看,之前是朝向傅左宣的,手指点在之前出发驿站的位置,沿路线观察了一下地形,忽偏头向窗外问了声,“我印象中,前面是不是有峡谷?” 这条路他不是第一次走,但有些东西不是他重点关注的,何况路线很长,具体的他已经记不清了。 外面骑马的一位小将立刻回道:“是,大概再走个两里路,拐过前面的弯应该就能看到了。” 蒋一念沉声道:“峡谷有多长、多宽、多高?” 小将道:“长约七里的样子,谷名就叫七里峡。根据卑职来往的印象,最宽的地方约五丈,大部分地段三丈宽左右。高度不一定,平均高度大概十丈的样子。” 花白头发的蒋一念顿有须发皆张感,陡然喝道:“传令全队,立刻停下!” 骑马小将立刻拔出手旗,打出旗语,大声喊道:“全队停!” 马车一晃,被紧急勒停了,金化海急问:“蒋老,确定有问题?” 蒋一念:“不能确定,但老夫在军伍中沉浸了一辈子,从作战来说,前面的七里峡太适合设伏了,再结合眼前异常雾气,老夫不得不防。” 解送使傅左宣迟疑道:“前面有前锋探子开路,有问题发现不了吗?” “探子只是开路,长途漫漫不可能一路左右搜查,未必能发现隐蔽埋伏。”蒋一念双手比划道:“峡谷长达七里,我若设伏,只待一行队伍进入,而后迅速从峡谷两侧上方滚石砸下,便可将队伍尽葬谷底,能逃出者无非一些所谓的高手,我等到时候如何交差?傅大人,当立刻再派精明干练之人去峡谷一带细查。” 金化海已经挪步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挥手招呼,“前方七里峡,快马去十个人,将峡谷两岸仔细检查,发现异常立刻来报!” “是!”有司南府人员领命,招呼上人手,迅速快马奔驰而去。 蒋一念也在窗口对外面的军方人马下令了,“左右山林各派一队人马,沿道路两侧搜查。” “是!” 车马忽然停下了,庾庆立刻从车内钻了出来,站在车辕上眺望前方,见到忽有两队人马冲进了左右山林搜查,顿时松了口气,突然这样,估摸着应该是发现了什么。 他还犹豫要不要编个谎话,说看到山林深处有一群人影跑过之类的,好诱这边去发现点什么。 现在看来,朝廷人马也没他想的那么无能,至少比他想象的厉害…… “怎么停下了?” 躲在树冠中窥视的黑云啸愣怔,其他人也愣住了,眼看就要进入陷阱了,突然停下是几个意思? 鼠太婆尖细嗓音道:“难道是发现了?不应该啊,人手不是都提前撤离开了吗?” “不好,肯定是发现异常了。”高远抬了抬下巴示意,“你们看,已经派了两队人马向两边搜山了。” 负责总指挥的黑云啸立刻道:“传消息,让两边的人再远撤一百丈。” “是。”其手下弟兄领命而去。 雾气越来越大,动静越发看不太清楚了,几人努力紧盯列州人马的动静,见到搜山人马只是沿着道路两侧搜索,并未深入,顿时都稍稍松了口气。 下方突闪来一道人影,蛙妖江山飞身跳了上来,扶着一根树枝问:“什么情况?人马怎么停下了?” 黑云啸:“已经开始沿道路两旁搜山了,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异常,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若真发现了什么,那动静就不是这样了。江山兄,搜山不会发现你的同族吧?” 江山嗤了声,“皆蛙潜于地下泥土中,林地有蛙不正常吗?能发现什么?” 正这时,又有人影闪来,快速上树,急声禀报道:“黑爷,七里峡那边露馅了,过去了一批司南府的人,亲自对峡谷两边进行了搜查,查的太仔细,已经发现了我们做的手脚。” 几人皆惊,立刻紧盯山间官道上人马的反应……</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四章 回撤 十骑隆隆飞奔而返,一灰衣人紧急勒停坐骑,在车窗外急报道:“行走,七里峡那边确实有问题,峡谷两边崖壁已被人暗中蛀空,只要有人在暗中发力一推,顷刻间便是崖壁崩塌之势。至于峡谷两侧,我等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急于回报情况,也未深入搜查。” 果然有问题!傅左宣和金化海皆心惊肉跳,幸好蒋一念警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左宣忽道:“锁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支响箭射出,尖锐的“咻”声从车队上方划过,向车队相关人员发出了号令。 站在车辕上的庾庆回头,看到了从头顶横飞过去的响箭。 车辕上侧坐的一名灰衣人,也是司南府随车的押车人员,听到响箭声立刻跳了起来,让车夫下车后,又推了庾庆一把,“回去坐好。” 庾庆只好老实坐回了车内,那灰衣人又掀开车帘对车内人喊道:“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脑袋和手,都从窗口拿开,削掉了脑袋可没人负责。”确认都听话后,又起身,双手拉住了车厢上方一抽,一张网格状的铁栏杆抽了出来,松手便直接下打而关,咣当一声合在了车厢出口上。 车内人被金属撞击声吓了一跳,也注意到铁栅从车顶抽出的同时,两边车窗上也有铁网格切下,封住了两边窗户。 站在车辕上的灰衣人从腰带内摸出了一枚钥匙,插进了车门上面的锁孔内,咔嚓拧动了两圈,封住车门的铁栏杆顿时被四周的销子给锁死了。 车内人大惊,有人喊道:“尊驾这是何意?” 灰衣人不理会,钥匙又塞回了腰带内,然后招了车夫重新上车,自己又坐回了原位。 庾庆抓住铁栏杆晃了晃,又迅速检查四周,才发现,车厢的四壁内早就暗藏了金属栏格,整个车厢瞬间变成了一个金属囚笼,格栏孔口很细,最多只能伸出一只胳膊,将一群人像关猪一样给囚禁了。 不仅仅是这辆车,从囚笼之外能看到,前面的车也都被这样给锁闭了,同样有不少呐喊的声音。 问题的关键是,一群考生根本不知道为何要把他们给这样关起来。 真正的原因也不会告诉他们。 别说他们,就连随队的军方护卫人马亦感到惊讶,互相打探这是怎么回事。 队伍后面的书童纷纷朝前面打量,不知道怎么了。 对外的说法是所有车辆都做过加固,实则做过特殊改造的车辆只有四十辆,只有考生坐的车被动了手脚。 打头车内听到了后面因锁车而导致的纷乱叫喊声,解送使傅左宣道:“告诉那些举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大嚷大叫有失体统,命他们配合解送,否则一律报州牧大人严惩!” “是!”手下听命而去。 蒋一念已经因动静去了车外,跑到后面几辆车前查看过,看出了车辆早有设计,立刻掉头回来,钻回了打头的车内,见傅左宣和金化海皆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这两人应该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两人确实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司南府的人早已暗中和卢吉隗沟通过了,达成了不可对外言说的一致意见,一旦护送途中出了意外,立刻将所有考生给锁死在车内,死也要让考生死在车内,不许任何一颗考生的首级被妖修拿去领赏。 蒋一念当即追问:“傅大人,解送车辆瞬间变成囚车,这是怎么回事?” 傅左宣平静道:“蒋老,事情明摆着的,想强行从如此护送力量中把考生首级给摘走的可能性不大,智取的可能性较大。所以傅某认为,为了以防万一,事先以精钢铁笼予以保护是最佳选择。” 蒋一念沉声道:“傅大人,你这样做,真若有变,这些考生困在车内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丝毫变通的可能,就只能困在车内等死!” 金化海插话帮腔道:“蒋老言重了,试问,若连我们都保护不了他们,他们还能从这一带逃出去不成?我们若保护不了他们,他们在这情况下只有死路一条。借用精钢铁笼,首先能做他们的防护,真要是难逃一劫的话,这笼子也能阻止妖孽轻易把他们首级给摘走。妖孽迟迟无法得手,就迟迟不能脱身,便是你我大开杀戒之时!” 蒋一念瞬间懂了,一旦局面失控,不但不能让妖修得逞,还要借用考生的性命做诱饵! 这可不是小事,他不信眼前这两位能做这么大的决定,加之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囚车,他明白了,这是上面的授意。 见他保持了沉默,傅左宣道:“二位,眼前如何决断,宜当速决,我要听取二位的高见。” 金化海面泛厉色道:“依我之见,先由我司南府的人去守住峡谷两边,防止妖孽推倒崖壁,然后大队人马快速通过。” 傅左宣没有表态,又看向另一位,“蒋老,您的意见呢?” 蒋一念略摇头,“我的意见是全队转向,事不宜迟,立刻后队变前队,迅速撤退,以最快速度撤离这片雾气渐浓地段。” 金化海语气变得严肃,“蒋老,你的意思是,我司南府上百人手,加列州五十名大箭师,还有上千护卫人马,要被一群妖孽给吓得落荒而逃?你丢的起那个脸,我司南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蒋一念:“老弟,你现在还在顾惜颜面?仗可不是你这样打的!我问你,峡谷长达七里,你司南府上百人手就算全部撒出去了布防又能怎样?是能对整条峡谷全面防御,还是能吓的那些妖孽不敢轻举妄动?老弟,有自信是好事,但没必要自信过头。妖孽不是瞎子,不会不知道司南府的人参与了护送,既然敢在此设伏,就不怕你们司南府的人。 七里长的峡谷,你司南府上百人去防,不可能做到毫无漏洞,何况有这雾气做掩护,大家一起上都没用,妖孽只需击倒一个点的崖壁,整个车队立马就要被阻去路,倘若后方崖壁再被击垮,后果又岂是司南府的脸面能解决的?” 此话一出,傅左宣变了脸色,金化海也绷着脸颊不吭声了。 蒋一念继续道:“若没这雾气,有我五十名大箭师在,对方不敢造次,这雾摆明了就是要把五十名大箭师的威胁给废了。对方为何不在我们夜宿的驿站周围释放这妖雾?夜间加上妖雾,岂不是更容易动手?很显然,是因为前部人马的功劳,对方没机会布置,也怕打草惊蛇。 所以,可以肯定,这么大范围的雾气,不是随时随地想招就能招出来的,雾气之所以在这里出现,必然是提前在此有了准备才行。立刻后撤,只要能撤出这片雾区,对方必然无法再轻易以妖雾施展障眼法,届时有我五十名大箭师的威慑,对方未必敢轻举妄动。 只要对方不敢妄动,我们就有时间查明这妖雾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就该轮到施展这妖雾的人害怕了,我不信他还敢等在这不逃。基本上,只要我们撤出了这片雾区,妖孽对我们动手的时机便错过了。傅大人,金老弟,老夫现在担心的是,那些妖孽只怕未必会让车队后撤。” 听到这里,傅左宣不再过问金化海的意见,已知谁说的更有道理,情况紧急,司南府的面子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直接下令道:“就照蒋老的意思办,后队变前队,立刻以最快速度回撤!” 金化海沉默着,这次没表示任何反对。 后队改前队,车内被关的考生,还有那些书童皆惶惶然,护送人马明显也进入了作战状态。 庾庆虽不知具体情况,只看现场样子也能明白,问题明显严重了,扶着铁栏的手又用力摇了摇。 一旦有变,他得想办法出去,不然困在这车内算怎么回事,真要有妖孽来袭的话,连躲都没地方躲,堂堂玲珑观掌门困在这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给弄死算怎么回事? 铁栏坚实,难以掰弯,他目光不由看向押车的灰衣人的腰部,之前看的清清楚楚,打开这牢车的钥匙就在人家的腰带里。 然而事情很明显,开口求人家也没用,人家肯定不会给你开门。 暂时没了办法,事情没到绝对的地步,他也不敢乱来,否则很有可能没被妖孽搞死反被司南府的人先给弄死了,他只能是先等等看…… 躲在树冠上的鼠太婆尖声道:“好像是调转方向撤了。” 雾气渐大,官道上的动静已经看不太清了。 高远紧盯目标地点,“没错,看那打起的旗,改向了,是撤了,在往回走,” 几人陆续看向了黑云啸,之前大家还不清楚是怎么暴露了,事到如今,看到这么大的雾,反而是后知后觉明白了,应该是弄巧成拙坏在了这雾上面。 黑云啸脸颊紧绷,紧盯了目标一阵,脸上最终闪过狠色,对下面喊道:“去几个弟兄,把对方退路和进路都给堵了!” “是!”树下弟兄领命跑了。 江山呲牙道:“都这样了,你还要硬搞不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五章 空袭 峡谷那边设伏,有制造好的助攻条件,事先的准备中甚至在峡谷那边挖有地道,一旦将目标以乱石埋没在了谷中,鼠太婆的人最擅长在地下行事。这边一部分人手吸引官方幸存高手,鼠太婆的人则在地下趁机摘“桃子”。 如今这些便利条件都随着赶考人马的转向而烟消云散了。 黑云啸指向撤退的目标队伍,“江山兄尽管去把雾气给催大,只要那五十名大箭师看不到目标,就是瞎子,就威胁不了我们。”拍了拍胸口,“还是原样,正面硬拼的事不要你们去做,还是我们弟兄来。” “我看你们夫妇是想孽灵丹想疯了!”江山扔下一句骂,但还是闪身去了,没一会儿,远处又隐隐传来蛙鸣声。 黑云啸又对高远道:“高兄,你可以去号令你的麾下做准备了,只待切断了两头退路,便可动手!” 高远哼了声,没多话,一个闪身而去。 黑云啸回头又叮嘱鼠太婆,“先由高兄人马干他几轮,十轮之后,你的麾下立刻围上去!” 鼠太婆默不吭声着飘然弹射而去…… 轰隆! 由头车变成了尾车的车内,傅左宣三人相视一眼,都听到了七里峡那边传来的轰隆倒塌声。 三人都意识到了点什么,金化海:“莫不是断了我们的去路?” 蒋一念:“既断去路,只怕退路也难保,看来是要正式对我们动手了!”话毕,已将弓具背负在了身上,钻了出去。 金化海也跟着露面了,两人双双跳上了车顶,严密观察着四周。 没多久,前面有人快马来报,“大人,前方山体发生了塌方,阻断了回撤的路!” 果然不出所料,金、蒋二人眼神碰了一下。 山体塌方是挡不住人爬过去的,何况这里还有不少能高来高去的人,问题是这些马车,还有关在马车里的考生,不清出路来如何开过去? 队伍很快停下了,也不得不停,路断了。 尽管已经命一部人清路去了,可傅左宣等人很清楚,有人蓄意作怪,这样清是没用的,你这里清开了,人家还能在前面继续搞塌方。然而又不可能因为有困难就不作为,只能是继续开挖。 蒋一念忽对车旁随行的一名大箭师道:“传我号令,目标四周山林,火箭,满弓,十连射!” “是!”车旁大箭师领命拍马而去传令。 金化海疑问:“蒋老,你这什么意思?” 蒋一念漠然道:“放火烧山!” 金化海大吃一惊,忍不住看了看雾茫茫的四周,不得不提醒,“一旦火势控制不住了,大火肆虐,你可想过在这古冢荒地造成的后果?退一步说,烧过了‘五十里之约’,谁都保不住你!” 蒋一念:“大战在即,我只问胜负,不考虑这些。虽不知敌人要采取什么样的攻击方式,必从四面八方而来,先放一把火试试,若挡不住,那就一起浴火好了!” 雾气绵密的速度明显越来越快了,三丈之外的人已经看不清了。 庾庆已经撕下了车帘子紧盯外面,忽见呼呼火光飞出,远处也陆续有呼呼火光飞向道路两边。 从迷雾上方看,则更加壮观,一道道火星穿破云雾,如升起的烟花,又似飞赴四面八方的流星。 站在树冠上的黑白夫妇都看到了,甚至有火星从两人头顶飞过,两人昂头,目光跟着火星飞去,看落向,射程足足有三百多丈远,这明显是玄级大箭师在远射。 纷射四面八方的火星一落地,则迅速嗡一声,燃烧成火焰,插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上面烧。 白兰略显惊恐道:“他们在干什么?” “在放火烧山!”黑云啸神情抽搐,咬牙切齿,“一群疯子!” 这世道,无论是人还是妖,对纵火烧山这种事都难容忍,都会一致谴责。尤其对生长于山中的妖修来说,尤为讨厌山火,对山火甚至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 四面八方的山林中,陆陆续续有了上千处起火点,好在没什么风,此地树木又较为高大,燃烧起来没那么快,但也给这迷雾之地增添了一团团的异样色彩,犹如一盏盏橘色灯笼。 站在车顶的蒋一念大手一挥,一旁候命的大箭师立刻拔箭,“咻”射出了一支声音刺耳的响箭。 伴随在车队左右的一群大箭师立刻纵身离开了马背,纷纷遁入了山林,深入到一定距离后,迅速上树,搭箭上弦,各自紧盯几处在雾气中散发昏黄光芒的起火点。 一名所在位置较高的大箭师,几乎身处在了雾气上方,拉弦警惕之际,忽目光上瞟,看到高空之上有一队黑影飞来。 他搞不清是怎么回事,但感觉到有些不正常,迅速跳下了树,紧急返回禀报。 然而还等不到他将情况报知蒋一念,高空飞来的上百只大雕,一群翼展近两丈的大雕,已经开始浮空盘旋,继而松开了爪子抓着的藤网。 藤网里基本上都装着五六七八块大石头,藤网一松,大石头失控脱出,纷纷呼啸而下。 盘旋到位扔下石头的大雕没了负重,飞行速度骤然加快脱离现场,快速飞向了莽莽大山深处。 后续盘旋到位的又松开了藤网,朝目标地点投掷石头后,也跟着飞离。 上百只大雕轮番上阵投掷带来的石头,轮番撤离。 呼啸声从天而降,蒋一念惊怔抬头,金化海惊愕抬头,上面雾气缭绕,看不到空中的情况。 那位看到了空中情形的大箭师跑来,还来不及禀报,便察觉到了点什么,刚一抬头,一团黑影已瞬间将他拍倒在地。 轰! 血肉横飞,大地震颤,马儿嘶鸣。 一块从高空坠落而下的大石头,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冲击力也实在是太惊人了。 一个不察,未能及时躲过的话,真武级别的修为根本挡不住。 轰!轰!轰! 接连不断的大石从天而降,大地隆隆不停。 蒋一念突然挽弓朝天一箭,弓弦弹出虹影。 无论是虬龙弓,还是墨影弓,所用的弓弦都是名为“虹丝”的东西,此物名贵,墨影弓绞成弓弦的丝线数量少,虬龙弓绞成弓弦所用的丝线数量多。 咣!上空一声爆响,一块大石在雾中被蒋一念射爆,乱石纷飞而下。 金化海大袖连挥,隔空功力荡开乱石。 车厢内的傅左宣钻了出来问:“怎么回事?” 话刚说完,车夫使劲拉住的受惊之马中的一匹,血肉爆射开来,突然被砸爆了。 傅左宣被溅了一身的血肉,人也惊呆了。 金化海闪身抓了他胳膊,带着腾空而起,飞落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贴树而站。这样比较安全,就算有石头从上落下,树枝也能抵挡一下,起码能提前示警,加上他的保护,可保解送使傅左宣安全。 蒋一念则从惊慌失控的马车上弹身而起,扶摇直上十余丈高,冲出了氤氲雾层,看清了上空大雕投石的情形,当空挽弓,三箭齐发,怒射苍穹上盘旋的一群黑点。 这一箭只是为了发泄愤怒,他一看距离就知道,对方明显有备而来,飞行的高度是他的箭矢所不能达到的安全高度。 整个护送队伍,瞬间陷入一片惨烈。 下令也控制不住,惊慌四散,找地方躲藏,彻底乱了。 那些书童做梦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身边人突然被拍成肉泥爆自己一身,这是什么感觉?吓得哭爹喊娘乱跑。 马儿受惊乱跑,大多数又被堵的无处可跑,拖着车体也爬不上坡。 不断有马被砸的血肉横飞,不断有车厢被摧毁,不断有人哀嚎、惨叫和哭泣。 轰! 惊慌四顾的庾庆,突然就被巨响给震懵了,耳朵中一阵嗡鸣,眼中甚至被震出了重影。 一车惊叫的人被震了个七荤八素,震碎的乱石砸了众人一个灰头土脸,有的被碎石划破了脸,哇哇乱叫也听不到了。 他们的车未能幸免,被一块大石头砸中了,车轮子瞬间崩溃了,车厢直接坐地,车板崩飞了,露出了囚禁众人的铁笼子的完整形态,拖着乱七八糟散碎的马终于没了负担,跑了。 车夫也跑了。 一车人虽被震了个头昏脑涨,却都没什么大事,最多破点皮,有些跌打损伤。这囚禁他们的铁笼子虽被砸的有些变形了,但终究是为他们挡了一劫。 庾庆用力摇头,尽力运功平复,看到守在笼子外面犹豫要不要离开的灰衣人,他赶紧伸出一只手大喊,“钥匙,开门,放我们出去!” 灰衣人与他对视了一眼,又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惨烈景象,眼中闪过决然。 用力稳住了重影视线的庾庆顿感不妙,果然,灰衣人一个闪身而去,扔下了他们不管,先找地方躲避去了。 庾庆刚想开口臭骂,又因轰一声愣住了,那灰衣人刚弹出去,便在半空被一块从天而降大石头给当场拍翻在了地上,脑袋和半边肩膀都没了,这运气! 庾庆彻底无语了,伸出去的手也慢慢缩了回来,人都没了,再喊还有屁用。</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六章 雾杀 再看四周,没了车板板,现在的视野倒是开阔了不少,奈何雾茫茫的,也看不远。 他看到了附近一辆车内,押车的人已经挥剑斩断了绳索,放了马匹离开,和车夫一起躲在了倾斜的车底下,明显是想借着铁笼抵挡,或是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知道车厢根本挡不住从天而降的巨大冲击力。 两人傻眼了一阵,立马往外爬,谁知咣当一声巨响,烟尘中有鲜血溅射而出。 庾庆再看,发现那两人已经消失了,消失在了车厢底下,车厢已经和这边一样坐地。 无坚不摧的攻势依旧在从天而降,四周的惨叫和惨烈景象,令庾庆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他又从铁笼伸出手,摸到了上方的锁孔,运功查探,想运用暗力发挥钥匙的效果打开锁,结果发现此锁是下了血本的千机锁,专防修行中人的锁,不掌握钥匙的轮廓,根本打不开此锁。 唰!他突然推开左右的人,突然拔剑,咣当一剑劈在铁笼上,意料之中的没有劈开,这铁笼确实是由精钢打造,而且不是一般的精钢,估计为了防破坏加了料,反倒把他剑锋给砍出了豁口。 有一名考生喊道:“士衡兄,用剑撬撬看吧。” 傻鸟!庾庆心里骂了一句,插剑归鞘,不理会。 之前阿士衡受伤,他还有些内疚,现在发现,还是阿士衡的命大,以小劫渡大难,他成了那个受死的倒霉蛋,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打死他也不来顶替赴京。 尽管知道有妖孽意图对考生不轨,可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得多大的仇,居然能搞出这样的攻势? 他不想关在这笼子里受死,可目前的情况看来,好像躲在这囚车内反而是最安全的。 从颈项跑进衣服里的石头渣子搞的人浑身难受,他刚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抖了抖衣服里面的石头渣子,轰!头顶又是一阵震响,又被砸中了。 众人懵了,摇摇晃晃,庾庆也再次震懵了,耳鸣眼花,头昏脑涨,又灰头土脸了。 大雕投石,还在一波波的继续。 然而不管怎么空袭摧残,就是有运气好的,硬是有十几辆马车怎么都不会挨砸,搞的车内的考生一直在担心什么时候会被砸中,这种滋味不好受,远不如庾庆他们这种已经习惯了的。 上千护卫人马,上百名司南府人员,五十名大箭师,居然被这一场空袭给打了个无还手之力。 憋屈,却没办法。 四周惨叫声渐渐少了,要么被砸死了,要么暂时都跑到山林中找到了躲避之处。 金化海很愤怒,想命司南府的人员四处搜山杀无赦,却被蒋一念阻止了,担心这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论到近战,司南府的人手依然是这支队伍里实力最强的。 现在手中的‘诱饵’反倒成了他们自己不敢轻举妄动的软肋。 金化海也暗暗庆幸,还好没硬闯七里峡,否则那些妖孽根本不需要冒头跟他们硬拼,就以现在这一手,蛀空的崖壁就能被砸的大面积倾覆。 不但有投石空袭,还有大面积的石壁崩塌,那后果想想都后怕。 铿…铿铿…… 山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异响,蒋一念迅速侧耳听。 金化海听出了是弓弦声,疑问:“你的人发现了目标?” 疑惑的原因在于,有这大片的迷雾在,根本看不远,看不到目标还如何射击? 蒋一念哼声冷笑,神色冷厉,目中有杀机,并未作答。 山中,见火势渐大。 听到山间被空袭的地方惨叫声不绝,估摸着护送人马自顾不暇,有几名黑衣人从隐蔽地冒出,冲去扑打救火,不想酿成肆虐的山火惨剧。 这算是山中妖修本性。 然他们的身形一出现在火光处晃荡,迷雾深处立刻有索命幽灵奔袭而至。 锋利箭矢先至,才闻“咻咻”破风声,可见箭矢的射击速度有多快,大箭师用的强弓就是非同凡响。 面对这种恐怖射杀,感察能力和反应速度有所欠缺的,根本躲不过。 噗噗声接连响起,箭矢瞬间贯穿了几名黑衣人,没有一支箭矢留在他们身体上,全部破体而出,或没入地下,或没入树干之中。 几名黑衣人身体皆一阵剧颤,有的倒下了,有的并未当场致命。 他们皆是妖修,皆是化成人形的妖,内在的心肝脾肺肾所在部位未必和人一样,各种妖类化作人形后,致命部位所在位置是不一样的,未伤及要害只是受伤的话,自然不会毙命。 发现中箭,幸存的惊恐之余纷纷欲闪身逃离,然有些刚跳起便落下了,有些尚未蹿出去便颤抖着身躯摇摇欲坠了。 噗噗声以及血花接连从他们身体上冒出,脑袋上多了血窟窿,身上又多出了好几处血眼。 又被补了好几箭,又有好几个部位中箭,致命部位终究还是被碰上了。 几名黑衣人陆续咣咣倒下,射杀他们的箭矢不止来自一个方向,他们遭遇了交叉射杀。 遭遇了同样情况的不止他们,许多跑出来救火的都倒下了,直到死都没完全搞清自己是怎么被射杀的。 他们低估了大箭师的能力,迷雾是可以让大箭师丧失捕捉射击目标的能力,但出现了火光,隔着迷雾能看到朦朦胧胧的火光,有人影从火光前动作,他们是能于朦胧光影中分辨出的。 于复杂条件下找到射击目标是射击的根本,这是大箭师长期修行训练的事项,也是必须培养出的能力,譬如借助微光夜射之类的。 蒋一念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第一时间命人射出火箭,这也是他放火烧山的目的之一。 潜伏在暗处的妖修,见到这一幕后吓了一跳,无人再敢冒出救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山中火势渐大。 也有人紧急撤离禀报。 黑云啸听到消息后,急声道:“快,通知各处潜伏的弟兄,不要去救火!” “是!”来人迅速去了。 然而,没多久便带回了一个噩耗,通知各处时,也分别从各处了解到了一些伤亡情况,目前已经有九十多号弟兄被射杀了。 黑白夫妇瞪大了双眼,心疼不已,摆出的三百来号人手,还没冲上去正面交手,就悄无声息被杀了九十多个?近三分之一的预备进攻人手就这样被剪除了? 惊悚!以前一直听说大箭师有多恐怖,今天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黑云啸抬头看天,隐约看到空中的大雕队伍又完成了一轮空袭,又再次回撤了。 他所在位置地势较高,树冠未完全被雾气吞没,能直观看到空中的情形。 “十轮了,准备的石头应该也差不多投掷完了,鼠太婆那边也该登场了。”黑云啸目光从空中收回,盯着夫人白兰说道:“告诉她,让她的‘大军’不要放过树上,务必把所有大箭师都给逼出来,最好是趁那边无暇顾及时,先把这些大箭师给解决掉,这些人近战能力有限。” 对大箭师放冷箭的威力,已经是怕了,有这些人盯着,他不放心自家夫人的安全。 白兰点头就走,丈夫负责在这里协调指挥,她要亲自带弟兄上场了。 “小心点。”黑云啸忽叮嘱一声。 白兰回头妩媚一笑,纵身飞掠而去…… 轰隆隆砸落在地的动静似乎停止了。 侧耳听了一阵,金化海和蒋一念相视一眼,后者道:“不太可能扔一波石头就不管了,真正的正面进攻应该要开始了,你司南府的人要做好正面冲突的准备了。” “嗯。”金化海点头,深以为然,喊了人过来,让去通知幸存人手做好准备。 蒋一念同时命人通知幸存的护送人马做好集结应战的准备。 依然在树下藏身的解送使傅左宣满脸血污,已经是惶惶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动静暂停的时间似乎有点长,困在笼子里的考生们也察觉到了这份异常,和之前的暂停动静相比,确实过长了。 “难道是攻击结束了?”有人试着问了句。 “好像是结束了。” 欣喜声音渐渐杂七杂八起来。 庾庆扫了眼这群灰头土脸、叽叽歪歪的家伙,不予评价,他已经意识到了,结束的只是头波攻击,真正的地面进攻要来了,毕竟他们这群考生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好好的。 也就是说,真正要摘他们脑袋的动作要来了。 这次,庾庆真的呆不住了,他可不想坐在这里等死,摇了摇铁栏,无法打开,只能是找钥匙了。 他的目光盯在了砸死的司南府押车人员身上,目光锁定了那人腰带上绷起的隐约钥匙轮廓。 不知有没有看错,雾又大了好多,附近关其他人的铁笼都看不清了,他得认真仔细辨认,甚至施展出观字诀来确认,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因为拿到钥匙的机会很有可能只有一次,错过了很有可能就只能关在笼子里做待宰的羔羊了。 只要出了这牢笼,他就不怕了,这片雾海对别人来说也许是麻烦,对他来说却是如鱼得水的环境,也是他最好的障眼法,他若要逃,估计难有人能拦住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七章 出笼 一行出发后几乎不停,除了驿站换马、用餐,一直到天黑才在一个驿站真正入住歇了下来。 庾庆估摸着若不是怕自己这个书生吃不消的话,这两人能领着他日夜赶路。 天一亮,三人又继续一路风尘。 一路的民生凋敝司空见惯,路有饿死骨也不稀奇。 如此这般赶路方式,足足两天半,才抵达了目的地。 巍巍一座城池,列州首府州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不愧是州城,其繁华与之前途中所见凄凉可谓天壤之别。 三人平安入城,一路无惊无险,也是徐觉宁安排得当。 城中商肆林立,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吆喝叫卖,青楼粉香,活生生的红尘。 久居山中的庾庆爱看城中热闹,一路左顾右盼,可惜徐、唐二人不让他逗留。 随着熙熙攘攘的喧嚣渐远,三人来到了清净地,一处高阶大门外。 门庭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整座大门仿佛要振翅高飞而去,很是气派,四周有看守的重兵。 宽敞门楣上有匾额,四个字龙飞凤舞:列州文华。 此地便是列州的文华书院,也是列州最大的官办书院,此时已让所有学子放假,清空了堂馆舍,给列州即将云集的才子暂时落脚居住。 庾庆顶着“阿士衡”的名义来此集结,手续上也出了问题,因徐、唐二人未按正常的手续来操作,也就是按章办事的章程不全,操办的属地差役都没来,鬼知道你们送来的是什么人。 唐布兰当即离去,不知找谁去了,再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名身穿官袍的列州大员,此人一来,问题当场化解。 手续快速通过后,有人领了庾庆入文华书院。庾庆一步三回头,发现自己算是和徐、唐二人就此分开了,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那座最大的房子是‘风华殿’,是文辩场所,能同时容纳一两千人,足够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一起宽坐。” “此地便是书院最有名的‘毓秀园’,营造出的山水美景、培植出的花草树木,无不透着匠心雅意,园景胜地呀,分布其中的楼堂也是学子听讲场所……” 领路的两名差役,一高一矮,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哪介绍到哪,庾庆也不知是不是上面交代了要这般,他留心到四周偶有身穿灰衣斗篷的人零星分布,一个个携带着武器,戒备的意味很明显,令此地平添了几分肃杀意味。 他听说过,司南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身穿灰衣打扮,有些人称呼司南府的人就是称呼为‘灰衣人’。他以前没接触过司南府的人,不能确定,但估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司南府的人。 “那边湖畔的一排房子是‘沉香斋’,吃饭的地方,到了饭点您可以过去填饱肚子,免费的,暂住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州府出。” “这一片的房子便是书院学子居住的‘朝夕园’了,如今暂归你们住了。”嘴里说个没完的两名差役止步了,矮个子转身,递出了一块写有‘阿士衡’名字的木牌,“房间随便你们自己挑,只要没人的就能住,入住后记得在门旁挂上自己的名牌,后来者见到有人住了自然会避开,免生滋扰。” “多谢。”庾庆双手接了,又试着问道:“不知考生入住了多少?” 两名差役相视一笑,矮个子朝他竖起一根手指,“阿举人您是第一个到的。” 第一个?庾庆愣住,环顾四周,难怪这么冷清,除了守卫看不到人影。 他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是徐觉宁搞出的好事,一路快马加鞭的,把七八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给缩成了两天半,屁股都颠麻了,赶考赶考估计没见过这么赶的。 见他神色有异,高个子差役立刻笑着安慰道:“这是好兆头啊,第一啊,夺魁呀,说不定您本届就得考个状元!” 矮个子附和:“是极,是极。” 这话把庾庆给逗乐了,自己若是能考上状元的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不可能的事情。 见两位差役围在自己身边不走,那殷勤陪笑的样子,加上奉承话,看动作就差伸手索要了,庾庆终于明白了这一路的详细介绍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要讨点彩头,说白了就是想要点赏钱。 我也缺钱!庾庆心中嘀咕,当做没看懂,转身大步进了朝夕园。 什么彩头不彩头的,他很现实,不需要那吉祥,因为压根不想考上,凭什么为此掏钱?再者确实穷惯了,他不去咬别人都是好的,还想从他牙缝里抠出钱来?真以为打着观主的名义从自己师兄手里抢钱的办法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两名差役呆在原地面面相觑,按理说,只要吉利话一说,再摆出讨要姿态,哪个考生能不给点彩头?就算是穷的,大不了给的少,一点都不给就过分了,赴考在即就不担心触霉头吗? 往常,这就是个肥差,一届考生接待下来,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高个差役愣愣道:“是没带钱还是没看懂我们的意思?” 矮个子差役当即啐了口唾沫,“赴京赶考怎么可能一点钱都不带,再穷的,有了举人身份也相当于官身,有的是人主动资助赶考的路资。你看看他,挎着剑,也不是书生打扮,随便背个包裹,估计连书都没带几册,你觉得这像是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眼里贼光忽闪,扭头就走,分明是在装糊涂回避我们。妈的,十有八九碰上了一个死老抠。” 高个子差役听明白了,也生气了,挥手道:“一路上嘴都说干了,我们兄弟不能白忙活。走,不让他装傻,咱们直接撕破脸,挑明了讨喜钱去,看谁脸皮厚。” “算了。”矮个子拉住了他胳膊,朝四周零星盯来的警惕目光暗暗撇了撇嘴角,“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和往届不一样,司南府的人一较真,是能先斩后奏直接杀人的,弄出不好看来,怕是容不下你我这等油子。算了,不能冒的险就得忍着,就当出师不利撞了晦气。” “就这种货色还想考状元,呸!注定榜上无名。” “回头,再来了人,你我站好位,前挡后堵住,别让人再轻易溜了。” 庾庆才不管身后人怎么埋汰自己,独自一人在冷冷清清的朝夕园溜达起来。 地方打扫的倒是挺干净,布局也挺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郁郁葱葱的林木,石桌石凳点缀在许多地方供人随时可坐,看起来是个适合学习的环境。 至于住哪?反正其他人还没到,由得自己先挑,可以慢慢挑选。 庾庆把整个朝夕园都给逛了遍,发现房屋都是一排排的两层小楼,间隔在苍翠之间,分好几个片区,房间估计得有一两千间,可见这列州学府的规模不小。 绕了一圈后,庾庆还是回到了朝夕园入口附近,就近一栋上了二楼。 二楼肯定比一楼好,不用听楼上的脚步声。 挑了个顶头的房间,前面没有遮挡,视野开阔,能观学府风光,出门也方便,去吃饭的地方也近,暂住来说应该算的上是最好的。 先来先得,人之常情,庾庆颇为满意,将手中写有‘阿士衡’名字的牌子挂在了门侧的门钉上,标示了此间有主。 推门而入,床榻、书桌什么都俱全,统统塞在一间,就是一个大单间。 入内审视后,扔下携带的东西,打开了前后所有的窗户透气。 趴窗口愣了会儿神,想了会儿事,然后拿了洗漱用具,下楼去了楼后的水井旁,打了水,就蹲在井旁洗漱一通,连同风尘仆仆的外套给一起洗了。 事毕,收拾了东西,顺带提了一桶干净水回自己房间备用。 屋里晾好了洗过的衣裳,小半天几乎就过去了。 换了身儒衫的庾庆看了看天色,又下了楼,出了朝夕园,沿湖畔直奔吃饭的沉香斋。 到了沉香斋才知道,这里只给考生备餐,就一个厨子在那等着他,问想吃什么,反正人少,就等他来现做。 庾庆也不客气,有什么好菜就做什么,凑合了一顿就回去了。 当天孤零零熬过一宿。 次日上午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庾庆往窗外瞅了一眼,又是那高矮差役领来了一名书生,还有一名身背杂物的,应该是书生的随侍书童。 官方护送考生赴京,却不可能照顾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安排人员给每个人洗衣裳之类的,晚上给你盖好被子防备你着凉生病之类的就更做不到。鉴于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官方也不想担什么责任,是允许考生带个随从的。 生活自理能力强的可以不用带,但那是极少数,大多只知读书,说的难听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就有了专门伺候读书人的‘书童’存在。 书童大多是从小挑养在考生身边的,就是为了熟悉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出门在外,用自己人可靠。 这也是庾庆原本要在阿士衡身边充当的角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八章 鼠潮 这时,有人捧来了厚厚一叠白纸,开始给每桌分发几张。 也有人给每桌案头的笔洗里分别舀水,给大家润笔研墨用的。 东西分发完毕,众人静等了那么一阵后,面带笑意的卢吉隗才会同狄藏、鱼奇出现了,看这个样子,谜题似乎已经出好了。 众人纷纷起身拱手躬身行礼,“州牧大人。” “不必多礼,坐,都坐下。”卢吉隗心情不错,连连摁手示意,又左右伸手请身边二位大师也坐,他自己当仁不让先坐下了,并朝一旁候命的主官点头示意,表示可以开始了。 候命主官欠身领命,朝门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人扛了一只大袋子进来,开口后将袋子里东西倾倒在了一张桌子上,是上百只特制的小袋子。 庾庆吊着脖子盯着,喉结反复耸动着,眼神里有期待的光芒。 其他考生也许看不懂,他则是一看就明白,那小布袋装的就是灵米,标准的十两一装的规格。 果然,放下东西的人员退出后,候命主官面对众人大声道:“这里便是狄藏大师添加的彩头,一百斤灵米,是大师刚才临时命人紧急调来的,而且是今年新产的灵米,从灵作物上采摘下来还不到一个月,可见狄藏大师对大家的厚爱。” 詹沐春立刻爬了起来行礼,“谢狄藏大师。” 搞的其他考生也不得不爬了起来一起行礼,“谢狄藏大师。” 庾庆也不例外,只不过心里多骂了两句,就这狗东西事多,有事没事搞大家腰板弯来弯去掰不直,搞的你能拿到奖励似的。 狄藏大师已是笑容满面,双手示意大家不必多礼。 待大家都坐下后,候命主官继续道:“一百斤灵米,这里不多不少分成了一百袋,每袋的份量也是不多不少一样多的。奖励规则是给前六人,第一名奖三十袋,第二名和第三名各奖二十袋,第四、五、六名各奖十袋。当然,拿到第一的还有特别重奖。” 他翻手亮出了一只雕刻有水波纹的金属小手瓶,比鹅蛋稍微大些,“这是鱼奇大师添加的彩头,玄级点妖露,市值和这一百袋灵米相仿。考虑到这份点妖露不宜分配,州牧大人和两位大师商量后决定,把这瓶点妖露作为头奖的重赏。也就是说,第一名不但能获得三十袋灵米,还能获得这份玄级点妖露,如此重赏可为我列州佳话。需要特别声明的是,这瓶玄级点妖露是鱼奇大师亲手炼制的!” 此话一出,众考生顿有骚动,没想到奖励是这样分配的,倾斜的有点厉害,对第一名来说,那还真是重奖了,传出去的确是一段佳话。 庾庆放光的两眼紧盯着金属小手瓶,嘴唇忍不住舔了又舔,心里竟然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真能拿到第一的话,还真不是一笔小钱,可是,真能拿到第一吗?许沸忍不住偏头看向庾庆,一见庾庆反应,顿时一愣,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感觉这厮有些激动,难不成真有把握? 想拿第一就拿第一,说实话,他是有些不太信的,但这位士衡兄把话都说到那种地步了,似乎又不乏可能,人家没把握应该不会说那种话吧? “谢鱼奇大师。”解元郎詹沐春又站了起来带头行礼。 于是一帮人也只好跟着起来一起感谢,“谢鱼奇大师。” 鱼奇脸上略有笑意,也摁手示意坐。 待考生们坐下,候命官员又朝门外挥手示意,进来了三个人,将三幅写好的字摊开,悬挂在了梁上,梁上本来就有书院授课时用来挂字画的位置。 三幅字正是出好的字谜,风格各异,字迹也不同,显然就是卢吉隗三人写的,但大家分不清哪幅是哪个写的,考生们几乎都没接触过三人的墨宝。 每幅上面都是十道字谜,三幅总共三十题。 候命主官则点燃了一炷香,插在了临时摆放的香炉内,同时大声宣布:“比照谜题抄写,一题一答,不得混淆不清,否则答题判做无效。限时一炷香,若同时交卷,判答对多者胜出。若答对数量一致,判先交卷者胜出。一炷香尽,未交卷者视作弃权,不纳入批阅范围。大家都是舞文弄墨之人,规矩想必都懂,无须我过多解释。” 话毕挥手用力一切,喝道:“开始!” 一群考生立刻忙碌了起来,纷纷往砚台滴水研墨,同时审视悬挂的谜题。 包括坐在前面的乡试六魁,都不再留心州牧大人的脸色,而是专注于解析谜题。 相对来说,他们六个是比较有压力的,盛名所累,这场急智比试若是太过不如人的话,会很尴尬。 卢、狄、鱼三人则在台上交头接耳,低声谈笑着什么。 研墨中的许沸不时看向庾庆,两人约好了暗号的,他想看看号称擅长字谜的‘士衡兄’是如何一一破解的,结果又发现了不对劲,发现庾庆又一副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样子,和其他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许沸心里顿时有些没底了。 庾庆也在研墨,见到香炉里的烟起,那飘摇乱摆的姿态令他心弦紧绷,不由东瞄西瞄,不时看向微风偶入的窗外。 待发现有考生已经提笔蘸墨了,已经开始打草稿了,他顿时有些心急了。 看到大堂那张桌上堆积的灵米,还有摆放的那瓶点妖露,他终于把心一横,硬生生做出了冒险举动。 放下手中墨块,趁着窗外有微风吹入,两指忽扯一张白纸,暗中运功甩了出去。 白纸唰一下飘起,庾庆一副情急起身的样子,两手连扑带抓,触纸的指尖连运巧力将纸张连连触飞,外人看去就是风把纸给吹跑了的样子。 不时观察庾庆的许沸错愕,他就坐庾庆旁边一桌,虽也感受到了外面吹来的微风,但是有这么大的风吗? 他不禁怀疑,这位‘士衡兄’所谓的有把握拿第一,不会是想玩这手偷看别人的答题吧? 转念又否掉了这个念头,才刚开始,附近的人还在思索谜题,应该抄不到什么答案才对。 觉得自己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点想多了,应该也不至于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抄袭才是。 一群坐着的学子中,突然有人起身连扑带抓搞出那么大的动作,上坐的卢、狄、鱼三人不是睁眼瞎,自然是看到了。 庾庆起身连抢两步才抓住了飞出的纸张,才尴尬着点头哈腰赔罪的样子坐了回去。 前面一桌的考生差点被他给撞到了,附近注意到的考生哪怕带了镇纸的也都下意识伸手按住了桌上纸张,都受到了庾庆动作的影响,下意识怕风吹走了自己的纸张,虽然只是微风。 坐回了原位的庾庆暗绷心弦,也不知自己临时来这么一手能不能有效果。 没让他多等,上坐的卢吉隗眉头略皱,直接给出了反应,给出了一个无声的动作,抬手指了指四周门窗。 立刻有人会意,无声领命,出动了几人快速贴墙行走,把四周的门窗给关了,大堂内的光线顿时晦暗了不少,好在大堂设计的采光性还不错,正常视物的问题不大。 坐在比较前面的考生没看到后面庾庆的动作,太过集中精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感觉到光线暗了,才发现了门窗被关,但都没多想。 成了!继续研墨的庾庆暗暗松了口气,再观大堂内的烟气已不再轻易乱摆,感觉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心中略有兴奋。他还是头次在卢吉隗这种级别的人跟前偷奸耍滑,而且还得逞了,感觉挺刺激。 此时,他浑然忘却了阿士衡给予的重托,为了一万来两银子就冒这风险,这一旦被卢吉隗或卢吉隗的手下察觉出了不对,麻烦就大了。 焚香的烟气在大堂内渐渐散开了,庾庆一手提笔思索状,目光几乎一直在乱瞟,一直在查看众考生的动静。 忽见有人有书写动作,一双锐眼立刻紧盯那人周围的烟气微妙变化。 待那人停笔再抬头看谜题,书写时的烟气波动迹象已经在庾庆的脑海中推测成一行字。 谜面是“春秋凉爽”,谜底是“秦”字。 庾庆手中笔锋也落下了,只快速简写下了“春秦”两字,只要标示出是三十题中哪一题和相应答案就行。 又发现有人低头写什么,庾庆目光迅速锁定,得到了内容,谜面就一个“众”字,谜底一个“侈”字。 三百多号人,书写动静开始此起彼伏,庾庆一个人应承这么多人有点忙,何况观察的动作还不能做的太明显,还得演,有点累,为了省事,发现是重复的内容立刻跳过,再盯别的。 说白了,他这次就是要集全体考生之急智来拿这次的猜字谜第一。 他就不信这里有哪个人猜字谜的急智能抵过这里所有人,若真有这种牛人的话,输了他也认了。 而之所以搞出关闭门窗的事,也是因为同时面对的人太多,观察烟雾微妙变化时不能排除过多干扰的话,他的修为不高,观字诀的脑力消耗会让他吃不消。 这不是搞别的,而是要推测出字迹笔画,越细致的推测,脑力消耗越大。 若只是观察少量人或事的话,他能轻易应付下来,也就没必要冒险促使关闭门窗以阻挡微风的干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十九章 抓走 这辆车内没找到,两人钻出来后,又继续向前寻找。 这次没走多远,路上稍微翻看了几件行李后,又看到了一辆较为完整的车厢,两人立刻一前一后凑过去。 车厢半倒在路边斜坡上,车轮崩了,车辕应该是被石头给砸碎了,马匹不知跑哪去了,但车厢的厢体保持的还好。 两人跑到车边正想爬进去看,结果双双感到意外,发现这车厢和其它车厢有点不同。 其它车厢,车门就是车门,最多有门帘遮掩,而这车门口有人用绳子在两边门框反复交叉斜穿,简单做了张阻拦网,应该是怕车辆途中颠簸时导致车里面的行李掉出去。 现在都这样了,还阻拦个屁,许沸直接挥刀给划拉开了,里面立刻滚出几件不知谁家的行李。 看了看,应该不是自己的行李,许沸又伸手从里面扯出几件行李时,庾庆忽伸手摁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两件行李压着的一个棉被大包裹。 许沸起先没注意,经这么一指点,立刻察觉到了细微异常,这棉被大包裹好像在轻微抖动,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不得不佩服庾庆的眼力。 两人给了个配合的眼神,庾庆伸手去拿掉那两件压着的行李,许沸则双手提刀,随时要劈出一般。 压着的行李被拿开时,棉被大包裹抖的更厉害了,至少已经能很明显看出了。 准备!两人互给了个最后的眼神后,庾庆突然出手揪住棉被一扯,当场翻出个“啊”声尖叫的人来。 许沸挥起的刀未劈下去,也无法劈下去,两人都很意外的愣住了,这翻出的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虫儿,估计躲在被子里自己把自己给憋了个够呛,已经是憋的一脸通红,更有一身大汗。 虫儿龟缩颤栗,压根认不出眼前两人,两人都一脸的血,看着跟鬼差不多。 许沸赶紧安慰一声,“虫儿,别怕,是我们。” 这声音太熟悉了,虫儿一怔,从惊恐中缓了过来,渐渐有了辨别能力,认出了许沸手中的刀,也认出了庾庆手中的剑,当即识别出了两人的面部轮廓,惊呼一声,“公子!”又对庾庆连连点头,“公子。” 这是个意外惊喜,许沸和庾庆都乐了,虫儿居然还活着,看起来丝毫无损,看来还真是命大。 许沸惊奇问:“你小子怎么躲这了?” 一旁的庾庆是最高兴的那个,虫儿既然在这辆车上,想必自己行李也在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好自己没放弃,不然这两千两银子就白白扔掉了。 他拽了拽车门上刚才被割断的绳子,已经能想象出是怎么回事了,这辆车应该就是虫儿歇脚的那辆行李车,门口绳子估计也是虫儿绑的,毕竟让他坐车的理由就是看行李,虫儿应该也是上心了。 事情真相和许沸问出的差不多,虫儿没想到天降横祸,后面见到许多老鼠出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于是惊慌之下扯了谁家行李中的棉被把自己给包了个严实,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躲过了一劫,落了个丝毫无损。 不管怎样,也算是命大了。 庾庆问:“行李呢?” “车上。”虫儿回头看,并爬了起来寻找。 许沸苦笑,发现那厮果然最在乎这个,偏偏嘴上拐弯抹角,一会儿是担心虫儿,一会儿是找行李,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说的好听点是还挺注意吃相,说的难听点就是个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主。 期待翻出行李的庾庆不忘四处东张西望,修炼观字诀的人都容易有这毛病,尤其是所在环境不正常的情况下。 左看右看之际,庾庆目光忽然一怔,低声急唤:“有东西来了,虫儿,用被子蒙好自己。” 并扯了许沸一把,跑到一匹就近倒毙的马前,拉着许沸就地一躺,还顺手抓了块血淋淋的碎马肉放自己脸上。 被拉着蹲在了地上的许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就是自己说的装死吗? 他做的更绝,迅速往残碎的马尸上一趴。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这位士衡兄怎么就知道有什么来了? 殊不知,庾庆若是没这点本事做倚仗,哪敢在这种环境下乱跑。 两人穿的本就是死者身上扒下的衣服,本就一身血迹。 虫儿已经是慌忙裹了被子,又窝在了车里一动不敢动。 庾庆眼睛还没闭上,依然在瞄来瞄去。 四周的火光越来越明显,山火终于烧了起来,高温的作用下,弥漫的雾气竟然淡了不少。 突然,雾气跌宕,几名黑衣人蹿出,庾庆立刻瞪大了眼珠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样子。 装死也是不得已,知道自己的修为不高,在这种场合的攻防之中撞上了就是个性命之忧,敢袭击司南府人马的岂是儿戏? 几名黑衣人并未逗留,警惕着四周之余,也从两名“死者”上空飞掠而去,往车队主力方向去了。 庾庆又看了看四周,哧溜爬了起来,向许沸招呼一声,“好了。” 就在这时,车队主力方向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骤然白热化厮杀的动静让庾庆意识到了此地不可久留,迅速蹦向了车厢旁,扯掉了虫儿蒙着的被子,对其急声道:“快点把行礼找出来。” 虫儿连连点头,赶紧去扒拉行礼。 而高度警惕四周的庾庆忽又猛然抬头,低声疾呼:“虫儿躲好。”自己一个闪身扑开到了一旁,又躺下了装死。 虫儿慌忙拉被子闷头。 刚爬起走来的许沸不用招呼,一看这情况,立马又倒下了。 上空雾气骤然跌宕起伏,一道巨大黑影骤然俯冲下来,是一只翼展两丈的巨雕,顺官道低空滑来,还没滑远就双爪突落,直接抓上了虫儿藏身的车厢,猛然奋力振翅,掀起巨大狂风,就这么很突然地将车厢给拎进了上空的云雾中,很快便连同车厢一起消失在了雾中。 躺下的许沸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幕。 庾庆也有些惊住了,他的观字诀还远不如他师父,还没到随便扫一眼就能提前判断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的地步,需要稍给点时间仔细观察才行,否则只能大概看出有东西要出现。 他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只巨雕,居然会把马车给拎飞了。 刚找到的灵米,居然被一只傻鸟给抓走了? 两千两银子被鸟给叼走了?这叫什么事! 他刚想坐起,又老实躺好了,只见雾气又剧烈跌宕起伏,又一只巨雕冲破云雾现身,低空滑翔,从两人头顶上呼一声过去了。 庾庆扭头四处看了眼,猛然蹦起,二话不说,迅速蹿入了一旁的山林中。 许沸立马爬起跟着跑去。 庾庆在山中蹿了一阵,跑到一处山顶,找了棵最大的树,纵身而起,上手拉住一根枝干借力一拉,人又再次蹿起。 紧急追来的许沸仰头望,发现已经不见了庾庆身影,也又惊住了,就凭这身手,还说什么重剑是随身配饰,自己有眼无珠居然信了,这位士衡兄分明是个高手! 对他这种实力的人来说,庾庆这般身手自然是高手。 现在跟紧庾庆最要紧,把刀往身上一别,立刻跳上树,四肢并用往上爬,奈何树太粗了,爬不快。 已经到了大树顶部的庾庆,发现这个高度还是有淡淡云雾干扰视线,当即跳脚,双脚一蹬树枝,借助弹力,骤然一个腾空而起,蹿出了云雾,迅速观察四周,想看那只巨雕飞哪去了。 结果看到好多巨雕在云雾中起起落落,不过目光还是捕捉到了目标巨雕的身影,毕竟拎着一只车厢,似乎冲那个方向最高的一座山峰飞去了。 人落下又从树冠上弹起,反复落下弹起几次后,他确认了,亲眼看到拎着车厢的巨雕钻入了那座最高峰。 再次落下后,没有在树冠上停脚,顺势滑落了下去。 呼!才爬上个三丈来高的许沸扭头,眼睁睁看着庾庆又落地了,他立马松开手脚哗啦啦一路蹭掉树皮屑,降低了点高度才一跳而下,又追着庾庆闪没的身影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着蹦出了山林,上了官道,又接连冲进了对面的山林。 听到身后动静,庾庆猛然停步转身,对差点撞上来的许沸道:“你跟着我干嘛?” 行李已经丢失了,许沸压根不知道他要干嘛,反问:“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士衡兄,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庾庆:“山里面很危险,别跟着我,快回去,护送人马能保护你。”说罢又闪身跑了。 其实就是不想带个累赘,这么一大块头跟着跑,比较容易暴露。 许沸二话不说,又追着去了,没人家的那份蹦蹦跳跳的灵活迅速,他只能是全力冲刺。 其实他也不想跟着,可问题是他现在能往哪去?听庾庆的往护卫人马那边跑? 那边打斗动静那么大,往打打杀杀的地方跑,一头撞上去找死吗?何况鬼知道双方厮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想问问,如果安全,你为何不去,还在这里乱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章 偷袭 别的他也许不知道,至少知道一点,既然敢动手袭击,凶手想必是有点把握的。 反正他自己在这种地方、这种局面下是彻底没了主见,反观这位士衡兄,处变不惊,临危不乱,明显是个能有主见的,且能看出果断应对下的避险能力。 他相信庾庆这样跑必然有目的,肯定是为了寻找生机,肯定不会是找死。 何况之前看到了庾庆上树时的身手,深藏不露啊! 这个时候,谁有带头大哥的潜质,他就义无反顾的跟着谁跑,为了活命,别无选择。 在起起伏伏山林中快速潜行一阵后,庾庆回头看,见许沸居然还跟着,有点无语,发现还真有不怕死的。 不是他没能力甩掉许沸,而是环境限制,他一路都在施展观字诀规避可能出现的危险,跑跑停停,或者左拐右拐的,给了全力追踪的许沸可趁之机,否则这般迷雾环境中,许沸没有任何跟上他的可能。 根据一路判断的情况,敌我双方的人力似乎都集中在了官道交战之地,这里好像也没有太大情况,庾庆也就懒得管许沸了,继续在山林中穿行。 他相信许沸自己会停下来的,就凭许沸那练外家功夫的体力,不懂调息运气之法,在这山林深处是跑不远的,体力跟不上自然就停下了。 没跑多远,他自己反倒先停下来了,停在了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旁,尸体边上放着墨影弓,死者显然是一名大箭师。 墨影弓可是个值钱的玩意,远超那点灵米的价值,若实在找不到灵米,弄套这玩意也挺划算的。 庾庆心里嘀咕了一阵,左右看了看,见到许沸跑来也不怕看见了,迅速将墨影弓和箭壶摘了,背上直接带走了…… 火势越来越大,站在制高点负责指挥的黑云啸从树冠上跳了下来。 因有三只大雕陆续抓了三只车厢当收获送给他,他跳了下来查看,结果发现抓来的不是装了行李的,就是空车厢,连个人影都没有。 无须细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扁毛畜牲未开窍,脑子不好用,见到车厢就当目标给抓来了。 黑云啸看的火大,骂了声,“一群傻鸟!” 同时也因为这个而暗暗担忧,为什么抓来三只没用的车厢,真正的精钢铁笼却一个都没抓来? 他已经隐隐意识到了点什么,偏头道:“通知后山暗伏的弟兄做好准备,准备接应撤离!” 他还稍微留了点人手没有暴露,做好了鼠太婆三人事后一旦翻脸好脱身的准备。 事到如今,已经预感到得手的希望不大了,事情还没见分晓,便准备跑了。 “是!”一名手下领命而去,还剩一名束手在旁。 火势越来越大,热气也越来越强,迷雾被驱散的越来越快。 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落在了一棵大树上,落在了光头白衣的江山身边,正是高远。 江山见之立问:“你的鹰奴怎么都撤了?” 高远满脸怒容,“不撤找死吗?那精钢笼子不小,加上里面关的人数,太重了,我鹰奴根本提不走,还因此被斩杀了三十多只。那对贱人根本没搞清状况,也没得手的把握,在拿我们弟兄的性命做试探!” “该死的!”江山愤恨一声,挥手道:“撤,不管他们了。” 高远递出一张纸给他,“不撤也不行了,准备逃命吧!” “什么东西?”江山接到手查看。 高远:“我那边传来的消息,栖霞娘娘出事了。司南府掌令亲自出马,把栖霞娘娘给杀了!” “‘地母’直接把娘娘给杀了?两天前发生的事…”看着手中消息,江山喃喃自语,满脸的惊骇,似乎没想到那位司南府掌令竟蛮横不讲理到了如此地步。 高远叹道:“是啊,两天前的事,我们知道的晚了,哪怕消息再早来半个时辰,我等也不至于损失如此惨重。走吧,已经没了意义,就算得手了,也没了地方领赏。” “还想领赏?你的鹰奴,这迷雾,还有这数不清的鼠类,司南府随便一查就知道谁参与了这事!”悲声咬牙的江山满脸狰狞,紧握双拳道:“这大火烧死我多少雾隐同族?要走也要先找那对贱人出了这口恶气再说!” 他一个闪身而去,高远亦闪身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山林中急蹿,足不落地,一路踏树枝飞掠,闪飞如林中燕。 直奔目标地点的二人没一会儿便抵达了,双双落在了地面,落在了黑云啸跟前。 黑云啸正与一名手下低声说话,低声安排撤离事宜,忽见两人来到,愕然道:“二位兄弟不在前方督战,回来做甚?” 两人这个时候突然一起跑回来,他很意外,也被闹了个措手不及。 他已经准备先行跑人了,准备绕道策应自己夫人后立刻远走高飞,谁知这两位出现了,一时间不好走了。 而高远一开口就把他给惊住了,“黑兄,你夫人出事了。” 黑云啸心弦一颤,上前两步,跟前急问,“出什么事了?” 高远沉声道:“你夫人被金化海给杀了!” 黑云啸大惊,脸色剧变。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瞬间,高远一爪迸发,异化的锐利爪影突袭,轰中了他的胸口,溅起了血花,五爪硬生生锁死了他的胸骨。 突兀中招的黑云啸惊怒,眼睛余光没看到却已经感觉到了一旁江山脸上的狠笑。 他反应也快,就在自己中招的瞬间,不待江山出手,也不待高远再次出手发力,骤然蹦起,双脚连踢,逼的高远不得不撤。 高远没想到他竟不顾自己胸骨被锁住,毫不犹豫地直接采取了拼命的方式反抗。 高远不会跟他拼命,但一招得手也不会让对方好过,收回的五爪顺势嘎嘣一拧,硬生生拧断了黑云啸的一根胸骨,另一手挡了黑云啸一脚,借这一击之力飞开了,手上抓了团血肉。 江山猛然张口,一张嘴裂开到半张脸那么大的血盆大口,朝着腾空而起的人喷出一口白雾。 因被高远拧断胸骨拽了一下,黑云啸腾空而起的速度有所迟滞,疾雾如匹练瞬间将其吞没。 疾雾中传来如重锤闷鼓般的“咚”一声大响,白雾冲散,黑云啸的身影横飞了出去。 一条血红色的长舌头从激荡开的白雾中闪回,没入了江山的嘴里,大嘴一合,舌尖舔了圈染红了嘴唇的鲜血,冷笑,借助白雾遮掩,他也偷袭成功了。 面对黑云啸那惊慌欲逃的手下,江山收了四肢,人如射出的肉球,任由对方双掌打在了球体上,轰!直接将人给轰飞了出去。 其人如流星般撞在一棵树上,在树上砸出了一大块痕迹,才喷血砸落在地,似乎昏死了过去。 江山未过问其死活,他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又一个弹射而去,扑向黑云啸。 旋身落地的黑云啸双臂一张,地上落叶顿如龙卷风般围绕在他身边急转,双爪爆发出缭绕煞气,双眼瞬间变成了慑人的金碧色。 他胸前鲜血淋漓,除了高远那一抓掏出的伤口,胸口又添一道血痕,整个胸腹上遮羞的布料都没了,腹部是一块块的肌肉。 然接连突袭成功的二人依然不肯放过他,完全是要趁他病要他命。 高远腾空而来,江山贴地炮射而来,两人一上一下同时冲来,联手进攻。 附近一棵大树的树洞内,庾庆和许沸硬是惊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树洞空间还算宽敞,两人缩在里面并不挤,估计藏个五六人没问题,就是有一股腥臭味,不知原本是什么动物的窝。 庾庆也没想到以许沸的体力竟然能跟上他跑这里来,问题是许沸自己也感觉不是很累,庾庆后才反应过来,是那顿灵米饭的功效,许沸是吃的最多的,蕴藏在许沸体内的灵气能及时补益许沸的体力。 两人一路摸到了被抓来的车厢附近,但是不敢靠近,因为黑云啸就在车厢边上,两人也搞不清黑云啸的深浅,不敢轻举妄动,遂悄悄躲在了这树洞内。 谁想,两人还没看清黑云啸究竟长什么样,就突然冒出两个怪人偷袭。 这动手的动静一看,哪怕是许沸也看出来了,交手的三人分明都是玄级高手。 两人想躲在树洞里混过去,谁知交手的三人跑哪不好,一转眼就打到了这树洞附近,这要是波及发现了他们两个,那真的是要了命。 两人身上的官兵衣裳,加之庾庆背着大箭师的弓具,一旦被发现,怕是连解释都不用了。 庾庆就纳闷了,怎么就内讧打起来了,这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他很清楚,这三人是真正的玄级高手,不是县城里斩杀的那三条蛇妖能比的,随便一个都能轻易宰了他。 一旦被发现了怎么办?他不得不着急想脱身之法。 就在两人紧张兮兮趴在树皮裂缝前偷窥之际,空中忽有一物呼啸而至。 是一根长相奇怪的拐杖,暗红色,像是一只收缩了四肢的巨型竹节虫,雕刻的栩栩如生。 唰一声,拐杖挡了空中扑击的高远,又急速插地拦住了贴地冲来的江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一章 机不可失 冲击被挡,高远翻身停在了上空树枝上,身随树枝的起伏。 江山身影现形,一把抓住了拐杖暂停,缓缓抬头看向前方空中。 此时雾气明显已经被山火的热气给驱散的差不多了。 一道人影闪身落下,站在了江山跟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鼠太婆。 黑云啸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有丝毫妄动。 鼠太婆回头看了眼受伤的黑云啸,竟丝毫不感到意外,又看看树上和眼前的二人,冷笑道:“我说你们两个,那边罢手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吗?” 江山:“现场那么多鼠眼帮你盯着,你还需要我们通知吗?你的小辈通知你和我们通知你有区别吗?再说了,你没看到我们两个在办正事吗?” 鼠太婆伸手抓了拐杖握手处,又像是掐着木雕‘竹节虫’的脖子,从江山手中拽回了自己的拐杖,再次瞟了眼黑云啸,尖着嗓子嘿嘿笑道:“都是朋友,何必搞成这样?” 树枝上的高远冷笑道:“这对贱人夫妇利欲熏心,根本没搞清护送人马的防护情况,是在拿我们这边的性命做试探!” 黑云啸当即出言辩驳,“谁也没想到会这样,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不进七里峡,我还怀疑是不是你们内部出了什么奸细。” 江山勃然大怒,戳指怒斥,“还敢嘴硬?” 高远居高临下垂视着鼠太婆,“你挡我们是什么意思?老太婆,忘了提醒你,我接到了传信,‘地母’亲自出马了,栖霞娘娘已经被她给宰了。” “什么?”鼠太婆闻言动容,耷拉的眼皮撑起了,瞪大了双眼。 何止是她,黑云啸更是震惊。 树洞里的许沸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庾庆倒是给听愣了,也不太明白。 庾庆知道‘地母’是谁,除了司南府的掌令,这天下应该也没第二个人敢当这尊称的。 至于栖霞娘娘,他也听说过,是一方大妖,‘地母’亲自出马宰了栖霞娘娘是什么意思,难道和对考生下手的事有关? 他根本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所以听不太明白。 “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高远掏了张纸出来,信手甩出。 鼠太婆凭空吸附到手,摊开看了传信内容,不禁唏嘘摇头,然还是叹了声,“算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放过他吧。” 此话一出,别说高远和江山,就连凶气磅礴的黑云啸也愣住了,没想到鼠太婆能这般不计前嫌。 高远怒了,怒斥,“老太婆,你家的小辈死了多少?江兄的雾影族又被山火烧死了多少?我三十多名鹰奴的性命硬生生被这对贱人给坑了,岂能饶他?江兄,你能答应吗?” 江山冷哼,“不能答应!鼠老太婆,你吃错药了吧?你若非要阻拦,那就别怪我们两个翻脸!” 鼠太婆一瞅两人样子,就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套理是说服不了两人的,尖笑着吐出了真相,“雾气快散尽了,鹰奴也罢手了,白兰发现不对,应该也快撤回来了,现在没必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让金化海捡便宜。 留他们两口子性命,他们就得断后。此獠惯听老婆话,在白兰跟前矮三分,是不会扔下白兰独自逃跑的,让他也活着,就多一份断后的力量,便于我们脱身。他们若是没命逃走怪不得我们,若是逃脱了,司南府也不会放过他们,省得只追着我们不放。 两位,我可不是帮他,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从司南府手下逃命,只要能躲过一劫,这对贱人的账将来可以慢慢算。我言尽于此,你们要杀他,我不拦你们,随便你们。恕老太婆不奉陪了,老太婆先走一步!”话毕将手中的拐杖朝天一扔,竹节虫似的木雕竟然睁开了双眼,一对漆黑如宝石的眸子。 趴在树皮裂缝前偷窥的庾庆暗暗感到稀奇,敢情这栩栩如生似木雕的拐杖竟是活物。 拐杖背后的双壳裂开,抖出了漆黑如布幕的双翅,扇的附近树叶起舞。 鼠太婆一个闪身而起,身形在空中骤然瘪气变小,化作了一只兔子般大的灰毛大老鼠,落身坐在了振翅“竹节虫”的颈项上,老神在在的坐那伸出爪子指了个方向。 飞虫调整了方向,骤然加速飞离,转眼就载着鼠太婆的原形消失在了山林上空。 树枝上的高远和江山相视一阵,最终皆扔下一声冷哼,陆续蹿空而去,果真听了鼠太婆的放过了黑云啸。 庾庆暗暗松了口气,不打了就好,不然凭几人的修为交起手来,这小范围内根本藏不住人,心里暗暗催促黑云啸快点离开。 围绕黑云啸周身旋风般飘舞的树叶徐徐落下了,双爪缭绕的煞气也渐渐隐没了,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色彩。 他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向原来落身的那棵大树走去,边走边冷眼警惕着四周,胸前血淋淋的伤势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凶悍气势依旧在。 树洞内的庾庆又换了个缝隙趴着看,心里有些不甘,听几人刚才交谈的意思,针对考生的截杀都已经失手了,这位不赶紧走人,还走回去干嘛? 此时雾气已经很淡了,已经能看到颇远的距离,他发现黑云啸又向车厢方向去了,不禁为自己心心念的灵米哀鸣,有这样的玄级妖修守着,还如何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想到两千两银子就这样丢了,心疼的直哆嗦。 突然,庾庆眼睛瞪大了几分,只见黑云啸的身子不正常的摇晃了一下。 不止摇晃,黑云啸忽“噗”一声,竟呛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在了地上,手抚胸口,低头喘息着。 高远那掏胸的一爪并未给他造成致命伤,真正给他重创的反而是江山那口疾雾里暗藏的杀机,将猝不及防的他给打了个结实,当场就把他给打成了重伤。 两伤叠加,他不甘也不敢示弱,还得硬撑着拼下去。 他很清楚,幸好硬撑着没露败相,否则鼠太婆只怕也不会帮他说话,一个留着也没了丝毫阻击断后作用的人,哪有杀了泄愤好?肯定要顺手把他给弄死的。 好在他摆出的足可一战的气势把三人给糊弄了过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吐血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庾庆的心绪起了波浪,偷窥的目光从黑云啸身上挪开了,往前移,落在了三只车厢上,他的一只手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剑柄,用力抓握住了。 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个机会,但也存在风险,这种级别的高手,就算重伤了,自己恐怕也未必是对手。 然而,这是两千两银子啊,为两千两银子冒点风险难道不值得吗? 那本就是自己的钱啊,就这样扔掉? 庾庆心绪难平,盯着黑云啸好好观察了一下。 一个原因让他下了动手的决心,还是那句话,对方连站都站不稳了! 由此可见伤的很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庾庆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那边的截杀随时可能会结束,一群妖修随时会回来,他得尽快离开这。 手松开了剑柄,抬手卸下了身上的墨影弓。 拎把剑冲过去和玄级高手当面对着干,哪怕对方受伤了,他还是没什么底气,刚好路上捡有杀伤利器墨影弓。 他虽不是弓箭手,但起码的射击还是会的,虽没有大箭师射杀的准度,但近距离的射杀还是有点准头的。 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箭往弓上一搭,想挪步出树洞偷袭,可又胆怯,想想还是又摸出了两支箭。 他准备三箭齐上,一支精准射击,两支碰运气,这样能增加射中的概率。 脚刚往树洞外挪了一步,又有些紧张了,想到了对方应该不是人,妖修的话,表面上看到的人体要害未必是其原形要害。也就是说,自己这墨影弓就算射中了对方也未必能杀对方。 许沸瞪大了双眼看他这反反复复犹犹豫豫的一连串动作,莫名心慌,心里在问,这家伙想干什么? 庾庆突然把牙一咬,弓和箭一手抓在了一起,空了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金属小手瓶。 许沸一愣,这玩意他认识,这不是猜字谜奖励的鱼奇大师炼制的玄级点妖露吗? 庾庆用牙撕咬掉了原封的封皮,又迅速拧开了瓶盖,倒出了一滴滴的浓露。 三滴点妖露,滴在了三支箭头上,运功一催,点妖露立刻扩散,化作淡淡银华包裹了箭头。 不惜动用点妖露,庾庆这次可谓下了血本,但账还是算清了的,沾用些点妖露,相比赚回两千两银子还是很划算的。 许沸又不是傻子,什么事值得动用点妖露?他大概猜出了庾庆要干嘛,真心慌了,抓住了庾庆的袖子,想劝告。 庾庆立刻指了他嘴,瞪眼警告,示意他闭嘴,之前躲这树洞里就警告过的,不能开口发出声音。 之后迅速拧好点妖露盖子,藏回了身上。 三箭一起搭上了弓弦,又趴在树皮缝隙前偷看了眼黑云啸的情况,确认还是一副重伤的样子后,立马蹑手蹑脚到了树洞口,先伸头看了看外面四周的情况。</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二章 找回 确认暂时不会有问题后,庾庆挪出一脚,轻轻站在了树洞外面,毫不犹豫地拉开了弓弦。 已经不惜代价动用了那么贵的点妖露,他哪里还会再有什么犹豫。 箭锋瞄准了黑云啸的背影,弓弦渐渐拉满,树洞里的许沸看得心跳加速,想找根棍子敲晕他。 眼看黑云啸费力撑起身子,又慢慢站起时,庾庆目泛锐意,五指骤然松弦。 铿!弓弦炸响,崩弹出虹影,三箭飞逝。 箭头上的淡淡银华瞬间在箭杆上拉长出了交错银丝,树冠似的网状,展现出了点妖露的某种特性。 刚站起的黑云啸身躯一颤,胸口和腹部同时溅起血花,一支箭从他头顶上飞过了。 有两支箭只是经过了他的身体,并未停留在他身上,黑云啸踉跄一步跪地,猛然扭头看向身后,怒瞪双眼,想看清到底是谁偷袭自己。 他看到了庾庆,猛然站起转身,双臂握拳,似要冲击,却又脸色剧变,忽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只见他胸口中箭部位在剧烈扭曲,化出一片黝黑皮毛,还有腹部,且变化的面积在快速扩大。 这种身体完全不受控,被强行扭曲现形的滋味很难受,黑云啸浑身上下剧烈颤抖着,面色狰狞,盯着庾庆嘶声:“点妖露!” 见点妖露有效了,提心吊胆的庾庆果断冲击,撒开了腿狂冲而来,人在途中翻手拔箭上弦,临近剧烈变形的黑云啸时,猛拉弓弦,又是一声炸弦,又是一箭射出,近距离一箭。 黑云啸那变化至半人半兽的头颅上溅起了一朵血花。 飞奔而来的庾庆箭步纵身挑起,锵!凌空拔剑,墨影弓扔了,双手握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空全力斩下。 “吼!” 黑云啸的脑袋已经化作了一颗豹子头,一颗黑毛豹子头,张开了獠牙大嘴,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似绝望而不甘,仰天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 悲愤怒吼的咆哮声,回荡于整片山林,又戛然而止,一颗豹子头飞起,一腔鲜血喷射。 庾庆挥剑落地,一剑斩了黑云啸现了原形的脑袋,还怕有失,上手又照着还未倒下的身子连劈十几剑。 树洞口伸头偷看的许沸真心肝颤不止,发现这位士衡兄不是一般的胆大,不是一般的彪悍勇猛,这种玩命货色居然要进京赶考,什么鬼? 确定黑云啸已死,庾庆忽又回头,因突见一棵树下倒着的一个人在喘息,在慢慢动弹四肢,正是黑云啸之前那个被江山给打的撞昏死在树下的手下,好像被黑云啸的临终怒吼给惊醒了。 不容有失,庾庆几步冲出,腾空跳去,落地就是干净利落的一剑,挥剑劈了对方脑袋。 又杀一个?一脸惊愕的许沸心惊肉跳,发现这位士衡兄岂止是胆大,简直是杀人不眨眼…… 官道上迷雾渐散,白兰率领一群手下弟兄与司南府一干人死战拼杀,也已是骑虎难下。 高远的鹰奴突然不再出现了,现场数不清的老鼠突然四散撤离了,白兰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就已经知道事不可挽了,已经想撤了,然而等到她想撤时却发现周围雾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雾气散的差不多了,视线清朗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些幸存的大箭师成了他们最大的威胁。 大箭师的箭矢射杀威力太大,用小了力又难制敌,故而混战中不敢轻用,否则容易伤了自己人。 也就是说,白兰很清楚,混战时还能让这些大箭师投鼠忌器,一旦撤离,那些大箭师立马会痛下杀手。 她只能苦熬硬撑,等自己丈夫想办法接应。 然而随着山林深处隐隐传来的一声悲吼,顿时改变了一切。 “吼!” 熟悉的吼声,吼声中的无限悲凉之意,令白兰心弦一颤,猛回头看向吼声传来的方向,眼中浮现出惊恐,她读懂了吼声里的意味,那是绝望! 咣!走神之下,白兰被金化海一拳打中了胸口,口鼻呛血,翻飞落地,却一掌轰在了地面,掀起爆开的烟尘,趁机一个蹿身向战圈外扑出,瞬间化形成一只通体雪白的雪豹,修长体态飞纵进山林,矫健迅捷如魅影。 铿!一直在观战的蒋一念手中虬龙弓炸响,凭着感觉和对白兰最后动作的动向预测,果断向爆起的烟尘中射了一箭。 一箭冲破烟尘,连穿两棵大树,贯穿了恰好从树后闪过的雪豹腹部。 雪豹翻身砸落在地,又紧急翻滚避开了几支贯入地面的箭矢,蹿起急扑,借助土丘地形的掩护紧急逃离,顾不上腹部鲜血淋漓的对穿伤口。 白兰一跑,她的手下顿时乱了套,最后强撑的战意崩溃,纷纷四散而逃,却在一阵阵弓弦炸响动静中一只只倒下,能侥幸逃离的不多。 眼见金化海还想追杀,蒋一念高喊一声,“穷寇莫追!” 惊魂未定的傅左宣也赶紧连连附和,“莫追,莫追,穷寇莫追!” 他真的是被吓坏了,生怕护卫力量跑了会有危险。 迅速扫了眼烟气弥漫的四周,金化海也不敢保证是不是调虎离山的圈套,只好作罢…… 拎剑跳回三只车厢旁,庾庆从一只车厢内快速扯出了几件行李,抓住裹一团的被子一把扯开了,顿时露出满脸通红,一头汗的虫儿,估计差点闷坏了。 虫儿在剧烈动荡中发现自己连同马车一起被巨雕抓走后,真的是吓坏了,除了用被子把自己再次包起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愣是没看到之后发生了什么,因为不敢冒头,不管什么动静都窝在那一动不敢动。 此时眼前一亮,见到拎把剑的庾庆,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庾庆给救了,外人是无法想象虫儿此刻心情的,无比激动,结巴道:“公…公子。” 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真没想到士衡公子居然没放弃他,如此凶险环境下居然还能跑来救他。 既后怕,又激动的难以复加。 庾庆才没心情跟他激动,紧急催促,“没时间了,快找行李。” “哦哦,嗯嗯。”虫儿连连点头,要有多听话就有多听话,赶紧扒拉行李堆寻找。 很快找到了,虫儿又要把行礼给背上。 庾庆一把扯到自己手上,迅速扯出背篓里的东西,找到了那二十斤灵米,顺手就把行李给扔了。 许沸跑来,见状无语,他之前就怀疑这厮不惜冒险连杀两妖是为灵米,现在发现果然是如此。 庾庆快速将装灵米的口袋绑在了自己身上扎紧,这次再也不肯假手于人了,要将灵米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 至于背负的箭壶解下来后想到要舍弃掉,有点肉疼。 没办法,听到鼠太婆几人的谈话时,他就知道自己捡到的墨影弓留不住了。 若是这群妖修打赢了,他可以带着价值不菲的墨影弓跑人。现在是护送人马赢了,他难道要背着墨影弓归队继续赴京赶考吗?当其他人是瞎子吗?说是自己的,也要人家能信啊! 心痛也没辙,阿士衡交付的事情也不好用钱来衡量,他只好将背负的箭壶就地扔了。 不过又走到一旁捡起了墨影弓,将弓体顶在地上全力压弯了弓身,放松了弓弦,然后快速解开了一头。 只要解开了一头,没有弓体紧绷,另一头就好解了,三两下子,一条虹丝绞成的弓弦到手,迅速团起塞进了怀里。 ‘虹丝’的市价好像是千两银子一丝,一条弓弦估计得耗上个十根虹丝才能制成,也就是说,这条弓弦转手卖出就是万两银子。这么值钱的东西,又是已经到手的,让他如何能轻易放过? 墨影弓的目标太大,没办法藏在身上,解下来的虹丝则不一样了。 当然,良心也略感不安,但他会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是玲珑观掌门,这次赴京返程之后自己还得老老实实回到山里去隐居。 玲珑观都穷成什么样了,难道自己这个掌门和几个师兄之间还要为了几百两银子继续打架吗? 隐居没那么简单的,需要花钱的,自己还年轻,起码得活个一百岁吧,自己起码还能活个八十年吧?还要隐居这么多年,这得攒下多少钱才够啊!攒多少钱都不为过。 总之拆了弓弦,东西到手,庾庆立马就冲斩杀的尸体去了,要搜刮尸体身上的财物。 玄级高手,身上应该有很值钱的东西吧? 这也是他敢冒险的重大诱因之一,趁对方受了重伤! 然刚迈出一步,便愣住了,紧盯四周淡淡缥缈的雾气,甚至可以不用观字诀去查探了,已经能听到如潮水而来的动静。 大量围攻考生队伍的鼠群已经全面撤退过来了。 庾庆也搞不清后面是不是还有其它妖修回撤,按理说肯定还有其它妖修,这一旦被鼠群发现了,估计想不惊动其它妖修都难,他也不敢去冒这个险,尤其是在杀了两妖的情况下,更是做贼心虚。 观字诀一览,当场发现,凭鼠群的规模,横向绕开已经来不及了,当即挥手招呼一声,“快跑!” 不用他招呼,只要他跑,许沸肯定是跟着他跑的。 反倒是虫儿那瘦小身体,到了这个时候还急着去把扔掉的行李捡起来,对他来说,这些行礼都是一路上的生活所需,是不能丢的,不然途中照顾不好公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三章 飞流直下 想不通这书童,庾庆一脚将虫儿捡起的行礼给踢飞了,“要东西还是要命?这些破烂都不要了,快跑。”自己说罢先跑了,也不能逆流往官道那边跑,只能是被声势动静驱赶的往深山里跑。 “不要了。”许沸也喊了声,拉着虫儿的胳膊一起跑。 结果没跑几步,虫儿便摔倒了,在这崎岖地形的山林中奔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许沸着急将其拽起,又惊又怕,手忙脚乱。 庾庆回头一看,也不想两人落在妖孽手上,否则很容易把杀了两个妖修的他给暴露出来,当即一个闪身跳了回来,长剑归鞘,一把扯上虫儿,直接抱起往肩头一扛,扛上了虫儿飞奔。 被人扛在肩上,还被人倒搂着大腿和屁股,虫儿脸上闪过惊羞,却也说不出什么,知道自己是个碍事的累赘,士衡公子又在救他。 他担心这样扛着人跑会很累,结果发现士衡公子的体力非同一般,那叫一个身强力壮,哪怕扛着他在山林中跳跃驰骋,也把自家公子给甩在了后面…… 就在三人跑走没多久,一道白色魅影在林中穿梭而至,落地后惊的一群汹涌奔跑的老鼠纷纷避让。 来的正是那只雪豹,腹部的伤口鲜血淋漓。 地上还有一只毛色乌光油亮、体长一丈有余的黑豹,原本非常健硕魁梧的一只黑豹,此时身首异处,浑身皆是被乱剑斩杀后的痕迹。 雪豹嗅着黑豹的尸体,鼻翼拱了拱,尸体自然不会有任何回应。 “呜…”雪豹发出呜咽悲鸣。 想起了自己骂丈夫没出息时的情形。 想起了自己逼丈夫此番行事的情形。 潸然泪下,悔恨。 她不跑了,矮身匍匐,依偎在了丈夫的尸体旁卧下,不想逃了,司南府的人若是杀来了,任杀任剐。 …… 没路了。 庾庆三人跑到了一座山崖边紧急刹停,山崖下是发出轰鸣动静的滔滔激流,水深不知几许,反正凭三人的实力想跳到对岸去是不可能的事情。 后方远处的山林中已是火光熊熊,烧出的黑烟滚滚熏天。 许沸忽指向激流的上游,“士衡兄,快看,远处好像有座桥,应该可以过去。” 不用他提醒,习惯性东张西望的庾庆早就看到了,视力也比他好,远处哪是什么桥,是一座小山,水流好像是从山腹中冲出来的。 真要能来得及跑那么远过桥的话,之前就横向绕行回了官道上,还用得着大老远跑这里来? 大量鼠群汹涌而来的动静已经逼近,庾庆认定了鼠群是受妖修驾驭的,没时间跟许沸解释,顺手放下了虫儿,闪身到一棵大树旁,拔剑斩出,一道寒光放倒了整棵树。 将大树硬拖到了河边,庾庆对主仆二人嚷了一声,“跟我抱紧大树,一起跳下河去。” “啊?”许沸伸头往山崖下的激流看了眼,心慌道:“这么深跳下去?” “随便你,你愿意被妖怪吃了我也没意见。”庾庆话毕,又伸手拉了虫儿过来,一把搂了他的腰,另一手搂了大树,直接拖着就往崖壁下跳了下去。 之所以搂抱虫儿,不是什么特殊关照,而是知道虫儿不是练武之人,手上的力气肯定不够,撞进激流之际的冲击力是很大的,未必还能抱紧大树,容易撒手被冲走了。 虫儿吓得紧闭上了双眼,但也没感觉太害怕,搂着他的臂弯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 说跳就跳了?许沸惊了,他现在也没了主见,眼见茂盛树冠也被拖下了崖去,怕被庾庆给甩开了,也豁出去了,“士衡兄等等我!”纵身飞扑了出去,扑向了树冠,双手牢牢捞紧了树枝。 咣当! 激流中溅起水花,一棵大树已经拖着三人砸进了水中,浮浮沉沉中随激流而去。 水中冒头,虫儿呛了水,呛的咳嗽不止。 这还是有庾庆保护,落水的刹那,庾庆运力助他缷了力,不然撞击水面的力度有虫儿受的。 许沸就充分感受到了,身体被拍的火辣辣的疼,在树冠枝叶中一阵拼命的连抓带挠,才又浮出了水面喘息。 庾庆也把虫儿送到了大树枝干和枝叶多的地方,推了一把,直接将虫儿推出水面,把虫儿推到了上面骑马坐,骑着树干,手扶左右的树枝,尽管在激流中,也是稳当的很。 “士衡兄。”许沸喊了声,也在往这边爬。 实际上这棵大树就是为他们两个准备的,否则庾庆个人根本用不着这棵大树,两岸崖壁再高,他也随时能从水中爬上去。 此时自然不会爬到崖壁上去,必须要离那些妖修远一些再上岸,再绕去与赴京人马会合,那样才稳妥。 水流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骑在树上漂浮的三个人给送远了。 远去数里路后,庾庆渐渐发现了不对,发现水流似乎是越来越快了,没一会儿发现前面居然看不到水面了。 等到一棵树载着三人飞出了水面后,三人才发现激流在这里截断,变成了飞流直下的瀑布。 只是这落差太大了,足足高达两百丈。 见鬼的是,下面看不到延续的河流,直接就是大地,这飞流直下的巨大水量也不知去哪了。 这迎着地面拍下去的感觉吓死个人,庾庆眼珠子差点没冒出来,两腿夹紧了树干,凭他的修为也扛不住这么高的地方硬砸向地面呐,坐在后面的虫儿已经吓得死死搂住了他。 迎风而下的许沸趴在树冠中瑟瑟发抖,紧闭双眼不敢睁开,这辈子再调皮的时候也没敢这样玩过,差点吓尿,感觉比那群老鼠汹涌而来的场面还可怕。 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是他们下坠的背景。 接近地面后,庾庆才发现并非砸向地面,而是砸向下面的一个水潭,身在高空时看见的水潭太小,导致以为自己是要砸向地面。 当整棵树冲入水潭时,冲击力也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带着完整树冠的树,下降的阻力颇大,坠落的速度其实没他们想象的那么快。 下坠时份量重的树干先着了水面,整根树干从头到尾插入水面时发挥了巨大的缓冲作用,待到树冠没入水中时,冲击力已经大幅减轻。 轰隆入水,紧闭双眼的三人只知紧抱着能抓住的东西。 待到三人再次浮出水面时,庾庆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眼前一片漆黑,似乎突然间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好在身后的虫儿和许沸在剧烈咳嗽,明显被水给呛住了。 庾庆立刻运功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居然没什么问题,发现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居然还活着,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简直命大! 之后抬手摸了摸绑在身后的灵米,发现还在,顿时庆幸,幸好虫儿紧抱在后面,不然还真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冲击掉。 回头看去,水流来的方向隐隐有一团亮光,是这漆黑世界的唯一光源,隐隐传来的水流撞击的轰鸣声也来自那团光亮处。 稍加思索后,他大概明白了之前坠落时为什么看不到河流只看到一处水潭,河流其实依旧在,只是一个瀑布之后不在地面,而是直接转入了地下。 也就是说,大家现在身处在一座地下河当中。 好不容易缓过来的许沸终于出声了,“虫儿,是你吗?” 之前听到了虫儿的咳嗽声。 虫儿嗯了声,“公子,我在。” 许沸紧张问道:“士衡兄,你还在吗?” 庾庆嗯道:“放心,没有扔下你跑。” 听到这位还在,这种环境下的许沸顿时有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放松了不少,“士衡兄,四周这么黑,我们这是在哪?” 庾庆:“瀑布下面的地下河。”抬手拍了拍搂住自己腰的手,“别搂着不放。我说你小子有够狠的,落下来的时候,两只手居然紧抓老子腰间肉不放,皮差点被你撕掉。” 虫儿蛇咬了一般紧急缩回了手,尴尬道:“士衡公子,对不起,当时,当时,我有点怕。”岂止是有点怕,都快吓死了,当时唯一求生的念头就是觉得抱紧了这位才能安全。 许沸又问:“士衡兄,咱们还能出去吗?” 庾庆:“放心吧,水流这么急,有入口就肯定有出口。” 回头看了眼,发现后方唯一的光源也看不见了,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彻底漆黑一片…… 山林大火,飞灰四处飘荡,雾气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趴在黑豹尸体旁的雪豹情绪渐渐稳定后,缓缓抬起了头,有点意外,她本欲求死,司南府的人却没有过来搜查? 没人来杀她,她不得不面对了这个现实,目光无意中看到了丈夫额头上的血窟窿,忽一下站了起来,喉咙里发出低沉喘息的嗬嗬声,发现自己好糊涂,丈夫被杀,自己还未给丈夫报仇,竟然就糊涂求死? 杀丈夫的凶手是谁?为什么行凶后还要将尸体乱砍一通? 她忍着伤痛站了起来,围绕着丈夫的尸体不断轻嗅着检查,很快得出了结论。 丈夫的致命伤有两处,一个是额头上的贯穿伤,一看就是箭矢造成的,一个是砍断颈项的剑伤。 凶手用的剑,找到的指望不大,可能被带走了,但用手拿过的箭矢应该还在现场,时间过去不久,凶器上可能还遗留有凶手的气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四章 重见光明 她立刻四处搜寻,很快,在一棵树上找到了两支插着的箭矢,上面有血迹,她一嗅便知是丈夫的血。 她继续在箭矢上仔细嗅探。 大箭师的弓箭,至少也是墨影弓,射击时要大力钳制箭羽部位,会在上面留下操持者的明显气味。 她嗅到了,有两个人的气味,一个清淡,一个较浓重,后者显然是最后射箭人留下的,她发誓要牢牢记住这个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的气味。 回到丈夫尸体附近时,又发现了丢弃的墨影弓和箭壶,她从这两件物品上都嗅到了那个凶手遗留的气味,令她狐疑的是,发现墨影弓上居然没有了弓弦。 这种弓箭上的弓弦用刀都难砍断,怎会没了?没有弓弦怎么可能射出穿透力那么强劲的箭? 大箭师射杀了人后也不可能会丢掉自己的弓箭才对。 这是什么情况?现场情况彻底把她给搞糊涂了。 后来,她又化作人形,收集了现场射杀她丈夫的弓和箭,她发誓有一天一定要用凶手的凶器亲手将箭射回凶手的身上,只是这凶器少了弓弦,无法再行射杀,只能是回头再配一副弓弦。 弓弦的事有点撩人,让人无法不闹心,她很纳闷,心里会反复出现那个疑问,怎么会少了弓弦? …… 山林上空不断有火烧后的灰烬飘落,如同一场大雪要掩盖惨烈的截杀现场。 幸存的大箭师负责对四周的警戒,幸存的军士在清点和清理现场。 清点出的结果让人心情沉重。 司南府人员死了三十多名,大箭师折损二十多名,千名护送军士折损六百多名。 书童死了将近两百人,幸存下的不过几十人。 主要的护送目标,进京赶考的举子死了六十多人,和其他死者不一样,他们都死在了关押他们的笼子里。有个别笼子里的八名考生全部死光了,像庾庆原来呆的笼子里的人死了一半。 活着的考生,身上都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不少人还被高空砸碎的碎石划破了皮,尽管厮杀已经停止了,他们依然是心有余悸。 “死的人数和活着的人数加一起,怎么会是三百一十六个,怎么会少了两个考生?” 拿到清点结果的解送使傅左宣怒了,将清点手册砸在了手下的脸上。 手下尴尬道:“大人,反复清点过了,发现确实少了两人。” 傅左宣怒斥:“人都关在笼子里,死也死在了笼子里,你告诉我怎么会少两个?那么小的笼子眼,人还能钻出去不成?你千万别告诉我说,是被老鼠给吃掉了!”这事不管死伤多少,他身为解送使必须给上面一个交代的,这么多人看着的事情,是乱说不过去的。 手下道:“已经让人一个笼子一个笼子去详查了,想必很快就有结果。” 这里话刚落,便有一军士跑来告知,“大人,查出来了,少的两个人,一个名叫许沸,一个名叫阿士衡。” 阿士衡?周围负责戒备的徐觉宁和唐布兰面面相觑。 “许沸?” 现场几人异口同声,傅左宣直接忽视了阿士衡的名字,问:“可是州牧大人在书院亲点的那个第一名的许沸?” 来者点头道:“没错,就是他。” 傅左宣:“他怎么会不见了?” “同车的人说,是押车的司南府人员打开了车门后,许沸才出去了……”来者将同车人员讲述的庾庆和许沸消失的详细经过讲了下。 一个是捡到了钥匙打开了车门后,集体出去溜达时被漏关了。 一个是押车人员打开了车门后跟了出去。 总之,都消失不见了。 一旁的金化海来了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傅左宣默默点了点头,怕的是不知道怎么没了,只要能有结果给上面交代就行,反正出现了这样的事故不是他的责任,叹了声,“收拢尸体后,让认识的考生去辨认一下尸体吧。” “是!” 手下领命离去后,傅左宣又忍不住摇了摇头,“那个许沸可惜了。” 附近戒备的徐觉宁和唐布兰相视无语,阿士衡毕竟是他两人大老远亲自接来的,没想到竟然就这样没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唐布兰低声轻叹。 倒不是两人与阿士衡有多深的交情,而是人本如此,为之付出过,故而感到惋惜。 正这时,七里峡方向有一群人急奔而来,是探路的前锋人马返回后舍弃了马匹翻过了塌方的峡谷地带,同来的还有前方驿站的人员,是来给这边传信的。 眼前惨烈场面不需多问,驿站来员双手奉上信件,“傅大人,有八百里加急。” 傅左宣拿信看过后,一阵苦笑,转手递给了金化海和蒋一念看。 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是一个重大消息,司南府掌令于两天前亲手将栖霞老妖给斩杀! 也就是说,这一路的危机已经结束了。 蒋一念看后扼腕叹息,“消息来晚了,地母若是早一天动手又岂会有这般损失,何故犹豫拖拉至今?” “蒋老,还请慎言!”金化海当场变了脸,沉声警告,“掌令什么时候出手自然有她的考虑,不是你我该妄议的。” 蒋一念当即缄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然而他实在是心痛,整个列州才多少个大箭师?这一次便损失了二十多名啊! 大家共患难一场,金化海也没有过多指责,环顾四周岔开了话题,“我说怎么突然就退了个干净,看来是接到了消息,看来是真的退了。” 傅左宣一句话收尾,“不管怎样,在人没有安全送达京城之前,依旧需小心。” …… 在地下河随波逐流了估计有半天,依然不见出口,庾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长的地下河。 半天时间一直处在完全黑暗的世界里漂流,四周好像无限大,好像永远触摸不到边际,外人是无法想象这种感觉的。 观字诀在这里彻底成了傻子诀,彻底成了睁眼瞎。 对未知的恐惧,在这个黑暗世界里能触及人的灵魂,庾庆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贪财,不追车厢去处的话,肯定没这事。 若说有什么能安慰自己灵魂的,就是救了虫儿,自己做了回好事。 许沸则暗暗后悔不该走出笼子去追某人,这一跟,就彻底跟出了自己的想象。 不知这地下河的尽头究竟在哪,也不知会把自己送到哪去。 三人藏在树冠上漂流,已经连声都不敢吭了,甚至是不敢乱动,脚也缩了上来。 原因是这黑漆漆世界的水里有东西,三人感觉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水里翻涌,也不知有什么东西在扯树冠上的树枝。 许沸曾紧张问了句,“士衡兄,是有东西在吃树叶吗?” 庾庆给了句,“吃素的好,不吃荤就行。”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之后大家就彻底没声音了,一个个悄悄把脚缩了起来,一直安静的随波逐流,不知是否也因此而安抚了水中的东西。 在人一直期望光明的时候,光明的突然出现会让人以为是幻觉。 前方是?庾庆眼睛眨了又眨,还揉了揉眼睛,反复盯着看,没错,前方真的出现亮光了。 三人都看到了,依然没人敢出声。 靠近光源后,前方犹如出现了一面大镜子,镜子里是凄美的晚霞,天已经暗了。 眼前继而出现了一座峡谷,仨人同时回头看,几乎要欢呼,从一座洞口出来了,终于从地下河漂出来了。 庾庆左右看,他是一刻也不想在水里多呆了,管它现在在什么地方,先上去了再说。 两边陡峭石壁难不住他,他能轻易上去,问题是怎么把许沸和虫儿也弄上去。 “士衡兄,咱们想办法上岸吧!”许沸在后面兴奋地喊了声,很迫切,显然也是不想继续泡水里了。 虫儿也不想,但是他的心态比较卑微,说不出口。 这边话刚落,一旁水面忽一阵翻涌,一只庞然大物的背脊在水面翻过,背脊带刺,看着也不像是什么鱼类。 不知什么东西,哗一声又隐没进了水中,就是翻了一下背影。 许沸瞬间闭嘴,一同噤若寒蝉的还有虫儿。 庾庆则已握剑欲拔,警惕着水下。 不比在地下河时,什么都看不见,一点光线都没有,连观字诀也瞎了,真要碰上什么狠货,和等着挨宰没什么区别,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他也害怕。现在有了光线能看见则不一样了,什么怪物敢乱来,他就敢跳进水里弄死它。 随波逐流了一阵,又不见怪物再有动静,反倒是前面的情形吸引了三人的目光,一尊巨人骸骨斜插在崖壁上,似乎要背倒向水面又被崖壁牵住了手,很古怪的姿态,也不知怎么个死法才能死成这样。 庾庆忽起身,双脚踩了树干一蹬,整个人腾空而起,翻飞了个几丈远,落向水面时双掌在水面一拍,人随溅起的水花翻身而起,又弹起个两三丈远,如飞鸟般攀附在了崖壁,继而如履平地一般足点崖壁扶摇直上。 这一幕陡然出现,把虫儿给惊呆了,士衡公子竟然还有这本事?好像比自家公子还厉害。 之前虽一起经历过惊险,但他还未真正见过庾庆的身手,庾庆陡然露出的这一手对他来说可谓惊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五章 雌雄兼顾 许沸也看愣了,他毕竟习武,还算是有点眼力的,至少知道一些修为实力的划分,一看庾庆能在水面借力弹起整个人,便明白了,这位士衡兄的修为起码已经到了上武境界,至少初武的修为是到不了这般内力驾驭境界的。 他也喜欢舞刀弄棒,是个尚武之人,看到庾庆能在水上飞,可谓非常羡慕。 当然,他也知道这还不是真正的水上飞,真正的水上飞是不会这么费力的,也不会这般水花四溅。 有一种水上飞的境界叫做凌波微步,而凌波微步、身轻如燕、踏雪无痕正是迈入玄级门槛的标志。 他知道自己这种练外家功夫的,很难达到玄级境界。当然,外家功夫进入玄级境界的不是没有,不过非常稀少,而且衡定进入玄级境界的标准也不一样,让外功高手玩什么水上飞不是为难人么。 到了崖上的庾庆四处看了看,忽然飞奔而去。 许沸顿时紧张了,又不敢高声呐喊,心慌一句,“完了,士衡兄这是要舍我等而去吗?” 上岸也许不用太过担心,这河流两旁总不可能一直是悬崖峭壁,总会有浅滩的时候。关键是在地下河急速漂流了半天,如今鬼知道自己在古冢荒地的什么位置,十有八九已经擅闯到了妖界,庾庆一旦跑了,他是一点活着离开的把握都没有。 虫儿却肯定道:“公子放心,不会的,士衡公子是好人,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听他语气,许沸多少一愣,不知自己这书童为何如此笃定这位士衡兄的人品,他这个时候也不想背后说人什么,只能感叹虫儿这小子无知,那位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主,真正的视财如命,这种人什么扔不下? 虫儿目光紧盯庾庆,嘴角已勾出一抹笑意,只见庾庆已经停在了崖壁上的巨人骸骨旁,明显是在想办法救他们。 “……”许沸无语,也看到了,也看出了,好像还真的是被虫儿给说准了。 庾庆用脚踹了踹巨人骸骨,提前上岸正是为了测试这骸骨牢靠不牢靠,毕竟不知风吹日晒了多少年,结果发现还挺结实的,好像已经石化了一般。 跑到骸骨身上来回蹦跶了一下,确认牢靠,又立刻跳上了岸,逆向奔跑,临近顺流而来的大树,一个助跑蹿出,人从高处斜斜飘向了低处,忽又凌空一个翻身缷力,轻飘飘落回了树上。 人转身,对许沸说道:“从巨人骸骨下过时,你可跳的上去?” 许沸目测估计了下,为难道:“有点高,若在平地上我可以,这浮在水面的脚下会缷力,我可能蹦不到那么高。” 庾庆:“知道了,我助你一臂之力,待会儿我把你扔上去后,你自己记得抓住上面。” “好,这个没问题。”许沸满口保证下来,自己毕竟是练武之人,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话完没一会儿,漂浮的大树已经到了巨人骸骨的阴影下。 庾庆树上迈出两步,一把将虫儿扯了起来,单臂搂其腰给夹起,人顺势过去又扯了许沸胳膊,一个发力,硬生生将虎背熊腰的许沸给抛向了空中。 树沉了一头又浮起,已从巨人骷髅下偏移,夹着人的庾庆在树上逆流跑到位,猛然蹲身蹿起一丈多高,挥臂一把勾了上面的巨人肋骨,顺势轻松翻了上去,又夹着虫儿在骸骨上飞奔,跳起落地后已经上岸。 被放下的虫儿贝齿咬唇,悄悄看了眼庾庆。 庾庆已经转身到一旁去了,跪坐在地,第一时间解下了身上背负的口袋,倒出灵米检查,担心被水泡坏了,结果发现这贵重东西的包装就是好,防水防潮的小袋子不错,没进水。 当然,也是他保护的好,装灵米的口袋其实也就是两次入水的时候浸了下水,其余时候都在他身上背的好好的,并未在水中久泡,否则又是另一回事。 灵米无恙,继而又摸出身上的几百两银票,银票本就是蜡纸,也是防水防潮的,银票无恙。 浑身到处摸了摸,几两散碎银子确实找不到了,应该是从瀑布落下时丢了。 那半幅字画也没问题,保存的金属筒应该是花了匠心的,密封很好。 他把身上携带的东西都检查了一遍,许沸才慢慢爬上了岸。 许沸可没庾庆那么大的胆子,不敢在骸骨上奔跑,走钢丝般的小心走回,跳上岸后才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呻吟道:“好喜欢这脚踏实地的感觉。” 载了三人一路的大树卸下了包袱,随波逐流远去。 同样轻松下来的虫儿抬头看向天上青中带紫的晚霞,由衷而叹了声,“好美。” 起身走来的庾庆看他一眼,忽一愣。 三人都已披头散发,从瀑布上掉下时,头发就被冲散了,黑暗中看不到而已。 此时的虫儿披着头发,脸也被水冲洗干净了。 一脸清爽,明眸大眼凝视着晚霞,梨涡浅笑的样子,竟有动人风华,着实把庾庆给看呆了眼。 虫儿很快察觉到不对,一瞅,见他那异样眼神,目光顿时心慌意乱躲闪。 庾庆一手拍在了虫儿肩头摇晃他,嘴上啧啧有声,“许兄,你有没有发现,虫儿这样还真像女人。” 虫儿不知该说什么好,冲他连连摆手,表示不是。 坐在地上的许沸只回头看了眼,便忍不住呵呵乐了,“不用士衡兄提醒,他来我家也有三年了,我早发现了。” “三年?”庾庆意外,“不是在你家从小养大的?”按理说书童都是打小开始的,不然又如何当的起一个‘童’字。 许沸:“他十三岁才来我家的。我原来有个书童,后来手脚不干净,偷了我家的财物跑了。再从小养一个也来不及了,太小的话没有负重的力气,背不起东西还如何陪我赴京赶考?后来家里招人的时候,虫儿自己找上了门,自愿卖身为奴。记得他当时饿的跟什么一样,就是个叫花子,瘦的皮包骨。我爹娘见他居然识字,是个有过教养的,陪我正合适,才买下了他。” 说到这段往事,虫儿黯然低头。 “我娘说了,他长了个雌雄兼顾的脸,说这种长相不管男女都好看,若是女人定是个大美人。我娘说,等他长大了,长开了,肯定是个俊俏小子,定会迷倒好多女人。” “哎唷。”庾庆乐了,伸手掐了虫儿脸蛋,扯皮晃了晃,“瞧这皮光肉滑的,将来得勾引多少姑娘,我不会救了个花心贼吧?”语气里好像有点羡慕的味道。 虫儿那张脸被扯的哭笑不得,神情迷醉,支支吾吾摇头。 许沸爬了起来,很认真地对庾庆道:“士衡兄,虫儿真心还不错。当然,毛病也有,就是不爱干净,脏了点,脸上经常脏兮兮的,另就是晒的比较黑。不过眼里有活,我原来的书童喜欢偷懒,可虫儿不一样,有他在身边,什么杂活都干的好好的,你一点都不用担心。” 虫儿愣怔看向他,这讲的什么话? 庾庆也愣了,明显听出了话锋不对,狐疑道:“许兄,脑袋里进水了,跟我说这些个干嘛?” 许沸严肃道:“士衡兄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把虫儿送给你做书童。这里没有纸笔,放心,等找到了纸笔,我便立下字据,将虫儿转赠于你,绝不后悔。” 此话一出,虫儿惊疑不定,且有些难堪,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难受。 不管是不是奴仆身份,毕竟是个大活人,被人当东西一样送来送去,任谁都会难过。 庾庆上下看他一眼,淡淡给了句,“免了,犯不着。” 许沸拱手请求道:“士衡兄于我主仆二人有救命之恩,还请一定接受。” 书童?自己好好的养个书童干嘛?吃喝用的不花钱的吗?庾庆对这个没兴趣,再说了,自己的一些身份也不好让外人知道。他也懒得理论,也看出了许沸的心思,奈何自己不能给予任何保证,遂随口道:“许兄好意我心领了,我单身一人习惯了,现在给我书童什么的我也用不上。等京试之后吧,我若能金榜题名,有了需要人打下手帮忙应付客人的时候,再接受你好意也不迟。” 其实就是婉拒,且不说自己肚子里的墨水不够,就算够,自己赴京也会故意考不中,怎么可能金榜题名? 见他拒绝,许沸也不好勉强,只好唯唯诺诺强颜欢笑着应下‘金榜题名’后之约。 虫儿没有任何发言权,黯然低头不语。 “天快黑了,先找个地方过夜吧。”四处打量的庾庆扔下话先走一步。 许沸稍等他走远了些,才带上虫儿同行,对虫儿低声细语道:“虫儿,别怨我,我们十有八九已经进入了妖界,想平安无事的离开,估计不太可能。如此境况,我自身难保,更不用说保你。他是个狠人,也比我们有本事,只有他愿意尽力保护你,你才能多一丝活着离开的希望。” 他怕回头遇到危险时,怕庾庆会扔下他们不管。 他是见过庾庆德行的,那真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尽管杀的是妖,但可以肯定关键时刻是个可以心狠手辣的人。</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六章 窥探 虫儿潸然泪下,懂了他的意思,哽咽,“公子,士衡公子是好人,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 许沸无语,心想,你对他知道多少?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此时也不好多说什么。 前面的庾庆边走边脱下了身上官兵的衣裳,吆喝一声,“许兄,这个不能穿了。”为何不能穿了也没说,从衣服上撕了根布条,随便把头发绑了个马尾。 许沸照做,也脱衣服绑了个马尾,只是两手空空,他的刀已经掉进了瀑布下面。 虫儿唯独例外,找了个合适的树枝简单处理后当发簪,将头发盘起别好,他还是更习惯正常男人的打扮。 一座山脚,庾庆让两人稍等,自己爬到了山顶,登高放眼四处看。 根据日落方位,他判断出了东南西北方向,但仅仅知道这种方向是没用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固然能走出古冢荒地,但不可能在古冢荒地横行无忌,太危险了。 他希望能找到烟雾笼罩的起火点,以缩短冒险的距离。 记得遭受袭击的地方已经烧起了很大的山火,估计半天时间很难扑灭,何况那个情况下戒备是首要的,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分出力量去救火,所以那个地方的上空一定是被大片烟雾笼罩,只要找到那个位置,就能有个归队的方向。 不管出了什么事,阿士衡的事情为重,赴京赶考的事他必须是要完成的。 然而看不到,四周天际反复查看,没看出任何地方有大火燃烧过的气象。 完了!庾庆知道麻烦了,地下河内兜兜转转漂了半天,也不知道被急流送到了什么位置,看这情况离原来激战的地方怕不是一般的远,就算能找到原来地方,等到他们跑过去,只怕赶考人马早就远去了,不可能专门逗留等他们三个。 离官道五十里肯定是不止了,肯定已经进入了妖界地盘。 不遵五十里之约,擅闯妖界,这才是真正的大麻烦,现在要躲避的可就不是袭击赶考队伍的妖孽了,而是整个古冢荒地的妖怪。 后悔了,庾庆悔不该贪财,否则焉能沦落至此。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后悔着急也没用,他朝山下挥手,招呼许沸和虫儿上山。 刚才上山的途中,他发现有一处山洞,可供他们容身,天已经快黑了,先熬过今晚等天亮再说。 等三人弄了点干草在山洞内做了安身,天已经彻底黑了,洞外漫天繁星。 庾庆和许沸约好了轮流在洞口放哨,庾庆当上半夜,许沸当下半夜,虫儿放哨也是摆设,则免了, 许沸躺下没一会儿,便呼噜震天响。 虫儿也在噪音中很快睡着了,也打着细细的呼噜。 庾庆坐在洞外靠在一块石头上看星星,在琢磨怎样离开这里,在目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下,若能弄到一幅古冢荒地的地图就好了。 就在他心思翻转之际,忽见天际的一颗“星星”在跳动,不由一愣,定睛一看,发现不是星星,应该是火堆。 他慢慢站了起来凝视,也不知点火的是人还是妖,从方位上来看,应该是在河对岸的一处山中。 稍加琢磨,他还是决定过去一探,遂转身钻进山洞,拍了拍呼呼大睡的许沸。 许沸没反应,庾庆看了火大,这种地方居然能安心沉睡到如此地步,当即一把捂住了许沸的口鼻。 稍候,许沸醒了,瞪大了双眼挣扎。 庾庆放了他鼻子通气,只捂住他嘴,低声道:“河对岸好像有人,我摸过去看看,你在洞口守着。” 许沸点了点头。 两人先后出了洞,许沸低声问了句,“哪里?” 庾庆指了火光处,许沸仔细一看,担忧道:“你小心点。” 庾庆嗯了声,就要迈步离开。 许沸忽又一把扯住了庾庆的胳膊,“士衡兄,你一定要好好的,只要这次我和虫儿能安全抵达京城,我愿出四千两银子给士衡兄当酬劳。” 这话他之前上岸时就想说了,但是担心说出来有侮辱人的嫌疑,一直没好意思出口,读书人嘛。 现在见庾庆要单独走人,他很是担心庾庆会一去不回。 将心比心,这种环境下带两个累赘,换谁都觉得麻烦,所以不得不开出‘侮辱人’的价码。 那二十斤灵米不就价值两千两么,为了两千两银子都能拼命了,许沸觉得自己翻倍给出四千两应该能打动对方。 果然,一听能得四千两银子,庾庆立马两眼放光,瞬间感觉不虚此行,此地的危险级别已在他脑中快速下降,不过嘴上却客气道:“许兄,咱们之间那是什么关系,谈钱未免有辱斯文…”话锋又突然一转,“再说了,你哪来的四千两银子,连行李都扔了,你现在只怕是身无分文吧?” 许沸一听就知道有戏,就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还是‘钱’对这厮最直接有效,顿时也来了精神,也懒得跟他放屁扯什么斯文了,直言不讳道:“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可一旦到了京城则会有钱。我舅舅在京城经商,虽是做点小买卖,但四千两银子还是能拿出的,凭我现在举人的身份,找舅舅周转四千两银子不是问题,这点士衡兄无需担心。” 庾庆抬手捋了把自己的马尾,嘿嘿干笑,“红口白牙随口说的话,听听就好,哪能当真,回头你不给我,我也奈何不了你。” 许沸正色道:“我可以写借据给你。奈何现在没有纸笔,只要找到纸笔,我立刻写下借据为证。” 庾庆立马回头看向火光处,心里暗暗嘀咕,看来不借个纸笔来还不行了。 他本没打算见死不救,不是没办法的话,不会轻易放弃两人,本就是顺带的事,没想到居然还有钱赚。 不好意思也得面对现实不是?他知道自己进一趟京完成任务后就要返回玲珑观隐居修行,这一隐又不知是多久,能顺带赚一笔的话就不能客气。 心里不客气,他嘴上还是客气道:“许兄,你这个样子让我为难。唉,我也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若是不答应的话,你只怕要寝食难安。也罢,你把心放在肚里,我姑且先答应你就是了,定全力护你周全。” 见他还摆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许沸心里‘呸’一声,却依然拱手相谢,“谢士衡兄,有劳。” 庾庆拍了下他肩膀,转身快速下山。 途中一路潜行到河边,跳入河中,凭一身修为迅速过了河,上了岸直线朝光亮处摸去。 约莫潜行了四五里路的样子,爬上了一座山,悄悄摸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也是火光来源地,趴一棵树上窥探。 半山腰也有一个山洞,山洞外有一块坪地,烧了堆篝火,火上架着一只锅,两男一女围在篝火旁煮东西。 两个老男人和一个老妇女未能吸引庾庆的注意,反而是恰好从山洞里走出的一个女人令庾庆的目光难以挪开。 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女人,身裹一袭青色披风,斗笠下的面庞蒙着一条青色纱巾,脸露一半,让人看不清面容。 经过火堆旁时,火光照亮了斗笠下的半张脸,凭庾庆的目力也看清了那半张脸。 皮肤很白皙的样子,眉心一点朱砂显眼,明眸似水,长长的睫毛弯弯,眼睛很好看。重点是这女人款款而行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柔雅,身上有一种吸引庾庆目光的气质。 尽管只看到半张脸,尽管并未看清对方的全部面容,庾庆心里下意识已经认定了,这应该是一个大美人。 当这女人走到山缘边静立,仰头凝望星空时,篝火就在她的身后。透过光,披风下的躯体朦朦胧胧,娉娉婷婷,那份光感下胴体若隐若现的曼妙风情,令庾庆年轻的心萌动。 庾庆在世俗混过的时间并不长,并未正儿八经接触过女人,在这方面还是个雏,对女人的认知基本上都来自小师叔的讲述,因为小师叔好像很了解女人。 人到少年时,便对女人有了憧憬,他有过各种美好幻想,但小师叔说山下的女人似老虎,给他泼了好多桶冷水。 此时此刻,庾庆感觉自己对女人的憧憬又被眼前女子的风姿绰约给重新勾了起来,是对不曾有过的美好的向往。 女人在山缘边静默了一阵,轻轻一声幽叹后转了身。 转身的刹那,庾庆的眼睛被一道幽光晃了一下,目光下意识盯去。 是那女人腰间悬挂的一枚圆形铁扣,黑色,铜钱大小,火光照耀时感觉有幽冷光芒在上面游走。 一看这铁扣的形式,庾庆立马明白了这女人是什么人,眼前这些人应该都是来自幽角埠的商人。 铁牌名叫‘幽居牌’,是取得了幽角埠居住资格的人才能得到的东西,一面雕刻有幽崖的图纹,一面雕刻有幽角埠商铺的字号,是由掌控幽角埠规则的幽崖所发,也是用来证明幽角埠商家身份的东西。 此物难以假冒,也不知幽崖是用了什么手段炼制的,就如庾庆看到的幽光,这‘幽居牌’只有在真正主人的身上才会折射那样的光泽,只要一离开原主人立马就会变的不反光,颇为神奇。</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七章 请留步 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也就明白了这些人为何敢大晚上在古冢荒地点火煮东西。 敢暴露,不是因为这些人的实力,而是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幽角埠商贾只要不在妖界乱来,妖界这边基本上也不会有人为难他们,毕竟幽角埠各种物品荟萃,也是妖修喜欢去的地方,无缘无故得罪幽角埠的商家不是什么好事。 斗笠女子走到了一棵大树下,手扶树上悬挂的绳子,坐在了一只秋千上荡了起来,裙袂跟着飘忽又飘忽。 不知道为什么,庾庆感觉这女人有很重的心事,念及此,心里又忍不住自嘲,瞎想什么呢? 收了收神,又回到了来时的意图上,现已确认了这些人的身份,估计不会对自己乱来。 把风险性仔细衡量过后,庾庆解下了身上背负的灵米,悄悄挂在了树上藏好,继而一个闪身飞扑向篝火坪地,毅然决然现身。 做出如此决定也是没办法,不弄清所处环境的话,想靠碰运气从妖界顺利闯出去很难。 必然是要与人接触的,至少幽角埠的人比本地妖怪好说话。 他刚飞身而出,稍微有了些动静,篝火前的三人,秋千上的女人,皆猛然回头盯去。 庾庆轻身落地,第一时间躬身拱手,向众人行礼。 姿态摆的很低,证明自己没敌意。 篝火前的三人已经迅速站了起来,惊疑不定,首先是庾庆的穿着,只穿了内衬,没穿外套。 秋千停止了荡动,斗笠女子偏头盯着庾庆。 那个体态丰腴上了年纪的妇人,眉目间透着一股泼辣感,翻手在双眼上一抹,双眼眼睑上顿显两道瑰蓝色彩,似抹上了什么颜料。 庾庆在师门还是得传过一些江湖经验的,一看对方涂抹的东西便知对方使用了解妖师炼制的“蓝色妖姬”。 此物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容易挥发,抹在眼睑上时,视力透过无形的挥发物观察人时,能看出人身上是‘人气’还是‘妖气’。通俗点讲,就是使用此物能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妖怪所化。 抹出的蓝色妖姬,药效最多能持续半个时辰,当抹出的淡蓝色全部消失后,也就意味着药效没了。 妇人看出庾庆是人非妖后,喝了声,“哪来的不懂礼数的小子,何故擅闯他人驻地?” 这句话无疑告诉了其他三人,来者是人。 庾庆近距离之下看清了他们腰间幽居牌上的字号是‘妙青堂’,也就是说这四人来自幽角埠一个叫‘妙青堂’的商铺,当即拱手道:“小生詹沐春,乃列州新科解元。此番冒昧前来,实乃迫不得已,若有惊扰之处,还请恕罪。” 没用‘阿士衡’的字号,首先是不想让这几人对‘阿士衡’这个名字有印象,其次是阿士衡乡试的成绩并不靠前,不如詹沐春解元的名号动人。有价值一点的人,遇上这种情况的安全性比较高一点,有价值的人自然容易得到宽待。 此话一出,四人皆一脸惊愕,从未想过能在这种场合遇上这种身份的人。 那斗笠女子也离开了秋千,走来围着庾庆上下打量着转了圈,多少有些好奇道:“列州乡试的魁首,怎会跑到这里来?”声音清柔。 不但人有气质,声音也好听,庾庆两眼目光很想看穿对方的蒙脸纱,很想看看对方到底长什么样,叹道:“数日前,列州三百一十八名考生在州府集结出发,有上千人马护送,行至古冢荒地途中,突遇袭击……” 他把当时遇袭的情况大概讲了下,不该讲的自然不会讲,抹去了自己逃出牢笼后追找灵米的事,只说自己仓惶逃跑时掉进了河里,抱着一根木头飘到了这里。 情况经过很真实,不像是假的,正因为如此,四人面面相觑。 那位有些发福的男人沉吟道:“巨鹰投石空袭…古冢荒地内好像有一个妖修名叫高远,绰号‘鹰王’,可能也参与了这事。” 庾庆观察了下几人的反应,发现斗笠女子在几人中似乎是拍板做主的那个,再次拱手道:“还未请教诸位尊姓大名。” 斗笠女子轻言细语道:“我们是谁不重要。小兄弟,你是仕途中人,我们是江湖中人,看你也有一定的修为,懂点江湖事才是,岂不闻道不同不相为谋,何故夜晚跳出相见?” “想必诸位也能猜出一二。”庾庆苦笑,再次拱手恳求,“小生在这古冢地迷了路,恕小生斗胆,不知诸位能不能助小生离开,小生事后必有重谢。” 斗笠女子:“我们有我们自己的要务,没时间为了你的事耽搁。另外,不管你是不是迷了路,都是擅闯妖界,既然已经破了五十里之约,妖界之内人人皆可名正言顺找你麻烦,我们带着你岂不是自找麻烦?我们不害你,也不声张,就已经是帮了你,其它的就不要想多了,自寻活路去吧。” 要务?庾庆心里嘀咕,幽角埠的商贾跑到古冢荒地来,能有什么要务? 人家话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好勉强,但有一事不得不求,“容小生再斗胆一句。诸位纵横古冢地,必然备有地图,若有多余,不知能否赐我一份?若能侥幸逃离古冢地,将来必有厚报!” 斗笠女子倒也爽快,翻手到了披风里面,从后腰抽出了一卷羊皮地图,随手扔了过去。 庾庆一把接了,到手还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一看,发现果然是古冢地的地图,当即对四人再三鞠躬,表示感谢。 不敢再过多叨扰,临走前,他深深凝望着斗笠女子的半张脸,很想请对方解下面纱看看真容,然而又不敢唐突。 对于心里的一丝萌动,也不得不在内心自嘲,人家可是能在幽角埠谋得立足之地的人,自己不过是为了几千两银子拼死拼活的俗人,人家再漂亮也和你无关,也不是你这种人有资格觊觎的。 斗笠女子不知是不是读懂了他的眼神,玩味一笑。 庾庆感受到了对方看自己如同看‘小朋友’的感觉,略点头致意,借纸借笔的话不提了,毅然转身,纵身而去,蹿入树丛后,扯上了自己的那袋灵米,消失在了夜色中。 而斗笠女子则对身边的两个男人递了个眼色,两人会意,迅速闪身没入了夜色,悄悄追着庾庆去了。 此时,陪伴在旁的妇人忽唏嘘一声:“小姐,看来‘孽灵丹’的诱惑力还真是不小,竟有人敢直接冲撞司南府的护送队伍。这小子对此恐怕是毫不知情,肩膀上居然敢扛着上百万两的银子到处乱跑,简直是欺我等不敢取!” 斗笠女子:“若他所言是真,这般能文能武的解元,倒是罕见,说是才子也不为过,倒在这里未免有些可惜。只是我等若不取,在这古冢地也是白白便宜了他人,若确认无误了,既是顺手的事情,不妨就顺手办了。” 妇人嗯声点头,懂她意思,这么一大堆银子突然主动送上门,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踏实,万一是个套呢?不确认有把握了,不敢轻举妄动…… 一路摸黑,又过河,庾庆回到了藏身的地方。 守在洞口的许沸见他回来,当即询问:“情况怎样?” 庾庆:“说了你也不懂,你先歇着,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有关幽角埠人员的事也确实没必要跟许沸说,跟不懂的人扯不清楚,越扯问题越多,会问个没完。 许沸遵话歇了,庾庆让他多休息了一阵才换人。 次日太阳升起后,盘膝打坐了两个时辰的庾庆才收功出洞,坐在洞外的虫儿立刻起身打了个招呼,“士衡公子。” 庾庆嗯了声,摸出了那张羊皮地图,爬到了山顶,对比四周地形,以便确认自己所在的位置,好制定最佳的离开妖界的路线。 许沸和虫儿也爬上了山,两人也围在了地图前,都没想到庾庆已经弄到了地图。 站在山顶的三人却不知此时已有一人悄悄闪身闯进了他们昨晚过夜的地方,在山洞内一阵搜索。 古冢荒地的地域很广,一张地图上也只能将整个地域的地形标个大致,绘制手段难以将整个古冢荒地的所有地形地貌详细标注,对着地图寻摸了好一阵,也未能从四周找到地标,类似附近河流的地方不少,无法轻易当做参照物,所以并未确定自己在什么位置。 不过有了地图在手后,根据遭遇袭击的大概地点,再估算河流的流速,大致还是能圈定所在区域的。 三人原路下山,准备去找地图上有的地标性的地形,只有找到了可做参照的地形才能确定自己所在位置,才能制定离开的最佳路线。 途径昨晚过夜的山洞,三人只是看了眼,并未打算逗留,几乎都是两袖清风而来,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谁知刚走过山洞,山洞内便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詹沐春。” 许沸和虫儿皆同时回头看去,庾庆则猛然心跳了一下,这个声音他不算陌生,慢慢回头,只见山洞内慢慢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青披女子,正是昨夜赠图的好看女人。 比起昨夜在篝火前的样子,这女人在青天白日下的样子越发显得明媚。 詹沐春?许沸有些狐疑,不知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女人是在喊解元郎詹沐春的名字吗? 斗笠女子站在了洞口外,盯着庾庆似笑非笑道:“请留步。想了一夜想不通,特来请教,我是该称呼你詹沐春,还是该称呼你士衡公子?”</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八章 卜算 她这边昨晚就派人盯上了庾庆,一直盯到现在,许沸和虫儿对庾庆的称呼多多少少窃听到了一些,也确定了附近就庾庆三人,排除了起码的风险,这才正式露面了。 一听这话,一看这阵势,庾庆心中咯噔,瞬间明白了点什么,人家昨晚的好说话就是为了麻痹他,令他疏于防范。 他只是有些不明白,要对他不利的话,干嘛还要等到今天? ‘士衡公子’明显是虫儿对他的称呼,庾庆知道被对方听到了,有点尴尬,再回头,发现昨晚另三位已经闪身出现了,明显将他们给围了,当即辩解道:“误会,这事是我多心了…” 斗笠女子直接打断,“你我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也没招你惹你,突然跑出来,一见面就骗我,你这种人的话,你觉得我还会信吗?”偏头一个示意。 那三人立刻动手,许沸和虫儿毫无还手之力,瞬间被拿下。 庾庆大惊,迅速拔剑,然剑还未出鞘,咣!便被那相貌平平的男人一击给打飞,撞在石头上,撞了个五脏六腑剧烈翻涌,呛了口血砸落在地,还未爬起,那人已是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半张脸死死踩在了地上,居高临下冷冷警告,“再敢妄动,踩碎你脑瓜子。” 一交手,庾庆就明白了,实力相差巨大,对方是玄级高手。 他已经被对方一脚给定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许沸和虫儿惊呆了,也被吓坏了。 斗笠女子朝他们抬了抬下巴,淡然道:“把他们带开了问问。” 那妇人拎了虫儿离去,许沸则被那个有点发福的男人给拎走了,两人被分别带开了问话。 庾庆也被扯了起来,脸上已经出现了被石头扎破的口子,可见踩他脸的男人用力不小。 嘴能动了,庾庆立刻再次解释,“误会,这事真的是误会…” 啪!那男人挥手就是一记耳光,将庾庆给抽了个晕头转向,“有让你说话吗?” 嗡嗡耳鸣的庾庆不得不闭嘴了,被摁在了石头上,‘大’字型贴着,接受搜身。 那男人扯下了庾庆绑在身上的袋子,倒出了一堆东西,二十小袋灵米不用说,斗笠女子和那男人一看便认识,不过那男人还是将每袋灵米给捏了捏检查。 倒出的还有几百两银子的银票,一束‘虹丝’,一些防身药物,还有一根金属轴筒,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小瓶点妖露。 那男人拿起点妖露的瓶子打开确认后,眉头挑了挑。 之后又打开了金属轴筒,倒出了卷好的字画,摊开一看,发现只有半幅,偏头看向斗笠女子。 斗笠女子走近了,拿了半幅字画查看后,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似乎就是普通字画,但仅有半幅,还用金属轴筒来保存,显然非同一般,定暗藏有玄机。 她当即抖着字画问庾庆,“这半幅字画是怎么回事?” 庾庆抹了抹口角的鲜血,“不是半幅,是一幅画的三分之一,是分家产用的。我家先辈将儿孙分了三房,各房当家的各持有一幅,我考上了举人,要掌一房,故而保管了一幅。这次去京城,把三幅合一后,就要按惯例分家族买卖的分红,今年估计十几万两银子是有的,我愿意献给诸位赔罪。” 什么乱七八糟的,斗笠女子皱眉,大概听懂了。 那男人摆弄着倒出的东西,对斗笠女子示意道:“这瓶是玄级点妖露,这是墨影弓上的弓弦,这药都是行走江湖的救急药,还有这些个灵米。老板娘,正常赴京赶考的人怎会带这些个东西,加上他的修为,更兼昨晚见面就骗人,这厮的话十有八九不可信。” 老板娘?庾庆心头翻转了一下。 斗笠女子盯着庾庆,“你到底是不是赴京赶考的考生?” 庾庆苦笑:“昨夜只是为了面子盗用了解元郎的名讳,除此之外,句句属实。” 那男人道:“那你这些东西怎么解释?” 庾庆眨了眨眼,他倒是想继续糊弄,可问题是许沸和虫儿被带开审问了,真相怕是瞒不住,叹道:“我并非只知读书的书呆子,平常也修行,救急的一些药物一直随身有携带。这些灵米和点妖露,是之前列州州牧卢吉隗给我们送行搞猜谜游戏时,列州的一位灵植师和解妖师拿出的奖励。这弓弦是之前赶考队伍遭受攻击时,我从一名死去的大箭师的弓上卸下来的。” 斗笠女子和那男人相视一眼,无法确定庾庆说的是真是假,只能暂时等待,等另两人的审问结果出来。 那半幅画,斗笠女子依然拿在手上看,似乎想看出有没有另藏玄机。 没一会儿,惊魂未定的许沸和虫儿都被带了回来,那妇人笑道:“小姐,这厮名叫阿士衡,确实是考生。”又指向许沸,“他也是考生,有两个考生。” 斗笠女子哦了声,颇为意外,目光盯向了虫儿。 妇人道:“这是个书童。” 斗笠女子当即不再言语了,踱步走开,扬手,松开了手指,让风带走了那半幅字画。 打伤庾庆的男人立刻捡起地上的银票,把点妖露和虹丝都往自己怀里塞。 庾庆骤然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没想到摆出十几万两银子的诱惑还不够,当机立断,突兀一声道:“你们此行要办的事,我应该能帮上你们。” 他已经酝酿好了对质的词,却发现几人居然不再向许沸和虫儿核实他身上东西的来历,言语间似乎只要能确认他们是考生就足够了,其它的似乎并不关心。尤其是看到对方开始收敛他的财物时,他骤然察觉到了危险,方出此言。 此话一出,妙青堂四人皆愣了一下,皆慢慢回头看向了他,包括那个斗笠女子。 见自己话似乎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庾庆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蒙对了,这几人果然有被什么事困扰。 其实也不算蒙,有前因,他昨晚就发现斗笠女子似乎心事重重,何况对方也顺口说过一句有要务,他当时还琢磨了一下幽角埠的人跑到古冢荒地来能有什么要务。 许沸和虫儿依然在惊惧中,并未察觉到什么其它。 总之妙青堂四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庾庆身上,斗笠女子正儿八经转身面对上了庾庆,问:“你帮我们?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庾庆:“我粗通卜算之术,这次赴京,我已算到自己会有一劫,也算到自己遇险后要与一女人结缘,这个女人会帮我离开险境,如今看来,这个女人十有八九便是你了。”对着斗笠女子给出了肯定语气。 突然冒出如此荒谬之言,别说妙青堂四人,就连许沸和虫儿都彻底傻了眼,都想问问庾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斗笠女子忍不住噗嗤一声,“既是新科举人,又是修行中人,居然还是个神棍,你还想干什么?” 庾庆凝视着她,“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此番要做的事情对你来说非常重要,比对他们三个都重要!” 斗笠女子顿时与他四目相对,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略愣怔的妇人忽怒斥道:“废话,不重要跑这里来干什么?小姐,这小子嘴巴不老实,你别被他糊弄了。” 就因为她这句话,庾庆立刻对斗笠女子砸出一句,“你丈夫有麻烦!”嘴里还备着一句万一误判后改口的话。 此话一出,妙青堂四人彻底惊呆了。 没错,斗笠女子的丈夫的确有麻烦。 斗笠女子名叫铁妙青,是幽角埠妙青堂的老板娘。 面相泼辣略显丰腴的妇人名叫孙瓶,是妙青堂的掌柜。和她有点夫妻相,同样有点发福的男人是她丈夫,名叫朱上彪。另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也就是打伤庾庆的那个,名叫程山屏,和朱上彪都是妙青堂的伙计。 而妙青堂的老板,也就是铁妙青的丈夫,名叫颜许,已经是身中奇毒,危在旦夕。妙青堂上下正找不到施救之法,谁知这时,掌管幽角埠的幽崖突然发出了任务,给了铁妙青希望,只要抢先完成了这次的任务,就可得到向幽崖提要求的奖励,就可以请幽崖救自己的丈夫。 于是她便带着人手赶来了古冢荒地。 妙青堂的人手并不多,除了留下的两人照顾中毒的颜许,其他人她全部带来了,就是眼前的三人。 突然安静了,许沸和虫儿顿时从四人反应中看出了点什么,不由面面相觑,皆感觉‘阿士衡’突然变得有点玄乎。 锵!铁妙青突然拔剑,剑锋骤然横在了庾庆的脖子上,瞥了眼许沸,冷冷道:“看你们长相就不像,你不是考生,说,是谁派来的?” 她本能的怀疑庾庆是幽角埠哪家商铺派来的,故而对妙青堂的情况知根知底,否则一个赴京赶考的素不相识的书生怎么可能知道自己丈夫有麻烦,真要有如此神算的话,那还了得?区区古冢荒地又岂能困住这等人物! 看反应,庾庆知道自己猜准了,哪怕剑架在了脖子上,也是一点都不慌了,“告诉我,你此行要干什么。如果我帮不了你,你再杀我也不迟,说出来又不会损失什么。” 程山屏喝道:“闭嘴!你自己连安全离开古冢地都做不到,还敢大言不惭说帮我们。老板娘,此人巧言令色,必然有诈,当立刻杀之,以免被其蛊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三十九章 画符 剑锋已在庾庆脖子上压出了血痕,但铁妙青明显有犹豫。 庾庆瞟了眼对自己不善的程山屏,怕他把铁妙青给唆使冲动了,紧急补了一句,“老板娘,你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丈夫有麻烦的吗?” 铁妙青正为此惊疑,闻言立喝,“说!” 其他人也拭目以待,包括许沸和虫儿,也都想知道庾庆是怎么知道的。 谁知庾庆却道:“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说了你们也未必会相信,要用一种你们能看明白的方式告诉你们,所以我要请教你们此行要干什么。老板娘,还是那句话,说出来不会损失什么,我人已在你们手上,还怕我跑了不成?” 铁妙青无言以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既想知道真相,又怕配合着说出来后显得太傻。 程山屏厉声质问:“小子,你不是会算吗?既然会算,还需要问我们吗?” 庾庆已被他打成内伤,脸颊依然还火辣辣的疼,自己堂堂玲珑观掌门受此奇耻大辱,加之自己的钱财被对方给拿了,又被屡屡刁难,心中已是咽不下这口气,然又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能是暗暗发狠,让对方等着瞧,千万别有落在自己手里的那一天,回头定请小师叔帮自己算这笔账。 心中纵有万般不甘,表面还是不敢露丝毫怒意,在那叹道:“所以我说,有些事情我跟你们说不清楚。” 程山屏冷笑,还要开口嘲讽,一旁的孙瓶孙掌柜却抬手拦了一下,出声道:“阿士衡,你也算是修行中人,想必对幽角埠的事有所耳闻吧?” “略知一二。”庾庆瞟了眼她腰间的幽居牌,心中记牢了‘妙青堂’的招牌,若能逃过此劫,来日必报此仇! “既知幽角埠,想必也知道‘幽崖’是何等的存在。幽崖最近又发布了任务,任务目标是三只‘火蟋蟀’,我们来到古冢荒地就是为了完成这个任务。”孙瓶看出了老板娘的为难,代为讲出了此来的目的,一探眼前人的虚实。 幽崖发任务的事,庾庆自然听师门讲述过这方面的江湖经验,但凡完成了任务的商铺都能向幽崖提一个条件,只要是不超出规则外的条件,幽崖能做到的都会满足。 但他另有不解,“火蟋蟀是什么东西?” 孙瓶:“具体是什么,或干什么用的,我们也不知道。只知是一种长相类似蟋蟀的东西,深居地火熔浆之畔。” 庾庆大概明白了点什么,“所以你们来了古冢荒地,因为这里深入地下的坑道多?” 孙瓶:“古籍上有记载的火蟋蟀就生存在此,应该也和你说的这个原因有关。” 庾庆:“你们来后一直没找到吗?” 孙瓶:“深入地下深处找过一些地方,也见到过几只。然此物天生与地火熔浆之畔的环境一致,它只要趴那不动,就能与环境融为一体,肉眼几乎看不出来。此物警惕性极高,反应速度快,你还没发现它,它就已经跑了,能直接遁入熔浆中,在高温熔浆中可如鱼得水一般,可谓火中精灵。” 说到这,孙瓶的丈夫朱上彪也忍不住叹了声,“每次发现后,都是远远惊鸿一瞥就没了,我们甚至试过下药,然这火中精灵似乎是百毒不侵,毒药对它根本没用。看情况,估计除非有‘高玄’境界的高手前来,否则很难抓住。” 听这语气,庾庆能感觉到,这些人似乎已经被那火蟋蟀给折磨的没了脾气,否则不会在他这种外人跟前如此气馁。 程山屏嗤了声,“那种级别的人物,能开口提出的条件,幽崖能答应的可能性不大,人家才不屑来干这种事。” 这点,庾庆能理解,修行进度一旦跨入玄士境界,每进一步都十分艰难,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困在了初玄,能迈入上玄者已经是了不得的高手。而修为能达到高玄境界的,据说整个天下也不过百人,那位栖霞娘娘就是其一。 这种级别的人物,虽说不如顶尖的半仙高手,但在这世间也差不多是要什么有什么,确实不太会帮人跑腿干这事。 孙瓶盯着沉默不语的庾庆观察了一会儿,打破平静道:“你想知道的,我们说了。” 正在琢磨怎么应付的庾庆,抬眼与之对视,知道这是提醒自己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沉吟道:“香,祭拜祈祷用的焚香,有吗?给我。” 什么鬼?现场所有人皆愣住了,朱上彪问了句,“什么意思?” 庾庆:“给我香,我给你们想要的交代。” 程山屏冷厉道:“谁没事会在身上带那玩意,尤其是在这种地方,你小子糊弄不过去了故意往远了扯是不是?” 庾庆:“不能想办法找一下吗?我看地图上也有不少妖族盘踞之地,凭你们幽角埠商户的身份,借点香火应该不成问题吧?”他想趁这机会确认一下附近有哪方妖族盘踞,以确定所在方位,一旦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可便于逃跑。 谁知程山屏立马喝道:“不能!” 庾庆有点火大,怀疑这家伙屡屡搅和,是不是因为吞了他的财物不想吐出来,因而故意捣乱。 形势比人强,他是外人,人家才是一伙的,他没有翻脸的资格,不得不迅速另想了办法。 四周看了看,向自己那被解除在地上的剑走了过去,俯身刚摸到剑,便有一条人影闪来,一脚踩在了剑上。庾庆抬头一看,一点都没猜错,又是那可恶的家伙。 “你想干什么?”程山屏冷冷道。 庾庆本就年轻,是山里面野生野长的,骨子里本就有野性,若非师门出了意外,正常情况下不可能让他当什么掌门,不混到四五十岁成熟稳重了哪会有这样的机会。 他还没被调教好,是因意外匆匆上位担了重担。 他年轻气盛,野性未化,出山才多久,就已经连杀了好几条性命,出手时压根不管死者是什么身份。 现在被打了还要服服帖帖,是因为自己的小命在人家手上,不得不服。 可程山屏一而再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有点忍不住了火,当场站直顶撞了一句:“你不是想要交代吗?我想给你们交代,你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想让我如何交代?” 话音刚落,程山屏骤然出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掐的庾庆难以动弹,冷笑道:“还敢嘴硬?” 这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轻轻拍了下。 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铁妙青,示意他放手。 老板娘给了态度,程山屏不好不从,哼了声,撒手一把推开了手上的人。 “咳咳。”踉跄后退的庾庆捂住脖子咳了几声,因之前被打伤,又吐出两口带血的唾沫。 他看了眼铁妙青,知道自己刚才冲动了,若因此丧命未免不值,有此经历也算是长了一回经验,下次遇到了类似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继续弯腰捡起了那把剑,当场拔剑出鞘,挥剑哗啦啦扫荡地面,没几下便将凹凸不平的石头地面给整平了。 并未完事,忽剑指四周转圈,挑剑示意所有人退开。 铁妙青等人相视一眼,也不怕他跑了,当即四散退开了几步,接下来的一幕令几人愣住,只见庾庆忽然举剑指天,仰望苍穹,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叽里咕噜个什么。 不过众人都从庾庆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糊弄人的神棍味道。 唰!庾庆忽剑指大地,剑锋在石头地面上哗哗刻画,很快便画出了一道符咒图案,继而又剑起剑落刻画第二道,接二连三的,不一会儿便在以他为中心的周边地面刻画出了八道各不相同却龙飞凤舞的符咒图纹。 这一幕真正是把提心吊胆的许沸和虫儿看傻了眼。 铁妙青等人也看懵了,虽然看不懂庾庆画了个什么符,但都看出了这些符咒不像是临时编造出来的,蕴含气势,八道符画出了八面威风,图纹的那份规整一看就很讲究,下笔更是行云流水一般,能看出这个阿士衡不是第一次刻画这种符咒。 总之一看就知道不是胡编滥造骗人的,一看就知道是真练过这一手的人。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有点懵,眼前这厮武道修行上跨入了真武境界,文道修行考上了进士,如今还能耍这一手,这得是遇上了个什么样的奇葩? 八道符咒一画完,庾庆挥剑唰一声在地上画了个圆圈,顺势定身,挥剑定向了苍穹,口中又一番喃喃后,才收剑转身迈步走出了符咒圈,直接走到了昨晚过夜的山洞口,又挥剑在洞口上方唰唰画了一道小的符咒。 把众人搞了个屏气凝神,庾庆手中剑才归鞘,进了洞内。 众人相视一眼,不知他入洞做甚,纷纷往洞口凑,谁知里面传出庾庆声音,“休要乱糟糟乱我法场,老板娘一人进来便可,其他人回避。” 众人正犹豫,铁妙青琢磨着凭庾庆的实力也不能把她给怎样,遂挥手示意其他人退开了,独自走了进去。 入内一看,只见光线昏暗的洞内,庾庆正在收拾昨夜铺垫过的干草,将干草堆积在了洞底。 “你在干什么?”铁妙青疑问。 庾庆:“本欲焚香求神,你们横加阻拦,又非要逼我证明自己,我只能烧草当焚香,并设下法坛一座,祈求神灵恕不敬之罪。”</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章 安否 不管弄的是不是像模像样,只要不是傻子的,都不会全然信他这套,铁妙青自然是疑心难消,“弄这些又怎样?” 庾庆:“给你一个交代。” 铁妙青略皱眉,指了指地上堆的干草,无声质问,就这样交代不成? 庾庆:“待会儿我退出山洞进了法坛,会向你发出信号。你听到信号后,还望虔诚跪拜在这堆干草前,放火将其给焚烧。待这堆干草全部烧成了炭火草灰时,趁着炭火红彤之际,老板娘可将心中所求化作‘无字书’,向神灵虔诚发问,有我在外面做法,你会感受到神灵对你所问的回答。” 真的假的?能直接跟神灵沟通?铁妙青有点懵,疑问:“‘无字书’我不懂,是什么东西?” 庾庆解释:“写给神灵看的东西,不能流于表面,也不是摆出来给人看的,贵在诚心。简单的说,就是书写的内容不能留下字迹,用手指将字以指划的方式写在自己身体上,只要肉身诚心,神灵自然就能看到你祭上的‘无字书’。” 铁妙青明眸连闪,神色越发惊疑不定,实在是对方所说玄之又玄,不敢信,又不敢全然否定。 见她迟疑,庾庆叹了声,“很简单的事情,试一试又不损失什么。” 铁妙青暗暗咬了咬唇,主动问道:“指划写字,写在身体什么部位?” 庾庆忍不住瞄了眼她的胸,略有遐想,话倒是没有乱说,“只要心诚,只要是写在自己身体上,写在什么部位都行。” 铁妙青想了想,又问:“要多久才有结果?” “很快!”庾庆指向地上的一堆干草,“就这堆枯草化为灰烬的时间,待到这堆草的火光全无后,你便可以出来,凭你的修为,应该不怕这点烟熏的时间吧?” 铁妙青估摸了一下,这个倒是问题不大,一堆干草,过火烧成灰烬是很快的,凭她的修为,闭气这点时间是没问题的,遂点头道:“好,我就陪你试试。” 庾庆严肃道:“老板娘,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可以试试,但试的过程中还望虔诚对待,别害人害己,否则戏耍神灵可不是儿戏,是会遭天谴的。记住,与神灵沟通的经过,只有当事人可知,切不可随意对其他人泄露天机。换句话说,除了你我之外,不管你信不信,你实在不信可以把我杀了,但是不能再向任何人泄露与神灵交流的任何内容,明白吗?” 人对未知的东西总是容易畏惧的,铁妙青虽然不全信这套,但被庾庆这么神叨叨的一番折腾下来,心里也在打鼓,对那冥冥中的事务已起敬畏之心,嘴上却哼了声,“听到了。” 庾庆颔首,“好,我这就去法坛做法,待听到我法令,你便按我吩咐的去做。对了,要请教老板娘芳名,待会儿做法通禀神灵时需要用上。” 铁妙青默了默,还是告知了,“金铁的铁,铁妙青。”手拎了拎腰间的幽居牌,展示了上面的‘妙青’二字。 庾庆顿时明白了,敢情妙青堂的字号就来自于这女人的名字,看来并非幽角埠的老字号。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孙瓶的喊声,“老板娘,您没事吧?” 等了好一阵,不见里面情形,多少有些担心。 “没事。”铁妙青大声回了句,又问眼前人,“可以了吗?” 庾庆:“最后,还请老板娘把斗笠和面纱给摘下。” 铁妙青当即挑眉道:“没这个必要吧?” 庾庆无奈叹道:“老板娘,与神灵沟通,你觉得戴着斗笠和蒙着面纱合适吗?” 好像是有点不敬,铁妙青心里转了转,道:“我待会儿自会摘下。” 庾庆无语,这女人名字他已经弄到手了,现在就想看看人长什么样,结果不行,也不好勉强,只好转身而去。 谁知铁妙青忽反问一句,“为何不能在外面,为何非要我躲在山洞内?” 庾庆停步给了句,“香炉,这山洞暂时设做了香炉。你没有香,连香炉也不摆一座,别说沟通神灵,糊弄鬼也不带这般草率的吧?” 铁妙青也不知对方说的算不算是个道理,反正自己不懂,不懂就无法否认,无言以对。 庾庆则直接出去了,众目睽睽之下,又走到了自己画符的圈圈里,当众盘膝坐在了符咒圈中,闭上了双眼。 没见铁妙青出来,孙瓶三人当即朝洞口走去,庾庆喝了声,“三位暂且回避在旁,不要去打扰,保持肃静。” 三人怔住,洞内铁妙青的声音也传出来了,“我没事,你们先在外面等着,我倒要看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闻听此言,三人只好作罢,又转身走开了,不过一个个都冷眼盯着庾庆,防备他作乱。 虫儿不知眼前究竟算怎么回事,不时看看许沸,看公子的样子显然也不知道。 锵!静坐念念有词一阵的庾庆忽然睁眼拔剑,骤然将剑抛向了上方,剑在空中一阵翻滚,唰一声插在了符圈外面的地上,插在了庾庆的正面。 庾庆盯着洞口喝了声,“铁妙青,勿再拖延!” 众人纷纷看向洞口。 洞内一直在等消息的铁妙青竟十分听话,闻言立刻掀下了斗笠,摘下了面纱,露出闭月羞花容颜,咬了咬唇,看了看洞外,应该不会有人看到,这才硬着头皮跪下了。 眼前一看,自己竟面对一堆干草下跪了,铁妙青心中有些不堪,感觉有些荒谬,暗问自己是不是傻?那种鬼话也能信?心里暗暗发狠,某人若是敢戏耍她,回头定要某人后悔来这世上做人。 很快又收起杂念,怕会亵渎神灵,摸出了火折子,吹出了明火,老老实实照着庾庆说的话去做,俯身点燃了那堆干草,又吹灭了火折子,面对快速烧大的火团,内心亦燃起满腔的虔诚之心。 洞外众人,见到洞里冒出了烟,且很快冒出浓烟,皆惊疑,孙瓶想去一看究竟,庾庆又是一声喝,“休要惊扰,肃静!” 三人只好忍耐住。 程山屏回头走到了庾庆边上,拔剑在手准备着,一旦铁妙青出现不测,定要庾庆后悔此生。 跪在火团前的铁妙青运功屏气凝神,避免吸入浓烟,心中保持着虔诚敬意。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在这烟气浓熏下,竟隐隐感觉冥冥中似乎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不禁汗毛竖起,令她越发不敢有杂念,心态越发虔诚。 一堆干草烧起来确实挺快,火势一大,明火很快便轰轰烈烈过去了,转眼熄灭,化作了红彤彤的炭火。 因没有燃烧的物质支撑,炭火变黑的速度也快,铁妙青来不及多想别的,赶紧在心中虔诚祈祷,问自己丈夫的毒这次能不能成功化解,希望能求得神灵的答复。 又想到要写什么‘无字书’,她也是头一回,有些手忙脚乱,不知在身上什么部位写合适,遂亮出了最方便的手掌,又不知在手掌上重复写很多字合适不合适,于是最终只恭恭敬敬、规规整整、一笔一划地用手指写下了“安否”二字,以这二字去代替心中的所有乞问,祈求神灵的答复。 草灰渐渐黯淡了下来,里面还有隐隐红光,铁妙青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向神灵询问什么。 问题是她刚才的询问也并未得到答案,但她不敢轻易失去耐心,还在虔诚等待着,哪怕是被浓烟熏着,也在虔诚等待着神灵的答复。 盘膝端坐在符咒圈里的庾庆盯着洞口渐渐淡下的烟气,想到铁妙青憋着气,傻乎乎在浓烟中跪着被熏的样子,暗暗冷笑,之前被打伤的一口怨气总算发泄了一些。 但是这笔账没完,他又悄悄斜了程山屏一眼。 烟雾散去的差不多了,草灰中的火光应该也消失了,铁妙青脸色阴沉了下来,问题是她未感觉到神灵给予的任何明示和暗示,她感觉自己被耍了! 扯出面纱,又重新蒙在了脸上,斗笠也捡起戴回了头上,跪姿一变,站了起来,转身快步而去。 飘荡着淡淡烟雾的洞口,铁妙青的身影再现,站在洞口冷冷盯着盘膝而坐的庾庆,暗暗咬牙切齿。 庾庆一看她斗笠下的半张脸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把这女人给忍毛了,估计这女人和神灵没有沟通成功。 当然,他也知道不可能沟通成功,本就是他胡诌出来糊弄人的,哪来的神灵沟通,真有这本事他也不会落得如此。 孙瓶三人也看出了铁妙青的恼怒。 不等铁妙青发作,察言观色做好了顺势而为准备的庾庆立刻站起走去,见孙瓶等人也过来了,他又挥手示意不要靠近,三人只好忍耐。 庾庆独自到了铁妙青跟前,抢先说话道:“看你神色不对。”继而一个侧身,从她身边钻进了洞内。 铁妙青漠然转身,也进洞了。 一堆草灰前,庾庆单膝跪下了。 铁妙青则站在他身后,冷冷道:“你敢耍我?” “看来你并未感受到神灵的明示。”庾庆叹了声,也俯身伸出了一只手,插进了草灰里一阵摸索。 铁妙青狠话刚到嘴边,甚至是要动手惩罚庾庆,突见庾庆的动作,硬是不由自主的忍住了话,冷眼旁观。 庾庆忽又双膝跪地,伸出了双手,将草灰向两旁拨开。 拨到最低层,他呼声轻轻吹气,吹灰见底,干草烧过的地面上隐约出现了两个字,赫然是“安否”二字。</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一章 真相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这两字,加上洞内光线也不好,铁妙青一眼看去就没看清,还是见到跪地的庾庆盯着地上看时,下意识也盯着细看了下,才看出了隐隐约约的字迹。 发现有字迹的情况下,她才仔细辨认,不看清还好,待看清是“安否”二字时,整个人彻底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她当时在掌心写了什么,她自己自然清楚,所谓无字书,她自己的掌心都未留下字迹,这堆灰烬里怎么会留下自己写在掌心的字迹? 匪夷所思,玄之又玄,顿令她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冥冥中的威压。 之前兴起的恼怒感,被戏耍感,瞬间荡然无存,拘谨的眼神四处看了看,难道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在注视着一切? 她嘴里有些发干,佯装不知的样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安否…这是什么意思?”庾庆嘀咕自语了一句方起身,转而问她,“老板娘,你究竟向神灵祈求了什么,无字书又写了些什么?” 铁妙青面纱后面的嘴里干咽了咽,不愿说实话,“无非就是问问此行能否顺利。” “哦。”庾庆点了点头,又盯着字迹琢磨。 铁妙青心里有些没底,试着说道:“结果如何?” 庾庆盯向她,迟疑道:“老板娘,你与神灵沟通时,是不是不够虔诚,心里是不是杂念太多?” 这个让铁妙青如何说,之前好像是想的比较多,不能说没有杂念,但好像又说不上有什么杂念,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冷哼道:“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庾庆苦笑,“老板娘,这事我怕是解释不清楚了,来,你看看这灰烬烧过的地方是不是有两个字,你看看是什么字。” 铁妙青佯装认真打量了一下,淡然道:“好像是‘安否’二字。” 庾庆叹道:“是吧,你也看出来了,问题就出在这。你问神灵此行能否顺利,结果神灵没有回答你。我若说,神灵好像在问我,好像是要让我来给你答案,你能相信吗?你怕是要以为我故意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来糊弄你。 我做法让你与神灵沟通,是想证明我确实略知卜算之术,也是想证明你我确实有缘。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神灵在戏耍我,你未能与神灵沟通上,现在我真的是有口也解释不清了,难道你不是那个与我有缘能送我离开险境的女人?” 铁妙青:“看来你的卜算之术也不灵。” 庾庆抬手捞了自己后脑勺马尾一把,唉声叹气,“我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精通此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是略知一二,粗浅会一点点而已,略有谬失也属正常,何况医人者不能自医,此乃常理。老板娘,我知道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信,但我可以发誓,我对你们真的没有任何歹心,我只是想活着离开这里而已,还望老板娘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 铁妙青略沉默,徐徐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此行要办的事你能帮上我吗?” 庾庆露出几分颓丧意味,“老板娘,你也看到了,我错算了,怕是帮不上你们。老板娘,求您放过我们吧!”拱手恳求,甚至是哀求。 铁妙青不为所动,“连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就不行?” 庾庆艰难道:“试过了不行怎么办,你便杀了我们吗?” 他的通神之术有没有失误,铁妙青自认为自己是最心知肚明的,不说破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对方,所以一副变的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你尽力去做,只要你尽力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答应放你一马,并保证将你安全送达赴京赶考的正路上,绝不害你,如何?” 庾庆眼睛一亮,糊弄了半天,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证明自己已经在心理上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出意外的话,这女人应该不会再对自己动杀心了,来自这伙人带来的危险应该已经挡住了。 嘴上还是迟疑道:“当真?” “我说话算话。” “口说无凭。” “你要是担心,那也没办法,在这地方,我给你任何保证,你都不会放心。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听我的,要么我杀了你,你自己选。”好听的声音,说着够狠的话。 “好吧,确实没得选择,只能选择相信你。” 铁妙青顿有暗握乾坤的成就感,下巴抬高了几分,“说说你的想法,下一步你想怎么做,或者说你想怎么帮我?” 庾庆沉吟道:“先给我找到香,其次就是找到火蟋蟀窝藏的地点,去你们见到过火蟋蟀的地方。” 铁妙青不解,“还需要焚香?” 也不是必须要焚香,譬如类似刚才烧草那般弄出烟雾也行,问题是庾庆要把装神弄鬼的把戏继续下去,总得给自己的‘观字诀’找个说法,不然容易给玲珑观惹来大麻烦。 “真正的香火更显虔诚。”庾庆叹了声,很无奈的样子,似乎还在为刚才没用上焚香而耿耿于怀。 行,铁妙青也不多说了,就按这位的意思去办,当即转身出了洞。 孙瓶三人见她出来了,都围了过去问怎样。 对于具体情形,在山洞里干了什么,铁妙青遵了庾庆之前的叮嘱,并未泄露与神灵沟通之事,反而吩咐程山屏与朱上彪去附近的妖族老巢走一趟,让去弄一批焚香来。 见她不说,且有了定意,显然做出了决定,三人也就不再多问。 出了山洞的庾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带走了自己的财物,实在是不甘心,忍不住又找到铁妙青提要求,“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给我?” 铁妙青:“放心,只要你尽力办事,事后成不成都会还你。”看了眼他嘴角的血迹,知道他被程山屏打出了内伤,摸出一只小手瓶,倒出了一粒伤药给他。 待庾庆接药服下后,她又提醒一句,“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还在古冢荒地,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要再提你们赴京赶考的身份,否则我们也未必能保你顺利离开这里。” 庾庆:“我懂,被那些妖孽知道了会有麻烦。” 铁妙青立马强调,“不仅仅是妖孽,连人也不可以,我说了,不管见到任何人都不能提。”见三个家伙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遂告知了实情,“你们这批考生的脑袋,一颗价值一百万两。栖霞娘娘听说过吧?栖霞娘娘的儿子被司南府掌令的弟子给杀了……” 听完一段娓娓道来的真相,庾庆和许沸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三人真正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妖孽对考生痛下杀手的真相。 尤其是庾庆,更是吓得不轻,若早知道是栖霞娘娘那老妖婆和司南府掌令杠上了,打死他也不敢帮阿士衡来顶这么大的雷,估计就算是阿士衡本人也不敢参加这届的会试。 由此也算是看明白了,司南府那帮人有够狠的,惹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还敢让会试如期进行,哪有真把考生的死活当回事。 终于也知道了一般不轻易卷入外界纷争的幽角埠商家为何要杀他们,一百万两银子啊,放哪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自己找死送上门的,顺手的便宜,人家不捡白不捡。 难怪自己说出能得十几万两银子都无法打动对方。 他现在怀疑就算帮人家找到了火蟋蟀,人家只怕也未必会放过他,毕竟是那么大一笔赏钱,当即大声为自己争取宽待,“老板娘,栖霞娘娘已经死了,已经被司南府掌令给杀了,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这回轮到铁妙青和孙瓶吃惊了。 不过铁妙青明眸一转,似乎又猜到了庾庆的心思,“我既然许诺了放过你,自会说话算话,切不可在这里胡言乱语,须知这古冢荒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栖霞娘娘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咒人家死,是给自己找麻烦。” 庾庆当即掏心掏肺的模样,“老板娘,真的,没骗你。赴京队伍遇袭时,我曾看到一个拄拐的鼠妖老太婆,和几位妖修说什么地母杀了栖霞娘娘,然后他们就撤了,袭击就结束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就撤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尽管没说出全部真相,但简化出的也算是事实。 这话令两个女人越发惊疑,铁妙青看向孙瓶,迟疑道:“地母若亲自出手了,杀栖霞娘娘自然不在话下,可海市千流山的那位妖族大圣也不是吃素的,那位妖族大圣可不怕地母。” 孙瓶点头认同,“栖霞娘娘敢和司南府争这口气也是有点底气的,她在妖族中也是有资格去海市千流山给那位大圣贺寿的人,也许和那位大圣没什么交情,但妖族的脸面毕竟摆在那,司南府这般蛮横不讲理,让妖族的脸往哪放?给自己贺寿的大妖,被司南府滥杀,那位大圣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母岂敢没点忌惮而轻举妄动?” 庾庆有点急了,“这…这我哪知道,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的的确确听到了几只妖修的谈话,的确听到了地母诛杀栖霞的事,若有说假,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旁的许沸终于敢冒出一句,点头道:“我也听到了,我可以作证。” 孙瓶看向皱着眉头的铁妙青,“老板娘,此事要知真假很简单,若是真的,西南一带的头号大妖被杀,非同小可,要不了多久必定要震动天下,古冢荒地的妖族份属西南一带必然有反应,过几日自然能听到风声。”</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二章 证实 是这个理,铁妙青颔首认同,这么大的事情古冢荒地一带必然也要传遍。 庾庆也没了话说,也认为孙瓶说的有理,只能是等消息。 也松了口气,只要这边愿意给时间搞清真相,获悉了栖霞老妖的死讯后,知道无处领赏了,自然也就不会为难了。 同时也很闹心,发现自己跳进了自己挖的坑里。 若早知道背后的真相是这回事,早点说出栖霞被杀的事不就完了,犯不着搞装神弄鬼的那套,现在后悔都不敢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安否”那两个字的,不得不硬着头皮帮人家找什么见鬼的火蟋蟀去。 既然暂时相安无事了,庾庆捡起了装画的金属轴筒,又招呼上了许沸和虫儿,让帮忙找那半幅被铁妙青扔掉的画,也不知被风吹哪去了。 画必须得找回来,只要能离开这里,他就必须要尽力完成阿士衡交代的赶考任务。 铁妙青倒是没有阻拦,还对孙瓶道:“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帮忙找找。”同时给了孙瓶一个眼色,让盯着。 孙瓶会意同行。 一行一路顺着风吹走画的方向找去,在山腰绕来绕去搜寻。 借着几人走散了些的机会,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庾庆迅速到了许沸身边,瞥了眼数丈外的孙瓶,低声问:“我以弓箭射杀妖修的事可有告诉他们?”指杀黑云啸的事。 许沸低声回,“没有。” 庾庆挑眉,“没招?你有这么硬的骨头?” 这质疑有点侮辱人,许沸语气有点急,“我招什么呀,人家压根没问,确认了我们考生的身份后便把我带回来了。” 庾庆:“你没说怎么弄到灵米的吧?” 许沸叹道:“没说,我都说了,人家压根没多问,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庾庆想想也是,许沸和虫儿被带走问话时他身上的灵米还没暴露出来,不过还是叮嘱道:“许兄,这事也不能说,回头若有人问起灵米怎么来的,就是你猜字谜得来的,懂吗?” 许沸:“哎,这还用你交代啊?欺骗州牧大人的事我敢往外泄露吗?只要你能咬死了不往外说,我就谢天谢地了。” 庾庆又叮嘱,“杀妖修的事也不能说,鬼知道他们和那些妖修之间有没有交情,别节外生枝。”其实是他自己怕招来妖修的报复,当时很明显的,那些妖修都是一伙一伙的,死在他手上的妖修可能还有同伙。 许沸嗯了声,表示知道了,不过却另有好奇,扯了下庾庆的袖子,“士衡兄,你真的能掐会算?”他对庾庆提剑画符的一幕那可真是印象深刻。 庾庆嗤了声,这事必须解释一下,传出去对‘阿士衡’将来复考不好,反问:“这你也信?” 许沸越发惊疑,“那你怎么会知道她有丈夫,还知道她丈夫有麻烦?”当时这位铁口直断,可谓惊艳了他,铁妙青等人的反应他也记忆犹新,那些人明显也被惊着了。 庾庆反而一脸稀奇问他,“你觉得她年纪多大了?” “呃…”许沸掂量他问这话的意思,瞅了眼不时瞥向这边的孙瓶,低声道:“看着年轻,但感觉三十应该是有了的。” 庾庆目光不忘搜寻那幅画,“还不算瞎,就是读书读傻了。许兄,越好看的花越容易被采,凭她的姿色,难以在闺中久待,就她的年纪,说她还在枝头没被采过,说她至今名花无主,你相信吗?” 这点,许沸承认,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士衡兄年纪轻轻竟如此懂女人!” 庾庆嘿嘿一乐,都是小师叔教的,真相他自然不会说出。 只是许沸依然不解,“这和他丈夫有麻烦有什么关系?” 庾庆顿时看傻子般的眼神看他,不知这位脑子里装的什么,举人是怎么考上的? 他只想告诉这位,若不是自己当时反应快,三个人的命早就没了,你那四千两回头给的一点都不冤。 他已经在琢磨了,回头那四千两不给可不行! 许沸读懂了他看傻子的眼神,尴尬一笑,然还是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既然想不通,庾庆也不想跟他多解释,说太多说太透了未必是好事,只要让他知道‘阿士衡’不会能掐会算,目的就达到了。 “在树上。” 突然传来虫儿的喊声,两人以及附近的孙瓶皆闻声看去,只见虫儿抬手指着一棵树上向他们示意,三人立刻快步赶到抬头望,果然见到耷拉在树丛上的那半幅字画。 庾庆一个纵身弹起,顺手抓了字画,落地摊开一看,还好,无损坏,不过这字画纸张只要摸过的也知道不普通,有丝薄绢布感,不留折痕,只要不刻意为之,不是轻易能损坏的普通纸张。 他将画卷好,又重新塞回了金属轴筒内,态度颇为谨慎。 实在是这东西不能丢失,这是阿士衡用来证明身份的东西,关系到阿士衡的终身,临别时阿士衡再三交代过此物的重要性,再三叮嘱不可遗落。 之前顾不上,只因命在别人手中,先保自己小命要紧。他可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不会为了阿士衡的画搭上自己的性命,保不住自己的命,自然也就丢了画,当然要先保命。 有孙瓶盯着,三人也不敢跑,找到画后,只能乖乖回去。 庾庆也不知自己走了什么霉运,以前出山不容易遇见的玄级高手,这次动不动就撞上。 临近正午时分,朱上彪和程山屏回来了,一路飞掠上山。 双双落地后,两人第一时间扫了眼靠边坐地上的庾庆等人,神情有些异样,不等孙瓶问话,朱上彪已经沉声道:“老板娘,栖霞娘娘出事了。” 铁妙青和孙瓶下意识相视一眼,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朱上彪继续说道:“我们去了附近的妖族巢穴‘临渊阁’,阁主说接到消息,说地母亲自出手,把栖霞娘娘给杀了!”说罢又瞥了眼庾庆等人,声音不大,有意回避,不想让庾庆等人听到地名。 他既然有意,坐在角落里可怜兮兮样的三人自然是听不到什么。 然而盯着他嘴唇动作的庾庆还是跟着嘀咕了一句,“临渊阁…” 这个地名他有印象,应该是在地图上看到过,回头地图上查找一下,再结合附近的河流,就能推算出自己所在的位置,就能找到最佳的脱身方位。 然而眼前最大的问题还是自己落在了这些人的手上,实力相差太大,人家不放你走的话,很难有机会逃跑。 不过眼前带回的消息足以让他安心不少,至少不用再担心这伙人因贪图巨资而食言,暂无性命之忧! 那边的程山屏则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就两三天前发生的事。” 对此,铁妙青和孙瓶似乎不算很意外。 这难道不是大事吗?程山屏和朱上彪也发现了异常。 孙瓶低声道出了真相,说这里已经知道了,两人这才释然看向乖乖呆在边角的三人。 稍作议论后,铁妙青问到了正题:“焚香找到了吗?” 朱上彪摇头,“临渊阁那边平常不用这东西,没有焚香可提供,不过提供了一个消息给我们,说今天恰好是‘挑山郞’去临渊阁的日子。与那边常来往的一位‘挑山郞’每个月的今天都会去一趟,估计下午会到,让我们找‘挑山郞’问问,兴许有那东西卖。” 铁妙青默了默,旋即挪步,径直走到庾庆跟前,居高临下问:“非要焚香不可吗?” 坐在地上的三人皆昂头看着她。 为了安全和稳妥,庾庆也不便出尔反尔,只能是点头。 “走吧。”铁妙青挥袖转身。 一行旋即出发,然而还没下山就发现了问题,庾庆还好,问题是许沸和虫儿,尤其是虫儿,在这山林地带的速度根本就跟不上趟,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在复杂地形中飞掠纵横。真要照虫儿和许沸的行进速度,一行在这里也不用再忙其它的,赶路的时间都不够。 还没下山就不得不停下了,孙瓶对庾庆建议,“阿公子,你这两位伙伴不如就留在这山上的洞里,我们给他们留下足够的吃食,也免得他们跟着我们奔波劳累,待事情结束后再来找他们。” 这建议,顿令许沸高度紧张,眼巴巴看着庾庆。 而庾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行,他们在这里根本没有抵御任何风险的能力,随便来个小妖就够呛,单独留下太危险,要走就带他们一起走,否则咱们好聚好散,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虫儿大眼忽闪看着他,就知道士衡公子是真正的好人,绝不会轻易将他们弃之不顾。 程山屏立刻冷笑道:“小子,这里可没有你讨价还价的余地!” 庾庆当即反驳,“你最好搞清楚一件事,是你们老板娘请我帮忙,你却三番两次羞辱于我,看你对我如此不善,事后必然过河拆桥。既然你们根本没有合作的诚意,既然事后左右都是一死,那也没必要再继续,要杀要剐就在当下,悉听尊便!”知道了附近妖怪老巢叫什么,也获悉了对方已知栖霞娘娘的死讯,说话都硬气了不少。</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三章 挑山郞 重点是接触了一阵,知道程山屏还做不了杀他的主,这里还是铁妙青说的算,何况他故意将‘胜券’送到了铁妙青的手中,有为铁妙青权衡利弊得失后的底气,他敢断定铁妙青现在不会杀他。 竟敢当面顶撞,程山屏勃然大怒,“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探手便抓。 庾庆一个闪身后跳,锵!拔剑在手,拼死一搏状。 铁妙青眉头一皱,见状不对,果然出手阻止,一把抓住了程山屏探出的手腕,定住其攻势,又摁下了他的手。 见庾庆公然拔剑挑衅,程山屏顿有些难堪,脸色亦难看,沉声道:“老板娘,此獠神神鬼鬼云里雾里的把戏让人看不懂,故弄玄虚者必然有诈,不可上当!” “说的好!”庾庆一声喝,挥剑指来,针锋相对,“既然觉得不可信,又何必勉强,大可放我等离去,只要我等走了,尔等自然无当可上,自无后顾之忧,两不相欠,两不相误,岂不快哉!” 关系到四千两银子,既然有把握,他就不会轻易让步,定要力争,定要尽力带主仆二人离开这里。 许沸目瞪口呆,惊了,没想到庾庆为了保他们竟这般豁出去了,果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惊的差点跑去急劝庾庆闭嘴。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是想求庾庆放低姿态好好说话。 虫儿银牙暗咬了唇,看向庾庆的眼神中有激动情绪,没想到庾庆会豁出性命保他,他就知道庾庆不是自家公子想的那样,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程山屏当场被气了个吹胡子瞪眼,关键是人家说的句句在理,竟憋的他无言以对。 铁妙青偏头示意,孙瓶挥手,她丈夫朱上彪立刻闪身到了庾庆身边,拽上庾庆好言劝开,并挥手招呼许沸和虫儿,赶紧先把三人给带开了降降现场的火气。 铁妙青目送庾庆离开的目光中亦有讶异和欣赏,这里已经审问过三人的关系,知道三人认识也不久,交情并不深,她没想到遇上这般事情的时候,庾庆竟是如此的有情有义,在这人心隔肚皮的世道倒是少见。 “老板娘,莫非你真信他能帮你找到火蟋蟀不成?”程山屏怒气难消质问。 青色披风顺风抖了一下,铁妙青转身看他,“老程,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也不亏什么,他若真敢骗我,我再把他交给你,任由你处置,你说呢?” 孙瓶在旁皱着眉头插了句,“老程,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跟这年轻人置气,你以前可不这样。” 闻听此言,程山屏火气似乎瞬间消了不少,脸色明显往冷静里去,哼了声,“我只是觉得这小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不可信,竟敢当面甩我脸色,换你气不气?再说了,东家还在病榻上,性命岌岌可危,如今咱们听由这小子的去折腾,无异于浪费时间。时间本就宝贵,还要带上两个累赘,你们难道就不忧心?反正我是急了。”话毕甩了甩袖子。 铁妙青神色柔和了不少,亦柔声道:“老程,换个角度去想,此人这般重情重义,宁死也不肯放弃同伴,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能证明他的话比较可靠,是不是越发值得我们一试?” 孙瓶略怔,随即嗯声点头,表示认可。 “……”程山屏再次无语,之后又是袖子一甩,“算了,既然老板娘这般心宽,我再急也没用,我听吩咐便是。” 于是不合的双方又凑成了一队继续出发,孙瓶拎了身子骨瘦小的虫儿的胳膊,朱上彪则拎了许沸的胳膊,一行带着两个累赘在地形复杂的山地快速穿行。 也没有走多久,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便停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歇着,等待。 等了快个把时辰的样子,坐在大树上的朱上彪跳了下来,朝一个方向指去道:“老板娘,来了。”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远处山丘上又出现了一座晃动的小山,待近了些,才发现是一栋似乎阁楼的木屋在移动。再近了些,许沸看的咂舌,因看到木屋下有个人,有人在木屋底下扛着整个木屋,却如履平地般。 许沸在庾庆耳边低声问了句,“士衡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挑山郞’?” “嗯。”庾庆点头。 所谓‘挑山郞’,是修行江湖中对一种买卖人的形象称呼,譬如眼前,好似挑了座山似的。 通俗点讲,就是横跨妖界和人间的流动商贩。 鉴于妖界和人间的‘五十里之约’,大多数的妖和人是不能随便穿行两界活动的,但两边对彼此地界上的一些东西都有所需求。 妖既然愿意化作人,就想有个人样,譬如衣服总得穿吧,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让人笑话。 然而修炼成妖不易,能化作人形的没几个会浪费修炼时间去做什么手工活的,而人间则不一样,细分出了各行各业,加之群体上的庞大,能制造出妖修的各种所需。 反之人间也需要妖界的一些东西,譬如各种山珍,故而便催生出了‘挑山郞’这个行当。 眼见重担如山而来,朱上彪先过去招呼,将‘挑山郞’给引了过来。 一栋木屋阁楼挑到了几人跟前,下面的挑夫是个面带温和笑意的壮汉,抬手拉拽房子底下通往四角的四条横栓,阁楼四角立刻陆续咚咚落下四根脚柱,再将四条横栓推回,稍作调整便锁死了四根落下的脚柱。 简单方便,哪怕眼前是在一处斜坡,四根脚柱落地自会调节长短,水平支撑起了木屋阁楼,令其落脚在斜坡上也无一点倾斜,最少看起来是平平稳稳的。 房子底下的挑山郞几乎都不用低头,稍一松肩,便径直走了出来。 许沸是头回见这久闻的东西,毕竟挑山郞在人间采购是不会扛着这么一栋房子到处乱跑的,所以忍不住上前观望,发现这东西好,随身带着一栋房子,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随地休息或过夜都行。 虫儿束手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永远一副下人轮不到的样子,看起来对眼前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孙瓶上前与挑山郞照面,笑问:“有求神祭拜的焚香买吗?” “自然是有。”挑山郞回手指了下领路的朱上彪,“若没有,也不会跟他过来。稍等!”说罢跳上了木屋阁楼门口的小露台,胸前挂的钥匙插入拧开了门锁,拔钥匙把门往两边滑推开,人便走了进去。 站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堆放的各种物品,真不知塞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东西。 而木屋外墙上也挂了不少收购消息的牌子,引的众人忍不住观看。 八百两收年份三十年以上血芝,一万两收紫崖仙,还有收购什么活物的,总之各种名堂的收购。 懂的都知道,这不是挑山郞在收购,而是挑山郞在顺便顺手的代人收购。 按挑山郞这行当的规矩,雇主提出收购要求,而挑山郞又答应了的话,双方便约好收购期限,之后雇主只需交付本金作为收购的定金。挑山郞收购成功后,也会严守规矩,遇见价高的不会转让,而交付雇主时,雇主必须按照约定交付一定的佣金作为挑山郞的报酬,否则挑山郞有权拒绝将收购到的东西交付雇主。 当然,若期限内未收购到约定的物品,挑山郞将分文不取的交还雇主给的本金。 木屋内,挑山郞将内部的滑梯一推,推到了最里头,踩着木梯爬了上去,在某一隔层好一阵翻腾才抽了一包东西出来,跳落在众人跟前后,就地打开了包裹,正是这边要买的焚香。 挑山郞指着摊开的货物,“两尺长的粗香,一尺长的细香,就这两种,你们要哪一种?” 铁妙青看向庾庆,这个自然是要由庾庆决定。 庾庆干咳一声,“细香就行。” 挑山郞:“细香十两银子一支,要多少支?” 此话一出,几人的双眼皆瞪大了几分,负责采买的孙瓶嗤声道:“你这里所有的香加一起,进价怕是也超不过二两吧,一支细香就敢卖十两,我看跟抢钱也差不多了。”说着蹲下捻了一支细香在手,查看后递给挑山郞,“你看,这得放了多久,已经受潮了。” 挑山郞接手一看,先摸出了火折子起火,当场将那支香给点燃了,青烟袅袅晃悠在手中嗅了嗅烟味,嘿嘿道:“咱们卖东西童叟无欺,潮是有点潮,这个不能乱说,必须承认,但是还能用,也可烘烤一下,应该不影响什么。 至于说什么抢钱就过了,我们做的是愿买愿卖的事,绝不强迫,这行的规矩不会乱。我也承认进价便宜,可这东西进货到手后我就一直没卖出去什么,整天扛在身上,为之负重辛苦了许久,这也是本钱投入不是。嗯,的确受潮了,这样,九两一支,不讲价,要不要随便。” 直接降了一两。 孙瓶瞪眼道:“太贵了,再便宜点。” 挑山郞摇头,点燃的香插在了地上,然后收拾摆出的东西,嘴里絮絮叨叨,“荒山野岭有人买这个确实罕见,难不成和栖霞老妖的死有关?嗯,祭拜死人用的上,看来这趟费点口舌就能把这些存货都给出手了。” 铁妙青嘴角绷了绷,出声问庾庆,“要多少支?”</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四章 地下 “呃…”庾庆有些犹豫,若不知道这香的价钱,他肯定会说越多越好,现在的话,他是从小穷大的,觉得这香未免贵的离谱,也搞不清找什么火蟋蟀要闹多久,乱挥霍怕对方有意见,有点不敢下定论。 铁妙青似看出了他心思,“没事,按宽裕了估算。” 庾庆只好迟疑道:“那就买一百支?”也不知对方肯不肯花这么大一笔钱,至少对他来说这肯定是一笔大钱。 铁妙青向他确认,“一百支够用吗?” 庾庆也不太敢确定,再次迟疑道:“可能差不多吧。” 铁妙青稍作斟酌,对抱臂等待的挑山郞道:“要两百支。” “好嘞!”挑山郞喜笑颜开,当场清点,结果清点到最后发现细香只有一百六十来支,他只好尴尬抬头道:“这位老板娘,一百六十来支行不行?我算你一百五十支的价。” 铁妙青对孙瓶抬了抬下巴示意,孙瓶立刻掏钱付账,一千三百五十两,钱货两讫。 一旁的庾庆看挑山郞大把收钱的动作,难掩羡慕神色。 焚香这东西的价钱他太清楚了,道观里经常用,就这点东西连一两银子都不用,居然在这卖出了一千多两,差不多赚了两千倍,真正的暴利啊! 如此大赚,搞的他都想去做挑山郞了,然而他知道,这挑山郞也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关键是跨入的门槛比较紧,首先需要得到各方的认可。譬如眼前这位,不得到妖界的认可怎么可能随便进出妖界做买卖。 各方不清楚你的底细又怎么可能认可你?你要在各家的地盘上做挑山郞,肯定要交代清楚你的底细,仅凭这一项,他庾庆就做不到,玲珑观有门规约束,不能轻易暴露本派隐秘。 大概有许多修行中人都难过这一关。 孙瓶又采购了一些在此的生活所需,也帮没穿外套的庾庆等人买了身衣裳,才结束了这次的交易。 挑山郞关了铺门,再次钻入铺子底下扛起,拉开了四条横栓,又反复拽拉一根绳子将四根脚柱给缩回了楼阁内,再推四条横栓卡死脚柱,继而扛着庞然大物就此与众人告别而去。 众人目送其晃晃悠悠而去,许沸忍不住问了句,“这荒山野岭的,一个人携带这么多财物,就不怕被人抢吗?” 庾庆白他一眼,“抢?能入此行与各方是有约在先的。你若敢抢,他让你抢也无妨,他若在妖界的地面上被抢,妖界就要赔偿他的所有相应损失,等于你一次性帮他把货给卖了个干净,至于凶手,他才懒得管谁是凶手,但你最好不要让妖界查出来是谁,否则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孙瓶等人闻言瞅他两眼,发现这读书人对江湖上的事懂的还真多,还能有时间和精力读书吗? 许沸点头,表示长见识了,“扛着如此重物到处跑,赚的也是辛苦钱。” “能负担自然有负担的实力,修为低的,房子就扛小一点的,修为高的自然就扛大点的,眼前这位应该是玄级挑山郞,许兄不必瞎操心。”庾庆拍他肩膀,那眼神想说,我那四千两银子,你到了京城记得给我。 许沸不觉,依然为大开眼界而唏嘘,“人挑山,妖千里,二郎通天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今天算是见识了。” ‘人挑山,妖千里,二郎通天地’是世间的一句俗语,天下人或多或少应该都听说过。 人挑山指的便是挑山郞,而妖千里指的是与‘挑山郞’齐名的‘千里郎’。 挑山郞是穿越两界的货郎,而千里郎则是能穿越两界的信使,要寄信或寄送些物品时,你又想快速送达的话,可找千里郎相助。千里郎大多是飞禽修炼成妖,能快速飞行,具备其他修士所不具备的特殊优势,能快速将寄送物品送达。 不过价钱也很可观,你让一位妖修单独为你跑腿送东西,能便宜才怪了。 所谓人挑山,妖千里,是人和妖许久以前争斗妥协出来的结果。 挑山郞把持在了人类修士手中,而千里郎则把持在了妖修的手中。只是送信这种事有可能涉及到泄密,费用太高都是其次的,所以一些公文或涉及妖修的机密,朝廷方面宁愿继续使用效率低一些的驿站来传递。 二郎通天地,指挑山郞和千里郎可以任意穿越两界,可以抵达天上地下任何地方。 对于这些,庾庆自然是比许沸更清楚,但此时不是跟他多扯的时候。 东西准备好了,表面淡定从容实则心急的铁妙青再也不愿拖拉了,号令众人继续出发,问过庾庆的意思后,直奔就近的上次有发现火蟋蟀的地下洞窟。 没花太长时间,路也不算远,就是庾庆和铁妙青昨晚上初次见面的那个山洞,离庾庆三人过夜的山洞也不远,一行有点跑来跑去的感觉,尤其是带着两个累赘跑来跑去。 但是没办法,庾庆不放心这些人,非要把许沸和虫儿给带在身边,不给这些人找借口的机会,尤其因程山屏的存在,总感觉那家伙的眼神有点怪。 洞外还有昨晚篝火的痕迹,白天再次光临又是另一番光景,一行并未逗留,点了几支火把便直接进了山洞。 山洞四壁是明显开挖出的痕迹,岁月的痕迹也很明显,也不知是哪个时代遗留的。 地下通道并不坦顺,遇见难以掘开的大石便绕开了,总体趋势还是一直向下的。 深入地下,断了外面的光线,手中火把的光芒也照不远。 对许沸和虫儿来说,前面的无尽黑暗如同迷茫的未来,不知要走向何方,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半点都由不得自己。 两人一路的提心吊胆,悬着的心始终放不下来,不知这两天究竟是怎么了,始终处在命悬一线的状态上。 再次见到地下另一头的光明时,庾庆也不知究竟下到了多深,只估摸出在地下走了十几里路的样子。 尽头是红光,未靠近已感受到温度的升高,再走了一段距离,虫儿实在是不适应,温度高了会给人窒息感,他一普通人不得不停步了,许沸稍好点,不过为他好也让他留下了。 铁妙青让孙瓶带着二人退回一段距离,去到清凉的地方休息。 其他人继续前行,当红光迎面笼身时,已身处在一片几亩地大的地下空间,红彤彤的熔浆,干热炙烤,点缀着一座座小岛,还有未消融的笋柱连通上下,不时有熔浆气泡从地下涌出的声音。 “就这。”铁妙青指了一角,“昨天就在那发现一只火蟋蟀,它钻入裂缝跑掉时我们才察觉到。它趴着一动不动时和这里焦黑的岩石色彩完全相融,浑然一体,难以辨别出来,你还没发现它,它就先跑了。” 庾庆观察着这片空间的环境,问:“就一只吗?” 铁妙青也上下看了看,“这个不能确定。熔浆于它,如同水和鱼,此地熔浆下面可能与其它地方有勾连,这火蟋蟀是游来游去至此,还是一直生活在此不能确定。” 庾庆回头瞥了下碍眼的程山屏,道:“让其他人都退开。” 铁妙青不知他要干什么,伸手要了朱上彪背负的一只包裹,偏头示意其他人遵照退开。 见老板娘竟如此听话,程山屏哼了声,但还是转身离开了。 现场就剩下两人后,铁妙青问:“你准备怎么弄?” 怎么弄?庾庆心中一阵哀鸣,之前也没见过地火熔浆之地的环境是怎样的,今天是头一回见识,现在才发现,这几亩地大的空间,加上升腾流转的热量,焚香一支一支的点没什么用,把那一两百支香同时给点了又难持久。 可他又很清楚,若给不出交代,休想轻易脱身。 事到如今,眼前的环境,他一点抓到火蟋蟀的把握都没有,不得不真正开始思量逃命的办法,思考怎样才能在这群玄级高手的眼皮子底下跑掉。 斟酌一番,结合这一路观察的地形,心中有了脱身之策后,他反问道:“抓到了火蟋蟀,你们准备用什么装?” 铁妙青当即从手上包裹里摸出了一只苹果大小的铁罐,递给道:“来时特意让人打造了几只,专门用来装火蟋蟀的,也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更不知其习性如何,所以盖子上多下了点工夫,拧动旋转便可转换为有气孔和没气孔两种方式。” 庾庆接到手上,拧开了盖子,查看后说道:“我要两壶水,一条毛巾,再给我砍一棵树来。” 这个地方温度高,容易渴,要水和毛巾还能理解,但不理解砍一棵树来是怎么回事,铁妙青问:“要树做甚?” 庾庆平静道:“之前不知道这里的环境,观察后,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再搭建一座祭台。” 祭台?铁妙青狐疑,又不懂,但并未拒绝,想了想,问道:“要多大的树,太长了,怕是不好搬运进来。” 庾庆:“可以砍成一段一段。” 铁妙青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片刻之后再回来,告知:“要等一阵,来回折腾要点时间。” 庾庆点头,向她要了焚香,背在了自己的身上,抽出一支,走到滚烫的熔浆湖边,蹲地迎着炙烤的高温,点在红彤彤的熔浆上,香头瞬间冒烟点着。 他起身双手持香,一脸虔诚模样,貌似在敬神,实则在盯着香火观察烟气飘荡的动静,稍候便知这地下的空气没什么流通。 铁妙青见他又一副通神的样子,屏气凝神在旁不敢打扰。 稍候,趁着树木弄来还要点时间,庾庆开始顶着高温在熔浆湖的岛陆上蹦来蹦去,开始详细观察地形,为自己即将实施的打算而做准备。</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五章 祭台 砍伐的树木没能一次性运来,不是朱上彪等人拿不动,而是时而曲绕的地下通道不够宽敞,无法一次多带。 负责此事的朱上彪和程山屏将第一趟树木送到时,庾庆示意二人轻放,怕震动太大惊扰不知在不在的火蟋蟀。 趁着二人去砍伐树木的空隙,庾庆已从地道内的一块大石上开辟出了几块石板,搬到了熔浆湖的一角,在一道连通上下的笋柱后面架了个“井”字形。之所以用石板搭这个,是笋柱后面没有平地,有一条熔浆沟。 庾庆亲手将砍伐来的树木在“井”字形石板上搭了个纵横交错的木头堡垒,中间有一道中空的竖井。 轻手轻脚帮忙搬木头的朱上彪等人完全看不懂这是在干嘛,问铁妙青,铁妙青也不说,她其实也说不太清楚,只知是在搭什么祭台。 “老板娘,外面天已经黑了。”程山屏经过铁妙青身边时提醒了一声,又忍不住压着嗓音对庾庆砸了两句话出来,“你不会是想放火用烟来熏吧?我告诉你,能想的办法我们早就试过了,根本没用,能在熔浆里生存的火蟋蟀根本不怕这烟火气。”在提醒庾庆不要让他们白忙活。 铁妙青闻言略皱眉。 庾庆一声不吭,待到比人还高的金字塔状的木头堡垒搭建固定好了,他才趁其他人不在,对铁妙青道:“差不多了,让其他人都退开吧,不敬神明者在此不妥。” 有过‘安否’的经历,铁妙青姑且信他可能的确有一套,转身就照办了,让几人退远了些,尤其叮嘱了孙瓶看着。 没了其他人,庾庆这才扛起一根修整好了的长树干,跳到了木头堡垒的上方,将树干插进了竖井内,杵进了石板下的熔浆中,才放手跳下了。 刚砍伐的湿木头不好烧,并未第一时间烧起来,而是先冒出了浓烟,继而才慢慢着火。 这是干嘛?铁妙青觉得这祭台有点古怪,但是看不懂,一回头发现庾庆已经点燃了九支香。 三支插在了祭台前的地上,庾庆招呼一声,“退出去。” 二人跳上陆地后,庾庆又在地上插了三根,目视着木头堡垒中间慢慢燃烧的明火。 还是那句话,湿木头不好烧,未能快速点燃整个木头堡垒,不过这熔浆地下空间的温度高,一堆湿木头无异于架在火上烘烤。 说到底,庾庆还是想制造大量的烟雾助力修为不够的观字诀。其实直接把木头往熔浆里扔也行,但那样燃烧不能持久,制造烟雾的过程不能持久,所以他才搭建一座会从内部慢慢坍塌的木台。 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神神鬼鬼的糊弄了人家,就得弄点有模有样的过程,不能全靠胡说八道,人家又不是傻子。 湿木头烧出的烟雾在地下空间慢慢扩散。 庾庆观察自己的设计应该不会有问题,木头堡垒应该能慢慢引火烧身,这才放心带着铁妙青从洞口退开了,退到了看不到熔浆湖的位置,也是为了避免火蟋蟀看到人不出现。 直到此刻他才盘膝坐下了,手中最后三炷香又插在了地上,面对红彤彤光景的方向。 一样还是离开?铁妙青不知自己该如何自处,问了句,“接下来如何?” 庾庆也想知道,可他心里压根没底,对这个办法压根没任何把握,纯粹是被赶鸭子上架,完全是在尽力一试,实在不行的话,他只能借助眼前的布局孤身先跑了再说,钱财什么的只能当做身外物,先保自己的小命要紧。 说白了,事到如今,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做了扔下许沸和虫儿的准备,带着两人没办法逃。 对他来说,堂堂玲珑观掌门不能死在这,全派上下都不知道掌门是怎么死的算怎么回事?未免太憋屈。他觉得与其三个人都死在这,不如逃掉一个,起码还能有个回头报仇雪恨的人。 而只要他跑了,只要留言警告,妙青堂这伙人未必敢动许沸和虫儿。 这是司南府护送的赴京赶考人员,司南府的脸是区区一个妙青堂敢随便打的?坏了中立的规矩,幽崖也不会保。 当然,眼前不靠谱的办法先试试再说,不到最后实在不行了,他也不愿舍弃许沸的四千两银子,何况还不止四千两,程山屏拿走的点妖露、虹丝、灵米和银票,起码价值两万两银子,他断然不能轻易放弃。 “等!” 杂念颇多的庾庆给了铁妙青一个答复。 铁妙青只好也盘膝坐下了,坐在庾庆侧后静等。 片刻之后,铁妙青嗅到了烟气,熔浆湖里燃烧出的烟雾扩张到一定的地步,终于开始往外面散了。 庾庆知道,这只是开始,后面的烟雾肯定会越来越大。 他不急,不慌不忙地拿出了铁妙青为他准备好的毛巾,水壶里倒出水来打湿毛巾,反复捂在口鼻上,折叠出了最佳的过滤厚度后,撕了衣袖当绳子,捂在了口鼻上绑好。 边上的铁妙青嗅到越来越浓的烟味,再看看遮掩住了口鼻老神在在的庾庆,可谓相当无语,才明白,敢情这厮早就知道会被烟熏,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既是知道居然也不提前跟她说一声,让她被烟熏,未免有些可恶。 烟味已经呛人了,庾庆回头给了句,“烟味忍一忍,千万别咳,否则有可能惊扰火蟋蟀。” 铁妙青点头,表示知道,衣袖捂住口鼻,过滤深吸了一口干净空气后,运功减少身体对空气的消耗和依赖。 庾庆瞥了两眼,心里冷哼,等到烟雾大了,倒要看看这女人能坚持多久。 如他判断,烟雾越来越浓,铁妙青想简单靠衣袖过滤出干净空气已经不可能,又不知庾庆这趟活要在烟雾里沉浸多长时间。一口气憋了好一阵,临近换气时,她轻轻站了起来,低声给出一句,“烟太呛,我去准备一下再回来。” 谁知庾庆却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抬手示意一起回头走。 闭着气的铁妙青讶异,问:“你这是?” 庾庆:“跟你一起过去,把我的灵米拿过来。” “灵米?”铁妙青不解,“这时候拿灵米做甚?” 庾庆:“待会儿可能要把灵米当祭品。” 既是这样,铁妙青也只能是表示理解,“不用你跑来跑去,我回头顺便给你拿来便可。” 庾庆:“待会儿整个人要在浓烟中熏好久,人都得被熏变味,你跑来帮不上一点忙,还有可能让我与神灵沟通时分散精神,搞不好适得其反,所以真没必要跟着一起遭这罪。 另外,你要去约束一下你的人,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在地道内走来走去,走来走去会有动静传导地下,我需要一个万籁俱寂的环境做法。待会儿烟雾可能也要渗过去,我担心你们会咳嗽出动静来了,尤其是我那两个同伴,我建议你们都退出地道,在地道出口守着便可。” 听着似乎有点道理,铁妙青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他能从这地下跑掉,只是有些犹豫,“一趟路就是十几里…” 庾庆:“你若想多点成功的把握,就听我的,就在洞外等我好消息。” 铁妙青一口气快耗尽,快憋不住了,只能应下,“好吧,就照你意思。”转头就快速脱离此地。 庾庆跟上,故意提醒一番,“对了,麻烦老板娘帮我看好我两个同伴,我担心那个姓程的会乱来。我在这里给你们卖命,你们千万别在背后捅我刀子,否则别怪我毁了到时候到手的火蟋蟀。” 听这口气,对抓到火蟋蟀似乎很有把握。 也知道这位为了两个同伴会不惜拼命,铁妙青笑了一下,“你想多了,放心,只要你不乱来,我就保证他们不会有事。” 两人快速来到一里外的地方,见到了在此等候的孙瓶等人,地上点了一盏便携式油灯。 见到两人骤然回来,坐在地上的人陆续站起,许沸和虫儿更是愕然看着裹住了嘴脸的庾庆,不知怎么了。 此地空气流通虽慢,但地势是一路斜上的,烟气已经即将扩散到此,深深呼吸的铁妙青没有丝毫拖延,直接招呼程山屏,“老程,把他的灵米拿来。” 程山屏不知何意,但还是拎了一旁的包裹打开,从中取出了庾庆那装了灵米的袋子递给了铁妙青。 铁妙青二话不说转手给了庾庆。 程山屏等人错愕。 庾庆看向许沸和虫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报之一笑,继而毅然转身而去,一句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切的说是有话也说不出口。 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后,他又将灵米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绑好,这是他脱身时要带走的。 值钱的点妖露、虹丝也顾不上了,银票也不好借口拿回,这种情况下要这些东西解释不过去,容易引起怀疑,想来想去也就灵米能找到合适的借口,但凡能捞回一点,他也不能放过。 回到那三炷香前坐下后,又慢慢过滤出一口干净空气深吸入肺腑内,然后运功静坐,减少消耗,就这般周而复始,偶尔再往蒙住口鼻的毛巾上洒点水。 运功抵御烟雾,捱了将近半个时辰后,他又悄然起身,轻轻地、蹑手蹑脚地、小心翼翼地往洞口方向去,摸到之前取得灵米的地方,看到已经没了人,确定铁妙青已经遵照他的吩咐把人带走了,顿时松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脱身之策已经成功了一半。</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六章 火蟋蟀 不说事先的一系列准备和诈骗过程,单论最后的脱身方法倒也简单。 只要洞内没了其他人,只要想办法把其他人给弄到了洞外,他才能摸到靠近洞口的位置,之后再设计把铁妙青等人给引进洞内。待人过去,他再从洞口附近潜藏的位置现身,迅速逃之夭夭,茫茫荒古死地,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何况人家的大事要紧,把时间耗在抓他上,估计不太可能。 他连洞口潜藏的位置都盘算好了。他这一路都在惦记怎么脱身,一路都在观察地形和环境,时刻做最坏的打算,时刻准备想办法跑人,进这地洞时他就在入口附近一带发现地道上方有一凹陷处适合躲藏。 整个脱身之策最关键的是要那些人相信他跑不了,相信他不会跑。 当然,牵涉到一大笔钱财,他也不会说跑就跑,还是想尽力试试看。 摸到这,确定铁妙青等人已经撤出去后,他又再次折返,快速回到了那三炷香前盘膝坐下。 三炷香早就灭了,身边没外人,他也懒得再点了,紧盯飘荡烟雾的细微变化…… 星光熠熠,铁妙青一行从山洞出来,又回到了与庾庆初次相见之地。 环顾夜幕,铁妙青看了看始终拘谨的许沸和虫儿,偏头对孙瓶道:“他们跟着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让他们早点休息。” “好。”孙瓶应下,回头却示意自己丈夫朱上彪去干了。 见连庾庆的两个同伴也要照顾,程山屏有些不满,出声道:“老板娘,咱们究竟在闹哪样,事关东家的性命,时间拖不起,咱们就这样任由那小子浪费时间胡闹吗?咱们就这样出来,任由那小子一人留在里面,没人看着,你就不怕他跑了吗?” 虫儿略撇了撇嘴角,虽不说话,却坚信庾庆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有许沸和虫儿在,孙瓶也不信庾庆会跑,接话道:“他要是能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另挖一条地道通到地面跑了,那也算是他的本事,有那本事的话,我还真不怨他。” 程山屏无语,想想也是,地下那么深的位置短时间内挖地道出来是不可能的,守住了洞口,人确实跑不掉,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铁妙青抬起斗笠,两眼凝视他的双眼,诚恳道:“老程,咱们说好了的,姑且让他先试试。咱们若有办法,又何必让他去试。”嘴上这样安慰,内心实则是对庾庆抱了不小期待的。 ‘安否’二字的情形她记忆犹新,对那冥冥中的存在讳莫如深。 “唉!”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山屏只能是一声叹息,摇头罢了。 孙瓶眼中闪过疑色,感觉程山屏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可以理解为担心东家的安危,但之前没这么明显,她清晰感知到是在庾庆出现之后,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听到谈论,许沸忧心忡忡,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干嘛要凑到‘阿士衡’身边结识,他现在挺后悔的,若是不认识那位‘士衡兄’,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沦落至此。 才这么一趟,他就发现江湖路不好走,彻底放下了曾经不现实的想法,只想活着离开…… 等啊等的,吃饱喝足了,一群人仍在等待,窝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的许沸和虫儿悬着心也睡不着。 后半夜时,铁妙青等人一个个回头看向了洞口,淡淡的烟火气味终于从洞内飘出来了…… 洞内深处,盘膝静坐的庾庆发现烟雾已经开始慢慢转淡了。 此地气流不畅,聚集的烟雾逐渐消淡,意味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庾庆暗暗苦笑,发现这次尝试果然是不行,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必须走了,再拖下去,拖到烟雾全部散尽,铁妙青等人怕是要进来看个究竟,到时候引起了怀疑,三个人怕是一个都别想走。 要想逃,就要趁铁妙青等人认为他不可能逃的时候逃。 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是对不起许沸和虫儿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准备将之前堆砌木头堡垒未用完的木头全部扔进熔浆里加大烟雾时,就在他盯着烟雾的目光刚要放弃观察时,眼皮忽剧烈跳动了一下,又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 盯着那红光背景中缓缓飘荡的烟雾,眼中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熔浆气泡爆开的反应吗?不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波动反应,顿时凝神仔细观察…… 烟雾充斥的熔浆湖,湖中的一块岛陆上,一根笋柱下,一个黑点从熔浆中浮出,稍适应了一下烟雾环境后,忽突然从红彤彤的熔浆中蹦了出来,落在了岛陆上,是一只虫子。 黑褐色的虫子,和熔浆湖一带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甚至体表那凹凸不平的甲壳亦和岩石形态一样。六条节肢长有锋利倒刺,在岛陆上慢慢转动身躯,两颗黑宝石似的大眼睛似在小心观察这烟雾环境。 稍感觉不对,虫子立马亮翅,翅膀一亮开才能看出黑色的翅膀中泛有淡蓝光泽。 虫子个头整体上并不大,比一般正常人的大拇指小一点,但是脑袋却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脑袋大,剩下的一半身子呈锥形。 似乎是为了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虫子咀嚼的锋利口器中还啐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星子。 静候观察了一阵,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虫子似乎才放心了不少,这才慢慢从熔浆边爬开了,蹦跳到了笋柱上,锋利口器在笋柱表面不知啃什么,像是在找吃的…… 静坐在外面的庾庆已是一动不敢动,确定了,确定了有一只小动物从熔浆里出现了,尽管没见过,但只要不傻的就能猜到出现的是什么。 静候,待小动物的动静稳定了,待估算好了小动物的大概位置,待深深换好一口气后,庾庆慢慢伸手拿起了地上苹果大小的金属罐子,铁妙青打造出来装火蟋蟀的那东西。 轻轻地拧开了盖子,盖子塞在了腰带内,缓缓起身,悄悄向熔浆湖洞口摸去,同时一直盯着烟雾动静观察,略感觉那虫子有异常,他便立刻屏气凝神不动了,待到虫子反应正常后,他又继续摸过去。 慢慢到了洞口,再次确认了烟雾中的环境,确定了虫子的准确位置,他慢慢抬起一腿蹬在了墙上,整个人蓄势待发静候了一会儿,忽猛然蹬腿弹射而出,整个人射向了红彤彤的烟雾中。 人在空中,庾庆手中的金属杯状物忽猛力投掷而出,唰一声射向迷茫中影影绰绰的笋柱影子。 笋柱上的虫子反应确实灵敏,忽见烟雾中有什么闪来,又听到了破风声,立刻蹦起往熔浆湖中蹿,闪动的速度可谓奇快,但等它有反应时还是晚了,一团黑影将它罩住,咣当打回了笋柱上,金属杯状物硬生生深陷倒扣进了石头,一半没入了石头中。 当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金属杯内急骤响起,镶嵌在石柱上的金属杯明显被里面的虫子撞的松动了,并很快将金属杯给撞的从石头上弹起。 一个人影脚踏熔浆湖面再次蹦起,脚下鞋底瞬间烧出了火光也不管,硬是扑来紧急出手。 庾庆一把将弹开的金属杯给重新摁回了石柱上,那叫一个惊险。 急促的当当声又不断响起。 紧急踩灭脚底的火光,感受着金属杯内传来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心中狂呼侥幸,差那么一丁点,再慢上那么一会会儿就让跑了。 亲身经历过一趟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难抓,反应确实太快了,他以偷袭的办法骤然出手,还差点失手,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他得庆幸有这烟雾,若无这烟雾障眼的话,根本没办法靠近这小家伙,只要人影在这地下空间一冒头晃悠,小家伙立马就得消失,哪还轮得到你先发现它,怪不得铁妙青等人拿这么个小玩意没办法。 得亏助力观字诀的烟雾对火蟋蟀产生了障眼法的效果,不能及时发现有人靠近,他得益于此才得手了。 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弄巧成巧,他如何能不暗呼侥幸。 感受着杯内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没想到小家伙力气这么大,难怪弹射逃逸的速度快。也松了口气,有此物在手,应该不用急着逃了,自己的那笔财物也有了拿回的可能性。 他庆幸就在自己要放弃的关头出现了转机,好险…… 洞外的人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从天刚入夜不久等到现在,等到天将黎明,如何能不疑虑。 最终还是席地而坐的程山屏先站了起来,“老板娘,你看烟气已经在转淡,最多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样干等不是个办法,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我进去看看吧。” 铁妙青迟疑,能耐心等到现在,还是因为见过的那场神迹,不然不可能放任庾庆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庾庆迟迟没反应,她的信心也渐渐动摇。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了秋千,从众人身边走过,“我去就好。” 顺手要了块打湿的毛巾。 然而刚到洞口,她那戴着斗笠蒙着半张脸的曼妙体态便僵住了,疑惑,思索,渐露侧耳倾听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七章 双倍补偿 重点是接触了一阵,知道程山屏还做不了杀他的主,这里还是铁妙青说的算,何况他故意将‘胜券’送到了铁妙青的手中,有为铁妙青权衡利弊得失后的底气,他敢断定铁妙青现在不会杀他。 竟敢当面顶撞,程山屏勃然大怒,“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探手便抓。 庾庆一个闪身后跳,锵!拔剑在手,拼死一搏状。 铁妙青眉头一皱,见状不对,果然出手阻止,一把抓住了程山屏探出的手腕,定住其攻势,又摁下了他的手。 见庾庆公然拔剑挑衅,程山屏顿有些难堪,脸色亦难看,沉声道:“老板娘,此獠神神鬼鬼云里雾里的把戏让人看不懂,故弄玄虚者必然有诈,不可上当!” “说的好!”庾庆一声喝,挥剑指来,针锋相对,“既然觉得不可信,又何必勉强,大可放我等离去,只要我等走了,尔等自然无当可上,自无后顾之忧,两不相欠,两不相误,岂不快哉!” 关系到四千两银子,既然有把握,他就不会轻易让步,定要力争,定要尽力带主仆二人离开这里。 许沸目瞪口呆,惊了,没想到庾庆为了保他们竟这般豁出去了,果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惊的差点跑去急劝庾庆闭嘴。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是想求庾庆放低姿态好好说话。 虫儿银牙暗咬了唇,看向庾庆的眼神中有激动情绪,没想到庾庆会豁出性命保他,他就知道庾庆不是自家公子想的那样,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程山屏当场被气了个吹胡子瞪眼,关键是人家说的句句在理,竟憋的他无言以对。 铁妙青偏头示意,孙瓶挥手,她丈夫朱上彪立刻闪身到了庾庆身边,拽上庾庆好言劝开,并挥手招呼许沸和虫儿,赶紧先把三人给带开了降降现场的火气。 铁妙青目送庾庆离开的目光中亦有讶异和欣赏,这里已经审问过三人的关系,知道三人认识也不久,交情并不深,她没想到遇上这般事情的时候,庾庆竟是如此的有情有义,在这人心隔肚皮的世道倒是少见。 “老板娘,莫非你真信他能帮你找到火蟋蟀不成?”程山屏怒气难消质问。 青色披风顺风抖了一下,铁妙青转身看他,“老程,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也不亏什么,他若真敢骗我,我再把他交给你,任由你处置,你说呢?” 孙瓶在旁皱着眉头插了句,“老程,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跟这年轻人置气,你以前可不这样。” 闻听此言,程山屏火气似乎瞬间消了不少,脸色明显往冷静里去,哼了声,“我只是觉得这小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不可信,竟敢当面甩我脸色,换你气不气?再说了,东家还在病榻上,性命岌岌可危,如今咱们听由这小子的去折腾,无异于浪费时间。时间本就宝贵,还要带上两个累赘,你们难道就不忧心?反正我是急了。”话毕甩了甩袖子。 铁妙青神色柔和了不少,亦柔声道:“老程,换个角度去想,此人这般重情重义,宁死也不肯放弃同伴,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能证明他的话比较可靠,是不是越发值得我们一试?” 孙瓶略怔,随即嗯声点头,表示认可。 “……”程山屏再次无语,之后又是袖子一甩,“算了,既然老板娘这般心宽,我再急也没用,我听吩咐便是。” 于是不合的双方又凑成了一队继续出发,孙瓶拎了身子骨瘦小的虫儿的胳膊,朱上彪则拎了许沸的胳膊,一行带着两个累赘在地形复杂的山地快速穿行。 也没有走多久,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便停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歇着,等待。 等了快个把时辰的样子,坐在大树上的朱上彪跳了下来,朝一个方向指去道:“老板娘,来了。”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远处山丘上又出现了一座晃动的小山,待近了些,才发现是一栋似乎阁楼的木屋在移动。再近了些,许沸看的咂舌,因看到木屋下有个人,有人在木屋底下扛着整个木屋,却如履平地般。 许沸在庾庆耳边低声问了句,“士衡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挑山郞’?” “嗯。”庾庆点头。 所谓‘挑山郞’,是修行江湖中对一种买卖人的形象称呼,譬如眼前,好似挑了座山似的。 通俗点讲,就是横跨妖界和人间的流动商贩。 鉴于妖界和人间的‘五十里之约’,大多数的妖和人是不能随便穿行两界活动的,但两边对彼此地界上的一些东西都有所需求。 妖既然愿意化作人,就想有个人样,譬如衣服总得穿吧,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让人笑话。 然而修炼成妖不易,能化作人形的没几个会浪费修炼时间去做什么手工活的,而人间则不一样,细分出了各行各业,加之群体上的庞大,能制造出妖修的各种所需。 反之人间也需要妖界的一些东西,譬如各种山珍,故而便催生出了‘挑山郞’这个行当。 眼见重担如山而来,朱上彪先过去招呼,将‘挑山郞’给引了过来。 一栋木屋阁楼挑到了几人跟前,下面的挑夫是个面带温和笑意的壮汉,抬手拉拽房子底下通往四角的四条横栓,阁楼四角立刻陆续咚咚落下四根脚柱,再将四条横栓推回,稍作调整便锁死了四根落下的脚柱。 简单方便,哪怕眼前是在一处斜坡,四根脚柱落地自会调节长短,水平支撑起了木屋阁楼,令其落脚在斜坡上也无一点倾斜,最少看起来是平平稳稳的。 房子底下的挑山郞几乎都不用低头,稍一松肩,便径直走了出来。 许沸是头回见这久闻的东西,毕竟挑山郞在人间采购是不会扛着这么一栋房子到处乱跑的,所以忍不住上前观望,发现这东西好,随身带着一栋房子,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随地休息或过夜都行。 虫儿束手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永远一副下人轮不到的样子,看起来对眼前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孙瓶上前与挑山郞照面,笑问:“有求神祭拜的焚香买吗?” “自然是有。”挑山郞回手指了下领路的朱上彪,“若没有,也不会跟他过来。稍等!”说罢跳上了木屋阁楼门口的小露台,胸前挂的钥匙插入拧开了门锁,拔钥匙把门往两边滑推开,人便走了进去。 站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堆放的各种物品,真不知塞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东西。 而木屋外墙上也挂了不少收购消息的牌子,引的众人忍不住观看。 八百两收年份三十年以上血芝,一万两收紫崖仙,还有收购什么活物的,总之各种名堂的收购。 懂的都知道,这不是挑山郞在收购,而是挑山郞在顺便顺手的代人收购。 按挑山郞这行当的规矩,雇主提出收购要求,而挑山郞又答应了的话,双方便约好收购期限,之后雇主只需交付本金作为收购的定金。挑山郞收购成功后,也会严守规矩,遇见价高的不会转让,而交付雇主时,雇主必须按照约定交付一定的佣金作为挑山郞的报酬,否则挑山郞有权拒绝将收购到的东西交付雇主。 当然,若期限内未收购到约定的物品,挑山郞将分文不取的交还雇主给的本金。 木屋内,挑山郞将内部的滑梯一推,推到了最里头,踩着木梯爬了上去,在某一隔层好一阵翻腾才抽了一包东西出来,跳落在众人跟前后,就地打开了包裹,正是这边要买的焚香。 挑山郞指着摊开的货物,“两尺长的粗香,一尺长的细香,就这两种,你们要哪一种?” 铁妙青看向庾庆,这个自然是要由庾庆决定。 庾庆干咳一声,“细香就行。” 挑山郞:“细香十两银子一支,要多少支?” 此话一出,几人的双眼皆瞪大了几分,负责采买的孙瓶嗤声道:“你这里所有的香加一起,进价怕是也超不过二两吧,一支细香就敢卖十两,我看跟抢钱也差不多了。”说着蹲下捻了一支细香在手,查看后递给挑山郞,“你看,这得放了多久,已经受潮了。” 挑山郞接手一看,先摸出了火折子起火,当场将那支香给点燃了,青烟袅袅晃悠在手中嗅了嗅烟味,嘿嘿道:“咱们卖东西童叟无欺,潮是有点潮,这个不能乱说,必须承认,但是还能用,也可烘烤一下,应该不影响什么。 至于说什么抢钱就过了,我们做的是愿买愿卖的事,绝不强迫,这行的规矩不会乱。我也承认进价便宜,可这东西进货到手后我就一直没卖出去什么,整天扛在身上,为之负重辛苦了许久,这也是本钱投入不是。嗯,的确受潮了,这样,九两一支,不讲价,要不要随便。” 直接降了一两。 孙瓶瞪眼道:“太贵了,再便宜点。” 挑山郞摇头,点燃的香插在了地上,然后收拾摆出的东西,嘴里絮絮叨叨,“荒山野岭有人买这个确实罕见,难不成和栖霞老妖的死有关?嗯,祭拜死人用的上,看来这趟费点口舌就能把这些存货都给出手了。” 铁妙青嘴角绷了绷,出声问庾庆,“要多少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八章 路标 事情以庾庆的让步结束,两边都不好帮并为之头疼的人松了口气,铁妙青赶紧让孙瓶给庾庆准备灵米饭,自然还要给搭配些其它吃的东西犒劳庾庆。 当吃食弄好了,天际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虽说是给庾庆弄吃的,但既然已经做了,不可能让自己人在旁咽口水,一次煮了五袋灵米。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享用,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庾庆不时催一旁的虫儿,“虫儿,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多瘦,这是好东西,要吃饱。许兄,你也多吃点。” 本没准备许沸和虫儿的,但庾庆非要拉着两人吃,孙瓶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一大锅灵米饭,庾庆肚子撑不下,也不想程山屏等人多吃多占,反正现在吃的不是自己的钱,不断招呼主仆二人不要客气。 虫儿嗯嗯点头,嘴角洋溢着一抹满足,心头更有满满的感动,发现士衡公子人真好,一点都不把他当下人看。 他现在很听庾庆的话,庾庆让他放开了吃,催了几次后果然是照办。 许沸则比较‘懂事’,有点看人脸色,平常的大胃口收敛了起来,小吃一碗便放下了,灵米很贵,怕惹对面那些人不高兴。庾庆催他多吃点,他还说前面吃过一顿,已经吃饱了,很有风度。 吃饱喝足,庾庆就地盘膝打坐恢复,一群人帮他护法。 没办法,妙青堂一伙人现在要指望他,何况耗了一晚的功力抵御烟雾,消耗确实也大。 那只抓获的火蟋蟀似乎也折腾累了,不再剧烈撞击了,估计也知道那样无法脱困,只会偶尔鸣叫几声,发出奇怪的“笛笛”声,声音嘹亮…… 当太阳高高升起时,再次精神奕奕的庾庆终于收功而起。 他还要赶考,不想长时间耗在这,也想早点结束这事,主动再次进洞作为。 不过洞里遗留的木头已经不够了,庾庆让这边又砍了棵树弄进去。 然而这次似乎不太顺利,一个白天过去没反应,一个夜晚过去了也还是没反应。 次日再次天亮的时候,把所有砍伐树木都给烧光了的庾庆出来了,带着一身烟气出来了,铁妙青等人迎上去,结果满怀的期待落空,庾庆拿出的是空铁罐子。 也给出了交代,火蟋蟀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铁妙青安慰了两句,庾庆摆了摆手,不接受,反问:“火蟋蟀是不是群居的?” 铁妙青迟疑,“不知道,有关火蟋蟀的记载很少,只言片语的一段文字而已,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庾庆环顾几人,“那你们之前搜寻过的地方有没有见过两只以上的?” 几人摇头,铁妙青道:“没有。” 庾庆:“也就是说,没人见到过火蟋蟀群居?” 几人大概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朱上彪问:“你想换地方试试?” 庾庆:“这里只看到过一只,我们已经抓了一只,等了一天未能等到第二只出现,没必要在未知的事情上继续花时间去赌,有这时间不如花在路途上,去确定见过有的地方找。” 言之有理,没人反对,当即收拾了就出发,奔赴之前发现过火蟋蟀的另一处地下洞窟。 途中,从‘临渊阁’附近经过时,程山屏向铁妙青打了个招呼,“老板娘,之前不小心把盐给洒了,回头弄吃的没盐不对口味,你们先走,我去‘临渊阁’弄上一点,回头追你们。” 铁妙青叮嘱了一句小心。 于复杂地形中穿行了半个来时辰后,归队的程山屏才追上大家。 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找到了上一个发现有火蟋蟀的洞口。 庾庆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自然是按老办法来,先砍伐树木。 打杂的事不用他干,铁妙青这边很自觉。 一切布置妥当了,妙青堂一伙人又退出了地道,再次守在了洞口进行漫长等待…… 月如钩孤悬,格外清亮。 缓缓跌宕的薄雾缈缈沉降,氤氲笼罩大地,月下雾中起伏不定的山脊如沉睡巨龙的黑色脊背。 一座陡崖前有大片的乱石,东倒西歪或破损的石羊、石马,还有许多残破石翁仲,体型都大的不正常,用巨大来形容不为过。崖壁内还镶嵌有数尊巨大的骷髅,已与山崖一体石化,如被囚禁在石壁内。 时有荧荧火光从巨型骷髅内零星飘出,幽火惨淡。 一群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在陡崖下盘膝打坐休整,身边大多放着一些形形色色的物什,有铲、有镐、有绳爪,也有刀剑之类的武器随身。 一个中年男人,也是这些人的领头人,站在一座石像上欣赏月色,短须,蜡黄面色在夜色下不显。 夜宁静,虫鸣扰。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壮汉闪身来到,飘落在领头人的石像下,昂头拱手道:“崔爷,外面拦下一小妖,说是古冢地‘临渊阁’的人,受您一位老朋友的托付前来见您。” 崔爷名叫崔游,是幽角埠‘鉴元斋’的一名执事,此番同为幽崖任务而来。 听到这说辞,石像上屹立的崔游目光急闪,沉声道:“立刻把人带过来。” “是。”胡茬壮汉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果然带来一只小妖,清清瘦瘦的,两撇胡子,有点老学究的派头。 确认了崔游身份后,小妖见礼,“临渊阁胡天地,见过崔先生。” 崔游闪身落在了他跟前,笑着拱了拱手,给足了小妖面子,“胡兄,不知我那朋友都说了些什么?” 胡天地摇头晃脑道:“也没说什么。说您托他给您配的伤药他已经配好了,说您伤耽误不得,而他又有要事不便亲自前来,知道我在这边认识些朋友能打探您的下落,遂托我紧急给崔先生您送来了。”说罢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奉上。 一旁的魁梧胡茬汉子名叫邬况,讶异看向崔游,不知这位何时受伤了。 崔游接了瓷瓶,拔掉塞子凑到鼻翼前嗅了嗅,目光诡异闪烁了下,笑道:“果然是好药。”收起了药,又摸出了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奉给,“有劳胡兄,这是点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小妖胡天地能大老远跑这腿,自然是已经得了好处的,崔游硬要再给他好处,他也不客气。 好处给了便送客。 邬况送客归来后,刚想问崔游什么时候受伤了,崔游已经迫不及待下令,“唤醒所有人,立刻连夜出发!” 邬况愣住,问:“去哪?” 崔游笑道:“临渊阁!” “呃…”邬况愕然,回头看了看小妖胡天地的去向,人家都已经从哪边带了话来了,这边还要跑去,什么意思?他搞不懂,但知道肯定有原因,遂遵命照办,迅速唤醒了所有人。 人和物齐备后,迅速奔行在茫茫夜色中。 翻山越岭,几乎是一路不停,直到天色微亮,一行才赶到了‘临渊阁’附近。 环顾四周地形的崔游,目光锁定了临渊阁周围最高的一座山头,手一挥,又带着人赶去了。 一群人飞奔到山顶,崔游再次打量现场,盯上了一块大石头,那大石头上面放着一颗拳头般大的石头,他立刻飞身落在了大石头上,盯着脚下的大石头上的小石头,小石头上画着一个简单箭头图案。 他挪步调整方向,顺着箭头指的方向稍作打量,然后挥手招了邬况过来,指了指小石头压大石头的情形,又指了指箭头图案,“往那个指向去,途中让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注意这种方式的遗留路标。” 邬况内心惊疑,这是有人留了路标给这边,什么情况?实在忍不住了,试探道:“执事,咱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来抓火蟋蟀的,为不相干的事情浪费时间不值得,您这是要做什么?” 崔游:“不要多问,让大家再辛苦坚持一下,届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邬况只好遵命,把大家伙叫来,指着箭头路标布置了追踪方法和方向后,一行再次快速赶路…… 晨曦,枝露欲滴,晶莹剔透。 铁妙青的斗笠上布满了细密水露,临近天明时便一直在洞口徘徊等待,其他人劝也劝不住,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在帽檐上滴下了一颗晶莹水珠之际,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回头,面向了黑黢黢的洞口。 小碎步动静的突然终止,亦令孙瓶几人陆续看去,见状皆起身,到了洞口侧耳倾听,果然,又有熟悉的当当声传来。 待到庾庆人影出现,几人目光皆盯向了他手中当当响的罐子,有过经验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板娘,容我先调息休整一阵再赶往下一个地方。” 庾庆将震动的金属罐子递予,摘下了蒙住口鼻的毛巾,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他故意摆风范,淡定从容而去,跟许沸和虫儿打了个招呼便找地方坐下了。 确认了手中罐子里再次捕获了一只火蟋蟀,铁妙青欣喜不已,回头看到了庾庆的样子,当即对孙瓶道:“灵米煮上!” “诶。”孙瓶亦欣喜应下,忙回头吩咐丈夫,“快去弄。” “好嘞。”朱上彪兴奋而去。 一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事又成了,虫儿心头再次涌起与有荣焉感,眼睛是闪闪发亮的,忍不住在许沸耳边夸了一句,“公子,士衡公子好厉害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十九章 古魈老林 正午时分,树荫下的庾庆才恢复精神站起,睁眼的第一句话就是继续赶路,似乎比妙青堂一伙人还积极。 原因有几方面,其中之一还是阿士衡的托付,那是他此行最首要的大事。 没了太大安全忧虑后,这一天天下来,离开赶考队伍时间越久,内心越有些不安,怕在那方面又出什么意外。 铁妙青等人自然是乐得如此,全力配合,说出发就出发。 翻山越岭约莫个把时辰后,前方的山林郁郁葱葱,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粗壮,渐有雨林迹象。孙瓶挥手招呼了两声,在前领路,将大家带到了一处较为隐蔽的山窝里才停下。 庾庆四处看了看,没看到地道入口,正欲询问,孙瓶已经解释道:“接下来的一段距离不能休息,要一口气穿过,大概要一个多时辰,先在这里把状态调整到最佳,再一口作气通过。” “什么意思?” 接触了一段时间,发现铁妙青这个老板娘似乎还不如其手下老练,某些经验方面还不如手下,但庾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她问了句。 孙瓶又代为解释道:“前面是‘古魈老林’,乃一种名为‘独角山魈’的怪物的群居领地,此物牙尖爪利,力气很大,一双利爪能开碑裂石。好在此物生性懒散,嗜睡,但我们经过时容易惊醒它们,所以要快速,不能停留,也没必要跟它们纠缠,更没必要招惹它们。” 庾庆看了看现场,想到要提前在此休整,感觉有些不对,迟疑道:“就一群山怪而已,需要这般煞有其事?” 朱上彪摆手,“阿老弟,一群山怪是不足为虑,也难奈何我们,可它们有头领。独角山魈的同族中有几只‘不妖怪’,修为颇高,其中一只可能已经到了上玄境界,真要招惹上了,凭我们这些人的实力只怕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这片雨林。” 不妖怪?许沸嘴角抽搐了一下,难道又要开眼界见识一下书籍上的存在吗? 庾庆略皱眉,‘不妖怪’这东西他自然知道。 说起来也算是妖修,只不过这种妖修的性情怎么讲呢,说清高,说孤僻,说特立独行,说古怪的都有。 简而言之,就是不愿化为人形的妖修。 当然,这是以人的衡量标准来看的。 在它们自己的眼中,不认为人是万物之灵长,不向往为人,不化人,也别给我戴什么妖修的帽子,我就是我,我只修行我自己的,走到哪都以本尊真身示人,哪怕体躯庞大如山。 修为够,不化人,不成妖,谓之‘不妖怪’。 正常来说,有这‘操守’还能活下来的,确实不太好惹。 庾庆也有些忌惮了,问题如朱上彪所言,这里没人能有把握挡住,他自然好言相劝,“既是如此,不如绕行,还是稳妥点好。” 朱上彪呵呵道:“阿老弟,也没你想的那么危险。我们只是借道而过,只要不伤及它们的同族,那几只‘不妖怪’便不会出手。它们盘踞此地,若是连路都不让任何人过,迟早给自己惹麻烦,只怕也活不到现在,至少它们目前还没那横行霸道的实力,人不犯它,它便不会犯人。” 孙瓶嗯声道:“不错。这只是其一,其二是,一个来时辰左右就能直接横穿过去,走不了多远就到了下一个目的地方,若是绕行的话,差不多要四个时辰。再有一个来时辰差不多就天黑了,绕行还得赶夜路,古冢荒地这种地方还是尽量别走夜路的好。” 朱上彪拍了下庾庆的后背,“放心吧,我们不是纸上谈兵,已经走过一次,心里有数,不会有事。” 听说如此,庾庆放心不少,颔首,“行,就听你们的。” 一行当即原地休整。 盘膝打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一行准备出发,孙瓶拿出了装有‘蓝色妖姬’的盒子,让除许沸和虫儿外的其他人都在眼睑抹上了淡蓝,便于途中见到有妖气的‘独角山魈’时好回避。 纷飞入林,一行在山林中急速穿行,或草上飞,或踩踏树枝借力飞掠。 孙瓶夫妇各自扯上了许沸和虫儿,大家都知道程山屏对庾庆有意见没让他干这事,程山屏主动要求在最后面断后。 没多久,庾庆、许沸和虫儿便见识到了什么叫‘独角山魈’。 体型类似猿猴,浑身长着较长的褐色毛发,头上长着一只三寸来长的血红独角,腿短臂长,一双血色尖爪,在林间弹跳如飞,双臂捞住树枝和藤蔓便能荡出好远,口中发出低吼追赶他们。 不断有沉睡的独角山魈被惊醒,不断加入追赶的队伍,不过追不上一行飞掠的速度,但这怪物成群结队的追击场面足以让许沸和虫儿心惊肉跳,生怕稍慢便会陷入怪物的包围中。 独角山魈追上一阵,追累了还追不上的自然就停下了,还没累的不甘心则继续追赶。 就这般疾行了好一阵,庾庆忽回头问伴行的铁妙青,“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感觉后面有打斗的动静?” 他隐隐听到了隆隆震响的动静。 已经是不时回头的铁妙青道:“没错,是有人在打斗。另有人也闯进了此地,可能不知这一路的独角山魈已经被我们惊醒,正好撞上了,难不成有人在跟着我们?”回头问后面的孙瓶等人。 扯着虫儿的孙瓶道:“应该不至于。若是在跟踪我们,当知独角山魈已经被我们惊醒,不应该跟着闯入才对。” 扯着许沸飞掠的朱上彪道:“老板娘放宽心,有独角山魈阻拦,就算有人跟也跟不上了,应该是不知情的人恰好在这个时候闯入了,算他们倒霉,这已经动手了,怕是很难从古魈老林脱身了,除非能打赢那几只‘不妖怪’。还好是我们先行一步,若是对方先行一步,是我们在后面闯入,那我们就惨了。” 孙瓶:“也有可能是独角山魈的敌对闯入了。” 独行在最后面断后的程山屏不时回头张望。 没一会儿,打斗的动静便听不到了。 几人议论,要么是被解决了,要么就是因这边赶路不停远离了,自然是听不到了。 待到天色光线渐淡,飞掠不停的庾庆已经有些吃不消了,速度渐慢。 这般长久疾驰,凭他的修为的确不太能扛得住。 铁妙青察觉到后,稍微犹豫了一下,就事论事,堂堂正正,无须避嫌,想通了就出手了,拉了庾庆胳膊助其力。 其实铁妙青等人一直压着速度,一直在以庾庆的速度为准赶路。 待到天色渐暗,林中有薄雾袅袅渐起。 天色昏暗后,前方的山林风格出现了变化,显得比较荒凉,后面追赶的独角山魈也不见了踪影。 铁妙青喊了声,“应该已经走出了古魈老林,大伙歇一歇吧。” 淡淡飘荡的薄雾中,众人陆续就此停下了,程山屏依然在后面,也依然在观察后面,断后倒是尽心尽力。 长途奔波了这么久,除许沸和虫儿外,都盘膝坐下了。 不管到了哪个地方,东张西望是庾庆的习惯,或者说是观字诀修炼者的习惯,看向来的方向时,略愣住。 程山屏走向了一块大山石后面,看样子貌似要方便,没人会说什么,然而庾庆却看出了不正常,实在是因程山屏的动作导致的周围雾气变化太明显,凭他的经验无须使用观字诀都能一眼看出程山屏大概的动作。 到了大山石后面的程山屏看了看四周,忽然快速俯身从地上捡了两块石头,继而背靠在了大山石上,以一块带棱角的小石头在大石头上刻画。 庾庆因异常动静下意识施展观字诀定睛细看,紧盯薄雾的微妙变化。 划痕在石头上形成了一个箭头,继而又刻画了个方框,将箭头框在了里面。 程山屏画完后,扔了当刻刀的小石头,背靠在大山石上静等了一阵,之后才从大山石后走了出来,朝大家伙走来,手上一块拳头般大的石头在手上抛着玩。 庾庆略皱眉,有些疑惑,没看懂是什么意思。 经过山谷里的一块齐腰高的大石头时,程山屏貌似很随手的样子,随手将手中石头放在了上面。 庾庆呼吸骤然凝滞,见程山屏看来走来,他立刻回头不触碰对方的视线,待其也归队后,他目光又落在了那块被刻画过的石头上,继而盯向了来时的那片‘古魈老林’,目光深沉,流露出些许回忆思考神色。 程山屏来到这边后并未坐下,而是对铁妙青道:“老板娘,这里离下一个目的地最多也就两刻的时间,天已经快暗下来了,不如先赶到目的地,大家再安心慢慢休息。” 言之有理,铁妙青看向庾庆,“你还行吗?” 庾庆答非所问,“我先方便一下。”起身便小跑着离开了,铁妙青和孙瓶无语,偏过头去不看。 途经那块摆放的石头时,庾庆斜眼看去,看到了石头上刻画的内容和自己推测的一致,而他重点想看的是方框里的箭头所指方向,程山屏将石头抛玩在手中时扰乱了他的视线。 看了个清楚明白后,他立刻猫到了一块大山石后面方便。 洒脱现身后,又直接跑了回来,挥手笑道:“走吧。” 笑容可掬。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章 请教 一行再次出发赶路,找准了前路方向便不再更改,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直线行走。 看着前进方向,庾庆渐渐变得面无表情,目光再次变得深沉,麻木前行。 伴行的铁妙青偶尔会看他两眼,也渐感觉到了庾庆的神色有些异常,问道:“怎么了,感觉有心事,怕我食言?” 就差最后一只火蟋蟀了,她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庾庆心里还是想和美女亲近的,脸上瞬间有笑意,“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我修为不高,你懂的。” 于是铁妙青又伸手拽上了他的胳膊,“既然已经出发了,就再坚持一下,到了地方后再好好休息,在山洞里休息比露天要强一些。” “嗯。”庾庆点头,只是仅仅被美女的手拉着嫌不过瘾,遐想,不知抱着这女人会是什么感觉… 而就在一行再次出发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一群人从‘古魈老林’飞掠而出。 一群身穿黑色劲装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鉴元斋’一行。 人数上已经少了过半,三十多人只剩下了十余人,且一个个狼狈不堪,有些甚至是衣衫褴褛、伤痕累累。 为首的执事崔游也好不到哪去,胸前几道平行的血淋淋口子,差点被开膛剖腹的感觉。 一群人明显遭遇了什么变故。 见到身后成群的‘独角山魈’不再追了,崔游立刻带头落地,停下了,手扶一块大山石喘息不止。 他十余名气喘的手下纷纷摸出伤药,彼此之间互相帮忙上药。 一瘸一拐的邬况也摸出了上好的金疮药到崔游跟前,边帮他上药,边大喘气道:“执事,这次好险,差点就全交代在了‘古魈老林’。” 伤处着药,崔游面容疼的抽搐了一阵,深吸一口凉气后,挺着胸膛上皮开肉绽的伤,仰天缓缓道:“此地‘不妖怪’果然是名不虚传,好在来之前大掌柜给了那面令牌,让我们以防不测,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邬况疑问,“那是什么令牌?” 崔游呵呵道:“栖霞山的,大掌柜和栖霞老妖的儿子有点交情,得其给过一面令牌。如今看来,此地‘不妖怪’敢不给幽角埠的面子,去不敢驳栖霞老妖的面子。” 邬况啧啧道:“看来那‘不妖怪’还不知道栖霞老妖已经被地母给杀了。” 崔游:“不愿意和外界来往,消息闭塞,不知道也正常。不过话又说回来,得亏这‘不妖怪’不知道,否则我等焉有命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抬头看向前方,挥手示意,“继续赶路!” “这…”邬况回头看看大家伙又伤又累的狼狈模样,为难道:“执事,大家伤累到了这个地步,先休息休息吧。” 崔游瞪眼道:“我没伤,我没累吗?事到如今,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在追踪一伙人。我不妨明着告诉你,必须在这些人离开荒古死地前追上他们,到了外界变数太大,倘若有什么失误,大掌柜饶不了我们!” “是。”邬况苦着脸应下了,之后跑去动员了极不情愿的一伙人再次出发。 不过这次并未跑出多远便又停下了。 因又见到了显眼目标,小石头坐桩! 邬况盯着石头上的图案转了一圈,奇怪道:“执事,这图和之前的都不一样,方框框住箭头是什么意思?这是咱们的人留下的吗?” 崔游沉吟道:“箭头是告知我们去向,方框框住箭头是在让我们停止追踪。”说罢回头看向了‘古魈老林’方向,哭笑不得地叹了声,“我大概明白了遇袭是怎么回事,我们可能真的跑的太快了,我们追踪的人不久前应该就在我们前面,‘独角山魈’被他们惊扰后还未平静下来,结果被我们接着一头撞上了。看来他们离开这里并不久,我们再快一点搞不好要直接跟他们互相见面!” “……”邬况无语了一阵,好一会儿才琢磨出是怎么回事,很想说,早说了歇歇,你不听,非要急赶不停。想说的话终究不敢说,迟疑道:“追了这么久,停止追踪?那什么时候再开始追?” 崔游道:“他既然留下了意图,自然会给我们一个交代。大家刚好都累了,就地休整,可以休息了。” 一群人早已累的不行,闻言当即瘫了一片…… 群山之中的一处盆地,盆地内一片藤萝覆盖着一座洞口,若非事先知道此处有洞,怕是不容易发现。 妙青堂一行就停在此处,这里就是他们之前发现过火蟋蟀的另一处地下入口。 庾庆并未及时休息,反而让程山屏和朱上彪先做准备,先去砍伐树木。 两人去执行后,庾庆又请铁妙青带自己先去地道尽头看看,孙瓶要留下看着许沸和虫儿两个累赘,目送了两人持一盏便携油灯消失在了地道内。 同样目送了两人消失的虫儿,忽怯生生问道:“孙掌柜,士衡公子再抓到一只火蟋蟀,我们就能离开荒古死地吗?” 孙瓶笑道:“是的。” 虫儿眼中有期待,也受够了这被人拎着胳膊跑来跑去的日子。 许沸也希望能一切顺利,但程山屏对庾庆的态度又令他心中暗藏隐忧,他担心的是程山屏能不能遵守承诺把庾庆的东西还给庾庆,他可是亲眼见过庾庆为了二十斤灵米连杀两妖的,其中就有玄级妖修。 那厮为了两千两银子就敢去玩命,程山屏拿走的东西中光一瓶玄级点妖露就价值万两,他真不敢想象庾庆为了上万两银子能干出什么事来。 他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他有这隐忧也不是没来由的,就在刚刚不久前,他隐隐发现庾庆看程山屏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关键是庾庆类似的眼神他见过,当初躲在树洞里要射杀那妖修时,庾庆眼中便流露过那般眼神,似要发狠的眼神…… 深入地道,远离了洞口,黑暗中孤灯摇影,幽静中的零碎脚步声清晰。 伴随手持孤灯女人行走的庾庆忽然出声道:“老板娘,有件事想请教。” 铁妙青现在对他态度不错,爽快道:“什么事?” 庾庆:“幽崖这次发布的任务就是三只火蟋蟀吗?” 铁妙青:“当然,这个我肯定不会搞错,就是三只。” 庾庆:“不,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幽崖这次的任务,就只收三只火蟋蟀吗?” “对,只收三只。”铁妙青答的认真,也好奇,“有什么不对吗?” 庾庆:“若有好几支队伍都找齐了三只火蟋蟀怎么办?” 铁妙青详详细细解释道:“幽崖说收三只,那就是三只,不会少,也不会有多,少了不算,多了也不会要。谁先找到三只带回去,谁就完成了任务,任务就结束了,其他人找到了也白忙,就看谁抢先完成。” 庾庆若有所思点头,又问:“幽角埠有多少商铺接了这次的任务?” 铁妙青思索着慢慢说道:“这个不好说,幽崖只管挂出任务,不会勉强任何商铺接或不接,愿接的直接带回任务上说的三只火蟋蟀便可,没有什么接任务的步骤过程,所以我也搞不清有多少家商铺接了任务,光我知道的可能会来的,大概就有二十家左右吧,究竟来了多少我不能确定。” 庾庆:“也就是说,幽角埠还有其它商铺的人来了。” 铁妙青笑道:“这是肯定的。” “你现在辛辛苦苦,难道就不怕已经有人完成了任务已经返回了?” “有没有人返回我不知道,我只管尽力找到,尽快带回我自己的便可,其它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如果有其他队知道别的队先一步完成了任务,会出现抢夺的可能,我这样理解不会错吧?” “没错,如果真出现你说的情况,抢夺会很正常。不过你要知道,荒古死地的范围可不小,不比你们整个列州小,两家商铺的人马能撞上的可能微乎其微。” 庾庆略垂首,看着脚下默默前行,不吭声了。 就这样静静行走了好一阵,油灯灯光忽然飘了一下,有异常摆动。 庾庆骤然停步,亦突然出手,一把抓住了铁妙青的胳膊。 铁妙青胳膊瞬间一僵,不习惯被其他男人这样抓着,这对她来说就是非礼,赶紧挥臂甩开,怒斥:“你干什么?” 庾庆一抓到手也反应过来不对,赶紧先一步松开了,忙道:“别误会,停一下,不要动。” 铁妙青疑惑,结果发现他在盯着自己手里油灯火苗看,不禁看看手里油灯,又看看他,不知怎么回事,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庾庆没有回答,环顾四周看了看,继而抬手从身后抽出了十几支香,并在一起在灯火上点燃了,盯着飘荡的青烟又观察了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竟浮现一抹笑意。 铁妙青再次疑问:“究竟怎么了?” “可能有点不干净的东西。”庾庆随口糊弄了一句,而后拿着焚香在两边墙壁上一支支散开了插上。 铁妙青现在对他的话还是比较相信的,加上他诡异的行为,闻听此言迅速查看四周,然而凭她的修为竟然什么都感察不到,又迅速抹了‘蓝色妖姬’在眼睑上,还是没看到什么阴魂,顿有毛骨悚然感。 把手上香分散插了两边,庾庆没事人似的挥手道:“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然铁妙青总感觉身后有凉飕飕的东西在跟着,浑身不自在,连灯光摇影似乎都在给她阴森森的暗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一章 接头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这两字,加上洞内光线也不好,铁妙青一眼看去就没看清,还是见到跪地的庾庆盯着地上看时,下意识也盯着细看了下,才看出了隐隐约约的字迹。 发现有字迹的情况下,她才仔细辨认,不看清还好,待看清是“安否”二字时,整个人彻底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她当时在掌心写了什么,她自己自然清楚,所谓无字书,她自己的掌心都未留下字迹,这堆灰烬里怎么会留下自己写在掌心的字迹? 匪夷所思,玄之又玄,顿令她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冥冥中的威压。 之前兴起的恼怒感,被戏耍感,瞬间荡然无存,拘谨的眼神四处看了看,难道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在注视着一切? 她嘴里有些发干,佯装不知的样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安否…这是什么意思?”庾庆嘀咕自语了一句方起身,转而问她,“老板娘,你究竟向神灵祈求了什么,无字书又写了些什么?” 铁妙青面纱后面的嘴里干咽了咽,不愿说实话,“无非就是问问此行能否顺利。” “哦。”庾庆点了点头,又盯着字迹琢磨。 铁妙青心里有些没底,试着说道:“结果如何?” 庾庆盯向她,迟疑道:“老板娘,你与神灵沟通时,是不是不够虔诚,心里是不是杂念太多?” 这个让铁妙青如何说,之前好像是想的比较多,不能说没有杂念,但好像又说不上有什么杂念,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冷哼道:“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庾庆苦笑,“老板娘,这事我怕是解释不清楚了,来,你看看这灰烬烧过的地方是不是有两个字,你看看是什么字。” 铁妙青佯装认真打量了一下,淡然道:“好像是‘安否’二字。” 庾庆叹道:“是吧,你也看出来了,问题就出在这。你问神灵此行能否顺利,结果神灵没有回答你。我若说,神灵好像在问我,好像是要让我来给你答案,你能相信吗?你怕是要以为我故意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来糊弄你。 我做法让你与神灵沟通,是想证明我确实略知卜算之术,也是想证明你我确实有缘。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神灵在戏耍我,你未能与神灵沟通上,现在我真的是有口也解释不清了,难道你不是那个与我有缘能送我离开险境的女人?” 铁妙青:“看来你的卜算之术也不灵。” 庾庆抬手捞了自己后脑勺马尾一把,唉声叹气,“我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精通此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是略知一二,粗浅会一点点而已,略有谬失也属正常,何况医人者不能自医,此乃常理。老板娘,我知道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信,但我可以发誓,我对你们真的没有任何歹心,我只是想活着离开这里而已,还望老板娘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 铁妙青略沉默,徐徐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此行要办的事你能帮上我吗?” 庾庆露出几分颓丧意味,“老板娘,你也看到了,我错算了,怕是帮不上你们。老板娘,求您放过我们吧!”拱手恳求,甚至是哀求。 铁妙青不为所动,“连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就不行?” 庾庆艰难道:“试过了不行怎么办,你便杀了我们吗?” 他的通神之术有没有失误,铁妙青自认为自己是最心知肚明的,不说破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对方,所以一副变的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你尽力去做,只要你尽力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答应放你一马,并保证将你安全送达赴京赶考的正路上,绝不害你,如何?” 庾庆眼睛一亮,糊弄了半天,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证明自己已经在心理上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出意外的话,这女人应该不会再对自己动杀心了,来自这伙人带来的危险应该已经挡住了。 嘴上还是迟疑道:“当真?” “我说话算话。” “口说无凭。” “你要是担心,那也没办法,在这地方,我给你任何保证,你都不会放心。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听我的,要么我杀了你,你自己选。”好听的声音,说着够狠的话。 “好吧,确实没得选择,只能选择相信你。” 铁妙青顿有暗握乾坤的成就感,下巴抬高了几分,“说说你的想法,下一步你想怎么做,或者说你想怎么帮我?” 庾庆沉吟道:“先给我找到香,其次就是找到火蟋蟀窝藏的地点,去你们见到过火蟋蟀的地方。” 铁妙青不解,“还需要焚香?” 也不是必须要焚香,譬如类似刚才烧草那般弄出烟雾也行,问题是庾庆要把装神弄鬼的把戏继续下去,总得给自己的‘观字诀’找个说法,不然容易给玲珑观惹来大麻烦。 “真正的香火更显虔诚。”庾庆叹了声,很无奈的样子,似乎还在为刚才没用上焚香而耿耿于怀。 行,铁妙青也不多说了,就按这位的意思去办,当即转身出了洞。 孙瓶三人见她出来了,都围了过去问怎样。 对于具体情形,在山洞里干了什么,铁妙青遵了庾庆之前的叮嘱,并未泄露与神灵沟通之事,反而吩咐程山屏与朱上彪去附近的妖族老巢走一趟,让去弄一批焚香来。 见她不说,且有了定意,显然做出了决定,三人也就不再多问。 出了山洞的庾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带走了自己的财物,实在是不甘心,忍不住又找到铁妙青提要求,“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给我?” 铁妙青:“放心,只要你尽力办事,事后成不成都会还你。”看了眼他嘴角的血迹,知道他被程山屏打出了内伤,摸出一只小手瓶,倒出了一粒伤药给他。 待庾庆接药服下后,她又提醒一句,“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还在古冢荒地,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要再提你们赴京赶考的身份,否则我们也未必能保你顺利离开这里。” 庾庆:“我懂,被那些妖孽知道了会有麻烦。” 铁妙青立马强调,“不仅仅是妖孽,连人也不可以,我说了,不管见到任何人都不能提。”见三个家伙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遂告知了实情,“你们这批考生的脑袋,一颗价值一百万两。栖霞娘娘听说过吧?栖霞娘娘的儿子被司南府掌令的弟子给杀了……” 听完一段娓娓道来的真相,庾庆和许沸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三人真正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妖孽对考生痛下杀手的真相。 尤其是庾庆,更是吓得不轻,若早知道是栖霞娘娘那老妖婆和司南府掌令杠上了,打死他也不敢帮阿士衡来顶这么大的雷,估计就算是阿士衡本人也不敢参加这届的会试。 由此也算是看明白了,司南府那帮人有够狠的,惹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还敢让会试如期进行,哪有真把考生的死活当回事。 终于也知道了一般不轻易卷入外界纷争的幽角埠商家为何要杀他们,一百万两银子啊,放哪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自己找死送上门的,顺手的便宜,人家不捡白不捡。 难怪自己说出能得十几万两银子都无法打动对方。 他现在怀疑就算帮人家找到了火蟋蟀,人家只怕也未必会放过他,毕竟是那么大一笔赏钱,当即大声为自己争取宽待,“老板娘,栖霞娘娘已经死了,已经被司南府掌令给杀了,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这回轮到铁妙青和孙瓶吃惊了。 不过铁妙青明眸一转,似乎又猜到了庾庆的心思,“我既然许诺了放过你,自会说话算话,切不可在这里胡言乱语,须知这古冢荒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栖霞娘娘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咒人家死,是给自己找麻烦。” 庾庆当即掏心掏肺的模样,“老板娘,真的,没骗你。赴京队伍遇袭时,我曾看到一个拄拐的鼠妖老太婆,和几位妖修说什么地母杀了栖霞娘娘,然后他们就撤了,袭击就结束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就撤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尽管没说出全部真相,但简化出的也算是事实。 这话令两个女人越发惊疑,铁妙青看向孙瓶,迟疑道:“地母若亲自出手了,杀栖霞娘娘自然不在话下,可海市千流山的那位妖族大圣也不是吃素的,那位妖族大圣可不怕地母。” 孙瓶点头认同,“栖霞娘娘敢和司南府争这口气也是有点底气的,她在妖族中也是有资格去海市千流山给那位大圣贺寿的人,也许和那位大圣没什么交情,但妖族的脸面毕竟摆在那,司南府这般蛮横不讲理,让妖族的脸往哪放?给自己贺寿的大妖,被司南府滥杀,那位大圣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母岂敢没点忌惮而轻举妄动?” 庾庆有点急了,“这…这我哪知道,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的的确确听到了几只妖修的谈话,的确听到了地母诛杀栖霞的事,若有说假,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旁的许沸终于敢冒出一句,点头道:“我也听到了,我可以作证。” 孙瓶看向皱着眉头的铁妙青,“老板娘,此事要知真假很简单,若是真的,西南一带的头号大妖被杀,非同小可,要不了多久必定要震动天下,古冢荒地的妖族份属西南一带必然有反应,过几日自然能听到风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二章 亲信 事情以庾庆的让步结束,两边都不好帮并为之头疼的人松了口气,铁妙青赶紧让孙瓶给庾庆准备灵米饭,自然还要给搭配些其它吃的东西犒劳庾庆。 当吃食弄好了,天际已经微微露出了鱼肚白。 虽说是给庾庆弄吃的,但既然已经做了,不可能让自己人在旁咽口水,一次煮了五袋灵米。 一群人围在篝火旁享用,端着碗狼吞虎咽的庾庆不时催一旁的虫儿,“虫儿,多吃点,多吃点,你看你多瘦,这是好东西,要吃饱。许兄,你也多吃点。” 本没准备许沸和虫儿的,但庾庆非要拉着两人吃,孙瓶等人也不好说什么。 一大锅灵米饭,庾庆肚子撑不下,也不想程山屏等人多吃多占,反正现在吃的不是自己的钱,不断招呼主仆二人不要客气。 虫儿嗯嗯点头,嘴角洋溢着一抹满足,心头更有满满的感动,发现士衡公子人真好,一点都不把他当下人看。 他现在很听庾庆的话,庾庆让他放开了吃,催了几次后果然是照办。 许沸则比较‘懂事’,有点看人脸色,平常的大胃口收敛了起来,小吃一碗便放下了,灵米很贵,怕惹对面那些人不高兴。庾庆催他多吃点,他还说前面吃过一顿,已经吃饱了,很有风度。 吃饱喝足,庾庆就地盘膝打坐恢复,一群人帮他护法。 没办法,妙青堂一伙人现在要指望他,何况耗了一晚的功力抵御烟雾,消耗确实也大。 那只抓获的火蟋蟀似乎也折腾累了,不再剧烈撞击了,估计也知道那样无法脱困,只会偶尔鸣叫几声,发出奇怪的“笛笛”声,声音嘹亮…… 当太阳高高升起时,再次精神奕奕的庾庆终于收功而起。 他还要赶考,不想长时间耗在这,也想早点结束这事,主动再次进洞作为。 不过洞里遗留的木头已经不够了,庾庆让这边又砍了棵树弄进去。 然而这次似乎不太顺利,一个白天过去没反应,一个夜晚过去了也还是没反应。 次日再次天亮的时候,把所有砍伐树木都给烧光了的庾庆出来了,带着一身烟气出来了,铁妙青等人迎上去,结果满怀的期待落空,庾庆拿出的是空铁罐子。 也给出了交代,火蟋蟀一直没有再出来过。 铁妙青安慰了两句,庾庆摆了摆手,不接受,反问:“火蟋蟀是不是群居的?” 铁妙青迟疑,“不知道,有关火蟋蟀的记载很少,只言片语的一段文字而已,没有这方面的内容。” 庾庆环顾几人,“那你们之前搜寻过的地方有没有见过两只以上的?” 几人摇头,铁妙青道:“没有。” 庾庆:“也就是说,没人见到过火蟋蟀群居?” 几人大概明白了他什么意思,朱上彪问:“你想换地方试试?” 庾庆:“这里只看到过一只,我们已经抓了一只,等了一天未能等到第二只出现,没必要在未知的事情上继续花时间去赌,有这时间不如花在路途上,去确定见过有的地方找。” 言之有理,没人反对,当即收拾了就出发,奔赴之前发现过火蟋蟀的另一处地下洞窟。 途中,从‘临渊阁’附近经过时,程山屏向铁妙青打了个招呼,“老板娘,之前不小心把盐给洒了,回头弄吃的没盐不对口味,你们先走,我去‘临渊阁’弄上一点,回头追你们。” 铁妙青叮嘱了一句小心。 于复杂地形中穿行了半个来时辰后,归队的程山屏才追上大家。 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找到了上一个发现有火蟋蟀的洞口。 庾庆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自然是按老办法来,先砍伐树木。 打杂的事不用他干,铁妙青这边很自觉。 一切布置妥当了,妙青堂一伙人又退出了地道,再次守在了洞口进行漫长等待…… 月如钩孤悬,格外清亮。 缓缓跌宕的薄雾缈缈沉降,氤氲笼罩大地,月下雾中起伏不定的山脊如沉睡巨龙的黑色脊背。 一座陡崖前有大片的乱石,东倒西歪或破损的石羊、石马,还有许多残破石翁仲,体型都大的不正常,用巨大来形容不为过。崖壁内还镶嵌有数尊巨大的骷髅,已与山崖一体石化,如被囚禁在石壁内。 时有荧荧火光从巨型骷髅内零星飘出,幽火惨淡。 一群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就在陡崖下盘膝打坐休整,身边大多放着一些形形色色的物什,有铲、有镐、有绳爪,也有刀剑之类的武器随身。 一个中年男人,也是这些人的领头人,站在一座石像上欣赏月色,短须,蜡黄面色在夜色下不显。 夜宁静,虫鸣扰。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壮汉闪身来到,飘落在领头人的石像下,昂头拱手道:“崔爷,外面拦下一小妖,说是古冢地‘临渊阁’的人,受您一位老朋友的托付前来见您。” 崔爷名叫崔游,是幽角埠‘鉴元斋’的一名执事,此番同为幽崖任务而来。 听到这说辞,石像上屹立的崔游目光急闪,沉声道:“立刻把人带过来。” “是。”胡茬壮汉快速离去。 不一会儿,果然带来一只小妖,清清瘦瘦的,两撇胡子,有点老学究的派头。 确认了崔游身份后,小妖见礼,“临渊阁胡天地,见过崔先生。” 崔游闪身落在了他跟前,笑着拱了拱手,给足了小妖面子,“胡兄,不知我那朋友都说了些什么?” 胡天地摇头晃脑道:“也没说什么。说您托他给您配的伤药他已经配好了,说您伤耽误不得,而他又有要事不便亲自前来,知道我在这边认识些朋友能打探您的下落,遂托我紧急给崔先生您送来了。”说罢怀里摸出一只瓷瓶奉上。 一旁的魁梧胡茬汉子名叫邬况,讶异看向崔游,不知这位何时受伤了。 崔游接了瓷瓶,拔掉塞子凑到鼻翼前嗅了嗅,目光诡异闪烁了下,笑道:“果然是好药。”收起了药,又摸出了一张面值一千两的银票奉给,“有劳胡兄,这是点小小心意,还望不要嫌弃。” 小妖胡天地能大老远跑这腿,自然是已经得了好处的,崔游硬要再给他好处,他也不客气。 好处给了便送客。 邬况送客归来后,刚想问崔游什么时候受伤了,崔游已经迫不及待下令,“唤醒所有人,立刻连夜出发!” 邬况愣住,问:“去哪?” 崔游笑道:“临渊阁!” “呃…”邬况愕然,回头看了看小妖胡天地的去向,人家都已经从哪边带了话来了,这边还要跑去,什么意思?他搞不懂,但知道肯定有原因,遂遵命照办,迅速唤醒了所有人。 人和物齐备后,迅速奔行在茫茫夜色中。 翻山越岭,几乎是一路不停,直到天色微亮,一行才赶到了‘临渊阁’附近。 环顾四周地形的崔游,目光锁定了临渊阁周围最高的一座山头,手一挥,又带着人赶去了。 一群人飞奔到山顶,崔游再次打量现场,盯上了一块大石头,那大石头上面放着一颗拳头般大的石头,他立刻飞身落在了大石头上,盯着脚下的大石头上的小石头,小石头上画着一个简单箭头图案。 他挪步调整方向,顺着箭头指的方向稍作打量,然后挥手招了邬况过来,指了指小石头压大石头的情形,又指了指箭头图案,“往那个指向去,途中让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注意这种方式的遗留路标。” 邬况内心惊疑,这是有人留了路标给这边,什么情况?实在忍不住了,试探道:“执事,咱们这次的主要任务是来抓火蟋蟀的,为不相干的事情浪费时间不值得,您这是要做什么?” 崔游:“不要多问,让大家再辛苦坚持一下,届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邬况只好遵命,把大家伙叫来,指着箭头路标布置了追踪方法和方向后,一行再次快速赶路…… 晨曦,枝露欲滴,晶莹剔透。 铁妙青的斗笠上布满了细密水露,临近天明时便一直在洞口徘徊等待,其他人劝也劝不住,也能理解她的心情。 就在帽檐上滴下了一颗晶莹水珠之际,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回头,面向了黑黢黢的洞口。 小碎步动静的突然终止,亦令孙瓶几人陆续看去,见状皆起身,到了洞口侧耳倾听,果然,又有熟悉的当当声传来。 待到庾庆人影出现,几人目光皆盯向了他手中当当响的罐子,有过经验皆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老板娘,容我先调息休整一阵再赶往下一个地方。” 庾庆将震动的金属罐子递予,摘下了蒙住口鼻的毛巾,轻飘飘扔下一句话,不是什么大事似的,他故意摆风范,淡定从容而去,跟许沸和虫儿打了个招呼便找地方坐下了。 确认了手中罐子里再次捕获了一只火蟋蟀,铁妙青欣喜不已,回头看到了庾庆的样子,当即对孙瓶道:“灵米煮上!” “诶。”孙瓶亦欣喜应下,忙回头吩咐丈夫,“快去弄。” “好嘞。”朱上彪兴奋而去。 一看这些人的样子就知道事又成了,虫儿心头再次涌起与有荣焉感,眼睛是闪闪发亮的,忍不住在许沸耳边夸了一句,“公子,士衡公子好厉害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三章 试探 与神灵沟通时出现了失误? 铁妙青对此不予评价,认为自己最清楚那次有没有失误,她认为那次与神灵沟通是成功了的,只不过是她想掌控局面,才让这家伙误以为出现了失误而已。 换句话说,她认为庾庆的卜算之术还是相当精准的。 如今庾庆又卜了一卦,又说她身边有奸细,令她一颗心渐沉冰谷,难道真有奸细? 见她不说话,在犹豫,庾庆继续劝说:“老板娘,若卦象属实,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证实一下,并不会有任何损失。” 铁妙青看着手里当当响的罐子,“你说的轻巧,怎么可能没有任何损失,只要一试,他们便会认为我不信任他们,失的便是人心,这世上还有比人心更宝贵的东西吗?妙青堂在幽角埠算不上什么大门户,更没有雄厚财力,能给他们的并不多,能一直这般跟随已属难得。你知道吗?孙瓶是我母亲的丫鬟,对我母亲忠心耿耿,接连照顾了我们母女两代人,我如何能在这种事上去伤她的心?” 庾庆一只手在胸前下压,示意她沉住气,“老板娘多虑了,你放心,只要按我的办法去试,不会有任何损失,只要不是内奸,便不会感受到任何来自您的不信任。” “哦!”铁妙青明眸盯着他,“你欲如何去试?” 庾庆手指了指外面,“这便是我突然把他们给引进洞来的原因。假设洞外真的有埋伏,这些人一直沉着气不动手,必然是在等我们三只火蟋蟀齐全,外敌如何知道我们有没有齐全?自然需要内奸给出信号。我现在突然把他们给招进来了,只要稳住他们,不让内奸跟外界联系,两边长时间联系不上必会不安……” 听着他的细细讲述,铁妙青神情中流露出若有所思意味,大概清楚其意图后,忍不住上下多看了他两眼,“你这哪是什么跟我商量办法,明明早就拿定了主意预谋了要欺我。都说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不是读书人都这么多心眼?难怪能考上举人。” “……”庾庆哑了哑,无奈道:“老板娘,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铁妙青摇头:“我不是开玩笑。是,你说的我承认有道理,但就因谁想出去,就认定他一定是内奸,这罪名定的未免也太轻巧了。” 庾庆:“有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看的清楚。老板娘您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是不是,您自然会看出端倪,届时您再决定要不要将人给控制住。决定权在您手上,您不需要有任何担心。” 铁妙青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道:“若真有内奸,若真有埋伏,做这些还有用吗?我们还出的去吗?” 庾庆当即安抚,“卦象有所指,若证明了卦象无误,我便有把握依照卦象带着大家脱身。若卦象有误,则说明不存在内奸,自然一切平顺无忧。” 铁妙青追问:“卦象指的脱身办法是什么?” 庾庆:“卦象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天机岂可明示?说穿了就不灵了。” 铁妙青又陷入了沉默。 庾庆则有些等不及了,“老板娘,不能再犹豫了,只是试试,并不损失什么。” “好吧!”铁妙青经不住他劝,最终答应了下来。 说到底,还是信了‘卜算’的说法,否则她未必会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答应针对自己人去做这种尝试。 见她答应了,庾庆立刻反手到身后,又抽了三支香出来,在火把上点燃了,直接俯身插在了地上。 铁妙青已经被他搞的有些神乎乎的,惊疑道:“这是做甚?” “哦,做个记号而已。”庾庆不以为然,指了指她手中的暂时停止了撞击的金属罐子,“老板娘,这个必须留在这,不能带去,否则便没了作用。” 铁妙青稍犹豫,依了他,俯身轻轻放在了地上。 她不想这样做,可若是真的,实在是承担不起后果,不得不答应了试试。 庾庆伸手请,与之一起返回。 一路前行,见到地道前方的火光,也就见到了原地等候的孙瓶等人。 两边碰面,孙瓶等人皆面有疑问,都想知道接来下要怎样做。 庾庆先挥手招了许沸和虫儿过来,火把给了许沸,“许兄,你们两个一直往里面走,看到地上插了三炷香的地方就停下,留在原地等招呼,火不能主动熄灭。” 铁妙青这才明白了那三炷香的用途,敢情还真是用来做记号的。 许沸欲言又止,然而知道这里最没有话语权的就是他们两个,轮不到他们表达意见,只好唯唯诺诺的应下,领着虫儿往离去了。前面幽深,两人单独行动,多少有些胆怯。 一群人目送了两人渐渐走远,孙瓶疑惑道:“这是什么情况?” 铁妙青也不知道,因庾庆之前没跟她说过有许沸和虫儿什么事。 殊不知,庾庆只是想先把许沸和虫儿给支开,有些事情他不想让两人看到。 “没什么,一个个来而已。”庾庆说罢又抬手身后摸了几支香出来,火把上点燃,俯身插在了脚下,之后对孙瓶三人道:“你们三个就在这三炷香前安心打坐。记住,火不能灭!”还亲手帮他们点了一盏油灯放地上。 什么意思?程山屏沉声道:“你东搞西搞的,究竟在干什么?” 铁妙青适时出言道:“稍安勿躁,安心坐下便可,都是为了抓火蟋蟀,很快会知道的。” 庾庆亦朝他摊手,“我若抓不到,任由处置。” 孙瓶手背打了下程山屏的胳膊,“老程,你急什么,阿公子既然这样说了,听他安排便可。” 不管庾庆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再抓到火蟋蟀就行,前面已经抓了两只,她还是比较相信的,事实胜于雄辩嘛。 朱上彪也扯了下程山屏的袖子,自己先盘膝坐下了,火把插在了一旁。 程山屏看看大家,好像就自己比较难说话,只好也沉默着坐下了,坐在了夫妻二人对面。 铁妙青没说什么,先转身往地道深处走去,庾庆也跟着去了。 两人没走太远,七八丈外便停下了,也在地上插了三炷香,同样盘膝坐下了。 庾庆挥手一扫,熄灭了火把,与铁妙青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只剩焚香的红点点在黑暗中可见。 孙瓶心有疑惑,不过也还是坐下了,依照铁妙青的吩咐,安心静坐,闭目养精蓄锐。 程山屏用尽目力去看黑暗中的铁妙青和庾庆,光处看暗处又看不清楚,只看到隐约影子,又被交代了不能灭火,见对面两夫妻都闭上了眼睛,他只好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坐在黑暗中的两人则将三人的一举一动看了个清清楚楚,细微的举止也能观察到。 修炼观字诀的庾庆对这方面的驾驭很擅长,他知道谁是内奸,但就是不说,就是要让铁妙青自己去观察,而他则不时悄悄观察铁妙青的反应。 他看到了,对比那对夫妻,程山屏的稍有异常似乎已经让铁妙青的注意力多心了些许。 静坐了片刻之后,程山屏忽然睁开了双眼,对一旁二人道:“我们傻坐在这究竟要干嘛?” 夫妻二人闭目着,孙瓶淡淡给了句,“老程,小姐不傻,听安排便可。” 程山屏没听,直接起身了,径直朝对面走去。 夫妻二人又不聋,睁眼一看,相视皱眉,朱上彪叽咕道:“老程这是怎么了,心浮气躁的。” 铁妙青自然看到了程山屏的大步而来。 庾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一闪即逝。 程山屏很快便到了二人跟前,不敢高高在上说话,半蹲在了铁妙青跟前,“老板娘,姑爷重伤在榻,等着我们带回东西请人施救,这般无缘无故拖拉是何道理?” 庾庆插了一嘴,“快了,马上就好了。” 程山屏怒道:“你尽搞这神神鬼鬼的事,我看不出有什么用。” 庾庆:“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手段抓不到火蟋蟀?” 程山屏被这话堵了嘴。 铁妙青语气重了几分,“老程,不急在这一会儿,坐回去,不要误事。” 对上了她罕有的坚定目光,程山屏气势一弱,闷声而起,转身而回,又回到孙瓶夫妻二人对面坐下了。 铁妙青在黑暗中直勾勾盯着他。 庾庆抬手捋了一下马尾,目中略泛冷意。 他之前并不敢确定外面有人,哪怕看到程山屏留下了路标,因妙青堂这伙人说的也有理,在古魈老林被缠住的人很难脱身,所以他要确认,程山屏如今的态度让他得到了确认,外面的确埋伏有人。 而程山屏明显心神不宁,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又睁开了,偶尔会偏头往洞外方向看上一眼。 相识多年,铁妙青对大家举手投足间的习惯多少也了解一些,已经隐隐感觉到程山屏好像真的有异常,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听了庾庆的说道先入为主了。 越观察,她的心情越不是滋味,渐渐发现程山屏的异样越来越明显。 尤其是对比一旁的孙瓶夫妇,越发能看出端倪。 夫妇二人闭目专心打坐,养精蓄锐调息。边上的程山屏大多时候虽然也是这个样子,但明显心不在焉,偶尔开眼看看她这边,偶尔又朝出口方向看,给人感觉坐不住。</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四章 控制 越看越不对劲,铁妙青的心渐坠冰谷,内心里凄凉自问,难道真的被那神棍给不幸言中了? 在一起多少年了,多少年的老人了,她自认没亏待过,自认对程山屏不薄,程山屏怎么可能背叛,应该也不是能轻易被收买的人。 她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就在她心绪翻转难停之际,程山屏又绷不住了,又起身了,又走了过来。 惹得孙瓶夫妇再次睁眼相觑。 铁妙青正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一步步走近,待到跟前,她故作轻松先问:“有事?” 程山屏先凶了庾庆一嗓子,“坐半晌没反应,这就是你所谓的快了?这就是你所谓的马上就好?”继而半蹲在铁妙青跟前,言辞诚恳道:“老板娘,咱们都窝在这洞里,若外面有什么情况的话,咱们毫无察觉如何是好?不如我去洞外警戒,有个人在外面还是比较稳妥一些的。” 这话似乎有道理,铁妙青正斟酌如何回复,庾庆手一抬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只见庾庆抬起的手指一阵掐算,手势一定,便出声道:“我算过了,不用戒备,一旁歇着就好,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程山屏嘴角略有扯动,有点忍不住了火,“你少在这里装神弄鬼,我…” 庾庆压根不容他说完,直接打断他话,嗓门甚至比他的大,“我算过了,此行犯煞,时辰到此为凶,躲在这里正是为了避煞,一个时辰之内若有人出去必然招来煞星,避过这一个时辰的凶时,方能逢凶化吉!” 此话一出,铁妙青可谓听的心惊肉跳,感觉这位抖出了真相一般,下意识观察程山屏的反应。 程山屏嘴角下意识抖了一下,眸中亦闪过一道惊悸神色,明显被庾庆的话给惊着了,目光盯向了庾庆掐着的手指,看向了那燃烧的香火,喉结耸动了一下。 铁妙青喝斥了一声:“老程!” 一个时辰?程山屏估算了一下,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就一个时辰应该没问题,遂盯着庾庆冷笑道:“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上,我不与你计较,就容你一个时辰,若再前言不对后语,我可不吃你神叨叨的那一套!”起身甩袖而去。 说这话不是没原因的,之前被喊进洞来时,庾庆说很快,他放心进来后便拖成了这样。 孙瓶夫妇目睹他坐回来后,也有些不满,低声责怪起来。 程山屏闷声坐那低个头,任由人说,也不还嘴,脑海里还在回味庾庆所谓‘避煞’的话,那厮竟说什么外面有煞星,搞的他内心有些惊疑,难道那厮真的有点能掐会算的本事? 坐在黑暗中,铁妙青盯着程山屏凝视了好一阵后,忍不住幽叹了一声,“你说的内奸会是他吗?” 庾庆低声回,“你说呢?” 铁妙青:“就算他是内奸,怎会如此明显沉不住气?”想找疑点否定自己看到的,说白了还是心理上难以接受。 庾庆淡淡道:“原因很简单,他以为我们毫不知情!他一开始是被我诈进来的,现在迟迟出不去,没办法向外面传递没抓齐火蟋蟀的情况,他担心外面因为不知情,又长时间见不到我们人影,怕外面的人绷不住随时会跑进来。所以时间上越拖,他就越沉不住气。” 铁妙青顿时绷紧了心弦,“若真如此,万一那些人跑进来了,我们怕是很难逃脱。” 庾庆压根不担心,你们跑不掉,不代表我也跑不掉,外面的人杀进来了,你们自然会去抵挡,而他自有办法趁机脱身。嘴上却趁机施压,“所以啊,要当机立断,要尽快解决,再拖下去,可就麻烦了。” 铁妙青沉默且犹豫,难以做出决定,总觉得这样做未免也太草率了,无凭无据啊! 庾庆早看出这个女人不是个善做决断之人,他不急,慢慢等着…… 半山腰,隐藏于林下荆棘丛后的崔游看了看当空的烈日,目光再落回目标洞口后,出声问道:“他们进去多久了?” 邬况默算了一下,“半个时辰的样子。” 崔游眉心一皱,“此洞并不深,据说半炷香之内就能到地底尽头,怎么还没出来?” 他有点搞不懂内线是怎么回事,应该知道这里在等其信号,不管情况怎样,凭那位在妙青堂的身份,找个借口出来露个面应该不难才对,难道出什么事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地下的能出什么事,地下塌陷把人给埋了不成?真要有那么大动静的话,这里应该也能感觉到才是。 眼前这迟迟没反应的情况有点出乎了他的预料,和内线说的抓火蟋蟀的方式不符。 邬况却目光连闪,心知崔执事应该是头回来这里,怎么会知道半炷香就能到地底尽头? 他肯定了,妙青堂里面出了内奸,遂斟酌着说道:“可能有什么事,不妨再等等看。” 崔游微微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心里面定了个时间,内线不是傻子,若一直没动静肯定有问题,这边肯定要去查探一下…… 黑暗中沉默许久后,铁妙青忽主动说道:“就因为他沉不住气,就因为他要出去,就怀疑他是内奸,就把他给控制了,这理由别说针对他,放在孙瓶夫妇那也说不过去,放任何人身上都定不了罪,和无中生有没什么区别!” 能说出这种话,说明心里已经有数了,却仍不能决断,庾庆有点不知该怎么形容这女人,郑重提醒道:“抓错了,还能放掉,只要诚心以待,芥蒂还能想办法消除,你也可以往我身上推。反之,再拖下去就不仅仅是我们有性命之忧了,火蟋蟀带不回去,你夫君也得枉死!” 最后一句话对铁妙青触动颇深,面纱后面的嘴唇咬了又咬,目光一抬,看向了对面,下定了决心,深吸了口气,喊了声,“瓶娘,过来一下。” 对面三人一起睁开了双眼,孙瓶立刻起身快步过来了,也半蹲在了两人跟前。 她还没开口,铁妙青已经低声抢话了,“瓶娘,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要表示出异常,不要让人看出什么端倪。瓶娘,不出预料的话,程山屏应该出了问题,洞外应该已经有其它商铺的人埋伏好了,我们现在要在不惊动外面敌手的情况下拿住他,要当面确认问个明白,需要你配合!”语气里透着些许紧张。 孙瓶身形已经僵住了,目露震惊,觉得怎么可能,那位怎么可能出卖这边? 还有,小姐是怎么知道外面情况的? 见她迟迟没反应,铁妙青提醒,“只是先控制住,好当面确认。” 程山屏真有问题?孙瓶眉头拧在了一块,快速把事情给捋了一下,若外面真的埋伏了其它商铺的人,什么企图不用说她也能猜到。 事情非同小可,重点是她之前也总感觉程山屏有些不对劲,被这么一说,心头异常沉重。 事情已经不是简单的感情能左右了,一旦属实,后果将不堪设想,孙瓶这个掌柜比铁妙青这个老板娘更果断,权衡利弊快速做出了决断,没多问什么,便嗯声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来办。” 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走了回去。 庾庆亦看的暗暗点头,这位遇事可比铁妙青有魄力多了,顷刻间便分出了轻重,连句多话都没问。 盘膝而坐的朱上彪见她回来,还忍不住问了句,“什么事?” “布置了点事。”孙瓶随口回了句,对同样目露询问眼神的程山屏偏头示意,“小姐让你过去。” 程山屏没有多想,当即起身,然刚从孙瓶身边过时,身侧后腰陡然一阵剧疼,眼中疾扫的余光瞥到了似乎是孙瓶对自己动手了。 孙瓶的确动手了,毫不犹豫,突袭。 并两指戳在了他后腰穴位上,一击命中后,迅速两手连击,在程山屏身上连点数指,最后一手摁在了程山屏肩头,没让脸色大变想喊都喊不出来的程山屏倒下。 朱上彪惊了,惊的跳起,还来不及惊问缘由,便被孙瓶低沉的声音喝住了,“闭嘴!” 话毕,扔下了瞪大双眼的丈夫,捞着程山屏的胳膊,将人移向了铁妙青那边。 稍回过神的朱上彪旋即快步跟了去。 程山屏自然也反应了过来,知道自己遭袭未受伤,只是被制住了,忽见对面的火把再次点燃,看到了铁妙青和庾庆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他的那种目光令他心中咯噔,隐隐意识到了自己因何被制。 但又觉得不可能,怎么可能知道的? 可是除了这个原因,他又想不出这边还会有什么理由这样对他。 若真是暴露了,又是怎样暴露的? 他目光落在了似笑非笑的庾庆脸上,莫名想到了庾庆之前所谓避煞的话,心中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真的能掐会算?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自己未免也太冤了! 被算命的算出自己是叛徒,这算什么事,全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总之此时的他又惊又懵,心头充满了各种猜测,脸上却努力表现出无比的愤怒。</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五章 供认 将人拎到了铁妙青跟前,孙瓶在程山屏身上戳了两指,放开了哑穴禁制,没给他能大喊大叫的气力,没让他血气全面畅通,但至少嘴里能出声了。 程山屏开口便问,“老板娘,什么意思,为何如此待我?”勃然大怒状。 跟过来的朱上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也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斗笠下的明眸目光很复杂,与他对视了一阵,铁妙青才道:“老程,你为什么急着出去?” 程山屏心中解析这句话,暗道了声果然,渐有苦涩意味弥漫心头,表面却惊愕状,“老板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皱了眉的庾庆出声打断,“都省点时间。程山屏,我不听你狡辩,我只想知道外面埋伏的是什么人。”嫌铁妙青的效率不高,受够了铁妙青的拖拖拉拉,横插一脚,亲自问审。 或者说,他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已经将程山屏人给控制住了,已经没了什么顾忌,要下手了! 此话令朱上彪震惊,傻子也能听出在怀疑程山屏什么。 孙瓶亦紧盯他的反应。 程山屏则震怒,“你胡说八道什么?”目光朝另几人急闪,也急忙辩解,“老板娘,一定是这小子,这小子一直与我不和,又惯于坑骗,一定是这小子在栽赃陷害我,不管他说了什么,一定别有所图,你们切不可被他蒙蔽!” 闻听此言,不知情的朱上彪有点怀疑的看向了庾庆,这位与程山屏不合是事实。 从感情上来说,庾庆还是个外人,相对而言换了谁都更愿意相信自己人。 庾庆满脸的不屑和鄙夷,伸手到身后又摸了支香点燃,吹了吹青烟,“你还不值得我浪费这种精力,我还得留点精力突围,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可以不说,我只需将你挟持到洞口,有没有冤枉你,答案瞬间便出。外面的人若与你无关,自然不会理会,若见你被挟持纷纷冒出,你说你是什么颜色?” 程山屏佯怒的脸色有些扭曲。 “到了现在,嘴硬没任何意义。将你挟持到洞口,外面埋伏的人见你落在了我们的手上,你觉得他们会为了你对我们网开一面吗?若以你为人质,外面不肯放过我们,架在你脖子上的刀一定快过他们出手,我们一定会先送你上路。若你真有那么大的魅力,有你在手便能让他们忌惮,那正好,我们正好拿你开路脱身。” 铁妙青、孙瓶和朱上彪皆细品此言。 程山屏脸色越发难看,他能想象到被推出去后是什么场景,外面的人一定会立刻冒出来。 锵!庾庆突然拔剑,吓了几人一跳,孙瓶迅速将程山屏扯到了自己的身后,不可能事都没搞清楚就让人对程山屏下杀手。 然而他们想多了,庾庆剑锋点在了地上,唰唰写划,刻画出了一个方框,方框里面画了个箭头。 他另一手的火把放低了,照在刻画的图案上,抬了抬下巴,“姓程的,能看清楚吗?” 程山屏又不瞎,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瞪大了几分,喉结干咽着耸动了一下,缓缓抬眼看向对面的庾庆。 这个图案把铁妙青三人看懵了,不知何意,但感觉出了对程山屏有触动。 庾庆乐呵呵给出了答案,手中剑叮叮指点着图纹,“你以为你一路给人家留下路标,我们不知道?这是你出了古魈老林时留下的。你以为你昨晚跑去跟人碰头,我们不知道?” 铁妙青内心惊疑,盯着庾庆,心知所言若是真的,就意味着这家伙早就知道了内奸是程山屏,但这家伙却不说,几个意思? 昨晚?朱上彪想到了点什么。 程山屏两眼死死盯着庾庆,那种被当面揭穿的羞辱感令他恨不得将庾庆给生吞活剥了。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妄想拉我垫背,你心里很清楚,就算我落在了外面那群人的手里,我也死不了! 他们需要我帮忙找第三只火蟋蟀,是不会杀我的。我只需拿两只火蟋蟀和我自己的性命做要挟,就能换得老板娘等人脱身,毕竟他们要的是火蟋蟀而不是老板娘他们的性命,我相信他们会做出明智选择。 只要老板娘他们脱身了,外面的人就不敢杀我! 我是谁?我是锦国赴京赶考的举人,是由锦国司南府一路重点护送的今科考生。 这世上敢明着打司南府那张老脸的人,屈指可数! 远的不说,近的栖霞老妖,就被司南府一巴掌给拍死了! 就凭外面那群偷偷摸摸的家伙,你让他们动我试试看! 违了幽崖中立的规矩,司南府要交代,幽崖也保不了他们。 我只要讲明利害,晾他们也没那个胆子动我!” 铁妙青三人听的一愣一愣,又感觉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莫名其妙的,突然就这样了,程山屏有点脚下突然踩空的感觉,脸上更是浮现出悲愤,感觉自己在这小子面前好像被剥了个赤条条,毫无反抗之力,竟连说狠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认为我们还有必要跟你废话吗?是老板娘念旧情!老板娘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说的好听点是心慈手软,说的难听点是妇人之仁,哪怕到了现在,她依然不忍对你下手,依然想给你一条活路。但她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想知道真相。老板娘说了,只要你给她一个交代,她放你离开!” 好一通噼里啪啦,令现场都安静了,该说的或不该说的好像都被庾庆一个人给说完了。 程山屏神色中渐有艰难之意浮现,更多的是不堪和愧疚。 几人渐渐读懂了,铁妙青眼中跟着浮现情何以堪,已经顾不上了庾庆为她瞎许的诺,顾得上也不会否认。庾庆没白跟她相处这些日子,的确说中了她的心思,对妙青堂的人她下不了杀手。 孙瓶突然厉声质问:“老程,你为何这样做?”语气中亦有难以遏制的愤怒。 朱上彪怒视,双拳紧握。 孙瓶的一声厉喝,撕破了程山屏的窗户纸,他满脸无奈且无力的样子,艰难着给了句,“是鉴元斋的人!”抬眼看向了因他招认而一脸悲哀的铁妙青,“老板娘,我真没想过要背叛妙青堂,可我没的选择,你知道的,我还有个老娘,我老娘落在了鉴元斋的手上。” “鉴元斋?” “妙青堂与鉴元斋无冤无仇,为何使如此下作手段?” 妙青堂三人皆惊,各有疑问。 程山屏盯着铁妙青惨笑摇头,“老板娘,是鉴元斋,您再好好想想,真的是毫无瓜葛吗?” 此话一出,妙青堂三人皆若有所思。 什么情况?庾庆疑惑着看几人的反应,搞不懂,估摸着妙青堂和那个什么鉴元斋应该是有点什么扯不清才对。 程山屏:“老板娘,话说到这个地步,难道您真不明白他们因何而挟持我老娘吗?我冤不冤?” 此问明显令铁妙青神色不堪之极。 孙瓶忽盯着程山屏问出一句,“东家那次是秘密出行,应该没外人知道,突然遇袭,事出蹊跷,是不是和你有关?” 程山屏似无脸以对,仰天闭目,“是我把东家行踪泄露给了鉴元斋那边,我没办法,我若不答应,他们便要辱我老娘!” “你…”朱上彪震怒,上前就想给他一耳光。 孙瓶一把拦住了他,略摇头,又朝铁妙青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事让铁妙青去处理。 铁妙青低了头,斗笠遮住了脸,外人看不清她神色。 庾庆有些糊涂,忍不住问了句,“那个什么鉴元斋和你们究竟有何恩怨?” 孙瓶一句话甩过来,“这事和你无关,无须多问。”摆明了不想让外人知道,显然有不足与外人道的隐情。 庾庆嗤声道:“真要论起前因后果来,害我受困,怎会与我无关,既然你们不想说,我也勉强不了。程山屏,有件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跟我过不去,甚至想对我下杀手,这不是我的错觉吧,为什么?” 程山屏立马扭头,狠狠盯来,“若非你多事,焉能如此,若你没办法找到火蟋蟀,又怎会闹成这样?” 一两句话便道出了所有真相,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火蟋蟀的任务,鉴元斋未必指望过妙青堂,可妙青堂一旦找到了火蟋蟀,程山屏就不敢不报给鉴元斋知晓,否则事后无法向鉴元斋交代。 “……”庾庆无语,懂了。 敢情自己一开始说出的那句有办法帮忙,就已经让程山屏不安了,闹了这些日子不是什么不相信他,而是想阻止他,难怪一开始就想把他给弄死,连可能性的机会都不想给他。 不知程山屏是不愿让大家知道他叛徒的身份,还是想保护大家。 事已至此,这些都不重要了。 低着头的铁妙青忽痛声道:“你走,今后互不相欠,互不相见!” 孙瓶慢慢松开了程山屏,但并未彻底放开他身上的禁制,伸手示意了一个方向,通往地下尽头的方向,“现在不可能让你去通风报信,去尽头藏身吧。” 见这边信守承诺放过,腿脚有些乏力的程山屏蹒跚前行,与铁妙青错身而过时给了句,“老板娘,我不敢说我不怕死,但我还不想死,因我老娘还在他们手中,我现在还不能死!” 铁妙青无言,偏头看向一旁。 程山屏惨笑了笑,知道这女人已经不想再和自己说话,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孙瓶夫妇又何尝不是如此。 东家重伤,还有两名老伙计丧命,他已不指望能获得他们的原谅,黯然着解下了身上的包裹,将一行的备用物品给卸下了,之后蹒跚前行。 然还没走远,他便身子一颤,“嗯…”发出一声闷哼。 火把折射出的一道寒光在洞壁一闪而过。 铁妙青三人惊回头。 只见程山屏后背心脏部位只露着一把剑柄,鲜血在后背的衣裳上快速晕染扩大。</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六章 报仇雪恨 摇摇欲坠的程山屏扶住了洞壁,却撑不住,顺着洞壁慢慢往下滑,并用力扭头看来,染血的剑身透穿在他胸前。 他目光扫过几人,最终锁定在了庾庆身上,眼中满是不甘,好恨,坐在了地上,苟延残喘着,口角开始滴血。 铁妙青三人亦慢慢回头看向了庾庆,只见庾庆手上已经空了,腰上悬着的剑鞘也是空的,那支在地上刻画图案的剑已从他手上消失。 就算没看到,三人仅凭听觉也能察觉出是谁动的手,只是不敢相信而已,想要亲眼确认一下。 哪怕亲眼看到了,三人也难以相信这个要赴京赶考的书生竟会突然杀人,而且还是当着他们的面。 庾庆不与三人目光交流,双手慢慢兜在了腹前,面无表情,好像与他无关。 他之所以一开始不说出程山屏是内奸,是因为不敢保证说出来他们就能信,自己毕竟是外人。 也不敢保证说出来他们就能把程山屏给控制住,那些人若不先控制住程山屏,面对指控,程山屏不承认都是其次的,一旦他的指控惹怒了程山屏,他可不是程山屏的对手。 他和程山屏实力相差悬殊,两人处在不对等的地位上,这是最关键的。 他就是要借这些人的手控制住程山屏,就是要借这些人的手让程山屏失去反抗能力,不然如何能报仇雪恨? “你干什么?”铁妙青爆发出对他的嘶喊,做梦也没想到这位会食言。 孙瓶夫妇已双双箭步闪到程山屏身边,扶住了人。 毕竟相交多年,下意识要施救,却发现是致命杀招,一剑穿心,已经没了救,剑一拔立马就会丧命,已在那翻动着眼白,身躯微微颤抖着,气息快速变弱。 蹲地的孙瓶抬头,对着铁妙青摇了摇头。 铁妙青当场情绪失控,近乎歇斯底里,“阿士衡,你说了饶他一命,为何食言?” 庾庆与之略作对视,没理会她,而是回头看向了孙瓶,“孙掌柜,我与他无冤无仇,初相逢他就要杀我,是我命大躲过一劫。后不肯罢休,屡次欲置我于死地,未能轻易得逞而已。此番若我未曾察觉,我等若是落在了鉴元斋的手上,你当他能不怨我,你当他能让我好过不成? 事已至此,我为了帮你们坏了鉴元斋的好事,于鉴元斋而言,他也暴露了,还有没有利用价值我不知道。如若放过了他…他也许不会怨你们,那你们不妨猜一猜他会不会怨我?万一鉴元斋杀了他母亲,那这仇就大了去,我可不想日久天长的防着这么个仇人。 放了他,就算我们现在脱了身,有他的存在,他若是帮鉴元斋拦截我们,你确定你们能顺利回到幽角埠?他太了解你们了!你们可以无所谓,我还想活着赴京赶考。孙掌柜,他一直想杀我,只是未能得手,反而落在了我的手里。孙掌柜,请您给我一个不杀他的理由!” 孙瓶顿时眉头紧蹙,沉吟不语。 气的几欲动手的铁妙青喊出理由,“你说了给他一条活路的!” 庾庆:“我说的是老板娘愿给他一条活路,我可没有说我自己要给他一条活路!” 亲眼看着多年的老伙计在自己怀里断了气,又听凶手在强词狡辩,朱上彪红了眼,一个闪身冲向了庾庆。 孙瓶一惊,紧随而出,一把拉住了自己丈夫。 而朱上彪已经一手扯住了庾庆胸前衣裳,怒吼:“小贼,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孙瓶再搭一手,捉住了他逞强的手腕,喝斥:“放手!” 她不知道第三只火蟋蟀已经抓到了,她还是比较冷静的。 红了眼的朱上彪却不肯放,死拽着不放,气喘着,罕见的没有听妻子的话。 庾庆淡淡道:“程山屏若是未和鉴元斋的人碰面,我信你敢杀我,这已经碰了面,你猜程山屏会不会把这里有三个司南府护送人员的事告诉鉴元斋?我若死在了你们的手上,鉴元斋只怕求之不得,让你们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让你们交出火蟋蟀你们就得乖乖交出,你们不敢不从!” 察觉到程山屏是内奸,确认其与其它商铺有勾结后,他就有了办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某种程度上来说,阿士衡敢让他来冒险替考不是没原因的,了解他。。 “你…”朱上彪怒不可遏。 孙瓶运功捏开了他的手掌,顺手将其给扯开,“滚一边去!” 铁妙青盯着庾庆恨声道:“你早就知道他是内奸,你根本不是想控制住他核实什么,而是要借我的手控制住他便于你动手,你一开始就想借我的手杀他!”此时,她终于明白了庾庆的用意。 庾庆平静道:“宁保叛徒,哪怕可能出现致命威胁,也要继续错下去!若早知老板娘是如此的是非不分,不念我功,反究我错,我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大可以投靠实力更强的鉴元斋,你们能不能带回火蟋蟀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甚至可以暗中捅破窗户纸和程山屏同流合污,一起坑你们,鉴元斋既能得到火蟋蟀,程山屏也能继续在你身边当内奸继续其图谋,多好,我也不必这般里外不是人!”话里嘲讽的意味很浓。 孙瓶抬手打住,让他不要说了,又劝情绪激动的铁妙青,“小姐,老程也算是自作孽,事已至此,不如节哀,且为活着人的着想。小姐,东家还等着我们救命。” 言下之意是找到第三只火蟋蟀还要靠庾庆,眼下还要想办法脱困。 庾庆也不说已经找齐了火蟋蟀,让铁妙青自己看着办,这坎真要是一时间过不去,真要是把鉴元斋的人给招来了,那他也不会管这些人的死活,也管不了,只会先顾自己跑人。 “小姐,老程已经承认了,鉴元斋的人就埋伏在外面,现在脱身才是首要的……” 孙瓶嘀嘀咕咕劝了好一阵后,铁妙青情绪才渐渐舒缓了过来,形势比人强,确实是火烧眉毛,她只能是强忍情绪问道:“你之前说有办法脱身,可是真的?” 有办法脱身?孙瓶立马盯向庾庆,这正是她现在最着急的。 庾庆:“办法自然有,可你的态度很吓人,我现在怕你会过河拆桥。” 孙瓶叹道:“阿士衡,你是个明白人,你也说的很清楚了,鉴元斋知道了你的身份,我们不会动你。” 庾庆等的就是这句话,二话不说,走到了程山屏的尸体旁,俯身握住了插在尸体上的剑柄,想起了这位一脚把自己脸给踩在地上的画面,也想起了差点被掐断脖子的情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心里送了句话:当我玲珑观人不多就好欺不成? 从尸体上拔剑,重剑归鞘,继而半蹲在尸体旁,伸手到程山屏的衣服里面一阵摸索,找到了自己的点妖露、虹丝等物品,一股脑塞回了自己的怀里。 连死人都不放过,朱上彪被他的举动给惹毛了,然还没开口又被孙瓶一把拦下了,孙瓶叹气着对他摇了摇头,都已经这样了,再跟那厮较劲不好。 东西到手,银票似乎还多了不少,庾庆也没有当众清点,反正手感很扎实,赶紧塞自己怀里去了,起身后还对盯着自己的三人道:“先说清楚,我拿回的是我自己的东西,是他之前从我身上抢走的东西。” 若非因为这辈子最大的家当在程山屏手上,局面未必会闹成这样。 一开始发现程山屏是内奸的时候,他压根搞不清程山屏背后是什么势力,也不敢轻易得罪,他的第一想法是向铁妙青等人暗中揭穿,然后不动声色地找借口支开程山屏,一伙人甩开程山屏后立刻跑人。 然想到自己大部分的家当都在程山屏手里,加上之前的旧怨,不讨回公道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才会如此。 孙瓶无视了眼前的一幕,尽量心平气和道:“你真有办法脱身?” 拿回了自己的财物,庾庆心里舒服了不少,瞥了眼缄默不语的铁妙青,说道:“愿意听我的,我就有办法,不愿意听就没办法。” 孙瓶叹道:“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快说吧。” 庾庆偏头示意她和朱上彪,“你们夫妻去洞外,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近砍一棵树进来。” 孙瓶疑惑,“还砍树?什么意思?还要在这里抓火蟋蟀不成?” “回头你们自然会明白。”庾庆说罢便不吭声了,该急的人不急,他有什么好急的。 心里嘀咕,长的再好看又不是我的,犯得着看你脸色吗? 孙瓶顿时被他给搞急了,正要再问,铁妙青终于开口了,“照他的话去做吧,第三只火蟋蟀已经抓到了,暂放在地道里面。” “抓到了?”孙瓶夫妇异口同声,同时愣住了,目光双双从铁妙青脸上挪到了庾庆脸上,惊喜又惊讶。 不再多问了,孙瓶挥手招呼上丈夫,双双奔洞外而去…… “执事你看。” 隐蔽在荆棘丛后的邬况忽指着从洞里出来的夫妇二人提醒了一声。 崔游将其指点的手摁下,他也看到了,盯着观察,结果发现在砍树。 凭孙瓶夫妇的修为,砍倒一棵树自然不在话下,修整断开成数截后,便直接弄进了山洞里。 邬况不解,“执事,他们又砍树干嘛?” 崔游知道是抓火蟋蟀用的,松了口气,“看来还在里面折腾,让大家继续静伏,决不能打草惊蛇!”</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七章 逃脱 幽深地道内,夫妇二人将一大堆树木弄到了庾庆跟前。 孙瓶问:“接下来怎么弄?” 庾庆摁手,示意两人把东西放下,转身就走,“就放这,跟我走便可。” 三人不知什么意思,只能是跟上。 庾庆又背对着给了一句,“尸体,带走,扔进熔浆湖里销毁灭迹,地上血迹也顺便弄干净点,回头那些人找不到尸体,能让他们多费解费解,能为我们脱身多争取一些时间。只要鉴元斋的人不知道程山屏已经死了,之后若再追赶,程山屏留路标的方式,我们可利用一二,可用来惑敌。” 毁了程山屏的尸体?孙瓶夫妇二人相视一眼,正犹豫,铁妙青已经果断出声拒绝,“不行!” 庾庆止步,慢慢转身,面对三人,盯着铁妙青道:“恶人我已经做了,恶名我也担了,我说老板娘,你到底想闹哪样?” 铁妙青稍沉默,给出了解释,“不知道程山屏死了,程山屏这般消失不见了,易被当做逃逸,鉴元斋恼怒之下绝不会放过他母亲。知道他被杀了,知道他是为鉴元斋而死,鉴元斋再为难一个没用的老太太便失去了意义,兴许也就把老太太给放了…尸体还是留下吧,算我求你了!” 夫妇二人闻听理由为之动容,齐盯向庾庆,孙瓶叹道:“小姐言之有理。阿士衡,他毕竟与我们相交多年,多少有些情分,他这次背叛有内因,是被连累,也是被逼无奈,若无绝对必要,就依小姐的吧。能给他老娘留条活路的话,他就算死在了你手上,在天之灵也不会怨你的。” 堂堂玄级修士,连求自己的话都出来了,庾庆撇了撇嘴,没再多说什么,换了支火把点上,转身继续往地道深处去。 铁妙青三人松了口气,跟上。 一行没走太远,见到了火把早已熄灭后老老实实守在一个地方的许沸和虫儿。 两人再次见到火光和人,如释重负,长久呆在寂静黑暗中的感觉不好受。 这地方铁妙青认识,一看洞壁上插的焚香屁股立马就认出了,她第一时间捡起了地上的金属罐子查看。 罐子里暂停撞击的两只火蟋蟀被这么一动,又当当撞击了起来。 孙瓶夫妇都听出了撞击动静不对,一过问,才知是两只,确认后皆惊讶不已。 庾庆不理会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问过许沸和虫儿,确认无恙后,他又摸出了三支香点上,再次观察了一下青烟飘荡的动静。 现在逃命是最重要的,见庾庆停下了,孙瓶催问:“接下来怎样做?” 庾庆伸手指向了铁妙青,令几人错愕。 铁妙青也被指的莫名其妙,正欲开口,庾庆已经拨手示意,“别挡着,站开,洞壁上有裂缝,用手感应一下。” 此话一出,铁妙青立刻转身,孙瓶和朱上彪也送上了火把近距离照亮洞壁细节。 果然,细看之下,发现洞壁上确有数道粗细不一的裂纹,这黑乎乎的地道里不仔细查看的话的确难以发现。 三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感应,立马察觉到有顺着缝隙丝丝缕缕渗进来的若有若无的微弱气流,用手背感察尤为明显。 三人随后又迅速贴了手掌在洞壁上运功查探,朱上彪第一个回头看向庾庆,惊讶道:“这后面另有空间?” 铁妙青和孙瓶也查探到了,洞壁只有一尺来厚,洞壁后面的确是一片虚空。 庾庆道:“后面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破开洞壁应该就能脱身。” 朱上彪惊疑,“确定是通道而不是一处封闭空间?” 庾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有够彪的,你弄个有气流的封闭空间给我看看。”立于不败之地后,说话的底气确实不一样了。 “……”朱上彪凝噎无语,明白了点什么。 孙瓶一把将他扯开,站在洞壁前问,“直接破开吗?” 庾庆叹道:“只能是破开了,破开趁早走人吧。” 孙瓶当即一掌摁在洞壁,运功猛然一推,洞壁立刻坍塌,算是控制了动静。 弥漫的烟尘顷刻间从黑黢黢的对面朝大家吹来,不能运功抵御的主仆二人立刻变的灰头土脸的。 现在吹过来的不是微弱气流,已经算得上是微风了。 朱上彪跳到了对面,举着火把照着看了看四周,语气略有欣喜道:“没错,是条通道,这的确有条通道!” 庾庆丝毫不感意外,正是无意中发现了这条通道的存在,他之前才敢慢条斯理地去耗程山屏的事,外面埋伏的人杀来了自有妙青堂的人去抵挡,他有后路先溜。 “有明显挖掘过的痕迹,是人挖出来的。真没想到,一墙之隔的地方居然另有一条通道,我们来回数次居然没发现,只怕当年挖掘的人也不知道。” 朱上彪在对面兴奋叨叨着。 孙瓶和铁妙青相视一眼,终于明白了庾庆让砍一棵树进地道的原因,在为大家的脱逃争取更多的时间。 庾庆对许沸和虫儿挥手示意过去,他时刻不忘捎带上两人,一群人当即转换地下通道…… 一片晚霞横亘半边天际,浓墨重彩的云团,光影绝艳。 横穿群山的官道旁,一座大型驿站内,列州进京赶考的队伍刚到站,人马的入住,物品的搬运,一时热闹。 官兵们还在布置,各自找好房间的考生们已三三两两的出来赏景。 不得不说,古冢荒地这一路的景致还是挺不错的。 队伍刚遭受攻击的时候,一群考生草木皆妖,不管到哪都吓得不敢出门,过了好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加之朝廷派了人来安抚,宣布了一个好消息给他们压惊,一个个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喂喂喂,在马厩旁烧火,你们搞什么,把草料点燃了怎么办,你们想把整个驿站给烧了吗?” 一群考生正在马厩旁烧纸,驿站相关人员发现后吓的够呛,怀疑这群考生是不是疯了,急吼吼跑来怒斥一顿。 一阵扑打,火算是熄灭了,聚集的考生也闹了个灰头土脸,某些随队的官员也赶来询问怎么回事,质问考生为何在此地放火。 一群考生自然是赶紧辩解,并非放火,而是在悼念那些死去的考生。 这几日,随着大家都缓过来后,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潘闻青这四人突然奇想,鼓动拥推了詹沐春为首,号召考生们为死去的考生写祭文,他们四个成了詹沐春在此事上的得力助手。 于是,白天赶路时,一群考生便琢磨悼念的诗词,到站后就写下来,交给以詹沐春为首的五人,品评后烧给冥冥中的在天之灵。 这几日下来还挺有那么点意思,谁想这驿站的粗人不解风情,大喊大叫,大煞风景,搞的一伙人很是尴尬,辱了大家的斯文。 过来询问的官员倒也觉得这是件雅事,并未指责什么,只说一群人疏忽了,没制止烧祭文的行为,让换个地方烧,还让驿站的人员指个合适的地方。 于是一伙人挪到了临近大门口的栅栏后面,驿站的人特意给搬了个火盆来。 “詹兄,你看,这又是一篇写许沸许兄的,字里行间的哀思之情令人动容。” 潘闻青将手中看过的一篇祭文递给了詹沐春,让他品评。 自从写祭文这回事出来后,对许沸表达怀念的比较多。 未必有几个是真心怀念,实在是考生众多,无法个个都来往熟悉,而许沸是出了风头的,大家都注意到了的,有印象有观察自然好下笔,那些个没印象的死者让大家怎么写? 另则,那毕竟是州牧大人亲点的第一,既是想走仕途,还不得追思一下州牧大人有眼光? 某些时候的死人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当然,许多人也确实觉得许沸死的可惜,好不容易前程在握,却短命如斯,令人唏嘘这就是命。 考生中,詹沐春之前对许沸是最心情复杂的一个,许沸在一场字谜中盖过了他的风头,州牧大人的青睐之情明显从他身上转到了许沸头上,心中确实不是滋味。 如今许沸死了,一切不快都成了唏嘘往事,自然也就有了雅量,端着祭文审视着微微点头而叹,“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呐!” “许兄…许…许……” 被石块打破了头,头上还用白布绑着伤口的苏应韬刚想附和两句,忽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随便向外抬了一眼,结果目光一凝,嘴里开了个头的话也结巴了。 五骑一路飞奔疾驰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庾庆和铁妙青一行,挟江湖风尘飒踏而来。 从古冢荒地横穿到官道上后,找到一家驿站,重金要了坐骑,六人便一路疾驰,不断在驿站换乘,日夜不停赶路,终于在赶考队伍快要离开古冢荒地之前赶到了。 也不仅仅是在追赶赶考队伍,铁妙青三人也急着抢时间逃离,到了这个时候,鉴元斋肯定已经发现程山屏死了。 驿站大门外,五骑紧急勒停了,虫儿和庾庆同乘一骑,搂在庾庆后背颠簸了一路。 也是事出有因,虫儿不会骑马,铁妙青和孙瓶是女儿身不便与之同乘,妙青堂的人也确实犯不着与之同乘。按理说许沸的书童应该是许沸管,可是许沸的块头大,马匹长途奔波遇上这份量本就够呛,何况再搭上个人。 为了节省脚力不出意外,庾庆毫不犹豫地捎带上了这个累赘。 于是虫儿越发觉得士衡公子是好人,一路的颠簸也并不觉得辛苦。</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八章 蒙面 庾庆从昏迷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睁开双眼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雅致的静室内,能闻到浓浓的药香,屋内药气充盈,也能看到一脸憔悴的庾庆就守在榻旁。 还有蒲典吏,正面色沉重地背个手在屋内走来走去。 出事当晚,庾庆就把阿士衡带到了这里,也是阿士衡昏迷前提醒的,让找蒲典吏。 庾庆也不知蒲典吏家在哪,幸好蒲典吏事先有交代,有事找他的话就到街头拐角的一间铺子里找掌柜的。 当然,庾庆也在阿士衡昏迷前知道了厨房里出了什么事,那条没了脑袋悬挂在梁上的蛇妖砸落在地后竟然还剧烈反应了一下,甩尾扫倒了半边墙,于是造成了半间厨房垮塌。 也幸亏只是间厨房,建造时做的比较轻巧,倒下的重物不多,否则很有可能不止是砸断一条胳膊。 已经检查医治过了,除了那条胳膊,其它方面也就一点被瓦片砸破的轻伤。 庾庆目光微动,注意到昏迷者睁眼了,喊了声,“醒了?” 蒲典吏快步到了榻旁,关切道:“公子…”后面竟不知该说什么好,憋出一句,“好好养伤便可。” 阿士衡却问:“出事现场可有处理过?” 蒲典吏宽慰道:“公子放心,已经安排了自己人小心善后,公子不想传出去便不会传出去。” 阿士衡翘首看了看自己被裹的严实的伤臂,想动动自己受伤的胳膊,结果发现只能是肩膀动,之下的位置除了痛之外,并无任何反应。 庾庆和蒲典吏见状,双双扭头看向了一旁。 阿士衡敏锐察觉到了两人的不忍直视,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伤臂是自己写字的胳膊,问:“伤的很重?” 没人吭声。 室内气氛顿时凝重。 良久后,阿士衡又问了声,“残废了,治不好了?” 事到如今,蒲典吏也没瞒他,叹道:“普通人也许不行,在公子身上应该不会这般绝望。只是,肘骨被砸了个粉碎,一般的良医也很难重续如初,怕是要找到修行中极为高明的医治高人才行。若是老大人还在位时,这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老大人一句话的事情,可如今,咱们能力有限,怕是要慢慢想办法,肯定要多花点时间,公子可能要多遭一段时间的罪。” 庾庆赶紧补了一句,“不怕,小师叔回来后定有救治办法。” 阿士衡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不管能不能治好,这次赴京会试前肯定治不好了,换句话说,他没办法参加这次的会试。 庾庆和蒲典吏担心的正是这个,在他醒来前,两人已多次磋商,担心阿士衡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尤其是庾庆,想安慰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内疚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昏迷期间,他一直在自责中,悔不该煮什么灵米,不然也不会引来那三只蛇妖。 万一阿士衡的胳膊真的残废了,真的再也治不好了,朝廷是不会录用一个四肢不健全的人的。 他太清楚阿士衡这些年的寒窗苦读遭了多大的罪。 其父阿节璋为了培养这个儿子进入仕途,真正是花费了巨大的心血。 父子两代人的心血和期望,若因他庾庆的冒失毁于一旦,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去面对。 阿士衡已安安静静闭上了双眼,可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其内心怕也是百般滋味。 庾庆和蒲典吏都知道,换谁身上出了这种事都不可能像个没事人一般,都难以接受。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两人又能说什么? 室内安静了好一阵,平静下来的阿士衡似乎又慢慢进入了另一种状态,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慢慢松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后,忽又睁眼,发白的嘴唇动了动,“蒲先生,我有话和他说。” 蒲典吏会意,微微点头,看了眼庾庆,转身回避,出去了。 庾庆眼巴巴看着榻上人,不知他要跟自己私下说什么。 谁知阿士衡开口便问出一个他难以回答的问题,“无论年纪、辈分还是资历,玲珑观都轮不到你来执掌,老观主可不是糊涂之人,为什么会让你接任观主?”显然是想趁机解开自己心头的疑惑。 庾庆嘴唇紧绷了一阵,“书呆子,每个门派都有自己不能对外人说的隐私,这个我不能告诉你。” 阿士衡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又换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抢你师兄的钱财?” 又问这问题干嘛?庾庆疑惑,嘴上絮絮叨叨,“那既是他们的钱,也不是他们的钱。师父临终前说什么一碗水端平,把观里仅剩的钱财分成了四份,分给了我们师兄弟四个。玲珑观的条件是留不住人的,我原本有十几个师兄,陆续跑光了,他们三个还是因为特殊原因回来的。 如今他们手上有了钱,既打不赢我,又不服我当观主,你以为他们会留在穷山窝里受气? 你以为我不抢他们钱,他们就能服我了?只有他们的钱捏在了我的手上,哪怕他们不服我,冲钱的面子他们也不能轻易跑了,没钱是不好远走高飞的,我才能有时间慢慢解决目前的问题。 总不能我一接手玲珑观,立马就树倒猢狲散。人转眼就跑光了,那我这个观主怎么办,回头我怎么向小师叔交代,怎么向死去的师父交代?我让他们自己交出来,他们非要不把我这个观主的话当回事,那我只好硬抢了。” 竟是这么回事,阿士衡若有所思。 庾庆看出了点不对,反问:“都这样了,你还有闲心管这闲事?” 阿士衡:“你打小在玲珑观长大,玲珑观又基本不给零花钱,你对钱向来‘饥渴’。你贪财我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你一继任观主就能打着观主的名义去逼自己师兄交钱,未免贪财过头了,这事我若不搞清楚的话,有些事我不敢托付。” 这话说的,庾庆听的直翻白眼,然看对方的惨样,因内疚自责,他也打不起劲来计较,“说吧,有什么事尽管说,只要是我能办到的,我都帮你办了。” 阿士衡:“请蒲先生进来吧。” 庾庆也没二话,起身离开了,外面招呼了一声,再回来时,蒲典吏也跟着来了。 两人到场后,阿士衡脸上似闪过一丝决然,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本届会试,继续参加!” 庾庆嘴角抽了一下,不知这位是不是接受不了现实,精神失常了。 蒲典吏皱着眉头,也有相似担忧。 谁知躺那的阿士衡偏头直勾勾盯上了庾庆,一字一句道:“你去考,代替我!” “……”庾庆瞠目结舌,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了指自己。 蒲典吏也明显受惊。 “对,你冒充我,赴京参加这次的会试。”阿士衡特意强调了个清楚明白。 讲的清清楚楚,敢情是要玩真的! 庾庆和蒲典吏之前的哀伤之情可谓瞬间荡然全无,都给吓没了,都给惊呆了。 玩这么大?醒过神的庾庆有点慌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这事我真干不了,我也不可能考的上啊!我还是继续扮护送的角色,替代的事你还是另找别人吧!” 阿士衡反问:“你考的上或考不上重要吗?” “呃…”庾庆愣住,一时没反应过来,狐疑,“什么意思?” 阿士衡目光盯向了蒲典吏,缓缓道:“一个举人突然退出会试,不是一句话就能糊弄过去的,朝廷会派人来核实我的情况。我说过,一旦上了因故误考的名单,一旦报给朝廷,容易被人注意到,一旦惊动了当年的幕后凶手,后果不堪设想。再者,朝廷不会录取残疾,不管能不能治好,我胳膊伤成这样是个大问题,不能让朝廷知道,要预留转圜的余地。” 蒲典吏闻言思索着微微点头,这点他是清楚的,核查考生因何耽误参试,也算是朝廷对考生的一项恩典,用以震慑宵小,防备有人对考生不轨。 阿士衡又看向庾庆,“我若推掉会试,朝廷的人一旦下来查,我会很被动,届时县衙里见过我的人是我难以回避的,不好做手脚,所以我们必须掌握主动权,要让朝廷的人不能来核查。只要正常参试,朝廷就不会下来查,所以才需要你替代我正常参试,届时就算你考不上,也没关系,至少为下届再考争取到了几年的时间。就算我废了,找到能考上且合适的代替之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最后一句话,听的庾庆心惊肉跳,隐隐感觉到了话中深意,但有些事情他不愿去多想。 他也不是不想帮这个忙,可这办法怎么听着到处漏风呢?庾庆哭笑不得道:“京城会试,国之盛事,岂容人轻易假冒?你刚还说县衙里有人认识你,我这一站出去就得败露啊!书呆子,不是我不答应,而是这事没办法答应。” 阿士衡:“这个不用你担心,蒲先生自会把这方面安排好,不会有人认出你来。” 是吗?庾庆回头上下打量蒲典吏,满满的狐疑之色,明显在怀疑区区一个典吏能有那么大的能量? 谁知蒲典吏也沉不住气了,明显也有些慌乱了,也在那连连摆手,“公子,这事我哪掩盖的过去,我总不能把见过你的人都给杀了吧?我杀的了县里的,也杀不了上面的啊!这个真没办法,他一露面就得露馅,假冒不过去的。” 庾庆立马对阿士衡两手一摊,一副你看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五十九章 装睡 一行出发后几乎不停,除了驿站换马、用餐,一直到天黑才在一个驿站真正入住歇了下来。 庾庆估摸着若不是怕自己这个书生吃不消的话,这两人能领着他日夜赶路。 天一亮,三人又继续一路风尘。 一路的民生凋敝司空见惯,路有饿死骨也不稀奇。 如此这般赶路方式,足足两天半,才抵达了目的地。 巍巍一座城池,列州首府州城。 城门口人来人往,车来车往,不愧是州城,其繁华与之前途中所见凄凉可谓天壤之别。 三人平安入城,一路无惊无险,也是徐觉宁安排得当。 城中商肆林立,贩夫走卒,车水马龙,吆喝叫卖,青楼粉香,活生生的红尘。 久居山中的庾庆爱看城中热闹,一路左顾右盼,可惜徐、唐二人不让他逗留。 随着熙熙攘攘的喧嚣渐远,三人来到了清净地,一处高阶大门外。 门庭雕梁画栋,斗拱飞檐,整座大门仿佛要振翅高飞而去,很是气派,四周有看守的重兵。 宽敞门楣上有匾额,四个字龙飞凤舞:列州文华。 此地便是列州的文华书院,也是列州最大的官办书院,此时已让所有学子放假,清空了堂馆舍,给列州即将云集的才子暂时落脚居住。 庾庆顶着“阿士衡”的名义来此集结,手续上也出了问题,因徐、唐二人未按正常的手续来操作,也就是按章办事的章程不全,操办的属地差役都没来,鬼知道你们送来的是什么人。 唐布兰当即离去,不知找谁去了,再回来时身边已经多了名身穿官袍的列州大员,此人一来,问题当场化解。 手续快速通过后,有人领了庾庆入文华书院。庾庆一步三回头,发现自己算是和徐、唐二人就此分开了,也不知后面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那座最大的房子是‘风华殿’,是文辩场所,能同时容纳一两千人,足够书院所有先生和学子一起宽坐。” “此地便是书院最有名的‘毓秀园’,营造出的山水美景、培植出的花草树木,无不透着匠心雅意,园景胜地呀,分布其中的楼堂也是学子听讲场所……” 领路的两名差役,一高一矮,你一句,我一句,走到哪介绍到哪,庾庆也不知是不是上面交代了要这般,他留心到四周偶有身穿灰衣斗篷的人零星分布,一个个携带着武器,戒备的意味很明显,令此地平添了几分肃杀意味。 他听说过,司南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身穿灰衣打扮,有些人称呼司南府的人就是称呼为‘灰衣人’。他以前没接触过司南府的人,不能确定,但估摸着这些人可能就是司南府的人。 “那边湖畔的一排房子是‘沉香斋’,吃饭的地方,到了饭点您可以过去填饱肚子,免费的,暂住期间的所有费用由州府出。” “这一片的房子便是书院学子居住的‘朝夕园’了,如今暂归你们住了。”嘴里说个没完的两名差役止步了,矮个子转身,递出了一块写有‘阿士衡’名字的木牌,“房间随便你们自己挑,只要没人的就能住,入住后记得在门旁挂上自己的名牌,后来者见到有人住了自然会避开,免生滋扰。” “多谢。”庾庆双手接了,又试着问道:“不知考生入住了多少?” 两名差役相视一笑,矮个子朝他竖起一根手指,“阿举人您是第一个到的。” 第一个?庾庆愣住,环顾四周,难怪这么冷清,除了守卫看不到人影。 他大概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是徐觉宁搞出的好事,一路快马加鞭的,把七八十来天的路程硬是给缩成了两天半,屁股都颠麻了,赶考赶考估计没见过这么赶的。 见他神色有异,高个子差役立刻笑着安慰道:“这是好兆头啊,第一啊,夺魁呀,说不定您本届就得考个状元!” 矮个子附和:“是极,是极。” 这话把庾庆给逗乐了,自己若是能考上状元的话,那才真是奇了怪了,不可能的事情。 见两位差役围在自己身边不走,那殷勤陪笑的样子,加上奉承话,看动作就差伸手索要了,庾庆终于明白了这一路的详细介绍是怎么回事,敢情是要讨点彩头,说白了就是想要点赏钱。 我也缺钱!庾庆心中嘀咕,当做没看懂,转身大步进了朝夕园。 什么彩头不彩头的,他很现实,不需要那吉祥,因为压根不想考上,凭什么为此掏钱?再者确实穷惯了,他不去咬别人都是好的,还想从他牙缝里抠出钱来?真以为打着观主的名义从自己师兄手里抢钱的办法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两名差役呆在原地面面相觑,按理说,只要吉利话一说,再摆出讨要姿态,哪个考生能不给点彩头?就算是穷的,大不了给的少,一点都不给就过分了,赴考在即就不担心触霉头吗? 往常,这就是个肥差,一届考生接待下来,弄个几百两银子不成问题。 高个差役愣愣道:“是没带钱还是没看懂我们的意思?” 矮个子差役当即啐了口唾沫,“赴京赶考怎么可能一点钱都不带,再穷的,有了举人身份也相当于官身,有的是人主动资助赶考的路资。你看看他,挎着剑,也不是书生打扮,随便背个包裹,估计连书都没带几册,你觉得这像是不谙世事的书呆子?眼里贼光忽闪,扭头就走,分明是在装糊涂回避我们。妈的,十有八九碰上了一个死老抠。” 高个子差役听明白了,也生气了,挥手道:“一路上嘴都说干了,我们兄弟不能白忙活。走,不让他装傻,咱们直接撕破脸,挑明了讨喜钱去,看谁脸皮厚。” “算了。”矮个子拉住了他胳膊,朝四周零星盯来的警惕目光暗暗撇了撇嘴角,“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和往届不一样,司南府的人一较真,是能先斩后奏直接杀人的,弄出不好看来,怕是容不下你我这等油子。算了,不能冒的险就得忍着,就当出师不利撞了晦气。” “就这种货色还想考状元,呸!注定榜上无名。” “回头,再来了人,你我站好位,前挡后堵住,别让人再轻易溜了。” 庾庆才不管身后人怎么埋汰自己,独自一人在冷冷清清的朝夕园溜达起来。 地方打扫的倒是挺干净,布局也挺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郁郁葱葱的林木,石桌石凳点缀在许多地方供人随时可坐,看起来是个适合学习的环境。 至于住哪?反正其他人还没到,由得自己先挑,可以慢慢挑选。 庾庆把整个朝夕园都给逛了遍,发现房屋都是一排排的两层小楼,间隔在苍翠之间,分好几个片区,房间估计得有一两千间,可见这列州学府的规模不小。 绕了一圈后,庾庆还是回到了朝夕园入口附近,就近一栋上了二楼。 二楼肯定比一楼好,不用听楼上的脚步声。 挑了个顶头的房间,前面没有遮挡,视野开阔,能观学府风光,出门也方便,去吃饭的地方也近,暂住来说应该算的上是最好的。 先来先得,人之常情,庾庆颇为满意,将手中写有‘阿士衡’名字的牌子挂在了门侧的门钉上,标示了此间有主。 推门而入,床榻、书桌什么都俱全,统统塞在一间,就是一个大单间。 入内审视后,扔下携带的东西,打开了前后所有的窗户透气。 趴窗口愣了会儿神,想了会儿事,然后拿了洗漱用具,下楼去了楼后的水井旁,打了水,就蹲在井旁洗漱一通,连同风尘仆仆的外套给一起洗了。 事毕,收拾了东西,顺带提了一桶干净水回自己房间备用。 屋里晾好了洗过的衣裳,小半天几乎就过去了。 换了身儒衫的庾庆看了看天色,又下了楼,出了朝夕园,沿湖畔直奔吃饭的沉香斋。 到了沉香斋才知道,这里只给考生备餐,就一个厨子在那等着他,问想吃什么,反正人少,就等他来现做。 庾庆也不客气,有什么好菜就做什么,凑合了一顿就回去了。 当天孤零零熬过一宿。 次日上午听到外面说话的动静,庾庆往窗外瞅了一眼,又是那高矮差役领来了一名书生,还有一名身背杂物的,应该是书生的随侍书童。 官方护送考生赴京,却不可能照顾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不会安排人员给每个人洗衣裳之类的,晚上给你盖好被子防备你着凉生病之类的就更做不到。鉴于每个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为了不影响考生发挥,官方也不想担什么责任,是允许考生带个随从的。 生活自理能力强的可以不用带,但那是极少数,大多只知读书,说的难听点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生活自理能力比较差,尤其是富贵人家的公子,所以就有了专门伺候读书人的‘书童’存在。 书童大多是从小挑养在考生身边的,就是为了熟悉考生的生活习惯,也是出门在外,用自己人可靠。 这也是庾庆原本要在阿士衡身边充当的角色。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章 试毒 一团丝线在自己眼前搅来搅去,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火蟋蟀怎么可能配合,丝线过来就挥出节肢撩开。 庾庆不得不力透金属罐子运功将它给强行钳制住了,才把虹丝活扣套上了它的脖子,手中丝线一拉,活扣收紧,妥了,勒住了火蟋蟀的脖子。 终于套上了,他又反复扯动丝线试了试效果。 被人扯着脖子玩弄,火蟋蟀果然又愤怒了,身上再次涌现裂纹般红光,亦拨拉了扯自己的丝线到口中,以锋利口器啃咬,欲咬断丝线。 然而套住它的丝线非同小可,不是一般的丝线,是一丝便价值千两的虹丝,其坚韧程度刀剑难断,水火不侵。 简而言之就是不容易搞断。 见到火蟋蟀身上爆发的高温烧不断,也咬不断束缚,庾庆乐了,对自己利用虹丝来绑的突发奇想颇为得意。 他又将丝线另一头绑在了金属罐子上。 做好了万全的保险,他才手提丝线将火蟋蟀给提溜了出来观察,想研究一下这小家伙不吃不喝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不出意料,小家伙一见脱离了牢笼立马逃逸,小翅膀骤然张开,飞的还挺快,嗖一下就射了出去。 结果可想而知,庾庆冷笑着将其给拽了回来。 拽回了又放开。 放开了又拽回。 反复几次将火蟋蟀给戏弄了个够后,见它像吊死鬼一样的吊在线上不飞了,终于老实了,庾庆这才把它拎到了眼前,准备仔细观察。 谁知彼此一对眼,火蟋蟀突然偷袭,张嘴就是一阵“哭哭哭”的声响,啐出了一堆火星子,差点喷庾庆一脸。 好在凭庾庆的修为不至于挡不住这点攻击力,内力勃发外放,顿将扑面而来的火星子给弹开了。 可火蟋蟀这回是狂喷不止的那种,他保住了自己却忽视了身后,闻到焦味后猛回头才暗叫不妙,只见一群人睡觉的通铺垫褥上被火星子烧出了一片芝麻点似的窟窿,正在冒青烟。 再让它“哭”下去,非得把垫褥给烧了、把房子给点了不可。 庾庆手中金属罐子扫过,将其给兜了进去,盖子一盖,然后快步到床铺旁一阵拍打,把火星子给拍灭了。 然而垫褥上斑斑点点的烧焦是很明显的,回头其他考生回来了,怎么交代? 念及此,庾庆也火了,小家伙脾气还挺大,非得给它消消火不可。 四处一看,恰好见到洗漱用的立架上有一盆水,立刻过去,打开罐盖,扯住丝线一甩。 啪嗒!将火蟋蟀给甩入水中,摁进水里一顿淹,它只要挣扎着想浮起,庾庆就用罐子将它给摁回水里。 在水里吐了阵泡泡的火蟋蟀突然不动了,静趴在了水底。 真淹死了不成?庾庆心中刚嘀咕一声,正要扯起丝线看看,忽见小家伙黑宝石似的两只眼睛绽放出了红光,身上也再次涌现裂纹般的红光。 庾庆一看乐了,还想以水灭火来着,没想到在水里还能发火,发现这小家伙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 与火蟋蟀接触了一端时间就会明白,不接受压迫,只要有压迫它就反抗,只要它身上在发光就说明它来了脾气在发火,在反抗。 然而庾庆还没乐上一会儿,笑容便僵在了脸上,只见盆里的水在冒热气,且热气越来越大,最后竟咕嘟咕嘟了起来,水沸了,变成了开水? 傻了会儿眼的庾庆提线拎起火蟋蟀。 火蟋蟀一出水,身上的红光便隐没了,与庾庆双目对上后,“哭…”出一声,庾庆以为它又要喷火星子,顷刻间运功抵御,谁知竟呲出一道细细的水线,连续呲出几道水线,口角淌了阵水花便没了然后,似乎“哭”不出来了。 火蟋蟀安分了,又像个吊死鬼一样吊在丝线上不动了,翅膀里渗出的水还在一滴滴从屁股上滴落。 庾庆看看盆里的热水,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沾了下,烫手,缩回,发现还真是把一盆水给烧开了。 他顿有些稀奇了,不知想到了什么,东张西望,找到了房间里装清水的水瓮,走去拿起水瓮盖板竖放一旁,水舀子舀水倒入一旁喝水的水碗。装了一碗水放桌上,看了看手中丝线上拎的小家伙,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其送出,悬在了水碗的上方,最终放下,又将火蟋蟀给沉入了水中。 是可忍孰不可忍,吊死鬼似的火蟋蟀又动弹又活了,在水中挣扎了起来,要冲破水面时又被庾庆给捅了回去,要冲破又被捅回,反复之下,它又趴在了碗中水底。 很快,两只眼红了,身上也涌现出了裂纹红光。 没一会儿,水碗里开始冒热气了,冒着冒着水就开始咕嘟了。 一碗水又烧开了。 庾庆一提线,又拎起了火蟋蟀,后者口中又淌出一阵水花,然后又吊死鬼似的不动了,哪怕与庾庆对上了眼也不动了,挂在丝线上随着丝线的晃动自由摇摆,连几条腿都微微自由下垂了,仿佛在对庾庆说:老子真没力气了! 庾庆将其拎回了罐子里,为了防止小家伙又使诈,盖子得拧上,装好又挂回了腰上。 他端起那碗热水反复观察了一下,还掀开自己的蒙面反复嗅了嗅,发现没闻到任何异味。 犹豫再三后,他将碗送到了嘴边,吹着热气,尝试着用舌头舔了下,抿了口尝滋味,发现味道正常,口感上也没有任何异常味道。 碗再次送到嘴边,想正儿八经喝一口时,又打住了,觉得不妥,没异味不代表能喝,万一有毒怎么办? 想到这一点,觉得自己刚才抿的那口有点冒失了,于是把碗放下了,仔细感觉有没有后遗症出现。 就在他闭目凝神感觉了一阵的时候,外面有脚步声匆匆来到,虫儿急匆匆赶回来了,推门而入的他拎着食盒 虽然庾庆说不饿,可他还是帮庾庆把饭菜给带来了,为了及时把饭菜送来,他自己也是匆匆吃过的。 “士衡公子,你们今天的菜不错呢,有烤羊排,您还是吃一点吧。” 虫儿将饭菜从食盒里取出,端到了庾庆跟前,让他先看看再说。 庾庆瞟了眼,发现一根带肉的排骨烤的酥油金黄的样子,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吃的样子。 他本没什么胃口,也确实不饿,但被色诱了,顺手就拿了放嘴边啃咬,发现味道确实不错,挥了挥手道:“我够了,剩下的你拿去吃。” 看饭菜质量就知道这是考生才能吃到的档次,随行书童是没这待遇的,他自己反正没什么胃口,便宜虫儿算了。 虫儿连忙摇头摆手,“我吃饱了。” 庾庆冷眼斜睨,“我让你吃,没听见?” 见士衡公子不高兴了,虫儿弱弱着低头“哦”了声,端了吃的去了一旁,默默埋头吃了起来。 啃着手中羊排,蒙面巾掀在鼻子上的庾庆忽盯着桌上碗里的白开水愣了愣,又回头看了看埋头吃东西的虫儿,稍犹豫后,转身笑道:“虫儿,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虫儿愕然抬头,有点茫然,感觉自己吃的不快啊,有很快吗? 他还没反应过来,又见庾庆向他招手,“别噎着,过来喝点水。” 虫儿摇头,“不渴。” 庾庆立马翻脸,瞪眼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过来就过来。” 虫儿只好放下饭碗过去了。 庾庆又换了笑脸,“你小子肯定又是急急忙忙没吃好跑回来的,吃东西不能太急,对身体不好。喏,这是我为你打来的开水,都快放凉了,趁热赶紧喝掉。” 听说是特意为自己弄来的开水,虫儿怔怔看着他,眼中涌现难以抑制的感动,嗯声点了点头,双手捧了水碗,手感温热,发现还真是晾好的开水,当即咕嘟咕嘟暖暖入腹。 庾庆在旁瞅着,敲边鼓道:“喝了,喝了,都喝了,暖暖肠胃。” 咕咕喝着的虫儿嗯声点头,她还真昂首干掉了整碗水,放下碗立马“呃”出一个饱嗝,肚子都撑大了不少。 外面吃了一顿,这里又吃了半顿,还被硬灌了一碗水进肚子,肚子不撑大才怪了。 庾庆瞅了眼他鼓鼓的肚子,唏嘘道:“是不是吃太多了?可千万别撑坏了肚子。那个,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诉我,千万不要硬撑,我立刻帮你治,听明白没有?” “嗯。”虫儿又点头,那看向庾庆的眼神无法形容,被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来,他已经激动到除了点头难以说话了,甚至是差点没当场哭出来,眼眶都红了。 庾庆抬起手中羊排放嘴上横扫,一口撸干净了排骨上的肉,笑嘿嘿。 他让虫儿喝水没别的意思,就是试毒,想看看火蟋蟀烧开的水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他自己也抿了口,等了好一阵没反应,估计没事,又担心是不是喝的太少不够,想喝多点试试,又怕喝多了万一真的会有什么副作用。 虫儿出了问题,他可以想办法救治,他出了问题护送的修士也可以救治,可关键是他现在已经够惹眼了,已经到了要蒙面的地步,再添点光彩的话确实不合适。 何况让自己全身心试毒确实下不了那个狠心。 他也想过让其他考生喝,只是他现在的做派突然请人家喝水似乎有点怪,不知道人家敢不敢喝,其次把考生喝出了什么问题容易把事搞大。 而虫儿比较听话,说白了就是好欺负,简单方便。 他做这种尝试的目的是为了把火蟋蟀卖出一个高价。 幽崖需要的火蟋蟀,还能随时烧开水泡茶,出门在外的神器啊,估计京城富豪得两眼放光吧,起码能多卖一千两吧? 当然,不能有毒,把京城富豪搞出了人命,钱怕是会烫手,故而要先试试,没问题才好出手。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一章 啃骨头 虫儿就一小书童,哪知道他这些花花肠子,只感觉士衡公子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搞他也有些忸怩不自在,双手捧着喝完水的碗轻轻放回桌上。 他碗刚放下,庾庆手里啃干净了的骨头也当啷一声扔进了那碗里。 然就在这时,庾庆腰间的金属罐子忽然又当当当的响了起来,响的还蛮激烈的。 “咦!”庾庆好奇一声,低头看着腰间挂的罐子,里面的小家伙长时间不进食蔫不拉几的,已经很久没这么刚烈过了,怎么突然又脑袋硬了起来? 难道是喝水喝饱了? 难道这小家伙本来就是喝水的?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小家伙以前是不吃不喝,给过水,不喝。 奇怪之下,他又解下了腰间的罐子,直接拧开了盖子。 盖子刚一挪开,火蟋蟀嗖一下就冲了出来。 “呀!”虫儿惊呼一声,表达的意思是跑了,转瞬又愣住,发现火蟋蟀已经被一根丝线栓在了罐子上,跑不掉。 火蟋蟀似乎也没跑的意思,蹿出来乱飞一通后又一头扎下去,竟直接冲进了虫儿刚才喝水的碗里。 确切的说是趴在了那根啃光了肉的排骨上。 咔嚓咔嚓的嚼碎声响起。 庾庆和虫儿同时一愣,又同时弯腰,还同时将脑袋凑到了碗边,两人能闻到彼此间的呼吸,双双瞪大了眼睛盯着骨头上的火蟋蟀,确认了,也看清了,火蟋蟀的确在抱着那根骨头狂啃。 观察了好一阵,也确认了火蟋蟀的确在把啃下的骨头渣子往肚子里咽。 骨头上啃出了大颗的缺口,碗里又没有骨头渣子,的确是吞进了肚子里。 两人在碗边面面相觑,庾庆忽回头,看向了虫儿刚才吃过了又没吃完的饭菜,再看向虫儿。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却心有灵犀似的,虫儿连连点头,立刻跑去端了饭碗过来,用筷子挑了点菜放桌上,又挑了团米饭在桌上。 庾庆提线,将火蟋蟀拎了起来,小家伙却抱着骨头不放,竟把比它体格大好几倍的排骨给一起抓了起来,被人扯着脖子还在那疯狂乱啃,不要命似的拼命吃。 庾庆一手钳住了排骨,再用力一扯线,终于把小家伙和骨头分开了,骨头扔回了碗里。 小家伙似乎不甘心,又振翅朝碗里的骨头飞。 庾庆用力一甩,一个定点到位,直接将火蟋蟀砸在了那团米饭旁,摆明了让小家伙吃。 火蟋蟀却不干,嗖一下又飞了起来,又往碗里的骨头冲去。 庾庆又挥手一甩,又将火蟋蟀砸在了挑出的菜上,再让小家伙选择一次。 小家伙不识相,也不领情,又嗖一下飞了起来,又不要命似的往碗里的骨头扑去。 这次,庾庆没有再阻止,任由了小家伙饿狼扑食。 当啷,冲击过度,火蟋蟀将碗里的骨头扑了个翻转,却仍抱着不放,倒吊在骨头下面咔嚓咔嚓啃咬不停。 看了一会儿,虫儿试着问道:“士衡公子,火蟋蟀是吃骨头的吗?” 他之前在归途上也看到了铁妙青等人为火蟋蟀进食的事而操心的过程,他亲眼看到了把一群人给急的,那叫一个什么都不肯吃,都以为这地下抓出来的东西气大,以为失去了自由就要绝食呢。 庾庆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又俯身盯着观察了一下,确认还在吃以后,忍不住挠了挠后脑勺,“居然真的是在吃骨头!这一路的,水不喝,汁液不饮,肉不吃,草不啃,果子也不碰,好吃好喝的统统不要,居然能为了块骨头像条疯狗似的?铁妙青怕是做梦也想不到,也不知那三只火蟋蟀不吃不喝的能不能挺到他们赶回幽角埠,现在就算想知会他们一声也来不及了。” 小家伙牙口确实锋利,啃骨头的速度很快,没多久就把是它身体数倍大的排骨给啃掉了近半。 庾庆和虫儿都有些看呆了,真不知道火蟋蟀那肚子是怎么装下比自己块头还大的食物的。 眼睁睁看着火蟋蟀的肚子撑的圆滚滚的,再看它吃下去,庾庆都怕了,生怕它撑死了,拉扯丝线,“大头,大头,差不多就行了,放开,改天再捡骨头给你吃。” 然而小家伙就是不放,咔嚓咔嚓继续狂啃。 虫儿在旁明眸忽闪,试着问了句,“士衡公子,您给它取的名字叫‘大头’吗?” 庾庆嗤了声,“看它脑袋大,随口叫的,它哪能有什么名字。”偏头看她,“饭凉了,你去吃你的饭。” 虫儿还是挺听他话的,双手正要去端碗,目光忽落在桌上,落在了自己之前挑出的饭菜上,于是纤手伸了过去,指尖将米粒一粒不剩的刮拢,混着桌上的菜捏在一起,默默纳入了自己的口中。 庾庆愣住,愣愣瞅着他,“你至于吗?这是火蟋蟀碰过的,你不怕火蟋蟀有毒吗?” 虫儿意识到了自己捡饭粒吃的样子不好看,脸刷一下红了,有点尴尬,默默摇了摇头,端了饭碗又去了角落里低着头慢慢吃自己的。 回头凝望的庾庆很无语,想到那碗骗虫儿喝下去试毒的水,感觉有点枉做小人。 等到虫儿将饭菜一粒不剩的全部吃完了,碗里的火蟋蟀也将那根排骨全部啃完了,原本半截拇指大小的锥形小肚子已经撑的像个鸡蛋似的,那大头脑袋反而显得小小的。 “还好,你没撑死就好。”庾庆又提线拎起了小家伙。 他正准备放回罐子里去,却陡然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噗…… 悠长的放屁声突然响起,虫儿瞪大了双眼,只见火蟋蟀的屁股上喷出了一道黑烟。 黑烟喷了差不多十个数才停下,屋内转瞬已是灰蒙蒙一片。 门开了,庾庆和虫儿从屋里逃了出来,又紧急把门一关。 再看看手中拎着的火蟋蟀,虽然还像吊死鬼似的,气势却已经是不一样了,是吃饱喝足了懒得动的感觉。 重点是吃撑的鼓胀的大肚子已恢复了原样。 放了个屁就好了?逃到门外的两人相觑无语,算是大开眼界。 庾庆看了看外面走廊,手中领着的‘吊死鬼’赶紧放回了罐子里。 待到屋内的烟尘消停了,两人再开门进去,桌上、地上、床褥上已是淡淡一层灰。 桌上、地上还好说,人家睡觉的地方给搞脏了确实不合适,两人再次面面相觑。 “我会打扫干净的。”虫儿立马挽袖子要干活。 “来不及了。”庾庆一把勾了他脖子过来,与之勾肩搭背地半搂在了一起,顿令虫儿霞飞双颊,“不仅仅是一点灰尘,他们的垫褥上被大头喷的火星子给烧出了好多洞眼,那个…回头他们回来看到了,你就说是许沸不小心弄的。” 虫儿啊了声,抬头看着他,一脸为难,摇了摇头,表示不能栽赃自家公子。 庾庆:“你还没看出来吗?你家公子现在是大红人,一帮考生都要巴结他,他若说是自己失手,大家肯定很宽容,我就不一样了。” “可是…可是…”虫儿低头着,又很为难地摇了摇头。 庾庆:“没让你冤枉你家公子,你现在立刻去找许沸,把情况悄悄告诉他,就说我说的,他会同意你这样说的。懂了吗?” 虫儿松了口气,连连点头。 庾庆松开了他,抬腿朝他屁股上来了一脚,“快去。” 踉跄两步的虫儿又红了脸,先跑到一旁快速收拾了食盒,才赶紧走了…… 驿站一处小厅内,拼出了一张长桌,聚集了十来名考生。 推杯换盏的几乎都是乡试成绩排名在前的,包括解元郎詹沐春在内。 也有例外,譬如许沸,譬如苏应韬四人的乡试成绩也进不了前二十。 但例外自然有例外的理由,这本就是款待许沸的压惊宴,而苏应韬四人则是攒局的,虽打着詹沐春做东的名头,实际上掏钱的是他们四个,半个做东的人自然有资格在场。 席间,众人问许沸这些日子的经历。 许沸除了苦笑也不好说什么,借口有些事未经护送官员的同意他不好乱说。 众人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瞬间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自以为真的懂了其中内涵。 几杯酒下肚,兴致起来后,苏应韬终于问到了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驿站外一骑风华而去的铁妙青。 许沸依然推诿不肯多说,也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说自己连铁妙青真面貌都没见过大家也不相信,只能是被罚酒。 当晚,又陆续有人来房间拜访许沸,导致房间内颇为热闹。 窝在通铺角落里靠墙坐的庾庆也算是听了一些赶考队伍的近况。 说是护送人马的数量少了,防御也松懈了。 说是朝廷派了人来安抚大家,说袭击考生的幕后主谋已经被司南府给解决了,后面的途中不会再有类似的危险了。 只说了司南府解决了问题,未说事情是司南府惹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朝廷为了给大家压惊,通告了一则重大利好消息。 考虑到列州考生受惊,可能会影响到会试的发挥,皇帝陛下特别开恩,额外给了列州考生五个金榜题名的机会。 界定之外,顺位录取——这是皇帝的御笔亲批。 也就是说,会试成绩出来后,假如朝廷的录取名额是前一百名,那么会在一百名后的顺位排名中专门录取五个列州考生。 这意味着这批列州考生中,考一百五十名的,甚至是考两百名或三百名后的都有机会金榜题名,毕竟列州考生不可能刚好把一百名后的一二三四五名给占了,肯定会被其它州的考生排名给隔开。 所以这五个名额的意义非同小可,给了许多人机会,真正是让列州考生欣喜若狂的天大好消息,皆赞陛下英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二章抵京 夜深了,好不容易把客人都给应付走了,许沸又开始向住同一间的其他考生赔礼道歉。 为垫褥上烧出了好多孔眼的事道歉,算是帮庾庆背了黑锅。 同住的考生很是大度,表示没事,并不影响睡觉,区区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许沸本以为庾庆要感激他,谁知庾庆却在他烫了脚要睡下前给了句话,“许兄,你京城真有个舅舅在做买卖?” 许沸一愣,一听就懂,不会无缘无故问到这头上来,这是在提醒自己四千两银子的事。 他有点感慨,今天算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小人,这才帮你背了黑锅,你连过个夜再提都不行,连个舒心觉都不让睡,翻脸就开始算账啊! 不满的话在心里,四千两银子的许诺他敢赖别人的,却不敢赖庾庆的。 知道这位是个见钱眼开的主,为了钱能变疯狗的主。 为了两千两银子就敢玩命,四千两便可想而知了,也知道这位士衡兄是个心狠手辣的家伙,实在是不敢赖,怕不能活着抵达京城。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若不是这位士衡兄,怕还真不能活着回来。 有一点必须承认,只要钱给到位了,这位士衡兄是个值得托付的。 没办法,许沸只好找人借了笔墨纸砚,避人耳目,写下了四千两银子的借据奉上。 庾庆顾左右而言他地收下了借据。 借据到手立刻揣进了怀里,倒下便休息,心情比较美好,想着到了京城把这四千两兑现了,再把火蟋蟀高价卖了,考试再顺利糊弄过去后,就能风风光光的回玲珑观了。 他的世界不大,他的心眼也很小,目光也看不远,玲珑观便是他的世界,那是他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地方,一直生活在那里,然后他又成了观主,还没到京城就已经想着回去了…… 清晨,听到外面官兵整顿的动静,地铺上的虫儿迷迷糊糊醒来,隐隐约约看到眼前有个人影。 他揉了揉眼睛睁开眼一看,只见一张男人的脸贴近在跟前,顿时吓了一跳,噌一下坐起后退靠墙,破旧被子扯着捂紧着胸口,也看清了是谁,竟然是士衡公子,不由一愣。 庾庆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做噩梦了吧?” 虫儿摇头,见好多人还没醒,低声道:“士衡公子,有什么事吗?” 庾庆立马又笑嘻嘻,“那个,虫儿,昨晚上到现在没什么不舒服吧?” 虫儿想了想,又茫然摇头,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位是什么意思,感觉听着不像是关心。 庾庆笑道:“没有就好,那个,记住了,身体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立刻告诉我。” “嗯。”虫儿点头。 拍了拍他肩膀,庾庆起身而去…… 太阳升起,用过早餐,一行赴京人员离开了驿站,再次出发。 再次坐上马车的庾庆有点不适,忍不住伸手四处摸了摸车厢,发现没有暗藏精钢囚笼才放下心来。 同车的几人不时打量这个奇怪的‘阿士衡’,公然蒙着脸跑来跑去,也不说话,别人问什么都不答,怎么看怎么古怪。 庾庆出这种‘不要脸’的下策也是没办法,谁叫他贪财误事,又想继续完成阿士衡的托付,如今再见人便只能蒙着脸了,公然让大家记不住他的长相。 只要不在乎别人的看法,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马车的速度不快,毕竟还有很多随队人员是步行,其实一直以来就是步行的速度。 白天走晚上停,白天走又晚上停,走了两天后,队伍终于离开了古冢荒地境内,前方陆续有村镇、城郭出现,有了属于人间的人气。 离开古冢荒地的第一站是在一个小县城内歇脚,不少人道,还是人间好。 “许兄,你怎么又在捡骨头,养了狗不成?” 一顿吃喝后,见到许沸又在拎个小手袋收桌上吃剩的骨头,同吃喝的苏应韬忍不住好奇一问。 “没有,想练练雕刻而已。”许沸随口应付了过去。 他一个不太喜欢撒谎的人,现在渐渐养成了谎话随口就能来的习惯,练到了自己内心还能波澜不惊的境界。 他捡骨头也是没办法,他也不想做这种丢脸的事,偏偏庾庆非要他帮忙。 虫儿吃饭的地方没这伙食待遇,也进不了考生吃饭的地点,庾庆又整天蒙个脸不合群,一直让带饭,收集骨头的事便只能是他干了。 他没有养狗,庾庆倒是养了只狂啃骨头的‘小疯狗’,那叫一个能吃,吃再多都没问题,放个屁就烟消云散消化掉了,他也真是大开了眼界,世上竟还有这种奇葩东西。 用庾庆的话说,‘小疯狗’地上能蹦,天上能飞,火里能钻,水里能游,简直是四栖神虫。 那位士衡兄把那虫子夸的天花乱坠,然后老是鼓捣他高价把火蟋蟀给买去,还说什么友情价一万两银子就行。 一万两是小钱吗?多少人一辈子都赚不到这么多钱。 问题是自己花一万两买这么一只破虫子能干嘛?脾气大,速度快,自己不是修士难以控制,还容易把房子给烧了。什么用都没有,搞不好还会给自己惹麻烦,买来做甚?那位还真是觉得他有钱把他给当冤大头了。 好在那位士衡兄还算有点良心,现在知道每天烧水泡茶给他喝,也算是没白帮忙捡骨头…… 日出日落,一路的风吹雨打,历时三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一行终于抵达了锦国都城。 一辆辆马车的车帘子都掀开了,还有两边车窗,都冒出了考生的脑袋,眺望那巍巍浩大的都城,仅凭路边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的气象就不是其它地方能比。 终于到了,众考生叽叽喳喳,兴奋不已。 都在憧憬未来,若是能金榜题名,若是未来能成为这浩大都城内执掌权柄的人员之一,那该是何等的风光! 车队还未接近城门,便有一支京城驻军人马赶来拦住了他们,当场将列州兵马调离,暂不准他们进城。 这是规矩,除京城守军外,各地甲士一旦过百,未得允许不得着甲持械进城,会将他们带往别的地方安置。 列州军士没有任何意见,反而很高兴的样子,一路的辛苦奔波即将迎来回报。 去了临时驻地,解除了他们的甲械后,他们就可以进城游玩了,他们就放假了,要一直等到大考结束后,他们的假期才算结束,因为要将返回列州的考生护送回列州。 山高路远的,一般的军士一辈子也难来京城见识一趟,这有吃有住还给军饷的,对他们来说自然是苦尽甘来。 调走了列州军士,京城驻军分了一小队人马护送随行。 各地考生要安置在各州驻京城的会馆,已有列州会馆的主官亲自来迎接,与解送使傅左宣傅大人相谈甚欢,一行就这么进了城。 京城繁华不提,车队一路抵达列州会馆后,会馆外面突然有人大喊一声,“来了,列州的举子来了。” 继而立马响起了一阵欢呼,附近的商铺、茶楼、酒肆里立刻跑出了不少人,纷纷涌了过来。 “统统退下,冲撞者严惩不贷!” 随队京城人马大声喝斥,勒令不许靠近。 列州会馆内也立刻跑出了小吏,对挤上来的人拱手道:“诸位诸位,且容交割,待走完了规程,再领人走也不迟,这个时候惹出了事,取消了参考资格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 一番话吓到了围上来的人,都老老实实退开让路了。 马车内的庾庆有点懵,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满头雾水,完全不懂。 待到大家伙下了马车,一个个核对身份进入会馆时,看到不少考生在和外面等候的人挥手打招呼,庾庆才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应该都是赴京考生的亲友,算准了大概的赴京日子提前在此等候。 所有考生交割完毕后,解送使傅左宣可谓如释重负,与此地主官去了会馆里面。 庾庆打量着会馆内部的环境,等着安排入住,谁知会馆并未急着先安排入住,而是让外面等候的人先排好了队,准许有公文的人一个个进来办理什么手续,办好了的就让带一个考生走。 庾庆完全不懂,他是假冒的,心里没底,必须弄清楚才行,左右看来看去,目光找到了许沸,许沸在和身边人聊天,幸好虫儿刚好也在看着这边,他对虫儿使了个眼色。虫儿会意,立刻扯了扯许沸的衣袖,稍候便与许沸一起走了过来。 “怎么了?”许沸近前低声问道。 庾庆抬了抬下巴,示意办手续的地方,“那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拿出公文来领人了?” 许沸哦了声,慢慢做了解释。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在京城有亲朋的考生,亲朋过来接人了。 考生按理说,为了各方面的便利,也是为了安全,统一住在会馆是最合适的,吃住也都免费。然而这里毕竟是公家的地方,还是那句话,赴京赶考虽是大事,可官方没办法区别照顾每个人的生活习惯,毕竟这么多人。 所以为了大家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允许家里在京城有条件的把考生给接走照顾。但也不可能随便来个人就把考生给带走,否则大事就变成了儿戏,出了事的话这个责任可不好扛。 首先各方面都要做出完备的证明,证明和考生之间的关系,要找人作保,还要有详细住址之类,能便于有什么消息时可以随时找到人通知,这一切最后都要化作京都官府核查后开出的证明。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三章有钱就是这么简单 大家手上拿的公文就是这东西。 这一纸证明自然是在考生抵京前,就由考生在京的亲朋办好了的。 只有拿着都府开出的证明,又由考生当面确认了,才能把考生给带走。 对家里没条件的考生来说,这样也有利,京城寸土寸金哪怕是列州会馆这样的地方要做到一人一间房也有点紧张,少了人自然就能住单间,就能得了清净安心备考。 没地方去的考生在这里所有费用全免,吃的东西也许未必合胃口,但却是一天三顿都有保障的。 听完这些,庾庆微微点头,终于懂了,和他无关。 看他连这个都不知道,许沸试着问道:“士衡兄家里在京城没亲戚吗?” 庾庆呵呵摇头,真相不好说,站在阿士衡立场的话,京城是有去处的,就是阿士衡未来老丈人家,奈何那个未来老丈人家并不知道阿士衡今年要来赴京赶考。 这京城中,阿士衡给他的只有一个地址,剩下的都要靠他自己。 许沸眼神异样地看着他,现在不是刚开始初相逢的时候,还会认为这位穷,会同情他,见识过庾庆的身手后他就知道自己走了眼,年纪轻轻修为能到上武境界的人,没有一定的修炼资源做支撑怎么可能,修炼资源是要拿钱堆的,人家家里肯定比他家有钱。 虫儿倒是满眼的同情。 “许沸!”文案后办事的吏员喊了声,边上还有一名家仆打扮的老人家在朝这边点头致意。 听到叫喊,许沸立刻过去了。 走完手续后,许沸又和虫儿过来了,是来和庾庆告别的,那位老仆也跟来了。 庾庆注意到是个穿戴用料比较讲究的老仆,看来背后的东家确实有点钱,当即笑问:“你舅舅家来人接了?” 许沸点头,对面一提他舅舅,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欠条已经写了他也没打算不还,大考在即,若是被人拿欠钱不还的事告到官府去,是会惹来大麻烦的,朝廷不会录取信用缺失之人,搞不好会因此革除参考资格。 尽管估计对方不至于如此,但念及此,他还是对老仆道:“魏伯,途中因一些事使了笔钱,我借了士衡兄四千两银子,你身上有没有钱先垫一下,我回头就给你。” “四千两?”老仆明显有些吃惊,想不通路上干了什么能花这么多钱,当即摇头道:“许公子说笑了,这可不是小钱,我身上哪能有那么多银子。不如这样,先回去和舅老爷知一声,让这位公子改天登门来取,或我们改天送上门也行。” 许沸有些犹豫地看向庾庆,不知这位能不能答应。 庾庆很大度的样子,摆手道:“没事没事,有空再给我也行。” “那就…”许沸说着又打量了一下会馆,“改天再见?” 庾庆拱手,“不送。” 许沸拱了拱手,之后转身而去。 他其实有点不太愿意再和庾庆来往了,有把柄在人家的手上,加之庾庆的心狠手辣令他有些害怕。 他还记得许诺了把虫儿送给对方的事,当时是形势所迫,不过对方似乎也不愿接受,他乐得不提,就当忘记了。 老仆对庾庆略欠身致意,后退两步便转身去了。 “士衡公子,您保重!”虫儿是正儿八经鞠了躬,才三步一回头地走了。 他们一走,庾庆手中一块布帘子做的手帕又掩在了脸前,偶尔还干咳一下,一副咳嗽捂住口鼻的样子…… 一直拖到快到傍晚,该离开的考生才走光了,剩下的考生只有二十来个。 两百多个考生,只剩下了不到十分之一,很显然这二十来个考生都是穷人家的子弟。庾庆终于切身体会到了那个说法,这世道有条件好好读书的人大多家境都还可以。 直到此时,列州会馆的人员才对这等了差不多半天的二十来个考生进行安排。 安排入住,房间供应宽裕,任由挑选。 三餐有供应,不过要提前报备,不报的则当做出去吃了,免得做多了浪费。 还每个人发了张能证明考生身份的盖了官府印章的文书,免得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遇上什么麻烦,遇事出示了这份文书,在这期间的京城应该没人敢对他们肆无忌惮乱来。 到自己房间转了转,记好了房间位置,庾庆扔下途中置办的包裹就走人。 晚餐未报备,吃了一路的大锅饭已经吃腻了,如今有的是钱,准备出去吃好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的那种。 会馆门口亮出文书做了登记才准许了出门。 走出会馆,站在大门外,看着京城的华灯初上,冲着那迎面而来的繁华气息搓了搓双手,随后便大步闯了进去。 人生地不熟没关系,他站在街头稍一琢磨就有了主意,遇人便打听,随后直奔最近的车马行。 租了辆马车,要了个熟悉京城的车夫,连问路都省了,在这京城内想往哪去就往哪去,连脚都不用动。 一个银裸子赏给车夫,到了哪条街,左拐是哪条街,右拐是哪条街,即将到哪条街,这条街上什么好吃,哪家青楼的姑娘漂亮,那边桥下昨天淹死了人,车夫统统提点的一清二楚,不存在什么人生地不熟,有钱就是这么简单。 为了便于观赏车外的情形,途中还买了把椅子搬进车内,门帘子和窗帘子都彻底掀开了,可直观前看,可左看右看。 看到想吃的,往车窗外伸手一指,“买,两份!” 车夫停车,拿了钱就跑腿,买来两份,你一份,我一份。 两人一路吃,一路说。 有的吃,有的拿,车夫自然是高兴,心里却对庾庆暴发户似的德行颇为不屑,一看就知道是刚有钱没多久的人…… 一条稍显僻静的巷子外,算是个十字路口,拐角的路边有一处卖羊肉面的摊子。 灯笼两只,客人坐的桌子两张,灶台旁忙碌的摊主是爷孙俩。 马车停在了面摊旁,庾庆从车窗内伸头说道:“面要老字号的才好吃,是老字号吗?” 热气腾腾锅边搅面的老头大声道:“小老儿这摊位摆了五六年了,客官说是老字号就是,说不是也行。您是外地口音,本地风味未必合您胃口,好不好吃小老儿说了不算,要您吃过了砸话才算数。” 庾庆笑道:“五六年也不短了,摊位一直摆在这吗?” 老头道:“没挪过窝。” 一听这话,庾庆对车夫道:“尝尝。” 于是马车靠边停,车夫陪着他一起坐在了面摊闲聊…… 慢条斯理地干完一碗面,再次登上马车前,庾庆朝巷子深处灯火辉煌的那家豪门大宅院深深凝望了一眼。 那里便是阿士衡给他的赴京地址,阿士衡未来的岳父家,钟府! 马车摇晃前行,庾庆这次放下了门帘和窗帘,陷入了沉思。 一碗面的工夫,他已从面摊老头的嘴里将钟府的情况摸了个大概的轮廓。 不是他小心,而是事情过了这么多年了,连阿士衡自己都一直没来往过,连阿士衡自己都不清楚钟家目前的情况,只说钟家现在成了富商,让他如何冒然登门?他肯定要先摸一摸情况。 钟家在这京城算不上顶级富商,算个三流吧,但也非同一般了。 需知京城豪门云集,哪怕是京城的三流富商,财力也是惊人的。 那个钟员外家里没有男丁,就两个女儿,两个都没有嫁人,关键是面摊老头也没听说钟员外的两个女儿有定什么亲。 外人不知钟家女儿有与人定过亲?不知钟家是没有声张过还是故意隐瞒了,庾庆顿时为阿士衡揪心了。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阿士衡家也让他感觉到不太对劲。 根据面摊老头说的钟员外发家史,阿士衡一家被贬离京时,那个钟员外还没有今天的财力,手上好像只有一家商铺而已。问题就出在这,那时的阿节璋是什么身份?手握大权的虞部郎中! 那时的钟员外只怕连巴结阿节璋的资格都没有,阿节璋居然让自己儿子和这么一个小商贾的女儿定亲,什么鬼? 不是他太势利想太多,而是门当户对才正常,差距太过悬殊就会让人觉得不对劲。 他有考虑要不要趁夜登门拜访,然而那位钟员外的日常应酬似乎颇多,据面摊老头说,早上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另就是,他还想再仔细了解一下钟家的情况,不急于露面,毕竟一个摆摊老头了解到的情况比较肤浅。 如果钟家的情况比较复杂的话,那就算了,没必要一定要往钟家跑,不借人家的光他也一样可以想办法把会试应付过去。之前对阿士衡说的这不行那不行,其实就是想推脱而已,既然已经来了,又是另一回事。 再则也是不想给阿士衡惹麻烦,他若不登钟家的门,以后阿士衡再露面就不用再解释什么。 而多了解一点钟家的情况,回去后也可以转告给阿士衡…… 面摊上的老头揉着手中面,将面团翻转时,忽道:“小五,跟上去看看。” 一旁擦桌子的小年轻立刻放下了手里的活,解下了围裙,迅速朝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四章 钟府 小年轻再回到面摊时,已经快到半夜,回来后系上围裙继续默默帮爷爷干活。 对摆夜摊的来说,这个点已经很晚了,较为偏僻的街道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了什么人,但面摊老头又给灯笼里添了灯油,显然是想再熬一熬,想再做点生意。 将近凌晨,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打破了宁静。 夜色下的街头出现了一辆豪华马车,马车前后有七八名护卫人员。 马车上挂的是钟府的灯笼,知情的人一看就知道是钟府的钟员外回家了。 车队拐入巷子时,摊台上揉面的老头忽扯开面团上下甩动,在台子上“咣咣咣”连砸三响,继而又揉搓。 车队领头的是个大块头,是个络腮胡子的大汉,微动的目光时刻关注着前方左右的阴影。 附近知情的人都知道,此人正是钟员外的贴身护卫,也是执掌整个钟府护卫安全的总管,名叫杜肥。 他忽拨转坐骑,靠边停了,跳下了马,“有点饿,我去吃碗面。”把马交给了其他人牵走,自己则朝面摊走去。 车队到了钟府大门口,杜肥也走到了摊位上坐下了,“来碗面。” “好嘞,杜爷稍等。”老汉招呼一声,转身揭锅,扯了切好的面条下锅,盖了锅盖,继续揉面,与杜肥背对背道:“刚才有人在探钟府的底。” 杜肥同样背对,“什么样的人?” 老汉:“坐马车来的,是个年轻人,长的还算英俊,腰悬重剑,不像京城人氏,像是列州那边的口音。” “列州…”杜肥稍加思索,又问:“都问了些什么?” 老汉:“拐弯抹角的打探钟府人员情况,听说老爷不在家,问了老爷什么时候回来。对了,似乎特别关心两位小姐的情况,问的比较细。” 杜肥:“知道人在哪落脚吗?” 蹲在一旁洗碗的小年轻出声了,“列州的官方会馆。马车是从‘盛记’车行租的,车夫也是‘盛记’的。” “列州会馆?”杜肥明显愣了一下,疑惑,“大考将近,现在各州的会馆应该都腾给了考生住,难不成是考生?” 小年轻:“不知道。有官兵守卫,进不去。” 杜肥琢磨了一会儿,道:“你见过人,待会儿你一起走一趟。” 小年轻“嗯”了声。 面熟了,端上桌来,杜肥唏哩呼噜吃了,扔下钱便回了钟府。 而面摊也做完了最后一单生意,开始收摊…… 街头巷尾,寅时更响。 一盏孤灯在案,长案后的杜肥盘膝打坐闭目。 月门外有人步履匆匆来到,近前俯身,双手奉上了一份帖子,端端正正摆在了杜肥跟前,“总管,基本情况在这里。” 杜肥缓缓收功开眼,拿了案上帖子,打开了照着灯火查看念叨,“列州,长名府,梁陶县,安贵镇,九坡村,阿…”嘀咕的话卡住了,两眼骤然瞪大了几分,目光死死盯住了‘阿士衡’这个名字,人亦慢慢站了起来。 案前人愕然,“总管,怎么了?” 杜肥再次细看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慢慢合上了帖子,“原来是个考生。” 案前人问:“需要细查吗?” 杜肥挥手,“不用了,下去歇着吧。” 案前人拱了拱手,后退两步方转身而去。 没了其他人,杜肥再次打开了手中帖子,看着上面的内容喃喃自语,“原来藏身在列州,小少爷,你终于来了!” 清晨。 钟家内宅,钟夫人文简慧一袭锦衣长裙,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且不失端庄,女主人气派自然,盈盈笑语着帮两个女儿挑头上的首饰。 首饰是宫廷内造,是钟员外昨天带回来的,是给家里三个女人出门见人的礼物。 城外东南有一胜地,名为灵慈山,正是种植灵米之地。灵米花开最盛的时节,那一片花海风光无限,灵慈山会对外开放一天,供一些贵人来赏花,一般人则拒绝入内,那种地方人多了也确实不合适。 对女人来说,又是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日子,期待已久,好看的衣服和好看的首饰必不可少,钟员外不弄点首饰给点交代的话也是吃不消的。 一袭白裙眉目清秀如画的是大女儿,婉约矜持如亭亭玉立的夏荷般洁雅,映入眼帘便是一份清新爽目。 黄杉纱衣罩裙的女子是小女儿,容貌清丽,眉目间透着机灵,同样长的好看,明显比姐姐活泼,母亲和姐姐说话,她叽叽喳喳插话不停。 大女儿名叫钟若辰,小女儿名叫文若未,明显是按出生时辰取的名字。 次女随了母姓。 钟员外早年只是妻子家里的一个伙计,掌柜的无后,把女儿嫁予钟员外时,钟员外是答应了的,有一个要过继给文家。没想到的是文简慧自己肚子不争气,没能生出儿子过继给文家,生了两个女儿后肚子便停了,于是只能这般。 好在文掌柜也算是没看错人,钟员外硬是把老丈人经营了几十年都在原地踏步的小商铺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 只是造化弄人,如今的钟员外似乎又面临了已故文掌柜当年的老局面,没有儿子继承家业。也算是当年的文掌柜有眼光,哪怕面对这种情况,钟掌柜也没有干出纳妾生子的事来。 在这世道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可不是当年文掌柜的小铺子,说给外人就给了。如今钟家偌大个家业,就这样轻易给出去,就真的一点都不心疼? 钟夫人也颇为有愧,也急过,甚至用了不少偏方,但肚子就是没反应,后来年纪大了,也就顺其自然了。她自己也对钟员外暗示过,只要将来肯拿出一半的财产给她两个女儿当嫁妆,其它的事情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暗示的已经很明显了,但钟员外并未那样做,外面最多偶尔会有个把红颜怡情。 也曾出过事,某个红颜想借腹上位,但轻易就被钟员外处置了,未能翻起浪来。 娶了钟家的女儿,就等于是分到了钟家的产业,何况钟家两个女儿又漂亮,不知多少人垂涎。 挑到了喜欢的首饰,急于展示的文若未有点呆不住了,蹦蹦跳跳道,“娘,爹怎么回事,这都什么时辰了,该出发了,怎么还没来?” “你看你背个手溜达来溜达去的样子,哪像个姑娘家?”钟夫人一边帮大女儿头上配首饰,一边训斥小女儿,首饰从大女儿发髻上拔下后,又换了一支比对,“你爹昨晚回来的晚,让他再睡会儿,耽误不了你去玩。” 文若未走来,一手撑腰,一手搭在了母亲的肩头,“娘,知道您看我碍眼,放心,这次去灵慈山,我一定随便拉个公子哥回来给您做女婿。” “死丫头!”钟夫人恼怒,操起发簪就扎。 年轻人反应快,文若未蹦蹦跳跳闪开了,在旁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开玩笑嘛,放心,姐还没出嫁呢,哪能轮到我。” 坐在镜子前的钟若辰温柔一笑。 钟夫人却是忍不住一声叹,说到这个大女儿的婚事,她也愁啊,其中内情又不足与外人道…… 内院,一位面白须长、两鬓稍有斑白、气度雍容的男人从屋内走了出来,走到院子里临时抬来摆放的躺椅旁,躺下了闭目养神。 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主人,钟粟钟员外。 边上下人早已准备好了热水,毛巾浸水拧干热敷在了钟员外的脸上,稍后取下,再用胰子涂膏抹脸,后取锋利剃刀为之净面刮脸,最后又用湿毛巾仔细将脸给清理干净了。 护卫总管杜肥走来后就站在了一旁,也不打扰,静等。 一切完毕,钟员外起身又进屋,杜肥跟了进去,对洗漱后习惯性一杯茶的钟员外道:“员外,昨晚有人在摸钟府的底。” 慢慢品茶的钟员外不以为意,吹着热气,“没什么特别的话,你看着处置就好。” 杜肥:“是小少爷,小少爷回来了。” “呃…”钟员外抬头,有些茫然,“哪个小少爷?” 杜肥摸出昨晚的那张帖子,递给他。 钟员外放下茶盏,接了帖子打开一看,起先看着费解,待看到‘阿士衡’三个字后,骤然站起,竟撞倒了身后的圆凳,又再次反复查看了一遍,抬头问:“你确定是他吗?” 杜肥:“这名字会出现同名的可能性不大,何况又在探钟府的底,基本可以肯定是他来了。” 钟员外又看帖子,呵了声,“总算是来了,我女儿都快等老了。”复又皱眉,冲杜肥瞅去,纳闷道:“他探钟府的底?我们什么底他不清楚吗?他鬼鬼祟祟几个意思?” 杜肥:“来了京城不来钟府,我也纳闷他是什么意思。还有,他是来赴京赶考的,按理说老大人应该会事先来封信知会我们一声,我们也好安排接应。” “是啊,老大人三年前来了封信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这小子究竟想干什么?等等,赴京赶考…”杜肥又低头看向帖子,“考生,他是来赴京赶考的,看来老大人是要让他金榜题名,唔,列州乡试排名一百零六…”嘴角略有抽搐,抬眼看向杜肥。 杜肥微笑,笑的有些尴尬,“这乡试成绩想金榜题名怕是没什么指望。”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五章 绑架 钟员外的眼神就是这意思,锦国几十个州,一个州起码两三百人赴京,哪届会试不是过万人参加,就这成绩做底子,会试成绩出来后怕要排到几千名后面去。 这乡试排名看着都寒酸,他忍不住叹道:“一百零六名,按理说,老大人是心里有数的人,他调教的,不该这底子就让跑出来啊!考上的希望不大,偏偏还要来考,来了又不来钟府,他想干什么?” 杜肥也迷糊,无法回答。 钟员外看着帖子,“列州梁陶县,这大概就是老大人隐居的地方了,老大人老家也不在列州,怎跑去了列州?” 杜肥问:“看样子,他还不想露面,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了,怎么弄?” 钟员外反问:“由得他吗?我女儿都快二十了,你见过几家的女儿二十芳龄了还不嫁人的?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夫妻是一年比一年压力大,憋的慌,就算是老大人亲自来了也得给我个交代才行,来了还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杜肥小汗一把,“这倒也是。” 钟员外:“我怎么感觉那小子有点鬼鬼祟祟的,别让他闹出什么妖来,你亲自走一趟。” “好。”杜肥应下,顺手将倒下的圆凳扶了起来才离去。 钟员外再次坐下,茶盏端了几次都没能送到嘴边,喝不下去,看着帖子上的内容反复唉声叹气,“怎么会是一百零六名,这成绩没办法留京补缺…” 正这时,门外蹦蹦跳跳冒出一人,正是文若未,“爹,快点,该出发了。” 钟夫人的身影随后出现,“是该快点,起码要赶到灵慈山用午饭吧?” 钟员外看向门口两个女儿,“我跟你娘有事谈,你们两个先回去等着。” “那你们快点呐。”文若未有些不满,结果被姐姐钟若辰给强行拉走了。 钟夫人坐在了丈夫对面,“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 钟员外:“灵慈山那边,就算了,不去了。” 钟夫人一愣,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发髻上的金步摇,好不容易打扮的让自己满意了,这突然不去了那多不乐意,“灵慈山一年只对外开放一次,一年就这一次机会,你两个女儿都做好了准备,管家那边也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有什么事要闹得大家伙都不高兴?” 钟员外将手中帖子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钟夫人狐疑着拿了帖子翻看,看着看着,脸上神情逐渐凝滞,慢慢站了起来,小心问:“那位的儿子来了?” “嗯。”钟员外点头,抬了抬下巴,“上面的东西你不会看不懂吧?赴京赶考来了。” 钟夫人:“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钟员外:“人家没声张,先在钟府外面兜了一圈,不知道几个意思。” 突然发生这种事,钟夫人就算想去灵慈山,眼下也没了兴趣,她又看了阵帖子,看后狐疑道:“乡试怎么排到一百名后去了,这能考的上金榜吗?还是说凭那位的能力有关系帮他儿子走后门?” “不知道,见到了人自然就清楚了。” …… 花园里,被姐姐拉着走的文若未忽道:“姐,你有没有发现爹的神色有些不对?” 钟若辰发现了,颔首。 文若未:“姐,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不会去不成了灵慈山吧?” 钟若辰默了默,“去不成就不去了,爹的事要紧。” “那怎么行,一年才一次的机会哦。”文若未一把甩开姐姐的手,转身就跑,“我去偷听一下。” “未未。”钟若辰喊了一嗓子,人已经跑了,未能喊住。 文若未一路跑到父母的院子外,继而做贼似的拎着裙子,慢慢摸到了正房门口,趴在墙边悄悄偷听。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震惊的样子。 继续偷听了一阵后,胳膊上突然一痛,回头一看,一颗小石子打了胳膊,抬眼,发现院墙上站了一名护卫,指着她警告的样子。 文若未吐了吐舌头,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一出院子,又赶紧拎着裙子快跑,一路跑到了花园。 钟若辰刚想训斥她两句,文若未却趴她肩头抢先低声道:“姐,灵慈山肯定去不成了,也不用去了,就算让我去,我也不去了,我肯定要留下来看看的。”一脸的我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钟若辰讶异,“留下来看什么?” 她不太明白今天这个日子里,还有什么比灵慈山花海更好看的。 文若未连连眨眼,“看未来姐夫啊!” “……”钟若辰一愣,旋即一把推开趴自己肩膀上的妹妹,扭头就走,觉得妹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 “哎呀。”文若未跺了下脚,跑去拉住了姐姐,在姐姐耳边道:“姐,我现在终于明白家里为什么不急着让你出嫁了,原来你早就跟人定过亲了,你的未婚夫好像是个大人物的儿子哦,虞部什么,对,虞部郎中,未来姐夫好像是前虞部郎中的儿子。人好像已经来了京城,正在什么会馆落脚,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杜总管好像已经接人去了呢。” “……”钟若辰本能的认为妹妹在说谎,因为这个妹妹爱开玩笑,也可以说是经常骗人,可又越听越不对劲,‘虞部郎中’这种字眼可不是妹妹正常情况下能说出来的用词,也不太可能说马上就能见分晓的慌。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己以前也常暗暗纳闷,自己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家里为什么一点都不急? 现在听了这番说辞,她那一颗心顿时被搞的忽上忽下起来,又推开了妹妹,“胡说什么,有这种事怎么可能隐瞒。” 这次轮到她逃也似的赶紧走人。 “姐,是真的,杜总管已经接人去了呀,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列州会馆。 登记后,庾庆又晃晃悠悠出门了,就在会馆大门外伸了个懒腰。 等候在会馆一侧的马车立刻踏踏过来停下,车夫跳下来笑道:“是阿公子吗?我是盛记车行的李贵。老孙出门的时候被歪倒的楼梯给砸了,抬不起了胳膊,车行只好让我来顶一下,您请上车。” 庾庆多了个心眼,拨开车帘子看了眼,见到里面有自己昨天买的椅子,这才上了车。 车夫李贵坐上了车辕,问道:“阿公子,今天准备去哪看看?” 庾庆:“去皇宫周围逛逛。” 他头回来京城,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肯定要去见识见识。 “好嘞,您坐好。”李贵一声吆喝,马鞭一甩,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庾庆又把车帘子和窗帘挽了起来,三面通透正好赏景,昨天时间晚了,天也黑了,看了个夜景,今天大白天正好一览京城风光。 什么温书备考之类的,他想都不会去想,因为不需要,到了时间把事办完就走人。 钟家的情况他已经不打算再碰了,昨晚好好考虑了一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此行不去钟家。 没别的,实在是觉得和阿士衡的未婚妻见面太扯淡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的,钟家那么有钱,就是块大肥肉啊,过把手都能一手的油啊! 做出决定后也就轻松了,还是好好逛逛京城,摸清自己想要的情况好,到时候把火蟋蟀给卖出个高价来,那才是正当收入。 许沸那四千两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自己。 他今天特意从会馆那边要到了许沸登记的住址,回头还要摸清地点,防备许沸赖账。 就在他看着车外街景思绪良多时,忽警觉坐起,发现马车已经脱离了街道,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感觉有些不对,他立刻问道:“李贵,这是去哪?” 李贵回头笑道:“抄近路去皇宫。” 他这里话才刚落,马车经过的一户人家门口,突然闪出一人,直接蹿入了车内。 庾庆大惊,骤然拔剑。 来人隔空一掌,庾庆顿感雄浑之力袭来,拔出半截的剑硬生生被隔空之力摁了回去,所坐椅子顷刻间坐了个四分五裂,人已被带飞。身形再定住时,来者已经锁了他的咽喉,带着他一起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并排。 “哟,警惕性还挺高,反应还挺快。”来人戏谑调侃,眼中有讶异感,一动手才发现庾庆居然有上武境界的修为,看了看庾庆欲拔剑的姿态,“还能文能武的,有点意思。” 说这话,实则是出现了误判。 能考上举人的,就这年纪,肯定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在读书上,以为庾庆的佩剑属于配饰,现在才发现误判了,不禁庆幸是自己亲自来了,否则搞不好要让这厮跑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护卫总管杜肥。 对方一出手,便压制的自己一点都不能动弹,庾庆也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修为,玄级高手! 他心里已经是骂娘了,不知自己这次出山走了什么霉运,玄级高手那是一堆一堆的撞见,一窝一窝的碰上,坐个马车逛个街也能被玄级高手给绑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马车已经出了巷子,又到了繁华街头,帘子什么的也放下了。 庾庆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看起来不像是要杀他,的确像是在绑架。 可他又想不通,自己到了京城后好像也没有招谁惹谁,怎会值得玄级高手来绑架自己,难道是自己露了富? 他怀疑是自己租这一两银子一天的车太招摇了,有点后悔钱财之类的都在身上,应该放在会馆才是。 当然,他也怀疑是不是许沸派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六章 登门 钟员外的眼神就是这意思,锦国几十个州,一个州起码两三百人赴京,哪届会试不是过万人参加,就这成绩做底子,会试成绩出来后怕要排到几千名后面去。 这乡试排名看着都寒酸,他忍不住叹道:“一百零六名,按理说,老大人是心里有数的人,他调教的,不该这底子就让跑出来啊!考上的希望不大,偏偏还要来考,来了又不来钟府,他想干什么?” 杜肥也迷糊,无法回答。 钟员外看着帖子,“列州梁陶县,这大概就是老大人隐居的地方了,老大人老家也不在列州,怎跑去了列州?” 杜肥问:“看样子,他还不想露面,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了,怎么弄?” 钟员外反问:“由得他吗?我女儿都快二十了,你见过几家的女儿二十芳龄了还不嫁人的?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夫妻是一年比一年压力大,憋的慌,就算是老大人亲自来了也得给我个交代才行,来了还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杜肥小汗一把,“这倒也是。” 钟员外:“我怎么感觉那小子有点鬼鬼祟祟的,别让他闹出什么妖来,你亲自走一趟。” “好。”杜肥应下,顺手将倒下的圆凳扶了起来才离去。 钟员外再次坐下,茶盏端了几次都没能送到嘴边,喝不下去,看着帖子上的内容反复唉声叹气,“怎么会是一百零六名,这成绩没办法留京补缺…” 正这时,门外蹦蹦跳跳冒出一人,正是文若未,“爹,快点,该出发了。” 钟夫人的身影随后出现,“是该快点,起码要赶到灵慈山用午饭吧?” 钟员外看向门口两个女儿,“我跟你娘有事谈,你们两个先回去等着。” “那你们快点呐。”文若未有些不满,结果被姐姐钟若辰给强行拉走了。 钟夫人坐在了丈夫对面,“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 钟员外:“灵慈山那边,就算了,不去了。” 钟夫人一愣,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发髻上的金步摇,好不容易打扮的让自己满意了,这突然不去了那多不乐意,“灵慈山一年只对外开放一次,一年就这一次机会,你两个女儿都做好了准备,管家那边也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有什么事要闹得大家伙都不高兴?” 钟员外将手中帖子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钟夫人狐疑着拿了帖子翻看,看着看着,脸上神情逐渐凝滞,慢慢站了起来,小心问:“那位的儿子来了?” “嗯。”钟员外点头,抬了抬下巴,“上面的东西你不会看不懂吧?赴京赶考来了。” 钟夫人:“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钟员外:“人家没声张,先在钟府外面兜了一圈,不知道几个意思。” 突然发生这种事,钟夫人就算想去灵慈山,眼下也没了兴趣,她又看了阵帖子,看后狐疑道:“乡试怎么排到一百名后去了,这能考的上金榜吗?还是说凭那位的能力有关系帮他儿子走后门?” “不知道,见到了人自然就清楚了。” …… 花园里,被姐姐拉着走的文若未忽道:“姐,你有没有发现爹的神色有些不对?” 钟若辰发现了,颔首。 文若未:“姐,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不会去不成了灵慈山吧?” 钟若辰默了默,“去不成就不去了,爹的事要紧。” “那怎么行,一年才一次的机会哦。”文若未一把甩开姐姐的手,转身就跑,“我去偷听一下。” “未未。”钟若辰喊了一嗓子,人已经跑了,未能喊住。 文若未一路跑到父母的院子外,继而做贼似的拎着裙子,慢慢摸到了正房门口,趴在墙边悄悄偷听。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震惊的样子。 继续偷听了一阵后,胳膊上突然一痛,回头一看,一颗小石子打了胳膊,抬眼,发现院墙上站了一名护卫,指着她警告的样子。 文若未吐了吐舌头,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一出院子,又赶紧拎着裙子快跑,一路跑到了花园。 钟若辰刚想训斥她两句,文若未却趴她肩头抢先低声道:“姐,灵慈山肯定去不成了,也不用去了,就算让我去,我也不去了,我肯定要留下来看看的。”一脸的我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钟若辰讶异,“留下来看什么?” 她不太明白今天这个日子里,还有什么比灵慈山花海更好看的。 文若未连连眨眼,“看未来姐夫啊!” “……”钟若辰一愣,旋即一把推开趴自己肩膀上的妹妹,扭头就走,觉得妹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 “哎呀。”文若未跺了下脚,跑去拉住了姐姐,在姐姐耳边道:“姐,我现在终于明白家里为什么不急着让你出嫁了,原来你早就跟人定过亲了,你的未婚夫好像是个大人物的儿子哦,虞部什么,对,虞部郎中,未来姐夫好像是前虞部郎中的儿子。人好像已经来了京城,正在什么会馆落脚,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杜总管好像已经接人去了呢。” “……”钟若辰本能的认为妹妹在说谎,因为这个妹妹爱开玩笑,也可以说是经常骗人,可又越听越不对劲,‘虞部郎中’这种字眼可不是妹妹正常情况下能说出来的用词,也不太可能说马上就能见分晓的慌。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己以前也常暗暗纳闷,自己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家里为什么一点都不急? 现在听了这番说辞,她那一颗心顿时被搞的忽上忽下起来,又推开了妹妹,“胡说什么,有这种事怎么可能隐瞒。” 这次轮到她逃也似的赶紧走人。 “姐,是真的,杜总管已经接人去了呀,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列州会馆。 登记后,庾庆又晃晃悠悠出门了,就在会馆大门外伸了个懒腰。 等候在会馆一侧的马车立刻踏踏过来停下,车夫跳下来笑道:“是阿公子吗?我是盛记车行的李贵。老孙出门的时候被歪倒的楼梯给砸了,抬不起了胳膊,车行只好让我来顶一下,您请上车。” 庾庆多了个心眼,拨开车帘子看了眼,见到里面有自己昨天买的椅子,这才上了车。 车夫李贵坐上了车辕,问道:“阿公子,今天准备去哪看看?” 庾庆:“去皇宫周围逛逛。” 他头回来京城,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肯定要去见识见识。 “好嘞,您坐好。”李贵一声吆喝,马鞭一甩,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庾庆又把车帘子和窗帘挽了起来,三面通透正好赏景,昨天时间晚了,天也黑了,看了个夜景,今天大白天正好一览京城风光。 什么温书备考之类的,他想都不会去想,因为不需要,到了时间把事办完就走人。 钟家的情况他已经不打算再碰了,昨晚好好考虑了一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此行不去钟家。 没别的,实在是觉得和阿士衡的未婚妻见面太扯淡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的,钟家那么有钱,就是块大肥肉啊,过把手都能一手的油啊! 做出决定后也就轻松了,还是好好逛逛京城,摸清自己想要的情况好,到时候把火蟋蟀给卖出个高价来,那才是正当收入。 许沸那四千两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自己。 他今天特意从会馆那边要到了许沸登记的住址,回头还要摸清地点,防备许沸赖账。 就在他看着车外街景思绪良多时,忽警觉坐起,发现马车已经脱离了街道,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感觉有些不对,他立刻问道:“李贵,这是去哪?” 李贵回头笑道:“抄近路去皇宫。” 他这里话才刚落,马车经过的一户人家门口,突然闪出一人,直接蹿入了车内。 庾庆大惊,骤然拔剑。 来人隔空一掌,庾庆顿感雄浑之力袭来,拔出半截的剑硬生生被隔空之力摁了回去,所坐椅子顷刻间坐了个四分五裂,人已被带飞。身形再定住时,来者已经锁了他的咽喉,带着他一起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并排。 “哟,警惕性还挺高,反应还挺快。”来人戏谑调侃,眼中有讶异感,一动手才发现庾庆居然有上武境界的修为,看了看庾庆欲拔剑的姿态,“还能文能武的,有点意思。” 说这话,实则是出现了误判。 能考上举人的,就这年纪,肯定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在读书上,以为庾庆的佩剑属于配饰,现在才发现误判了,不禁庆幸是自己亲自来了,否则搞不好要让这厮跑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护卫总管杜肥。 对方一出手,便压制的自己一点都不能动弹,庾庆也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修为,玄级高手! 他心里已经是骂娘了,不知自己这次出山走了什么霉运,玄级高手那是一堆一堆的撞见,一窝一窝的碰上,坐个马车逛个街也能被玄级高手给绑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马车已经出了巷子,又到了繁华街头,帘子什么的也放下了。 庾庆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看起来不像是要杀他,的确像是在绑架。 可他又想不通,自己到了京城后好像也没有招谁惹谁,怎会值得玄级高手来绑架自己,难道是自己露了富? 他怀疑是自己租这一两银子一天的车太招摇了,有点后悔钱财之类的都在身上,应该放在会馆才是。 当然,他也怀疑是不是许沸派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七章拜见 阿士衡却盯着蒲典吏认认真真道:“蒲先生,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事我有仔细考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困难,除了这县里,州府那边其实没什么人认识我。” 蒲典吏惊疑,“一场乡试下来,州府那边怎么可能没什么人认识你?” 阿士衡:“因不想张扬,不想节外生枝,在州府乡试时我与其他考生并无来往,乡试刷掉了一大批,这次能与我会面的考生也是剩下的少数。乡试结束后因怕州府里会有对父亲有印象的人存在,怕会被人探问底细,看过榜确认自己通过了就回来了,连州府举办的贺宴都没参加。 为了在进京前不太过引人注意,乡试中我并未尽力去考,所以排名不高,这次整个州府的考生就算再次集中在了一起,我也不会成为大家的关注点。就算见过我的,也是匆匆一面,谁会对一个不熟的人印象深刻?州府那边,知我名者不识我人,识我人者不知我名。” 蒲典吏已经皱了眉,“真要是公子说的这样,也许可以想想办法。” 庾庆已经是瞪大了眼,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觉得这两个家伙未免也太草率了。 阿士衡又谨慎叮嘱道:“蒲先生,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本县另两位再考的举人这次定要和我一起出发,庾庆不宜与他们相熟,否则他们这次若考不上将来再与我去同考,怕是要出事端。所以,不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参考,可利用妖孽的事吓唬他们,总之想办法阻拦两人参加这次的会试。 上次乡试后,知县举办的贺宴,不便推辞,一干人等认识我。此番赴京,要履行手续,知县等人怕是又要送行,你需阻止,可想办法牵制,不让他们出现。妖孽作乱的事可善加利用,可借口为了保护我,不宜兴师动众,也可吓唬他们,先生可把一应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 派去护送庾庆参考的衙役,先生要精挑细选,要找确定不认识我的人,届时有先生出面认可庾庆为我,送行衙役不会怀疑。先生只需做好这三件事,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公子考虑的周到。”蒲典吏嗯声点头,已经从开始不可思议的惊吓情绪中稳定了下来,已经在认真思考,“如此一来,公子在县里的一些考卷和留文怕是要处理一下,否则笔墨和京城那边的对不上,怕是会有麻烦。县里的我好处理,公子在州府乡试留下的笔墨我不便接触到。” 阿士衡:“多虑了。若是考的好,京城那边想调这边的文章去一观的可能性也许有,但是不大。你觉得他能考上吗?” 蒲典吏略笑,想想也是,的确多虑了,连考都考不上的话,谁还会有兴趣去调看落榜者的文章? 阿士衡:“能考上再做手脚也不迟。问题是现在时间不够了,出发在即,你要做的准备很多,忙不过来,不要紧的事可以往后推。” “好!”蒲典吏应下,对这位的安排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庾庆却不乐意了,左看右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问几个意思,也不问他同不同意,两人商量着就把他给安排了?当即反对道:“你们干嘛?这是想草菅人命吗?什么阻拦那两个举人,什么牵制知县,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当这是你们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啊?书呆子,你觉得他一个人能搞定这一大堆事吗?”他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这不是拿他小命开玩笑是什么? 阿士衡躺那平静道:“问题应该不大,县衙六户的典吏基本上都是自己人。” 庾庆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知县也是自己人?” 阿士衡:“安插知县没任何意义,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知县在一个县里能做多久?被换来换去很正常。六户典吏则不一样,一任做个七八年不在话下,够手腕的甚至能做一辈子,所以六户典吏才是真正掌控一县的地头蛇。他们一旦联手,想拦下那两个举人,想牵制住知县等人不和你见面,小事一桩,你不用担心。” 庾庆凝噎无语,明白了,不是开玩笑,这县衙的六户典吏可能真是这书呆子的人。 才发现,那位虞部郎中早在被贬前就提前留了后路,这整个县搞不好都是人家经营的地盘。 阿士衡又对蒲典吏使了个眼色,“蒲先生,你先去照办吧。” 蒲典吏看懂了,劝这位替代参考的事有公子自己来说服,嗯了声,便快步离开了。 室内一躺一站的两人四目相对。 好一会儿后,阿士衡叹道:“替我赴京赶考的人,要年纪与我相仿,要有一定书写的基础,还要有相当胆量,更要有一定应变能力,否则面对一些突发情况,会很容易引人怀疑。最重要的是人必须可靠,我一时间到哪找这样的人去? 找别人,一时不了解,可我还不了解你吗?胆肥,皮厚,人又机敏,只要这里铺好了头,途中一些麻烦对你这种人来说,至少有面对和解决的勇气,你的能力应付这种事,只要愿意求稳,我便一点都不担心。” “胆肥,皮厚,你这是夸我吗?”庾庆嗤了声,神情却有几分无奈,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书呆子,我真不明白,那个蒲典吏也说过,明知道用自己名字赴京赶考有危险,为什么还要用?换个假名字达到目的不行吗?” 阿士衡知道他担心因此而来的风险,那毕竟是藏龙卧虎的京城,轮不到玲珑观的观主去撒野,遂认认真真解释道:“不行!连填写的父母名讳也不能错,要的就是一旦榜上有名,人们便知道是阿节璋的儿子回来了。” 庾庆惊了,“为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阿士衡平静道:“皇帝为求长生,搞的民生艰难,我父虽因言获罪,然朝堂上与我父有同样想法的人,你以为只有我父亲吗?大有人在。金榜题名走上了仕途未必有前途,未必有施展的机会,沉寂者无数!顶着阿节璋儿子的身份出现则不一样,志同道合很重要,会有人明里暗里扶一把的。只要我进京考上了,就没人敢明着对我动手。” 庾庆惊住了,大概品味出这父子俩的深谋远虑后,苦笑而叹:“明着不敢,暗着还不敢吗?” 阿士衡淡笑:“明着不敢就够了,政敌互相暗下黑手的还少吗?既然选择了仕途,还需要怕这个吗?” 庾庆无言以对,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人家还能不清楚利弊关系?用真名有没有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还用得着他来担心?人家早就把利弊关系给权衡了个底掉。 尽管如此,可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唉声叹气道:“书呆子,你想过没有,我从未学习过应考,怎么破题、解题、答题那一套我是一概不知,我连基本的答题格式和规矩都不知道,这些个能是立马就学会的吗?我路上还能找其他人请教这些问题不成?这些问题找谁请教都会引起怀疑。去了京城后,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的。” 阿士衡伤后的脸色依然没有缓过来,没有回答他这些问题,反问:“背篓在哪?” 背篓就在房间角落里,庾庆几步过去,拎过来放在了榻旁,又坐下了,正要继续诉苦,阿士衡先出声道:“右外边那根把手,缠的麻绳解开,里面有东西。” 东西?庾庆一愣,想起了阿士衡受伤时说过,背篓里有重要东西,当即忘了诉苦,迅速遵指点去做。 麻绳一拆除,竹杆把手上明显有一截锯断过的痕迹。 阿士衡提醒,“可以直接拔开。” 庾庆照做,果然一把拔了下来,立见拔开的竹筒里插着一支金属轴管。 什么东西弄这么神秘?庾庆又将金属轴拔了出来,发现还挺精致的样子,不等阿士衡的话便直接旋开了金属轴一头的盖子,迫不及待想看是什么宝贝。 阿士衡挺无奈的,自己动不了,无法阻止,估计此时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这厮的好奇心了。 庾庆已经倒出了金属轴里的东西,发现是一卷纸张,当场摊开了一看,看不懂。 又左看右看,顺着看,倒着看,翻来覆去,看来看去,发现就是半幅字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别的名堂,最终狐疑道:“半幅破字画,什么意思?是名家的字画很值钱吗?缺了一半,应该废了吧?” 阿士衡:“你想多了,就半幅字画,也非什么名家。原本是一副完整的字画,被我父亲裁开成了两半,一半在我父亲手中,另一半在京城一位钟姓富商的手中。分开的两幅字画其实是定亲信物,我很小的时候就和那位富商的女儿定了亲。 父亲与那位富商安排好了,字画既是定亲信物,也是迎娶的聘礼。你去了京城后,可直接登门去找那位富商,将半幅字画献给他,他见到这字画,自然就会把你当做是我,应考方面的事情无须你担心什么,你需要什么方面的学习,尽管让他悄悄帮你安排便可,这点能力他应该还是有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八章考题 阿士衡却盯着蒲典吏认认真真道:“蒲先生,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事我有仔细考虑。事情没你想的那么困难,除了这县里,州府那边其实没什么人认识我。” 蒲典吏惊疑,“一场乡试下来,州府那边怎么可能没什么人认识你?” 阿士衡:“因不想张扬,不想节外生枝,在州府乡试时我与其他考生并无来往,乡试刷掉了一大批,这次能与我会面的考生也是剩下的少数。乡试结束后因怕州府里会有对父亲有印象的人存在,怕会被人探问底细,看过榜确认自己通过了就回来了,连州府举办的贺宴都没参加。 为了在进京前不太过引人注意,乡试中我并未尽力去考,所以排名不高,这次整个州府的考生就算再次集中在了一起,我也不会成为大家的关注点。就算见过我的,也是匆匆一面,谁会对一个不熟的人印象深刻?州府那边,知我名者不识我人,识我人者不知我名。” 蒲典吏已经皱了眉,“真要是公子说的这样,也许可以想想办法。” 庾庆已经是瞪大了眼,嘴角抽搐,不敢相信,觉得这两个家伙未免也太草率了。 阿士衡又谨慎叮嘱道:“蒲先生,有几件事需要你去办。本县另两位再考的举人这次定要和我一起出发,庾庆不宜与他们相熟,否则他们这次若考不上将来再与我去同考,怕是要出事端。所以,不能让他们两个一起参考,可利用妖孽的事吓唬他们,总之想办法阻拦两人参加这次的会试。 上次乡试后,知县举办的贺宴,不便推辞,一干人等认识我。此番赴京,要履行手续,知县等人怕是又要送行,你需阻止,可想办法牵制,不让他们出现。妖孽作乱的事可善加利用,可借口为了保护我,不宜兴师动众,也可吓唬他们,先生可把一应事情包揽到自己身上。 派去护送庾庆参考的衙役,先生要精挑细选,要找确定不认识我的人,届时有先生出面认可庾庆为我,送行衙役不会怀疑。先生只需做好这三件事,便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公子考虑的周到。”蒲典吏嗯声点头,已经从开始不可思议的惊吓情绪中稳定了下来,已经在认真思考,“如此一来,公子在县里的一些考卷和留文怕是要处理一下,否则笔墨和京城那边的对不上,怕是会有麻烦。县里的我好处理,公子在州府乡试留下的笔墨我不便接触到。” 阿士衡:“多虑了。若是考的好,京城那边想调这边的文章去一观的可能性也许有,但是不大。你觉得他能考上吗?” 蒲典吏略笑,想想也是,的确多虑了,连考都考不上的话,谁还会有兴趣去调看落榜者的文章? 阿士衡:“能考上再做手脚也不迟。问题是现在时间不够了,出发在即,你要做的准备很多,忙不过来,不要紧的事可以往后推。” “好!”蒲典吏应下,对这位的安排已经是心中有数了。 庾庆却不乐意了,左看右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问问几个意思,也不问他同不同意,两人商量着就把他给安排了?当即反对道:“你们干嘛?这是想草菅人命吗?什么阻拦那两个举人,什么牵制知县,什么这个那个的,你当这是你们家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啊?书呆子,你觉得他一个人能搞定这一大堆事吗?”他怎么听都觉得不靠谱,这不是拿他小命开玩笑是什么? 阿士衡躺那平静道:“问题应该不大,县衙六户的典吏基本上都是自己人。” 庾庆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知县也是自己人?” 阿士衡:“安插知县没任何意义,也不是长久之计,一个知县在一个县里能做多久?被换来换去很正常。六户典吏则不一样,一任做个七八年不在话下,够手腕的甚至能做一辈子,所以六户典吏才是真正掌控一县的地头蛇。他们一旦联手,想拦下那两个举人,想牵制住知县等人不和你见面,小事一桩,你不用担心。” 庾庆凝噎无语,明白了,不是开玩笑,这县衙的六户典吏可能真是这书呆子的人。 才发现,那位虞部郎中早在被贬前就提前留了后路,这整个县搞不好都是人家经营的地盘。 阿士衡又对蒲典吏使了个眼色,“蒲先生,你先去照办吧。” 蒲典吏看懂了,劝这位替代参考的事有公子自己来说服,嗯了声,便快步离开了。 室内一躺一站的两人四目相对。 好一会儿后,阿士衡叹道:“替我赴京赶考的人,要年纪与我相仿,要有一定书写的基础,还要有相当胆量,更要有一定应变能力,否则面对一些突发情况,会很容易引人怀疑。最重要的是人必须可靠,我一时间到哪找这样的人去? 找别人,一时不了解,可我还不了解你吗?胆肥,皮厚,人又机敏,只要这里铺好了头,途中一些麻烦对你这种人来说,至少有面对和解决的勇气,你的能力应付这种事,只要愿意求稳,我便一点都不担心。” “胆肥,皮厚,你这是夸我吗?”庾庆嗤了声,神情却有几分无奈,有些话也是不吐不快,“书呆子,我真不明白,那个蒲典吏也说过,明知道用自己名字赴京赶考有危险,为什么还要用?换个假名字达到目的不行吗?” 阿士衡知道他担心因此而来的风险,那毕竟是藏龙卧虎的京城,轮不到玲珑观的观主去撒野,遂认认真真解释道:“不行!连填写的父母名讳也不能错,要的就是一旦榜上有名,人们便知道是阿节璋的儿子回来了。” 庾庆惊了,“为什么?这不是找死吗?” 阿士衡平静道:“皇帝为求长生,搞的民生艰难,我父虽因言获罪,然朝堂上与我父有同样想法的人,你以为只有我父亲吗?大有人在。金榜题名走上了仕途未必有前途,未必有施展的机会,沉寂者无数!顶着阿节璋儿子的身份出现则不一样,志同道合很重要,会有人明里暗里扶一把的。只要我进京考上了,就没人敢明着对我动手。” 庾庆惊住了,大概品味出这父子俩的深谋远虑后,苦笑而叹:“明着不敢,暗着还不敢吗?” 阿士衡淡笑:“明着不敢就够了,政敌互相暗下黑手的还少吗?既然选择了仕途,还需要怕这个吗?” 庾庆无言以对,发现自己实在是多虑了,人家还能不清楚利弊关系?用真名有没有风险,这么大的事情还用得着他来担心?人家早就把利弊关系给权衡了个底掉。 尽管如此,可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现实,唉声叹气道:“书呆子,你想过没有,我从未学习过应考,怎么破题、解题、答题那一套我是一概不知,我连基本的答题格式和规矩都不知道,这些个能是立马就学会的吗?我路上还能找其他人请教这些问题不成?这些问题找谁请教都会引起怀疑。去了京城后,还有许多问题要面对的。” 阿士衡伤后的脸色依然没有缓过来,没有回答他这些问题,反问:“背篓在哪?” 背篓就在房间角落里,庾庆几步过去,拎过来放在了榻旁,又坐下了,正要继续诉苦,阿士衡先出声道:“右外边那根把手,缠的麻绳解开,里面有东西。” 东西?庾庆一愣,想起了阿士衡受伤时说过,背篓里有重要东西,当即忘了诉苦,迅速遵指点去做。 麻绳一拆除,竹杆把手上明显有一截锯断过的痕迹。 阿士衡提醒,“可以直接拔开。” 庾庆照做,果然一把拔了下来,立见拔开的竹筒里插着一支金属轴管。 什么东西弄这么神秘?庾庆又将金属轴拔了出来,发现还挺精致的样子,不等阿士衡的话便直接旋开了金属轴一头的盖子,迫不及待想看是什么宝贝。 阿士衡挺无奈的,自己动不了,无法阻止,估计此时就算想阻止也阻止不了这厮的好奇心了。 庾庆已经倒出了金属轴里的东西,发现是一卷纸张,当场摊开了一看,看不懂。 又左看右看,顺着看,倒着看,翻来覆去,看来看去,发现就是半幅字画,实在是看不出什么别的名堂,最终狐疑道:“半幅破字画,什么意思?是名家的字画很值钱吗?缺了一半,应该废了吧?” 阿士衡:“你想多了,就半幅字画,也非什么名家。原本是一副完整的字画,被我父亲裁开成了两半,一半在我父亲手中,另一半在京城一位钟姓富商的手中。分开的两幅字画其实是定亲信物,我很小的时候就和那位富商的女儿定了亲。 父亲与那位富商安排好了,字画既是定亲信物,也是迎娶的聘礼。你去了京城后,可直接登门去找那位富商,将半幅字画献给他,他见到这字画,自然就会把你当做是我,应考方面的事情无须你担心什么,你需要什么方面的学习,尽管让他悄悄帮你安排便可,这点能力他应该还是有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分水岭 当然,还有一个拿到钥匙的办法,就是把囚笼给移到尸体边上去。 这需要和关在笼里的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才行,将笼子翻过去,或脚穿过笼孔踩地抬过去也行,然而这笼子太沉,又是和一群“猪”在一起,想要和这些人合伙把笼子给搞过去难度太高,估计钥匙没拿到,第二波致命的攻击已经开始了。 所以他不指望这些才子,还是决定单干了。 他先背着身后的一帮家伙悄悄拔剑在手,剑慢慢伸了出去,搁在了外面,再借机蹲坐下了,观察一帮人的反应,等一群人的目光谁也没注意他时,突然伸手到外面抓了块大石头,甩腕上抛了出去。 咣!又有一只石头砸在了上面,笼子里的人瞬间吓安静了,一个个双手捂住耳朵,悄悄盯着上空。 庾庆则趁这机会伸手出去,抓了搁置在外面的剑,顺手投掷而出。 唰!剑锋划断了那押车人员的腰带,藏于其中的钥匙果然崩了出来。 “就一块石头吗?” “这块石头的个头小了,好像冲击力也很小。” 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一群书生盯着上面又叽叽喳喳了起来,有人还用手去捅上面的石头,尝试着用手拨弄,因那石头落在上面并未砸碎。 庾庆回头看看他们反应,正好,手摸了外面的碎石,屈指弹出一颗,将停在尸体上的钥匙打的跳落在地。 听到叮声脆响,有人往这边看了下,雾气遮掩,没人发现什么异常。 庾庆等注意力过去了,抓了块大的石头扔到了钥匙前面,之后若无其事的样子埋头捡石子,在一堆石子里反复挑合适的。找到合适的后,看了眼身后众人,才骤然将那颗精挑细选的小石头弹了出去。 小石头撞大石头,折角反弹,撞了一下钥匙,立刻将钥匙打的向这边飞了过来,落在了附近。 庾庆又装没事人,心里也轻松了,钥匙已经可以直接拿到了,一旦情况不对,他随时可以拿了钥匙开门跑人。 然而还没等他放心劲头过去,两眼已经瞪大了不少,已经被四周雾气的翻涌动静给惊着了,之后二话不说,拿了剑鞘往笼子外面伸出了胳膊,拿着剑鞘使劲往外够,往回扒拉地上钥匙。 如此近的距离,凭他的修为已可以隔空摄物,能运功将钥匙吸附到手,但他必须给‘为什么有钥匙’一个说法。 同牢笼的当即有人注意到了,问:“士衡兄,你在做甚?” 庾庆就一句话:“地上掉的好像是车门钥匙。” “啊?”一群人顿时挤了过去看。 车厢高度有限,本来就站不直腰,半蹲地上的庾庆翻了个白眼,整个人被挤的在笼子网格上压出了痕迹,顿时想破口大骂,然而话到嘴边还是忍下了,因不敢保证这边回头会不会死绝,所以还很斯文的笑道:“诸位兄台,你们这样,我怎么拿?” 挤在前面的人发现了不对,忙朝后喊,“不要挤,不要挤。” 众人后退开后,庾庆这才将钥匙扒拉了过来,抓了钥匙立刻从上面伸手出去插,插了进去一拧,费了点力才拧开了车门,因牢笼被砸的变形了。 车门一松,庾庆顶开门就第一个出去了,走出去就是地面,因为笼子就坐在地上。 走出去还要上个台阶,因笼子被砸的嵌入了地面。 后面的人跟着跑出来欢呼,庾庆则捡了自己的剑归鞘,侧耳听到已经有打斗声从山中传来,不敢多留,第一时间消失在了迷雾中。 其他同车的却还在欢呼,还找到了附近的牢笼欢呼庆幸,貌似在对着笼子里的人炫耀,你看我们已经出来了! 谁想还没高兴一会儿,动静便引来了几名灰衣人,一人指着他们喝道:“谁让你们出来的?回去!” 刚出来的一群人顿时傻了眼,若是官兵,他们还敢嘴硬几句,碰上司南府的人,只能是愤恨无奈。 于是又被赶了回去,又被关进了笼子里,一名灰衣人拧动门上钥匙把门一锁,便拔出钥匙带走了。 “唉!”关回的七人唉声叹气。 在笼子里稍一溜达,七人便发现了不对,有人把同牢笼的给清点了一遍,惊咦,“士衡兄没进来?” “咦,是啊,他去哪溜达了?” 七人面面相觑,相当无语,还能出这样的事,一个个扭头趴在了铁栏上往外瞅。 庾庆还能去哪,自然是惦记着跑人,自己堂堂玲珑观掌门人岂能命丧于此,自然是要想办法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保住了性命才能去赶考不是? 当然,要跑之前他必须先做一件事情,自己那二十斤灵米必须要带走。 那可是两千多两银子,不是别人的,本就是自己的,他没办法放弃! 他不知道哪一辆车是装灵米的车,虫儿应该知道,但虫儿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他只能是一辆车一辆车找过去。 一路上的血腥凄惨令他皱了眉头。 没走多远,迎面一只大铁笼横在路上,他刚欲绕过,忽听到熟悉的声音惊喜喊他,“士衡兄!” 庾庆回头一看,发现不是别人,正是许沸,同车灰头土脸的几人中也有他认识的,四个穿一条裤子的家伙都关在一起。只见苏应韬头上带血,缠着衣带做绷带,脸上也满是血迹,显然是被碎石砸破了头。 最关键的是,他发现笼子里居然还挤了个灰衣人。庾庆眼睛一亮,发现这才是个聪明的,知道把自己也关进笼子里躲过空袭,对比这位,那些被砸死的都是该死的,笨死的。 许沸又高兴着喊了一声,“士衡兄,你怎么出来了?” 这一句话立刻出了问题,那灰衣人当即指着庾庆道:“谁让你出来的?立刻回去!” 庾庆暗道不妙,回头随便一指,“那边的人让我出来的。”说罢便一头钻进了雾里离去。 笼子里的灰衣人立刻摸出了钥匙,直接打开了车门,迅速朝庾庆的去向追去。 并未追出太远,灰衣人突然颤身止步,颤巍巍低头看向自己身上。 一堆破烂车板后面斜刺出了一道锋芒,直接从他肋下横穿了他的胸膛。 持剑偷袭者正是矮身藏在后面的庾庆。 没任何迟疑,他果断对司南府的人下了杀手! 灰衣人满眼的难以置信,对方有没有这偷袭的身手都可以不论,关键不敢相信这么个考生敢对自己下杀手,两人无冤无仇,自己又没表示出任何杀意,为什么? “你…”灰衣人喉咙里刚咕噜出一声,庾庆拔剑又挥出一剑,直接挑断了对方的咽喉,抖掉剑上血滴归鞘,看着对方倒在了自己的脚下。 他本没想杀对方,可对方不该追过来,不该想着把他关回笼子里去,那和杀他无异。 就这空袭阵势就能看出,凶手是有备而来,准备了十足的手段而来。 就这一路的血腥惨死状况来看,他哪里还敢回到笼子里去,他的修为又不高,不可能回去坐以待毙,逼不得已只好痛下杀手,悄悄解决这位是眼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忽又有脚步声传来,庾庆再次握剑,许沸的喊声传出,“士衡兄?士衡兄,你在哪?” 庾庆立刻掀翻车板盖住了灰衣人的尸体,也跳了过去,提前过去拦住了迷雾中走来的许沸,低声提醒道:“你喊什么?” 手里拎着刀的许沸一愣,四周看了看,“押我车的人没为难你吧?” 庾庆刚才有过要灭口的念头,听到这话略汗颜,敢情是因为担心自己才找过来的,胡说道:“我没看见。” 许沸奇怪,没多想,觉得可能是雾里走散了,问:“你去哪?” 庾庆不会说自己去找灵米,“我担心虫儿,去看看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许沸顿时神色凝重,立马就往前跑。 庾庆当即想抽自己嘴巴,悔不该找这个理由,一个箭步过去,拉住了许沸的胳膊,拉着许沸绕了半个圈,拉着绕开了灰衣人的尸体,也将其拉到了路边的一处坡下藏身,躲过了几名来往的官兵。 “吃一堑长一智,再这么大摇大摆的乱晃,被护送的人发现了又要把我们关进笼子里。”庾庆边说边拎着开了对方快横到自己脸上的刀锋,“你那一车斯文人,你怎好意思拎这么大一只刀在车上晃悠?” 许沸低声道:“不瞒你说,我一直担心路上出事,刀不敢离身呐。” 自己也是剑不敢离身呐!庾庆挑眉,敢情这厮也早知道妖孽作乱的事,事先却一点风声都没透露,想想都有些不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好像也未向对方透露半点风声,将心比心,只好作罢。 不过对方既然有这觉悟,那就好办了,二话不说,直接脱掉了自己的儒衫,蹿了出去,找到一具士兵的尸体迅速扒了其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跟过来的许沸一看就懂了,妖孽要杀的是考生,士兵则未必,当即有样学样,并低声夸赞,“英明,必要的时候咱们可穿着这身装死。” 装死?庾庆无语,亏这厮想的出来,他换衣服才不是装死的,一是不让妖修死追着不放,二是避开这些考生的耳目,方便他找灵米。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九章 东院 不说事先的一系列准备和诈骗过程,单论最后的脱身方法倒也简单。 只要洞内没了其他人,只要想办法把其他人给弄到了洞外,他才能摸到靠近洞口的位置,之后再设计把铁妙青等人给引进洞内。待人过去,他再从洞口附近潜藏的位置现身,迅速逃之夭夭,茫茫荒古死地,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何况人家的大事要紧,把时间耗在抓他上,估计不太可能。 他连洞口潜藏的位置都盘算好了。他这一路都在惦记怎么脱身,一路都在观察地形和环境,时刻做最坏的打算,时刻准备想办法跑人,进这地洞时他就在入口附近一带发现地道上方有一凹陷处适合躲藏。 整个脱身之策最关键的是要那些人相信他跑不了,相信他不会跑。 当然,牵涉到一大笔钱财,他也不会说跑就跑,还是想尽力试试看。 摸到这,确定铁妙青等人已经撤出去后,他又再次折返,快速回到了那三炷香前盘膝坐下。 三炷香早就灭了,身边没外人,他也懒得再点了,紧盯飘荡烟雾的细微变化…… 星光熠熠,铁妙青一行从山洞出来,又回到了与庾庆初次相见之地。 环顾夜幕,铁妙青看了看始终拘谨的许沸和虫儿,偏头对孙瓶道:“他们跟着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让他们早点休息。” “好。”孙瓶应下,回头却示意自己丈夫朱上彪去干了。 见连庾庆的两个同伴也要照顾,程山屏有些不满,出声道:“老板娘,咱们究竟在闹哪样,事关东家的性命,时间拖不起,咱们就这样任由那小子浪费时间胡闹吗?咱们就这样出来,任由那小子一人留在里面,没人看着,你就不怕他跑了吗?” 虫儿略撇了撇嘴角,虽不说话,却坚信庾庆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有许沸和虫儿在,孙瓶也不信庾庆会跑,接话道:“他要是能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另挖一条地道通到地面跑了,那也算是他的本事,有那本事的话,我还真不怨他。” 程山屏无语,想想也是,地下那么深的位置短时间内挖地道出来是不可能的,守住了洞口,人确实跑不掉,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铁妙青抬起斗笠,两眼凝视他的双眼,诚恳道:“老程,咱们说好了的,姑且让他先试试。咱们若有办法,又何必让他去试。”嘴上这样安慰,内心实则是对庾庆抱了不小期待的。 ‘安否’二字的情形她记忆犹新,对那冥冥中的存在讳莫如深。 “唉!”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山屏只能是一声叹息,摇头罢了。 孙瓶眼中闪过疑色,感觉程山屏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可以理解为担心东家的安危,但之前没这么明显,她清晰感知到是在庾庆出现之后,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听到谈论,许沸忧心忡忡,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干嘛要凑到‘阿士衡’身边结识,他现在挺后悔的,若是不认识那位‘士衡兄’,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沦落至此。 才这么一趟,他就发现江湖路不好走,彻底放下了曾经不现实的想法,只想活着离开…… 等啊等的,吃饱喝足了,一群人仍在等待,窝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的许沸和虫儿悬着心也睡不着。 后半夜时,铁妙青等人一个个回头看向了洞口,淡淡的烟火气味终于从洞内飘出来了…… 洞内深处,盘膝静坐的庾庆发现烟雾已经开始慢慢转淡了。 此地气流不畅,聚集的烟雾逐渐消淡,意味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庾庆暗暗苦笑,发现这次尝试果然是不行,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必须走了,再拖下去,拖到烟雾全部散尽,铁妙青等人怕是要进来看个究竟,到时候引起了怀疑,三个人怕是一个都别想走。 要想逃,就要趁铁妙青等人认为他不可能逃的时候逃。 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是对不起许沸和虫儿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准备将之前堆砌木头堡垒未用完的木头全部扔进熔浆里加大烟雾时,就在他盯着烟雾的目光刚要放弃观察时,眼皮忽剧烈跳动了一下,又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 盯着那红光背景中缓缓飘荡的烟雾,眼中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熔浆气泡爆开的反应吗?不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波动反应,顿时凝神仔细观察…… 烟雾充斥的熔浆湖,湖中的一块岛陆上,一根笋柱下,一个黑点从熔浆中浮出,稍适应了一下烟雾环境后,忽突然从红彤彤的熔浆中蹦了出来,落在了岛陆上,是一只虫子。 黑褐色的虫子,和熔浆湖一带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甚至体表那凹凸不平的甲壳亦和岩石形态一样。六条节肢长有锋利倒刺,在岛陆上慢慢转动身躯,两颗黑宝石似的大眼睛似在小心观察这烟雾环境。 稍感觉不对,虫子立马亮翅,翅膀一亮开才能看出黑色的翅膀中泛有淡蓝光泽。 虫子个头整体上并不大,比一般正常人的大拇指小一点,但是脑袋却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脑袋大,剩下的一半身子呈锥形。 似乎是为了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虫子咀嚼的锋利口器中还啐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星子。 静候观察了一阵,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虫子似乎才放心了不少,这才慢慢从熔浆边爬开了,蹦跳到了笋柱上,锋利口器在笋柱表面不知啃什么,像是在找吃的…… 静坐在外面的庾庆已是一动不敢动,确定了,确定了有一只小动物从熔浆里出现了,尽管没见过,但只要不傻的就能猜到出现的是什么。 静候,待小动物的动静稳定了,待估算好了小动物的大概位置,待深深换好一口气后,庾庆慢慢伸手拿起了地上苹果大小的金属罐子,铁妙青打造出来装火蟋蟀的那东西。 轻轻地拧开了盖子,盖子塞在了腰带内,缓缓起身,悄悄向熔浆湖洞口摸去,同时一直盯着烟雾动静观察,略感觉那虫子有异常,他便立刻屏气凝神不动了,待到虫子反应正常后,他又继续摸过去。 慢慢到了洞口,再次确认了烟雾中的环境,确定了虫子的准确位置,他慢慢抬起一腿蹬在了墙上,整个人蓄势待发静候了一会儿,忽猛然蹬腿弹射而出,整个人射向了红彤彤的烟雾中。 人在空中,庾庆手中的金属杯状物忽猛力投掷而出,唰一声射向迷茫中影影绰绰的笋柱影子。 笋柱上的虫子反应确实灵敏,忽见烟雾中有什么闪来,又听到了破风声,立刻蹦起往熔浆湖中蹿,闪动的速度可谓奇快,但等它有反应时还是晚了,一团黑影将它罩住,咣当打回了笋柱上,金属杯状物硬生生深陷倒扣进了石头,一半没入了石头中。 当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金属杯内急骤响起,镶嵌在石柱上的金属杯明显被里面的虫子撞的松动了,并很快将金属杯给撞的从石头上弹起。 一个人影脚踏熔浆湖面再次蹦起,脚下鞋底瞬间烧出了火光也不管,硬是扑来紧急出手。 庾庆一把将弹开的金属杯给重新摁回了石柱上,那叫一个惊险。 急促的当当声又不断响起。 紧急踩灭脚底的火光,感受着金属杯内传来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心中狂呼侥幸,差那么一丁点,再慢上那么一会会儿就让跑了。 亲身经历过一趟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难抓,反应确实太快了,他以偷袭的办法骤然出手,还差点失手,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他得庆幸有这烟雾,若无这烟雾障眼的话,根本没办法靠近这小家伙,只要人影在这地下空间一冒头晃悠,小家伙立马就得消失,哪还轮得到你先发现它,怪不得铁妙青等人拿这么个小玩意没办法。 得亏助力观字诀的烟雾对火蟋蟀产生了障眼法的效果,不能及时发现有人靠近,他得益于此才得手了。 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弄巧成巧,他如何能不暗呼侥幸。 感受着杯内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没想到小家伙力气这么大,难怪弹射逃逸的速度快。也松了口气,有此物在手,应该不用急着逃了,自己的那笔财物也有了拿回的可能性。 他庆幸就在自己要放弃的关头出现了转机,好险…… 洞外的人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从天刚入夜不久等到现在,等到天将黎明,如何能不疑虑。 最终还是席地而坐的程山屏先站了起来,“老板娘,你看烟气已经在转淡,最多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样干等不是个办法,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我进去看看吧。” 铁妙青迟疑,能耐心等到现在,还是因为见过的那场神迹,不然不可能放任庾庆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庾庆迟迟没反应,她的信心也渐渐动摇。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了秋千,从众人身边走过,“我去就好。” 顺手要了块打湿的毛巾。 然而刚到洞口,她那戴着斗笠蒙着半张脸的曼妙体态便僵住了,疑惑,思索,渐露侧耳倾听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章 字画的秘密 钟员外的眼神就是这意思,锦国几十个州,一个州起码两三百人赴京,哪届会试不是过万人参加,就这成绩做底子,会试成绩出来后怕要排到几千名后面去。 这乡试排名看着都寒酸,他忍不住叹道:“一百零六名,按理说,老大人是心里有数的人,他调教的,不该这底子就让跑出来啊!考上的希望不大,偏偏还要来考,来了又不来钟府,他想干什么?” 杜肥也迷糊,无法回答。 钟员外看着帖子,“列州梁陶县,这大概就是老大人隐居的地方了,老大人老家也不在列州,怎跑去了列州?” 杜肥问:“看样子,他还不想露面,不想让我们知道他来了,怎么弄?” 钟员外反问:“由得他吗?我女儿都快二十了,你见过几家的女儿二十芳龄了还不嫁人的?多少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我夫妻是一年比一年压力大,憋的慌,就算是老大人亲自来了也得给我个交代才行,来了还躲着不见算怎么回事?” 杜肥小汗一把,“这倒也是。” 钟员外:“我怎么感觉那小子有点鬼鬼祟祟的,别让他闹出什么妖来,你亲自走一趟。” “好。”杜肥应下,顺手将倒下的圆凳扶了起来才离去。 钟员外再次坐下,茶盏端了几次都没能送到嘴边,喝不下去,看着帖子上的内容反复唉声叹气,“怎么会是一百零六名,这成绩没办法留京补缺…” 正这时,门外蹦蹦跳跳冒出一人,正是文若未,“爹,快点,该出发了。” 钟夫人的身影随后出现,“是该快点,起码要赶到灵慈山用午饭吧?” 钟员外看向门口两个女儿,“我跟你娘有事谈,你们两个先回去等着。” “那你们快点呐。”文若未有些不满,结果被姐姐钟若辰给强行拉走了。 钟夫人坐在了丈夫对面,“有心事的样子,怎么了?” 钟员外:“灵慈山那边,就算了,不去了。” 钟夫人一愣,下意识抬手扶了下发髻上的金步摇,好不容易打扮的让自己满意了,这突然不去了那多不乐意,“灵慈山一年只对外开放一次,一年就这一次机会,你两个女儿都做好了准备,管家那边也准备好了,就等你一个人了,有什么事要闹得大家伙都不高兴?” 钟员外将手中帖子递给了她,让她自己看。 钟夫人狐疑着拿了帖子翻看,看着看着,脸上神情逐渐凝滞,慢慢站了起来,小心问:“那位的儿子来了?” “嗯。”钟员外点头,抬了抬下巴,“上面的东西你不会看不懂吧?赴京赶考来了。” 钟夫人:“事先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说?” 钟员外:“人家没声张,先在钟府外面兜了一圈,不知道几个意思。” 突然发生这种事,钟夫人就算想去灵慈山,眼下也没了兴趣,她又看了阵帖子,看后狐疑道:“乡试怎么排到一百名后去了,这能考的上金榜吗?还是说凭那位的能力有关系帮他儿子走后门?” “不知道,见到了人自然就清楚了。” …… 花园里,被姐姐拉着走的文若未忽道:“姐,你有没有发现爹的神色有些不对?” 钟若辰发现了,颔首。 文若未:“姐,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妙,不会去不成了灵慈山吧?” 钟若辰默了默,“去不成就不去了,爹的事要紧。” “那怎么行,一年才一次的机会哦。”文若未一把甩开姐姐的手,转身就跑,“我去偷听一下。” “未未。”钟若辰喊了一嗓子,人已经跑了,未能喊住。 文若未一路跑到父母的院子外,继而做贼似的拎着裙子,慢慢摸到了正房门口,趴在墙边悄悄偷听。 也不知听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满眼震惊的样子。 继续偷听了一阵后,胳膊上突然一痛,回头一看,一颗小石子打了胳膊,抬眼,发现院墙上站了一名护卫,指着她警告的样子。 文若未吐了吐舌头,又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一出院子,又赶紧拎着裙子快跑,一路跑到了花园。 钟若辰刚想训斥她两句,文若未却趴她肩头抢先低声道:“姐,灵慈山肯定去不成了,也不用去了,就算让我去,我也不去了,我肯定要留下来看看的。”一脸的我有惊天大秘密的样子。 钟若辰讶异,“留下来看什么?” 她不太明白今天这个日子里,还有什么比灵慈山花海更好看的。 文若未连连眨眼,“看未来姐夫啊!” “……”钟若辰一愣,旋即一把推开趴自己肩膀上的妹妹,扭头就走,觉得妹妹又在拿自己寻开心。 “哎呀。”文若未跺了下脚,跑去拉住了姐姐,在姐姐耳边道:“姐,我现在终于明白家里为什么不急着让你出嫁了,原来你早就跟人定过亲了,你的未婚夫好像是个大人物的儿子哦,虞部什么,对,虞部郎中,未来姐夫好像是前虞部郎中的儿子。人好像已经来了京城,正在什么会馆落脚,是来参加这次会试的,杜总管好像已经接人去了呢。” “……”钟若辰本能的认为妹妹在说谎,因为这个妹妹爱开玩笑,也可以说是经常骗人,可又越听越不对劲,‘虞部郎中’这种字眼可不是妹妹正常情况下能说出来的用词,也不太可能说马上就能见分晓的慌。 哪个少女不怀春,她自己以前也常暗暗纳闷,自己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家里为什么一点都不急? 现在听了这番说辞,她那一颗心顿时被搞的忽上忽下起来,又推开了妹妹,“胡说什么,有这种事怎么可能隐瞒。” 这次轮到她逃也似的赶紧走人。 “姐,是真的,杜总管已经接人去了呀,待会儿就能见到了……” 列州会馆。 登记后,庾庆又晃晃悠悠出门了,就在会馆大门外伸了个懒腰。 等候在会馆一侧的马车立刻踏踏过来停下,车夫跳下来笑道:“是阿公子吗?我是盛记车行的李贵。老孙出门的时候被歪倒的楼梯给砸了,抬不起了胳膊,车行只好让我来顶一下,您请上车。” 庾庆多了个心眼,拨开车帘子看了眼,见到里面有自己昨天买的椅子,这才上了车。 车夫李贵坐上了车辕,问道:“阿公子,今天准备去哪看看?” 庾庆:“去皇宫周围逛逛。” 他头回来京城,还没见过皇宫长什么样,肯定要去见识见识。 “好嘞,您坐好。”李贵一声吆喝,马鞭一甩,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 庾庆又把车帘子和窗帘挽了起来,三面通透正好赏景,昨天时间晚了,天也黑了,看了个夜景,今天大白天正好一览京城风光。 什么温书备考之类的,他想都不会去想,因为不需要,到了时间把事办完就走人。 钟家的情况他已经不打算再碰了,昨晚好好考虑了一下,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此行不去钟家。 没别的,实在是觉得和阿士衡的未婚妻见面太扯淡了。 做出这个决定不容易的,钟家那么有钱,就是块大肥肉啊,过把手都能一手的油啊! 做出决定后也就轻松了,还是好好逛逛京城,摸清自己想要的情况好,到时候把火蟋蟀给卖出个高价来,那才是正当收入。 许沸那四千两银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自己。 他今天特意从会馆那边要到了许沸登记的住址,回头还要摸清地点,防备许沸赖账。 就在他看着车外街景思绪良多时,忽警觉坐起,发现马车已经脱离了街道,进入了一条僻静的巷子里。 感觉有些不对,他立刻问道:“李贵,这是去哪?” 李贵回头笑道:“抄近路去皇宫。” 他这里话才刚落,马车经过的一户人家门口,突然闪出一人,直接蹿入了车内。 庾庆大惊,骤然拔剑。 来人隔空一掌,庾庆顿感雄浑之力袭来,拔出半截的剑硬生生被隔空之力摁了回去,所坐椅子顷刻间坐了个四分五裂,人已被带飞。身形再定住时,来者已经锁了他的咽喉,带着他一起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并排。 “哟,警惕性还挺高,反应还挺快。”来人戏谑调侃,眼中有讶异感,一动手才发现庾庆居然有上武境界的修为,看了看庾庆欲拔剑的姿态,“还能文能武的,有点意思。” 说这话,实则是出现了误判。 能考上举人的,就这年纪,肯定大部分时间精力都在读书上,以为庾庆的佩剑属于配饰,现在才发现误判了,不禁庆幸是自己亲自来了,否则搞不好要让这厮跑了。 他不是别人,正是钟府的护卫总管杜肥。 对方一出手,便压制的自己一点都不能动弹,庾庆也立马判断出了对方的修为,玄级高手! 他心里已经是骂娘了,不知自己这次出山走了什么霉运,玄级高手那是一堆一堆的撞见,一窝一窝的碰上,坐个马车逛个街也能被玄级高手给绑了,真他妈的活见鬼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马车已经出了巷子,又到了繁华街头,帘子什么的也放下了。 庾庆紧绷的心弦稍微放松了些,看起来不像是要杀他,的确像是在绑架。 可他又想不通,自己到了京城后好像也没有招谁惹谁,怎会值得玄级高手来绑架自己,难道是自己露了富? 他怀疑是自己租这一两银子一天的车太招摇了,有点后悔钱财之类的都在身上,应该放在会馆才是。 当然,他也怀疑是不是许沸派来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二章 明先生 不说事先的一系列准备和诈骗过程,单论最后的脱身方法倒也简单。 只要洞内没了其他人,只要想办法把其他人给弄到了洞外,他才能摸到靠近洞口的位置,之后再设计把铁妙青等人给引进洞内。待人过去,他再从洞口附近潜藏的位置现身,迅速逃之夭夭,茫茫荒古死地,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何况人家的大事要紧,把时间耗在抓他上,估计不太可能。 他连洞口潜藏的位置都盘算好了。他这一路都在惦记怎么脱身,一路都在观察地形和环境,时刻做最坏的打算,时刻准备想办法跑人,进这地洞时他就在入口附近一带发现地道上方有一凹陷处适合躲藏。 整个脱身之策最关键的是要那些人相信他跑不了,相信他不会跑。 当然,牵涉到一大笔钱财,他也不会说跑就跑,还是想尽力试试看。 摸到这,确定铁妙青等人已经撤出去后,他又再次折返,快速回到了那三炷香前盘膝坐下。 三炷香早就灭了,身边没外人,他也懒得再点了,紧盯飘荡烟雾的细微变化…… 星光熠熠,铁妙青一行从山洞出来,又回到了与庾庆初次相见之地。 环顾夜幕,铁妙青看了看始终拘谨的许沸和虫儿,偏头对孙瓶道:“他们跟着奔波一天,应该也累了,给他们弄点吃的喝的,让他们早点休息。” “好。”孙瓶应下,回头却示意自己丈夫朱上彪去干了。 见连庾庆的两个同伴也要照顾,程山屏有些不满,出声道:“老板娘,咱们究竟在闹哪样,事关东家的性命,时间拖不起,咱们就这样任由那小子浪费时间胡闹吗?咱们就这样出来,任由那小子一人留在里面,没人看着,你就不怕他跑了吗?” 虫儿略撇了撇嘴角,虽不说话,却坚信庾庆不会扔下他们不管。 有许沸和虫儿在,孙瓶也不信庾庆会跑,接话道:“他要是能在地下那么深的地方另挖一条地道通到地面跑了,那也算是他的本事,有那本事的话,我还真不怨他。” 程山屏无语,想想也是,地下那么深的位置短时间内挖地道出来是不可能的,守住了洞口,人确实跑不掉,可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个。 铁妙青抬起斗笠,两眼凝视他的双眼,诚恳道:“老程,咱们说好了的,姑且让他先试试。咱们若有办法,又何必让他去试。”嘴上这样安慰,内心实则是对庾庆抱了不小期待的。 ‘安否’二字的情形她记忆犹新,对那冥冥中的存在讳莫如深。 “唉!”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山屏只能是一声叹息,摇头罢了。 孙瓶眼中闪过疑色,感觉程山屏身上似乎有一种莫名的焦虑,可以理解为担心东家的安危,但之前没这么明显,她清晰感知到是在庾庆出现之后,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她也说不清怎么回事。 听到谈论,许沸忧心忡忡,也不知自己造了什么孽,干嘛要凑到‘阿士衡’身边结识,他现在挺后悔的,若是不认识那位‘士衡兄’,也不至于担惊受怕沦落至此。 才这么一趟,他就发现江湖路不好走,彻底放下了曾经不现实的想法,只想活着离开…… 等啊等的,吃饱喝足了,一群人仍在等待,窝在角落里一堆干草上的许沸和虫儿悬着心也睡不着。 后半夜时,铁妙青等人一个个回头看向了洞口,淡淡的烟火气味终于从洞内飘出来了…… 洞内深处,盘膝静坐的庾庆发现烟雾已经开始慢慢转淡了。 此地气流不畅,聚集的烟雾逐渐消淡,意味着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庾庆暗暗苦笑,发现这次尝试果然是不行,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必须走了,再拖下去,拖到烟雾全部散尽,铁妙青等人怕是要进来看个究竟,到时候引起了怀疑,三个人怕是一个都别想走。 要想逃,就要趁铁妙青等人认为他不可能逃的时候逃。 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是对不起许沸和虫儿了。 就在他准备起身,准备将之前堆砌木头堡垒未用完的木头全部扔进熔浆里加大烟雾时,就在他盯着烟雾的目光刚要放弃观察时,眼皮忽剧烈跳动了一下,又瞬间瞪大了双眼盯着。 盯着那红光背景中缓缓飘荡的烟雾,眼中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是熔浆气泡爆开的反应吗?不是,他可以肯定,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波动反应,顿时凝神仔细观察…… 烟雾充斥的熔浆湖,湖中的一块岛陆上,一根笋柱下,一个黑点从熔浆中浮出,稍适应了一下烟雾环境后,忽突然从红彤彤的熔浆中蹦了出来,落在了岛陆上,是一只虫子。 黑褐色的虫子,和熔浆湖一带的岩石颜色一模一样,甚至体表那凹凸不平的甲壳亦和岩石形态一样。六条节肢长有锋利倒刺,在岛陆上慢慢转动身躯,两颗黑宝石似的大眼睛似在小心观察这烟雾环境。 稍感觉不对,虫子立马亮翅,翅膀一亮开才能看出黑色的翅膀中泛有淡蓝光泽。 虫子个头整体上并不大,比一般正常人的大拇指小一点,但是脑袋却占了整个身体的一半,脑袋大,剩下的一半身子呈锥形。 似乎是为了引起什么东西的注意,虫子咀嚼的锋利口器中还啐出了一阵又一阵的火星子。 静候观察了一阵,四周依然没有任何异常,虫子似乎才放心了不少,这才慢慢从熔浆边爬开了,蹦跳到了笋柱上,锋利口器在笋柱表面不知啃什么,像是在找吃的…… 静坐在外面的庾庆已是一动不敢动,确定了,确定了有一只小动物从熔浆里出现了,尽管没见过,但只要不傻的就能猜到出现的是什么。 静候,待小动物的动静稳定了,待估算好了小动物的大概位置,待深深换好一口气后,庾庆慢慢伸手拿起了地上苹果大小的金属罐子,铁妙青打造出来装火蟋蟀的那东西。 轻轻地拧开了盖子,盖子塞在了腰带内,缓缓起身,悄悄向熔浆湖洞口摸去,同时一直盯着烟雾动静观察,略感觉那虫子有异常,他便立刻屏气凝神不动了,待到虫子反应正常后,他又继续摸过去。 慢慢到了洞口,再次确认了烟雾中的环境,确定了虫子的准确位置,他慢慢抬起一腿蹬在了墙上,整个人蓄势待发静候了一会儿,忽猛然蹬腿弹射而出,整个人射向了红彤彤的烟雾中。 人在空中,庾庆手中的金属杯状物忽猛力投掷而出,唰一声射向迷茫中影影绰绰的笋柱影子。 笋柱上的虫子反应确实灵敏,忽见烟雾中有什么闪来,又听到了破风声,立刻蹦起往熔浆湖中蹿,闪动的速度可谓奇快,但等它有反应时还是晚了,一团黑影将它罩住,咣当打回了笋柱上,金属杯状物硬生生深陷倒扣进了石头,一半没入了石头中。 当当当当……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金属杯内急骤响起,镶嵌在石柱上的金属杯明显被里面的虫子撞的松动了,并很快将金属杯给撞的从石头上弹起。 一个人影脚踏熔浆湖面再次蹦起,脚下鞋底瞬间烧出了火光也不管,硬是扑来紧急出手。 庾庆一把将弹开的金属杯给重新摁回了石柱上,那叫一个惊险。 急促的当当声又不断响起。 紧急踩灭脚底的火光,感受着金属杯内传来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心中狂呼侥幸,差那么一丁点,再慢上那么一会会儿就让跑了。 亲身经历过一趟后,他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难抓,反应确实太快了,他以偷袭的办法骤然出手,还差点失手,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他得庆幸有这烟雾,若无这烟雾障眼的话,根本没办法靠近这小家伙,只要人影在这地下空间一冒头晃悠,小家伙立马就得消失,哪还轮得到你先发现它,怪不得铁妙青等人拿这么个小玩意没办法。 得亏助力观字诀的烟雾对火蟋蟀产生了障眼法的效果,不能及时发现有人靠近,他得益于此才得手了。 从未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弄巧成巧,他如何能不暗呼侥幸。 感受着杯内的强烈撞击动静,庾庆没想到小家伙力气这么大,难怪弹射逃逸的速度快。也松了口气,有此物在手,应该不用急着逃了,自己的那笔财物也有了拿回的可能性。 他庆幸就在自己要放弃的关头出现了转机,好险…… 洞外的人实在是等了太久了,从天刚入夜不久等到现在,等到天将黎明,如何能不疑虑。 最终还是席地而坐的程山屏先站了起来,“老板娘,你看烟气已经在转淡,最多一个时辰天就亮了,这样干等不是个办法,里面究竟怎么回事我们一点都不清楚,我进去看看吧。” 铁妙青迟疑,能耐心等到现在,还是因为见过的那场神迹,不然不可能放任庾庆一个人在里面呆那么久,庾庆迟迟没反应,她的信心也渐渐动摇。 因为这句话,她离开了秋千,从众人身边走过,“我去就好。” 顺手要了块打湿的毛巾。 然而刚到洞口,她那戴着斗笠蒙着半张脸的曼妙体态便僵住了,疑惑,思索,渐露侧耳倾听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一章 临摹 你是可以不勉强?庾庆心里嘀咕,但他哪能帮阿士衡悔婚。 转念一想,罢了,绕了一圈还是得按照阿士衡吩咐的去办,先装下去混过了会试再说,决不能让钟家有什么想法导致会试出现任何意外。遂顺服着拱手道:“小侄全凭叔父安排。” 他想好了,会试一旦结束,他就向钟粟吐露实情,然后立刻跑人,剩下的不关他事,让阿士衡自己头疼去。 总之,他不可能和钟粟的女儿成亲,杀了他也不会干出抢阿士衡老婆的事来。 见他顺服了,钟粟气也顺了,双手一拍座椅扶手,站了起来,以长辈的姿态道:“好了,你今天跑来跑去也累了,又刚换了新环境,要适应一下,早点休息吧。明天给你物色好的先生就来了,不管这次会试能不能过,都要尽力一试。” “是。”庾庆恭敬应下。 钟粟这才负手而去,而庾庆又恭恭敬敬将他送出了院门,态度令钟粟颇为满意。 夜幕下,亭台楼阁和屋檐下处处挂有灯笼照明。 钟粟先回了趟自己的书房,再出来,穿花园,过连廊,来到了两个女儿居住的院子。 专在此地伺候的丫鬟拜见,他挥手示意免礼后问:“两位小姐呢?” 丫鬟回道:“大小姐在书房练字,二小姐被夫人喊去学女红了。” 钟粟闻言莞尔一笑,这是两个女儿每天的日常,大女儿钟若辰喜好笔墨丹青,写的一手好字,画的一手好画,而小女儿则没那耐性,他甚至能想到小女儿被逼学女红时的不甘又不敢不从的场面。 小女儿不在正好,否则还得防止谈话被偷听。 交代了院子里的丫鬟看着后,他便去了女儿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四周墙上到处挂着各种字画,一脸文静的钟若辰正斯斯文文端坐,在一张大白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端正小字。 “全家就属你字写的好看。” 忽听父亲声音,正全神贯注练字的钟若辰抬头,见父亲正侧头看自己写字,当即搁笔起身行礼,“爹。” 钟粟手指敲了敲桌上字,“可惜是个女儿身,不然今年的会试也能去试试。” 钟若辰莞尔道:“爹说笑了,就凭女儿肚子里这点墨水,怕是连参加乡试的资格都没有。”继而让开,让出了位置请父亲坐。 钟粟也不客气,书案后坐下后,说道:“我刚才去了东院,已经跟你未婚夫说定了,待他会试后,就选定吉日给你们完婚。我过来问问你,你有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想有什么讲究都可以提,家里尽量满足你。” 钟若辰脸颊唰一下红了,羞赧低头,低声道:“女儿一切全凭爹娘做主。” 钟粟:“你娘不让你们见面,我也算是赞同,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所以有必要提醒你一下,你们已有婚约的事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他父亲当年在朝廷可能得罪了一些人,我们不希望有人干扰他参加会试,这也是他自己的意思,你不要想多了。” 说到这事,他也有些忧虑,但是没办法,已经上了贼船,下不了船。 钟若辰文静含羞,轻轻嗯了声,“全凭爹娘做主。” 钟粟稍沉默,最终还是伸手袖子里拿出了两支看起来一模一样的金属轴筒,放在了桌上,指了指,“你看看这两样东西有什么区别。” 钟若辰疑惑,当即拿到了手中查看,发现没什么区别,直到看到一头盖子上,才发现上面的字不一样,一端是‘辰’字,一端是‘衡’字。外人可能看不懂,她一下就感觉到了点什么,两个字亮给了父亲看,问:“是字不一样吗?” 钟粟点头,“是的,这两样东西是你那已过世的未来公公打造的,写了你的在我手上,写了阿士衡的在对方手上,这便是你们婚约的信物。我和你那已过世的未来公公当年就约定好了,在他们手上的那只是要做聘礼的,如今人家已经把聘礼给我了,我也答应了把你嫁给他。看看吧,看看里面的东西吧,当年和你公公约定好了的,这东西还是要给你们的。” 钟若辰文文静静的脸蛋羞红难消,唯唯诺诺着打开了两只金属轴筒,倒出里面的东西,发现居然是一裁两半的两幅画,她试着拼凑好了看画的是什么。 结果越看越疑惑,发现三分之二的篇幅是山水画,这山水画还有点奇怪,主要场景是各种大大小小的山峰,有二三十座的样子,另外三分之一是一篇赞美山水的词赋。 这幅拼凑在一起的字画,画艺谈不上高超,词赋也谈不上写的好,唯独画纸好像有些特殊。 她抬头看父亲,满眼不解。 钟粟已经站了起来,看着那副画直摇头,苦笑自语,“阿节璋啊阿节璋,论老谋深算,我比你差远了。” 他感慨的是阿节璋既扶持了他,还主动搭上了一个儿子给他做女婿。 有些事情他之前并未想到,直到‘阿士衡’这次孤身前来,他才隐隐感觉到自己可能只是阿节璋预备的一个后手,就算是个两手空空来自乡下的小子又如何?他这些年经营的财产和人脉都不得不倾力相助。 当然,这幅画他也不是第一次见,无论是他,还是阿节璋,两人都参详了许多次,但始终无法参透其中的秘密。 后来干脆一分为二了,再合一就是两家彻底绑在了一起的时候,再也不用担心各自的后手会捅破此事。 钟若辰却听不懂父亲在说什么,试着问道:“爹,这画有什么深意不成?” 钟粟叹道:“现在不用多问,问多了也是徒劳神。待你和阿士衡有了孩子后,到时候我告诉你或者你问阿士衡都行。现在你只需好好把东西收藏好便可,不要丢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东西在你手里,包括你娘、你妹妹甚至是阿士衡,明白吗?” 孩子?钟若辰既疑惑不解又害羞,只能唯唯诺诺应下。 钟粟没再多说什么,惆怅一叹便离开了,想着牵挂多年的一桩心事终于要了结了。 其实,按照他和阿节璋当年的约定,要在两个小辈有了小孩后,再把画给阿士衡。 然而东西一到手,他并未久留,立马就秘密交给了自己的女儿。 所谓的仙家福地,他并不贪恋,因为他进过那座古墓,亲眼见到过此生最恐怖的场景,那已经成了他的噩梦,深知那不是有点钱就能玩的,远超出了他的能力之外。 何况那幅画的秘密他也一直解不开。 钟若辰将父亲送到了门外的台阶,才听话止步,目送了父亲消失在大门外后,方又转身回了书房内,又站在了二合一的那幅字画前。 想到这是自己的婚约信物,想到这是未来夫君送上门迎娶自己的聘礼,纤纤素手试图抚平画上褶皱,脸上和眼中满是柔情,脸颊浮现淡淡羞涩,憧憬和遐想。 奈何褶皱能抚平,那道一裁为二的裂痕却难抚平。 对向往即将来到的美好的她来说,这道裂痕寓意着不完美,有点不愿接受,遂转身在书架上一阵翻腾,找到了一匹能用来作画的丝薄布料,大多时候用来画刺绣底图的,裁剪了一块。 之后,将两张半幅的画拼凑整齐,画布摆好,对比画上颜色,调和色料,丹青妙笔就此对照临摹。 带着一脸的温情耐心细致的一比一临摹,想要消除那道裂痕,想要破镜重圆,想要在自己心中留下一份完美,想要给自己将来一份完美,想必未来夫君看到后能知道自己的一片心意…… 东院,庾庆盘膝打坐修炼了一夜,清晨神清气爽的收功站起。 他一开门,外面立刻有送来热水的下人,洗漱后用膳。 庾庆吃完东西后,李管家也来了,主要是问昨晚住的还适不适应。 “很好。”庾庆随口回了,惦记着今天怕是要应付一下的事,问:“那位先生什么时辰到?” 李管家笑着摆手道:“不急,上午来不了。明先生又号‘午后先生’,他一般晚上很晚睡,上午起不来,下午才会授课,晚上也有自己的去处。” 庾庆狐疑道:“也就是说,他每天只教一下午?” 若是这样,正合他意,他有更多的时间去外面跑。 结果却比他想象的更好。 “是。”李管家点头,“不过我们这里是隔一天来一天,这还是老爷的朋友帮忙通融。明先生不愿两边跑,他那人确实比较懒散,有些钱送到眼前也懒得赚,说是不愿操两份心,钟府是花了大价钱才请动了他。” 有一点他没好跟这位说,那位明先生不但是要花钱,聘用期间还要为其包养一位红颜侍奉才行,姿色不够还不行。这边见实在请不动,干脆直接先请了一位佳人先登门亮相,才打动了那位明先生。 庾庆啧啧两声,实则腹诽不已,自己赚点钱拼死拼活的玩命,再看看人家,人比人气死人。 算了,既然上午来不了,他也要想办法去赚自己的钱,话题一转,“李叔,家里有马车吗?给我备一辆。” 李管家疑问:“要马车做甚?” 庾庆:“刚来京城,出去逛逛,熟悉熟悉。” 这是借口,实际是想找到合适的买家,争取把自己手上的火蟋蟀高价卖出去,然后顺便把许沸欠自己的帐给收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三章 奇货可居 这金属轴筒,他很熟悉,甚至是连上面的花纹都不会记错,因为他也有一只。 此物有两只,正是当年的虞部郎中阿节璋亲自命人打造的,一只在阿节璋手上,一只则给了他保管。 钟粟接到了手中又细细翻看。 庾庆略感意外,感觉钟员外接此物时,手似乎有些颤抖,心头不禁闪过疑惑,凭这位的财力怎会将一幅破画看的如此重要? 转念一想,可能因为是自己女儿的聘礼吧。 但心中曾有过的一个疑惑又再次闪现了一次,这两家怎会用一幅破画当做儿女终身大事的聘礼?尤其是凭阿节璋当年的身份。 从钟粟的反应上,他隐隐感觉这画只怕没那么简单。 又不由想起了阿士衡再三交代此画不能遗失,他感觉阿士衡似乎有什么事情瞒了自己。 翻看后,钟粟拧开了一头盖子,倒出了轻薄似绢布的半幅画,仅凭画布的材质手感他就知道应该不会有误。两手再摊开画一看,眼中越发呈现异彩,没错,是他见过的那幅画的裁剪后的另外一半,不会有错。 还有一半本就在他手上,如今两张半幅都到了他的手上。 他表面克制,心中实则是激动翻涌。 激动之余,唏嘘复唏嘘,感慨复感慨。 别人不知道这幅字画的意义,他却是清清楚楚。 也正是因为这幅字画,他才和当初的虞部郎中阿节璋走到了一块。 当年的阿节璋执掌虞部,权势正隆,而他只是一个小商贾,按理说两人是很难有什么渊源的,他倒是想巴结,奈何地位相差悬殊,想见人家一面都难,根本巴结不上。 只因那时的他继承的是夫人家的家业,一些风言风语不好听,他不甘心只守着文家那间铺子,遂想尽办法搭上了工部的线,好不容易才从工部捞到了一点小规模的活干,组织了一批人手经常往山里跑,也是在那时才接触到了虞部。 有一天,他的干活队伍突然接到虞部的紧急调用,同时被调用的还有其它几支队伍,抵达现场后才知道虞部郎中阿节璋也从京城赶来了,同来的还有不少司南府的人员。 之后,一群人按指示进入了一座地势凶险的大山深处,抵达地点后才知道是要挖一座古墓。 而挖出墓志铭后才知此地埋葬的居然是一位前朝大将,他也不知京城这些人是如何找到如此隐秘之地古墓线索的,总之挖墓这种事肯定是他们干,费尽艰辛掘出入口进入墓中后才发现犹如一座地下迷宫。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古墓中竟然有妖邪守墓。 之后经历的是他钟粟永生难忘的恐怖,不断有厮杀惨叫的动静,或慑人的声响,不断有人倒下,差点吓的他魂飞魄散,他带去的人都是普通苦力,哪扛得住,都死光了。 他也以为自己死定了,最后是怎么活着出来的他也不知道,总之见到感觉是活路的路就逃,完全是凭本能和感觉逃命,结果还真的就稀里糊涂的从一座深坑里爬了出来。 然而他刚爬出坑,便目睹了匪夷所思一幕,一名司南府人士似乎受了重伤,显然是刚从地下脱险的,手里拿着一只古铜长匣,正向外面等候的阿节璋禀报情况,说什么找到了,可以通知大家撤退了。 结果阿节璋趁其不备,突然一剑将那重伤的司南府人士给刺杀了。 措手不及的后者仓促回击,亦一掌将阿节璋打的飞了出去吐血。 而那司南府人士也摇摇欲坠地掉向了下方的深坑,被一只石笋给贯穿了。 他钟粟真的是惊呆了,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而阿节璋也看到了他,拄剑爬起,向他走来。 他感觉到了不对,吓坏了,自然就跑。 阿节璋已受重伤,在崎岖山地根本追不上他,无法灭口,便喊住他,告诉了一些情况。 是关于这座墓的。 修行界一直有传言,说这世间有几处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其中一处名为‘小云间’。 传说‘小云间’的仙人返回仙界前,遣散了侍奉的侍女,其侍女回到人间后嫁给了一位大将军。后来侍女染了重疾,临终前才透露了自己曾侍奉仙人的过往,并给了一幅字画给那位大将军,说此画是她描绘的一副地图,依图能找到‘小云间’所在。之后是一场亡国大战,大将军战死,追随其血战的心腹手下抢了他的尸体,舍命杀出了重围,之后无人知道那位大将军被安葬在了哪。 传言那幅能找到仙家洞天福地的字画已做了大将军的陪葬。 据说传言源头来自埋葬那位大将军的心腹手下,其人临终前把这个秘密告知了后人,而其后人起了贪心,又无能力独自达成,找人合作时导致秘密流出。 就因为这个传言,那些寻找仙家遗迹的人都想找到大将军的坟冢,而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找到那些参与过埋葬大将军的人。 之后有没有人找到过大将军的埋骨地谁也不知道,随着岁月流逝,传言也就成了世间流传的一个传说而已。 听到这里,钟粟已经大概猜到了这次挖的那座古墓是谁的。 果然如此。 湮灭于漫长岁月的古墓,所有痕迹都已经被尘封,阿节璋说他也不知道司南府是从哪挖出的寻找线索,竟然真的找到了古墓,就说明传言很有可能是真的。 而从开挖的情况来看,竟然有妖邪沉寂于古墓中守墓,明显不正常,阿节璋怀疑那位大将军生前已经去过了‘小云间’。更何况从墓中出来的司南府人员已经找到了那幅陪葬的字画。 正因为如此,阿节璋才杀了那位司南府人员,杀人灭口! 只因阿节璋不想这挖出的字画再传出去祸国殃民,他在虞部多年,深知这种开山辟地的寻找有多劳民伤财,他对皇帝寻仙的行为早已经是深恶痛绝。 钟粟当时不解,问道,既然如此,让皇帝找到了长生术,以后自然就不用再劳民伤财去寻找了,岂不是好事? 阿节璋说他想的太简单了,说皇帝若得长生,皇室父子必相残,锦国皇室必成众矢之的。 阿节璋断言,皇帝若得长生,那才是锦国大乱之伊始,无数百姓将陷入一场浩劫! 总之,阿节璋因受伤无法杀钟粟灭口,又不想钟粟泄露秘密,不得不与钟粟谈妥了条件,后一起隐瞒了这个秘密。 后来,古墓的传说也许只是个传说,后续司南府也有更多的人赶来了,又与墓中妖邪大战一场,将古墓搜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那张传说中的宝图。 好在,这种事情司南府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这么多年针对各种线索的核实往往都是如此,哪有那么好找的仙家福地,只是白费了那些心血未免可惜。 再后来,钟粟得到了来自阿节璋承诺的回报。 生意人发财,不一定要顺风顺水,也不一定要有多强大的能力,有时候一辈子只需要一次机会就够了。 在阿节璋不动声色的安排下,钟粟自然得到了那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这些事情,他的夫人文简慧都不知道,也不会告诉她。 而为了安抚钟粟,也是为了两边都能安心,阿节璋更是不惜降贵纡尊把自己亲生儿子和钟粟女儿定了婚。 那幅字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一分为二的。 参与了那样的秘密,钟粟也没了回头路,隐瞒多年不报,一旦被朝廷或司南府发现,还不知是什么下场。 但当时为了改变命运是豁出去了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再后悔已经晚了。 此时再见到这半幅画,往事历历在目,试问他钟粟如何能不感慨万千。 这也等于是一件信物,等于是确认‘阿士衡’身份的信物。 虽然能通过列州乡试,列州那边肯定已经检验过‘阿士衡’身份的真伪,但见到了这东西心里也能彻底安心,毕竟这东西的秘密阿节璋不可能告诉别人。 半幅字画看过确认后,钟粟又装回了金属轴筒里,而后塞进了袖子里,也终于能底气十足的开口了,“士衡,婚约你也知道,迎娶的聘礼你也主动送上门了,我既然与你父亲有约,就不会食言。这样吧,你父母都不在了,一些事情我们就代劳了。你们小辈的婚事我们大人会操办好,你安心备考,待会试之后,就让你们小两口择吉日完婚。” “……”庾庆脑袋嗡一下,有点懵,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几个意思?钟粟脸色瞬间难看,“委屈你了不成?” 庾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忙改口道:“叔父,小侄不是这个意思,小侄的意思是说,小侄至今一事无成,实在有愧,待到金榜题名后再风风光光迎娶令爱也不迟。” 原来是觉得自己配不上,钟粟脸色稍霁,淡淡问道:“那你觉得你何时能金榜题名?” 庾庆尴尬道:“这个…小侄暂时也不知道,但小侄一定会尽力。” 钟粟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一届考不上,我女儿就再等你三年?你要是十届都考不上,难不成我女儿要等你三十年不成?与若辰同年的女子,儿女都满地跑了,你见过几个快二十的姑娘家还不嫁人的?你若是觉得我女儿配不上你,你大可以直接挑明了,我绝不勉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四章 送题 被这么一逼,虫儿才不得不鼓起勇气上前面对,“叨扰。请教,阿士衡阿公子是在贵府吗?” 刚到没几天,他就想找庾庆来着,结果跑到列州会馆一问,才知道庾庆如他家公子一般,已经搬出去住了,遂向列州会馆的人打听住址,奈何人家懒得搭理他这么一个下人,以不宜泄露考生驻地为由把他给打发了。 他当然知道这并非什么机密,而是会馆小吏看他地位低贱不屑理会罢了。 做下人的,这种场面见的多,心里明白。 没办法,他只好回了曹府。 一直等到前两天,曹府给下人发薪,把他也给算上了,而且较比其他下人的发放还给予了优待,有赏钱的意思。 他手上有了点钱以后,才在昨天找了个出门的机会,再次跑到列州会馆,拿了钱给会馆小吏做打点,这才弄到了庾庆在钟府的住址。 其实许家除了供他吃住外,每月也会给点钱,虽然不多,但他省着用,也算积攒了点,差不多半两银子的样子,藏在赴京的行囊中,结果行囊丢了,他攒的那点钱也就没了。 搞到庾庆地址后,一打听,发现路途较远,他在许沸那边还有日常的活要干,时间上来不及,只好先回去了。 直到今天,才在上午抓紧着把活给干了,用了午饭后向许沸请了个假,得许沸准了他一下午的时间后,他才有了充足的时间一路走到了钟府大门外。 门房一听是找阿士衡的,看家护院的嘴脸立刻松懈了下来,站在台阶上问道:“你是何人?何故找阿公子?” 虫儿一听这话便知列州会馆的小吏没有蒙自己,士衡公子果然是住这里,当即借口道:“我是阿公子好友许沸的书童,一路陪同阿公子进京赶考的,我家许公子托我带了东西来给阿公子,能否通报一声?” 闻听是这关系,门房不敢怠慢了,略拱手示意,“稍等。”转身快步而去。 正在屋内盘膝打坐修炼的庾庆是被院子外面‘阿公子’的叫唤声给惊醒的。 收功起身,特意拿了卷书在手,才开门出去了。 今下午刚好是明先生隔一天的日子,尽管小院里只有他一人,也还是以安心温书为借口,不轻易让人打扰。 门外不敢进来的下人见他露面了,这才小跑着过来了,恭恭敬敬道:“阿公子,外面有一位自称是您好友许公子的书童,说许公子托他带了东西来给您,您看要不要见?” 许沸?庾庆瞬间两眼放光,许沸还能让人带什么东西来?他第一念头便是还钱来了,当即欣喜道:“有请,快快有请。” “好的。”下人点头哈腰赶紧去了。 负手身后捏了卷书的庾庆,满心期待,廊檐下来回走动,还真有点读书人的样子。 没多久,下人领着虫儿出现在了院门外。 屋檐下的庾庆已是哈哈笑着招手,“虫儿,这里。” 虫儿亦两眼一亮,瞬间没了拘谨,直接扔下领路的下人欢心跑去,跑到廊檐下鞠躬,“士衡公子。” 庾庆手中书一挥,“走,泡茶喝去。” “嗯。”喜笑颜开的虫儿用力点头。 庾庆背着手进书房,虫儿跑上台阶尾随,入室打量着书房的环境,越发感到意外。 初识时,许沸就和他断定了庾庆是穷人家的子弟,现在这么一看,这豪门大宅的,比起曹府也不遑多让啊! 早先没看出士衡公子有一身好武功,现在发现又走了眼,虫儿觉得这位士衡公子真的很低调啊! 庾庆往书案后面一坐,手中书往案上一扔,遥指那只金属罐子。 虫儿一看罐子,立马就熟门熟路了,快步走去清水涮茶壶,再蓄水,又拧开金属罐子,提线拎出了吊死鬼似的火蟋蟀,提到眼前嬉笑,“大头大头,我们又见面了。” 庾庆顺手拿了折扇,扒拉开,双脚架在了书案上,靠在椅背轻摇纸扇。 虫儿抬头看来,“公子,大头这些日子还听话吗?” 庾庆呵呵道:“还行,只要让它按时吃饱肚子,还是挺老实的。” 于是虫儿很熟练的将火蟋蟀沉进了茶壶的水里。 茶壶里很快便咕咕冒着热气。 虫儿又拎着火蟋蟀在开水里涮了涮,然后倒掉水,再蓄干净清水,而后再把火蟋蟀沉入了茶壶水里。水开后,拎出火蟋蟀扔进金属罐子里,拧好罐盖,再从茶叶罐子里抓了撮茶叶泡入开水中。 从头到尾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用火蟋蟀烧开水泡茶的手法一点都不违和。 没办法,其实之前赴京的途中,大多时候干这事的就是虫儿,他手法肯定比庾庆更熟练。 第一杯香茗,虫儿双手奉给了庾庆,在庾庆示意下放在书案上,回头坐在茶具旁捧了一杯小小浅尝了一口,抬眼发现庾庆正笑眯眯盯着自己,遂报以梨涡浅笑。 庾庆自以为这一路下来,自己还算是了解虫儿的,虫儿有事向来不会拖拖拉拉的,所以他也不急着‘催债’。然而虫儿这次似乎有些异常,茶小口小口的嘬了近半,却迟迟不开口进入正题,庾庆自己先绷不住了,呵呵笑道:“虫儿,我听府中下人说,说你说许沸让你带了东西来给我,先拿出来给我呗,茶待会儿再慢慢喝也不迟。” 虫儿倒是听话,茶盏慢慢放下,只是表情明显变得忐忑了起来,十指局促不安地纠缠在了桌下。 什么情况?庾庆架在书案上的双脚放下了,坐好了问:“怎么了虫儿,东西呢?你千万别告诉我说掉了。” 虫儿立马摇头,明显很纠结,不过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硬着头皮起了身,走到书案前,袖子里摸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条递给庾庆。 庾庆满脸狐疑地盯着那张纸条,这不是银票,他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看出不是月票,不知虫儿这小子搞什么鬼,慢慢接到了手中一看究竟。 摊开了纸条一看,发现上面写了几行字,嘀咕念叨了几声,“国士蒙于圣恩、运承天命…”快速扫了眼下面的内容,没头没脑的不知什么鬼,复又抬头问:“虫儿,这是什么?” 虫儿银牙都快咬破了嘴唇,才艰难吐露出真相,“是这次会试的考题。” “考题?什么会试考题?呃…”庾庆两眼珠瞪大了,再问:“你说什么?” 于是虫儿又艰难地重复了一遍,内心里的惶恐难以言表。 庾庆顿时坐不住了,他再不懂也知道会试考题提前泄露是什么性质,何况他现在跟明先生这种十分懂行的接触了小半个月,也懂了一些事情,出题考官都没有定下来,哪来的考题? 他手中扇子一收,站了起来,扇子挑起了虫儿低垂的下巴,与之对视,“虫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虫儿满脸不堪,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他自己也不能完全搞懂自己为什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来,这次真的完全是凭感觉行事。 庾庆手中扇子又敲了敲虫儿肩膀,狐疑道:“许沸让你送这东西给我?” 虫儿摇头了,说出了大实话,“我一个下人,钟府门房不会让我轻易进入,只好找了我家公子当借口。考题…考题是我从我家公子书房偷来的。” 偷来的?庾庆心中已是疑云一片又一片,内心充满了怀疑,问:“你怎么知道这是会试的考题,许沸书房里又怎会有会试的考题?” 虫儿又低了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感觉自己做了错事,但又忍不住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了。 庾庆从他反应上看出了不对劲,坐回了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等着,淡淡给了句,“虫儿,此事非同小可,你不说清楚的话,那我只能是把你押去送官了。” 先拿话试探,更狠的吓唬话还没说出来。 虫儿怔怔看着他,红了眼眶,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脸颊。 “呃…”庾庆被他突然这么一下子给闹了个手足无措,打开扇子朝他脸上扇风,“打住打住,大男人哭什么,跟个娘们似的。” 虫儿没按他的节奏来,直接说出了真相。 “那天我在书房书架后面擦地,舅老爷和我家公子突然进了书房,公子应该看到我端了水进书房打扫的,我没想到公子还会和舅老爷在书房谈论机密之事……” 前后经过在那条理不清的叨叨,说到最后虫儿已是泪流满面,哽咽,抬袖抹泪不停。 庾庆大概也听明白了,许沸的舅舅搭上了京城的某个大人物,为了给自己外甥的前程谋方便,利用关系弄来了考题。 这事他听着也挺心惊的,连出题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居然就能知道考题,没想到有些人还能这样玩的,实在是高估了某些人的节操。 但他又不明白了,给不停抹泪的虫儿脸上扇风,“别哭了。虫儿,我问你,你为什么把这事告诉我,为什么把考题给我?”有点想不明白啊! 虫儿泪眼婆娑的看着他,“公子一路上数次救了虫儿的性命,虫儿就是个下人,拿不出什么,又没本事,不知该如何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说着慢慢蹲在了地上,抱着双膝埋头呜咽,哭的伤心,似知道自己做了天大的错事,最终哭的撕心裂肺,哇哇哽咽着,断断续续泣声,“虫儿对不起许家,虫儿今生为许家做牛做马报答。” 感觉哭的瘆人?庾庆有点牙疼,原来是那种所谓的报答救命之恩,他挠了挠头,这小子难道不知道是许沸答应了出钱,他才保护着两人给带出了妖界? 许沸居然没告诉虫儿?庾庆现在有点担心了,担心许沸不说这个是不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欠钱的事,想赖他的账? 那可是四千两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五章 年轻的心 他想干脆图个清静,想往最后面找,结果发现后面露脸的,三三两两凑一起的几乎都是年纪比较大的考生,一看长相就知道是往届考不上却一直在考的。 这些人,大多是在本州的关系没搞好,无法或找不到合意官位补缺,又不死心,遂继续参加会试一搏。 这种既找不到关系补缺,又一直考不上的,自己也不愿和那些新人来往,也不想跟新人去争什么抢什么,更不想看新人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都是过来人,老老实实主动住在了最后面。 看到这些人排斥的眼神,庾庆感觉住最后面也不合适,只好调头往回走,左看右看,最终找了个中间区块的位置,挑了栋没什么人住的房子,到二楼随便入住了一间了事。 这里刚扔下东西还没坐下,外面走廊上便传来了痛快的脚步声。 脚步声一重一轻,明显是两个人,庾庆回头看,只见门口人影一晃,出现了一个书生。 这书生长的有够辣眼。 黑脸膛,浓眉大眼,个不算高,但有够魁梧,虎背熊腰,看着不像读书人,倒像是种地的,肤色明显是晒黑的。 偏偏一副儒生打扮,一眼看去有够提神的。 门框边,趴了颗脑袋往里看,一个怯生生的俊俏少年,脸上有点脏,显然是书生的书童。 “阿士衡?”黑脸书生盯着门口挂的牌子看了看后,明显愣住了,“怎么跑这来了?” 庾庆心中咯噔一下,心弦紧绷,难道是认识阿士衡的人? 黑脸书生盯向了屋内的人,也迈步进了门,拱手笑道:“见过士衡兄,在下许沸。” 庾庆心怀警惕,回礼道:“许兄有礼了。许兄登门可是有事?” 许沸回头指了下后面的少年,“我家虫儿说,这栋楼又有人入住,我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呃,对了,我前些天刚到时找房间落脚,好像曾看到士衡兄名字挂在前面一栋楼的房间门口,不知是不是我记错了。” 庾庆淡定道:“应该是你记错了。” 许沸爽朗一笑,抬手拍了拍脑门,惭愧的样子,忽又目光一亮,盯住了扔在桌上的剑,快步从庾庆身边过,一把抓了剑在手,唰,拔出半截,很兴奋地嘿了声,“重剑!士衡兄也练武强身?” 庾庆有点反感这位的不请自来,立刻过去一推剑柄,剑归鞘,顺手收回了剑,问:“还有事?” “呃…”许沸愣住,看出了对方不待见,欲言又止,最终气馁道:“士衡兄,我来是想事先告知你一声,我早晚会练练功,可能有点动静,怕会吵到你,若有什么打扰,我先在这里赔个不是。”拱手鞠躬。 庾庆:“没事。我有点累了,想先休息。” 已经逐客了,许沸还能怎样,只好讪讪告退。 傍晚时分,敲门声起,将自己闷在屋内的庾庆听脚步声也知道是许沸来了,问:“什么事?” 门外的许沸以小心试探的语气问:“士衡兄,要不要一起去沉香斋用餐?” 庾庆:“不用。” 许沸:“顺便给你带点过来?” 庾庆:“我不饿。” 他想跟所有人保持距离,他不想给任何人留下深刻印象,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外面安静了一阵,随后沉重的脚步声离去。 当晚,并无所谓的练功动静打扰。 次日,庾庆早早就出了朝夕园,趁着人少,早早赶到沉香斋饱餐了一顿,顺便打包了一堆吃的回来。 回来后,走到楼下时,听到了嚯嚯破风声,也见到了晨曦下闪烁不停的刀光,只见许沸手持一柄大斩刀来回舞动,练的大汗淋漓,还挺像模像样的。 然而以庾庆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个普通练武的人,没有修炼内功,对付一些普通人还行,离真正的境界还有差距。 说白了,就是这个许沸还没有练出境界来。 真正公认的境界,最高为“半仙”,其次为“玄士”,最末为“真武”。 玄士和真武又细分为三等,分别为初等、上等和高等。 他庾庆的修为就在上等真武境界,简称上武境界。 若问庾庆这个上武境界对比许沸的实力差距有多大,可以对比这个标准:初武的基础标准是能胜十名能征善战的军中精锐,上武则是能胜十名初武,高武则是能胜十名上武。 至于最高的半仙境界,顾名思义相当于半个仙人,那已经是传奇般的存在,整个天下有这实力的,从古至今都是屈指可数的,谁高谁低外人也弄不清,因而这个境界没有细分过,统称为半仙。 不过许沸练刀的行为多少还是让庾庆有些诧异,文士大多以剑作配饰,怎会有读书人扛把大刀耍的,不怕有辱斯文? 注意到庾庆回来了,许沸停了下来,将刀倒提,大步过来,乐呵呵打招呼,“士衡兄,可有兴趣刀剑切磋一番?” “剑只是随身配饰,不会耍。”庾庆扔下话又走了。 许沸挠头,目送人上楼。 少年书童虫儿凑了过来,手背揉了揉鼻子,声音清脆道:“公子,这人好孤僻哦。” 许沸叹道:“是那帮家伙太欺负人了,他心里可能不好受,不然也不会搬到这没什么人住的这栋。还有,连个书童都没有,可见家境也不好…昨天来后就躲在屋里,连饭都没吃,咱们尽量体谅一点吧。” 虫儿大眼睛忽闪,点了点头,眼神里有同情感。 昨天,这边以为认错了人,晚饭回来时听人议论解元詹沐春住在哪,许沸可以确认那间房之前住的绝非是解元郎,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并未记错,阿士衡就是住那间的,能搬到这里来明显是被人给逼的。 吃了亏不吭声,默默躲到一角,连晚饭都没吃,心情可想而知,加之又没个照顾的书童,主仆二人想想都唏嘘。 所以,两人对庾庆的不近人情并无任何反感,反而越发同情。 回到屋里的庾庆并不知自己已经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打包来的吃食扔在了一旁,又倒头在榻上‘摊尸’混时间。 混过了半上午,觉得无聊,反正没事做,干脆换下了身上的衣裳,拿到了楼下的水井旁去洗。 到时,水井旁有人,不是别人,正是许沸的书童虫儿,正蹲在井旁洗衣裳。 两人目光碰了碰,庾庆扔下衣服去打水,水打上来后,虫儿在旁怯生生给了句,“公子不妨回去温书,虫儿可顺带帮您一起洗了,晾晒干了虫儿会给您送过去。” 庾庆冷漠道:“不用。”也蹲在了那洗。 于是虫儿低头,也不吭声了。 庾庆能察觉到这书童不时在偷看自己,而他偶尔也会瞥上书童两眼,发现书童那张脸长的还挺标致,明眸大眼水汪,就是脸上似乎永远洗不干净似的,从昨天初见到现在,脸上都是脏兮兮的。 还有就是太瘦了,身材瘦小,晒的也黑。 阳光正午,又渐渐西落天际,天慢慢黑了,又一天过去了。 星光点点的夜晚,练功收刀后,许沸接了虫儿递来的毛巾擦汗,也抬头看向了庾庆住的房间,发现黑漆漆的连灯都没点。 “午饭没去吃,晚饭又没去吃吗?” “一直没出来呢。” “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喔!” 这栋楼就住了两位考生,就这么两户。 夜深了要休息时,忽有差役出现在了楼下喊话,“楼里举子且出来听话,有要事通告。” 连喊好几嗓子,很快便把许沸和庾庆给惊了出来。 面对二人,差役交代:“明日上午,州牧大人要来探望大家,所以明早会提前一个时辰开饭,切勿散漫,饭后大家便要集结准备,还望二位上心。” 一听是列州最高人物要来,许沸略惊,恭敬拱手道:“是!” 庾庆也跟着拱手应下…… 旭日初升,列州府城,中枢之地,牧府官邸,轩阁有客,州牧卢吉隗亲自作陪。 来客长须如墨,容貌清矍,气度不凡,乃列州名士,列州首屈一指的灵植师狄藏。 身为列州官方头号人物的卢吉隗,方面大耳,鼻若悬胆,气度亦不凡,一看就是久居人上者。 席地跪坐的二人品茗闲谈之际,下人快步来到禀报,“大人,鱼奇先生来了。” “哦!”卢吉隗与狄藏相视一笑,挥手道:“快快有请。” 没一会儿,下人领着一名身披黑斗篷的男人来到,来者鹰鼻长脸,须发斑白,给人一种奇人异士的感觉,的确也算是奇人异士,同样是列州名士,列州首屈一指的解妖师。 州牧卢吉隗哈哈大笑着拱手,“鱼奇先生,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伸手请坐。 鱼奇与灵植师狄藏互相点头致意,后者问:“听卢大人说,鱼兄去了幽角埠?” 幽角埠,顾名思义,幽暗角落里的商埠。 江湖黑市聚集地,鱼龙混杂,一个三不管地带,有自己的规矩,在江湖上也有自己特殊的地位。 “正是,昨晚才从幽角埠返回。”鱼奇跪坐下后,又问卢吉隗,“昨夜我才回来,大人便遣人递话,约今日相见,不知有何吩咐?” 现场没用下人伺候,卢吉隗亲自给二人斟茶,“士子云集州府,不日就要赴京,今日准备去书院探望一二,两位大师若是空闲,不妨一同前往。” 鱼、狄相视一眼,明显都有些意外,那种场合喊他们两个去做甚?尤其是眼前妖孽横行,就是要对那些考生不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六章 答题 重点是接触了一阵,知道程山屏还做不了杀他的主,这里还是铁妙青说的算,何况他故意将‘胜券’送到了铁妙青的手中,有为铁妙青权衡利弊得失后的底气,他敢断定铁妙青现在不会杀他。 竟敢当面顶撞,程山屏勃然大怒,“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探手便抓。 庾庆一个闪身后跳,锵!拔剑在手,拼死一搏状。 铁妙青眉头一皱,见状不对,果然出手阻止,一把抓住了程山屏探出的手腕,定住其攻势,又摁下了他的手。 见庾庆公然拔剑挑衅,程山屏顿有些难堪,脸色亦难看,沉声道:“老板娘,此獠神神鬼鬼云里雾里的把戏让人看不懂,故弄玄虚者必然有诈,不可上当!” “说的好!”庾庆一声喝,挥剑指来,针锋相对,“既然觉得不可信,又何必勉强,大可放我等离去,只要我等走了,尔等自然无当可上,自无后顾之忧,两不相欠,两不相误,岂不快哉!” 关系到四千两银子,既然有把握,他就不会轻易让步,定要力争,定要尽力带主仆二人离开这里。 许沸目瞪口呆,惊了,没想到庾庆为了保他们竟这般豁出去了,果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惊的差点跑去急劝庾庆闭嘴。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是想求庾庆放低姿态好好说话。 虫儿银牙暗咬了唇,看向庾庆的眼神中有激动情绪,没想到庾庆会豁出性命保他,他就知道庾庆不是自家公子想的那样,果然不会让他失望。 “……”程山屏当场被气了个吹胡子瞪眼,关键是人家说的句句在理,竟憋的他无言以对。 铁妙青偏头示意,孙瓶挥手,她丈夫朱上彪立刻闪身到了庾庆身边,拽上庾庆好言劝开,并挥手招呼许沸和虫儿,赶紧先把三人给带开了降降现场的火气。 铁妙青目送庾庆离开的目光中亦有讶异和欣赏,这里已经审问过三人的关系,知道三人认识也不久,交情并不深,她没想到遇上这般事情的时候,庾庆竟是如此的有情有义,在这人心隔肚皮的世道倒是少见。 “老板娘,莫非你真信他能帮你找到火蟋蟀不成?”程山屏怒气难消质问。 青色披风顺风抖了一下,铁妙青转身看他,“老程,死马当作活马医,试试也不亏什么,他若真敢骗我,我再把他交给你,任由你处置,你说呢?” 孙瓶在旁皱着眉头插了句,“老程,你怎么回事,怎么老跟这年轻人置气,你以前可不这样。” 闻听此言,程山屏火气似乎瞬间消了不少,脸色明显往冷静里去,哼了声,“我只是觉得这小子的身份出现在这里不可信,竟敢当面甩我脸色,换你气不气?再说了,东家还在病榻上,性命岌岌可危,如今咱们听由这小子的去折腾,无异于浪费时间。时间本就宝贵,还要带上两个累赘,你们难道就不忧心?反正我是急了。”话毕甩了甩袖子。 铁妙青神色柔和了不少,亦柔声道:“老程,换个角度去想,此人这般重情重义,宁死也不肯放弃同伴,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能证明他的话比较可靠,是不是越发值得我们一试?” 孙瓶略怔,随即嗯声点头,表示认可。 “……”程山屏再次无语,之后又是袖子一甩,“算了,既然老板娘这般心宽,我再急也没用,我听吩咐便是。” 于是不合的双方又凑成了一队继续出发,孙瓶拎了身子骨瘦小的虫儿的胳膊,朱上彪则拎了许沸的胳膊,一行带着两个累赘在地形复杂的山地快速穿行。 也没有走多久,约莫半个时辰不到,一行便停在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歇着,等待。 等了快个把时辰的样子,坐在大树上的朱上彪跳了下来,朝一个方向指去道:“老板娘,来了。” 众人目光齐齐看去,只见远处山丘上又出现了一座晃动的小山,待近了些,才发现是一栋似乎阁楼的木屋在移动。再近了些,许沸看的咂舌,因看到木屋下有个人,有人在木屋底下扛着整个木屋,却如履平地般。 许沸在庾庆耳边低声问了句,“士衡兄,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挑山郞’?” “嗯。”庾庆点头。 所谓‘挑山郞’,是修行江湖中对一种买卖人的形象称呼,譬如眼前,好似挑了座山似的。 通俗点讲,就是横跨妖界和人间的流动商贩。 鉴于妖界和人间的‘五十里之约’,大多数的妖和人是不能随便穿行两界活动的,但两边对彼此地界上的一些东西都有所需求。 妖既然愿意化作人,就想有个人样,譬如衣服总得穿吧,光着身子跑来跑去让人笑话。 然而修炼成妖不易,能化作人形的没几个会浪费修炼时间去做什么手工活的,而人间则不一样,细分出了各行各业,加之群体上的庞大,能制造出妖修的各种所需。 反之人间也需要妖界的一些东西,譬如各种山珍,故而便催生出了‘挑山郞’这个行当。 眼见重担如山而来,朱上彪先过去招呼,将‘挑山郞’给引了过来。 一栋木屋阁楼挑到了几人跟前,下面的挑夫是个面带温和笑意的壮汉,抬手拉拽房子底下通往四角的四条横栓,阁楼四角立刻陆续咚咚落下四根脚柱,再将四条横栓推回,稍作调整便锁死了四根落下的脚柱。 简单方便,哪怕眼前是在一处斜坡,四根脚柱落地自会调节长短,水平支撑起了木屋阁楼,令其落脚在斜坡上也无一点倾斜,最少看起来是平平稳稳的。 房子底下的挑山郞几乎都不用低头,稍一松肩,便径直走了出来。 许沸是头回见这久闻的东西,毕竟挑山郞在人间采购是不会扛着这么一栋房子到处乱跑的,所以忍不住上前观望,发现这东西好,随身带着一栋房子,荒郊野外深山老林的随地休息或过夜都行。 虫儿束手站在一旁不敢靠近,永远一副下人轮不到的样子,看起来对眼前似乎也没什么兴趣。 孙瓶上前与挑山郞照面,笑问:“有求神祭拜的焚香买吗?” “自然是有。”挑山郞回手指了下领路的朱上彪,“若没有,也不会跟他过来。稍等!”说罢跳上了木屋阁楼门口的小露台,胸前挂的钥匙插入拧开了门锁,拔钥匙把门往两边滑推开,人便走了进去。 站在外面的人都能看到里面层层叠叠堆放的各种物品,真不知塞了多少形形色色的东西。 而木屋外墙上也挂了不少收购消息的牌子,引的众人忍不住观看。 八百两收年份三十年以上血芝,一万两收紫崖仙,还有收购什么活物的,总之各种名堂的收购。 懂的都知道,这不是挑山郞在收购,而是挑山郞在顺便顺手的代人收购。 按挑山郞这行当的规矩,雇主提出收购要求,而挑山郞又答应了的话,双方便约好收购期限,之后雇主只需交付本金作为收购的定金。挑山郞收购成功后,也会严守规矩,遇见价高的不会转让,而交付雇主时,雇主必须按照约定交付一定的佣金作为挑山郞的报酬,否则挑山郞有权拒绝将收购到的东西交付雇主。 当然,若期限内未收购到约定的物品,挑山郞将分文不取的交还雇主给的本金。 木屋内,挑山郞将内部的滑梯一推,推到了最里头,踩着木梯爬了上去,在某一隔层好一阵翻腾才抽了一包东西出来,跳落在众人跟前后,就地打开了包裹,正是这边要买的焚香。 挑山郞指着摊开的货物,“两尺长的粗香,一尺长的细香,就这两种,你们要哪一种?” 铁妙青看向庾庆,这个自然是要由庾庆决定。 庾庆干咳一声,“细香就行。” 挑山郞:“细香十两银子一支,要多少支?” 此话一出,几人的双眼皆瞪大了几分,负责采买的孙瓶嗤声道:“你这里所有的香加一起,进价怕是也超不过二两吧,一支细香就敢卖十两,我看跟抢钱也差不多了。”说着蹲下捻了一支细香在手,查看后递给挑山郞,“你看,这得放了多久,已经受潮了。” 挑山郞接手一看,先摸出了火折子起火,当场将那支香给点燃了,青烟袅袅晃悠在手中嗅了嗅烟味,嘿嘿道:“咱们卖东西童叟无欺,潮是有点潮,这个不能乱说,必须承认,但是还能用,也可烘烤一下,应该不影响什么。 至于说什么抢钱就过了,我们做的是愿买愿卖的事,绝不强迫,这行的规矩不会乱。我也承认进价便宜,可这东西进货到手后我就一直没卖出去什么,整天扛在身上,为之负重辛苦了许久,这也是本钱投入不是。嗯,的确受潮了,这样,九两一支,不讲价,要不要随便。” 直接降了一两。 孙瓶瞪眼道:“太贵了,再便宜点。” 挑山郞摇头,点燃的香插在了地上,然后收拾摆出的东西,嘴里絮絮叨叨,“荒山野岭有人买这个确实罕见,难不成和栖霞老妖的死有关?嗯,祭拜死人用的上,看来这趟费点口舌就能把这些存货都给出手了。” 铁妙青嘴角绷了绷,出声问庾庆,“要多少支?”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七章 入场 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清这两字,加上洞内光线也不好,铁妙青一眼看去就没看清,还是见到跪地的庾庆盯着地上看时,下意识也盯着细看了下,才看出了隐隐约约的字迹。 发现有字迹的情况下,她才仔细辨认,不看清还好,待看清是“安否”二字时,整个人彻底震惊了。 别人不知道她当时在掌心写了什么,她自己自然清楚,所谓无字书,她自己的掌心都未留下字迹,这堆灰烬里怎么会留下自己写在掌心的字迹? 匪夷所思,玄之又玄,顿令她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冥冥中的威压。 之前兴起的恼怒感,被戏耍感,瞬间荡然无存,拘谨的眼神四处看了看,难道冥冥中真的有神明在注视着一切? 她嘴里有些发干,佯装不知的样子问道:“你在干什么?” “安否…这是什么意思?”庾庆嘀咕自语了一句方起身,转而问她,“老板娘,你究竟向神灵祈求了什么,无字书又写了些什么?” 铁妙青面纱后面的嘴里干咽了咽,不愿说实话,“无非就是问问此行能否顺利。” “哦。”庾庆点了点头,又盯着字迹琢磨。 铁妙青心里有些没底,试着说道:“结果如何?” 庾庆盯向她,迟疑道:“老板娘,你与神灵沟通时,是不是不够虔诚,心里是不是杂念太多?” 这个让铁妙青如何说,之前好像是想的比较多,不能说没有杂念,但好像又说不上有什么杂念,她自己都搞不清了,冷哼道:“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庾庆苦笑,“老板娘,这事我怕是解释不清楚了,来,你看看这灰烬烧过的地方是不是有两个字,你看看是什么字。” 铁妙青佯装认真打量了一下,淡然道:“好像是‘安否’二字。” 庾庆叹道:“是吧,你也看出来了,问题就出在这。你问神灵此行能否顺利,结果神灵没有回答你。我若说,神灵好像在问我,好像是要让我来给你答案,你能相信吗?你怕是要以为我故意在地上写下这两个字来糊弄你。 我做法让你与神灵沟通,是想证明我确实略知卜算之术,也是想证明你我确实有缘。结果也不知是不是神灵在戏耍我,你未能与神灵沟通上,现在我真的是有口也解释不清了,难道你不是那个与我有缘能送我离开险境的女人?” 铁妙青:“看来你的卜算之术也不灵。” 庾庆抬手捞了自己后脑勺马尾一把,唉声叹气,“我一开始就没有说过我精通此道,一开始我就说了我只是略知一二,粗浅会一点点而已,略有谬失也属正常,何况医人者不能自医,此乃常理。老板娘,我知道怎么解释你们都不会信,但我可以发誓,我对你们真的没有任何歹心,我只是想活着离开这里而已,还望老板娘高抬贵手放我等一马。” 铁妙青略沉默,徐徐道:“你之前不是说,我此行要办的事你能帮上我吗?” 庾庆露出几分颓丧意味,“老板娘,你也看到了,我错算了,怕是帮不上你们。老板娘,求您放过我们吧!”拱手恳求,甚至是哀求。 铁妙青不为所动,“连试都不试,你怎么知道就不行?” 庾庆艰难道:“试过了不行怎么办,你便杀了我们吗?” 他的通神之术有没有失误,铁妙青自认为自己是最心知肚明的,不说破是为了更好的拿捏住对方,所以一副变的很好说话的样子,“这样,你尽力去做,只要你尽力了,不管能不能成功,我都答应放你一马,并保证将你安全送达赴京赶考的正路上,绝不害你,如何?” 庾庆眼睛一亮,糊弄了半天,等的就是她这句话,证明自己已经在心理上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出意外的话,这女人应该不会再对自己动杀心了,来自这伙人带来的危险应该已经挡住了。 嘴上还是迟疑道:“当真?” “我说话算话。” “口说无凭。” “你要是担心,那也没办法,在这地方,我给你任何保证,你都不会放心。你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相信我听我的,要么我杀了你,你自己选。”好听的声音,说着够狠的话。 “好吧,确实没得选择,只能选择相信你。” 铁妙青顿有暗握乾坤的成就感,下巴抬高了几分,“说说你的想法,下一步你想怎么做,或者说你想怎么帮我?” 庾庆沉吟道:“先给我找到香,其次就是找到火蟋蟀窝藏的地点,去你们见到过火蟋蟀的地方。” 铁妙青不解,“还需要焚香?” 也不是必须要焚香,譬如类似刚才烧草那般弄出烟雾也行,问题是庾庆要把装神弄鬼的把戏继续下去,总得给自己的‘观字诀’找个说法,不然容易给玲珑观惹来大麻烦。 “真正的香火更显虔诚。”庾庆叹了声,很无奈的样子,似乎还在为刚才没用上焚香而耿耿于怀。 行,铁妙青也不多说了,就按这位的意思去办,当即转身出了洞。 孙瓶三人见她出来了,都围了过去问怎样。 对于具体情形,在山洞里干了什么,铁妙青遵了庾庆之前的叮嘱,并未泄露与神灵沟通之事,反而吩咐程山屏与朱上彪去附近的妖族老巢走一趟,让去弄一批焚香来。 见她不说,且有了定意,显然做出了决定,三人也就不再多问。 出了山洞的庾庆眼睁睁看着程山屏带走了自己的财物,实在是不甘心,忍不住又找到铁妙青提要求,“我的东西什么时候还给我?” 铁妙青:“放心,只要你尽力办事,事后成不成都会还你。”看了眼他嘴角的血迹,知道他被程山屏打出了内伤,摸出一只小手瓶,倒出了一粒伤药给他。 待庾庆接药服下后,她又提醒一句,“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还在古冢荒地,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要再提你们赴京赶考的身份,否则我们也未必能保你顺利离开这里。” 庾庆:“我懂,被那些妖孽知道了会有麻烦。” 铁妙青立马强调,“不仅仅是妖孽,连人也不可以,我说了,不管见到任何人都不能提。”见三个家伙还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遂告知了实情,“你们这批考生的脑袋,一颗价值一百万两。栖霞娘娘听说过吧?栖霞娘娘的儿子被司南府掌令的弟子给杀了……” 听完一段娓娓道来的真相,庾庆和许沸差点吓出一身冷汗,三人真正是直到现在才知道妖孽对考生痛下杀手的真相。 尤其是庾庆,更是吓得不轻,若早知道是栖霞娘娘那老妖婆和司南府掌令杠上了,打死他也不敢帮阿士衡来顶这么大的雷,估计就算是阿士衡本人也不敢参加这届的会试。 由此也算是看明白了,司南府那帮人有够狠的,惹出了那么大的事,居然还敢让会试如期进行,哪有真把考生的死活当回事。 终于也知道了一般不轻易卷入外界纷争的幽角埠商家为何要杀他们,一百万两银子啊,放哪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他自己找死送上门的,顺手的便宜,人家不捡白不捡。 难怪自己说出能得十几万两银子都无法打动对方。 他现在怀疑就算帮人家找到了火蟋蟀,人家只怕也未必会放过他,毕竟是那么大一笔赏钱,当即大声为自己争取宽待,“老板娘,栖霞娘娘已经死了,已经被司南府掌令给杀了,你们不知道吗?” “什么?” 这回轮到铁妙青和孙瓶吃惊了。 不过铁妙青明眸一转,似乎又猜到了庾庆的心思,“我既然许诺了放过你,自会说话算话,切不可在这里胡言乱语,须知这古冢荒地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栖霞娘娘的地盘,在人家的地盘上咒人家死,是给自己找麻烦。” 庾庆当即掏心掏肺的模样,“老板娘,真的,没骗你。赴京队伍遇袭时,我曾看到一个拄拐的鼠妖老太婆,和几位妖修说什么地母杀了栖霞娘娘,然后他们就撤了,袭击就结束了。当时我还不明白他们为何突然就撤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尽管没说出全部真相,但简化出的也算是事实。 这话令两个女人越发惊疑,铁妙青看向孙瓶,迟疑道:“地母若亲自出手了,杀栖霞娘娘自然不在话下,可海市千流山的那位妖族大圣也不是吃素的,那位妖族大圣可不怕地母。” 孙瓶点头认同,“栖霞娘娘敢和司南府争这口气也是有点底气的,她在妖族中也是有资格去海市千流山给那位大圣贺寿的人,也许和那位大圣没什么交情,但妖族的脸面毕竟摆在那,司南府这般蛮横不讲理,让妖族的脸往哪放?给自己贺寿的大妖,被司南府滥杀,那位大圣不可能无动于衷,地母岂敢没点忌惮而轻举妄动?” 庾庆有点急了,“这…这我哪知道,但我可以向天发誓,我的的确确听到了几只妖修的谈话,的确听到了地母诛杀栖霞的事,若有说假,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一旁的许沸终于敢冒出一句,点头道:“我也听到了,我可以作证。” 孙瓶看向皱着眉头的铁妙青,“老板娘,此事要知真假很简单,若是真的,西南一带的头号大妖被杀,非同小可,要不了多久必定要震动天下,古冢荒地的妖族份属西南一带必然有反应,过几日自然能听到风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八章 考完 一听门外那动静,庾庆立刻往铺位上一躺,直接酣睡上了。 许沸汗颜,跟这位的任性实在是比不了,他不得不开门迎客。 “许兄,总算见到你了。” “许兄,听说你失踪了,可把我们给吓着了。” “许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许兄身体无恙吧?” 一群人进了门后纷纷问候。 许沸正强打精神奉陪时,又有一群人不请自来,为首的正是解元郎詹沐春。 屋内顿显拥挤。 一脸微笑的詹沐春已经放平了心态,加之有苏应韬四人推动,可谓放低了身段主动前来拜会。 许沸有点受宠若惊,人家可是凭正儿八经本事考上的解元郎,可是要载入列州文史的人物,而且金榜题名的可能性很大,在詹沐春面前他还真不敢托大,也赶紧放低了姿态回话。 几句客套后,房文显挽了许沸胳膊以示亲近,“许兄,詹兄不仅是亲自来请,还为你特备了酒宴,不是之前的以茶代酒,可是真正的酒哦。” “酒宴?”许沸讶异,有点怀疑的样子。 规矩他清楚,出了文华书院后就不让喝酒了,喝酒伤身,护送人员怕考生在途中喝出个什么意外来,不愿担责任,所以途中是不提供酒水的。 苏应韬拍了下他肩膀,“你不知道吧,为了给你压惊,为了给你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庆贺你脱险,詹兄亲自去找了解送使傅大人,说明了情况和用意,傅大人这才格外开恩,特许我们小酌几杯。酒菜都已经从驿站定好了,就等你赴宴了。” 詹沐春摆手道:“许兄,主意是他们出的,酒菜钱也是他们掏的,我只是跟着动了动嘴,不应该算作我做东才对。” 苏应韬四人立刻表示反对,潘闻青道:“若不是詹兄出面找傅大人,凭我们几个是万万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傅大人松口的,这一顿我们都是沾了詹兄的光。” “对对对。”一群人跟着附和。 詹沐春汗颜状,连连朝众人拱手,求放过的样子,回头又四处张望道:“士衡兄呢?听说阿士衡是跟许兄一起脱险回来的,正好一起为你们接风洗尘压惊。” 他之前并不认识阿士衡,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榜首之人哪会关心后面排名的是谁谁谁,还是刚刚听人说许沸时听到,记下了便要一起邀请。他好歹要爱惜解元郎的羽毛,不能让人说他厚此薄彼。 他还算是颇有风范。 苏应韬四人闻听此言则是立刻神情寡淡了下来,不反对解元郎发出的邀请,但也不出声欢迎某人赴宴。 实在是对庾庆没什么好感,四人曾被庾庆的话伤过,几乎算是当场翻过脸。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通铺上酣睡的蒙面男子身上。 尽管庾庆蒙了脸,可詹沐春之前在驿站门口见过穿着,那随意扎的马尾就是个明显,他靠近通铺旁喊了声,“士衡兄?” 庾庆没任何反应。 许沸小汗一把,虫儿也弱弱在角落里,两人都知道庾庆在装睡。 詹沐春又俯身推了推庾庆的腿,“士衡兄,醒醒。” 庾庆本想装听不见蒙混过去,没想到对方还诚意到上手了,不像是假模假样,当即给了点面子,闭着眼睛出声道:“谢詹兄好意,一路奔波,实在是太累了,困的不行,你们慢用,不用管我。” 詹沐春一愣,听这位的回答便知这位什么都听到了,之前喊话不回应敢情是故意的。 一旁形影不离的四人顿时看不惯了,怒了。 张满渠指着铺上的庾庆,怒喝:“阿士衡,别给脸不要脸,詹兄设宴,亲自来请,降贵纡尊,你有什么资格在大家面前摆谱?” “没教养的东西,何以为人?”潘闻青戳指怒斥。 苏应韬甩袖道:“詹兄,此人惯于小人行径,喜欢摆臭架子抬举自己,与之为伍会脏了自己,不必理会!” 为了给詹沐春出头,形影不离四人组轮番对庾庆进行强烈谴责,不知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又是这四人?虫儿有些不高兴地盯着这四人,他清楚记得这四人在文华书院就骂过庾庆。 许沸则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四人,暗暗为四人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庾庆的杀人不眨眼的,论手狠,一群考生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 包括后来归途上再也没见过的程山屏,他都怀疑是不是被庾庆给杀了。 有原因,才担心庾庆要对程山屏下杀手,结果程山屏就消失不见了,试问他如何能不怀疑? 好在铁妙青等人依然和庾庆关系不错,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不想再惹出什么事连累自己,赶紧出面缓和道:“诸位,误会,真的是误会,士衡兄途中受了点伤,坚持到这里便倒下了,真的是无力再强打精神赴宴,大家还请见谅。” 见他出面帮忙说话了,苏应韬四人得给他面子,哼哼了两声便没再说什么。 庾庆也没什么反应,也实在是不想跟这些人计较,重要的是不想给阿士衡惹麻烦,否则他的性子确实是有点野的。 詹沐春还好,闻言颔首,“既是如此,那士衡兄便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群人就此告辞,许沸自然是接受了邀请赴宴。 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 唯独剩下的虫儿凑到铺边,试着问道:“士衡公子,您不愿起来的话,我帮您带饭吧?” 庾庆睁眼扫了眼四周,“不用了,我不饿。” 的确是不饿,那二十斤灵米有一小半是被他一个人干掉了。 虫儿还想劝一下,庾庆不耐烦道:“出去把门关上。” “哦。”虫儿只好应下,低着头乖乖离开了。 门一关,庾庆立刻翻身爬起,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掏,摸出了一叠折着的银票,迅速摊开了清点。 这里面有卖灵米的四千两,其它的都是从程山屏身上搜刮来的,手感比较厚,途中一直没有单独一人的机会,怕被铁妙青等人发现有不属于他的钱,怕被要回去,所以一直没机会看看到底有多少钱。 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清点一下。 不点还好,一点顿时兴奋了,足足多出了两万四千两的银票。 加上卖灵米的四千两,还有他自己的几百两,身上有了差不多将近两万九千两的钱。 离开玲珑观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走这一遭能弄这么多钱,这么一算,他又觉得古冢荒地妖界的冒险值了。 想想手上还有值钱的虹丝和点妖露,一沓银票忍不住在手里哗哗甩了两下听响,挑着眉头打定了主意,回玲珑观时非得买一百斤灵米带回去不可,到时候非要震惊到三位师兄捧着饭碗单膝跪地喊他‘掌门’不可! 嗯,再也不用眼巴巴求小师叔施舍了! 门外忽有脚步声,庾庆如惊弓之鸟,迅速把银票往怀里一捂,顺势侧身倒在了榻上装睡。 他这蒙面动作,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非得当成贼不可。 脚步声过去了,不是进屋的,他又拿出银票塞进了衣服里面小心归置好。 之后翻身又起,解下了腰上的金属罐子,将盖子上的气孔拧大了,眯着一只眼观察里面的火蟋蟀。 幽崖的任务三只火蟋蟀就够了,铁妙青手上等于多出了一只,被他给要了过来。 要的是最早抓到的那只,已经蔫巴的一只,比较活跃的三只铁妙青不肯给。 因为实在是搞不清这火蟋蟀是吃什么的,谁也没有过养火蟋蟀的经验,给喂过各种吃的,就是不吃,也不知是不是被抓了在绝食。不吃不喝,时间一久,肯定就丧失了活力。不吵也不叫了,能不能活着带回幽角埠都不能肯定,铁妙青只能是把最蔫的给了他,稍活跃的途中肯定能多扛一段时间。 他庾庆要火蟋蟀也不是要养着玩,而是想到这是幽崖发任务寻找的东西,会不会很值钱呢?估计会让有钱人感兴趣吧?他准备回头在京城悄悄试试看,看能不能高价卖出去。 价不高也行,只要能卖出去赚点就行。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出来的时间有限,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在回道观的期间能多捞一笔是一笔。 只是眼前罐子里的火蟋蟀蔫巴巴的,再无那撞的当当当响的力道,给人要死的感觉。 他有点怀疑能不能活着带到京城,不知道死的能不能卖出点钱。 火蟋蟀趴在罐子里不动,他抓着罐子用力晃了几下再往里瞅。 小家伙明显被激怒了,身上再次涌现裂纹般的红光,不过很快又熄灭了。 他想拿出来看看,又怕小家伙突然发力跑了,他亲手抓的,深知这小东西逃逸的速度极快。 还不能直接用手拿,小家伙一旦发怒,连这金属罐子都能烫手。 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能不管,万一很值钱那就亏大了。 怎么办? 忽眼睛一亮,伸手到怀里一掏,摸出了虹丝绞成的弓弦,从上面剥离出了一条虹丝,然后将这虹丝打了个活扣,再慢慢将盖子拧开了,挪出一道缝,把虹丝活扣给喂进了罐子里。 之后运功驾驭手中丝线,要把虹丝活扣往火蟋蟀脖子上套。 只是火蟋蟀的脑袋确实有点大,加上不配合,他边拨弄边嘀咕着,“大头,大头,快伸伸脖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九章 京城首富 曹府豪门大宅,园中景盛。 二人说话间就到了许沸住的小院,虫儿先行跑了进去通报,立见许沸和詹沐春露面,并未见到苏应韬四人。 “士衡兄。”许沸下了台阶迎接,脸上表情笑得有些不自然,他大概猜到了庾庆的来意。 “士衡兄。”詹沐春也步下台阶见礼。 他对这位也算是印象深刻,差不多算是所有赴京考生中唯一不把他解元郎当回事的。 年轻人都喜欢众星捧月的感觉,他也不例外,可若说实在的,他心中对庾庆另有一番敬重。 庾庆直接摆出笑脸,“许兄。哎哟,詹兄怎会也在此,幸会幸会。” 许沸有点意外地打量他。 詹沐春回应道:“半个月前我们就约好了,考后聚一聚,互相问问考的如何,我们也是刚刚才到。” 庾庆懂了,这几个家伙考前就已经先聚过了,可怜自己连门都出不了,都比自己自由,谁叫自己背了‘乡试考的不好’的黑锅,认了! 不等他多话,许沸伸手示意庾庆借一步说话。 詹沐春识相回避,先回了屋内。 庾庆跟了许沸到一旁,洗耳恭听状。 许沸低声道:“士衡兄,钱的事就不要当其他人面说了,我舅舅已经应允了,我待会儿就找账房那边先支了给你。” 庾庆点头,明白了,这位是不想他当客人的面说他欠钱的事,当即好言好语道:“好说,凭你我过命的交情,钱的事不急,不过借据正好带来了,一会儿给你。” 许沸苦笑,随后伸手请他里面坐。 庾庆心情大好的谢过,与之一起入内,一进客厅,发现不止詹沐春,苏应韬四人也在场。 他还以为四人讨厌他,回避了呢,原来只是懒得出去迎接他而已。 苏应韬四人一个个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姿态,在故意甩脸色给庾庆看。 许沸再次苦笑,不知苏应韬四人为何如此看庾庆不顺眼,他不是没劝过,但是没用。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招呼庾庆一起席地而坐时,忽见庾庆看苏应韬四人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别样深刻,心中不由咯噔。 他下意识多看了苏应韬四人一眼,心里又告诉自己,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虫儿默不吭声在旁斟茶倒水。 苏应韬不正眼看刚落座的人,或是不屑,继续之前的话题道:“詹兄,那篇赋论你是如何破题的?” 詹沐春略思索,回道:“简而言之,在问国士之所以能成为国士,是因为帝王的垂青,还是天命所归,或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来。” 除庾庆和虫儿外,其他人皆微微点头。 苏应韬又追问:“詹兄如何选择?” 詹沐春徐徐道:“三者俱有之!” 啪!房文显击掌而叹,“英雄所见略同!” 苏应韬、张满渠和潘闻青三人皆点头赞同,显然破题的方向和答题的路数都对上了,至于赋论能否出彩则在各自笔下的功底了。 几人认为值得浮一大白,遂以茶代酒举杯,却发现许沸未曾举杯,且带有沉吟意味。 几人察觉到了什么,张满渠问:“莫非许兄另有高见?” “我做了唯一选择,帝王!”许沸边说边看几人反应,内心有些不安,没想到自己先拿到了考题的还跟大家闹出了大差距。 潘闻青当即摆手道:“文无绝对。许兄,你这样选择也没什么不好,说君上好话终究是不会有错的,只要措辞得当,哪个判官都不好否认,起码也得判个良。” “正是。” “朝廷的人或事,唯上不唯下,也说不上什么过错,或许本来就如此。” 几人纷纷附和。 庾庆在旁慢慢喝茶,心中微微一乐,他虽然不太懂这些,但也听出了个大概,发现这帮舞文弄墨的人,喜欢文词耍诈,尽搞些扯不清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 不过听他们这么一说,他自己倒是越发放心了,因为他记得明先生的答案和这几人的都不同。 在他看来,许沸是事先掌握了答题的,而詹沐春可是列州的解元郎,苏应韬等人的乡试成绩也不差,明先生的答案却跟这些人出现了严重偏差,结果不言而喻了。 再次以茶代酒举杯润口后,放下茶盏的许沸目光一斜,无疑中发现了庾庆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心中微动,当即问道:“士衡兄,你那道赋论如何作答?” 此话一出,虫儿竖起了耳朵,詹沐春也好奇看来,另三位则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皆眼角余光给点不屑。 端茶慢品的庾庆愣了一下,旋即摆手道:“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就不拿出来献丑了,旁听诸位高见便可。” 詹沐春笑道:“士衡兄,谁敢说自己一定能榜上有名?都是在献丑,大家交流品鉴而已。” 庾庆才不想讲出来被人笑话,尤其是那四个孙子也在场,再次摆手,“惭愧,惭愧,我是真不行!” 虫儿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发现士衡公子一如既往,还是那么的低调。 他是知道庾庆事先掌握了答案的人,自然是这样认为。 谁知接话的许沸也是差不多的意思,“士衡兄,只怕未必吧,你为人一贯低调,我可是屡屡走眼的。” 庾庆呵呵道:“这方面实在是比不得你们,我没什么低调好装。” 许沸意味深长道:“譬如一直在我们面前装穷人!” 此话一出,不带正眼瞧庾庆的苏应韬四人皆愣了一下,下意识瞅向了庾庆细细打量,结果才意识到庾庆穿的已经是上好的绫罗绸缎。 庾庆两手一摊,“我本就是穷人,有什么好装的。” 许沸戏谑道:“据我所知,你现在住的地方可不穷,好像是个豪门富商人家吧?” 他之前见识到庾庆的修为就怀疑,因为他也是练武之人,多少清楚里面的道道,深知凭庾庆的年纪,修为达到上武境界是需要不少资源累积的,而资源是需要花钱堆的,他那时就怀疑庾庆不缺钱。 后来因为他欠账的事,他舅舅曹行功查了一下庾庆的底,发现了庾庆落脚的地方是在钟府。于是曹行功回头就交代了许沸,庾庆若再要钱,就去账房支钱还了那账。 不为别的,有钟府兜底,不怕庾庆乱来。 曹行功甚至查到了‘阿士衡’父母的名字,好在阿节璋在位时他曹行功还没出头,八竿子打不着,对阿节璋那个名字也没什么深刻的体会,不然怕是要吃惊。 许沸也是听舅舅提了一下,才发现果然。 庾庆看了眼虫儿,从虫儿的反应中看出了没有说过,顿时一乐,误认为许沸还摸了下自己的底,刚想随便打马虎眼,忽注意到了苏应韬四人的态度变化,心头一动,到嘴的话改了口,“唉,谈不上什么装,那也是我舅舅家,我舅舅也就区区一个京城首富而已,锦国这么大,真算不上什么。我们是读书人,谈钱就俗了。” 许沸还没从他前半段话中反应过来,就直接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呛住了。 京城首富? 这次别说苏应韬四人了,就连詹沐春亦感到吃惊,本以为许沸舅舅家就已经够有钱了,没想到还有个更牛的! 当然,苏应韬四人的反应比较精彩,他们很想问问庾庆,京城首富也算区区?锦国虽大,又能有几个京城首富这种级别的富豪? 四人内心更多的是震惊,发现自己严重走眼,京城首富不说钱,在京城的人脉关系恐怕是非同小可! 瞬间的变化,四人脸上摆给庾庆的不屑和倨傲悄然消失了,看向庾庆的眼神都很复杂。 虫儿有些茫然,钟府是京城首富吗? 他去过,但他不知道,搞不清楚。 许沸心里也在嘀咕,钟府是京城首富? 这个,他舅舅也没告诉他钟府的档次有多高,就说了个富商,他准备回头再找机会问问舅舅。 见自己一句话把众人给镇住了,庾庆开始主动搭话了,他不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也他娘的扯不来,“不知诸位会试后,打算何去何从,直接返回列州吗?” 苏应韬四人态度变得比较矜持,不知道该不该回答,总之室内的气氛好多了。 詹沐春先开口了,“看情况吧。” 潘闻青接他的话还是比较自然的,“詹兄的去向不难猜测,凭詹兄的才华自然能通过会试。” 詹沐春忙摆手道:“不敢不敢,可不能这样说!” 潘闻青继续道:“詹兄殿试,若是能名列二甲及以上,自然是留京,若只是三甲同进士的话,想办法留京反倒没了什么意义,不如以解元郎的身份返回列州,自然有好位缺安排。” 张满渠亦颔首,“这是自然,詹兄乃列州学子楷模,若是连列州解元郎都没有好的安置,书读来还有何用,岂不令列州文气动荡?只怕州牧大人也会不满。”继而看向同伙的另三位递话,“不像我们…” 不好意思直接回某人的话,苏应韬立刻接自己人的话,“我们四个商量过了,若能上榜则罢,不能上榜则先留京继续攻读,由家里面在列州走动,若能在列州补到合适的缺,则返回列州,若没有合适的缺,则在京等三年后的会试。” 庾庆哦了声,问四人,“也就是说,苏兄你们四个不管能不能考上,都会暂时长居京城?” 许沸闻言忽暗暗奇怪,这厮今天似乎有些不正常。 往常,这家伙压根不愿和这些人照面,今天倒好,大喇喇坐在了一起凑热闹不说,竟还主动攀谈了起来,怎么感觉有些蹊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章 收账 他也搞不懂蹊跷在哪,发现苏应韬四人的反应突然间也不正常了。 那边的张满渠已经顺应着庾庆的问话嗯了声,“暂时恐怕是这样。”这一开口似乎又觉得回了庾庆的话有些尴尬,又看向了许沸化解,“许兄,张榜以后,你待如何?” “呃…”许沸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虫儿一副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继续在旁给众人添水。 庾庆嘴角勾起笑意,倒要看许沸这个提前知道了答案的人该如何回答。 他对许沸是走是留也没什么兴趣,他能这样坐下跟几人聊天,甚至不惜冒出京城首富的话来,就是为了掌握苏应韬四人和詹沐春的去向。 没办法,这几人对自己的印象太深刻了,阿士衡根本不能在几人面前露面。 会试之后,他要想办法让几人从这世界上消失。 事情是他没处理好招惹出来的,他不能给阿士衡留下这么大的隐患,这个屁股他必须得擦干净。 至于许沸,有把柄在他手上,妖界出来后还跟着一起扯了谎欺骗列州和司南府方面,加之要出几千两银子,以后应该可以介绍给阿士衡认识。 “还没决定,看看情况再说。”许沸含糊其辞。 不一会儿,众人的话题又回到了会试的题目上。庾庆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吭声了,大家再问到他头上,他也是摆摆手直接说忘了。 拙劣的借口,一点都不带掩饰,就是这么耿直。 见他如此,大家也就不再多问,继续聊自己的。 庾庆乖乖旁听,坐等许沸交钱。 午饭的饭点快到了,许沸自然邀大家在曹府就餐,然庾庆实在是没耐性再听这些人叨叨的话题,不想再等下去了,借口答应了‘舅舅家’必须要回去,附带着向许沸暗示了一句,“字据现在给你?”伸手就要到袖子里掏出来的样子。 许沸摁住了他的手,请其他人稍等,先带了庾庆离开。 最终,庾庆如愿以偿的从曹府账房那领到了四千两银票,拿到了钱的他也很守信用,干净利落地给还了借据。 此事终于告一段落,许沸算是松了口气,从账房走出时他也忍不住问了句,“你舅舅家,那个钟氏真是京城首富?” 他有点不明白京城首富的外甥怎会这德行。 看曹府的气派,庾庆就知道有些东西瞒不住这里,老实承认道:“没有,你没看出那几位是势利眼么?不搞出点噱头怕他们对我不客气,这毕竟是你家,怕会搞的你难做,我也是为了你好,随口圆场而已。”毫不掩饰自己在说谎,还补了一句,“当然,你要是喜欢看他们知道真相后的反应,等我走了后,你可以告诉他们。” 他才不怕苏应韬等人知道真相,知道又如何?耍他们一趟还能换一顿客气,不耍什么都没有,反正他不会觉得丢脸。 许沸无语,当面捅破,搞的几人难堪,自己脑子有病还差不多。 被庾庆这么一提醒,他反倒不敢乱说了。 哭笑不得后,他再次客气邀请庾庆留下用餐, 庾庆也再次拒绝,先找虫儿拿回了火蟋蟀,之后又表示想见见许沸的舅舅。 许沸摇头:“我舅舅白天几乎都不在家,基本都在外面应酬,你见他做甚?” 庾庆示意手上装了火蟋蟀的罐子,“这东西什么来历,你是清清楚楚的,那是连幽崖也想得到的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卖给别人,还不如卖给自己人,你帮我问问你舅舅有没有兴趣,以前说好的价钱不变,就一万两!” 许沸很想问问他,谁跟你自己人?然而有些话只能是放在心里,“士衡兄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们家真的不需要,你还是另找买家吧。” 若是其他卖家,他不看价钱的话,也许还有可能图火蟋蟀的新鲜稀奇买了,可出售方是庾庆,他莫名就很排斥,是那种白送给他也不想要的感觉。 庾庆却不肯轻易放弃,“算了,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八千两如何?” 许沸无奈道:“士衡兄,幽崖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不会不知道,谁都搞不清幽崖要这东西干什么,谁都不知道这东西留在手上是利还是弊,我等凡夫俗子实在是不敢轻易招惹,不能只为图个新鲜买个莫名其妙还可能招麻烦的东西,你另找买家吧,我们家真不敢碰。” 话说到这个地步,庾庆也不好再勉强了,只能是就此告辞。 出了曹府,上了马车,马车骨碌碌去,庾庆车内微微摇晃。 他拎起装有火蟋蟀的金属罐子看了看,“唉!”叹了口气,突然间发现了这东西不好卖。 是许沸的话提醒了他,和幽崖有关的东西,听着都心头一凛,有钱人家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怕是不敢轻易买下。 可问题是,他若是不提和幽崖有关,只当个普通稀罕物卖,似乎又卖不出高价来,贱卖又不太甘心,起码也得值个一千两才对得住自己在古冢荒地的冒险吧? 可是,哪怕就算是卖一千两,也还得找有钱人家,普通人家能拿出一千两银子的不多,怎么可能花一千两买这东西。 哪怕五百两或者三百两,也还是一样的道理。 他的底线是三百两,低于这个数那还不如自己养了,虽然在山里面三天两头杀生搞骨头喂食有点麻烦,但起码能省点烧水的柴火事。 想到这,又觉得山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烧水的柴火,省了烧水的麻烦却多了搞骨头的麻烦。 最大的问题是,鬼知道这东西能活多久,虫子的寿命大多不长,万一也和某些普通虫子一样,活不到一年就挂了,那…他心里默默下调了价钱底线,实在不行的话,一百两也卖! 越想越闹心,遂不想了,放下了火蟋蟀找点高兴的事,摸出了刚得到的银票,再次美滋滋地清点了一遍。 不多不少,又赚四千两,忍不住亲了口,才舒舒服服地塞回了怀里,拉开了窗帘看向窗外的京城。 杀人,捞钱,事了辞红尘,回山静心修,偶尔想美人。这是他参加会试之后的盘算,把玲珑观上下整顿好是自己的责任,然后天大地大玲珑观内老子最大,做个无忧无虑的掌门,享受九坡村年轻姑娘们最仰慕的眼神…… “公子,刘府到了。” 马车在一座府邸门口停下,庾庆钻出车亲自登门,找刘府西席明先生。 结果刘府告知,明先生告假助钟府举子参加会试后就一直没回来。 庾庆意外,遂打听了明先生家住那里,之后再辗转去找。 他找明先生没别的,就像许沸等人谈论考题一样,估计考题的事很快就要传开,也会传到明先生的耳朵里,想必明先生一听到考题就会震惊,就会意识到他事先掌握了考题。 他早就酝酿好了事后找明先生好好谈谈,避免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然而找到明先生家时,其小小庭院的宅子里只有两名美姬,明先生不在。 两名美姬正是刘府和钟府花钱请来伺候明先生的,据二人说,明先生会试那天回来收拾了点东西便离京了,说是要出去走走,反正一走到现在就没再见过,不知去了哪,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庾庆傻了眼,这到哪找去? 没办法,只好心里带着疙瘩离开了,担心明先生会想不开告状之类的。 出现了可能节外生枝的状况,惴惴不安的他一时间也没了找火蟋蟀卖家的心思,开始到处打探明先生的下落…… 贡院,依然是重兵把守,表面看来静悄悄,内部忙碌的情形却让许许多多的人为之牵挂。 考生出来后,贡院便再次严密封闭了,考生的卷子不能离开,朝廷派来主持会试的相关人员也一律不得离开。也就是说,考生离开了,相关官吏还得继续被关一段时间,直到所有考卷判出结果为止! 上万人的卷子要在短期内全部判完,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判卷人员的压力不小。 批卷房共分四房,每房一个主考官,每个主考官也被称作判卷总裁,四道考题就是四位主考官分别出的,题目由此分类判决。各房同一个类型、同样的题目内容看多了,多少有些麻木,考卷内容是好是坏几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不出彩的答卷很容易被黜落。 赋论房内,一群判官读卷,其中一名体态微胖判官依序扯来下一张考卷,他那坐了半天已经麻木的表情突然微动,眼神亮了一些,卷面上不错的字迹让他醒了点神。 字好却不知文如何?他心中嘀咕,目光把这份卷子从头看起。 看着看着,已有些坐躬的腰慢慢直起,一手肘撑在了桌面支着下巴,另一手五指竟在桌面轻轻有节奏地敲击了起来,看的入神的表情中不时浮现若有所思感,思维明显被卷子上的内容给引导了,在思想上与之计较长短。 看到最后,收手后靠,双手抱着肚子,拇指动作较多,紧抿着嘴角,一脸的纠结难断。 最终,还是不敢对这份卷子轻易下论断,他站了起来,拿了这份卷子朝赋论房的总裁走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一章 受命于天 赋论总裁官是当朝大学士罗页文,正坐在首席查看被众判官黜落的卷子,这些落选的卷子多少要过一眼,首先是防误判,其次是有这态度也能让众判官谨慎行事。 来到案前的微胖判官双手奉上卷子,“大人,学生愚钝,这张卷子恐怕还得您亲自来明断。” 有其他判官闻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抬眼看的罗页文哦了声,也有些意外。 还是那句话,文无绝对,难以细分绝对的高下,只能判以水准高低。 水准以‘成’来论,一桶水装了几成满的意思,用来比喻学问,十成自然就装满了。 满数为十,又分四个档次。 一张卷子的作答,五成以下的水准评‘劣’,自然也就是黜落了。 十之五六评‘中’,十之七八评‘良’,九和十就是‘优’。 不过一般情况下判官给人评‘优’时,通常都给九成,都会留一分余地,很少给人评十分满意,除非碰到十分优异者,给了也能得到大多人认可,不会遭来太多非议,才会不吝给予,否则就是自找麻烦。 这就是罗页文疑惑的地方,有这么多等级可划分,感觉模棱两可的地方高一点或低一点都可以,判官有这权力,做不了决定是怎么回事?当即暂停手上看的黜落卷子,接了递来的那份查看。 看着看着,他眉头忽然一皱,继而又慢慢舒展开来,后又会微微一皱,目中神色颇给人阴晴不定感。 看到最后,似乎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竟忍不住盯着最后几句话轻轻嘀咕起来,“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陛下受命于天!陛下受命于天…陛下受命于天……”赋文最后一句话让他反反复复很是念叨了一阵。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这篇赋论是怎么回事。 破题没问题,国士能成为国士,是皇帝给的还是天命造就的又或是自己努力来的。 答题正常的论述,就是国士与三者之间的关系。 锁院之后,他看了这么多答卷,都是这种正常的论述逻辑,不是说无君就无国士的,就是奉天承运的,要么就三者兼顾的,唯独眼前这张卷子完全偏题了。 说白了,这位答题者认为国士和三者之间都没什么关系。 这位答题者通篇大论的,不去论述国士与三者的关系,反而在慷慨激昂地解释另一个问题,什么叫国士! 遍数古今,一个个早已远去的人物在答卷文字间鲜活了起来,一件件可歌可泣的历史烟云似乎就飘荡在眼前,令人荡气回肠,最后汇聚成一句话,也是考卷上的最后一段话: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看到这,换了任何判官都会认为,答题者认为国士是在为国为民不为私利的付出中担当起来的,在讽刺那种精致利己的所谓努力,否认与天命有关,甚至否认与帝王有关。 就凭此,判官不看的皱眉才怪,可问题却在最最后出现了神奇的转机:陛下受命于天! 若把这一句蒙蔽掉,通篇都是别的意思。 若把这一句加上,通篇骤然翻转,瞬间颠倒了乾坤。 所以哪怕是罗页文也忍不住反复试读确认。 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谁是真国士?后面轻飘飘点出一句,陛下受命于天! 于是,整篇答卷的意味定性是,答卷者通篇否认了国士与三者之间的关系,告诉了大家什么才是真正的国士,若真有国士的话,护佑万民者才是真国士,谁有资格守护万民?陛下受命于天! 若真有谁运承天命,唯有陛下! 好不容易从答卷中回过神来的大学士端着卷子忍不住摇头好一阵。 他发现这答卷者偏题偏的离谱,却又偏的没问题呀! 头回见识到这样的事,今天算是大开眼界了。 砰!隔壁批卷房内突然传来猛然拍桌的动静。 又有人怪叫一声,“好!好一个‘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好好好!” 这边阅卷的判官都被惊动了,包括罗页文在内,都在面面相觑,原来是隔壁有人在拍案叫绝。 罗页文笑道:“看来李大人是遇上好的诗词了,否则以他的见多识广不会这般失态。” 微胖判官略欠身,“大人明鉴,想必是如此。” 罗页文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落在了手上卷子上,问:“此卷你怎么看?” 微胖判官:“还请大人明示。” 罗页文:“问你,但说无妨。” 微胖判官:“竟敢直评陛下,下官不敢妄议,请大人定夺!” 罗页文微笑,一猜就是如此,考题涉及帝王,答题者不可避免也要涉及,但都借古喻今,这直接说‘陛下’二字就是不偏不倚地指当今圣上了,加之是篇奇文,撞上的判官不好定夺可以理解。 但也正因为如此,微胖判官心里是怎么想的,罗页文已经是心里有数了,遇上这种卷子,若不是真觉得好,直接黜落便可,犯不着还拿来给他看,显然内心里是不舍的。 抖了抖手上卷子,罗页文颔首赞许道:“如正道沧桑,如大地苍茫,却又骤然如坐云端,更难得的是,竟能在会试中写出这般一气呵成的文章,我也是头回见识到。字毓灵秀,文采飞扬,荡气回肠,且一气呵成,如此心性,想必其它题目做的也不会差,老夫理当成全!” 微胖判官正讶异大学士竟给出如此高的评价,罗页文已经是把卷子往桌上一铺,直接提了批卷的朱笔,跳过下面判官,自己在试卷上亲笔写下了一个鲜红的‘十’字,竟给了个封顶的最高成绩。 涉及当今圣上,下面判官与圣上少见,不敢定夺,罗页文却是经常与圣上见面的,多少知道一些圣上的心思,就凭这突兀冒出的‘受命于天’的字眼,这马屁怕是就要拍进陛下的心坎里,陛下怕是就想让天下人看到。 而这通篇文章的前面,怕是又要对了另一批人的胃口。 这人呐,就是这样,总喜欢看自己喜欢看的东西。 所以不但是奇文,还是篇两边讨好的奇文,他没理由不玉成。 当然,玉成之前他也有些犹豫,心头闪过一个阴影,有点怀疑,此文会不会是那个示意出题者安排的考生,若如此的话,他便要减去一分,将‘十’变成‘九’。 在朝为官,既要生存下去,又想守着一些本心往往便得如此折中,就像眼前这篇两边讨好的奇文一般,畅所欲言到最后似乎意识到了不妥,还是以画龙点睛的方式来了个峰回路转。 后来一想,又觉得不是,若是那人安排的考生,便不会推翻那人的出题,于是才放心给了‘十’的评判。 亲自批阅后,罗页文扯起卷子交给了微胖判官,挥手示意就这样,后者领卷退下,回了自己位置上继续批卷…… 又数天后,当所有考卷全部判卷完毕,要正式罗列会试排名时,四房主考官终于在庭院中碰面在了一块。 罗、李、楚、耿四位大人相视哈哈大笑,忙完了最紧张的判卷,剩下的事情便简单了。 李大人问:“各房头名想必都出来了吧?要不,好文共赏,咱们先开各房的头名?” 罗大人指着他笑道:“你前些日子拍案叫绝,整个院子都听见了,必是有所得,心里按捺不住了吧?” 几人齐哈哈。 笑归笑,事还得办,按李大人说的办并不误事,更不违规,何况大家也确实想看最好的。 于是四房又再次按照规矩合一协作,所有考卷都搬运到了一座大堂内,登记造册的东西也都准备齐全了,人员聚集在了一起,各自分工。 四位主考官又凑了团,不过都拿了一份卷子,一起放在了一张案上,李大人指着自己的说道:“你们的字多,一时间看不完,来,都先来看看我的。”说罢自己还让开了,给三人腾了空间。 另三位大人当即挤在一起,脑袋往中间瞅。 “哟,李大人竟给一首诗判了个满十。” “呵呵,谁也别说谁,你看看,四份考卷都是满十。” “没想到啊,本科会试四房居然都不留余地,都给出了判满分的卷子,罕见!” “朝天阙…咦,有点意思…” “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 “好一个《朝天阙》,题指‘功名’二字作诗,却用短短四句写出了一生,连死后也不落,却又在题范之内,好诗!判满十不为过!” 闻三人言,李大人捋须摇头,洋洋自得状。 “咦?”罗页文忽流露惊悚神色,指着东南西北拼一块的四份考卷,“你们看字迹,是我眼拙吗?我怎么感觉这四份卷子出自同一人之手?” 此话一出,另三位赶紧细瞅辨认四份考卷的字迹,不看还好,越看越像。 别说他们,连旁听的下官也忍不住围了过来。 李大人忍不住伸手拿起了两份卷子,把两边文字彻底靠在了一起做对比,比着比着嘴里嘀咕,“是很像,至少这两份似乎真是出自同一人。”</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二章 天之骄子 四份卷子都被几人拿了起来。 字迹反复被辨认后,耿大人唏嘘,“哪是什么很像,分明就是!你看这相同的字,书写笔道一模一样。” 这话令现场一片安静,四位大人更是相视无语。 更多的是惊疑,不敢相信四房的头名都是出自同一人,问题是四房对这四份卷子都给出了满分,这意味着什么? 这种会试的评分是有一定讲究的,拿到四个‘劣’的自然是落选了,拿到四个‘中’也只能算是四科都刚刚合格了而已,不意味着你就考上了,而且很大的可能是落榜了。 想也能想到,四门科都只考了个及格而已,就想成为贡士不成? 拿到四个‘良’的,概率上有可能通过会试上贡榜,结果还要看达到这个标准的人多不多。 拿到四个‘优’的则毫无疑问了,肯定入贡了。 但一个人把四题都考出刚好一样结果的可能性很小,四题得分肯定会有高低起伏的差别。 规则上又会有另一种区别对待。 譬如‘优’有九、十之分,大多得优的人都是九分,不是特别杰出的一般是不会给十分的。所谓文无第一,容易引来争论,所以文字上的比较,极少给满分,给满分是极罕见的事情。 所以,谁能拿到一个满十的‘优’,其它三题只要达到‘中’的标准,达到了及格的标准,就上榜了,就入贡了。这有个说法,各方面都不差,且精通一道,是朝廷用的上的人才。 一个满分,加三个及格,就能入贡了,四个满分还用说吗? 当然,目前只是字迹像,只是估计大概率上是一个人的卷子,在真相揭露之前谁也不敢笃定。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嘚瑟的,还看什么答题内容,都没了心思去看。 楚大人已经是挥手指挥道:“快点快点,赶快开名,看看是谁。” 耿大人忍不住问:“万一真是同一个人怎么办?” 罗大人苦笑,“都已经进入登记造册这一步了,四道答题都已经凑在了一起,还能因为怀疑是同一人笔迹就改判不成?真要这样搞了,朝堂上能骂死我们,等着下狱吧,天下士子的口水也能淹死我们。”挥手,“开吧,开名吧,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能同时占了四房魁首的天之骄子出现!” 闻听此言,另三位主考官皆颔首,立刻示意随堂官过来开名。 随堂官立刻拿了小银刀过来剖开卷子糊名,宫中派来的校书郎执笔在旁做好了登记的准备。 先开的是策论的卷子,随着糊名揭开,只见上面写着:列州梁陶县,阿士衡! “阿士衡…”旁观的主考官中有人嘀咕念着。 校书郎当即将看到的考生名讳及某一卷的评分记下了。 又开赋论卷,一看那露出的名字,四房总裁立刻面面相觑,没错,果然是同一人。 再开经史卷,露出的地名和名讳依然与之前相同。 “嘶!”大学士罗页文已是倒吸一口凉气,掐着胡子惊叹,“如此才子,不该是无名之辈,之前为何不曾闻名?” 诗词卷最后开的,糊名处依然是规规整整写着的那八个字:列州梁陶县,阿士衡! 现场凝滞的气氛突然如爆炸一般,围观者突然间就是一片哗然。 尽管事前已经隐隐知道了结果,可四房主考官还是被震惊的久久难以开口。 “天呐,还真是出自同一人!” “会试当中,四科同时考满分的举子,你们可曾见过?” “到哪见去?据史载,锦国开国以来,出现过两个,这应该是第三人!” “百年难得一遇的事情竟然被我们给撞上了。” “还好,有这么多人亲眼看到了,否则非要怀疑我们在作弊不可。” “看你这话说的,罗大人呐,就算是作弊,也不敢给这么高的分数啊!哪个作弊的考生敢要?” “今日之后,此子必将名扬天下!我等恰逢其会,幸甚至哉!” 贡院内的轰动外界不知,轰动过后也不能耽误罗列排名的正事,不能耽误放榜的吉日。 所有考生的糊名揭开后,四卷分数合一后,达到了及格标准的有八千多人。其中有大量的重叠分数,譬如很多人考出了二良二和的。没关系,再按策论、经史、赋论、诗词的顺序排。 朝廷取士,首要重的还是实干能力,哪怕是纸上谈兵,分数相同的情况下,以策论分数高的优先。还有相同的,再以经史分数高的为先,再就是赋论,诗词乃小道,排在最末。 梳理出了所有排名后,相关人员又反复核实,避免有误。 直到放榜的前一天,贡院大门才开了个小窗口,将一封密件传递了出去。 密件内写着排名群体的规模,编列出了好几种可选项,譬如以一优三良的成绩来划录取线会录取多少人,以四良的成绩来划线又会录取多少人。 早已等候在外的一小将接了密件,立刻率领数骑隆隆直奔皇宫,要将密件转交朝廷内阁,内阁再根据贡院给出的几种选项来议定录取线,之后再报皇帝批准。 密件内不会涉及任何人的考试成绩和名字,防范有人划录取线时有私心。 也就是说,一开始会录取多少人谁都不知道,要看到这届考生的总体成绩朝廷才会做出决断,若发现总体水准不错,可能会多取一点,总体水准比较低的话,就有少取的可能。 在这点上,贡院的主考官们是没有任何权力的。 待到朝廷内阁的批复回到贡院后,掌握了分数线的贡院再次忙碌了起来,为第二天的放榜做准备…… 会试放榜并非殿试后的金榜,榜单就在贡院外揭晓。 天还没亮,贡院外就挤满了人,而且还有人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群军士将乌泱泱的观榜人员隔离在了大牌楼外。 大牌楼上蒙着一大块的红布,红布后面的名单关系到许多人的前途和命运,两旁一排排一盏盏红灯笼高挂,还未开榜就已经烘托出了喜庆。 现场吵哄哄一片,到处是各种议论的声音,此时在现场的反而大多都不是考生本人。 天渐渐亮了。 风尘仆仆,背着包裹戴着斗笠的明先生也在其中,身上穿的是粗布素衣,人刚靠近现场不久,便被后续来到的人给挤实在了,想独善其身都不可能。 会试开始后,他就离开了京城,去了一个湖边的村庄,泛舟湖上钓鱼。 那个地方他不是第一次去,自从他不再参加会试后,每届会试一开始他就不想呆在京城,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会试的事,想等到会试彻底结束后再回来,然而这次还是没能忍住,翻来覆去睡不着,连夜走回了京城,熬到城门开了又鬼使神差地来了这里。 从他第一次参加会试开始,三十多年的历届会试放榜,他每一次都在榜下悄悄观望,可榜上永远看不到自己的名字。 从小顶着神童之名,自诩满腹经纶,十几岁便考上举人,十六岁便以举人的身份参加会试,那是何等殊荣!被人赞为天纵之资,是被父老乡亲们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合适婚配年龄的女子任由他挑选。 他选了家乡一位他自认为是最美最温柔且最贤淑的女子为妻。 曾经的他是多么的骄傲啊! 后来他栽在了这里,跌倒在这里后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于是命运刻在了这里,魂钩在了这里,躲不掉,也跑不掉。 嘈杂声中,明先生脑海里一团乱麻似的,听不到身边人在说什么,斗笠被人碰翻落地踩烂了都不知道。 当阳光照在了牌楼上,当光线渐渐覆盖了整团红布,令整块红布鲜艳欲滴时,鼓声忽然隆隆响起,贡院的大门打开了,四位主考官领着一群判官出来了。 四位主考官登上了牌楼下的台阶,对百姓们遥遥拱手,随后分列左右。 咣!随着一面大铜锣被敲出震耳的声响,四位主考官各扯住一条红绸一起拉动,覆盖在牌楼上的红布便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后面刷的雪白大幅告牌,告牌上写着红字,写的正是通过会试的入贡名单。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紧盯。 告牌上的字体很大,但最顶上单独列出的一行字迹格外大,每个字足有脸盆那么大。 鲜红且无比显眼的三个大字:阿士衡。 后面附一行小字:列州梁陶县。 三个大字下面又另有一行小字:策论(拾),经史(拾),赋论(拾),诗词(拾)。 然后下面才是一排排与小字字体同样大的其他人的排名,阿士衡的名字是唯一没有标示排名的,也不需要标示,所有人一看就明白,独占鳌头! “阿士衡…” “列州人啊,嘿,会元是我们列州人,阿士衡是我们列州人……” “那下面附的四个‘拾’是什么意思?上届会试没见下面还写这么一行小字的。” 无数人的惊哗和羡艳声汇集在贡院外的上空。 “……”明先生一脸震惊,现场没人有他受到的冲击大,嘴张的能塞下一颗鸡蛋。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看名字后面附带的何方人士,没错,自己教的那小子说过自己就是列州梁陶人。 那家伙…那个需要自己拿棍子敲打才肯学的家伙居然考上了?不但考上了,还一举夺下了会元? 震惊!无比的震惊,震的脑袋里嗡嗡的。</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三章 中榜 不是他看不起‘阿士衡’,而是之前问的清清楚楚,乡试只考了一百零六名。 一百零六名上榜都难,更何况是中会元? 啪!明先生忽狠狠用力拍了下自己额头,想让自己清醒点,怕自己还在湖边的村庄里做梦。 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还有身边的挤动和清晰嘈杂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是真的。 自己教的那个小子真的考上了贡榜,而且还是独占鳌头的会元! 不是梦,但他依然瞪大着眼睛,依然难以置信。 “是啊,下面那带有四个‘拾’的一行字是什么意思?老朽往届观榜未曾见过。” “考的就是策论、经史、赋论和诗词,应该是判卷后评出的成绩吧。” “少扯,当我没读过书吗?总不能四个题科都考满分吧!” “是啊,一题科考满分都罕见,何况是四个题科。” “那你们说那四科后面标示的数字是什么意思?除了表示成绩,我想不出还能是什么。” 与之辩论者无言以对。 他们的话也让明先生从震惊中惊醒,让他的注意力注意到了下面标有四科的小字上。 “难道是四科全满分中榜会元?” “不会吧?这样百年难得一遇的事也能出现?” 明先生的情绪有点激动,四处转身,想挤出去看看庾庆的考卷,想看看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考题能让庾庆那种货色考上会元的,还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四科全满分中榜会元! 为了彰显公平,贡院围墙外会张贴所有中榜贡士的考卷。 然而身在人海中,又是人挤人的,凭他那被酒色掏空的身子哪挤的出去,挤的脸红脖子粗也难移寸步,还被人推搡了两下凶了两句,身单力薄之下不得已作罢,只能等人潮松散了再说。 事实上已经有很多人意识到了同样的问题,出现了四科全满分的会元不成?纷纷朝即将公开考卷的地方去了,甚至都顾不上看榜单上的其他人的名字…… 牌楼告牌上共有二百一七人,代表了本届会试录取的贡士数量,最后五位皆是列州举子。 牌楼下的四位主考官目光陆续从现场收回后,相视一笑,都清楚,今天这榜单一出,只怕不仅仅是要震动锦国,而是要轰动整个天下! 罗页文捋须道:“我也想看看这热闹啊,然而即将出现的空前轰动不属于我们。三位大人,此间事已了,我们也该去内阁复命了,这四科全满的会元怕是要让我等向陛下和内阁诸老好一顿解释。” 四位主考官就此转身离去,留下了一片鼎沸…… “啊,我家公子中了,我家公子中了,三十九名,第三十九名是我家公子!” “小兄弟,恭喜恭喜!” “中了中了,二十七名是我家公子。” “一百六十三名,中了,我家公子中了,劳烦诸位让一让,容在下回去报喜。” 人群中不时响起高喊‘中了’的声音,人们报以欢呼喝彩。 热烈气氛一阵高过一阵,让人群中的明先生有点无所适从,这让他既熟悉又难以融入的感觉,无法随波逐流。 “诗词出题很简单,听说就‘功名’二字,让以此二字做题……” 似有人在耳语,明先生一个激灵,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急切四顾,想知道刚才的声音来自哪。 却无处可寻,但依然转圈四顾,脸色有些苍白,脑门上冒出了虚汗,气短。 一不小心踩了身边壮汉的脚,之前推搡过他的壮汉,一把揪住了他胸襟,推搡着,握拳恐吓,“又是你这不长眼的老东西,信不信爷爷我一拳给你开了瓢?” 无力反抗的明先生瞪着眼,突然对着他歇斯底里的喊出,“会元!我家公子中了会元!” 此话一出,他四周都猛回头看来。 “……”扯住他举拳欲教训的壮汉目瞪口呆,再小心四周,发现身边人都在盯着自己。 明先生一把推开了他,奋力向人群外挤去,并高声呐喊,“我家公子中了会元,麻烦让让,我家公子中了会元,麻烦让让……” 他在近乎能淹没一切的鼎沸声中,艰难前行,一路歇斯底里的呐喊,如同癫狂了一般。 然而这却是他能脱身的最有效办法,听到喊声的人皆肃然起敬,自觉主动地往两边靠,努力给他让路,还有人连声道恭喜。 当他终于从人潮中出来,身上衣裳已是松垮凌乱,连单薄的胸膛都露了出来,头发胡子也乱糟糟了,背后的包裹被顺手牵羊的扯开了掏了东西,有衣裳半吊在外面,跟着他摇摇晃晃向前。 闯出不远,他又绝望了,绝望到让他须发都在颤抖,眼中是无尽艰难。 闯出了人潮,又见一片人潮,是围在公示考卷前的人潮。 公示考卷前隔了一圈拒马桩,有军士把守,只允许人隔着看,不许近前触碰。考卷字体本就小,不靠近的人都看不清,更何况是站在人群后面的明先生。 这一次,他没办法再喊出同样的话让人让路,只能在不断来来往往的人流中喘气,不时有经过的人对他指指点点,嘲笑他狼狈的样子…… 钟府,东院。 穿戴整齐的庾庆恢复了自己原来的发型,恢复了随意扎起的马尾辫。 之前盘起的头发,需要纹丝不乱才好看,稍微散乱一些就给人不修边幅的感觉,他不喜欢。 这样多好,又轻松,又方便。 从卧室出来,收拾好的包裹扔在了案上,将装有火蟋蟀的金属罐子重新挂在了腰带上,拿起了佩剑拔出半截看了看,上面还有砍豁的口子,这次要找人磨一下。 剑归鞘,扶剑坐在了正厅的低矮席台上,看着门外的小院门口,看到了偶尔经过的下人。 他在等,等钟粟钟员外来。 他知道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依他这些日子对钟员外的了解,得知了放榜结果后,钟员外应该会单独来见他谈谈,至于那位钟夫人除了开始进府的时候见过几面就未再出现了。 应该是不愿意见他,他能感受到钟夫人的想法,人家对这婚事就不乐意。 其实他也觉得不配,觉得阿士衡目前的家境的确是配不上这种豪门。 不知钟家知道真相后又会如何?知道阿士衡伤残后,情况只怕会更糟糕,不过那不是他操心的,阿士衡自己也早有心理准备,且早已对他交代说明,只要不耽误这次的会试就行,至于钟家对婚事的态度不勉强! 如今,会试已经顺利结束,也不怕钟家再节外生枝了,估计也不敢了。 阿士衡交代的任务,自己已经顺利完成了,该走人了! 明先生知道考题的事也不用担心了,撑到今天没出任何问题就没事了。 原因简单,放榜了,考卷公布了,明先生再告状也是无凭无据,除非想找死还差不多,真敢闹,只怕不用他出手。 心中的大石头放下了,所以他要告诉钟粟真相了。 列州会馆应该也要启动返程计划了,他需要钟粟帮他办好留京手续,如果钟粟不乐意,那他只有找杜肥和李管家,估计说动两人出面不难,两人应该还是要顾及一点阿节璋的面子。 他静坐等待,琢磨钟粟知情后的各种反应该如何应对,自己能忍的就忍,大家尽量好聚好散…… 内宅正厅内,文简慧守着一张桌子坐,两个女儿静悄悄站在身后。 见丈夫始终在厅内背个手晃来晃去,文简慧忍不住叫苦,“哎哟,你别走来走去了,晃的我头疼。” 钟粟不晃了,走到了门外,站在屋檐下抬头看了看太阳,对等在外面的杜肥道:“这都快中午了,放榜的情况怎么还没出来,老李也不问一声,怎么也不见他人影?” 杜肥招手,招了一名护院过来,让他去找李管家过来。 没多久,那名护院匆匆回来了,还带了门房过来作证,“员外,他说李管家亲自跑去看榜了。” 钟粟狐疑道:“不是已经派了人去看吗?他怎么自己又跑去了。” 门房忍不住挠着耳后,“李管家之前一直在大门口等消息,看榜的齐三回来了,说…说咱们府中的那个阿公子考上了会元。” 考中了会元? 此话一出,把现场所有人吓一跳,厅内坐着品茶的文简慧差点失手摔了茶盏,人简直是一阵风似的飘出来的,硬生生抢话道:“你确定听到的是考了会元?” 里面的钟若辰两手已紧握在了胸口,指节捏的发白,竟是无比的紧张。 文若未则跑了出来瞪大了双眼,恨不得抢她娘的话。 门房道:“不知道啊,齐三说阿公子以四门全部满分的成绩考上了会元。” 几人同时愣住。 钟粟随后皱眉喝斥,“齐三瞎扯什么鬼,简直是胡说八道,他人呢?” 若说考上了贡榜这边还能信,说考上了会元就有点让人怀疑了,更过分的是还冒出个四门考出全部满分的说法来,简直是往高了拼命的说,这里哪个能信? 门房道:“李管家也不信,也说他胡说八道,齐三跺脚咒誓,李管家还是不信,所以亲自跑去看榜了,齐三也跟去了。看这时间,应该也快回来了吧?” 这里话刚落,外面传来了急促脚步声,众人放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急匆匆跑来的李管家。 只是李管家的样子有点吓人,如丧考妣般,是哭哭啼啼跑来的。 “考上了,考上了,老爷,老大人在天有灵,公子考上了,公子真的中榜了!” 跌跌撞撞朝这边奔来的李管家嚎啕大哭着报喜,犹如报丧一般。</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四章 报喜 那哭嚎声哟,那叫一个悲喜交加,泪雨滂沱。 厅内厅外知道‘阿士衡’和这家真正关系的人,皆犹如被施了定身术。 唯独守在厅内不敢挪步的钟若辰,更是双手十指骤然紧握,暗暗咬紧了下唇。 跑到台阶下的李管家再次抹着眼泪哭丧着,跺着脚报喜,“老爷,夫人,公子考上了!” 文简慧声音惊喜到发颤,难以置信道:“老李,你确定真的考上了,没搞错吧?” 李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搞错,真的考上了!” 喉结耸动的钟员外紧接着问了句,“贡榜上的名次考的还好?” 这话就问的有点得寸进尺了,之前还不信能考上,现在确定考上了,自然是想起了齐三的报喜。 “好!太好了!没有比这更好的了,顶了天的好啊!”李管家又激动的不行了,手舞足蹈地绊了一脚,跌坐在地,却浑然不顾自己形象,颇为忘我地双手拍打着地面,“会元!老爷,夫人,公子考上了会元,四科全部满分的会元呐!” 不是真正的读书人对这里面的门道其实不太清楚,说什么满分在场的也搞不清这个满分有多厉害,连绝大多数读书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情,而他们平常来往的人压根不会去谈论这种东西,但会元是知道的,知道会元是会试的头名! 因为不清楚,所以满分不满分的不重要,对他们来说,只要是会试头名就行了,所谓的满分也就是个锦上添花,他们更看中‘会元’这个头衔! 哪怕是李管家自己亲自跑去看榜了,也只听到路人说四科全满分的会元很牛,究竟怎么个牛法他也不清楚,也无法心平气和的去慢慢打听,一确认成绩就谢天谢地抹着眼泪往回跑了。 场外的,唯独还站在厅内侧耳倾听的钟若辰,可以说是这一家人里唯一喜欢读书的,基本上也可以说是这家里唯一知道点门道的,听到是以四科满分的成绩拿下了本届会元,她真的是被震撼的不轻! 她内心开始莫名紧张了,不知自己素未谋面的那个未来夫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以四科满分成绩拿下会元的人该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孤绝傲世啊! 莫名有些自惭形秽,感觉自己可能配不上,也不知人家眼里能不能看上她这种满身铜臭的商贾人家出身的女子。 她的家人不这样想,也搞不懂这些,‘会元’二字便已经足以让他们欣喜若狂了,某种程度来说是肤浅了一些。 钟员外已经是振奋的满脸放红光,快步下了台阶,一把扶起了管家,“既是大喜事就不要哭哭啼啼,你再好好想想,你没有眼花看错吧?切莫搞的空欢喜一场。” 若是‘阿士衡’一贯的成绩好也就罢了,说考上了,这里肯定不会有人怀疑,更不会这样再三确认,实在是之前连上榜都没把握的人,突然说考上了,还说考上了会元,还是什么满分会元,未免有些夸张,不免反复确认。 李管家当即一副要对天发誓的样子道:“老爷,没错,绝没有错,公子的名字就在贡榜上最显眼的地方,独自在贡榜顶端独占鳌头。别人的名字都是拳头大的字,唯独公子名字是脸盆大的字,身边人也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错!”双手在那比划着字体,依然很激动,鼻涕未擦干。 已经是说的这般清楚明白了,啪!钟员外骤然以拳击掌,终于可以放开兴奋到极点,“好小子啊!还真给了我一个出其不意!” 名利名利,多少人难逃。 以前吧,一些场合上免不了碰上一些所谓的文人雅士,你觉得人家是穷酸又怎样?人家不跟你比有钱,端的那个架子照样能让你难受,你还不敢乱发脾气,否则显得你果然是没读过什么书的那啥。 现在?他想想有点乐,找机会要去找人刺激一下,问问对方读书时考的如何,然后再提下自己女婿,那脸得打回去… 一旁还算冷静的杜肥突然挥手示意,等不相干的外人退下后,才出声道:“若仅仅是上榜也就罢了,意外是不太可能搞出这种意外来的,这是需要实力的。应该,可能也不算什么意外。” 正高兴的众人立马看向他,钟粟止步问他,“怎讲?” 杜肥:“他的情况,员外也知道,他还没到京城就大出风头好吗?” 此话一出,李管家已愣住,瞬间清醒了不少。 钟粟也冷静了,稍思忖,明白了其中深意,颔首道:“是了,并非他之前考不好,而是不能出风头,原来这小子是深藏不露,直到此时才放手一鸣惊人!想来,是我们糊涂了,他是老大人一手调教出来的,怎么可能那般不堪!甚幸…”话没说完,冷眼瞥向了自己夫人,还好没让这女人坏事,不然要悔断肠。 厅里厅外的三个女人搞不懂这三个男人打什么哑谜,但都听明白了一点,因为已经说的够直白,那就是‘阿士衡’本就是很有才华和实力的,只是介于一些原因一直深藏不露而已。 老夫老妻的,文简慧自然读懂了丈夫的眼神,略有心虚,但只要丈夫不讲出来就没错,真要讲出来了那就是丈夫的错,是吵不赢她的,这点她很有自信。 此时也不在乎这个,未来女婿是会元啊,足以让她兴奋很久,她已经想到一群妇道人家羡慕她的样子。 “哇,姐夫好厉害呀!”文若未拉着母亲的袖子嘀咕了一声,听到家人说姐夫还玩了一手传说中的深藏不露,那对她来说是很神秘很高大的感觉,越发让她兴奋到两眼冒光。 正这时,门房又从外面跑来了,“老爷,夫人,外面来了列州会馆的人,说是来给阿公子通传殿试事宜并报喜的!” 院子里的一家子当即喜形于色的相视一眼,这下越发不会有错了,连官方都来报喜了,已经来安排殿试了。 “嗯,请到前厅吧,顺便让人去东院喊一下士衡。”钟粟一句话安排了,便大步而去。 杜肥和李管家随后跟上。 文简慧立刻提了裙子跑下台阶,跑着追上了自己丈夫。 钟粟回头一看,忍不住皱眉,妇道人家拎着裙子跑来跑去成何体统,喝斥:“你凑什么热闹?” 文简慧嘟囔了一句,“人家没见过这种报喜的场面,家里也是头回出现。” 言下之意是,想见识一下。 对她来说,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回头怎么跟那些妇人们聊去?回头问起来自己一问三不知怎么行,自己得说出一点那些女人没见过的场面来。 钟粟也未多说什么,重点是身为钟府的女主人跟着一起露面也没什么不妥。 另一头,文若未已经蹦进了厅内,跑去拉住了姐姐的胳膊就往外扯,“姐,快走。” 钟若辰趔趄之下不得已跟上,疑问,“未未,你干什么?” 文若未使劲拽她,“你没听到吗?报喜的来了,走,快去看看。” 钟若辰一惊,未得大人允许,怎好随意在外面男人跟前抛头露脸,这可有违大家闺秀的准则,何况自己快嫁人了,让夫家知道了怕是不妥,她怕被未来夫君看轻了,赶紧刹住脚,挣扎道:“不去,我不去。” “好机会啊,你不想看看考上会元的姐夫长什么样吗?你不想看看报喜是怎样的热闹吗?这种场面大多人家几辈子都见不到一次的,错过了多可惜。知道你怕什么,我们不露面,我们躲在后堂偷偷看一下……” 文若未一通噼里啪啦劝说,硬是把姐姐给一同拽走了。 其实钟若辰也有点被她说动了心,想看看未来夫君此时的风光一幕,还想看看人…… 客厅内,钟粟已经恢复了淡定,只是眉宇间的隐隐喜色难消,而文简慧又是一副大户人家主母的风范,面带曾经练习过的微微笑意迎客,端庄大气。 列州会馆的客人很快来到,共九人,高矮胖瘦的都有,都是一身小吏的穿着。 一下闯来九个,这哪是来报喜的,一堆人挤进门,像是拉帮结伙来打架的。 没办法,一看‘阿士衡’住哪,便知捞一笔的机会到了,何况是报惊天喜讯,主家定不会吝啬,大家都想抢着来,争执不下就干脆一起来了。 在接待这种人方面,钟粟倒是行家,他一眼便知都是些什么货色,但也不恼,天降大喜,确实高兴。 “员外,夫人,钟府真是出了大贵人,四科全部中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啊!” “是啊,来时,我们还听馆令和解送使傅大人说起,说锦国开国以来,只出过两个这样的人物,阿公子是第三个,整个列州上下与有荣焉呐!” “啧啧,一个满分基本就能上贡榜了,四个满分,那真是不得了啊!” “想必此时,阿公子的名字和文章已经是放在了陛下的案头接受御览。” “就凭这满腹经纶的实力,殿试折桂不在话下,状元已是手拿把攥、唾手可得的。” “据说,曾经考上满分的两位会元,后来都毫不意外的成了状元,阿公子必不例外。” “那还用说吗?天下读书人哪个敢不服?实力摆在这!” 宾主见面打过招呼后,一帮油腔滑调的家伙便开始不吝赞誉之词,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但也终于让钟粟等人明白了四科满分的会元意味着什么。 根本就不是一般的会元能比的,甚至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其影响力已经不仅仅是限于锦国的一场会试结果,钟家的这位女婿怕是要声名远播于锦国之外,将要真正的名扬天下!</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五章 不接 敢情是考出了比会元还高一个档次的名堂。 还有这种名堂吗?文简慧已经不是惊到了,而是听懵了,这已经超出了她的观念,没想到自己家居然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居然还是自己女婿! 躲在后面搂着姐姐胳膊偷听的文若未啧啧不已,不时晃动姐姐的胳膊,那意思在说,姐姐你听到了没有? 钟若辰已是眉目含春,喜难自禁,心中情愫百转千回翻转出蜜意来,还是头回听到一群男人这样喋喋不休的去夸一个男人的。 她虽还未见到那个男人的面,却已经是感觉到老天待自己不薄,给了自己一个这么好的丈夫。 钟粟等人才发现自己这些人直到现在才搞清状况,才发现这一家子除了能赚点钱确实有点肤浅。 门外人影一晃,庾庆来了。 带路的下人将庾庆领到后,退下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进去的背影,有点纳闷,也有点稀奇。 会元啊!贡榜之首啊!这得是多大的喜事啊!他跑去东院传话时,也特意恭喜了,谁知这位坐在席台上扶把剑冷冷静静听着,听完后面无表情的站起,就这么跟他来了。 考上了会元,听到了如此大的喜讯,身为当事人居然能从头到尾没一点反应,他也算是服了。 进入大厅的庾庆偏头冷眼打量着一群会馆来人,到了钟粟等人跟前后先行拱手行礼,“见过叔父、婶婶。” 厅内众人多少有些疑惑,目光难以脱离他的马尾辫,不知他为何这样随便就出来了。 文简慧连连抬手示意免礼,那叫一个笑容可掬,尽力展现自己的和蔼可亲。 钟粟也是满面红光,笑的有些合不拢嘴,但好歹是长期在场面上走动的人,表现还算矜持,颔首赞许道:“考的不错,中榜了,这是列州会馆派来向你报喜的,有事与你交代。”指向一群小吏。 现场除了庾庆外,几乎全部都是一脸堆笑的样子,极为喜庆。 一群小吏也在上下打量庾庆,也想看看能考中这百年难得一见成绩的人长什么样,是不是有奇人福相。 待庾庆一靠近,这些人很快便笑不出来了。 首先庾庆自己就没笑脸,面无表情道:“主事的出来回话。” “是我,是我。”为首的精瘦汉子立刻上前,点头哈腰道:“程贵见过公子,恭喜公子以四科满分高中头名贡士。” 庾庆根本不接这茬,平静问道:“你们是列州会馆的?” 精瘦汉子继续点头哈腰,“是的,是奉馆令大人之命前来向您报喜的,另外…” 庾庆出言打断,“我在列州会馆也呆过,怎么没见过你们?” 一群小吏中当即有人道:“见过的,公子我们见过的,公子在会馆进出时经常用一块手巾捂住口鼻,可能是会馆有什么味道不太好闻…” 庾庆又扫他一眼,感觉好像是有点眼熟,又打断道:“你们说你们是来报喜的,凭据!” 他这么几句话砸出来,还挺降温的,一群小吏发现自己有点不像是来报喜的,反倒像是来投案自首的,他们还是头回遇上这么冷静的爷,往届报喜哪个不是喜笑颜开的,甚至是兴奋到手舞足蹈,搞的他们都以为自己找错了人。 岂止是这群小吏,这气氛搞的连钟家人也笑不出来了。 “有有有。”那精瘦汉子赶紧递上了文帖,“这是朝廷礼部发往会馆的文帖,里面有正式告函,还有礼部加盖的大印,请公子勘验。” 庾庆接到手,翻看细看,只见上面写着‘阿士衡’的考试排名,正式告知他入贡了,着五日后进宫参加殿试,上面也确实盖着一方大印,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 见他冷静处理的样子,旁观的钟粟竟有老脸一红的感觉,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挺失态的,竟还不如一个年轻人沉得住气。 文简慧也是看庾庆那从容不迫的样子越看越满意,心中暗赞,果然是要考状元的人,跟其他俗人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姐,看到没?那就是以后要与你朝夕相处的男子,我没说错吧,姐夫长的是还挺好看的吧?” 后堂,姐妹两个趴在隔堂的小块镂空气孔上,偷看外面的动静,文若未在姐姐耳边嘀咕。 朝夕相处?钟若辰窥视着厅内的庾庆,遐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瞬间一脸羞赧,连耳朵根子都红了,掐了妹妹的腰间肉拧了一把,低声薄啐,“叫你胡说八道!” 害臊归害臊,但确实看到了自己要嫁的人长什么样,确实如妹妹所言,颇为英俊,那笔挺的身板里似乎透着一股无形的力道,是她以前跟着父母出门时见过的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身上所没有的。 而对方的穿着打扮也让她暗暗松了口气,她真怕是那种恃才傲物的男人,一看那马尾辫就知道是个比较随意的人,应该不会很难亲近。 文若未嘀咕没完,“姐,看到没,能考上会元的人就是不一样哦,那叫一沉着冷静,这么大喜事都能无动于衷呢。全场就他最平静从容,连爹和杜叔他们都不如呢。” 钟若辰满怀憧憬,心中呓语,这就是要与自己白首偕老的男人…… 庾庆将手中文帖反复仔细查看了几遍,没看出什么漏洞来,文帖一合,沉吟不语。 那精瘦汉子见他看完了,又道:“馆令和傅大人有交代,让您进宫参加殿试前先抽空回一趟会馆,首先是他们想见见您,其次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有些事情要交代和安排,一些进宫的礼仪不可避免也要学习一下。” 庾庆也就是一听,不置可否,手中文帖竟又顺手抵还给了对方,看的所有人一愣。 精瘦汉子下意识一接,接到手后发现不对,忙双手奉还道:“不是,公子,这个我不能带回去,这是给您的,您参加殿试还要凭此进宫呢。” 谁知庾庆递出去后,压根就没再接回的意思,直接对李管家道:“李叔,给我备匹马。” 李管家疑惑,“做甚?” 庾庆忽扭头看向隔堂镂雕气孔,隐约看到了偷窥的目光,早就察觉到了后面有人。 后堂趴在气孔前的钟若辰感觉自己目光和庾庆的目光瞬间直接对上了,吓一跳,吓得赶紧从镂雕气孔前退开,手捂着心口,心慌意乱,担心被庾庆认出,担心会被误以为是有不良嗜好喜欢偷窥的女人,脸色都吓白了,后悔不已,悔不该来偷看。 文若未一手拍在了她的肩头,嘴朝气孔一撇,很拽的样子摆了摆手指,很有经验的样子表示外面看不到里面的。 庾庆也只是回头一看,误以为是钟家的下人,没往其他人身上去想,回头又对李管家道:“我去趟贡院。”说罢就走。 “呃…”捧着文帖的精瘦汉子一愣,旋即赶紧追上,“公子,您先把这文帖接收了再说。” 庾庆:“你先带回去。” “啊?这…这个哪有带回去的,不是,公子,这文帖非同一般,牵涉到圣上亲自主持的殿试,是内阁勒令今天酉时前必须送达的,绝不能逾期,我这么个小人物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朝廷内阁对着干呐,您不接了给个签押,我回去交不了差啊!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您这样,我饭碗会保不住的,我全家老小就指着我呢,公子,公子…” 精瘦汉子慌了,追着哀求,又不敢对这位正当红的满分会元郎硬来,人家若是往地上一躺,他这辈子就完了。 厅内的一群小吏也慌了,从未遇上过这种事,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家是来一起发财的,不是来一起背锅的,当即乱做一团,一起跟着追了出去,纷纷喊着公子请留步。 厅内跟出来的钟粟和文简慧也有些傻眼,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看一群人就这样一窝哄似的突然跑没了,钟粟忽醒神,对一旁的杜肥道:“你亲自去看着,千万不能让他出事。” 现在是真心不敢让庾庆出任何意外。 杜肥点头,迅速离去。 撞见一群小吏的钟府下人们纷纷止步观望,皆好奇是怎么回事。 一群小吏一路围着庾庆又说又劝,然而庾庆死活就是不接文帖,更不用说让他签押了。 偏偏遇上的还不是什么文弱书生,一群人堵路都拦不住,活见鬼了! 行至钟府大门口的照壁前时,不耐烦的庾庆突然一个闪身登空而去。 人呢?一群小吏凝噎无语,皆仰头望,人影嗖一下,蹿空走高就没了? 他们绕到照壁后面一看,没看到人,随后倒是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一群人跑出大门一看,好家伙,真跑了。 庾庆等不及李管家安排坐骑,见门口停了一群马,也不管是谁的,直接解下一匹骑上就跑了。 “啊?公子,那是我的马!”一名小吏疾呼。 精瘦汉子则大喊,“公子,京城不能纵马狂奔!” 一群人随后解了坐骑紧急追赶。</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六章 状元之才 贡院外,人群已不再拥挤。 最初的轰动热闹劲已经过去了,直接和上万考生有关的来看榜的人,确认榜单后基本都走了。加之饭点来了,而此时又值午后太阳最毒的时候,无遮无挡之地晒的吃不消,因而看热闹的基本上也都散了。 也因此,狼狈不堪的明先生终于挤到了公示的考卷前,一眼看去,瞳孔骤缩。 字迹,是他认识的字迹。 题,也是他见过的题,且印象深刻,他几乎耗干了心血为之写了一下午的题,怎么可能不记得。 他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有人提前泄露了考题! 会试之前,连出题的考官都没有定下来,考题竟能泄露出来! 他无比的愤怒! 他半辈子误在了这上面,半生心血误在了这贡院高墙内,半生的声名狼藉因此而起,还有多少学子的苦苦挣扎,没想到在有些人眼里竟可以如此轻易的践踏,天理何在! 更悲愤的是… 那答题内容,他也不陌生,是他自己亲手写的,怎么可能陌生。 他把四题内容看了遍,确认了,是他写的,有人近乎是一字不漏的将他的答题内容给抄了遍。 抄者是谁不难猜,他只把答案给过一人,而此人的名字就在卷子上,就高挂在贡榜之首! 这是他的答案,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会元,有人用他的答案拿下了满分会元! 满腔的愤怒,在喉咙里化作低沉的“嗬嗬”喘息声,如同狂暴的野兽想撕毁一切。 满腔的怒火差点将他自己给烧成灰烬。 他一开始的念头就是要去举报。 要去告状,要去告御状! 不管你们是什么家世,不管你们是什么背景,大不了玉石俱焚,也要你们还我一个公道! 欺人太甚呐,提前泄露考题也就罢了,居然还不避嫌,居然还敢拿出来考他,居然拿着提前泄露的考题让他来作答,然后拿他的答案去摘榜首,简直嚣张到肆无忌惮,嚣张到令人发指,明目张胆,欺人太甚! 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精彩呀!这篇策论着实是精彩,着实有高见,生辉耀目,字句笔意畅通,文脉一气呵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试策论答题能写出一气呵成感觉的。” “直抒胸中块垒,如涛涛江水一泻千里,想必阿士衡写的时候定也写了个尽兴和快意。” “这个阿士衡确实非同凡响,才思敏捷流畅,这篇策论拿满十我服了!” “诸位,若我所料不差,此文必会纳入太学必修的范文。” 太阳太毒,几名男子在明先生身边议论一番后便直道吃不消,互相招呼着离开了。 几人一走,又有人补过来欣赏。 “好一个‘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不愧是会元的手笔!” “是啊,看那气魄,只要让我进了君王殿,便要了却生前身后名,这是多大的气魄,豪气冲云天呐!” “功鸣…功鸣…呜呜…” 一名已是两鬓斑白男子突然呜咽,竟仰面抽泣起来,似有仰天憾事。 “黄兄,你这是怎了?” 一旁同行纷纷关切那啜泣男子。 黄姓男子摇头,抬袖抹了把泪,指着诗词卷子,痛声道:“我品来却是另一番深意。朝天阙!朝天阙!这诗名何尝不是我等当年的夙愿。穷经皓首求功鸣,是‘功鸣’而非‘功名’,想我当年考了数次,用尽苦功,不就是为了一鸣雪苦吗?求功鸣,这一个‘鸣’字简直是在向苍天啼血啊!” 听他这么一说,旁人颔首:“是啊,这一个‘鸣’字,一个‘求功鸣’,道尽了多少人的辛酸,一鸣则惊人,不鸣则所有苦功皆成笑柄,啼血啊,这一字的确是在啼血啊!” 一首诗面对不同的人,只因个人的身世背景经历不同,竟品出了各种不同的味道,但都要赞一声好。 站在拒马前的明先生仰天闭目,同样似有仰天憾事,听着周边人对‘阿士衡’四题作答的各种夸赞,他脸上有泪光,泪长流,挂在须上无声滴答。 他是恨,一开始的确是好恨,竟敢窃我苦功邀名上位,恨不得冲去钟府找庾庆拼命! 但是听到各种夸赞后,慢慢的,慢慢的不恨了,心气慢慢平了。 慢慢的,他脑海里出现了许久以前的画面。 似乎已经忘了的画面,却在他此时闭目的时刻变得十分清晰。 那是他最意气风发的时期,十里八乡、周边县府人人皆知的神童,大后初试锋芒便在童试中一路夺魁,引来无数赞誉和恭维,也是在那时挑中了他最心仪的女子。 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感觉。 直到乡试,他蔑视同考举子,当众口出狂言,称解元非他莫属! 谁知试后开榜的结果却给了他一记重击,别说解元,连经魁之流都无法入选,他名落十几名之后,羞的他无地自容,当时就成了笑话。 好像从那时,自己的心态就出现了巨大的变化,再也不敢猖狂了。 他又不傻,明摆着的,再敢猖狂,别人必然以之前的乡试结果来讽刺他,他还没蠢到要自取其辱的地步。 之后他抱着扬名雪耻的心态赴京参加会试,进了这贡院开考后,答题那是字斟酌句再字斟酌句,猜题是谁出的,猜判官喜好如何,猜自己这样答会不会惹判官不喜。 那份患得患失的煎熬他至今记忆犹新,生怕再落榜,生怕再成为笑话。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开榜后,他这个曾经的神童,非常年轻的举子,落榜了。 这次不是考的排名在后,而是连榜都没上,直接黜落了。 怕成笑话,结果真的成了大笑话,无颜见人。 后来一次又一次的参试前,学人家事先押题,仔细研判考官喜好,京城文官几乎被他研究了个遍。 然而最终的会试结果却依然是屡战屡败,而他又屡败屡战。 没人能体会到他见到贡院大门的感觉,那对他来说就是张着血盆大口满嘴獠牙会吃人的怪兽。 后来他就不敢回家了,真的无颜见那些曾经面对过他嘴脸的人,包括左右邻里什么的,方知自己当年嘴脸的可恶。 再后来就以放浪遮羞,博了个‘午后先生’的名声。 往事历历在目,满脸泪水的明先生忽睁开眼笑了,看着墙上示众的答卷笑了。 对庾庆的恨意彻底消了,真不恨了。 因为他明白了,就算这次进考场的还是他,哪怕面对同样的题目,他也还是考不上。 墙上示众的答卷让他找到了困惑多年的答案。 “真正的状元之才啊!” 旁又有人看了会元的答卷后为之惊叹。 “状元之才…状元之才……”明先生将这句话反复嘀咕了一阵,忽苦笑,连连抬袖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了,一脸释然地走出了人群。 走出这一带空地,进入街道时,他经过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了几个人,正是詹沐春、许沸和苏应韬四人。 六人身上酒气未消,刚用了午餐从酒楼过来。 詹沐春和许沸脸上透着意气风发,有着难以掩饰的人生快意,身上超脱的气质自然而然。 而苏应韬四人脸上的笑都透着牵强和落寞,四人也明显以那二位为首,人与人之间有了真正的高下之分。 没办法,六人落脚的地方都派人来看过榜了,詹沐春和许沸都通过了会试,都入贡了,等于已经是朝廷命官了,就差殿试再由皇帝陛下点出一二三甲排名了。 苏应韬四人无一幸免,全部落榜,乡试二十名以后的能中的几率本就不大,也不算意外。 也就是说,詹沐春和许沸马上要进宫面圣了,而苏应韬四人还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这荣幸,也许这辈子都没有进皇宫的机会。 好在开榜前几人就约好了今天过来,否则詹沐春和许沸今天还真没空跟他们混在一起。 “詹兄,许兄,我说的没错吧,午后这里才是较空的时候,上午过来难以挤入。”苏应韬手中折扇遥指贡院外已不再拥挤的场地,语气更加谦逊了。 詹沐春挥手道:“走吧,我实在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士衡兄的示众答卷。” 之前就听说了,酒楼吃饭的时候更是听到满堂的议论,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已经是名动京城,着实把他们给惊了。 一行最终还是先停步在了张榜的牌楼上,詹沐春和许沸都想确认一下自己的排名,另四位也忍不住仔细再看看,万一漏了呢? 榜上独占鳌头的‘阿士衡’三个字非常明显。 詹沐春唏嘘,“百年难得一见,叹为观止,士衡兄之前确实低调了,也是我等有眼无珠!” 他心里有些疑团似乎解开了,难怪人家一路上不把自己这个解元郎给放在眼里,原来是自恃才华不逊于他,之前的乡试怕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考了个一百多名。 看到‘阿士衡’的名字和独占鳌头的排名,许沸才叫最纳闷的那个,那家伙居然有如此才华?考上会元也就罢了,居然还考个四科满分,这也考的太狠了,还真是心狠手辣不靠谱啊! 他想想印象中认识的庾庆,偷偷摸摸敢在封疆大吏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为了钱敢拼命,拎着剑敢杀人,装神弄鬼能画符,拿起笔来又能考会元,还是满分的,这也太变态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七章 栽了 问题的关键是,他认识的庾庆从不看书写字,身上连读书人的半件物什都不带,相处了几个月都这样,天天在那逗虫子玩,压根不像个读书人,更像个蒙面大盗,有太多的不靠谱,长一百只眼睛也看不出能有眼前这出息啊! 就这么个不靠谱的人,天天躺着玩的人,居然玩着就把会元给考了,还是满分的,这到哪讲理去? 当然,仔细想想的话,事先也还是有迹可循的,就是列州文华书院那次的猜字谜,那位士衡兄就已经向他展现了一次非凡的天赋。 唉!许沸心中唏嘘,可能真的是深藏不露吧! 苏应韬立刻接詹沐春的话,“这个可不是詹兄走了眼,我们又何尝不是没看出来,士衡兄那…确实是非常之人,天纵之资不可比。不过詹兄您考的也不错,排名一十三,意味着列州的解元郎压过了三十多个州的解元,列州文坛的士气必然大振!” 詹沐春对自己考出的结果也没什么不满意的,也很高兴,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家人都有了个交代,但还是叹道:“和士衡兄比起来,相形见绌,米粒之光与皓月争辉,没有可比性。士衡兄的成绩一旦传回列州,士子们必然奔走相告,我等身为列州的同届举子,与有荣焉吧!” 几人点头附和,房文显忽见许沸沉默默的样子,忙道:“许兄考的也不错。” 此话一出口,别说另三位,连他自己都感到心酸。 身为列州解元的詹沐春考上了贡榜,他们无话可说,人家实力明摆着的,可这个许沸算怎么回事,乡试考一百多名,也能上榜,让他们排名比较靠前的情何以堪? 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乡试考一百多名的还有一个,人家考出的成绩更夸张,对比起来,许沸就一点都不夸张了。估摸着许沸可能本就有些实力,只是在乡试中没发挥出来,文华书院的猜字谜能拿第一可能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被人一夸,许沸是心虚的,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成绩是怎么来的,忙道:“一百五十五名不算好,可能就是运气好。” 他其实想考高一点的,结果拿着考题凑文章也未能搞进一百名之内,实在是这次来京赴考的都是各州士子中的精英,未能让他如愿。 苏应韬道:“许兄你这话就是在打我们的脸了,你考上了,我们落榜了。” 潘闻青:“许兄,各州一万多人一较高下,能名列一百五十五名已是了不起了。” 心里酸着,难受着,嘴上还要夸人家,詹沐春看了看四人的样子,略有莞尔,有些东西心知肚明就行,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没事,下届再考,凭你们的实力还有机会的。”说罢就朝考卷公示的地方去了。 其他人自然是跟着。 有苏应韬四人卖力开路,詹沐春和许沸很快就穿过人群到了最前面,顺利看到了聚集人最多的会元公示卷。 一番仔细读看后,詹沐春忽由衷而叹,“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放大了无数举子的渴望心声,豪情万丈!朝天阙,了却生前身后名,诗名和最后一句遥相呼应,万分出彩,论‘功名’无出于此,用气吞山河之势回应了考题,此诗答此题,当得满分!” 苏应韬也忍不住真心赞了一句,“士衡兄的气魄和雄心果真是非同凡响!” 潘闻青苦笑:“如詹兄所言,气吞山河!士衡兄身在贡院下笔之时,怕已是志在必得!” 许沸手指抠了抠嘴角,怎么看这诗都感觉和他印象中的庾庆对不上号,那厮的气魄他没看出来,倒看出几许坑蒙拐骗的气质,他实在是难以想象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人能写出这种胸怀的词句来,有点没天理了! 然而他是见过庾庆字的,猜字谜的时候就见过,庾庆的字确实写的好,他现在一看也能认出来。 一群人也跟着噼里啪啦夸了起来,詹沐春却没听进去又仔细审读了其它考卷,与诗不同,看后再次惊叹,“一气呵成,像是一气呵成之杰作!陛下受命于天…”念此一句,又再次摇头惊叹,“士衡兄有画龙点睛之妙笔,有笔转乾坤之大才,我不及也!” 当几人看尽了兴趣,又挤出人群去看其他人答卷时,詹沐春依然由衷感慨了一句,“今日能见识到士衡兄雄文,肺腑激荡,受益良多,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就在几人离开这一摊不久,一辆马车也停在了街口附近。 马车内的庾庆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尾随下车的杜肥看的暗暗点头,遇上如此天大的喜事,表面上还能如此的宠辱不惊,真不愧是阿大人调教出的公子,确有乃父之风! 他是后来追上庾庆的,京城不能纵马,怕庾庆出事,硬拉进了马车里带过来的。 两人刚走,列州会馆的小吏也跟到了。 精瘦汉子掀开车帘一看,见其内空空,立刻回头左右道:“还发什么愣,去找人啊!” 众人立刻跳下马找拴马桩系住马匹。 庾庆已经站在了牌楼下,眼睁睁看到了榜上的大名,‘阿士衡’那三个字真的是无比的触目惊心。 亲眼目睹,杜肥绷了嘴角,亦红了眼眶,暗忖,老大人在天之灵能安息了! 一声不吭的庾庆却扭头就走,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有,公示卷的地方哪里人多就往哪去,到了人群前抬手左右一阵连拨就进去了,凭他的修为,一群普通人哪挡的住他。 站在了熟悉的卷子前,庾庆一看那字迹,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开始闪现绝望神色。 他不信的,哪怕亲眼见到了报喜的人,哪怕他心里已经慌成了一团,但还是不信。 怎么可能考上?更不可能考上会元,还他娘的满分会元?说谎也不找对人! 哪怕是刚刚见到了牌楼上独占鳌头的排名,哪怕他心里更慌了,也还是不信。 老子自己做的卷子,老子自己不知道?这背后一定有人在搞鬼! 直到此时此刻亲眼见到了自己的答卷,亲眼看到了自己手写的考卷,心里的慌乱才终于绷不住了,才终于有了要崩溃的迹象。 可他依然强自镇定,认真细看内容,会不会有人作假? 有可能的,说不定是阿节璋的仇人发现阿节璋的儿子来了,故意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把四题卷子全部看完了,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就是原封不动的他的考卷没错,内容他能背下来,不会记错。 脑子里闪过的一丝理智也在告诉他,阿节璋的仇人有病,在贡院里帮你动这么危险的手脚,意义何在? 会不会是误判了考卷? 他记得那篇赋论的,字句晦涩他虽不太懂,但起码认识字啊,自己看大概的通意还是能看出来的吧?答题明明答的偏题偏离了谱,竟然还能判满分?欺负老子没正儿八经上过学吗? 他正因事先看了明先生的答题,根据明先生自己的破题,觉得明先生连题都答偏了,就这水准难怪九考不中,所以他才彻底放心用了明先生的答案。 谁想如今的结果却告诉他,那偏题的答案居然考了满分,你让他怎么接受? 他能面无表情的从钟府一路跑这里来不是没原因的,他连走人的包裹都收拾好了,准备摊牌走人的,却来个他祖宗的报喜,说他考中了满分会元,天塌了都不带这样的。 他现在很想吼一声,是哪个瞎眼狗官判的卷子? 可脑子里的理智又再次告诉他,能拿出来公示的卷子,差别再大,也不太可能大到他想象的那么离谱! 正因为如此,他那盯着考卷的表情连牙都呲了出来,面目狰狞,双拳握的指节啪啪作响,恨不得现在就把明先生给揪出来狂扁一顿,不剁成肉泥都难消心头之恨,实在是气得够呛,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这么不靠谱的人! 你他妈考九次考了二十多年都考不上,随便帮老子做个题就考中了,一下午匆匆做出来的连检查修改都没有的答案就能考中会元了,还是前一晚没睡好觉做出来的答案考出了满分! 给他一万个理由他都接受不了啊! 找不出任何考中的理由啊! 找不出栽这么大的坑里去的理由啊! 考九次考二十多年都考不上,他庾庆插手让随便写一下的答案就考上了?你考上也就罢了,还考个会元?这都没完,还能考出个百年难得一见的满分会元?就这,你说你是那个考了九次都考不上的‘午后先生’? 他现在想把墙上考卷扯下来直接吃了,然后伸出两根手指捅瞎自己的狗眼,以谢阿士衡! 找谁答题不好,随便找个也行啊,为什么找那个‘午后先生’? 心中的理智又告诉他,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可能还会找明先生去做答案。 还有比找一个怎么考都考不上的人更安全的吗? 杜肥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庾庆身边,他虽然也看不太懂答题,但亲眼看到了卷子上标的满分,觉得应该就是好,轻声道:“应该找纸笔抄下来,员外回头肯定想要一份,省得让人再跑一趟。对了,你脑子里有吗?有的话,你回去写出来更好。” “写你大爷!”庾庆对他自己平常口口声声的‘杜叔’甩出了脏话,且扭头就走。 杜肥愣在了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 庾庆走出人群仰天望,他在内心狠狠做出了决定,要以掌门的身份对玲珑观弟子立下规矩,想当掌门必须要读书!</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八章 姑爷 冲击被挡,高远翻身停在了上空树枝上,身随树枝的起伏。 江山身影现形,一把抓住了拐杖暂停,缓缓抬头看向前方空中。 此时雾气明显已经被山火的热气给驱散的差不多了。 一道人影闪身落下,站在了江山跟前,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鼠太婆。 黑云啸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敢有丝毫妄动。 鼠太婆回头看了眼受伤的黑云啸,竟丝毫不感到意外,又看看树上和眼前的二人,冷笑道:“我说你们两个,那边罢手了也不通知我一声吗?” 江山:“现场那么多鼠眼帮你盯着,你还需要我们通知吗?你的小辈通知你和我们通知你有区别吗?再说了,你没看到我们两个在办正事吗?” 鼠太婆伸手抓了拐杖握手处,又像是掐着木雕‘竹节虫’的脖子,从江山手中拽回了自己的拐杖,再次瞟了眼黑云啸,尖着嗓子嘿嘿笑道:“都是朋友,何必搞成这样?” 树枝上的高远冷笑道:“这对贱人夫妇利欲熏心,根本没搞清护送人马的防护情况,是在拿我们这边的性命做试探!” 黑云啸当即出言辩驳,“谁也没想到会这样,谁也没想到他们会不进七里峡,我还怀疑是不是你们内部出了什么奸细。” 江山勃然大怒,戳指怒斥,“还敢嘴硬?” 高远居高临下垂视着鼠太婆,“你挡我们是什么意思?老太婆,忘了提醒你,我接到了传信,‘地母’亲自出马了,栖霞娘娘已经被她给宰了。” “什么?”鼠太婆闻言动容,耷拉的眼皮撑起了,瞪大了双眼。 何止是她,黑云啸更是震惊。 树洞里的许沸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庾庆倒是给听愣了,也不太明白。 庾庆知道‘地母’是谁,除了司南府的掌令,这天下应该也没第二个人敢当这尊称的。 至于栖霞娘娘,他也听说过,是一方大妖,‘地母’亲自出马宰了栖霞娘娘是什么意思,难道和对考生下手的事有关? 他根本不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所以听不太明白。 “这已经是两天前的事。”高远掏了张纸出来,信手甩出。 鼠太婆凭空吸附到手,摊开看了传信内容,不禁唏嘘摇头,然还是叹了声,“算了吧,冤家宜解不宜结,放过他吧。” 此话一出,别说高远和江山,就连凶气磅礴的黑云啸也愣住了,没想到鼠太婆能这般不计前嫌。 高远怒了,怒斥,“老太婆,你家的小辈死了多少?江兄的雾影族又被山火烧死了多少?我三十多名鹰奴的性命硬生生被这对贱人给坑了,岂能饶他?江兄,你能答应吗?” 江山冷哼,“不能答应!鼠老太婆,你吃错药了吧?你若非要阻拦,那就别怪我们两个翻脸!” 鼠太婆一瞅两人样子,就知道‘冤家宜解不宜结’那套理是说服不了两人的,尖笑着吐出了真相,“雾气快散尽了,鹰奴也罢手了,白兰发现不对,应该也快撤回来了,现在没必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让金化海捡便宜。 留他们两口子性命,他们就得断后。此獠惯听老婆话,在白兰跟前矮三分,是不会扔下白兰独自逃跑的,让他也活着,就多一份断后的力量,便于我们脱身。他们若是没命逃走怪不得我们,若是逃脱了,司南府也不会放过他们,省得只追着我们不放。 两位,我可不是帮他,咱们现在要考虑的是从司南府手下逃命,只要能躲过一劫,这对贱人的账将来可以慢慢算。我言尽于此,你们要杀他,我不拦你们,随便你们。恕老太婆不奉陪了,老太婆先走一步!”话毕将手中的拐杖朝天一扔,竹节虫似的木雕竟然睁开了双眼,一对漆黑如宝石的眸子。 趴在树皮裂缝前偷窥的庾庆暗暗感到稀奇,敢情这栩栩如生似木雕的拐杖竟是活物。 拐杖背后的双壳裂开,抖出了漆黑如布幕的双翅,扇的附近树叶起舞。 鼠太婆一个闪身而起,身形在空中骤然瘪气变小,化作了一只兔子般大的灰毛大老鼠,落身坐在了振翅“竹节虫”的颈项上,老神在在的坐那伸出爪子指了个方向。 飞虫调整了方向,骤然加速飞离,转眼就载着鼠太婆的原形消失在了山林上空。 树枝上的高远和江山相视一阵,最终皆扔下一声冷哼,陆续蹿空而去,果真听了鼠太婆的放过了黑云啸。 庾庆暗暗松了口气,不打了就好,不然凭几人的修为交起手来,这小范围内根本藏不住人,心里暗暗催促黑云啸快点离开。 围绕黑云啸周身旋风般飘舞的树叶徐徐落下了,双爪缭绕的煞气也渐渐隐没了,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正常色彩。 他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去,向原来落身的那棵大树走去,边走边冷眼警惕着四周,胸前血淋淋的伤势对他似乎没什么影响,凶悍气势依旧在。 树洞内的庾庆又换了个缝隙趴着看,心里有些不甘,听几人刚才交谈的意思,针对考生的截杀都已经失手了,这位不赶紧走人,还走回去干嘛? 此时雾气已经很淡了,已经能看到颇远的距离,他发现黑云啸又向车厢方向去了,不禁为自己心心念的灵米哀鸣,有这样的玄级妖修守着,还如何能拿回自己的东西。 想到两千两银子就这样丢了,心疼的直哆嗦。 突然,庾庆眼睛瞪大了几分,只见黑云啸的身子不正常的摇晃了一下。 不止摇晃,黑云啸忽“噗”一声,竟呛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在了地上,手抚胸口,低头喘息着。 高远那掏胸的一爪并未给他造成致命伤,真正给他重创的反而是江山那口疾雾里暗藏的杀机,将猝不及防的他给打了个结实,当场就把他给打成了重伤。 两伤叠加,他不甘也不敢示弱,还得硬撑着拼下去。 他很清楚,幸好硬撑着没露败相,否则鼠太婆只怕也不会帮他说话,一个留着也没了丝毫阻击断后作用的人,哪有杀了泄愤好?肯定要顺手把他给弄死的。 好在他摆出的足可一战的气势把三人给糊弄了过去,算是捡了条命回来…… 吐血了?连站都站不稳了?庾庆的心绪起了波浪,偷窥的目光从黑云啸身上挪开了,往前移,落在了三只车厢上,他的一只手下意识摸上了腰间的剑柄,用力抓握住了。 要不要趁他病要他命? 这是个机会,但也存在风险,这种级别的高手,就算重伤了,自己恐怕也未必是对手。 然而,这是两千两银子啊,为两千两银子冒点风险难道不值得吗? 那本就是自己的钱啊,就这样扔掉? 庾庆心绪难平,盯着黑云啸好好观察了一下。 一个原因让他下了动手的决心,还是那句话,对方连站都站不稳了! 由此可见伤的很重。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庾庆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那边的截杀随时可能会结束,一群妖修随时会回来,他得尽快离开这。 手松开了剑柄,抬手卸下了身上的墨影弓。 拎把剑冲过去和玄级高手当面对着干,哪怕对方受伤了,他还是没什么底气,刚好路上捡有杀伤利器墨影弓。 他虽不是弓箭手,但起码的射击还是会的,虽没有大箭师射杀的准度,但近距离的射杀还是有点准头的。 从箭壶里抽出了一支箭往弓上一搭,想挪步出树洞偷袭,可又胆怯,想想还是又摸出了两支箭。 他准备三箭齐上,一支精准射击,两支碰运气,这样能增加射中的概率。 脚刚往树洞外挪了一步,又有些紧张了,想到了对方应该不是人,妖修的话,表面上看到的人体要害未必是其原形要害。也就是说,自己这墨影弓就算射中了对方也未必能杀对方。 许沸瞪大了双眼看他这反反复复犹犹豫豫的一连串动作,莫名心慌,心里在问,这家伙想干什么? 庾庆突然把牙一咬,弓和箭一手抓在了一起,空了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只金属小手瓶。 许沸一愣,这玩意他认识,这不是猜字谜奖励的鱼奇大师炼制的玄级点妖露吗? 庾庆用牙撕咬掉了原封的封皮,又迅速拧开了瓶盖,倒出了一滴滴的浓露。 三滴点妖露,滴在了三支箭头上,运功一催,点妖露立刻扩散,化作淡淡银华包裹了箭头。 不惜动用点妖露,庾庆这次可谓下了血本,但账还是算清了的,沾用些点妖露,相比赚回两千两银子还是很划算的。 许沸又不是傻子,什么事值得动用点妖露?他大概猜出了庾庆要干嘛,真心慌了,抓住了庾庆的袖子,想劝告。 庾庆立刻指了他嘴,瞪眼警告,示意他闭嘴,之前躲这树洞里就警告过的,不能开口发出声音。 之后迅速拧好点妖露盖子,藏回了身上。 三箭一起搭上了弓弦,又趴在树皮缝隙前偷看了眼黑云啸的情况,确认还是一副重伤的样子后,立马蹑手蹑脚到了树洞口,先伸头看了看外面四周的情况。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十九章 庭院幽幽 刘府。 刘行招刘员外擦着一头汗,有些疲惫地返回了内宅正厅,坐下便对端来饮品的刘夫人沙哑着嗓音道:“第六批了,我嗓子都说哑了。” 刘夫人将饮品放在了丈夫跟前,“快喝了,润嗓子的。” 刘员外苦笑摇头,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贡榜开榜竟会引起轩然大波,竟还波及到了刘府。 原因无他,刘员外也是钟粟的朋友,刘府西席就是钟粟借用去的明先生。 明先生指教学生本就很出名,这下好了,竟然指教出了一个四科满分的会元来,一瞬间,前来拜会的人就差点踏破刘府的门槛。 不为别的,都是为了自家儿郎来的,或求刘府将明先生割爱,或求与刘府共享明先生的才华。 能登刘府门的,自己个人的事不会随意求人,都是为人父母后,为了自家儿郎才能低下这身段来。 刘府也很为难啊,高价聘用明先生为西席,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么,钟粟那边是为了应付一下会试才松口借用一下的,现在你也想要,他也想劈柴似的劈一点明先生的时间走,那他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虽不想得罪人,但还是得苦口婆心的解释,说哑了嗓子。 刘夫人却颇为兴奋,“四科满分的会元啊,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看来这个明先生确实有点本事。我不求他把我儿指教出四科的满分来,但凡将来能让我儿考上个会元,让我折寿我也愿意。” 刘员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等着吧,这还是刚开始,后面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 刘夫人在他肩头捶了一下,“你得庆幸咱们捷足先登了,现在多少人想受这罪还没这机会呢,总比你去求别人强吧。” “唉,先应付着来吧,就怕碰上不好拒绝的。”嗓子疼,刘员外不想多说了,指了指自己的脚,“跑来跑去的,我这脚啊,老毛病又犯了,帮我捏捏。” 刘夫人搬了张凳子来,拎了他脚褪了鞋袜。 正边聊边捏着,外面管家跑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喊,“员外。” 明显有急事,刘员外挥手让他进来。 管家匆忙入内,奉上一封信,“员外,明先生来了,递了辞呈的。” 辞呈?刘员外一愣,迅速夺信到手打开了翻看。 刘夫人有点急了,“好好的,他递辞呈做甚?难道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挖他?” 管家摇头,“不知道啊,他说该说的都在信里。” 信上内容就是辞去西席,说什么老母年纪大了,要回去尽孝,请刘府另请高明之类的。 刘员外猛的收脚站了起来,问:“人呢,可曾拦下?” 管家焦急道:“拦了,让他等您当面说,可他不愿多言,直往大门口去了,我们也不好对先生用强,只好急告员外。” 刘员外立刻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鞋,把鞋穿上。”刘夫人高喊一声。 刘员外没有回头,一只脚没穿鞋,赤着一只脚跑了。 待他跑到大门口,发现人已经走了,门房说马车刚动身,于是他又追出门去,见到了还未出巷子的马车,喊出一声,“拦下!” 立刻有能蹿空走高的护院飞奔而去,落下后勒停了马车。 光着一只脚跑到的刘员外已是气喘吁吁,请了明先生现身。 “先生,若是刘府有怠慢之处,尽管直言,定当改正,不必如此。” “先生若想照顾令母,不妨接来京城,我自遣人悉心照料,不劳先生操心。” “可是报酬给少了?刘某愿再加倍,先生觉得多少合适也不妨直言。” “莫不是先生已觅得了更优渥的去处?” “可是小儿顽劣惹恼了先生?” “可是伺候先生的姑娘不懂事,不能让先生尽兴?” 刘员外连问了一堆原因,明先生皆摇头表示不是,说该说的都在信里,就是要回老家。 这时,刘夫人也小跑着把自己小儿子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儿子一到,刘员外立刻厉声呵斥,“给先生跪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但看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赶紧跪在了明先生的跟前。 见刘员外光着一只脚,见学生如此,见刘夫人哀求挽留,明先生一声长叹后说出了实话,“员外不要多想,和其它原因无关。家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而我沉沦京城多年,为子不孝,何以为人师?另则,三年后的会试,我想再试身手,以了夙愿,此去即是归心再造,亦是长伴慈母左右赎罪。员外,夫人,此言肺腑,就此别过,勿念!”说罢对一家人拱手作揖。 刘员外愣愣,感觉今天的明先生确实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人也变得清爽了。 明先生伸手扶起了跪着的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好好学,莫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番苦心。”之后转身登车,钻入车内,唤了走,车夫才再次扬鞭驱动。 马车一路往夕阳尽头去。 刘夫人扯了下丈夫袖子,焦急道:“多加钱不行吗?” 刘员外苦笑,“哪一行做通了都不缺钱,人家在乎的不是钱,人家说的很清楚了,是要一了夙愿。为我自己儿子耽误他再考,说的出口吗?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京城烟花地是真的留不住他了……” 夜幕下的京城,华灯璀璨处处,不乏莺歌燕舞,不乏人头攒动,鼎沸处的夜生活热闹非凡。 闹中取静之地,车马护卫一行归来,停在了灯笼高照的‘梅府’大门外。 此地梅府不是寻常人家,乃锦国工部尚书的府邸。 车帘揭开,一相貌普通却身穿二品官服的男人露面。 能一手把住的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皱痕,可见经常皱眉,加之面白却显刻板,一看就是少有笑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梅桑海。 一身酒气未消,一场宴请结束后才归来。 管家孔慎跑了出来相迎,陪同着一起归内。 一路遇见的下人不用行礼,纷纷主动回避便可。 一直到庭院幽幽深处,到了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孔慎帮尚书大人褪下官服,端了热水放下毛巾,才道:“不是同名,确认了,榜首会元就是阿节璋的儿子。” 热水中摆弄毛巾的手一顿,梅桑海沉默了一阵徐徐道:“四科满分,那位老大人调教的还真不错,说来我当年还抱过那小子。如今竟敢毫不遮掩的用真名现身,看来其志不小,来势汹汹啊!阿节璋如今在哪?” 他之所以称呼阿节璋为‘老大人’,是因为他当年正是阿节璋的直系手下,虞部直属的一名员外郎。 阿节璋被罢后,正是他高升接了阿节璋虞部郎中的位置。 历数这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从虞部员外郎,到虞部郎中,再到工部侍郎,最后成为了朝廷六部尚书之一的工部尚书。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直在工部内部成长,几个台阶一步步走上来,走的很稳。 他当年确实抱过阿士衡。 孔慎:“死了。” “死了?”梅桑海猛回头,似乎不信。 孔慎道:“从列州那边附的考生情况来看,阿士衡的父母皆是亡故状态,所填的父母身份也皆是‘乡民’,倒也谈不上在瞒报,阿节璋离京归隐后自谦为‘乡民’也并不为过。目前刚知道其身份,能查到的也就是列州那边的官样名堂。” 梅桑海默默洗手,“当年你不是说阿节璋还活着吗?” 孔慎:“当年情况不明,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在事发地附近找到了埋尸之地,遍数阿家上下的遗体,确实是不见阿节璋和他那个儿子的。如今既然已经露了面,想查明阿节璋是什么时候死的不难。” 热毛巾敷了把脸,扔回了脸盆里,梅桑海走回书案后坐下,“小心点,也许人家正等着你去查。当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结果一百多号人出手,竟没一个活着离开的,背后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不清楚。” 孔慎:“此子归来,必查当年之事,一旦获知真相,必然报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梅桑海:“你以为现在就你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当年在位的时候,利用简在帝心的职务之便、利用自己与司南府的交情所构织出的权势,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多少人,连陛下当年盛怒之下想杀他都没能杀成,他在朝堂上有多少党羽可想而知,那小子顶着本名现身是有算计的。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小子,妄动是找死!” 孔慎迟疑,“大人,那就由得那小子乘势而起不成?” 梅桑海:“他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规则之内,就得按照规则之内的办法来,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暗杀,那是大忌,会犯众怒的。难道以后的朝臣们都要放下规矩,直接舞刀弄剑杀个你死我活不成?坏了规矩,动摇了根本,连陛下也不会容我们。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告的密,陛下才是知情人,你只要一动手,陛下就知道是谁干的。阿节璋被罢官后才能动,就是这道理。” 孔慎明悟颔首,却皱眉道:“难道就这样放任?” 梅桑海靠在椅背闭目养神,“还轮不到我们动手,阿节璋的儿子,先让陛下去品一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章 故人来访 “滚!” 一声怒吼,响彻钟府东院,大上午的庾庆忍不住发了脾气。 以前多清净的东院,清净到他每天都可以打坐修炼,如今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堆的鸟事。 昨天下午刚把东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今天居然又要上屋顶翻瓦,给廊柱上漆。 昨天量了衣服尺寸,今天居然又要重换什么被套和窗户纸什么的。 昨天拒绝了跟钟粟一家子一起吃饭,今天又来说道。 没完没了,哪来那么多破事,把他骚扰的实在受不了了,本就心烦意乱的他终于发火了。 当然,有这么大的火气确实和心情有关,至今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就考上了会元,还他祖宗的满分会元,一晚上没睡,从昨天想到今天,愣是没想明白真正的问题究竟出在哪。 若仅仅是考上,他也认了,可以当做意外,可现在他自己对自己都解释不过去了,到底是怎么弄的? 没想到姑爷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下人们吓了一跳,皆战战兢兢、唯唯诺诺退下。 屋檐下一阵徘徊的庾庆又回了屋内,肚子里火气难消,装了壶水,又把火蟋蟀扔进了水里,烧茶喝。 人坐在边上琢磨,现在该怎么办? 这也是他从昨天想到今天都未能想出办法的事情。 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若仅仅是考上榜了,也许还有点转圜的余地,现在若敢跑,朝廷不找个天翻地覆才怪了。 问题是自己这回把阿士衡给坑惨了。 没保护好人家,让人家断了手不说,如今还帮人家把会试给考成功了,还考上了会元,还是满分的,他相信阿士衡也会关注京城会试情况,只怕这结果说出来连阿士衡自己都不会相信,估计得怀疑是同名的。 自己这一考,等于是把阿士衡这条路给彻底断了。 对不起阿士衡。 对不起师父他老人家,临终前还托付自己护送阿士衡进京赶考来着,这回是一样都没有做好。 也对不住自己。 更可恨的是,钟府这边还火上浇油,居然公开了阿士衡准女婿的身份,一帮下人已经开始喊他姑爷了,这真是有不怕死的,还有自己上赶着往梁上的绳圈里套脖子的。 他都不知道自己逃跑后,钟家还有钟家那位大女儿该怎么办。 他本想告诉钟府真相,然而现在真的是不敢开口了。 原因简单,一开口,就不是儿女婚事那么简单了,他一跑,钟府会扛不住的,一旦钟府为了撇清自己,先一步把他给出卖了怎么办?堂堂玲珑观掌门被抓去三堂会审然后砍头示众?他无法接受这个下场。 有这担忧也不是没原因的,会试前后钟府对自己的态度太明显了,颇为反复,人情冷暖的一面已现,可见阿士衡当初交代先不要让钟府知道真相是明智的。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愁啊愁,肠子都快愁断了,愁到他连卖火蟋蟀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问题逐渐归一,跑还是不跑? 万分纠结,这一跑,阿士衡父子的心血就彻底被他给毁了,可关键是他认为自己留下也没用,搞不好还要把自己小命搭进去,相对来说肯定自己的小命更重要啊! 偏偏阿士衡又不在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自认为是好汉一条,此时却有无路可走的感觉。 随手摸进了早就收拾好准备走人的包裹里,一包灵米摸出,啪!袋子被他无意识捏爆了,灵米散了一桌。 是从钟府弄的,不多,也就几袋,本想落榜了告诉钟府真相后顺便带走的,现在真没了任何发财的心情,完全是要这灵米有何用的心情。 各种心情归于一句话,自己这回捅出了大篓子,捅出的窟窿堵都堵不住了! 屋内渐渐起了白雾,雾气渐大,庾庆手上把玩着灵米,依然在走神。 忽然,有咯嘣咯嘣的声音响起。 庾庆醒神,低头一看,发现火蟋蟀不知什么时候从壶里爬出来了,正趴一堆灵米上啃咬。 咦!这家伙会吃灵米? 在荒古死地没用灵米喂过吗? 仔细一想,还真没有用灵米试过,待到后面想喂时,灵米已经被他们给吃光了。 再看看屋里飘荡的雾气,伸头看了眼茶壶,明白了火蟋蟀从壶里爬出的原因,因自己走神,壶里的水都烧干了。 庾庆虹丝一拎,又将火蟋蟀拎回了壶里,然后大把大把地抓起桌上的灵米往壶里闷,‘活埋’火蟋蟀。 放平常应该是舍不得这样糟践灵米的,如今的心情真的是,要这灵米有何用? 就在他六神无主散漫之际,有下人来到,禀报:“公子,外面来了两人,其中一人自称许沸,说是您的朋友,前来拜会。” 许沸?庾庆一声冷笑,不提许沸还好,一提他就恨的牙痒痒,肠子都悔青了。 要不是许沸那家伙搞到了答案,他能弄成这样?早知道自己救的是白眼狼,就该让他死在妖界,免得为祸人间。 他本想让许沸滚的,眼不见心不烦,然想了想还是“嗯”了声,不知许沸跑来干嘛。 下人快步离去,还回头多看了眼,心里嘀咕,考的那么好,光宗耀祖,不正该高兴吗?怎么感觉这位公子反而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没多久,许沸和虫儿来了,一个龙行虎步神采奕奕,一个低头尾随黯然神伤。 “士衡兄,恭喜恭喜呀。”迈过门槛的许沸拱手哈哈大笑,旋即又挥手扫了两下,东张西望,“哪来这么大的水汽?” 坐席台上的庾庆收了只脚搭手,没好气一声,“恭喜我什么?恭喜我要死了吗?” “呃,十年寒窗苦读换来这场大胜,正当庆贺时,何出此晦言?”许沸奇怪,也不用请,自己找了地方坐,他跟庾庆确实是比较熟了,何况还共患难过。 庾庆哼哼冷笑道:“看你这么高兴,想必你也考上了吧?”他看过榜,但没注意过许沸的排名,哪有心情去注意。 这辈子的心情都没这么糟糕过。 许沸摆手,一副汗颜不已的样子,“惭愧,惭愧,侥幸误中,这次考的更差,一百五十多名后,算是勉强上了榜吧,跟士衡兄你不能比。” 庾庆顿时阴阳怪气道:“你看看你那矫情到可恶的嘴脸,乡试一百多名后,和会试一百多名后有可比性吗?欺负我没读过书吗?就凭你乡试的成绩,怎么可能上榜,你作弊搞来的成绩吧?” 许沸被他说心虚了,忙辩解道:“纯粹侥幸,再说了,你不也乡试一百多名后,不照样考上了,还是榜首,这又该如何解释?” 庾庆冷笑:“老子就是作弊考出来的,老子当你面就认了,你敢承认吗?” 此话硬是搞的虫儿没了心思伤神,心惊肉跳,生怕庾庆讲出真相来。 “……”许沸凝噎无语,旋即苦笑,“士衡兄别逗了,你的实力我知道,列州文华书院的时候我就领教过了。”还朝庾庆挤眉弄眼一下,那意思是,那个秘密你知我知。 说罢又掏了掏耳朵,因总感觉有什么嘎嘣嘎嘣的声音在响,忽见到壶里的灵米内陷着动了动,才察觉到动静来自何处,一张脸不由凑了过去,“士衡兄,这里面是?” 庾庆直接伸手拨开他的脸,“看你那张嘴脸就烦,别玷污老子的灵米。” 许沸没气,一贯认为这位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也看出来了点什么,试着问道:“士衡兄,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天大的心事,庾庆却有苦难言,偌大个京城愣是找不出一个能让他诉苦的人,撇过这个话题,“别东扯西扯,说吧,找上门来什么事。” 许沸回头看了眼虫儿,从袖子里摸出一份新的奴籍放桌上推过去,“士衡兄,我是来兑现承诺的,请笑纳。” 承诺?什么承诺?庾庆心里嘀咕,看着也不像银票,伸手拿起查看…… 钟府大门外,一辆精工细做的马车来到,车体透着低调的奢华。 车夫勒停了马车,回头道:“先生,钟府到了。” 车厢里坐着一个貌似三十来岁的英俊男子,锦衣华服,头顶一支红翡发簪别住满头乌发,玉面星眸,长的极为俊逸,眉眼开合间略有一股慵懒意味。 听到外面说到了,他顺手从腰带上抽出了一只小镜子,对着自己照了又照。 门房看来的马车便知不是一般的座驾,主动下来了打探,“敢问来客有何贵干?” 车帘内只伸出了一只白皙的手,手指细长,夹着一枚玉佩递予,男子温吞轻笑的声音传出,“拿去给阿士衡,就说故人来访,他自会明了。” 看这派头,门房不敢轻慢,道了声稍等,立刻扭头去通报。 东院里的庾庆正在跟许沸推诿,他要虫儿干嘛?没用,还要多花钱养一个人,逃跑时可能还不方便,自然是不肯收,让许沸带回去。 虫儿在旁暗泣,泪珠儿一颗颗滑落。 此时门房到,禀明来意后,将那块玉佩奉上,“来人不肯说自己是谁,只说公子看到这个自然会知道。” 庾庆目光一触及玉佩便愣住了,旋即露出大喜神色,一把将玉佩抢到手中翻看,欣喜喊道:“有请!快快有请!”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一章 美男子 看阿公子的样子,似乎是贵客,门房不敢耽误,赶紧应声而去。 一路小跑着到了大门外,于马车前恭敬道:“公子有请,贵客请跟我来。” 马夫于车辕上搬了踏脚的凳子放地下当台阶。 车门,一支折扇挑开了车帘,俊逸男子钻出,高挑个头往车辕上笔直一站,给人雪岭千秋一枝梅的醒目感,顿令钟府看门护院的人眼前一亮,是个略带慵懒风情的美男子。 男子一手后背,一手上的折扇很自然地轻轻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目光最后落在了钟府牌匾上。 有马蹄踏踏声来,是杜肥领着两名随从外出办事回来。 车辕上的男子回头看了眼声音来处,这才迈步,从容不迫地一脚踩在凳子上,再一脚落地,在下人的恭请下拾阶而上,扇子垂在手中摆晃着,画着圈耍。 归来的杜肥勒停坐骑,跳下马,缰绳扔给了下人,略有疑惑地绕着来客的马车转了圈,这才慢慢上了钟府的台阶,依然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门口又问看门的,“什么人,来见谁的?” 看门的回:“不知道,来人没通报姓名和来历,说是东院阿公子的故交,得了阿公子准许的。” “公子的故交?”杜肥一脸错愕,又再次转身盯着马车打量,是带着满满的狐疑神色进的门。 内里,李管家刚好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喊道:“老杜,想什么呢?” 杜肥抬头,招手让他过来了,问:“可看到刚才进去的客人?” 李管家:“看到了,刚遇见,是个醒目的美男子,打了个招呼,说是公子的客人,这已是今早的第二波客。” 杜肥:“那你可知刚才那人是谁?” 李管家:“公子的客人还能是什么人,应该是同届的考生吧?前面来的那个就是。” 杜肥摇头,“我见过他,他怎么可能是本届考生,他不是,也不会是什么考生,你知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李管家迟疑:“初来乍到,我哪知道,有什么问题不成?” 杜肥看了看四周,低声道:“颜州,上平府的那个赵红裳,你知道吧?” 李管家愕然,“听说过,上平府的女首富嘛,你想说什么?” 杜肥:“当初员外跟上平府那女的谈笔买卖,我照员外的吩咐去摸那女人的底时,见过这男的,他是那女人养的面首,就一个吃软饭的。” 李管家顿时惊疑,“颜州的上平府和列州的长名府相隔遥远,公子怎么会认识这种人,你不会是认错了吧?” 杜肥:“不会,这人的样貌好记,不会记错,还有门口的马车,就是赵府的座驾,怎么可能会错。这男的名字我记不起来了,等我回去翻翻,当时摸的底应该还有记载。” 李管家:“会不会也是老大人的人?” 杜肥摇头,“以老大人的风骨,是不会让下面人吃软饭的。” 李管家顿有些忧心,看着东院方向忧虑道:“也不知公子知不知道这人身份,跟这种人来往,让人知道了,有些话怕是会不好听,娶大小姐本就容易招来吃软饭的嫌疑,好不容易考上会元能抹平这方面,若要是和这种人凑一起扬名了,那就真成了一丘之貉,得劝公子自重啊!” 谁说不是呢,杜肥默默点头。 东院,许沸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士衡兄压根没了心思应付他,也不知来的是什么客人,能让士衡兄如此喜出望外。 罢了,既然如此,自己也就不打扰了,许沸将虫儿的奴籍放回了案头,就此告辞。 “喂,许兄,我真用不上。”庾庆喊了一声,拿上虫儿的奴籍就要追上塞回之际,恰好,大门外新的客人来了,令庾庆两眼一亮,瞬间将许沸抛到了脑后。 许沸也差点撞上来客,来客手中扇子顺手一顶,抵在了许沸的胸口,避免了两人的相撞。 许沸忙抱歉一声,赶紧让路,不过也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来客两眼,没想到士衡兄的客人竟是位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见许沸告辞了,领着客人来的门房又伸手请了许沸一起去。 虫儿站在正厅门口一侧,泪流满面,心乱无路。 他眼睁睁看着许沸去了,想跟去又不能或不敢跟,自己现在已经不是许沸的奴仆,依照官方律法,自己已经成了士衡公子的奴仆,可士衡公子又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用不着他,不喜欢他,不要他。 他走又不能走,留又不招人喜欢,除了哭,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庾庆哪还顾得上他,已是一脸笑嘿嘿朝美男子来客迎去。 美男子一见是他,当场愣住,愣步原地,待庾庆到了跟前,才提扇子砸了下他的脑门,“你小子怎么也在这,混吃混喝来了?” 庾庆拱手,想打招呼,忽又想起什么,回头道:“虫儿,泡茶。” 虽说不想要虫儿,但使唤起虫儿来,还是挺顺口挺习惯的。 虫儿抹了把泪,用力点了点头,还是进去干活去了,壶里的灵米倒出来收拾好,清水洗茶壶,装水扔虫子烧开水一气呵成,也算是在庾庆身边做习惯了。 美男子一看庾庆的样子,就明白了,有外人在,不好说话,介于玲珑观的隐晦,也就不再多言,在庾庆的引领下负手踱步而行,同时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 两人进了厅内,盘膝在席台的矮桌前坐下,恰逢虫儿将吊死鬼似的火蟋蟀从热气腾腾的开水中拎了出来,开水涮了涮茶壶倒掉,再蓄清水,又放虫子下去。 拎了只虫子放水里,这是泡茶?虫茶?古怪一幕吸引了美男子注意,有点将他看懵了。 很快,茶壶里开始冒热气了,水渐渐沸了。 美男子立刻低头又抬头,脑袋上上下下看个不停,茶壶下面没看到炭火,伸出脑袋又往茶壶里看,看到了里面发光发热的虫子,顿惊疑不已。 庾庆在旁笑嘿嘿看着,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叫虫子泡茶给他看的,就喜欢看这位一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水彻底煮开了,虫儿拎出火蟋蟀放回了金属罐子里,开始给两人泡茶,一人奉上一杯。 美男子愣愣看着递到眼前的热气腾腾的茶,一脸狐疑抬头,问:“这是茶?” “不是茶还能是什么?”庾庆伸手道:“请用。” 美男子一边眉头略挑,扇子敲了敲桌子,又指向庾庆,一字一句道:“你先喝!” 庾庆直翻白眼,“至于么,搞的我还会下毒害你似的。”说罢端了茶盏,示意他仔细看好了,然后轻轻吹着热汤,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嘬。 美男子还真是伸长了脖子,够着脑袋,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着,生怕庾庆耍诈的样子。 庾庆也够意思,表演的清楚明白,愣是一口气将一盏热茶强行喝下去了小半盏才放下,“这回放心了吧?” 美男子:“这茶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庾庆:“没有,你大可以放心喝,就是正常的茶。” 美男子:“那我为什么要喝它?”言下之意是,我没喝过茶吗?非要喝这么没谱的茶。 庾庆竟无言以对,叹道:“这不是让你长长见识嘛。” 美男子:“这见识,眼睛看看就好,没必要用嘴去试,恶心。” “我…”庾庆有点没脾气了,叹道:“你知道那虫子是什么吗?” 美男子不说话,打开了扇子轻摇扇风,冷眼旁观的样子,等他自己把话说完。 卖关子没卖出名堂来,庾庆只好自我解释,“这虫子名叫火蟋蟀,是幽崖这次发任务要抓的东西,你想想看,幽崖想要的东西能不是好东西吗?这次来京城,从古冢荒地过的时候,我顺道弄了一只,这东西果真是好啊,连喝茶都方便了。” 看他进入了自夸模式,美男子不动声色,继续摇着扇子等着他吐露真实目的。 果然,庾庆一番自夸后就来了真章,“当然,东西虽好,可若是您看上了,我也可以便宜点孝敬给您。” 图穷匕见,美男子不为所动道:“你一穷山沟里爬出的货色,身上的土气都还没退掉,知道什么是好东西吗?真要是好东西,就你那点尿性,早就捂裤裆里当宝贝了,你觉得好就留着自己用吧,别想着从我这里骗钱,少唠叨几句回头我还能给你几两银子买糖吃。” 几两银子?庾庆瞪眼,正想拍出银票告诉他,如今的自己还能是几两银子就能打发的吗? 谁知美男子已经盯上了虫儿,见虫儿抹着眼泪哽咽哭不停,两只袖子都湿透了,还能继续有条不紊的干活,倒是少见,笑道:“还是头回见这小子身边有女人。丫头,怎么了?他欺负你了?是睡了你,还是吃了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这口恶气。” 虫儿顿时一脸惊慌,慌忙摆手,眼泪都顾不上擦了。 庾庆也差点被那话给呛死,拍着桌子提醒,“你能不能别这么恶心,人家是男的,不是女的,你什么眼神呐?” “男的?”美男子手中摇动的扇子一僵,神情凝滞,两眼盯着有些慌乱的虫儿仔细打量了一下,微微侧耳,但虫儿已经不哭了,遂道:“那个,你自己告诉我,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虫儿当即小心翼翼道:“是男的。” 听此话时,美男子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之后挑了挑眉,又摇动扇子,盯着庾庆问道:“你个乡巴佬那双能看出好东西的眼睛,确定他是男的,不是女扮男装?”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二章 小师叔 这话说的虫儿的眼神越发慌乱。 我乡巴佬?搞的你出身比我好似的!庾庆哭笑不得道:“没错,他是长的有点像女人,但确实是男的,我们一路一起赴京的,搂搂抱抱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我还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具体的咱们回头再说。” 美男子意味深长的哦了声,“已经搂搂抱抱过,那可能是我走眼了。”斜眼审视着暗暗脸红的虫儿,嘴角略露莞尔笑意,但也没再多说什么。 庾庆挥手示意,“虫儿,你先去我书房呆着。” 虫儿已经不哭了,突然被搞的没了哭的心思,嗯声着低头而去,书房在哪他也是知道的。 美男子回头目送,“可惜是个男的,若是个女人的话,还是个美人胚子呢。” 低着脑袋的虫儿立刻脚步加快,头也不回,换来美男子的一声轻笑。 没了外人,庾庆终于敢放心说话了,“师叔,你怎么跑这来了?”那块玉佩也拿了出来,放在桌上推给了对面。 眼前这位不是别人,正是玲珑观仅剩的两名真传弟子之一,他太师叔的弟子,所谓的玲珑观小师叔,名叫周新元。 自从玲珑观的太师叔过世后,其弟子,也就是小师叔,便正式接了太师叔的职责,为玲珑观的延续去行走江湖。 玲珑观修炼‘观’字诀的弟子,和修炼‘音’字诀的弟子,职责分工不同。 观字诀弟子通常脑子都比较灵活,所以正常情况下一般都是接掌掌门的。 音字诀弟子则因功法的特殊性,有利于打打杀杀,更擅长自保,因而被门派赋予了行走江湖的职责。 说白了就是赚钱,一群人躲在山里吃吃喝喝,日常开销什么的不说,修炼资源怎么办?总得有来源,不然怎么修行。 总体来说,整个玲珑观都处于长期的隐世状态。 这和玲珑观的修炼功法有关,对个人的天赋要求极高。 譬如修炼观字诀,推及因果关系时极耗脑力,尤为难以修炼,真不是随便找个人就能接受传承的。 庾庆原本也不止三位师兄,有十几个,而能被玲珑观收进门的弟子,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的,所有招进门的弟子都没打算对他们藏私,都希望他们能修炼《观音》功法,奈何这功法太特别了,对天赋的要求太独特,导致那些师兄在门派内部引导修炼的过程中逐渐落选了,成了外门弟子,其人自己并不知有内外之分,这也是那三位师兄不服庾庆当掌门的最大原因。 所以玲珑观的真传弟子很难出现上规模的修炼群体。 于是内门弟子始终是那么三瓜两枣的存在,一代代传承的过程中甚至出现过断层的局面,不得已之下托付给了可靠的外门弟子帮忙寻找合适的传承,才又艰难延续了回来。 这是个难以兴旺的门派,难以兴旺便导致实力有限,实力有限便不敢高调,加之功法的特殊性容易惹来外人的利用之心,所以格外隐蔽和低调。 然而为了门派的存续,总得有人出去冒险。 这是个高要求的任务,既要赚来钱满足门派内部基本的修炼资源需求,还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更不能暴露门派,同时还肩负着为玲珑观在世俗寻找合适传人的使命。 除了合适的传人不容易找到,其它方面这位小师叔是做到了的。 所以庾庆以前在玲珑观是比较仰慕这位小师叔的,因为有钱呐,小师叔一回玲珑观,就是暴发户一般的存在,他亲眼看见过小师叔随手就是一沓银票甩给掌门师兄,也就是他庾庆的师父。 而他庾庆则会眼巴巴跟在小师叔身后甜言蜜语,然后小师叔高兴了就会扔个一二十两银子赏他。 整个玲珑观上下,最期盼的事情,应该就是小师叔回山。 小师叔周新元淡定道:“我跑来有什么好奇怪的,这些日子我恰好在京城有事,昨天整个京城突然沸腾,我想不知道村里的那小子来了京城都难。走哪都议论纷纷呐,说什么会试出了满分的会元,一听名字居然是‘阿士衡’,这名字同名的应该不多,我当时就怀疑是九坡村那小子。 一打听,是列州梁陶的,那就更没跑了,这么大的喜事,我人在京城自然要恭贺一下,说不定以后有事要找他帮忙,打探到了住址就过来了。你是护送他进京的,还是借口来玩的?阿士衡人呢,让他来见我。”伸手拿了玉佩回来。 之所以凭这块玉佩进钟府无需报名,是因为阿士衡认识他身上的这块玉佩。 经常见他的人都会认识,是他的随身之物,何况阿士衡和这玉佩之间还有点小故事。 当年的庾庆嘴馋,一次获悉阿士衡要去镇上,居然把他这块玉佩给偷了,塞给阿士衡让去镇上时顺便换点好吃的来,阿士衡不知玉佩来历照做了,结果后来被他查出来了,俩小子都因此被他给揍了一顿。 原来是这么找来的,庾庆听的一个劲挠头,最终冒出一句,“那个,师叔,别找了,就坐你面前。” “嗯?”周新元一愣,再次左右看,又伸头看庾庆身后,又略凝神倾听,稍后道:“院子里就三个人,你扯什么?” 庾庆指了指自己,极为尴尬道:“那个,我就是你要找的阿士衡。” 周新元手中扇子轻敲桌子,“又皮痒了?” “如果皮痒挨你顿揍就能过去,那我倒希望是自己皮痒了欠收拾。”庾庆在那唉声叹气不已,猛灌了口茶水,呸掉嘴里的茶叶,“师叔,明说了吧,阿士衡受了伤没来,是我来替考的,你找的阿士衡其实就是我。” “唔…”周新元凝噎,怔怔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不像说谎,正想询问怎么回事,忽又勃然大怒,“放屁!你肚子里几两墨水我还不知道?满分会元的成绩是你替考出来的?你信不信你怎么说出来的我让你怎么咽回去?” 咚!庾庆一头栽在了桌上,哭笑不得道:“谁他妈不是这样想的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啊,我也认为我考不上啊,到现在我都搞不明白我是怎么考上的。师叔,要死人了,几天后的殿试我肯定过不了关,正愁要不要跑呢。”忽又猛抬头,满眼希望道:“师叔,你来的正好,论辈分你大,这事你拿主意吧,出了问题免得怪我一个人。” 话到这,周新元也感觉到了不对,问:“究竟怎么回事?” “哎哟,之前那个虫儿,你也看到了,我算是遇到克星了,事情就坏在他一片好心偷了份考题给我,路一下就被他给带歪了……” 庾庆噼里啪啦的,把虫儿偷听到了曹行功和许沸的谈话而后偷了考题给他的经过说了,把明先生的来历也说了,考题给明先生做的过程更不能少,然后自己就稀里糊涂考上了满分会元的过程统统给说了遍。 他也不收着声音,不怕有人偷听到,因为他知道,只要小师叔在,有人想躲过小师叔的耳朵靠近偷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周新元听完后也有点傻了眼,“还有这么邪门的事?” “谁说不是啊,邪的没边了,那个姓明的家伙,九考不中,我随便给的考题,他随便做的,居然就中了,还是满分的榜首会元,谁信呐?你说我这憋屈的,到哪说理去啊?师叔,我都快憋吐血了!问题是,几天后就要殿试了,我哪敢去啊,去了就是找死啊!”庾庆拍着桌子叫苦。 周新元似乎有点理解了他的苦,想了想,手中扇子摇动,轻松随意道:“这有什么不好办的,出了意外你也没办法,阿士衡想不通也只能随他。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跑吧,先跑了再说,赶紧赶回去,让阿士衡躲起来,找不到真正的阿士衡,你躲起来时间久了也就混过去了…不对!” 他左右看了看,忽站了起来,“见鬼了!我好死不死的,现在撞上来干嘛,回头你跑了,搞不好要怀疑到我头上来,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物太显眼了,锦国朝廷真要发动起来找我,我跑都不好跑。” 越说越火大,伸手一扇子敲在了庾庆脑门声,指着怒斥,“平常挺聪明一人,不知道替考是大罪,不知道替考是要掉脑袋的吗?我就纳闷了,干嘛非要帮他替考,现在好了,你搞出这破事来,十有八九把我也给连累了,搞出个灭门惨案来,你就高兴了。不行,这京城我不能待了,我得先跑了,你也赶紧跑吧,赶紧通知阿士衡躲起来,别把整个玲珑观都给搭进去。” 扇子一收,玉佩塞进了腰带内,扔下庾庆转身就走,如他所言,自己要先跑了。 同样站了起来的庾庆看着他的背影,忽黯然冒出一声,“师叔,我师父随太师叔去了!” 一脚迈出门槛的周新元整个人如同瞬间石化了一般,纹丝不动许久后,才漠然回应道:“说错了话,扇自己嘴巴,我容你重新再说一次!” 庾庆黯然道:“师父仙逝了,是师父临终前命我护送阿士衡进京赶考的。” 尽管有些事情不愿面对,可周新元很清楚,庾庆这小子再混账也不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正因为清楚了,才骤然心如刀绞,两行热泪亦骤然从这美男子的脸上淌下,发出颤抖的深吸气声,背对着说道:“怎么又走了一个,我离开时还好好的,师兄还年轻,他一身修为也不是短命的人…玲珑观与世无争,不损阴德,这是怎么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三章 掌门之位 这辆车内没找到,两人钻出来后,又继续向前寻找。 这次没走多远,路上稍微翻看了几件行李后,又看到了一辆较为完整的车厢,两人立刻一前一后凑过去。 车厢半倒在路边斜坡上,车轮崩了,车辕应该是被石头给砸碎了,马匹不知跑哪去了,但车厢的厢体保持的还好。 两人跑到车边正想爬进去看,结果双双感到意外,发现这车厢和其它车厢有点不同。 其它车厢,车门就是车门,最多有门帘遮掩,而这车门口有人用绳子在两边门框反复交叉斜穿,简单做了张阻拦网,应该是怕车辆途中颠簸时导致车里面的行李掉出去。 现在都这样了,还阻拦个屁,许沸直接挥刀给划拉开了,里面立刻滚出几件不知谁家的行李。 看了看,应该不是自己的行李,许沸又伸手从里面扯出几件行李时,庾庆忽伸手摁住了他的手,指了指两件行李压着的一个棉被大包裹。 许沸起先没注意,经这么一指点,立刻察觉到了细微异常,这棉被大包裹好像在轻微抖动,不注意还真发现不了,不得不佩服庾庆的眼力。 两人给了个配合的眼神,庾庆伸手去拿掉那两件压着的行李,许沸则双手提刀,随时要劈出一般。 压着的行李被拿开时,棉被大包裹抖的更厉害了,至少已经能很明显看出了。 准备!两人互给了个最后的眼神后,庾庆突然出手揪住棉被一扯,当场翻出个“啊”声尖叫的人来。 许沸挥起的刀未劈下去,也无法劈下去,两人都很意外的愣住了,这翻出的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虫儿,估计躲在被子里自己把自己给憋了个够呛,已经是憋的一脸通红,更有一身大汗。 虫儿龟缩颤栗,压根认不出眼前两人,两人都一脸的血,看着跟鬼差不多。 许沸赶紧安慰一声,“虫儿,别怕,是我们。” 这声音太熟悉了,虫儿一怔,从惊恐中缓了过来,渐渐有了辨别能力,认出了许沸手中的刀,也认出了庾庆手中的剑,当即识别出了两人的面部轮廓,惊呼一声,“公子!”又对庾庆连连点头,“公子。” 这是个意外惊喜,许沸和庾庆都乐了,虫儿居然还活着,看起来丝毫无损,看来还真是命大。 许沸惊奇问:“你小子怎么躲这了?” 一旁的庾庆是最高兴的那个,虫儿既然在这辆车上,想必自己行李也在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还好自己没放弃,不然这两千两银子就白白扔掉了。 他拽了拽车门上刚才被割断的绳子,已经能想象出是怎么回事了,这辆车应该就是虫儿歇脚的那辆行李车,门口绳子估计也是虫儿绑的,毕竟让他坐车的理由就是看行李,虫儿应该也是上心了。 事情真相和许沸问出的差不多,虫儿没想到天降横祸,后面见到许多老鼠出现,不知道该如何应付,于是惊慌之下扯了谁家行李中的棉被把自己给包了个严实,居然就这样稀里糊涂躲过了一劫,落了个丝毫无损。 不管怎样,也算是命大了。 庾庆问:“行李呢?” “车上。”虫儿回头看,并爬了起来寻找。 许沸苦笑,发现那厮果然最在乎这个,偏偏嘴上拐弯抹角,一会儿是担心虫儿,一会儿是找行李,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说的好听点是还挺注意吃相,说的难听点就是个当了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主。 期待翻出行李的庾庆不忘四处东张西望,修炼观字诀的人都容易有这毛病,尤其是所在环境不正常的情况下。 左看右看之际,庾庆目光忽然一怔,低声急唤:“有东西来了,虫儿,用被子蒙好自己。” 并扯了许沸一把,跑到一匹就近倒毙的马前,拉着许沸就地一躺,还顺手抓了块血淋淋的碎马肉放自己脸上。 被拉着蹲在了地上的许沸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不就是自己说的装死吗? 他做的更绝,迅速往残碎的马尸上一趴。 他只是有点不明白,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这位士衡兄怎么就知道有什么来了? 殊不知,庾庆若是没这点本事做倚仗,哪敢在这种环境下乱跑。 两人穿的本就是死者身上扒下的衣服,本就一身血迹。 虫儿已经是慌忙裹了被子,又窝在了车里一动不敢动。 庾庆眼睛还没闭上,依然在瞄来瞄去。 四周的火光越来越明显,山火终于烧了起来,高温的作用下,弥漫的雾气竟然淡了不少。 突然,雾气跌宕,几名黑衣人蹿出,庾庆立刻瞪大了眼珠一动不动,死不瞑目的样子。 装死也是不得已,知道自己的修为不高,在这种场合的攻防之中撞上了就是个性命之忧,敢袭击司南府人马的岂是儿戏? 几名黑衣人并未逗留,警惕着四周之余,也从两名“死者”上空飞掠而去,往车队主力方向去了。 庾庆又看了看四周,哧溜爬了起来,向许沸招呼一声,“好了。” 就在这时,车队主力方向突然传来了剧烈的打斗声。 骤然白热化厮杀的动静让庾庆意识到了此地不可久留,迅速蹦向了车厢旁,扯掉了虫儿蒙着的被子,对其急声道:“快点把行礼找出来。” 虫儿连连点头,赶紧去扒拉行礼。 而高度警惕四周的庾庆忽又猛然抬头,低声疾呼:“虫儿躲好。”自己一个闪身扑开到了一旁,又躺下了装死。 虫儿慌忙拉被子闷头。 刚爬起走来的许沸不用招呼,一看这情况,立马又倒下了。 上空雾气骤然跌宕起伏,一道巨大黑影骤然俯冲下来,是一只翼展两丈的巨雕,顺官道低空滑来,还没滑远就双爪突落,直接抓上了虫儿藏身的车厢,猛然奋力振翅,掀起巨大狂风,就这么很突然地将车厢给拎进了上空的云雾中,很快便连同车厢一起消失在了雾中。 躺下的许沸都还没来得及闭上眼睛,就眼睁睁目睹了这一幕。 庾庆也有些惊住了,他的观字诀还远不如他师父,还没到随便扫一眼就能提前判断出来的是什么东西的地步,需要稍给点时间仔细观察才行,否则只能大概看出有东西要出现。 他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一只巨雕,居然会把马车给拎飞了。 刚找到的灵米,居然被一只傻鸟给抓走了? 两千两银子被鸟给叼走了?这叫什么事! 他刚想坐起,又老实躺好了,只见雾气又剧烈跌宕起伏,又一只巨雕冲破云雾现身,低空滑翔,从两人头顶上呼一声过去了。 庾庆扭头四处看了眼,猛然蹦起,二话不说,迅速蹿入了一旁的山林中。 许沸立马爬起跟着跑去。 庾庆在山中蹿了一阵,跑到一处山顶,找了棵最大的树,纵身而起,上手拉住一根枝干借力一拉,人又再次蹿起。 紧急追来的许沸仰头望,发现已经不见了庾庆身影,也又惊住了,就凭这身手,还说什么重剑是随身配饰,自己有眼无珠居然信了,这位士衡兄分明是个高手! 对他这种实力的人来说,庾庆这般身手自然是高手。 现在跟紧庾庆最要紧,把刀往身上一别,立刻跳上树,四肢并用往上爬,奈何树太粗了,爬不快。 已经到了大树顶部的庾庆,发现这个高度还是有淡淡云雾干扰视线,当即跳脚,双脚一蹬树枝,借助弹力,骤然一个腾空而起,蹿出了云雾,迅速观察四周,想看那只巨雕飞哪去了。 结果看到好多巨雕在云雾中起起落落,不过目光还是捕捉到了目标巨雕的身影,毕竟拎着一只车厢,似乎冲那个方向最高的一座山峰飞去了。 人落下又从树冠上弹起,反复落下弹起几次后,他确认了,亲眼看到拎着车厢的巨雕钻入了那座最高峰。 再次落下后,没有在树冠上停脚,顺势滑落了下去。 呼!才爬上个三丈来高的许沸扭头,眼睁睁看着庾庆又落地了,他立马松开手脚哗啦啦一路蹭掉树皮屑,降低了点高度才一跳而下,又追着庾庆闪没的身影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间隔着蹦出了山林,上了官道,又接连冲进了对面的山林。 听到身后动静,庾庆猛然停步转身,对差点撞上来的许沸道:“你跟着我干嘛?” 行李已经丢失了,许沸压根不知道他要干嘛,反问:“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士衡兄,你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庾庆:“山里面很危险,别跟着我,快回去,护送人马能保护你。”说罢又闪身跑了。 其实就是不想带个累赘,这么一大块头跟着跑,比较容易暴露。 许沸二话不说,又追着去了,没人家的那份蹦蹦跳跳的灵活迅速,他只能是全力冲刺。 其实他也不想跟着,可问题是他现在能往哪去?听庾庆的往护卫人马那边跑? 那边打斗动静那么大,往打打杀杀的地方跑,一头撞上去找死吗?何况鬼知道双方厮杀后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 他想问问,如果安全,你为何不去,还在这里乱跑?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四章 办法 十骑隆隆飞奔而返,一灰衣人紧急勒停坐骑,在车窗外急报道:“行走,七里峡那边确实有问题,峡谷两边崖壁已被人暗中蛀空,只要有人在暗中发力一推,顷刻间便是崖壁崩塌之势。至于峡谷两侧,我等未发现任何可疑之人,急于回报情况,也未深入搜查。” 果然有问题!傅左宣和金化海皆心惊肉跳,幸好蒋一念警觉,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傅左宣忽道:“锁车!”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支响箭射出,尖锐的“咻”声从车队上方划过,向车队相关人员发出了号令。 站在车辕上的庾庆回头,看到了从头顶横飞过去的响箭。 车辕上侧坐的一名灰衣人,也是司南府随车的押车人员,听到响箭声立刻跳了起来,让车夫下车后,又推了庾庆一把,“回去坐好。” 庾庆只好老实坐回了车内,那灰衣人又掀开车帘对车内人喊道:“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脑袋和手,都从窗口拿开,削掉了脑袋可没人负责。”确认都听话后,又起身,双手拉住了车厢上方一抽,一张网格状的铁栏杆抽了出来,松手便直接下打而关,咣当一声合在了车厢出口上。 车内人被金属撞击声吓了一跳,也注意到铁栅从车顶抽出的同时,两边车窗上也有铁网格切下,封住了两边窗户。 站在车辕上的灰衣人从腰带内摸出了一枚钥匙,插进了车门上面的锁孔内,咔嚓拧动了两圈,封住车门的铁栏杆顿时被四周的销子给锁死了。 车内人大惊,有人喊道:“尊驾这是何意?” 灰衣人不理会,钥匙又塞回了腰带内,然后招了车夫重新上车,自己又坐回了原位。 庾庆抓住铁栏杆晃了晃,又迅速检查四周,才发现,车厢的四壁内早就暗藏了金属栏格,整个车厢瞬间变成了一个金属囚笼,格栏孔口很细,最多只能伸出一只胳膊,将一群人像关猪一样给囚禁了。 不仅仅是这辆车,从囚笼之外能看到,前面的车也都被这样给锁闭了,同样有不少呐喊的声音。 问题的关键是,一群考生根本不知道为何要把他们给这样关起来。 真正的原因也不会告诉他们。 别说他们,就连随队的军方护卫人马亦感到惊讶,互相打探这是怎么回事。 队伍后面的书童纷纷朝前面打量,不知道怎么了。 对外的说法是所有车辆都做过加固,实则做过特殊改造的车辆只有四十辆,只有考生坐的车被动了手脚。 打头车内听到了后面因锁车而导致的纷乱叫喊声,解送使傅左宣道:“告诉那些举子,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好,大嚷大叫有失体统,命他们配合解送,否则一律报州牧大人严惩!” “是!”手下听命而去。 蒋一念已经因动静去了车外,跑到后面几辆车前查看过,看出了车辆早有设计,立刻掉头回来,钻回了打头的车内,见傅左宣和金化海皆若无其事的样子,顿时明白了点什么,这两人应该知道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两人确实知道点别人不知道的事,司南府的人早已暗中和卢吉隗沟通过了,达成了不可对外言说的一致意见,一旦护送途中出了意外,立刻将所有考生给锁死在车内,死也要让考生死在车内,不许任何一颗考生的首级被妖修拿去领赏。 蒋一念当即追问:“傅大人,解送车辆瞬间变成囚车,这是怎么回事?” 傅左宣平静道:“蒋老,事情明摆着的,想强行从如此护送力量中把考生首级给摘走的可能性不大,智取的可能性较大。所以傅某认为,为了以防万一,事先以精钢铁笼予以保护是最佳选择。” 蒋一念沉声道:“傅大人,你这样做,真若有变,这些考生困在车内只怕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没有丝毫变通的可能,就只能困在车内等死!” 金化海插话帮腔道:“蒋老言重了,试问,若连我们都保护不了他们,他们还能从这一带逃出去不成?我们若保护不了他们,他们在这情况下只有死路一条。借用精钢铁笼,首先能做他们的防护,真要是难逃一劫的话,这笼子也能阻止妖孽轻易把他们首级给摘走。妖孽迟迟无法得手,就迟迟不能脱身,便是你我大开杀戒之时!” 蒋一念瞬间懂了,一旦局面失控,不但不能让妖修得逞,还要借用考生的性命做诱饵! 这可不是小事,他不信眼前这两位能做这么大的决定,加之明显是事先准备好的囚车,他明白了,这是上面的授意。 见他保持了沉默,傅左宣道:“二位,眼前如何决断,宜当速决,我要听取二位的高见。” 金化海面泛厉色道:“依我之见,先由我司南府的人去守住峡谷两边,防止妖孽推倒崖壁,然后大队人马快速通过。” 傅左宣没有表态,又看向另一位,“蒋老,您的意见呢?” 蒋一念略摇头,“我的意见是全队转向,事不宜迟,立刻后队变前队,迅速撤退,以最快速度撤离这片雾气渐浓地段。” 金化海语气变得严肃,“蒋老,你的意思是,我司南府上百人手,加列州五十名大箭师,还有上千护卫人马,要被一群妖孽给吓得落荒而逃?你丢的起那个脸,我司南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蒋一念:“老弟,你现在还在顾惜颜面?仗可不是你这样打的!我问你,峡谷长达七里,你司南府上百人手就算全部撒出去了布防又能怎样?是能对整条峡谷全面防御,还是能吓的那些妖孽不敢轻举妄动?老弟,有自信是好事,但没必要自信过头。妖孽不是瞎子,不会不知道司南府的人参与了护送,既然敢在此设伏,就不怕你们司南府的人。 七里长的峡谷,你司南府上百人去防,不可能做到毫无漏洞,何况有这雾气做掩护,大家一起上都没用,妖孽只需击倒一个点的崖壁,整个车队立马就要被阻去路,倘若后方崖壁再被击垮,后果又岂是司南府的脸面能解决的?” 此话一出,傅左宣变了脸色,金化海也绷着脸颊不吭声了。 蒋一念继续道:“若没这雾气,有我五十名大箭师在,对方不敢造次,这雾摆明了就是要把五十名大箭师的威胁给废了。对方为何不在我们夜宿的驿站周围释放这妖雾?夜间加上妖雾,岂不是更容易动手?很显然,是因为前部人马的功劳,对方没机会布置,也怕打草惊蛇。 所以,可以肯定,这么大范围的雾气,不是随时随地想招就能招出来的,雾气之所以在这里出现,必然是提前在此有了准备才行。立刻后撤,只要能撤出这片雾区,对方必然无法再轻易以妖雾施展障眼法,届时有我五十名大箭师的威慑,对方未必敢轻举妄动。 只要对方不敢妄动,我们就有时间查明这妖雾究竟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就该轮到施展这妖雾的人害怕了,我不信他还敢等在这不逃。基本上,只要我们撤出了这片雾区,妖孽对我们动手的时机便错过了。傅大人,金老弟,老夫现在担心的是,那些妖孽只怕未必会让车队后撤。” 听到这里,傅左宣不再过问金化海的意见,已知谁说的更有道理,情况紧急,司南府的面子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直接下令道:“就照蒋老的意思办,后队变前队,立刻以最快速度回撤!” 金化海沉默着,这次没表示任何反对。 后队改前队,车内被关的考生,还有那些书童皆惶惶然,护送人马明显也进入了作战状态。 庾庆虽不知具体情况,只看现场样子也能明白,问题明显严重了,扶着铁栏的手又用力摇了摇。 一旦有变,他得想办法出去,不然困在这车内算怎么回事,真要有妖孽来袭的话,连躲都没地方躲,堂堂玲珑观掌门困在这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给弄死算怎么回事? 铁栏坚实,难以掰弯,他目光不由看向押车的灰衣人的腰部,之前看的清清楚楚,打开这牢车的钥匙就在人家的腰带里。 然而事情很明显,开口求人家也没用,人家肯定不会给你开门。 暂时没了办法,事情没到绝对的地步,他也不敢乱来,否则很有可能没被妖孽搞死反被司南府的人先给弄死了,他只能是先等等看…… 躲在树冠上的鼠太婆尖声道:“好像是调转方向撤了。” 雾气渐大,官道上的动静已经看不太清了。 高远紧盯目标地点,“没错,看那打起的旗,改向了,是撤了,在往回走,” 几人陆续看向了黑云啸,之前大家还不清楚是怎么暴露了,事到如今,看到这么大的雾,反而是后知后觉明白了,应该是弄巧成拙坏在了这雾上面。 黑云啸脸颊紧绷,紧盯了目标一阵,脸上最终闪过狠色,对下面喊道:“去几个弟兄,把对方退路和进路都给堵了!” “是!”树下弟兄领命跑了。 江山呲牙道:“都这样了,你还要硬搞不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五章 师弟 刘府。 刘行招刘员外擦着一头汗,有些疲惫地返回了内宅正厅,坐下便对端来饮品的刘夫人沙哑着嗓音道:“第六批了,我嗓子都说哑了。” 刘夫人将饮品放在了丈夫跟前,“快喝了,润嗓子的。” 刘员外苦笑摇头,之前怎么都没想到,这贡榜开榜竟会引起轩然大波,竟还波及到了刘府。 原因无他,刘员外也是钟粟的朋友,刘府西席就是钟粟借用去的明先生。 明先生指教学生本就很出名,这下好了,竟然指教出了一个四科满分的会元来,一瞬间,前来拜会的人就差点踏破刘府的门槛。 不为别的,都是为了自家儿郎来的,或求刘府将明先生割爱,或求与刘府共享明先生的才华。 能登刘府门的,自己个人的事不会随意求人,都是为人父母后,为了自家儿郎才能低下这身段来。 刘府也很为难啊,高价聘用明先生为西席,不就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将来么,钟粟那边是为了应付一下会试才松口借用一下的,现在你也想要,他也想劈柴似的劈一点明先生的时间走,那他自己的儿子怎么办? 虽不想得罪人,但还是得苦口婆心的解释,说哑了嗓子。 刘夫人却颇为兴奋,“四科满分的会元啊,听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看来这个明先生确实有点本事。我不求他把我儿指教出四科的满分来,但凡将来能让我儿考上个会元,让我折寿我也愿意。” 刘员外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等着吧,这还是刚开始,后面还不知道要应付多少人。” 刘夫人在他肩头捶了一下,“你得庆幸咱们捷足先登了,现在多少人想受这罪还没这机会呢,总比你去求别人强吧。” “唉,先应付着来吧,就怕碰上不好拒绝的。”嗓子疼,刘员外不想多说了,指了指自己的脚,“跑来跑去的,我这脚啊,老毛病又犯了,帮我捏捏。” 刘夫人搬了张凳子来,拎了他脚褪了鞋袜。 正边聊边捏着,外面管家跑来了,还没进门就大喊,“员外。” 明显有急事,刘员外挥手让他进来。 管家匆忙入内,奉上一封信,“员外,明先生来了,递了辞呈的。” 辞呈?刘员外一愣,迅速夺信到手打开了翻看。 刘夫人有点急了,“好好的,他递辞呈做甚?难道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挖他?” 管家摇头,“不知道啊,他说该说的都在信里。” 信上内容就是辞去西席,说什么老母年纪大了,要回去尽孝,请刘府另请高明之类的。 刘员外猛的收脚站了起来,问:“人呢,可曾拦下?” 管家焦急道:“拦了,让他等您当面说,可他不愿多言,直往大门口去了,我们也不好对先生用强,只好急告员外。” 刘员外立刻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鞋,把鞋穿上。”刘夫人高喊一声。 刘员外没有回头,一只脚没穿鞋,赤着一只脚跑了。 待他跑到大门口,发现人已经走了,门房说马车刚动身,于是他又追出门去,见到了还未出巷子的马车,喊出一声,“拦下!” 立刻有能蹿空走高的护院飞奔而去,落下后勒停了马车。 光着一只脚跑到的刘员外已是气喘吁吁,请了明先生现身。 “先生,若是刘府有怠慢之处,尽管直言,定当改正,不必如此。” “先生若想照顾令母,不妨接来京城,我自遣人悉心照料,不劳先生操心。” “可是报酬给少了?刘某愿再加倍,先生觉得多少合适也不妨直言。” “莫不是先生已觅得了更优渥的去处?” “可是小儿顽劣惹恼了先生?” “可是伺候先生的姑娘不懂事,不能让先生尽兴?” 刘员外连问了一堆原因,明先生皆摇头表示不是,说该说的都在信里,就是要回老家。 这时,刘夫人也小跑着把自己小儿子带来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儿子一到,刘员外立刻厉声呵斥,“给先生跪下!” 少年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但看父亲要吃人的样子,赶紧跪在了明先生的跟前。 见刘员外光着一只脚,见学生如此,见刘夫人哀求挽留,明先生一声长叹后说出了实话,“员外不要多想,和其它原因无关。家母年事已高,恐时日无多,而我沉沦京城多年,为子不孝,何以为人师?另则,三年后的会试,我想再试身手,以了夙愿,此去即是归心再造,亦是长伴慈母左右赎罪。员外,夫人,此言肺腑,就此别过,勿念!”说罢对一家人拱手作揖。 刘员外愣愣,感觉今天的明先生确实不一样了,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人也变得清爽了。 明先生伸手扶起了跪着的少年,微笑着摸了摸他脑门,“好好学,莫要辜负了父母的一番苦心。”之后转身登车,钻入车内,唤了走,车夫才再次扬鞭驱动。 马车一路往夕阳尽头去。 刘夫人扯了下丈夫袖子,焦急道:“多加钱不行吗?” 刘员外苦笑,“哪一行做通了都不缺钱,人家在乎的不是钱,人家说的很清楚了,是要一了夙愿。为我自己儿子耽误他再考,说的出口吗?有这样的道理吗?这京城烟花地是真的留不住他了……” 夜幕下的京城,华灯璀璨处处,不乏莺歌燕舞,不乏人头攒动,鼎沸处的夜生活热闹非凡。 闹中取静之地,车马护卫一行归来,停在了灯笼高照的‘梅府’大门外。 此地梅府不是寻常人家,乃锦国工部尚书的府邸。 车帘揭开,一相貌普通却身穿二品官服的男人露面。 能一手把住的如墨山羊胡子,眉心一道清晰皱痕,可见经常皱眉,加之面白却显刻板,一看就是少有笑容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工部尚书梅桑海。 一身酒气未消,一场宴请结束后才归来。 管家孔慎跑了出来相迎,陪同着一起归内。 一路遇见的下人不用行礼,纷纷主动回避便可。 一直到庭院幽幽深处,到了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孔慎帮尚书大人褪下官服,端了热水放下毛巾,才道:“不是同名,确认了,榜首会元就是阿节璋的儿子。” 热水中摆弄毛巾的手一顿,梅桑海沉默了一阵徐徐道:“四科满分,那位老大人调教的还真不错,说来我当年还抱过那小子。如今竟敢毫不遮掩的用真名现身,看来其志不小,来势汹汹啊!阿节璋如今在哪?” 他之所以称呼阿节璋为‘老大人’,是因为他当年正是阿节璋的直系手下,虞部直属的一名员外郎。 阿节璋被罢后,正是他高升接了阿节璋虞部郎中的位置。 历数这二十年不到的时间,从虞部员外郎,到虞部郎中,再到工部侍郎,最后成为了朝廷六部尚书之一的工部尚书。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一直在工部内部成长,几个台阶一步步走上来,走的很稳。 他当年确实抱过阿士衡。 孔慎:“死了。” “死了?”梅桑海猛回头,似乎不信。 孔慎道:“从列州那边附的考生情况来看,阿士衡的父母皆是亡故状态,所填的父母身份也皆是‘乡民’,倒也谈不上在瞒报,阿节璋离京归隐后自谦为‘乡民’也并不为过。目前刚知道其身份,能查到的也就是列州那边的官样名堂。” 梅桑海默默洗手,“当年你不是说阿节璋还活着吗?” 孔慎:“当年情况不明,没有任何消息反馈,在事发地附近找到了埋尸之地,遍数阿家上下的遗体,确实是不见阿节璋和他那个儿子的。如今既然已经露了面,想查明阿节璋是什么时候死的不难。” 热毛巾敷了把脸,扔回了脸盆里,梅桑海走回书案后坐下,“小心点,也许人家正等着你去查。当年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他,结果一百多号人出手,竟没一个活着离开的,背后究竟还隐藏了什么样的存在,你我都不清楚。” 孔慎:“此子归来,必查当年之事,一旦获知真相,必然报仇,不如先下手为强!” 梅桑海:“你以为现在就你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当年在位的时候,利用简在帝心的职务之便、利用自己与司南府的交情所构织出的权势,明里暗里不知道帮了多少人,连陛下当年盛怒之下想杀他都没能杀成,他在朝堂上有多少党羽可想而知,那小子顶着本名现身是有算计的。现在已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那小子,妄动是找死!” 孔慎迟疑,“大人,那就由得那小子乘势而起不成?” 梅桑海:“他既然已经一脚踏进了规则之内,就得按照规则之内的办法来,看谁不顺眼就直接暗杀,那是大忌,会犯众怒的。难道以后的朝臣们都要放下规矩,直接舞刀弄剑杀个你死我活不成?坏了规矩,动摇了根本,连陛下也不会容我们。你别忘了,当年是谁告的密,陛下才是知情人,你只要一动手,陛下就知道是谁干的。阿节璋被罢官后才能动,就是这道理。” 孔慎明悟颔首,却皱眉道:“难道就这样放任?” 梅桑海靠在椅背闭目养神,“还轮不到我们动手,阿节璋的儿子,先让陛下去品一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六章 领衔 一听门外那动静,庾庆立刻往铺位上一躺,直接酣睡上了。 许沸汗颜,跟这位的任性实在是比不了,他不得不开门迎客。 “许兄,总算见到你了。” “许兄,听说你失踪了,可把我们给吓着了。” “许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许兄身体无恙吧?” 一群人进了门后纷纷问候。 许沸正强打精神奉陪时,又有一群人不请自来,为首的正是解元郎詹沐春。 屋内顿显拥挤。 一脸微笑的詹沐春已经放平了心态,加之有苏应韬四人推动,可谓放低了身段主动前来拜会。 许沸有点受宠若惊,人家可是凭正儿八经本事考上的解元郎,可是要载入列州文史的人物,而且金榜题名的可能性很大,在詹沐春面前他还真不敢托大,也赶紧放低了姿态回话。 几句客套后,房文显挽了许沸胳膊以示亲近,“许兄,詹兄不仅是亲自来请,还为你特备了酒宴,不是之前的以茶代酒,可是真正的酒哦。” “酒宴?”许沸讶异,有点怀疑的样子。 规矩他清楚,出了文华书院后就不让喝酒了,喝酒伤身,护送人员怕考生在途中喝出个什么意外来,不愿担责任,所以途中是不提供酒水的。 苏应韬拍了下他肩膀,“你不知道吧,为了给你压惊,为了给你接风洗尘,也是为了庆贺你脱险,詹兄亲自去找了解送使傅大人,说明了情况和用意,傅大人这才格外开恩,特许我们小酌几杯。酒菜都已经从驿站定好了,就等你赴宴了。” 詹沐春摆手道:“许兄,主意是他们出的,酒菜钱也是他们掏的,我只是跟着动了动嘴,不应该算作我做东才对。” 苏应韬四人立刻表示反对,潘闻青道:“若不是詹兄出面找傅大人,凭我们几个是万万没那么大的面子让傅大人松口的,这一顿我们都是沾了詹兄的光。” “对对对。”一群人跟着附和。 詹沐春汗颜状,连连朝众人拱手,求放过的样子,回头又四处张望道:“士衡兄呢?听说阿士衡是跟许兄一起脱险回来的,正好一起为你们接风洗尘压惊。” 他之前并不认识阿士衡,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榜首之人哪会关心后面排名的是谁谁谁,还是刚刚听人说许沸时听到,记下了便要一起邀请。他好歹要爱惜解元郎的羽毛,不能让人说他厚此薄彼。 他还算是颇有风范。 苏应韬四人闻听此言则是立刻神情寡淡了下来,不反对解元郎发出的邀请,但也不出声欢迎某人赴宴。 实在是对庾庆没什么好感,四人曾被庾庆的话伤过,几乎算是当场翻过脸。 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通铺上酣睡的蒙面男子身上。 尽管庾庆蒙了脸,可詹沐春之前在驿站门口见过穿着,那随意扎的马尾就是个明显,他靠近通铺旁喊了声,“士衡兄?” 庾庆没任何反应。 许沸小汗一把,虫儿也弱弱在角落里,两人都知道庾庆在装睡。 詹沐春又俯身推了推庾庆的腿,“士衡兄,醒醒。” 庾庆本想装听不见蒙混过去,没想到对方还诚意到上手了,不像是假模假样,当即给了点面子,闭着眼睛出声道:“谢詹兄好意,一路奔波,实在是太累了,困的不行,你们慢用,不用管我。” 詹沐春一愣,听这位的回答便知这位什么都听到了,之前喊话不回应敢情是故意的。 一旁形影不离的四人顿时看不惯了,怒了。 张满渠指着铺上的庾庆,怒喝:“阿士衡,别给脸不要脸,詹兄设宴,亲自来请,降贵纡尊,你有什么资格在大家面前摆谱?” “没教养的东西,何以为人?”潘闻青戳指怒斥。 苏应韬甩袖道:“詹兄,此人惯于小人行径,喜欢摆臭架子抬举自己,与之为伍会脏了自己,不必理会!” 为了给詹沐春出头,形影不离四人组轮番对庾庆进行强烈谴责,不知情的其他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会见到这一幕。 又是这四人?虫儿有些不高兴地盯着这四人,他清楚记得这四人在文华书院就骂过庾庆。 许沸则有些瞠目结舌的看着四人,暗暗为四人担心。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亲眼见过庾庆的杀人不眨眼的,论手狠,一群考生里估计找不出第二个。 包括后来归途上再也没见过的程山屏,他都怀疑是不是被庾庆给杀了。 有原因,才担心庾庆要对程山屏下杀手,结果程山屏就消失不见了,试问他如何能不怀疑? 好在铁妙青等人依然和庾庆关系不错,才打消了他的疑虑。 他不想再惹出什么事连累自己,赶紧出面缓和道:“诸位,误会,真的是误会,士衡兄途中受了点伤,坚持到这里便倒下了,真的是无力再强打精神赴宴,大家还请见谅。” 见他出面帮忙说话了,苏应韬四人得给他面子,哼哼了两声便没再说什么。 庾庆也没什么反应,也实在是不想跟这些人计较,重要的是不想给阿士衡惹麻烦,否则他的性子确实是有点野的。 詹沐春还好,闻言颔首,“既是如此,那士衡兄便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一群人就此告辞,许沸自然是接受了邀请赴宴。 晚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房间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了。 唯独剩下的虫儿凑到铺边,试着问道:“士衡公子,您不愿起来的话,我帮您带饭吧?” 庾庆睁眼扫了眼四周,“不用了,我不饿。” 的确是不饿,那二十斤灵米有一小半是被他一个人干掉了。 虫儿还想劝一下,庾庆不耐烦道:“出去把门关上。” “哦。”虫儿只好应下,低着头乖乖离开了。 门一关,庾庆立刻翻身爬起,伸手到衣服里面一掏,摸出了一叠折着的银票,迅速摊开了清点。 这里面有卖灵米的四千两,其它的都是从程山屏身上搜刮来的,手感比较厚,途中一直没有单独一人的机会,怕被铁妙青等人发现有不属于他的钱,怕被要回去,所以一直没机会看看到底有多少钱。 如今总算有了机会清点一下。 不点还好,一点顿时兴奋了,足足多出了两万四千两的银票。 加上卖灵米的四千两,还有他自己的几百两,身上有了差不多将近两万九千两的钱。 离开玲珑观时,他做梦也没想到走这一遭能弄这么多钱,这么一算,他又觉得古冢荒地妖界的冒险值了。 想想手上还有值钱的虹丝和点妖露,一沓银票忍不住在手里哗哗甩了两下听响,挑着眉头打定了主意,回玲珑观时非得买一百斤灵米带回去不可,到时候非要震惊到三位师兄捧着饭碗单膝跪地喊他‘掌门’不可! 嗯,再也不用眼巴巴求小师叔施舍了! 门外忽有脚步声,庾庆如惊弓之鸟,迅速把银票往怀里一捂,顺势侧身倒在了榻上装睡。 他这蒙面动作,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非得当成贼不可。 脚步声过去了,不是进屋的,他又拿出银票塞进了衣服里面小心归置好。 之后翻身又起,解下了腰上的金属罐子,将盖子上的气孔拧大了,眯着一只眼观察里面的火蟋蟀。 幽崖的任务三只火蟋蟀就够了,铁妙青手上等于多出了一只,被他给要了过来。 要的是最早抓到的那只,已经蔫巴的一只,比较活跃的三只铁妙青不肯给。 因为实在是搞不清这火蟋蟀是吃什么的,谁也没有过养火蟋蟀的经验,给喂过各种吃的,就是不吃,也不知是不是被抓了在绝食。不吃不喝,时间一久,肯定就丧失了活力。不吵也不叫了,能不能活着带回幽角埠都不能肯定,铁妙青只能是把最蔫的给了他,稍活跃的途中肯定能多扛一段时间。 他庾庆要火蟋蟀也不是要养着玩,而是想到这是幽崖发任务寻找的东西,会不会很值钱呢?估计会让有钱人感兴趣吧?他准备回头在京城悄悄试试看,看能不能高价卖出去。 价不高也行,只要能卖出去赚点就行。 他现在的想法很简单,出来的时间有限,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在回道观的期间能多捞一笔是一笔。 只是眼前罐子里的火蟋蟀蔫巴巴的,再无那撞的当当当响的力道,给人要死的感觉。 他有点怀疑能不能活着带到京城,不知道死的能不能卖出点钱。 火蟋蟀趴在罐子里不动,他抓着罐子用力晃了几下再往里瞅。 小家伙明显被激怒了,身上再次涌现裂纹般的红光,不过很快又熄灭了。 他想拿出来看看,又怕小家伙突然发力跑了,他亲手抓的,深知这小东西逃逸的速度极快。 还不能直接用手拿,小家伙一旦发怒,连这金属罐子都能烫手。 可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不能不管,万一很值钱那就亏大了。 怎么办? 忽眼睛一亮,伸手到怀里一掏,摸出了虹丝绞成的弓弦,从上面剥离出了一条虹丝,然后将这虹丝打了个活扣,再慢慢将盖子拧开了,挪出一道缝,把虹丝活扣给喂进了罐子里。 之后运功驾驭手中丝线,要把虹丝活扣往火蟋蟀脖子上套。 只是火蟋蟀的脑袋确实有点大,加上不配合,他边拨弄边嘀咕着,“大头,大头,快伸伸脖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七章 殿试 侧身站在宫门前的老太监又伸手请状,之后转身向前,在侧旁走在最前面领路,不时伸手请。 庾庆不知皇宫大内的地形,之前调教规矩的人也不可能告诉你皇宫里的地形,此时只管跟着老太监走,行进速度的快慢也由那老太监带节奏。 领头在前首见宫城内壮观的庾庆,目光下意识四处看了看,持刀枪的明卫倒没什么,反倒是那些若隐若现或在旁落里盯着这边的人,令他心中暗凛。 传闻皇宫大内高手如云,还有不少大箭师坐镇,庾庆自忖凭自己的修为一旦有变,怕是连丁点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本就是来做亏心事的,他此时有深陷虎穴的紧张感,暗忖千万别出意外。 怕就怕计划不如变化,那才是真要命的。 老太监也没有带着一群贡士到处乱跑,更没有带着他们深入皇宫大内,就直奔正对的高大殿宇。 横穿广场后,一群人小心紧促着从丹墀一侧拾阶而上,过玉台,迈过高高门槛,进入了一座庄严肃穆的高大殿堂内,全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殿堂内已摆好了一张张桌椅,空间有限,桌子都是那种够用就行的短桌。 最前面倒是单独摆放了一张长案,也是因空间有限,硬是凑到了御座下的台阶前。 “殿试就位!”领了众人进殿的老太监招呼众人。 殿内已有监考人员在场,为首的四个不是别人,正是会试的四位主考官。 见众考生全都手足无措不知该往哪坐的样子,大学士罗页文朗声道:“会试排名在殿试不作数,诸位排名要在殿试后由陛下再次钦点,殿试不论排名入座,各寻空位坐下便可!” 于是庾庆也跟众人一样,无脑苍蝇似的乱飞,找了个空档就要往里钻,谁知手腕一紧。 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领路的老太监捉了他手腕笑眯眯,“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的会元郎,来来来,跟老奴来,您往前面坐。”指了最前面那桌。 往前坐?做贼心虚的庾庆哪敢,怕坐前面待会儿不好做手脚,当即抗拒道:“谢公公厚爱,我坐这里就好,前面还是找个样貌英俊的坐着更好看,也更显朝廷体面。” “您这叫什么话,殿试挑好看的,那还考什么?”老太监哭笑不得两句,继而拉着庾庆的手继续往前去,“会元郎,陛下对您文章极为喜爱,待会儿陛下来了可能要与您殿前答对,坐在前面对答方便,让您坐后面去了,陛下看不清人的话,那就成了我们做奴才的没眼色了。” “啊!”庾庆真的是大吃一惊,还要与皇帝殿前答对?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发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人有点懵的被送到了首席,老太监将他摁坐在了单独最前面的位置,放手前还温柔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会元郎的诗,老奴也是真心喜欢的很,哪天得空须得向会元郎求诗一首,还望会元郎成全呐。” 庾庆被他摸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有一拳轰过去的冲动,再说了,他哪写得出什么诗来给人家,只能是皮笑肉不笑地敷衍:“好说,再说。” 老太监这才舍他而去。 一时间,被特殊对待的庾庆又成了最被人瞩目的那个,许多考生对他投去羡慕的眼神,换了任何考生被这样特殊对待,将来都足以在自己子孙面前吹嘘一把。 罗页文等四位会试的主考官,也忍不住从庾庆跟前多晃了两下,顺便瞅瞅。 人虽是从他们手上考出来的,但本人真面目此时还是第一次见到。 如坐针毡的庾庆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自己所在的位置总算是定下来了。 他回头左右看了看身后还在陆续就坐的考生,扯了扯左手的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镯子,镯子是临时弄来凑数的,关键是上面悬挂的小铃铛。 迅速抽出了塞在铃铛里面的棉花,然后借着抬手晃动的机会硬着头皮摇响了铃铛。 “叮铃铃……” 声音不大,但音效不错,足以让殿内众人或多或少的听到。 不少人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没错,铃声时停时现,殿内确实有铃声在响。 众人左看右看,最终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不少人面面相觑。 监考的四位主考官,以及几名太监迅速朝庾庆走了过去,看到了庾庆摆放桌上笔墨纸砚时手腕上发出的铃响。 罗大学士当即指着质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庾庆摘下手腕上的镯子,趁机用力多摇了一阵铃响,反问:“大人是说这个吗?” 罗大学士:“你说呢?” 庾庆:“回大人话,这是早上出门时,府中下人送的,说是福至心灵。”又借机用力摇响一阵,“福至心灵的‘铃’,让我戴在身上,我听着还挺吉祥,就带上了。” 这时,他耳畔传来了小师叔的熟悉声音,“好了,不要摇了,你的位置我知道了。” 庾庆顿松了口气。 围过来的几人相视一眼,楚大学士又道:“寓意虽好,但不合时宜,这是殿试场所,你不能打扰其他人作答。” 庾庆忙歉意道:“是,学生明白了。”说罢伸手将铃铛放在了桌上一角,表示不考完不会再去触碰出动静。 众人这才散去。 直勾勾盯着这边的许沸很无语,一路同行至今,发现就这位士衡兄的破事多,走哪都是事,连殿试都不消停。 当然,他自己也很紧张,担心考的太差惹人生疑,尽管他舅舅说会试过了就没关系。 就坐完毕的考场陷入了肃静,所有人都在等待,大殿一角的计时铜漏水声滴答不停。 几位主考官不时亲自跑到铜漏前去看时辰。 庾庆侧耳倾听,隐听到几位主考官和在场太监的谈话,“时辰快到了,陛下怎么还没来?” 就在这边刚派人去宫内催促时,三名太监急匆匆小跑着来到,为首太监手里捧着一卷纸,呈到了几位主考官跟前,“四位大人,陛下亲笔给出的考题来了,时间到了就直接开考吧。” 几位大学士惊疑,“陛下呢?陛下不来吗?” 那为首太监放低了声音道:“为了今日殿试能精神些,陛下早上多吃了一副丹药,刚才突然鼻血流个不止,正在施以救治,不好再在考生面前露面了。为了不耽误殿试,陛下强撑不适亲笔写下了考题让送来,并让转告几位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这…”四位大学士相视无语,很想说这叫什么事。 然而事已如此,没了办法,只好一同取了考卷观题。 听力优于常人的庾庆已将几人的嘀咕谈话偷听了个明白,不由暗暗庆幸不已,他正紧张的殿前答对没了,真正是如释重负,感觉自己捡了半条小命回来! 皇帝不来,面对一群不能完全做主的人,他心态上有底气了不少。 稍候,一名太监当众展开了皇帝亲拟的考题,题上只有四个字:日月星赋。 李大学士指着考题道:“这便是今日殿试考题,给诸位的答题时间是一个时辰,计时开始!” 众考生盯着考题一看便明白了,这又是一篇赋论。 太监正要举着考题来回多走几趟,欲要让所有考生看清考题,庾庆忽然大声一句,“大人,学生读书太多,视力疲累模糊,看不太清考题,在场的考生中有不少人与学生一样,能否请把考题诵读几遍让我等铭记?” 他这真是硬着头皮来搞,没办法,写在纸上的内容他那位小师叔看不到,他自己大声朗读又不合适,只能是随机应变出此下策。 在场的许沸又忍不住多看了庾庆两眼,发现这位士衡兄果然是事多,他有点怀疑这位士衡兄平常是不是真的读书多,反正他是从未见过他读书,其次是这位士衡兄的眼睛炯炯有神,在古冢荒地看的比谁都清楚,至少比他视力好,这到了京城就不行了,在京期间得有多用功才能短时间内累坏了眼? 几位主考大人相视一眼,对此倒是能理解,确实有不少考生读书过多令视力受损。 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几位主考大人商议后让举着考题的太监多做了一件事,举题从考生身边过,顺带尖着嗓子大声道:“日月星赋…日月星赋…日月星赋……” 众考生纷纷埋头执笔,将考题记录在了考纸上。 庾庆耳边传来小师叔的声音,“考题知道了。” 闻听此言,他才执笔记录考题…… 一座幽静小庭院,离皇宫并不远。 独自站立在庭院中的周新元缓缓睁开了双眼,忽侧向挪步慢慢踏下一脚,待他移步走开,脚下已是两只明显的深深脚印,是他留下的方向定位标记。 没办法,为了施展‘千里传音’术法时能定点传音到位,他必须牢记庾庆的精准位置,否则很有可能传错了人,那乐子就大了。 离开庭院,他直奔书房,推门而入,只见明先生正坐在书案后面随手拿了本书看。 周新元直接走到书案旁,拎了一支笔蘸墨,在一张纸上写下了‘日月星赋’四个字,挪到他跟前道:“这就是本次殿试的考题,只给了一个时辰作答,还望先生尽快!” 明先生看了一眼,哼道:“若真是考题,那你们还真是神通广大。” “应该不会有误。”周新元看了看考题,“万众瞩目的殿试考题就这么几个字的吗?这考的什么东西?” 明先生叹了声,“还能有什么,日月星又能赋什么?无非是希望有人把他比作太阳,把臣民们比作星星,然后日月星辰各行其是。”摇了摇头,直接伸手抓笔,蘸墨时稍作思考,然后落笔便是一顿疾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八章 无非就是考个状元 钟府,内宅深处,一道倩影在亭台楼阁间徘徊,正是钟家大小姐。 有点六神无主,亭台楼阁间兜兜转转,一颗心已经跟着心心念的人儿去了皇宫大内。 家里人已经告诉她了,吉日已经看好了,一个月后,她就要正式与人家完婚了,而且对方也答应了,这意味着她一个月后就要真正的为人妇了。 “姐!”一道人影突然跳出,一声大喊。 “啊!”钟若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大惊失色模样,见是自己妹妹,顿时气恼,连捶了几拳。 文若未连忙逃远了,逃到了栏杆外面,扭着屁股,对连廊内的姐姐挥舞手中的几张纸,“姐,我可是弄到了好东西哦,你再打我,我可就不给你看了哟。” 钟若辰不好像她一样没羞没臊的翻栏杆,也知道自己追不上,只好作罢,问了声,“手上拿的什么?” 文若未嘿嘿,“爹娘不让我跟去看姐夫殿试,不看就不看,反正我让人去抄来的姐夫的会试答案弄来了。”摇头摆尾晃动着手上东西,“姐,想不想看?” 钟若辰明眸一亮。 这些日子哟,听各种人都在夸自己未来夫君的才华举世无双,她心中的甜蜜无法形容。 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枉等了这些年,自己命中注定的人竟是如此的优秀,需知人家夸的是‘举世无双’啊! 举世无双,这该是何等的才华。 她也是喜欢文墨的书香女子,其实早就想看看未来夫君拿满分的会元答卷,而且是急切想看。 那种心情是外人无法理解的,是类似‘见字如面’的感觉,又能避免真正见面时的尴尬,想通过文字了解自己未来夫君是什么样的人,才华究竟是如何的举世无双。 但她要端着大家闺秀的范,毕竟还没正式嫁人,不好意思开口去要男人写的东西,尤其是获知自己要嫁给对方。 此时听说妹妹手上有,真正是心头一热,伸手就要,“未未,给我看看。” 在妹妹面前,她倒是不需要太过掩饰什么。 文若未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摇晃着手中东西,得意洋洋道:“给你可以,姐,你总得拿些好处来换吧。” 钟若辰有些心急,“别闹,未未,快给我,不然我生气了。” 文若未立刻将东西背在了身后,“咦,你有求于我竟然还敢威胁我,不给好处是吧,不给就不给你看。” 钟若辰气恼,立刻从连廊转了出来,过去自己拿。 文若未立马把手上东西往嘴上一咬,转身就直接往假山上爬了,也不顾自己穿了裙子。 最后人站在了假山上,得意洋洋看着下面。 钟若辰是淑女,哪能做出穿着裙子爬山的事来,没了脾气,只好屈服道:“你想要什么?” 文若未显然是蓄谋已久,立刻脱口而出道:“让姐夫写首诗给我!” 钟若辰立马扭头就走,她自己都不敢跟那位见面,如何好意思开口要诗。 文若未立马喊道:“不是现在,是将来,你一个月后不就嫁给他了么,待你嫁给他后,你再向姐夫开口,如何?” 若是这样的话,钟若辰止步了,有些犹豫,回头薄嗔道:“我哪知道人家会不会答应。” 文若未:“姐,只要你帮我开口求了,姐夫若是不肯,那我也没话说。” 钟若辰不解,“你要他的诗作甚?” 文若未立马蹲在了假山上居高临下,“姐,你还不知道吧?现在好多人想找姐夫求诗的,每天都有人跑来找爹娘,希望能求到姐夫一首诗。你是不知道啊,有人向爹开价开到了三万两,就为了求一首姐夫的亲笔题诗。 现在外面很多人以能搞到百年难得一遇的满分会元的亲笔诗作为荣,拿出去是能卖高价的,娘已经是笑的合不拢嘴了,说姐夫光卖诗就能随随便便在京城置套大宅院了,但统统被爹给拒绝了。爹说了,殿试为重,不要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干扰姐夫备考。你看我若是能搞到一首姐夫的诗拿出去,那多有面子。” 钟若辰向上伸手,“拿下来。” 文若未眼睛一亮,“姐,你答应了?” “不给算了。”钟若辰扭头就走。 “给给给,你这样说我就当你答应了。”文若未赶紧爬了下来,已把身上弄脏了,跑到姐姐跟前奉上那几张纸。 东西一到手,钟若辰立马转身回到了连廊内,倚坐在扶拦椅子上,理清了几张纸的头绪,拉平了皱皱巴巴,入眼便是那首诗,只看了一遍便心驰神往地反复呢喃着,“朝天阙…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一朝…了却生前身后名…朝天阙…”呓语着,竟是痴了一般。 “哦,姐,听说这首诗轰动了整个京城,听说还有不少人在贡院外看的痛哭流涕呢。好多人说,姐夫至此要名动天下了……” 殿试考场内,四位监考的大学士不时偏头看向坐在首位的庾庆。 大多数考生,基本上都已经开始动笔了,不少甚至已经开写了好一阵,而那位贡榜会元却依然坐在那无动于衷,且闭着眼睛静坐,闭目养神似的。 几位大学士都有想过去提醒一下的冲动,想告诉他,这是殿试,一题定胜负,只给你一个时辰,可不是会试能让你考几天,你要考虑时间成本。 其实庾庆内心也急,但是没办法,小师叔还没回应,他只能是干等着,怕在那里干瞪眼不好看,只好摆出闭目养神思考的样子。 他内心里已经想好了,万一出现了意外,小师叔未能及时把答案传过来,那他宁愿交白卷,也不能写一些丢人现眼的东西。理由便是自觉肚子里墨水有限,准备来年再考。 至于满分会元说肚子里墨水有限交白卷会带来什么影响,他已经顾不上了,先强行出局再说…… 皇城附近的幽静宅院内,周新元步履匆匆从书房出来,直接来到院子里,找到了之前留下脚印的地方,双脚复位后,看了看手上近千字的赋文,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忍不住一声叹息。 玲珑观之所以隐世,就是因为所修行的功法特殊,说引来企图利用之心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容易犯忌讳,搞不好会引起众怒惹来围剿。所以门规有约束,有些事情是不能干的,否则一旦暴露,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像眼前利用玲珑观功法来作弊参加朝廷的科考,那是绝对不允许的。 然而现在,无论是玲珑观掌门,还是他这个掌门的小师叔,竟然没一个提门规的,明知道违背门规的事情还是双双去做了,好像压根没有门规那回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约束内门弟子的门规就是他和庾庆说的算。 心里默默向故去的师父和师兄抱歉了一声,该做什么还是照样去做,侧耳凝听状,耳轮微微颤动着,再次确认了庾庆的所在位置后,口中开始低声细语,“作答来了,准备记下,从现在开始,我反复诵读,直到殿试结束为止……” 殿内闭目养神的庾庆骤然睁眼,火速出手,一把提了笔,蘸墨后落在纸上疾书打草稿。 监考的几位大学士陆续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算算时间,要打草稿,还要再誊抄一遍,真怕他来不及完成答卷。 然而看着看着,发现自己可能是多虑了。 庾庆让他们领教了一把什么叫一气呵成,打草稿都不带停的。 几位大学士凝视观察了一阵后,相视一眼,发现非常之人果然是有非常之处,估摸着之前的深思熟虑大概都化作了此刻的下笔如有神…… 巳时末,宫门内突然响起一阵剧烈鞭响。 围场外的马车里,躲太阳的钟氏夫妇又都跑了出来观望。 现场的人已经不那么拥挤了,凑热闹的人是不愿受罪的,剩下的要么是接人的,要么就是心中有遗憾的,要么就是有为看热闹而看热闹的。 不出众人意料,鞭响后,参加殿试的贡士门考完出来了,领衔的依然是庾庆。 老太监将他们领出了宫门后,便退让到一旁,欠身躬送。 出了禁地范围,一群贡士不管考的怎样,皆是如释重负。 许沸和詹沐春都想凑到庾庆跟前打招呼,然而庾庆是一刻都不想留,懒得跟众人寒暄,大步离去。 见他过来,钟家的人立刻在围场外挥手,表示在这边。 庾庆人刚走到围场边,场外忽有人高声大喊,“会元郎可曾婚配,某家略有薄产,女儿正值妙龄,人且好看,愿许配给会元郎!” 此声引来一片哄笑,也顿惹起文简慧满脸的敌意,待准女婿一到,立刻赶着让庾庆上车,不愿让庾庆在外面多露面。 车内坐下后,文简慧关切道:“士衡,殿试一定很累吧?” 庾庆:“还好。” 钟粟则问:“自我感觉考的如何?” 庾庆也不知道考的如何,反正他这次是认真看了下明先生的答案,好吧,还是觉得自己能看懂,反正照着抄了,此时唯有一声叹息,“无所谓了,无非就是考个状元!” 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是比考出个满分会元更糟糕的了。 他说的是有感而发的真心话,文简慧却是听的噗嗤掩嘴一笑,发现有实力的人说话都不一样,考个状元都是无非的事情,搞的还看不上状元似的,这种话怕也就是自家女婿有本事说了,换个人就成了口出狂言。 钟粟亦莞尔捋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十九章 弱苗而已 总之在夫妇二人看来,庾庆这话就是拿状元没问题的意思。 有如此佳婿,纵有某些方面的压力,也值了。 殿试的事不提,文简慧忽道:“士衡呐,我也颇喜欢诗词,你改天能不能抽空写上几首送我?” 最近与她常来往的贵妇人们,也是接二连三的登门,想当面向会元郎求诗,顺便看看满分的会元郎长什么样来着,奈何钟粟恼怒,殿试前绝不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打扰庾庆,那些贵妇人只好把求诗的事拜托在了文简慧身上。 钟粟一听就知道自己夫人安的什么心,脸颊一绷,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人家刚出考场,哪怕要提这个也要容人喘口气吧?当着准女婿的面吵起来又不合适,下意识也看庾庆反应。 庾庆自然是很无语,之前有个死太监求诗,他都不知道如何交差了,这里又冒出个要几首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也好说话,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一句,“好。” 文简慧自然是喜笑颜开。 不过几人很快发现,乘坐的马车驶出返回时竟迟迟难有行动,拨开帘子往外一看,才发现外面竟有人故意堵了路。 “会元郎出来。” “会元郎露面给我等瞧瞧。” “对,不让我等一睹会元郎风采,便不让会元郎过去。” “出来。” “出来。” 到最后,喊出来的呼声竟在现场响成一片,把文简慧脸色都吓白了,何曾见过这声势。 钟粟沉着一张脸。 庾庆靠在车厢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车棚顶上的花纹,不管外面什么动静,无所谓了。 好在朝廷人马就在附近,闻如此声势不敢让庾庆出事,一堆人马火速持刀枪过来,驱离了堵路的人,为钟府马车开路护送,可谓虚惊一场。 这场面倒是令其他参加殿试的贡士们羡慕不已,倒希望刚才被围堵的是自己。 殿试过后,宫外人群渐渐散去,众考生们都在期待明天的金榜排名。 按惯例,殿试的考卷今天就要出结果,明天就要张贴金榜。 不比上万人参加的会试,这才两百来人参考,又仅有一道考题,当天出结果不难…… “老爷。” “夫人。” “姑爷。” 这是庾庆回到钟府后一路听到的称呼。 府内临分开之际,钟粟再次邀请道:“如今会试、殿试都顺利过去了,你总算可以松口气了,中午一家人一起摆一桌庆贺一下吧。” 文简慧也很热情,“是啊是啊,士衡,值得一家人一起庆贺一下。” 这边是有心撮合小两口见一下的。 这已经不知是钟家第几次邀请了,庾庆自己都快拒绝到没词了,干脆搬出了大道理,“叔父、婶婶,男未婚,女未嫁,暂时还是不见的好。” 他这么一说,夫妇二人顿有些尴尬,搞的他们不知礼数似的,只能是作罢。 告辞而去的庾庆心里唏嘘长叹,不和阿士衡的未婚妻见面,是为了避嫌,其它的事情他交代不过去了,这件事情上他自认还是能给阿士衡一个交代的。 驻足目送的钟粟道:“看来是我们想多了。” 之前屡次邀请不到,这边又不是木头,隐隐感觉庾庆似乎是在故意回避他们的女儿,如今才知是这个原因。 文简慧亦点头,“这读书人的礼数方面就是讲究。” 钟粟当即回头警告,“既知人家在意这方面的礼数,你就要把你女儿看好了,出嫁前就在自己院子里呆着,尽量避免和别的男人见面,别被疯婆子似的老二给拉着乱跑,免得让人看轻了。”说到小女儿,他自己都头疼,真不知哪个门当户对的正经人家敢娶。 “还用你来说?两个女儿不都是我在管……”文简慧一通埋怨。 东院,庾庆一回来,正在亭子里擦拭石台、石桌的虫儿立刻放下活跑来,“公子回来了,公子累吗?” “累,心累,远不如杀两个人轻松自在!”庾庆自嘲了一声。 虫儿当他开玩笑。 庾庆走到屋檐下,直接坐在了台阶上,手往肩膀上指了指。 虫儿立刻爬到他后面更高的台阶上坐下,衣服上用力蹭了下双手,才放在庾庆肩膀上帮他按摩揉捏了起来。 小师叔说什么让他不要欺负虫儿,还消了奴籍扯出什么师弟来拉平辈关系,庾庆不吃这套,掌门就是掌门。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决定不惯虫儿这毛病,不能让虫儿养成倚仗小师叔无视他这个掌门的情形出现,遂给虫儿增加了一些干活事项。 于是平常只打扫卫生的虫儿,如今又要兼顾给庾庆捏捏手脚、按按肩膀之类的。 这些活,虫儿以前跟着许沸时,许沸都不带这么当牛来使唤的,总之庾庆现在能自己不动的就不动,怎么使唤虫儿能让自己觉得舒服就怎么使唤。 可反观虫儿,反倒活过来了,之前的哀哀戚戚或局促不安反倒没了,和庾庆的关系又变亲近了,一天天的渐渐变得开心的很,好像活干的越多越高兴似的。 捏着肩膀的虫儿关心了一句,“公子,殿试考的怎样?” 庾庆哼了声,“考的怎样你心里还没数吗?会试我怎么考上的你又不是不清楚,就一点抄的本事罢了。” 虫儿摇头,“话不是这样说的,我听许公子说了,就算公开考题也未必有人能考出满分,所以公子的才华显而易见。” 庾庆扬起一只胳膊往后捞,摸上了虫儿的脸,捏住了虫儿的鼻子用力摇晃,“脑子呢?都说了抄的,有才华也是别人的。” 鼻子不能通气的虫儿闷声道;“是公子低调而已。” “唉!”庾庆服了他,撒手放过。 正这时,李管家从门外现身,大步走了过来,虫儿见状赶紧起身规规矩矩欠身行礼。 庾庆也站了起来拱了拱手。 李管家过来也没别的事,同样是问一下考的怎么样了,辛不辛苦,有没有什么需求之类。 见没事,他又离开东院直接去了内宅找到了钟粟。 请了钟员外到一旁后,李管家低声细语道:“员外,按惯例,殿试成绩今晚就会出来,咱们在宫里也有些关系,要不要让帮忙关注一下?” 在京城挣下这么大的家业,钟家在宫里或多或少都认识一些人,尤其是一些负责采买的太监。 钟员外想了想,摇头道:“没那个节外生枝的必要,你以为我们不去联系,里面的人就不会联系我们了?算不上泄密的事,没什么风险又能得好处,那些太监跑的比谁都快。你放心吧,士衡的排名结果一出来,会有人主动来讨赏的,你准备好赏银就行了。” 李管家想想也是,哈哈笑道:“员外言之有理,那好,今天我就守着等消息,消息一到立马通知员外。” 心情都还不错,入了贡榜的,基本上就已经是立于了不败之地,无非是金榜上的排名高低而已,凭钟府准女婿的成绩应该是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 月色如水,巍巍宫城。 太平殿,锦国皇帝处理政务的场所,入夜后便灯火通明,气氛异于寻常。 殿试文章和考生名册皆在,今科三甲排名便决断于此。 殿内时而安静,时而传来君王和臣子们的议论声音,还有卷子的糊名被打开的报名声,有“阿士衡”的名字报出。 一阵赞誉声歇后,守在殿外侧耳倾听的一名小黄门捂了捂肚子,到旁找了同班告假,说是肚子痛憋不住了,先行离开了。避开注意后,小黄门左右看了看,快步往后宫方向去了…… 都城夜幕下,哪里火光最亮,哪里便最繁华。 闹中取静的梅府,几树暗香掩映的书房内,一身便装的工部尚书梅桑海伏案批写一些东西。 管家孔慎匆匆进入了书房,直接对书房内随时伺候的侍女挥手示意了一下,侍女立刻静悄悄退下了。 孔慎走到书桌旁弯了弯腰,禀报道:“老爷,宫里传了话出来,三甲名单虽还在商定中,但那个‘阿士衡’已经率先有了结果,正是本科的新科状元。陛下看过优选出的考卷后,阿士衡的答题入了圣眼,被陛下金口钦点。据说会试之后,陛下对此子就颇为欣赏,甚至殿试时还准备与之殿前答对。” 梅桑海手中笔势一僵,皱眉嘀咕,“会试头名,殿试再夺魁,阿节璋倒是调教出了个好儿子。”手中笔慢慢搁在了笔架上,后背靠在了椅子上,整个人盯着灯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目中神色晦明不定。 稍候忽出声断定,“有人在蒙蔽圣听!” 孔慎忙问:“怎讲?” 梅桑海:“若无人故意遮掩阿士衡的出身,陛下就算不黜落,也不可能喜欢。若无人蒙蔽,以陛下的耳目聪明,不可能至今都不知道他是阿节璋的儿子。” 孔慎一惊,“没错,有人在背后发力相助!” “相助又如何?弱苗而已。”梅桑海淡淡一句,似已有定意,波澜不惊道:“阿士衡是阿节璋的儿子,阿节璋因被陛下罢官逐出,导致一家人遭遇横祸,满门血仇,焉能轻易忘却?若反倒对陛下感恩戴德,真心或假意?若是假意,又是何居心?你去安排一下,让陛下身边的长伴提醒一下陛下,就这样提醒。”</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一百名 探花 孔慎稍加琢磨,了然点头,眉头舒展之余,又有些迟疑,“若知阿节璋当年离京遭遇血洗,陛下怕是第一个就会怀疑老爷您。” 梅桑海:“阿节璋的儿子进京了,既然留了活口,你觉得还瞒得住吗?对陛下来说,这些陈年往事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立场!也许陛下更喜欢我有点把柄被他捏着。” 孔慎恍然大悟,但还是提醒道:“老爷,已经定了状元,陛下怕是不好出尔反尔。” 梅桑海:“考生数以百计,三甲排名的论定没那么快,还没有用玺印便还在商榷中,来得及。” 孔慎再次提醒:“老爷,糊名之下能被点为状元,文章必然出彩,回头公开考卷时,陛下焉能不虑悠悠众口?” 梅桑海:“多虑了,决策在于中枢。你以为朝廷框一堆舞文弄墨的是干什么的,再好的东西也能鸡蛋里挑骨头,会有众望之辈出来批判的,陛下说谁是状元,谁自然就是状元。这都是小事,不用担心,速去办吧。” “好。”孔慎遵命告退。 …… 花好月圆,是钟家四口人此时的心情。 一家四口于内宅赏月,所谈论的话题依然是围绕‘阿士衡’,继而不可避免的便是与钟若辰的婚事。 说到将来成亲了是要住这里,还是要另买宅院住出去,要多少陪嫁,需要多少下人伺候之类的,做长辈的都在问女儿这个当事人的意见。 钟若辰哪有什么意见,从头到尾都是羞答答的,问到什么都是一句‘全凭爹娘做主’。 父母对男方满意,她对男方也极为满意,也确实没了什么多求的,惟待嫁而已。 唯独文若未叽叽喳喳在旁插嘴,一个指头能劈成两根似的,左指右指的插嘴,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存在似的,像只大晚上还不睡觉的麻雀。 一家人正和美之际,李管家出现在月门外唤了声,“员外。” 钟粟当即起身过去,到了门外后问:“什么事?” 李管家一脸笑,低声道:“恭喜员外,不出员外所料,以公子的实力,果真有人来报喜,金榜排名未出意外,陛下金口钦点了公子为新科状元,只待明日金榜示众了!” “好!”钟粟轻轻击掌一声,笑的合不拢嘴,“这小子不负众望,终究还是一举夺魁摘下了头名状元!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这半个儿胜却人家无数个儿,可慰我钟粟无子之憾!”想到各种荣耀不断加持带来的好处,笑的越发开心。 双方言罢分开,钟粟回到一家人当中重新坐下,已有些心不在焉。 家里三个女人自然是看出来了,文简慧踢了一下丈夫的脚,问:“少见你如此失态,傻乐什么呢?” 有些事情钟粟本不会提前泄露,但这事确实值得高兴,加之没外人,心情大好之下低声说道:“有些事你们知道就好,万不可事先对外声张。刚听到消息,阿士衡的殿试成绩出来了。” 三女的眼神瞬间同时发亮,看钟粟神情就知道成绩不简单了。 文简慧竟比自己二女儿还着急,抢在了前面急问:“考的如何?” 钟粟立刻对她竖指唇边,示意噤声,“嚷什么?这虽不是什么秘密,但毕竟是宫中往外走漏消息,事情可大可小,你是不是嫌日子过的太自在了?” 文简慧忙拍了拍自己的嘴表示歉意,继而又低声问:“考的如何?” 钟粟看了看三个女人期待的眼神,一根食指往天上指了指,低声道:“陛下金口钦点,新科状元!” “哎呀!”文简慧当即双手捂住了嘴,笑成了一朵花,那心情,美了美了,真的感觉完美了。 钟若辰与有荣焉,情难自禁的羞喜满脸,且有无尽遐思,目光下意识看向了东院方向,不知那位是不是在与自己共享这一轮明月,她已是不知多少次的憧憬与那良人花前月下携手的那一天。 稍一脸凝滞的文若未却是突然爆发,张开双臂跳了起来惊叫,“哇!” 不但声音叫的大,还是连跳不止的那种,连连挥臂以宣泄自己心中的兴奋。 钟若辰赶紧拉她,未能拉住。 于是文简慧及时出手了,一把操起团扇,冲过去揪住了文若未的耳朵,手中团扇一顿劈头盖脸的痛扁,边打边低声骂,“说了小声,你生怕别人听不到是不是?你想把好事变成坏事是不是?一天到晚吃了耗子药似的……” 文若未不敢还手,被打的只有连连“哎哟”求饶的份。 瞬间的工夫,文若未的邪性和狂野便被母亲给镇压了下去,像只缩回去舔伤口的野狗,缩回了椅子上一脸幽怨,感觉一家人当中自己永远属于最倒霉的那个。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手捏额头的钟粟确实感觉头疼。 然而不需要多久,文若未就好了伤疤忘了痛。 是夜,她不肯回自己房间睡,钻进了姐姐房间,非要跟姐姐睡一块。 榻上翻来覆去不说,还时而搂着姐姐像只叫春的猫似的,“啊,状元,状元,状元呐,我姐姐要嫁的是状元。赶紧让我多搂搂,以后这样搂着你的可就是状元了。” “死丫头,再不闭嘴就滚出去!”被说的羞臊难耐的钟若辰狠狠掐了妹妹一把。 …… 天还没亮,梅府的梅尚书就起来了,要上早朝。 待其洗漱完毕,管家孔慎又屏退了下人,亲自上手帮梅桑海穿戴官袍。 借着这个机会,孔慎禀报道:“老爷,殿试三甲名单出来了,一甲三人,二甲五十七人,三甲一百五十七人,阿士衡未出一甲,陛下态度反复后将其贬成了第三名。” 张开双臂任由其整理衣服的梅桑海默了默,叹道:“看来是满分会元的影响太大,陛下想压也压不下去,连一甲都踢不出去,只能是按了个一甲最后一名。” 孔慎:“是啊!老爷猜的一点没错。陛下态度起了反复后,一开始是要将阿士衡踢到三甲去的,一群参与金榜拟定的朝臣们不干了,愣是要陛下给出个合理的解释,甚至直接在御书房和陛下吵了起来。 有人当面硬顶,说阿士衡满分会元的实力明摆在这,陛下这样做,金榜公布后让锦国上下如何理解,问陛下能不能堵得住悠悠众口,今后朝廷取仕还有何公正可言。 还有人说陛下纵容司南府作乱,导致列州赶考士子途中因故死伤众多,朝廷刚给了列州五个贡榜名额,回头就摘掉了人家一个状元来换,莫非当列州都是死人、当列州士子好欺不敢怒?” 梅桑海闻言冷笑,“看来要保阿士衡的人还不少!” 孔慎:“这事某种程度上是陛下理亏,是陛下在出尔反尔,但陛下那人老爷是清楚的,既然决定了要干,顶着压力也不会轻易让步,总之死活没有再让阿士衡做状元。不过多少也做了让步,确实也没办法不让步,事情闹大了的话只怕压力会更大,所以还是将阿士衡保留在了一甲之内。 另就是列州一个叫詹沐春的贡士沾了阿士衡这次事件的光,据说这个詹沐春本是列州的解元郎,这次会试和殿试的成绩在列州一干考生中都仅排在阿士衡的后面,此番殿试的总排名本是拟定了排第七的,就因为陛下想堵列州那边的口,竟然直接将其从二甲擢升成了一甲头名状元!” 穿戴好的梅桑海抖了抖双袖,“能逼得陛下让步是好事吗?好戏才刚开始,我倒要看看阿节璋的儿子如何在这京城站稳脚。”说罢宽了宽领子大步而去。 大上午的,整个钟府都沉浸在了别样的气氛中。 这次,钟粟和长女在内宅正厅静坐安等,文简慧和次女在屋檐下走来走去。 “半上午都过去了,看榜的怎么还没音讯?”来来回回的文简慧不时唠叨两句。 但凡院子外面有个人走过,文若未都会伸着脑袋看一看。 左等右等,李管家的身影终于从院门口出现了。 文若未立马冲了过去,在李管家左右绕来绕去,问不停:“怎么样,怎么样,考的怎么样?” 李管家摁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待他走到屋檐下,钟粟和长女也出来了。 钟粟看出了李管家的脸色不对,问:“怎么了,莫非出了什么意外?” 李管家牵强笑道:“金榜出来了,公子考的还不错,名列一甲第三的探花!我又亲自跑去核实了一下,不会有错。” 钟粟错愕,“第三?” 文简慧:“探花?” 文若未惊呼,“不是头名状元么?” 钟若辰亦是一脸的大感意外。 钟粟迟疑,“那昨晚…” 李管家苦笑,“我刚才去核实时,特意去找昨晚报喜的人质问了一下是怎么回事,他说一开始是没错的,但是后来不知怎么回事,陛下又改变了主意,对方说还是头回遇上这样的事。” 钟粟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叹出一声,盯着李管家道:“怕还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 李管家点头,“我想也是。”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 其实考的还是非常不错的,可本来是第一名的状元,突然变成了第三名的探花。 多少有些失落,只因与开始的期待有了落差。 第一零一章 阴风 钟粟惆怅道:“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来了。” 李管家默默点头。 其他人不懂,他们两个心里明白,名次高一点底一点并不是很重要,就怕皇帝还记得当年的事,怕会影响阿士衡的前途。 旁听的钟若辰又不傻,大概懂了怎么回事,听出了未婚夫的状元是因上辈人的恩怨给搞丢了,她不由再次看向东院方向,内心开始担忧起来,不知未婚夫知情后能不能受得了这个打击…… 没多久,朝廷报喜的人也来了。 新姑爷考上了一甲的探花,钟府家仆们高兴的不行,欢呼雀跃,估摸着钟府又要给大家发喜钱了,当家的人却笑的有点牵强。 若一开始未做那指望,能考入一甲肯定还是高兴的。 “一甲第三?” 庾庆讶异,接到告帖后还特意翻开看了下,没错,于是他自己反倒有些意外了,他以为又要考状元来着,没想到这次反倒考了个第三。 他倒没什么不高兴的,就是感觉那位明先生的发挥有些不正常,一会儿能连考四个满分,一会儿又只能考个第三。 他多希望这次的第三是在会试的时候,没那么大的影响力他跑人也方便些。 报喜衙役道:“恭喜探花郎,还请探花郎遵告帖上的时间,明日进宫见驾。” 还要进宫…庾庆内心很无奈,挥了挥手道:“行了,知道了。” 于是报喜衙役们告辞,钟粟挥手示意了一下,李管家立刻上前给衙役们发喜钱。 待没了外人,一声叹息的钟粟告知了庾庆实情,“这金榜名次让你受委屈了。” “委屈?”庾庆不解,又翻看了一下告帖上的名次,指着说道:“是我读书少吗?能考入一甲不是顶好的成绩吗?” 厅内众人皆无语错愕,不知他何出此言,这里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谁敢说你读书少? 钟粟摇头,“其实昨晚我们就收到了消息,你本来是一甲头名的状元,是陛下亲口钦点的,后来陛下又反悔了。也就是说,你本该是状元的,大概是…受了你父亲的影响。” 李管家、文简慧、杜肥皆一脸遗憾模样。 庾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也终于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明先生,明先生的发挥还是挺稳定的,忙摆手道:“不委屈,不委屈,第三名挺好的,真的挺好,你们不觉得‘探花’比什么‘状元’、‘榜眼’都好听吗?” 他就怕锦上添花、烈火烹油,能降降温真的是挺好的。 他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挺高兴的,既然是皇帝看自己不顺眼,那自己辞官走人还不得顺顺当当的。 几人见他是真的无所谓,根本不计较这得失,顿感钦佩,发现不愧是老大人调教出来的。 稍作交谈,心情略好的庾庆又回了东院。 他一到,虫儿便给了他一封信,不是他的信,是有人寄给虫儿的信。 信上内容只有两个字:铃铛。 庾庆一看便知是谁的来信,使唤虫儿去泡茶,自己回了书房,又摸出了小铃铛摇响。 很快,耳边传来了小师叔的声音:“让虫儿出来,有马车在正街路口等她,让她跟我一起先走。” 庾庆怔了一下,忙对着虚空问道:“你现在就走吗?” 小师叔的声音,“前天我就要走了,为了你的事拖到现在,如今金榜排名也出来了,接下来授官、辞官之类的有没有我不重要了。你中会元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梁陶那边,躲在玲珑观的阿士衡听闻后会如何反应?还有你那三位师兄,见阿士衡明明就在身边,又会是何反应?你暂时脱不了身,那我就必须先赶回去处置好,以免节外生枝。 至于你,辞官后暂不要回玲珑观,先在外面溜达一段时间,造成流浪天涯的假象,今后‘阿士衡’不再出现在九坡村就正常了。你辞官后独行比较方便,带着虫儿是累赘,我先带她走,先助她打好修行入门的根基。” 庾庆:“师叔,你还真要对他传功授法啊?” 小师叔的声音,“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明白。什么都不要告诉她,只管让她来正街路口就行。” 庾庆:“好吧。” 两人结束通话后,庾庆遵嘱咐找到虫儿,让他去正街路口找一辆马车取东西。 虫儿问找什么人,取什么东西。 庾庆一概不说,只说到了便知。 虫儿痛快应下,小跑着去了。 出了钟府大门后亦是一路欢快,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跑到了正街路口,果然见到有一辆马车停着。 正犹豫靠近时,一柄纸扇拨开了窗帘,露出了一张熟悉的面容,周新元在内向他招手。 虫儿一愣,赶紧爬上了马车,钻入车内怯生生一句,“师父。” 还不太熟悉,还有陌生导致的距离感。 周新元折扇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下后,折扇哒哒敲击了一下车厢。 马车立刻驶动。 局促不安的虫儿等了一阵后,也不知道这是要去哪拿东西,又不敢多话。 等了许久,直到城门临检,发现出了城后,虫儿才忍不住问了一句,“师父,我们这是去哪?” 周新元意味深长地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 …… “这个詹沐春怎么就成了头名状元?” “看他赋论,水准似比阿士衡的稍逊一筹啊!” “是啊,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他这篇殿试的赋论水准不低,确有盖过众人之姿,怎只会是一甲第三?”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说阿士衡的父亲是前虞部郎中阿节璋。” “考不上状元和他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 “犯官懂不懂?阿节璋当年是被陛下给罢了官逐出京城的。” “这和犯官背景有什么关系,詹沐春的水准也不低,是列州乡试的解元郎,本就考的比阿士衡的好。” “本就比阿士衡好?会试四题明摆着的,你再让詹沐春做一遍,看他能否做出一题满分来!” 殿试公示卷旁,一大群围着观望的人叽叽喳喳…… 湖畔草场,御史中丞裴青城在人引领下进了一座亭内暂歇。 下人奉茶,裴青城四处看了看,问道:“玄国公何在?” 下人指向草场坡地方向,还没出声,便见一只通体毛色泛紫的巨狼从坡地后面跳跃而出,如健牛般大的狼躯上骑着一名光膀子的老汉,揪着狼毛贴身骑乘,不管巨狼怎么翻腾跳跃,老汉都骑的稳稳当当。 这老汉正是玄国公应小棠,名字听着是有些小家子气,且有些女人味,原却是锦国军方的头号人物,如今虽不掌兵权,但影响力犹在。 兴许是见到客人来了,巨狼忽转向,朝着这边疾驰而来,眼看要冲击到亭子,一条人影跳下,巨狼呼一声从亭子上方越过。 稳稳落地的应小棠一脸的络腮胡须和头发都有点发红,像是被染过一样,大步走入亭内。 肃立在旁的一名玄级大箭师面无表情,两边面颊上各有一道难看的疤痕,他奉上衣袍,应小棠顺手一把扯过,抖开往身上一披,双臂穿出袖子,腰带一系就行了。 “下官见过国公。”裴青城恭敬行礼。 应小棠也不坐,伸手拿了茶水咕嘟猛灌了两口,才挥手示意不用多礼,继而问道:“听说那个阿士衡要去你手下?” 裴青城:“是。暂时是这样定的,不知后面会不会出什么变故,毕竟连定下的状元都能更改。” 应小棠:“我听说京城冒出了一股阴风,且席卷的很快,说状元不配做状元,还把阿士衡的老底给揭了出来,为阿士衡鸣冤,有这回事吧?” 裴青城颔首,“我也听说了。” 亭外巨狼的大脑袋往里伸,獠牙后面的鲜红舌头往应小棠身上舔了一下,应小棠随手抓了桌上的一只羊腿挥臂抛了出去,将巨狼引开后,继续道:“哪是在为阿士衡鸣冤,分明是在指责陛下取仕不公,分明是要让陛下厌了他。一个小娃娃才刚进京,便有人针对他造势,下这么黑的手,欲陷他于逆境难翻,也不知是哪冒出的邪气,竟如此迫不及待。” 裴青城:“情形是有些不对,希望陛下能明辨。” 应小棠:“我不管他明辨不明辨,人到了你的手下,你要把人给护好了,若这小子一进京就栽了,别说对不起他老子,有这前车之鉴,以后可就没人敢站着说话了!” 裴青城略欠身,“下官明白,国公放心。国公若无其他吩咐,下官就先告退了。” 应小棠:“不留下吃个饭。” 裴青城苦笑,“还是不了,下官告退。”说罢就这样离开了。 客人走了,应小棠也坐下了慢慢喝茶,“阿节璋调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四科满分的会元,若是折在了小人手里未免可惜,你派几个好手去做暗卫,以防万一,若真有人行不轨,可先杀后报!” 肃立的玄级大箭师面无表情,背对亭内问道:“若是司南府的人出手呢?” 应小棠吹着茶汤叶子,“杀无赦!那婆娘若有意见,自会来找我理论,用不着你来担心。” 第一零二章 授官 二进宫。 天色才微微亮,一群金榜题名的进士便早早来到了宫门外集合,庾庆自然也在其中。 其他进士都纷纷打量庾庆,或近前与之寒暄。 事到如今,庾庆也不躲避了,蒙脸的事情也不会干了,已经在人前眼熟到了这个地步,没必要了。 他如今的态度是不主动,不回避,也不会热情。 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让人难以亲近,身边也就渐渐冷清了。 人气最高的还是新科状元詹沐春,可詹沐春明显在不时往庾庆这里看,而和詹沐春比较熟的许沸则一直混在詹沐春的身边,也是不时悄悄往庾庆这边看。 好不容易把大家都给应付了一下,詹沐春主动到了庾庆这边拱手打招呼,“士衡兄。” 他面对庾庆的神色是很复杂的,获悉自己考了状元后,自己都有点难以置信,因为会试的时候看过排名在前的答卷,发现确实是高手如云,结果殿试后的金榜上自己突然盖过了所有人,连阿士衡都只是考了第三名,他越发感到意外。 会试有四道考题,如果说部分考题考了满分还能说有运气成分,四道考题都能考满分,那就是绝对的实力了,自己能考的比阿士衡还好,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为此,他昨天忍不住又以状元之躯亲自跑去看过了公示的答卷,看过后平心而论,他不知道其他人的解读是怎么回事,站在他自己的欣赏角度来看,并不认为阿士衡的发挥失常了,自我认为阿士衡的那篇赋文是超过他的,也依然是一气呵成的高水准,仅凭这一点其造诣就不是自己能比的。 他不知道殿试判卷的标准是什么,而自己的家世背景又不可能左右这次的殿试结果。 但听说了一些传闻,如果不印证,将会成为永远都解不开的心结。 “哎哟,听说考上状元了,恭喜恭喜。”庾庆拱手道喜,继而又对他身边的许沸道:“许兄,这次考的怎么样?” 许沸干笑一声,摇头道:“比不得你们,这次没那么好的运气,倒数第一,做了垫底的。” 庾庆听后嘿嘿一乐,心想,倒数第一就对了,总不能还能事先搞到考题吧。 詹沐春一直在观察庾庆的神色,发现人家心态自然的很,并未有他想的什么,但他却是不吐不快,忍不住问道:“士衡兄,听说令尊是朝廷的前虞部郎中,可有此事?” 庾庆默了默,知道有些事情会试之后就瞒不了了,点头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 许沸眼睛眨了又眨,反正他舅舅的态度是突然间变了,说阿士衡背后的势力不小,让他面对阿士衡时既不要得罪,也不要走的太近。 如今的庾庆在他眼里就像是个谜一样,身上不断有令人匪夷所思的东西涌现出来。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把虫儿给送了,再也找不到那么称心如意的下人了。 詹沐春苦笑,“还真是这样,难道传言是真的,状元本来是士衡兄你的?” “怎么可能,詹兄想多了。”庾庆拍了拍他肩膀,那是真心感慨道:“功名于我如浮云,我对这场功名来说只是一个过客,沾花惹草的捡个‘探花郎’玩玩就够了。至于做官什么的,还得是詹兄你这样的人来,只要詹兄能做个好官,这‘状元’便拿得问心无愧。” 詹沐春和许沸有点没听懂什么意思,什么叫浮云,什么叫过客,难道十年寒窗求的不就是这个嘛? 正这时,一侧突然传来一声喝彩,“好一个‘只要能做个好官,状元便拿得问心无愧’,说的好!” 三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侧走来一人,竟是个身穿紫袍的,再看官袍上绣的散花,赫然是一个三品大员。 三人赶紧拱手行礼,附近的其他进士也赶紧跟着行礼。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裴青城,他盯着庾庆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就是阿士衡?” 庾庆忍不住抬眼与其对视了一下,“学生正是。” “不错不错。”裴青城夸了一声,也拍了拍他肩膀,就此笑着过去了,跟随的两名身穿深绯色官袍的官员也认真打量了一下庾庆。 庾庆等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夸庾庆人好,还是夸他说的话好。 反正看那三位官员直奔宫门的样子,显然也是去上朝的,等到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不少的上朝官员,有些还是直接坐马车进宫的。 许沸左右看了看,朝正在这里陪着大家的一名小太监走过去问了声,“公公,不知刚才过去的那位三品大员是什么人?” 小太监哟了声,“那是御史中丞裴大人,连咱们宫里人见了他都怕,今后你们见到可要小心点。” 许沸谢过,回来对庾庆和詹沐春转告了一下,詹沐春为之咂舌,“原来是言官之首。” 庾庆疑惑,问:“看官袍不是才三品吗?很厉害吗?” 詹沐春和许沸竟无言以对,有点不知这家伙的一甲是怎么考上来的。 最终还是许沸习惯了他的不靠谱,小声解释了句,“御史台的老大,你说呢?” 这时,宫里面又出来了一名小太监,这次是来催新科进士们排队的。 庾庆本以为自己这次终于不用站最前面了,谁知这次压根不搞什么单个突出的,一甲的三个一起站最前面,詹沐春站中间,考第二的榜眼和他这个探花各站左右,说到底还是站在了前面。 排好队后,一队人就老老实实站那等着。 等了好久,等到太阳升起了,宫门内才又出来个老太监,庾庆一眼便认出了就是上回摸他手的那个。 只是这回那老太监像是不认识了他一般,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 还是跟上回一样,是来带队的,只是没了上回的礼仪,老太监招呼上一群人按照排好的队伍跟他走。 一行入宫直达朝堂外时,一百多名同进士留在了殿外玉阶下,朝堂上也站不下这么多人,一甲和二甲的共六十人做了代表进殿。 六十人分三列跨进朝堂大殿的那一刻,大多人的心情是激动的。 有些人也很明白,这也许是自己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进入朝堂的机会。 朝堂左右,百官林立,庾庆能感觉到许多官员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打量,包括之前看到的那位御史中丞。 目光向上一瞟,发现高坐在上身穿龙袍的一个老头也在盯着自己,老头面色红润,须发皆白,不怒自威中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冷漠。 一上一下的目光碰了一下,庾庆顿感心虚,赶紧老老实实低头行进。 走到指定的位置,老太监示意了停下后,唱道:“新科进士们,还不快快拜见陛下。” 于是一群人一起拱手躬身道:“参见陛下!” 皇帝陛下抬手示意道:“平身。” 声音清冷。 站直的一群进士也都是看了他一眼后便不敢直视了。 “从你们踏进这座大殿开始,便只是个开始,一个新的开始。希望你们将来都能像堂上左右罗列的百官一样,成为寡人的肱股之臣,成为锦国的有用之仕!” 皇帝陛下说到这便挥手示意了下。 领路的老太监愣了一下,没想到陛下就说了这么两句话,与往届差别很大的样子,感觉陛下今天对这届进士似乎不愿多说什么,他当即喊道:“众进士还不快谢恩?” 于是一群进士又齐声道:“谢陛下隆恩。” 皇帝身侧站立的老太监拨手示意,侧殿立刻出来了三名端着托盘的太监,托盘里是三套官服,中间的一套深青色,左右两套浅青色。 高站的老太监唱道:“新科状元詹沐春,蒙陛下天恩,授从八品,补京县主簿缺!” 詹沐春当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谢陛下隆恩!” 中间端着托盘的太监立刻走了过去将东西奉上,詹沐春双手端了退回。 高站的老太监唱道:“新科榜眼殷吉真,新科探花阿士衡,蒙陛下天恩,授正九品,补御史台校书郎缺!” 阿士衡和另一位立刻上前一步,同样的行礼拜谢,“谢陛下隆恩!” 两名太监过来奉上了托盘,两人接了又退回。 高站的老太监唱道:“新科二甲五十七名进士,蒙陛下天恩,授从九品,交六部点缺!” 庾庆三人身后五十七人立刻齐声道:“谢陛下隆恩!” 他们没有在大殿上授予官服的那套仪式,由一甲三人代表做了做样子,甚至连具体官职都未定下,还要等六部来具体分配。 高站的太监突然大声唱道:“新科三甲一百五十七名同进士,蒙陛下天恩,授从九品,交六部候用!” 殿外很快传来一片呼声,“谢陛下隆恩!” 知情的都知道,这些同进士和那些进士虽然都授了从九品的衔,虽然都是交给了六部,但是‘点缺’和‘候用’的差别就大了去了,‘点缺’是一定会安排,‘候用’就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怕是要各凭本事了。 随后高站在上的老太监看了下皇帝陛下的态度,旋即高声道:“退朝!” 两边朝臣立刻齐声道:“恭送陛下!” 一群站在中间的新人纷纷躬身。 皇帝就此退场离去,临别前又扫了眼庾庆。 之后就是百官退场,等到百官都出去了,领路的老太监才招呼上一群新人退下。 第一零三章 游街 出了宫,再与外面一群同进士会面,所有在场进士皆免不了以羡艳的目光看着三个端着官服的人。 尤其是詹沐春,更是一步走完了许多人要用许多年才能走完的路。 在场的同科,基本上也只有詹沐春一人被授予了实缺。 新科进士入职,基本上都有一个学习再到历练的过程,詹沐春则是蒙受天恩直接一步迈入了历练的阶段,一县主簿,还是京城的一县主簿,不知羡煞多少人。 这个位置所处地域很复杂,确实很历练人。 而庾庆和另一位榜眼所授职缺明显就是属于学习阶段的,学习无深浅,能让你学一两年,也能让你学个七八年,什么时候能有所进阶看各自造化。 这时,有六部干员来到,朝众进士喊话,让二甲的进士下午赶往吏部报到,三甲的同进士也要去吏部预留随时能联系上的住址。 庾庆正琢磨着该去哪报到,好认个辞官的路,总不能跑到皇宫来辞官吧? 忽见到不远处,有一名面白且显得严肃的紫袍三品大员正在朝这边招手,面生的很,没见过。庾庆看看詹沐春,又看看榜眼殷吉真,发现两人都没朝那边看,那位大员是在朝谁招手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庾庆指了指自己,那位紫袍大员点头,庾庆立刻过去。 看着大家的老太监立刻阴阳怪气喝斥道:“乱跑什么?宫里是你能乱跑的地方吗?回去站好了!” 此话一出,立刻令众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庾庆。 许沸心中叹一声,这厮果然是事多啊,跑哪都不消停,又想干什么? 庾庆没办法,只好空出一只手指了指那位紫袍大员。 老太监回头一看,那紫袍大员微微点头致意,老太监赶紧点头哈腰一下,又赶紧对庾庆换了笑脸,“既是梅尚书找您,探花郎您就快去吧,我在这等着您就是了。” 梅尚书?庾庆心里嘀咕,感觉这个‘阿士衡’的身份确实很复杂,背后怕是不知道牵涉到多少人,早上才跟御史台的老大亲近了一下,这会儿又冒出个尚书大人。 他虽不懂朝廷这些个事,但又不傻,知道这些人接近自己肯定都和‘阿士衡’的身份有关,不然那些个三品大员谁有闲空理你。 没办法,还是得老老实实过去。 一帮进士眼中又冒出羡艳之光,这动辄和三品大员亲近,是头猪的也看出了阿士衡的背后有关系,许沸愣住。 庾庆跑到那个什么梅尚书跟前,端着东西躬身道:“下官拜见大人。” 赐了官袍,授了品级,便可以称官了。 梅桑海刻板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笑意,“我是如今的工部尚书梅桑海,你父亲跟你提到过我吗?” 庾庆顿时头疼,不知这位和阿节璋关系的深浅,不好回答,只能含糊其辞道:“大人的名讳听着耳熟,不过我父亲平常也不太跟我说这些。” “是吗?”梅桑海这语气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继续笑道:“当年你父亲执掌虞部时,我是你父亲的亲信手下,经常去往你家,你小时候我可是经常抱你的,一转眼都这么大了。” “呃…”庾庆现在能想象到阿士衡早年的生活环境,佯装汗颜道:“下官这个确实不记得了。” 梅桑海:“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也正常。刚在朝堂上听到,你去了御史台,那种口舌之地适不适合你不提,你父亲出自工部,如今工部由我执掌,于情于理我都该看着你点,想不想来工部?只要你自己愿意,我可以为你协调。” 一声冷笑从旁传来,“你说调就调?这恐怕由不得你一个人说的算吧,要我御史台的人,是不是也该先经过我御史台的同意?” 庾庆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御史中丞裴青城,发现这位总是从侧面冒出,给人总是盯着人的感觉。 他能怎样?官微又人生地不熟的,在这些实权大佬面前只能端着东西躬身行礼。 “裴大人。”梅桑海收了笑脸,“自然是要你同意,但也要考虑下面官吏的意愿,下面官吏若实在是不愿干了,强留办不好差事,也没道理。” 裴青城立马扭头看向庾庆,厉声道:“你愿意吗?” “呃…”庾庆无语,心里却有一番嘀咕。 在他看来,这个梅尚书还是挺讲道理的,至少看起来比裴青城更讲道理。 加之听说又是阿士衡父亲的亲信,他心理上已经偏向了梅尚书。 然而他又不得不考虑到一点,进了阿士衡父亲亲信的手下,自己想辞官怕是会有阻力,相对来说应该是去一个对自己相对刻薄点的地方更好一些。 他心里做出了选择。 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出来,两名紫袍大员霸气外露,他一小虾米不敢乱搅和,怕被震出内伤来。 不吭声也算一种态度,裴青城当即不理了,“还愣着干嘛,把另一个喊上,跟我走。” 另一个?什么另一个?庾庆愣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指同分配到御史台做校书郎的榜眼,当即就走,没两步又想到忘了点什么,再扭头朝梅尚书躬身拜别,后者微笑点头。 庾庆跑回同科跟前,朝榜眼喊道:“殷吉真,跟我来,快走。” 同样端着托盘的殷吉真赶紧出来,老太监立马尖着嗓子道:“干什么呢都?” 庾庆忙空一手指了裴青城,“裴大人让我们跟他去。” 老太监又是回头一看,结果发现裴青城正冷眼盯着他,顿时吓了他一哆嗦,这可是连陛下都敢怼的主,被其害得杖毙死的太监一只手肯定是数不过来的。 得罪谁都不好得罪这位,若被这位大佬盯上了,那真是要了命了。 裴青城亲自要人,老太监不敢不给,赶紧答应道:“去吧去吧。” 于是两个端着托盘的家伙没有等到和同科一起排队出宫,而是跟在了裴青城的身后走人,顿时又惹来一阵羡艳目光。 出了宫后,见到宫外云集的马匹,裴青城愣住了,才意识到了不对,自己一心想着梅桑海的举动,想着顺便把人带回御史台,竟忘了新科进士们还要跨马游街来着,自己这个时候把榜眼和探花都给拉走了,游街少了这两位算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向宫里,发现那老阉货居然不提醒一下,这是存心想看自己闹笑话不成? 他准备回头再收拾那老太监,此时还是干咳了一声,转身对跟随的两人道:“忘了你们还要跨马游街,你们先回去吧,下午再去御史台报到。” “……”庾庆和殷吉真双双无语,又双双回头看了眼宫门,只能是应下。 裴青城又挥手招了宫门守卫过来,帮两人报备了一下情况,否则出了宫的两人是回不去的。 得了通融,裴青城便扔下两人跑了。 转身面对宫门的庾庆和殷吉真面面相觑,都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进宫一次。 没办法,两人只好又端着托盘乖乖回去了。 只是这又跑回来的情形让人感觉好奇怪。 榜眼和探花也没想到自己能遇上这样的事,大庭广众下的感觉挺丢人的。 庾庆越发感觉裴青城这人不太靠谱,对比起来还是感觉梅尚书更可靠。 庾庆边走边说,唆使了殷吉真去解释。 于是回到老太监身边后,面对一脸狐疑的老太监,殷吉真道:“裴大人让游完街后再去找他。” 人群中竖起耳朵听的许沸乐了,发现士衡兄果然是事多,走哪都能冒出事来。 “……”老太监凝噎无语,倒是没再说什么,之后让一名小太监领了一甲的三位去换衣裳。 三人再露面时,状元郎一身量身定做的深青官服,另两位则是淡青色。 走回时,庾庆不时低头看看身上的官袍,摸摸自己的帽翅,心中叹息,估计玲珑观历代弟子中自己是唯一个。 一群新科进士们看到三人已率先穿上了官袍,自然又是一阵羡艳。 时辰差不多了后,老太监领着大家伙排好队出了宫门,外面的马匹也都罗列好了,大家按着顺序上马就是了。 鼓响,鞭响,敲锣打鼓开始,游街队伍正式出发。 事先清好的街道两旁,早已经是挤满了人,一路的呼喊迎接动静。 骑行在前面的三人是很明显的,只有三人穿着官服,一看就知是状元、榜眼和探花。 四方云集在京城的人或妖,都在一览如此盛况。 大家想看状元是一回事,有许多人想看的是满分会元是哪个,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啊!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鞭炮噼啪衔接不断。 更有不少女子抛出花瓣、鲜花和丝绢,欲引起注意。 还有娇媚喊声,状元郎看这里,探花郎看这里之类的。 如此万众瞩目,如此的风光,不知让多少落榜士子饮恨,恨自己不是马背上挥手招摇的一员。 也坚定了许多学子的志向,男儿当如是! 苏应韬、潘闻青、房文显、张满渠四人也在街道两旁的人群中,眼睁睁看着熟悉的人跨马游街而过,满眼的复杂和羡慕。 “探花郎,接着!” 忽响起女子的脆声呐喊。 一朵打了结的绢花打在了庾庆的胸前,他顺手拿起一看,发现上面居然还写有某个女人的名字以及住址之类的。 他回头一看,发现那朝自己招手的女子长的一般般,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自信,随手就将绢花往后面扔了,谁愿接谁接去。 总之他没什么笑容,内心是惆怅的,原来游街是这么回事,堂堂玲珑观掌门居然在干这种事。 他担心的是,这一趟下来只怕搞不清有多少人认识自己。 遥想自己一路赴京时想要的低调,此时发现就像是笑话。 第一零四章 非你莫属 途中,庾庆看到了熟人,看到了路边的钟员外,钟府不少人都来了,聚集在一块很显眼。 他也不知道文简慧那老娘们跟着一群妇人在一起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看到钟府的一辆马车里藏着两个女子。 如此一生只此一次的风光时刻,在小女儿的哀求下,钟粟同意了两个女儿来看,但不能露面。 二女躲在车厢里,拨开了帘子偷偷看。 “姐夫来了,姐夫来了,快看,最前面一排右边那个。” “耶?那个朝姐夫扔花的贱人别给我遇上,我撕烂她脸皮,踩烂她手指。” 文若未看的兴奋嚷嚷,两脚时而在那乱跺不止。 钟若辰则是看的两眼脉脉含情,游街的人众多,眼里却只有自己未来夫君一人。 她能看出,所有游街进士都很高兴,唯独自己未来夫君是一贯的淡定从容,不愧是那个举世无双的才子。 在她眼里,自己未来夫君才是名副其实的真正状元,其他人都不堪与之媲美! 哪怕是钟粟看了,也忍不住对自己身边的李管家夸了一声,“此子宠辱不惊,心性很是不错,像是个能做大事的人!” 一路的喧嚣,一路的无限风光,在庾庆的眼里和耳里如同嘈杂一片。 好在只是把主要街道走了一遍,便结束了。 但将近两个时辰的游街,已经是把一些人给饿的前胸贴后背了,还有些人被屎尿给憋的不行。 散伙后,一群进士立刻狼狈四散而去。 这一散,从此之后便要各奔前程了,也宣示了今科赴京赶考的正式结束。 庾庆看看时间已经快半下午了,那位裴大人让下午去御史台报到,时间上来不及,庾庆也就没有回钟府,和同样想法的殷吉真凑在了一块,后者请客,让车夫买了点吃的来凑合一顿。 两人是同科进士,今后大家就是御史台的同僚了,又兼庾庆会试满分的盛名,殷吉真倒是不敢在庾庆跟前托大,姿态放的较低,诚心结交的样子。 庾庆无所谓了,反正也不用再回避身份了,欣然应付,两人算是熟悉了。 填了填肚子,两人又同乘一辆马车赶赴御史台,钟家的马车和护卫跟在后面。 穿着官袍一到御史台,才发现已有人在等着他们,态度相当热情,尤其是对庾庆。 面见上官划分去向的时候,殷吉真才知真相,他这个校书郎就是按惯例的正常去处,而阿士衡就是那种特殊一点的去处,竟然是直接去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做校书郎。 说白了,就是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文书。 大家虽然都是校书郎,品级和俸禄待遇也是一样的,但两人地位却是在瞬间变的天差地别。 想也能想到,朝廷大员身边的文书,那是往贴身亲信方向发展的,能时常在大员身边说上话的人,尤其是在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大人身边。 那份工作只需要让御史中丞大人一个人满意就行了,好坏就是中丞大人一个人说的算的事,做好了混到七品去估计也要不了几年。 不过庾庆却不这样想啊,一听说是给那位裴大人做文书,摆明了是要干动文笔的活,一颗心瞬间便提到了嗓子眼,当即向上官提出意见,“大人,下官觉得殷吉真更适合在裴大人身边做校书郎,不如让下官和殷吉真换换。” 那位上官和殷吉真同时傻眼愣住。 幸好许沸不在旁,否则又得发出一贯的叹息。 殷吉真不知这位兄台说的是真是假,看样子又不像说假,按理说也没必要说这种假话,一时间不由佩服庾庆的胸襟。 面对如此谦让,他真的是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好的机会,推却的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竟被搞了个哑口无言满心忐忑偷看上官反应。 那位上官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少人做梦都求不到的机会,这小子不会是吃错了药吧? 再说了,往中丞大人身边安插人手的事哪是他能做主的,这事必须得中丞大人同意才行。 说穿了就是中丞大人打好了招呼的,是中丞大人点名要的人。 上官脸色旋即一沉,“阿士衡,你当这是买菜可以讨价还价的吗?安排你做什么,你认真做好便是,少说废话!” 庾庆无奈,转念一想,算了,反正老子马上就辞官走人。 事情就这样收场了。 突然来一下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又失去了,殷吉真一颗心被搞的惆怅了,不由羡慕庾庆的出身背景。 一些传闻他也听闻了,用屁股也能想到是其父原来的旧僚关系网在起扶持作用。 偏偏还谁都不好说什么,‘阿士衡’自己的实力摆在那,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顺势而为予以重用并不为过,只怕新科状元都没胆气在‘阿士衡’面前说自己更好。 两人就此被人给带开,领往各自去处。 带领庾庆的一路提醒今后在中丞大人身边要做些什么,写点东西之类的不可避免,还有收拾公文,或转达、送发,再兼一些迎来送往什么的。 当然,中丞大人身边也不止庾庆一人,还有其他级别更高的存在,各自处理的事情程度也不同。 又提醒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什么的,让他以后不懂的就来问。 就这么随便一听,庾庆听到果然要写东西,头就大了。 御史台楼阁内几经转折,领路人将庾庆送达了御史中丞处理公务的场所。 “大人,阿士衡带到。”领路人通禀了一声。 案前批阅东西的裴青城抬了抬眼,嗯了声而已,便继续忙自己的。 领路者退下之际,无声示意庾庆原地等着。 庾庆悄悄打量室内陈设,发现这里屋和外屋相连的空间比自己住的东院的房子都大。 批阅完手上的一份公文,裴青城搁笔了,抬眼望,和庾庆的目光对上了。 庾庆赶紧行礼,“拜见大人。” 裴青城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开口便直接问道:“看过你参试填写的家情,短短十几年而已,你父母家人为何都过世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庾庆想了想,也没隐瞒太多,“父亲是去年过世的,其他家人在当年离京的时候就遭遇了一场截杀……”把自己知道的大概情况讲了讲,什么能说,什么该遮掩自是有度。 听到阿家离京时就差点被灭门,侥幸逃脱的阿节璋也落了个终身残疾而逝,裴青城放在案上的双拳紧握,双目欲裂般,气息沉重来回,听完后沉声问道:“凶手是什么人?” 庾庆观察着他的反应,也不知对方情绪变化是真还是假,摇头道:“不知道,父亲有尝试去查,结果发现相关线索不是被灭口就是被人掐断了,不知幕后主谋是谁。” 裴青城沉默了一阵,方徐徐道:“难怪了,难怪遭遇如此浩劫后你父亲也不跟我们联系,根本不知道幕后真凶是谁,因为谁都有可能。难怪这么多年都找不到你父亲下落!” 庾庆听这意思,这位和阿士衡的父亲是一伙的。 当然,也就是听听,如对方自己说的,任何与阿节璋有关联的人,都可能是当年的幕后真凶。 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后,裴青城叹道:“这事会有人去查的,我不信真相能永远被隐藏,迟早会给你家一个交代,你眼前重要的是做好自己的事,需知现在有不少人在盯着你。该做什么,都有人向你交代了吧?” 庾庆:“说了,只是下官愚昧,恐怕做不好。” 裴青城:“慢慢来吧,没谁一开始就什么都懂,不懂就问,会有人教你,不要盲目乱来就行。有什么事你随时可以直接来找我。对了,眼前,倒是有件事适合你做,也非你莫属。” 庾庆心凉凉的,也不问什么事,就直接推却道:“下官年轻懵懂,能力有限,容下官再学习一二。” 裴青城站了起来,笑道:“这个不用你学,大家怕都要向你讨教才是。” 庾庆顿感不妙,“什么?” 裴青城绕出长案,负手走来:“你日子过糊涂了吗?没看到京城各处都在提前清理做各种准备吗?再过半个月,就是我锦国开创六百年的大庆!” 庾庆对这事还真没上过心,心惊肉跳道:“与下官何干?” 裴青城愣是被他说傻了眼,上下打量他一下,“你小子想什么呢?如此大庆,朝廷各部焉能不献礼?各部总不能献金银珠宝吧?献上优美词赋自然为上佳!” 庾庆义正言辞道:“当请德高望重之辈赋词!” 裴青城摆手,“这事你没什么好推脱的,要的是上好的词赋,和德高望重无关。各部献礼,我御史台自然不能有缺。这是锦国六百年大庆,天下各方势力都会来贺,包括妖界的,你今日游街注意观察的话应该能看到,已经有不少妖界的人物提前赶到了。 所以各部的词赋是要当着天下各方势力的面献贺的,我免不了也要捧着御史台的词赋站出来大声诵读以贺,词赋草率了不免让天下各方笑话,事关国体,所以这次要格外慎重。之前与属僚相商,我等还正纠结托付于谁来代笔合适,谁想突然冒出个你来,大家公认的人选立马有着落了。 你的底子明摆着的,天赋这东西有时候是真没法比,你乃天纵之资,这次非你莫属。 不但是代笔御史台的词赋,值锦国六百年大庆之际,出现了一个四科满分的会元,你已是名扬天下。大庆当天,各方来客又岂能不见识见识你的才华?各方必会有人点名喊你出来献场,指题让你作诗助兴之类的怕是不可避免,你须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第一零五章 找点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把庾庆给说懵了,目瞪口呆。 不但要写什么赋,还要现场当着天下各方来客的面作诗助兴? 简直是越说越过分了,越说越离谱了,庾庆听的头皮发麻,身上差点没当场冒出冷汗来。 这玩笑有点开大了! 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之前为个殿试要死要活的,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刚松了口气,以为可以从容不迫,结果爬出殿试的坑一看,还有一堆坑,满眼的坑坑洼洼,甚至还有万丈深渊在前面等着他。 玩不起了,他还想多活几年。 见他在发呆,裴青城拍了拍他肩膀笑道:“这正是你再次崭露头角的大好时机,要把握好,利用得当的话,兴许能博得司南府的青睐,对你或有助益。” “司南府?”庾庆错愕,“这和司南府又有什么关系?” 裴青城:“你是从列州来的,古冢荒地的那场惨剧,你应该也经历了,可是事情的真相你却未必清楚。” 庾庆眼睛眨了眨,真相他已经从铁妙青等人的嘴里知道了,不过还是佯装不知,“下官愿闻其详。” “西南那块有一只大妖,人称栖霞娘娘,她有一子……”裴青城娓娓道来的真相正是庾庆听说的,然而他知道只是事情的起因,裴青城续着又说出了事情结束的真相,“大考在即,司南府弄出这样的事,陛下也不高兴,不得不召见司南府掌令地母。 陛下当面警告地母,眼见各地都开始出现考生死伤,眼看就要在全国造成巨大轰动,一旦影响过大,纸包不住火,有心之人必加利用,届时解散‘司南府’的呼声必将沸腾。就为这个,陛下勒令地母立刻解决此事! 不得已之下,地母这才亲自出手,亲自赶去将栖霞娘娘给斩杀了,算是化解了此事,然而地母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事情真相大家都心知肚明,司南府有错在先,徒弟害死了人家儿子,做师父的偏袒不说,还再次痛下杀手,道理上的确有些说不过去。这事惊动了妖界那边的头号人物,千流山的妖圣发话了,就一句话,也没任何商量余地,直接让司南府交人,让地母把肇事的弟子交出来,否则就开战!” 庾庆忍不住好奇道:“难道地母把弟子交出去了?” 裴青城:“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地母不交人都不行,否则锦国就要承受与整个妖界的大战,若不交,陛下保不住司南府不说,造成开战的动乱,整个锦国上下也不可能再容下司南府。但是,地母并未交人,不过地母却当着千流山人员的面,亲手把那弟子给毙杀了!” “呃…”庾庆无语,发现地母有够狠的,不过也能理解地母当时的处境,宁愿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子,也不交给别人去羞辱。 裴青城:“其实,地母对栖霞老妖动手时,就应该能想到,她这样处理事情毫不占理,甚至是欺人太甚,妖界是不会答应的,估计她动手前就已经做了拿弟子一条命了结此事的准备。地母被妖圣逼的亲手杀了自己弟子偿命,妖界那边也算是找回了面子,妖圣对妖界有了交代,事情也就不了了之过去了。” “原来如此!”庾庆颔首,对铁妙青等人当时的疑惑总算是找到了答案,不过不免狐疑,“这与下官有何干系?” 裴青城笑道:“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地母被妖界逼得杀了自己弟子却是丢了面子的。你想,这次六百年大庆,妖界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也是要来人祝贺的,大喜的日子不可能以打打杀杀的方式找回面子,那是搅自家的局。 然以司南府的傲气,也不会怂到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必然是要拐弯抹角找回面子的。 你想,武的不行,肯定就要来文的。论文采,这不明摆着么,刚好出了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你,司南府十有八九会找你助力,你只要能竭尽所能帮司南府找回面子,这交情也就有了,至少你父亲当年利用了他们的事,也就过去了。” 庾庆一脸干笑,表情有些精彩,“大人,您想的真远,兴许不至于。” 裴青城却摆手道:“你不懂而已,这些路数我却是见得多了。你记住,每逢各方势力凑一起,都不会是开开心心吃吃喝喝那么简单,从来都不会是一团和气,必有热闹看,台上台下的唇枪舌剑是最起码的。依我看,司南府找你帮忙使绊子是必然的,哪怕用不上也得备着,绝不会默默认怂。” “……”庾庆忍不住看了眼屋梁,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一浪还有一浪高。 他心里告诉自己,若再不跑,就往梁上扔根绳子,宁愿吊死自己也不会去众目睽睽之下跟人拼什么诗文之类的。 行了,这一浪又一浪的,他知道没了任何推辞的必要,躲的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不可能永远找借口,此乃是非之地,根本不是自己这种人待的地方,尽快走人便是。 见他默认了,裴青城笑道:“事情就这么回事,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凭你的才思,一篇赋文难不倒你,我可就指望着你的笔墨给御史台脸上添彩了。对了,你跟那个钟府的婚事是怎么回事?” 庾庆心中凛然,看来真是已被一些人盯上了,含糊道:“小时候定的亲,都是父亲一手安排的,我只是照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小时候安排的…”裴青城嘀咕自语了一声,蹙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好了,去吧,今天不让你干什么,你初来,去御史台到处走走看看,先熟悉一下地方,认识一下同僚,明天再来正式学一学怎么做事,了解一下御史台的规矩。” “是,下官告退。”庾庆行礼退下。 一出此地房间,他立马去找殷吉真,那家伙分到御史台文库去了,那地方是存放御史台文卷的地方。 正好了,他正缺一样东西,要去文库找一找,刚好找殷吉真帮忙。 找一样简单的东西,辞呈范本。 他不可能嘴巴一说,老子辞官不干了,就这样跑了,那未免也太野了。 真这样的话,就没了章程。 可他又没写过这东西,甚至都没见过,连起码的套路都不知道,所以想找个辞呈范本,想必御史台文库里应该有吧。 文库在什么位置他也不知道,遂一路找人问,结果发现路遇的不管是上官还是小吏,对他都颇为客气和热情,一路给予详细指点。 没办法,这种地方有些事情不会有秘密,中丞大人点名要了新科探花做专用校书郎,消息已经在御史台不胫而走,在庾庆还没到御史台之前就已经传开了。 庾庆一到御史台,还没正式报名,上上下下的人大多数就通过门缝、窗缝之类的明里暗里认识他了。 很快,就在一座垒石结构的大库房里找到了殷吉真。 里面不能随便进去,殷吉真出来与之相见,庾庆见面便问,“殷兄,怎样,还习惯吧?” 殷吉真还没开口,门内已经转出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子,来人笑着接了话,“很快就习惯了,堂堂榜眼,也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看库房,传出去了对朝廷、对外面都不好交代,也就是先给他个地方熟悉一下情况。 文库里,御史台的各种文卷众多,正是熟悉御史台情况的好地方。信不信?最多三个月,上面就要安排正经事让他上手学习,起步的机会肯定是会给他的,再后面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庾庆有些疑惑地看着这位突然冒出的热心肠。 殷吉真赶紧介绍道:“士衡兄,这位是文库的库理,也是在下的上官…” 来者摆手打断道:“什么上官不上官的,我都说了,你这种人在我这里呆不久。在下林成道,听殷吉真对阁下的称呼,可是新科探花阿士衡?” 庾庆拱手道:“正是。下官拜见林大人。” 林成道赶紧扶了他:“不必这么客气,我就一个被贬来看库房的。难得探花郎能过来,我这里有攒下的一点好茶,探花郎可愿过来品一品?” “喝茶就免了…”庾庆往库房里张望了两眼,又给了殷吉真一个眼色,“想来找点东西。” 那意思是,让殷吉真帮个忙。 殷吉真立道:“文库虽是闲置之地,却也不是随意进出之所,士衡兄可有上批?” 虽是初来乍到没多久,也可见是用了心的,立马就能说出这里的起码规矩来。 庾庆愕然:“我是自己人,还要批准才能进去吗?” 殷吉真哭笑不得,“这是自然,里面存放有御史台的要卷,不可能什么人都能随时随地擅闯。五品以下官员进入,都需要上批的条文,这边要留案备查,然后再根据条文上所列的,给你找你所需的东西。” 谁知他话刚落,林成道便笑道:“没事,没事,探花郎直接进去便是了。” “啊?”殷吉真吃惊,甚至有些慌乱,这不是违规么,他刚来就搞这事,实在是有点害怕。 “放心,有事我担着。”林成道明白新人的恐慌,安抚了一句,便拉着庾庆到了文库前室,翻开了桌上本子,提笔蘸墨后递给了庾庆,“探花郎做个签押就行。” 跟来的殷吉真忙道:“库理大人,签名就可进入,你不是告诉我说,要五品以上才可以吗?” 满脸的你莫骗我、我害怕的样子。 第一零六章 壁柜 “呃…”庾庆被说的手势一僵,不敢轻易下笔了。 他一个九品芝麻官,离五品未免也差的太远了,这字确实不好签,不会是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吧? 林成道却哭笑不得道:“殷吉真呐殷吉真,不知变通的死脑筋,探花郎是什么人?是中丞大人身边的校书郎,是为中丞大人行公事的,他来肯定是为中丞大人跑腿的,难不成还要中丞大人为点小事亲自过来不成?” 说罢又问庾庆,“可是中丞大人口头交代你过来的?” “这个…”庾庆有些犹豫,不知道才刚报到第一天,就假借中丞大人的名头合适不合适,尽管他一贯胆大,但此时明摆着睁眼说瞎话还是有点顾虑的,关键初来乍到不明深浅,担心有坑。 谁知林成道依旧豪迈,“唉,没事,就当是中丞大人的吩咐便是。” “啊?”殷吉真震惊了。 庾庆一脸精彩的看着林成道,“呃…大人,这怕是不合适吧?” 林成道:“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屁股在这冷板凳上坐了几年了,对这里的事清楚的很,合不合适我还不知道吗?你只管签上你的大名,备录上写上‘入库查看’字样便行,就算有人翻查,看到是你的名字便不会说什么。” “真行?”庾庆确认一声,他是很想进去找东西的。 林成道:“放心吧,我坑你不是坑了我自己吗?是我让你进去的,你新来的又不懂规矩,有事也是我先倒霉。” 是这个理,庾庆顿时释然,反正也不会在这御史台久呆了,当即落笔签押。 待他搁笔,旁观的林成道还啧啧两声,“不愧是四科满分的会元,这一手字确实漂亮,一看就是下过苦功的!” 庾庆呵呵一笑,在这点上,他还是颇有自信的,诚如小师叔说的,那是被他师父逼出来的,要继承玲珑观掌门的人,字不像点样丢的是整个玲珑观的脸。 “殷吉真,你在这看着,我陪探花郎进去看看。”林成道对殷吉真吩咐了一声,便伸手请了庾庆一起里面去。 殷吉真愣在原地,没想到才第一天报到,就亲身经历了一趟徇私舞弊。 心中有年轻人的刚直气,有举报的念头,然利己的理智又告诉自己,才刚进御史台就举报到了中丞大人点名要的人身上,今后怕是很难在御史台混下去…… “就您一个人当值?” “殷吉真不是吗?呵呵,原本有三个人,有人觉得我在这里太舒服了,就把另两个人给借用走了,有事就让人回来,没事就我一个人。” “哦,清净,是个清净地方。” 两人一路说谈着进了内室,林成道摸出了库门钥匙,开了机关锁,只将门开了一人宽,便先挤进了黑漆漆的库房里面,随后里面突然间就亮堂了起来。 一道道光柱折射,照亮了里面,林成道调整了库房的取光机关,采集了外面的光源进来。 他在里面招呼了一声,“探花郎,进来吧。” 庾庆这才挤了进来,放眼看去,是一处面积将近两百坪的长方形仓库,半地下,半地面,高空间,堆积了一排排的文卷。 “不能让老鼠进来。”林成道关了门,转身领着庾庆下台阶,挥手指着眼前一大片陈设介绍,“看着是不少,其实是开国六百年累积下来的,御史台列入存档的文卷皆在这里,期间也遵上谕销毁过一些东西。不知探花郎想找什么,有些级别高的文卷另存在了特制的箱子里,箱锁我也没有。” 庾庆还想随便找找,然看眼前的规模,不说出来找什么,靠自己瞎找怕是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当即问道:“有没有辞呈之类的东西?” 林成道愣了一下,“辞呈?你找这个做甚?” 庾庆含糊其辞道:“查点东西。” 两人已走下了台阶,林成道顿步沉吟道:“有是有,好像不多,毕竟也没什么人会辞官,我想想在哪。”盯着左边想了想,又盯着右边想了想。 庾庆没打扰他,静立在旁,容他慢慢去想。 好一会儿后,林成道才迟疑道:“应该是在官员告老的分类那边,走,去看看。”挥手招呼一声。 听说是看这种不涉密的东西,他越发痛快了。 走过一排排立柜,一直到了尽头的最角落一带,林成道才找到一只箱子搬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掀开了没上锁的盖子,露出了一堆的文帖,之后在其中翻腾。 庾庆在边上等着,也习惯性地东张西望打量,目光忽一顿,看到最边角堆砌的石壁上镶嵌了一只壁柜,柜门的款式很老旧,俨然不同于其它东西的存放。 “找到了。”林成道嚷了一声,拉回了他的注意力,只见林成道搬出了一摞帖子,稍作清点后告知,“开国六百年,御史台辞官的总共也就三十几人,不知探花郎要查哪位的,我帮你找?” “不用,我自己来,我就翻着看看。”庾庆接了那一摞帖子放在了地上,就蹲在了地上一份份翻着查看。 林成道也不打扰,静候在旁,只是明显有些奇怪,心里的确有纳闷,还是头回见到有翻看这东西的,这位跑来看这东西干嘛,总不会也想辞官吧? 转念又觉得自己这想法好笑,人家刚一脚迈入朝廷,背后明显有人脉罩着,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又没受任何打击,好好的怎么可能辞官,倒是自己这种坐冷板凳的更有可能。 庾庆也没看到太多,看了五六份后,大概的辞呈格式他就心里有数了,具体内容还得自己写,这点叙事他还是能写的,不需要抄,关键别人辞呈的原因各不相同,照抄也不合适,只能是自己亲手来编。 “行了,就这样吧。”庾庆将东西重新摞好,亲手将东西交还。 林成道接了东西,讶异,“这就看好了?” 庾庆点头。 既如此,林成道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东西放回去,箱子盖好搬了回去。 两人正要离开时,庾庆还是对那墙上的壁柜有印象,眼缘这东西有些时候实在是不好说,他对密室之物也比较感兴趣,一般特别置放的东西都比较值钱吧? 他忍不住指着问了句,“张大人,那镶嵌在墙上的壁柜是怎么回事,怎感觉跟这库房里的其它东西格格不入?” “那个呀?”林成道笑了下,转身走了过去,吹了吹柜门上的灰,一根手指挑开了金属搭扣,随便就打开了柜门,伸手请庾庆过来观赏。 庾庆本就好奇,自然要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凑上前一看,发现里面分三层,放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衣服、鞋子、梳子还有碗筷之类的,看起来都比较老旧的样子。 看后不免讶异,“御史台的文库里怎会存放这种东西?” 林成道反问,“你猜猜这都是什么人的东西?” 庾庆对立面的东西稍作观察,好像还都是挺讲究的东西,不像普通人的用品,目光忽一定格,发现一件衣裳好像是宦官的,当即指着说道:“难道是宫里的?” 林成道:“好眼力,没错,就是宫里太监的,不过这个太监可不简单,乃是差不多六百年前的人物。本朝太祖于众强之中脱颖而出、披荆斩棘开创锦国时,这位太监就追随在旁,据说后不为新帝所喜,又因什么事被御史台参了一本,便被新君贬到了御史台这边看库房。 据说御史台这大石头堆砌的文库就是在这位太监在世时建造的,历经风雨五百多年,几经修缮依然耐用。好像说这太监是老死在御史台的,说是在御史台看了六十多年的库房,也不知是多少岁进来的。总之二代新君将其贬来此处后便没再管过,待二代归天,三代可能是也不好为这么个太监更改先帝旨意,便也没管。 这老太监的东西之所以会遗留至今,是因为他出宫时就没带什么东西来,能让他随身带着的好像都是太祖赏赐的东西。那你说这些东西能怎么办,基本上都是日常用品不值钱,可毕竟是太祖赏赐之物,不好埋汰,也不好扔了,又不好占为己有,于是就一直搁置在这了。道理大家都懂,不好处置的东西干脆就不碰,否则容易被扣帽子。” “哦,原来如此。”庾庆目光再次扫了扫摆放的东西,发现一只卷轴不像日常用品,问题是卷轴上看不到其它物品的那种陈旧感,遂伸手拿到了手中。 林成道:“这件不是御赐的,据传这是老太监画的一幅长篇字画,纸张用料是宫里的蝉翼纸,经久乃存。人都已经死了,东西都留下了,多一件也没人愿意惹晦气,就这么一直放着了。” 庾庆吹了吹上面的灰,打开卷轴一看,入眼便是两个大字:封尘! 什么意思? 他拉开了一点再看,后续展开的篇幅稍一入眼,他便愣住了,上面画着持剑小人,还附带有字解。 这正好是他一看便懂的东西。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多看了两眼,没错,旋即扭头问林成道,“这东西你看过吗?” 林成道:“自然看过,与上一任库理交接的时候,我也奇怪这壁柜,问了怎么回事,后来有空打开看过。” 庾庆再问:“这上面画的写的,你不觉得像是什么武技?” 林成道哈哈笑道:“一个老太监能有什么高明武技,无非是画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东西,太监强身健体的东西,堂堂男儿谁还能揣摩去学不成,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庾庆无语,再看,越看心里越嘀咕,这是欺负老子读书少吗?这哪是什么强身健体的,这摆明了就是一套剑诀好不好。 第一零七章 喜欢就拿去 可能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后面是别的花样? 他又放手将卷轴扯长了看,纸张轻薄,近乎透明,这大概就是‘蝉翼纸’的由来。 再细看上面内容。 这不看则罢,一看则瞬间看进去了,继续往外扯开卷轴,奈何胳膊长度有限。 没关系,林成道是个好人,顺手就将卷轴扯开的那一端接了过去,双手拉着后退,很贴心的,根据庾庆观看的速度慢慢后退。 庾庆得以继续慢慢看下去。 不是什么老太监强身健体的东西,确确实实是一部剑诀。 这剑诀跟他打小在玲珑观练的练剑方式不太一样,大概的意思是,要先练手法、身法之类的。 手法为三十六式擒龙手,身法为三十六式游龙诀。 正儿八经上手的剑法也是三十六式。 但这剑诀讲究的并不是有多少式,而是讲究由繁化简。 剑诀笼统就六招。 第一招含剑诀的所有三十六式。 一招出,三十六式分开了释放,并非最大威力,最大威力是三十六式合为一招。 譬如与人对敌,一出手就是三十六剑从四面八方围攻。 剑诀精进,二招出,精修十八剑合击御敌。 剑诀精进,三招出,精修九剑合击可御敌。 剑诀精进,四招出,精修三剑合一可御敌。 五招出,一剑御敌足矣! 看到这,他大概明白了剑诀名‘封尘’的意思,一剑出,尘埃落定,尘寂,谓之封尘剑诀。 而第六招则有些玄乎,没有多余的载述,只有四个字。 六招出,无往不剑! 整个剑诀又分了三大境界,分别为:手御剑,气御剑,心御剑。 这一连串的剑诀看下来,真正是把庾庆给看了个心旷神怡,发现原来剑诀还可以这样修炼的! 待他看完唏嘘摇头后,也传来了林成道的呼声,“探花郎,可看好了?” 庾庆抬头看去,只见林成道从另一头卷着卷轴收拢靠近,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不由问了声:“什么时辰了?” 林成道:“已下班。也怪不得探花郎,这卷字画确实有点长,长达七十丈左右。” 庾庆惊讶,“这一卷竟有这么长?” 林成道笑道:“探花郎这是看入迷了,丝毫没注意到,有的,但是纸张轻薄嘛,故而感觉上不认为有多长,你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再拉开估量一下。” 庾庆看了看天色,摇头算了,也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手,任由林成道将剩余的篇幅收拢,并问道:“这字画按理说,不止你我看过吧?” 林成道:“那是肯定的,人都免不了好奇嘛,无聊顺便的时候免不了翻一翻,不说以前,另两个被借调走的也看过。我当时刚接手库理一职时,听说这字画有七十丈长,还有点不信,特意和另外两人打开量了一下,发现果然有那么长,可见那老太监生前是有够闲的,不过没人来往也能理解。” 庾庆喉结耸动了一下,“你们看了这东西,就没人跟着练练,万一是好东西呢?” 林成道乐了,“都说了是太监练身的,哪个正常男人会试这个。再说了,也过于晦涩难通,你看这一句‘手合擒龙意’,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谁看得懂?再说了,真要是好东西,还能摆在这里几百年无人问津?” “……”庾庆无语,敢情这帮人某种程度上其实和自己一样,都认识字,但有些东西能看懂,有些东西就是看不懂。 妈的,他心里骂了声,终于明白了这东西为什么能在这里放这么多年,原来竟是一群读书人不明此道,只知权衡轻重,当成了没什么价值的东西,故而让剑诀蒙尘数百年。 林成道将字画彻底卷好后,庾庆正心里痒痒,以为对方要将东西放回柜子里去,谁知事出意外,林成道竟凑了过来示意了一下手里的卷轴,低声问道:“探花郎对这字画似乎比较感兴趣。” “呵呵,还行吧,我这人学识颇广,涉猎颇多,看到什么不明所以的东西都喜欢研究一二。” 庾庆打着哈哈含糊其辞,实则心里已经是猫爪挠似的。 这份剑诀他只看了一遍,便打开了他对剑诀的认知范畴,就好像是突然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般,光看看就已经是看的他目眩神迷。 只看了一遍,便感觉撞上了好东西。 别的他不太清楚,也没看过其他剑诀修炼法门,能做对比的只有玲珑观的剑诀,两相比较明显感觉差距悬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的感觉。 真正的好坏如何,会不会有什么缺陷,或有什么问题,或要验证真假,那要尝试练过才能知道。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通常传承的修行功法是不会外传的,能这样撞上真的是运气。 就像他们玲珑观的观音功法,乃不外传之秘。 而他玲珑观虽有独门绝技,但恰好缺的就是打打杀杀方面的好功法,本门打打杀杀的功法更适合修炼音字诀的,这也是大多时候音字诀的行走江湖,观字诀的留守的原因。 他也纳闷一个老死在这里的老太监怎么会写出这种高深的东西,真要修炼出了剑诀上的本事,哪里去不得,又何必屈居于此受罪。 他含糊,林成道却是个爽快人,一把拉了庾庆的手过来,一卷字画拍在了庾庆手中,低声道:“探花郎既然喜欢,那就悄悄拿去。不过出去时可不要拿在手里,最好是藏在袖子里,外面那个殷吉真刚来,脑子还转不过来,让他看到不好。” “呃…”庾庆无语,他刚还琢磨要想什么办法把这东西弄到手,结果眼前这家伙居然当他自己家的东西一般,说送就送给他了,这未免也太不合理,当即假意道:“这…这是御史台文库的东西,我悄悄拿走不合适吧?” 林成道悄声道:“无妨,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回头我放只破卷轴在这里,就说时间久了,和那些衣服一样,不知什么原因腐烂了便行,谁还能拿这事追究我不成?这东西在这放了几百年了,在或不在压根没人上心,探花郎尽可放心拿去。” 庾庆当即握紧了卷轴,嘴上却唏嘘道:“怕是不太合适,让我怎么好意思。” 话说到这个地步,林成道也就不客气了,“不是什么好东西,难得探花郎喜欢,回头只要探花郎能找机会帮林某在中丞大人面前多多美言,林某便不胜感激,区区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的。” 庾庆哦了声,这下明白了这位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当即也不客气了,立马将卷轴塞进了自己袖子里,“林大人放心,一定在中丞大人面前三天两头说你好话。” “哎呀!”林成道当即欢喜的两手连搓,看了看天色,“士衡兄,你看天色也不早了,要不咱们就下班?士衡兄初来乍到,给兄弟我一个为您接风的机会?” 庾庆心情也不错,没想到一来御史台就能有这种收获,但还是没给这面子,他还赶着回去有事,“林大人,今天刚授官,家里还有一帮人等着,实在是不便,改天我请您。” “哦,理解理解,可以理解,那就改天。不过这里没有大人,看得起林某就称一声‘林兄’好了。” 两人就这样聊着出去了。 关好库门,到了外室,殷吉真还在那老老实实等着,明明已过了下班时间也没敢走,他今天也是来熟悉情况的,其实没必要这样。 庾庆两人一出来,自然就要下班。 林成道还要交代殷吉真这里下班要做些什么,于是庾庆就先走了,拿走的东西自然没登记,林成道亲自送到了门外。 殷吉真看的无语,不知这两人怎么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一出御史台,钟家派给的马车在外面等着,这点排场钟家还是供的起的,在钟家自己看来这就是份内之事。 庾庆一上车,马车立刻挥鞭而去。 从御史台到钟府,路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马车匀速小跑在半个时辰内。 马车抵达钟府外的巷道时,天已经黑了,最关键的是平常安静的巷道突然变得热闹了,人竟然多到了排队的地步。 庾庆挑开车帘一角看了眼,不知几个意思。 待马车在钟府门口停好,穿着官袍的他从马车内钻出跳落的刹那,立马看到灯笼下的一路笑脸,都在向他点头哈腰似的。 “阿大人。” “阿大人好。” “阿大人回来了。” 庾庆抬手抠了抠嘴角,搞不懂这些人是来路,顺手搂住了另一只袖子里的东西,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来,赶紧快步进了钟府,而钟府的门房给与他的笑脸似乎也更浓烈了。 他顿感怪怪的,突遇早已在等候他的李管家,一见便问:“李叔,外面怎么那么多人排队,怎么回事?” 早已得了吩咐的李管家忙道:“还没用饭吧,快先回去洗洗,吃的马上让人给你送去,外面的人你不用操心,府中自会应对。”同时还挥手要灯笼,让人过来帮照明到东院去。 “没事,看得见。”庾庆挥手拒绝了,他视力好的很,大步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外面排成了队的人都是来认识他的,自然不会空手来认识,都是来送礼的。 有些事情对有些人来说,真的没有秘密,何况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探花郎被御史中丞亲自要到了身边的消息,早已在京城一定圈层传开了。 第一零八章 真家伙 “哎哟,士衡,怎么搞这么晚回来,累着了吧?” 庾庆一脚踏进东院,便见到了立马起身而来的文简慧,后者那叫一脸的关切,也真的是等了好一阵了。 庾庆有点意外她会在这里等着,当即拱手行礼,“还好,不累。” 文简慧嗯声否认,“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兜兜转转忙到天黑才回来,怎么可能不累。”回头立刻对跟着的左右丫鬟道:“还愣着干什么?没看姑爷劳累了一天吗?快去催人上热水,催人上热饭呐!” 两个丫鬟立刻应声提着裙子小跑了起来。 庾庆欲言又止,算了,问:“婶婶可是有事?” 文简慧能有什么事,她的忙都在嘴上,把自己的情绪当了真,自己感觉又忙又累而已,叹道:“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着点,我要是不操心点,这帮下人什么都做不好。你爹娘也不在了,我就是你娘了,至少以后跟你娘也没什么区别了,你日子要过好了,我不操心谁来操心?” “唔…”庾庆无言以对,只能是拱了拱手表示谢过。 之后就听了一通噼里啪啦的唠叨,庾庆想着马上要对不起人家一家子,乖乖在那听着,心里郁闷,不知这老娘们什么时候能消停,发现这比进宫一趟还累。 他盼着对方早点走,文简慧偏不,热水来了,还亲自指挥丫鬟伺候洗手洗脸之类的,就差亲自上手了,最后又盯着庾庆用餐,让这个多吃一点,那个多吃一点。 唠叨着又多嘴了一句,说一家人在一起吃多好之类的。 好不容易把这女人给熬走了,庾庆一回头就躺在了席台上…… 回到内宅正厅,看着一张案上堆满的礼盒,文简慧脸上笑开了花,拿起这张附带的礼帖看看,又拿起那张看看,很是满意。 文若未在旁蹦蹦跳跳,喊着拆开看看,突然间来这么多礼物,早就手痒了的样子,要不是怕母老虎发威,她早已经上了手。 稍候,钟粟从外面回来了。 庾庆回来后,李管家过来通告了一声,他才正式出面去见外面排队的客人,借‘阿士衡’的名义拒客,把话说圆了,尽量不得罪人,总之就是让大家请回,礼是不会收的。 外面的人为何打着各种由头送礼,他自然也清楚,这边也收到了消息,也很意外,没想到‘阿士衡’一到御史台就能被中丞大人点做身边人,还真是让这边喜出望外。 他自然明白区区一个九品芝麻官哪值得这么多人送礼,人家想送的是那位中丞大人,奈何没资格攀附,才打中丞大人身边人的主意而已。 一脚迈入正厅的钟粟愣住了,看着满桌的礼盒愣住了。 文简慧回头一看,笑呵呵道:“回来了,人都打发走了?” 真正是发自内心的笑,钟府什么时候有过这种排着队送礼的场面,从未有过,钟家虽然是富贵人家,但外人也没必要对钟家这样,今天别开生面,算是风风光光开了眼界了。 脸面上分外有光,格外开心。 钟粟没回她,指着那堆礼物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哪来的?” 文简慧:“哎哟,我知道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你放心,不是外面那些人送的,这都是我平常来往的那群姐妹送的一点贺礼!” 正因为是平常来往的姐妹们送的,她才开心,感觉到了大家开始奉承自己的意味,以前跟自己不顺眼的都放低了姿态,这个女婿太给自己长脸了,这才刚一脚踏入官场呢,想想将来她就心情大好。 钟粟瞬间脸色一沉,“你在骗鬼还是在骗自己?你心里真的没点数?我告诉你,有些人送礼是为了拉关系,有些人送礼则是不安好心,你信不信你今天收了这礼,明天‘阿士衡’的名字就有可能被人在朝堂上拎出来提,你忘了他是从状元贬成探花的?你不知道他爹的事还被人惦记着?人家正愁找不到地方下手,你倒好,主动送个把柄给人家!平时是少了你穿戴还是少了你花销,你缺这点能坑死你女婿的东西吗?” 文简慧神情一僵被说的笑不出来了。 文若未嘴角一抿,悄悄往后退了,再也不敢提拆开礼盒了。 涉及到‘阿士衡’的事情,向来不吭声,向来口口声声全凭爹娘做主的钟若辰,此时面有忧虑神色,已经是为未来夫君担忧上了,银牙用力咬了咬唇,竟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娘,这礼不能收。” 钟粟指着文简慧的鼻子警告:“以前这些礼你可以随便收,但是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你给我听好了,哪家送来的,就原封不动的给哪家送回去,一件都不能落,今晚就要全部送回去!” 文简慧终于弱了一回底气,嘀咕了一声,“不用你说,我知道怎么做。” 东院,躺在席台上的庾庆摸出了那豆蔻大小的铃铛,在手里摇啊摇,轻轻摇,用力摇,慢慢摇,急速摇。 摇了好一通都没任何反应,他不得不坐起叹了口气,将铃铛收了起来。 很明显,小师叔已经远离了京城,已经跑出了目前音字诀境界能听到的范围。 没了做商量的人,他算是彻底绝了留京的念头。 这京城他压根不敢呆了,这一浪又一浪的惊涛骇浪,每次拍打的都恰好是他的弱点,他实在是有点吃不消。 何况早就和小师叔定好了计划的,授官后立刻辞官走人,不可能等到什么半个月后受那些个活罪,再拖下去,等着跟阿士衡的老婆完婚吗? 心意一定,起身从袖子里掏出那卷字画,塞进了自己胸襟里藏好,然后端了一盆骨头,去了书房。 书房里灯点上了,书架上拿了金属罐子,又把‘大头’拎了出来,顺手扔进了一盆骨头里,让‘大头’咔嚓咔嚓啃去,自己则坐在了书案后面研墨,琢磨着今天看到的辞呈范本,酝酿着如何下笔。 钟府也没有给他配个红袖添香的丫鬟,怕他跟丫鬟干出什么不好的事来,配男仆的话,庾庆也不要,生人勿近,不想被人打扰自己的修炼。 心中有了文章后,他扯了张纸来,灯下落笔打草稿,反复涂改。 中途,骨头盆里当当响了两下,是‘大头’在报信,表示吃撑了。 有些事情反复经历后,‘大头’知道自己吃撑后要干什么。 庾庆闻声起身,去拎了肚子撑成了鸡蛋的‘大头’,出门去水池边,让‘大头’沉水放了几个黑屁,才又将吊死鬼似的‘大头’给拎回了书房,扔进了骨头盆里让‘大头’继续吃。 坐回书案后,草稿上涂涂改改了好几遍,庾庆才对自己的辞呈满意了,这才找来一份空白的帖子,打开了照着草稿完美地抄好了。 对着灯光吹干了墨迹,再欣赏确认一遍,满意点头,合好了往桌上一放,就等着明天交给那位裴大人了。 了去了一桩大心事,他终于有了闲心再欣赏自己今天从御史台弄到的疑似好东西,也没办法忍住不去欣赏。 卷轴从怀里拿出,拉开一看,已经到了剑诀收尾,遂重新倒卷了一次,卷到了剑诀的开篇,端在了手中开始揣摩,晃悠在了书房内来回走动,看透一点就将卷轴对卷一点。 有过今天在文库观过一遍的基础,他知道自己这次再观需要注意什么看点。 练剑诀,先练擒龙手,为何要先练?剑诀有云:手有擒龙意,方可缚苍龙。 庾庆一看便知其中意思,想要持剑争锋,首先要拿的住剑。 他将擒龙手的前几式细看揣摩后,将卷轴放在了桌案上,忍不住对比着摆出了手势,尝试着运功,按照其要义往手上行气,照其法发力。 剑诀就是剑诀,没有匹配的内功,只有招式和驾驭的心法。 运功好几次,功力在双手上的运转皆磕磕绊绊,不够流畅。 但他并未放弃,反复几十次后,才终于逐渐熟络,功力开始以擒龙手的诀窍在双手蓄力收放。 骨头盆里又当当响起,庾庆只好收神,又拎了肚子撑圆的‘大头’出去了一趟。 再回来嫌‘大头’让自己分心,没再继续让‘大头’去吃,直接将其扔回了金属罐子里关押。 省心后,他又摆出爪形,再次按照擒龙手的心法运功发力,来回在书房内走动练习。 一直练到确认自己能随心熟练驾驭后,感觉有点手痒,感觉这一直抓空气不过瘾,经过一旁摆放了三缸绿植的三层三角立架时,竟忍不住朝其中一根立杆顺手来了那么一爪。 一爪抓住,骤然以擒龙手的发力方式猛然发力一握。 砰!当场一声炸响。 手腕粗的立杆,被抓的部位瞬间没了,爆成了四散的木渣。 庾庆一愣,看了看自己刚抓出去的手,有点茫然。 门外突然有人敲门,“公子,怎么了?” 是钟府的护卫。 庾庆哦了声,“没事。”转身就去收桌案上的卷轴。 咣当!又是一片砸响。 他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一人来高的三角立架已经倾覆,养着绿植的三大缸子已经砸碎在地。 书房的门被直接推开了,钟府护卫还是闯了进来,无视了倾覆砸碎的东西,快速扫了眼书房内的各角落。 庾庆忙道:“没事,不小心弄翻了。”人却背对着将卷轴塞进了袖子里。 确认没事,加之庾庆又请他们出去,说这里明天再让人收拾就好,钟府护卫只好退下了。 待到书房再次关闭上后,庾庆立刻到了倒地的三脚架旁,伸手再次握住了立杆,以寻常运功发力的方式一握,在握的那截在他手中慢慢捏成了碎渣。 凭他的修为是能将这枯木捏碎的,也能捏成渣,但绝不能瞬间将其给捏爆了,他的修为和功力还没那么霸道。 他一把掏出了袖子里的卷轴,又扯开了看,两眼绽放出了异彩,蹲在那嘀咕,“死太监没有乱写,这玩意竟然是真家伙…” 第一零九章 辞官 他有点兴奋了,亢奋,激动! 并不是说从御史台文库拿到剑诀的时候就不信是真的。 他看的出这玩意肯定是出自内行的手笔,有些字句外行是写不出来的,但心里肯定是存疑的。 总觉得到手的太容易了。 总觉得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总觉得老子第一天去御史台、第一次去文库怎么可能就捡到宝? 总觉得放置了五百多年的东西,那么多人看过,真的就没一个识货的?会不会是自己想的太美了? 哪怕是刚才突兀之下捏爆了立杆,也依然怀疑是不是立杆太过腐朽了。 直到即才以自己正常的运功方式发力再次捏烂了一根。 直到两相对比后,确认并非是立杆腐朽了,他才亢奋到汗毛竖起! 见识到了这剑诀的威力。 他才刚刚上手啊,才以剑诀擒龙手的心法驾驭内力试了试,出手的威力便骤然爆增。 修为还是他自己个人的修为,未曾高半分,只是改变了发力的方式而已,他上武境界的修为竟然发挥出了高武境界的出手威力,这简直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尝试性修炼,就发挥出了超越修为境界的实力,试问如何能不亢奋! 脑海里对这剑诀的评价下意识给出了两个字:霸道! 事到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好怀疑的,毫无疑问,这剑诀是绝对的真家伙。 如果说假的都能练出这威力来,那他也乐意。 乐意到捧着剑诀“嗯吧嗯吧”地狠狠亲了好几口。 第一天去御史台逛了一下,就捡到了这东西,差点没给他乐疯了。 还是那句话,类似这种修行功法,各门各派是绝不会外传的,这次真的是撞大运捡到了。 他现在的情绪已经没办法安歇了,必须得抱着过足了瘾才能放下,又重新端着在书房里研读了起来,并配以身手仿照着参研,后嫌书房空间太小,加之地上打碎了东西碍手碍脚,直接离开了书房换地方。 在外面院子里公然修炼当然不行,而整个东院也就正厅空间大,遂进了正厅把门一关。 真要练的话,三十六式擒龙手和游龙诀是要搭配着来练的,正厅空间依然不够,整个钟府也不是练这种东西的地方,他只能是练意不练功。 就是仿照着心法运气,身、手方面的动作慢慢来,不能撒开了较真,边比划边揣摩。 长夜漫漫,油灯反复挑亮了多次。 等到灯芯彻底烧没了,庾庆才发现窗户纸已经透着蒙蒙亮,天亮了,醒了神也能听到鸡鸣。 看看手中又看到了尽头的剑诀,略错愕,才将整篇剑诀揣摩了一遍而已,居然就天亮了。 默想了一下,大概是从昨夜亥时开始的,不知不觉竟过去了五个时辰。 稍微收拾一下又要去御史台了,没了时间再让他参研下去,当即收起卷轴,东看西看不知该往哪放才安心,这玩意他也同样不想轻易外泄,退一万步说,就算自己练不成,估计拿出去也能卖不少钱。 后找了个匣子,将卷轴放入,连同匣子一起塞进了读书人写字论道的沙台里,深埋在了沙子底下,然后刮平了沙子表面。 来回绕着沙台走了两圈,确认看不出什么端倪,才放心罢手了。 转身看到墙壁上挂的剑,又忍不住想试试感觉如何,遂去拔剑在手,以擒龙手的心法运功握剑,铁家伙就是铁家伙,哪怕稍用些力,剑柄也没出现任何异常,更不可能爆裂炸开。 但却明显有了另一种感觉。 握剑的力道发出,如暴力冲刺,冲散了,分流,如大树的树根一般,根根须须的渗透进了剑体内,不像以前运功注入就会功力分散灌注于整支剑。 他没想到以擒龙手的心法运功握剑竟会出现这种奇异现象,发力方式不同后,内力竟然能在剑体内自然收敛成根须状态。 这种握剑的方式能让他明显感觉到剑与他整个人的气脉相连,而不是那种对剑体灌注内力去强行控制整把剑的感觉。 剑在手中挥舞了两下,这样空挥也没什么异常。 他忽挥手将剑掷出,立感到了脱手的剑内气机犹在。 剑已经出手了,已经和人分开了,以擒龙手的心法御剑,竟还能感受到与剑的联系,他迅速施以擒龙手隔空一抓,手腕一搅回拉。 掷出的剑就在要插中墙壁的刹那缓冲,略悬停竟又一个倒射而回。 庾庆一个侧身,避开剑锋,身前一把抓,横剑在胸前。 隔空抓回的剑安静在手,他内心却是心潮澎湃。 他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简单的隔空摄物,近距离的隔空摄物他也会。 那股气机牵引感,竟让他初初品略到了传说中的隔空御剑感。 他内心再次惊叹这剑诀心法的非同一般。 “公子!” 外面传来下人的呼喊声。 庾庆立刻收神,剑归鞘,开门而出。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洗漱吃喝之后,自然要去御史台开工,虽然还在学习期间。 他先回书房拿了昨晚写好的辞呈,塞进了袖子里走人,书房自然有人会收拾。 途中又遇见了钟粟,后者似乎在等着他,两人小谈了几句才分开,钟府大门外早有准备好的马车相送。 大老爷似的,马车内一路摇晃到了御史台。 他刚下车露面,便遇见了熟人,文库的林成道挥手走来,两人一起谈笑着拾阶而上,进了御史台大门内。 与之各奔岗位后,庾庆直接去了裴青城公务房,结果人不在,问了其他人才知,中丞大人什么时候来是不固定的,人家首先要去上朝,先应付完了朝堂事务后,剩下的时间才有可能来这里。 他现在也还在学习期间,没固定要干什么,就晃悠在中丞大人公务房外面等着。 后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捡了个扫把,在那扫地,因为同僚招呼他写点东西,他不愿意,宁愿干这事。 还好,中丞大人并未让他久等。 一身紫袍气宇轩昂而到,见到门口的扫地人,裴青城眉头一皱,“有人安排你做这个?” 庾庆忙解释,“没有,我自愿的。” 裴青城似乎不信,竟冷目朝四周的房间扫了扫,但也没多说什么,就此大步进入屋内。 庾庆扫把一扔,袖子里掏出了小本本,就直接跟了进去。 里屋摘了官帽搁好,裴青城在案后坐下了,随后有人端了泡好的茶来,并有一托盘的公文端来。 见一时间人来人往的,庾庆先耐心在旁等着。 又是端茶又是翻看东西的裴青城双手有点忙碌,也不时瞥一眼旁站的庾庆,看到了他手上拿的帖子,不知这小子犹犹豫豫的想干什么。 等该送来的都摆在了案头,裴青城挥手示意其他人退下了,终于开口问道:“你有事?” 庾庆这才赶紧上前,双手将辞呈奉上。 裴青城接到手,瞥了他两眼才打开了查看,不看清是什么还好,看清了立刻伸手揉了揉眉心醒眼,以为看错了,确认的的确确是辞呈后,立问:“什么意思?” 庾庆略欠身道:“辞官!” 裴青城:“刚考上了,刚授的官,官袍都还没穿利索就辞官,你在开玩笑吧?” 庾庆恳切道:“大人,不是玩笑。” 裴青城:“理由。” 庾庆:“已在辞呈中列明。” 裴青城想起了他之前在外面扫地的情形,皱眉道:“是不是有人在逼你?” 庾庆摇头,“没有,只是无心官场。” 裴青城:“那你费那个劲赴京赶考干嘛?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在逼迫你什么,你大可以畅所欲言,在这锦国,还没有人能一手遮天,陛下也不行!” 庾庆发现这位有够啰嗦,只好又编造理由道:“大人,在下真的无心官场,之所以费劲来赴京赶考,只是想证明自己能做到,并不是为了来做官。” 裴青城眉头一挑,唰唰两下,直接将辞呈给撕了朝他一扔,“这辞呈没写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呃…”庾庆一愣,试着问了句,“辞呈没写好?” 裴青城嗯了声,喝了口茶,又继续低头处理自己的公务。 庾庆只好俯身捡了地上撕开两半的辞呈,纳闷着转身出去了。 待他一走,裴青城又有些意外的样子,他有点奇怪,那厮明显去意已绝,没想到竟又如此的好打发。 出了公务房的庾庆将撕开的辞呈拼凑着反复看了看,很是费解,格式不对吗?应该没错吧,他昨天看了好几份,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格式。 然而心里又不能确定,经历过请明先生作答结果考上了满分会员的事后,他对自己在这方面的审读眼光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不自信。 端着破碎的辞呈翻来覆去了好一阵,想不通这辞呈还能有多大花样,最终亲手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箱内。 他知道凭自己的水准是难以找出辞呈问题症结的,遂懒得浪费时间了,又直接奔文库去了,干脆直接找人帮忙去了。 到了文库后,又见殷吉真,庾庆只是拱手打了个招呼而已,便直接略过,直接冲林成道去了。 第一一零章 重写 回头目送的殷吉真略有纳闷,这两个人明明都和自己认识在先,看起来关系却比跟他都好。 活交给了殷吉真去干,自己正在悠哉喝茶的林成道一见庾庆来了,立马放下茶盏站起欢迎,“士衡兄,又来看什么吗?” 庾庆回头看了眼殷吉真,主动把了林成道的胳膊,示意借一步说话。 林成道是好人,很顺从他,嗯了声,便一起出了文库。 殷吉真眼巴巴目送,不知道两人要干什么,但看出了两人有心回避自己,略感失落。 到了外面角落后,庾庆看了看四周,才道:“林兄,帮我个帮。” 林成道立刻拍了拍他后背,“嗨,你我之间说什么帮忙就过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什么事尽管说,能做到的我定不推辞。” 庾庆就知道这位是合适人选,当即竖了个大拇指给他表示赞赏,“林兄是条汉子,找林兄果然没错。” “呃…”林成道脸上刚涌出的笑意僵住,对这位探花郎随口的措辞有点费解,这怎么就是条汉子了,是要杀头啊,还是要命啊,这是要干啥铤而走险的事吗? 他瞬间心虚了,身子下意识后仰,有躲避嫌疑,小心问道:“士衡兄,究竟要我做何事?” 庾庆:“也没什么,就是帮我写个东西。” 写什么东西要这个样子?造反的还是诽谤上官的?林成道略显警惕,“写什么?” 庾庆:“帮我写个辞呈。” “什么?” “辞呈,辞官的辞呈,就我昨天看的那些。” “……”林成道傻了眼,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急问:“你要写辞官的辞呈?” 庾庆点头。 林成道瞪着眼,指了指自己,又指对方,“我帮你写辞官的辞呈?” 庾庆又点头,“没错,想来想去,这事也就林兄最值得信赖了。” “不不不,这事我干不了。”林成道转身就走,心里一群苍蝇飞,甚至有点搞不清自己撞上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已经决定先躲了。 中丞大人看中的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就帮人家写个辞呈,开什么玩笑,嫌混到看库房这一步还不够自在,还想找点更恶心的事做做? 庾庆却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轻易就一把将人给扯了回来。 林成道略惊,发现这探花郎的力气还挺大的,自己在人家面前竟有手无缚鸡之力感。 庾庆乐道:“你跑什么?” 林成道:“兄弟,不带你这样坑人的,辞呈你想写自己写就行,干嘛让我帮你写?我就纳闷了,你好好的,父辈给你留下的人脉明摆着在罩你,纵有风浪,也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前途一片辉煌,多少人做梦都得不到的东西,你好好的干嘛要辞官?” 庾庆就知道会有这难题,他既然敢来就不是吃素的,反问:“谁说我要辞官了?” “呃…”林成道一愣,想想也是,自己都知道的道理,好像是没有辞官的理由,瞬间放下了警惕,扒拉开了捏疼自己胳膊的手,好奇问道:“那你干嘛要写什么辞呈?” 庾庆叹道:“是中丞大人要的。” 林成道越发惊奇,“中丞大人要你写辞呈?” 庾庆解释道:“你别多想,是这样的,在中丞大人身边做事的人,都要先写一份辞呈递上,都要先有一份辞呈放在中丞大人的手上。” “哦!”林成道顿时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指点着庾庆,“懂了,懂了,明白了!咱们御史台是什么地方,是谏诤别人的地方,律人先律己,中丞大人是在以此鞭策身边人,在身边人头顶上随时悬着一把剑,若办事不利或胡作非为,则以辞呈为剑斩之!” 庾庆则连连点头,发现正儿八经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三言两语就把他酝酿的一大堆说辞给解释了个清楚明白,当即再给竖了个大拇指,“没错,正是此意。” 林成道松了口气,“我就说嘛,以士衡兄的条件,就算是天塌了也不可能辞官的。还是中丞大人英明,竟以此法约束身边人,我之前还真没听说过。” 庾庆当即交代:“这是大人对身边人的私下约束,可不要外传说我说的。” “明白明白,你我私下的话,我怎会外传。”林成道给了保证,复又奇怪,“以士衡兄会试四科满分的文笔,区区一份辞呈等闲可自顾,何须我来代笔?” 庾庆叹道:“不是初来御史台嘛,对御史台的事一点都不清楚。不满你说,我昨晚自己写了篇,刚才交给了中丞大人,结果被中丞大人嫌弃了,让重写,怎么说呢…” 林成道接话道:“言之无物,不切实际?” 庾庆当即以拳击掌,“对,就是这个意思,嫌我写的太空了。林兄,我刚参加完殿试,连御史台是怎么回事都没搞清楚,让我如何切中实际?又不敢让中丞大人久等,所以只能私下悄悄拜托林兄了,以你我的关系,想必林兄定不会看我为难而不顾。” 既然是这样,林成道倒是有些摩拳擦掌了,终于明白了这位昨天为什么要去文库看辞呈,这可是个与之相交莫逆的机会,比送什么礼物强多了,当即欣然答应了下来,问什么时候要? 庾庆压根不想等,选日不如撞日,就现在了。 两人立马又钻进了文库前室,林成道执笔草稿,不时与庾庆商议着修修改改。 殷吉真也不知道两人窝在库理的案前在写什么,他想过去看看,庾庆却推手打住,示意他回避,殷吉真顿感两人有在密谋什么的感觉。 小半个时辰后,林成道搁笔了,轻声问:“士衡兄,差不多就这样了,你觉得呢?” 庾庆倒也老实,“我不懂啊,别我觉得,你觉得如何?” 林成道摇头晃脑审视着,“不说面面俱到,也算是实实在在了吧,应该可以了。辞呈嘛,重点是形式,还要写出花来不成?真要写的花团锦簇就变味了,到位了就行。” 庾庆连连表示赞同,“对,到位了就成。” 对他来说,就是递个辞呈,的确是足以走过场就够了。 继而两人换了位置,庾庆执笔坐下了,拿了份空白的文帖就此对着抄写,字写的工工整整、漂漂亮亮。 写完后,吹着墨迹看了看,二话不说,合上辞呈帖子就告辞了。 庾庆兴冲冲再次来到中丞大人的公务房递交辞呈,结果裴青城不在,一打听才知道有事出去了,问什么时候回来,相关人员说不一定,有可能下午回来,也有可能今天不会再回来。 庾庆只好等人回来再说,这事不是别的事,毕竟是朝廷的事,不好扔下辞呈就直接跑人,最好还是要个批准才好。 他刚从此地亭台楼阁间出来,便见林成道在不远处鬼鬼祟祟朝这边打量,并朝他招手,他当即走了过去。 林成道与之碰面便问:“如何,中丞大人这次收了没有?” 庾庆耸肩:“大人有事出去了。” 林成道一怔,旋即宽慰:“没事,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晚上容兄弟我做个东?我有个好去处。” 庾庆本不想去的,压根不是一路人,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参研那剑诀,然想到能得到剑诀也是因为这家伙,看人家那心心念的样子,不好老是不给人面子,加之确实没在京城见识过什么,也好奇他说的好去处是什么地方,遂答应了。 两人约好了下班见就分开了。 庾庆则在那左等右等,结果等到下班也不见裴青城回来,没办法只好等明天了。 御史台门口,与林成道碰了面,两人一起离开,共乘了庾庆的马车。 林成道没有马车,条件不允许,平常都是走路来回,更不用说像庾庆那样还有护卫随行。 “前面左拐,对,从那小巷子里进去,进去后直走到一处岔路口便停。” 掀开车帘的林成道对车夫一通指路后才缩回来。 庾庆拨开窗帘看了看,不走两边大路,反而钻了小路,不由暗暗警惕,问:“为何走小路?” 林成道扯了扯他身上衣裳,又指了指自己身上,“咱们去的地方穿官服不合适,我得回家换身衣裳,你马车上有的换吗?没有的话,回头我家随便找件干净的凑合一下。” “车上有。林兄神神秘秘的,咱们究竟是去哪?” “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夕月坊。” “夕月坊?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嗨,就是玩乐的地方。那地方一到晚上可热闹了,六百年大庆在即,天下各方云集而来,听说来了不少的新鲜玩意……” 天已黑了。 守在路口的唐布兰和徐觉宁相视一眼后,终于绷不住了。 两人因为认识庾庆,所以奉命来请庾庆去司南府赴宴,然御史台那地方有点讨人嫌,两人不愿靠近。 倒不是司南府怕了御史台,而是御史台看什么都容易不顺眼,都喜欢参一本,人家一参,你又不能置之不理,多少要给个交代,烦人的很,说到底就是不愿麻烦。 所以在离御史台稍远的两边路上,都布了人蹲守,这样不管庾庆走哪边都能守到。 然而等到现在还不见庾庆人影,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徐觉宁终究还是忍不住招了一人来,让去打探一下。 第一一一章 夕月坊 打探的结果是庾庆早就准点离开了御史台。 唐布兰和徐觉宁一听不对劲,赶紧赶往了另一头,找到了守着另一边路口的人,这边也说没看到庾庆,确切的说是连庾庆的马车都没看到。 徐、唐二人双双回头看向身后的笔直长道,意识到了庾庆压根没走正路,可能从哪条小路拐走了。 好好的大路不走,突然拐小路走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了他们在堵他?按理说是不可能的,若是真的则细思极恐。 现在想多了也没用,问题是他们奉阿士衡父亲旧友的令来请‘阿士衡’去赴宴。 让他们来请的不是别人,乃是司南府的‘后司’,后司先生执掌着整个司南府的内勤这一块,早年与阿节璋来往甚密,后来自然是划清了界线。 当然了,后司先生在司南府地位很高,是仅次于地母那个级别的人物之一,阿节璋也连累不到他。 他们两个也没想到当初去个乡下地方接应的考生居然还能有这么深的背景,居然还能跟他们司南府扯上这么深的关系,更别说还考上了探花,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满分的会元! 问题是阿士衡现在去了哪? 后司先生亲自交代的这么点小事,两人都能办砸了,还能搞到连人去了哪都不知道,两人都不知道回头该如何向后司先生交代了。 没办法,两人必须立刻去找人,同时让人回去通告后司先生,免得后司先生还在那干等着‘阿士衡’赴宴…… 城郊,都城之北山地,灯光璀璨,缤纷如霞,令星汉失色。 这是庾庆站在夕月坊外一眼看去的感觉,世间灯火能如此好看,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 名是坊名,却是两山夹地,璀璨灯火顺着山谷地形蜿蜒,一看就很热闹。 也确实很热闹,庾庆左右看了看,不断有车来车往,肆笑的醉客,扶随的美姬,甚至还不时有怪兽跑来跑去,在来往车马间穿插冲刺,这是在城内不可能看到的事情,京城内也不许如此。 城外的山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着实让庾庆意外,也让他跃跃欲试,想去开开眼界。 谁知跳下马的两名护卫却拦在了他跟前,劝阻道:“公子,此地情况复杂,您的身份不适合前往,回头让员外和杜爷知道了我们怕是不好交差。” 庾庆反问:“这地方很危险吗?” “这…”护卫有点犹豫,在斟酌怎么说。 一旁的林成道出声道:“看对什么人来说,对锦国人来说,尤其是京城里的人,没什么危险,但是对异国他乡人来说,则可能比较危险。” 庾庆意外,“还有这区别?” 林成道指划着这片区域解释,“这里可以说是锦国的一处收容所,一些锦国想提供庇护又不好明着庇护的人,大多都聚集在了此地。有异国谋逆的皇子,有流亡的公主,有异国叛臣,还有妖界逃出避难的妖修,以及修行界因某些原因躲避在此的人,还有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员构成确实非常复杂,妖魔鬼怪的,鱼龙混杂。 说到底或多或少都是跟咱们锦国私下有些渊源的人,有些国事也不是你我好议论的,但也算是公开的秘密,总之就是一些得了朝廷默许的存在,否则也不可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聚集在京城边上。 朝廷也不可能一直养着这些人,只能是让他们自谋生路,城内是不好让他们明着开店设铺的,容易引起外事纠纷,就画了这么一块地方给他们。久而久之,就成了这个样子,别有一番风情,是城里看不到的风情,颇吸引人。 危险,也就危险在这些人的身份,与之相关的势力暗中会想办法清理门户,不过在锦国地盘公开身份明着搞还不敢,但刺杀和反刺杀之类的事情倒是时常发生。 他们搞来搞去有个底线,一般是不敢殃及锦国人的,清理门户的不愿惹得锦国朝廷找借口介入,在此得庇护的人不殃及锦国百姓也是基本,否则会被驱离。说起来,锦国人的命在这里可能比在城里还金贵一点。” 阻止的护卫立刻表示反对,“理是这么个理,可一旦那些人搞起来,刀剑无眼,旁人很容易出意外。” 庾庆正琢磨该听哪一边的,忽见一旁马车上下来了数人,几个大人竟还带有几个孩童一起来游玩,再看看那五光十色的山谷,当即对那护卫道:“行了,员外他们那边我会说话,是我要去的,你们拦不住我。” 他这样说了,两名护卫皱着眉头,但也没多说什么。 庾庆从车内抄了自己的佩剑出来随身,嘴上说没事,家伙还是带上了,以防万一。 林成道在前带路,庾庆与之并肩走下前往山谷的台阶,两名护卫依然跟着。 “此地能兴,得感谢这么多年的太平,否则晚上城门一关,人员进出不便,此地便要萧条。”林成道介绍之际,一行已经到了下面的街道,他又指着前路笑问:“士衡兄是初来,你看咱们是直奔目的地尝鲜,还是先走走看看?” 庾庆不饿,正好奇此地,遂道:“不妨先看看。” 一行继续前行。 走过刻着‘夕月坊’三个大字的牌坊后,庾庆第一感觉就是灯笼多,好多的灯笼,各色大大小小的灯笼。 也有好多的商铺,并非一排排整齐罗列的商铺,上上下下的让人摸不着头脑,可谓奇奇怪怪。 有直接在山体挖洞就门口开了个门的,有看起来正常的,有吊脚楼似的,有高门大院的,形形色色基本上都是依山而建,怎么方便怎么来,毫无规则的样子。 这些商铺,靠街道旁的还会开门做买卖,一旦位置处在了半山腰的商家,大多都关着门做生意。 用林成道的话来说,那些商铺都只做熟人的生意,或者接待熟人引荐的客人,从外观上来看不容易搞明白商铺里面究竟是做什么买卖的。 热闹还是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地上不时有一尺来高长的像老鼠的东西跑来跑去,两条腿走路的,只要地上有脏东西,立马捡上就送走。 看他没见过的样子,林成道介绍了一下,“这是‘除鼠’,夕月坊养来清理街道的,这崎岖街道能如此干净都是它们的功劳。” 没走多远,一座吊脚楼里,一间窗口内,坐着一个独眼怪人,伸出一只长达一丈左右的胳膊,不时从窗内抓出几颗糖果放下,撒给一群围在楼下的孩子,惹的孩子们欢呼雀跃不止。 不少商铺门口有各种怪物在做各种表演,光怪陆离。 “看来小孩挺喜欢这里。”庾庆笑道。 林成道嘿嘿一声,“恐怕成年人也喜欢。” 庾庆看向他,一副此话怎讲的意思。 林成道低笑道:“此地的快活,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这里做不到的,哪怕是随便一只狐妖伺候一二,也不是城里一些莺莺燕燕能比的。”还朝庾庆挤眉弄眼,貌似在问要不要试试。 庾庆哦了声,懂了,两眼放光,然而也只是遐想了一下,不敢去接这话。 经过一处下山的路口时,一名白衣女子刚从山上下来,半张脸蒙着白纱,拐角处和庾庆擦身而过后,忽身形一颤,止步,慢慢回头盯去。 似难以置信,她还摘下了蒙脸的面纱,鼻翼翕动,嗅着空气中的气味。 后又再次蒙面,改变了去向,貌似游逛,慢慢跟在了庾庆等人的身后。 而庾庆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放眼四周,夕月坊光鲜的外表下似乎也有不少人在鬼鬼祟祟出没。 庾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那些鬼鬼祟祟的人在盯着自己。 “这里也就是晚上热闹,到了白天则是另一番光景,既没这么好看,街道上也没什么人。”说这话的林成道随后压顶了嗓音,“士衡兄,忘了你曾跨马游街,此地怕是有不少人见过你,还是不逛了吧?” 庾庆当即点头,“好。” 林成道立刻从一家商铺买了四支烟花,发了三支给庾庆和两名护卫。 当着庾庆的面林成道拉响了一支烟花,咻,一道焰火冲天起,在空中炸开,炫丽多彩。 很快,一旁山上立刻蹿出一只类似野人的怪兽,毛发浓密,腰系兽皮,身躯有两个成人高,来到了几人跟前。 林成道递出释放过的烟花棒,对野人道:“去‘小鲜楼’。” 野人立刻单膝跪地,接了烟花棒,横咬在口中,解下了身后的背篓打开,放在了林成道跟前。 林成道走入背篓内,在里面的凳子上坐下了。 野人将背篓入口关好,提起背篓一背,随后健步如飞,向山上冲去。 类似情形不断在夕月坊内出现,也是夕月坊内烟花零星绽放不断的原因,庾庆已经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野人凭此在夕月坊立足谋生,释放过的烟花棒野人是能拿去换钱的。 庾庆有样学样,拉响了烟花,随后果然有野人来到,接了烟花棒,将其背在了身后的篓子里冲上山。 摇晃在篓子里观看周围风光还挺有意思的,并不颠簸,晚风拂面,风情别样。 两名护卫乘坐的野人紧追在后。 第一一二章 姑姑 没多久,野人停步在一处山顶庭院外,庭院门楣上正是“小鲜楼”三字。 门紧闭,林成道在门口的灯笼下等着。 庾庆落地走出篓子,回头目送了野人离去,颇感新鲜。 再看看此地环境,庭院不算大,篱笆围墙里有满园的花草芬芳。 整个也算是坐落山顶,一边是陡峭山崖,一边是山谷里满眼的璀璨灯火,能隐约听到山谷里传来的歌舞,但是没那么嘈杂了,另有一番清幽。 “这大概就是你说的不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吧?”庾庆问了句。 林成道:“算是。”说罢伸手请。 庾庆倒是不急着进去,问道:“这里的花销怕是不低吧?” 一旁的护卫立刻上前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声,“像这种地方,一顿饭是上百两银子起步的。” 林成道摆手道:“今天我做东,士衡兄不要管钱的事。” 庾庆:“你一个月俸禄才多少,看个库房好像也没什么油水吧,刨掉开销,连马车都雇不起,无非是填填肚子,咱们犯不着来这么贵的地方花钱。” 不是想帮人省钱,而是感觉不对,古冢荒地吃了亏之后,长了点教训。 话说到这种地步,林成道苦笑,“实话说了吧,我也是借花献佛,这是我姑姑开的。” 庾庆错愕,“你姑姑什么情况,能在这种地方开店?” 按之前了解的情况,普通人基本没可能在这里开店。 林成道看了两名护卫一眼,话有所保留,“说来话长,待会坐下慢慢说也不迟。今天有了士衡兄的准话后,我就提前让人带了信过来,今夜这里不接待其他客人,只接待我们,一些不相干的伙计也让屏退了。”说罢走上台阶,扣响了门环。 不一会儿,门开了,门后一个老妪往外一打量,见到林成道立刻开了门,侧身让路。 庾庆还有点矜持,林成道又不知道他是在担心安全方面的问题,以为还是担心多花钱的事,遂亲自过去扯了庾庆的胳膊,硬是将半推半就的庾庆给拉了进来。 几人入内后,林成道带着庾庆去了后院。 后院就在山崖上,亭台轩阁间,花草点缀的很雅致,走到露台,抬眼就是满天星辰,和大门口看到的夜空截然两样。 站在大门外看向山谷那边,灯光如流霞,看不到天空的星星。 站在这里隔绝了山谷那边的光景立马是满天星辰,隐约还有其它地方传来的轻歌曼舞动静,一半人间,一半飘飘欲仙的感觉,令人恍惚,令人心旷神怡。 凭栏处,庾庆手拍雕栏,发现同在山窝里,玲珑观的档次确实有点低。 没一会儿,一个干瘦老头出现在了附近的亭子里,也是小鲜楼的厨子,一只胳膊下夹了只长匣子,一只手里拎了只大水桶放下。 “士衡兄,让你看个好东西。”林成道招呼了一声。 庾庆目光从满天星光中收回,跟了他过去,进了亭子后,往大水桶里看了眼,发现里面除了半桶水外,并没有什么东西。 而厨子将匣子打开后,展示出的居然是一块一尺来长纺锥形的透明冰块。 厨子将冰块拿了出来,直接扔进了水桶里,林成道饶有兴趣地盯着看。 庾庆则完全看不懂了,看看厨子,再看看林成道,不知道搞什么鬼,见两人都盯着看,他也只好盯着,仔细检查,看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没多久,林成道忽指着桶里喊道:“出来了!” 这回,庾庆也看出了点端倪,只见几乎和水的颜色融为一体的透明冰块渐渐有泛蓝迹象,渐渐的,蓝色越来越明显,完整轮廓显现后竟是一只鱼的样子。 一只一尺来长通体冰蓝的鱼,身上细密的蓝色鱼鳞,蓝宝石似的眼睛,美轮美奂的透蓝鱼鳍,整体煞是好看。 最匪夷所思的是,这冰鱼身子动了动,开始在水里翻腾起来,竟活了过来。 见庾庆大感惊讶的样子,林成道顿感满足,解释道:“此为‘冥鱼’,产自冥海,出水后体表自行结冰封冻,能在封冻的状态下不吃不喝不呼吸存活三个月之久,放入水中待冰化解后又会自行活过来。此鱼蕴含灵气,颇得修行中人青睐。” “这鱼是从遥远的冥海弄来的?”庾庆讶异。 冥海他知道,那是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区域,被迷雾所笼罩,一旦闯入便是另一个永夜的世界。那个地方是没有方向可言的,也没有任何路标,误闯的人基本上是出不去的,会被困死在其中,因而被人称为‘冥海’,喻义死亡之海的意思。 想在冥海穿梭,一般需要花钱找冥海摆渡人,他们能带人穿过永夜死亡之海。 为什么会有人去那永夜的死亡之海?自然不会是为了抓眼前这种鱼,是因为冥海的彼岸就是妖界最大的互贸市场,那个地方比之夕月坊更加奇幻,谓之海市,妖族的头号人物也住在那。 海市最早其实就是一位仙人居住的洞天福地,仙人不见后,被群妖占据了,如今的灵米种子最早就是来自海市。 林成道:“没错!为了在三个月内送到,捕捞到后,要花钱找‘千里郎’送过来才行。” 庾庆根据冥海到这里的距离,稍一琢磨,“运费岂不是都要差不多三千两?” 林成道苦笑,“其实最贵的就是运费,这般大小的一条冥鱼其实也就一千来两一只。不过能与士衡兄结交,钱都是其次的,今日要请士衡兄尝鲜的便是此物!” 庾庆明白了,这顿饭还真是花了本钱的,他也知道林成道交好自己的意图,只是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贵的东西,还没吃他就感觉有些肉疼了。 他估摸着小鲜楼将这条鱼正常做好出售起码得卖五千两以上,这得买多少灵米啊! 一口吃掉几千两运费,实在是划不来呀! 他心里嘀咕了一句,还不如折现成银子给老子算了。 然而他还不至于无耻到这个地步,就一个劲的在那嘀嘀咕咕,“太贵了太贵了。” 林成道表示不用自己花钱,又示意厨子把鱼拿去做了。 他自己就和庾庆在露台挑杆的灯笼下坐下了,亲手斟茶。 不管是不是林成道花钱,庾庆此时肯定都要问清楚了,“你姑姑为何会在这里开店?” 事到如今,林成道也不隐瞒了,问:“士衡兄可听说过‘渠荷山’?” 庾庆略怔,“听说过,修行界灵植一道数得上的大门派,你不会说你姑姑是灵植师吧?” 林成道:“士衡兄果然是见识非凡,没错,我姑姑正是‘渠荷山’的灵植师,因卷入了内部派系之争,落败后遭到了清理,被另一方追杀不放,于是无奈之下找到了我……” 一段往事娓娓道来,庾庆才知这家伙就是那种所谓的修行中人在俗世的隐匿家眷,他们家真正踏入修行界的是他的姑奶奶,也是因为有姑奶奶在背后默默提供财力上的支持,他才有了良好的读书考取仕途的环境。 变故就在渠荷山的内部之争,林成道的姑奶奶争权落败了,且丢了性命,其女,也就是林成道的姑姑不得不因此而背离门派逃命。后找到了林成道求帮忙,而林成道也正是因为帮了姑姑的忙,堂堂七品官才被贬去了看库房。 林成道当时在御史台的官位并不高,但位置要紧,进入御史台的揭发信函之类的都要从他手上过的,他身份刚好是朝廷某些人想讨好的。他家里出过意外,已经没了亲人,就剩这么个姑姑了,眼见姑姑性命堪忧,情急之下的林成道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动用了朝廷的力量,竟让不知情的人直接把追杀自己姑姑的人给抓了,帮姑姑躲过了一劫。 渠荷山又不是修行界一般的小门派,岂能坐视,自然要找锦国朝廷要交代。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又是参与了这事的人发动力量把事情给摆平了,条件是责任由林成道一个人担。 不过那边也算是发动力量把大事化小了,否则林成道又岂是被贬去看仓库那么简单。 林成道被贬前也把自己姑姑做了安排,安排在了夕月坊隐居。 这事,他姑姑自然是认情的,譬如小鲜楼到了冥鱼,就是他姑姑特意告诉他的,说这里来了好东西,若是请客用得上的话,就过来。 听完经过后,庾庆有点好奇的问道:“那个帮你抓人又帮你摆平事情的是谁?” 林成道脸一垮,哭笑不得道:“士衡兄,你这就有点过了,我对你推心置腹,你不能这样,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恩怨两消,人家已经不认识我了,再提也是口说无凭,说出来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的。” 两人又聊了一阵后,冥鱼也做好了。 一个身材高挑的紫裙女子端着托盘款款走来,云鬓高绾,明眸波横,容貌清丽,是个看着就有灵气的婉约女人。 林成道愣了一下,赶紧站起道:“姑姑,你怎么来了?” 姑姑?庾庆跟着站起,上下打量那女人,一脸错愕,这看起来比林成道还年轻不少的女人居然就是那个姑姑?他还以为是之前开门的那个老妪。 第一一三章 人间好 紫裙女子弯腰往桌上放下了托盘,目光在两人脸上一转,最后定格在庾庆脸上,盈盈一笑,“探花郎来了,我怎敢托大不见,何况甚是仰慕。”已是向着庾庆款款欠身,“山野小店怠慢了贵客,小女子叶点点见过阿大人。” 林成道有些无语,正常情况下,自己这位姑姑是不见客的,或者说是几乎不在外人面前露面,怕被渠荷山的人暗下毒手,这也是夕月坊许多人的常态。 人虽在此隐居,并不代表有心人不知道你在这里。 当然,他也不忘赶紧向庾庆解释一句,“士衡兄,我可没说来的是你。” 这个他没乱说,让人报信通知这边时也不好对报信的人说是探花郎要来。 名叫叶点点的女子调侃道:“不用你说,整个夕月坊怕是已经有不少人知道探花郎来了此地。你也是,既是带探花郎来,也不事先遮掩一二,难道不知昨日里才跨马游过街吗?四科满分会元,昨天不知多少人在路边翘首以盼,焉能不识。” 林成道终于知道她为何知道庾庆来了,说到这个也尴尬,只因是身边同僚,相处在一起的,反而还真没往那方面去想,也就换了个便装遮掩。 庾庆目光还在叶点点身上打量,他一看到漂亮女人,心里就想亲近,但不代表他会怎样,理智尚存,问:“林兄,你姑姑看起来怎么比你还年轻,莫非驻颜有术?” 林成道干咳一声,“辈分大,年纪确实没我大。” 叶点点也解释了一下,“他的爷爷是我母亲的亲哥哥,兄妹俩的年纪本也差的大。我母亲成了修行中人后,早期醉心修行,与我父亲认识也晚。” “哦!”庾庆终于了然的样子,之后又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这边和林成道称兄道弟的,他只好生分一点,“老板娘是灵植师?” 叶点点笑道:“算是吧,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 庾庆是对钱比较感兴趣的人,所以问的问题也比较俗气,“难道种灵米什么的不比开这个‘小鲜楼’赚钱?” 叶点点摇头,“您觉得这夕月坊是适合扩充灵田的地方吗?最主要的,灵米的市场早已被那些门派给把持了,他们不会随意让人分一杯羹,不得到那些门派的允许,他们联手打压之下随时能让你亏个血本无归。” 庾庆又哦了声,大概懂了,倒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叶点点随后又将托盘里的酒菜往桌上摆放好,指着托盘里隐隐有一层氤氲覆盖的鱼片,“探花郎,这冥鱼就得生吃才鲜美,也能最大程度食得其蕴含的灵气。厨子已经在将鱼骨熬汤,好了自会奉上。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扰你们谈事了。”欠了欠身就离开了。 她直奔那两名护卫去了,让那两名护卫客厅里坐,说是给他们也弄点吃的。 然而那两名护卫压根不敢吃喝这里的东西,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护卫有护卫的职责所在,依然站在原地,不敢让庾庆脱离他们的视线。 对此,叶点点也能理解,也没勉强,否则就是为难人家了。 林成道摸着嘴上的两撇小胡子,还是有些纳闷的,不知姑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什么意思,难道真的就是为了和探花郎见面打个招呼? 疑问放在心里,回头还是得招呼庾庆请用,帮庾庆倒酒。 做都做了,这么贵的食物,庾庆也不客气,提了筷子挑起一片鱼片就吃,入口冰凉,一咬爽弹,略有甘甜,口感着实不错,吃着清爽,入腹后也确实感觉到了丝丝缕缕的灵气在扩散。 果然是好东西,又连下几筷子。 没一会儿,又有精致小菜上来,与冥鱼的口感很搭,可见这‘小鲜楼’是花了心思做这一餐的。 两人吃吃喝喝聊着,好月好景好风情,林成道也借此机会表达了自己想离开文库的心情。 寒窗苦读,考取了功名,谁愿意一辈子守仓库? 只因当初的徇私所为是中丞大人最讨厌的,御史台真的没人愿帮他。 庾庆满口答应了下来,表示一定帮忙美言。 只是答应的太痛快了,林成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不太踏实。 酒足菜好后,也不是久留之地,两人遂起身离去。 然并未能轻易离去。 叶点点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在前厅等着,虽没打扰二人私下小叙,人却在此等候多时了。 林成道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挠头,终于明白了姑姑为何要露面。 被拦的庾庆却没这方面的觉悟,只是再次拱手道谢而已。 叶点点却顺话道:“探花郎若真有心感谢,不妨留下墨宝给小鲜楼蓬荜添辉。” “墨宝?”庾庆愣住,才意识到这笔墨纸砚是给谁准备的。 叶点点:“探花郎的诗赋小女子亦拜读过,真乃一绝,一句‘了却生前身后名’囊尽了天下多少人的坚忍与惆怅,当初深夜小读,令小女子至今心绪难平,如今得见探花郎真人,不厚颜相求又如何对得住自己?还望探花郎成全!” 庾庆很无语,早知是这样,打死他也不会来。 什么诗赋,他哪写得出来,连句委婉话都不给了,抬手抚着额头,哎呀叹道:“不巧了,我一喝酒就写不出词赋,喝酒误事,林兄,喝酒误事啊,今天怕不能如你姑姑的愿了。”先混过今天,反正明天就辞官走人。 林成道干笑,也不好说自己姑姑什么。 叶点点被这直白干脆的理由给搞愣住了,旋即立马退而求其次,“为小鲜楼留幅字也行。” 庾庆再次无语,这走路都好好的,他总不能说自己连字也写不了吧。 关键是一顿饭吃了人家的几千两银子,若连几个字都不肯写的话,好像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他试着问了句,“写什么字?你说写什么,我照抄好了。” 叶点点掩嘴窃笑,“探花郎说笑了,看您自己雅兴,您想写什么都行,只要是您的亲笔墨宝就好。” 什么叫盛情难却,庾庆今天体会到了。 被请到文案前后,盯着白纸有点懵,真有点不知该写什么,头回遇上这种事有点不知所措也正常。 他目看篱笆院墙外那山谷里随风晃动的光影,想到那光景繁华,对比玲珑观的冷冷清清,心有所感之余,又试着问了句,“真的随便写什么都行?” 叶点点颔首认可。 庾庆叹了口气,旋即提笔蘸墨,落笔在白纸上就是唰唰唰的三个大字:人间好! 写完就搁笔了,还耸了耸肩,心想,是你自己说随便写什么都行的,你自己当场说出的话总不好自己反悔吧,反正老子明天就辞官走人了,你们爱高兴不高兴,以后估计也不会再见了。 “人~间~好!”林成道歪着头嘀咕念叨了一声,略有费解感,不知这位士衡兄写这么直白的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这一声费解的嘀咕,顿令庾庆暗感羞臊,就知道自己不行,装啥大尾巴狼,果然是喝酒误事。 他能感受到自己确实是受了点酒兴的鼓动。 叶点点稍琢磨后,却是兴奋到瞬间面有红光,竟忍不住击掌一声赞,“好一个人间好!甚妙!绝妙!随手落笔便是金珠宝玉,探花郎真不愧是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庾庆略怔。 两名护卫忍不住靠近了看写的东西,还有附近抹桌子的老妪也下意识凑近了。 林成道略讶异,不知姑姑为何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试着问道:“此话怎讲?” 有点纳闷的庾庆也拭目以待。 叶点点白他一眼,“亏你还是个有功名的正经读书人出身,你细品其中意境,明摆着的俯瞰意味你没品出来?” 听她这么一说,再看‘人间好’这三个字,确实有种超凡脱俗俯瞰人世间的味道。 叶点点:“寻常情况下,世间人怎会说出‘人间好’这样的字眼?你再品品探花郎的功名,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满分会元,举世无双。探花郎就好比是天上的谪仙人下凡,探花郎是站在他那个高度说这个话的。 为何要说‘人间好’?只因在小鲜楼品尝了一顿晚餐,便让谪仙人留下了‘人间好’的感叹! 我为小鲜楼向探花郎求取墨宝,探花郎便赠小鲜楼‘人间好’三字,这对一酒家来说,还有比这更高的赞誉吗?” 庾庆听完,不由去看自己写的那三个字,内心有些懵懵的。 林成道已是恍然大悟,经姑姑这么一说,他才发现这区区三字的意境竟是直冲云霄,竟然飘荡着淡淡的仙气,再加品味,顿由衷而叹,“士衡兄确实是高明,区区三字就将自己拔高到了俯视人间的境界,不但夸了小鲜楼,还带着把自己给夸了,且夸的不露痕迹,相辅相成。四科满分的会元就是不一样,随手就能见真章,难怪能写出那种一气呵成的东西,林某这次真是心服口服了!” 钟府的两名护卫顿时也懂了那三字的意境,看向庾庆的眼神中已充满了崇拜,自认打死自己也写不出这般有意境的东西,认为算是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才华。 叶点点此时看庾庆的眼神也有难以掩饰的崇拜感,指着墨宝提醒庾庆,“探花郎,您忘了具名。” 第一一四章 凶手的气味 庾庆正有些发呆,被这两位给夸懵了,并未感到高兴。 连他自己都在品味自己写的东西,有点怀疑这两位是在一唱一和的故意恭维自己。 原因嘛自然是想哄自己开心,好让自己痛快帮林成道的忙。 他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当老子会吃这一套?这两位还真是小瞧了自己。 他自己也在暗暗告诉自己,没必要捅破,吃了人家几千两银子的东西,人家愿意演,自己就当不知道好了。 不过署名这东西,他倒是懂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提笔唰唰补上了。 不是自己的名字,是阿士衡的,某年某月于此。 写完一搁笔,已是暗暗警醒自己,这京城真的不能再留了。 他发现最近总有人在他耳边提什么让他写这个写那个的,连眼前出来吃顿饭也不能幸免,再这样下去,就算是明先生在京城都保不住自己,迟早要露馅,必须要赶快离开了。 事了告辞。 叶点点自然要亲自送别。 临近门口时,林成道拦了她一下,又请庾庆稍等,招呼了叶点点去后面说话。 两人到了后院山崖边,林成道才忍不住叹道:“小姑,你搞什么呀,没看出他有点不愿意吗?干嘛还逼他题字啊!” 叶点点:“他现在的名气大的很,有他的题字,生意怕是都要好很多。” 林成道:“小鲜楼的生意不好吗?应该还能赚点吧?” 叶点点:“是能赚点,有些事情你不懂。他们几个背离师门跟我到此,也都是修行中人,修炼是需要资源的,要充足资源就需要大量花钱。我们能怎么办?既不能卖弄歌舞,又不好出卖色相,在这种地方仅靠做点吃的维持,不易。 能花的起钱来这地方吃喝的,你以为真有几个懂的不成?别看有点钱,其实都是附庸风雅之辈,这位探花郎的才华举世无双,名气足够大,正好对他们的胃口,既然来了,那就顺便呗。我知道我俗气了,可是没办法不面对现实。” “唉!”林成道无言以对了,已经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没了意义,只好走人。 跟出来的叶点点再次送客,也亲自拿了四支烟花出来,拉响绽放了,很快便有四个野人跑来,接了庾庆四人下山。 目送了客人离去,叶点点回了院里,直奔正堂,捧上了那幅字观看,眼里是浓浓的欣赏意味。 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一声叹,“出手便是珠玉,不愧是个才华横溢的人,连字都写这么好。好好的一幅字却要被我拿来求财,真正是给玷污了,算我对不住他,将来有机会再报答吧!” 回头将字给了那老妪,“探花郎在小鲜楼尝鲜后,便忍不住留下墨宝感叹‘人间好’的事,连夜放出风声去,这字也立刻裱起来,就挂这客人进进出出的正厅。估摸着明天开始,你们就得忙起来了。” “知道了。”老妪当即小心卷起字画走了。 四只野人先后陆续停在了夕月坊的牌坊下,庾庆四人也从篓子里走了出来,拾阶而上,准备离开夕月坊。 后面的人群中,一个白衣蒙面女子和一个黑衣蒙面女子暂停在路边,没敢跟太紧。 白衣蒙面女子之前就一路暗中跟踪庾庆四人到了小鲜楼外,因搞不清四人深浅,不敢轻举妄动,又觉得自己可能势单力薄,后去找了个帮手来,就是身边的黑衣女子。 两人在小鲜楼外的林中守候了好久,等到了几人出来后,又继续跟下了山,跟到了这里。 白衣蒙面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当初与丈夫在古冢荒地主谋了袭击赶考队伍的白兰。 当初将伤做了一番调养后,她便赶赴了京城。 没有别的,就是为丈夫报仇。 她想要找到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 她在京期间一直在想办法接近那批参与护送的大箭师,她记得凶手遗留的气味。 她已经想办法弄到了那批参与护送的大箭师的名单,继而逐个排查那些大箭师的气味。 然而那些大箭师的行踪由不得她来掌控,至今为止也只甄别了一半而已,并未发现凶手。 如今赴京赶考事宜已经全面结束,落榜举子要返回列州,护送的人员也要随队返回,也算是继续顺带护送。 据打探,队伍明天就要出发了,那些大箭师要再次集结在一块,这有利于她的甄别,之前一个一个接近真的是太难了,接近的次数多了也意味着危险系数的增加。 她今晚正要离开这里,要提前去返回列州的途中做安排。 谁想,就在她动身离开夕月坊时,准备离京的当口,突然从一擦身而过的人身上,闻到了杀害自己丈夫的凶手的气味。 再看凶手的样貌,是个年轻人,她居然不认识。 那些大箭师长什么样,她拿到名单后为了便于行事,基本上都远远辨认过。 她知道那些大箭师的样子,而这个年轻人她可以肯定不是大箭师当中的一员。 可是凶手的气味又不会错,那个气味是让她刻骨铭心的,是不会记错的,她有这方面的天赋! 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也搞不明白了,遂叫了同伙来帮忙。 最近在京对大箭师一系列的侦查都是这位同伙在尽心竭力帮忙的,这次摸对方的底肯定也要同伙帮助。 这位同伙不是别人,正是她丈夫的亲姐姐,正好隐匿在夕月坊。 人从山上下来,到了灯光下,不再背光了,且能全面确认看清庾庆整个人的样貌了,黑衣女子惊讶了,“是他?” 白兰也感到了讶异,问:“姐,你认识他?” 看着庾庆拾阶而上的黑衣女子回头,皱眉道:“你是不是记错了气味,他怎么可能杀云啸?” 白兰摇头:“那气味刻进了我的灵魂,绝不会有错的。” 黑衣女子反问:“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白兰不解,“是谁?” 黑衣女子:“他就是本届的新科探花,就是那个考了四科满分的会元,他就是那个阿士衡,他不可能有能力杀云啸!” 白兰一愣,忽颤声道:“就是那个来自列州的大名鼎鼎的会元郎,是不是?” 如今的‘阿士衡’名气大的很,知其名的基本都知道他是哪里人。 “……”黑衣女子神情一怔,读懂了她话中的意思。 白兰眼中已浮现了泪光,颤声道:“姐,那他一定是从列州过来的是不是?那他一定是从案发之地经过了的是不是?云啸死的时候,他也有可能在杀害现场的是不是?姐,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我没记错凶手的气味?姐,凶手就是他!” “这…”黑衣女子不否认她的说法,但依然惊疑不定,“可他怎么可能有实力杀了云啸?他就算是从娘胎里开始修炼的,能具备杀云啸实力的可能性也不大呀,除非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机缘还差不多。他一赴京赶考的书生,你觉得他像是能杀云啸的人吗?” “姐,你没发现他的佩剑不正常吗?他这个书生随身携带的是打打杀杀用的重剑,这就不是个简单的书生!”白兰泪眼盯着已经站在了台阶最上面的庾庆,“现场有他的气味,凶手就算不是他,他也必然在现场出现过,抓住了他,也许就能知道真凶是谁!” 这话倒是在理,黑衣女子点头表示认同,见庾庆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坡上,当机立断道:“那就不能让他进城,城里动手搞出了动静容易出意外,被盯上了就难以脱身。 听说他住在一个富商家里,京城的大富商几乎都有高手在保护,要动他干脆就趁现在。 只是他身边护卫的实力不知深浅如何,看起来倒不像什么高手。 这样,我对这里的地形熟悉,我去试探。 若他护卫不能挡,我就顺便把那小子抓走。 若是勉强能敌,我就想办法把护卫给引开,然后你再动手抓人。 若真是高手,你就不要妄动,我会借助这里地形想办法脱身。 届时咱们再从长计议,敌明我暗,知道了目标就好办。” 见姐姐说的在理,白兰应下,“好,姐,你小心点。” 黑衣女子说走就走,迅速闪身去了一家商铺后面,很快又再次现身,不过已经将装束做了改变,快速登上了离开山谷的台阶。 白兰与她隔了段距离后,才跟了过去…… 庾庆一行四人不慌不忙而行,马车和坐骑依然在附近等着他们。 与看守的车夫碰面后,庾庆和林成道上了马车,两名护卫翻身上马。 马车开动后,没了其他人在边上,庾庆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林兄,你姑姑好歹也能赚点钱吧,可我看你连代步的马车都没有,住的房子也颇为窄小,难道你姑姑就不能支持一二?” 说到这个,林成道轻声叹道:“倒不是姑姑不支持,姑姑也经常想帮我改善一二,只是我又不养家糊口,就我孤身一人,犯不着要多好。有些东西咱可以接受,有些东西不好伸手的,我堂堂男儿,若连自己的基本生活都要靠别人,那活着还有何意义?若如此废物,还不如一头撞死!” 第一一五章 截杀 不过随后又补了句,“当初手上还有点小小权力的时候,这些也不缺,后来手上权力没了,这些身外之物也就突然间没了,没的自己一时间难以适应,后来看仓库看久了也就慢慢适应了。” 继而又看着车顶喃喃,“我倒宁愿从未有过那些东西,那样也许我的家还在…” 庾庆能理解他说的意思,之前听他提起过,就是因为在京城有了些权力,有了点出息,想把家人接到京城来享受更好的生活,谁知赴京的途中马车掉下了山崖,父母、妻子和一双儿女都没了。 如果不是他想把家人给接到京城来,家人恐怕还真不会有什么事,而霉运似乎也从那一刻开始了…… 捣腾了裙裳,解开了头发的黑衣女子快步走向目标马车。 然而目标马车小跑了起来,她仅靠走路的方式有点跟不上,跑快了又容易打草惊蛇,因那两名护卫在不时观察四周。 她知道抓庾庆这种人会在京城引起多大的轰动,所以务必谨慎。 恰好又有一辆回城的马车从旁以更快的速度跑过,她探臂腾身,顺便挂在了那马车后面,还能借此避开那两名护卫的注意。 因途中车来车往,所搭马车被逼的靠边,只能跟在前方马车的后面,一时间无法再超越。 黑衣女子双手泛起淡淡缭绕的煞气,一个挺身就落在了车顶上,继而一个起跳,挥开双爪就朝前方马车扑了过去。 然她人还在空中,便骤然惊觉到了不对,仓促凌空翻转,似欲躲避什么。 却未能躲过。 只因来自夜幕下的攻击不止一处。 三个方向,九道无影物,几乎是同时射来,当场将她封杀在了空中。 她警觉性很高,反应够快,但还是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拼命躲过两三道,可还是有十几朵血花在她身上绽放,每道贯穿她身体的无影物都在她身上绽放出了两朵血花。 她刚搭乘过的那辆马车的车夫,感觉下雨了,只是雨滴似乎有点热,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感觉手上好像有颜色,还没借灯光看清,便听路上砰一声,天上竟砸落了一个人。 落地的黑衣女子挣扎站起,惊恐之下还想逃逸。 连步子都还没迈开,当面三道无影物射来。 一道贯穿了她的额头。 一道贯穿了她的胸膛。 一道贯穿了她的小腹。 她的眼中带着绝望,被无影物贯穿的身体昂头,“噗”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拼命想站稳了,却站不住,似带着巨大的遗憾噗通跪在了地上。 面对最后致命杀机袭来的地方跪下了,脑袋忽然无力一垂,耷拉在了胸口,口角鲜血淅沥沥不停。 她身后那匹拖着马车的马,身体上亦绽放出了血花。 无影物贯穿了她后,又贯穿了那匹马。 那匹马发出“唏律律”悲鸣,膝盖一软跪翻在地。 也令马车磕头跄地,车夫失衡扑向了地面,马车帘子后面也滚出两人哎哟乱叫。 不远处尾随,做好了配合准备的白兰惊呆了,满眼的难以置信。 突然,她心头又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瞬间,几乎是不想任何原由的,四周连看都不再多看一眼,第一时间闪身斜扑了出去,不管不顾地蹿了出去。 就在她蹿离的刹那,数道嗖嗖声从她刚才站立的位置闪过。 她已经跳下了山坡,朝夕月坊蹿去。 一蓬蓬尘土在她身后、在她左右的山坡上炸开,无影之物在紧贴着她追杀。 已经身化一只通体雪白的豹子,矫健如虚影般左右毫无规则地乱窜,她已有应付类似追杀的经验。 此时,那似烟花燃放的急骤铿铿声才接连回荡。 不一会儿,雪白豹子蹿入了人群中,蹿入了夕月坊,快速躲闪没了身影。 暗中射杀她的人并未放过她。 地面草丛如风吹过低头的麦浪,三名黑衣人从黑夜中冲出,足不沾地,草上疾飞,如一道青烟般闪过,手上皆拖着刀,拖刀追向了雪白豹子消失的方向…… 夜幕下突兀响起几道铿铿炸响,寻常人听来,会以为是夕月坊那边又在放烟花。 马车内与林成道闲聊的庾庆却是骤然握剑,并唰一声拔剑在手。 别人能听成烟花炸响,他不会,他是经历过这场面的。 类似声响,他听过不止一两声,一两百声是有的。 当时困在囚笼里的情形,他印象深刻,这分明就是大箭师弓弦炸响的声音。 一听,外面弓弦炸响的动静还不止一两声。 林成道见他骤然拔剑,错愕道:“士衡兄,你这是?” 庾庆一把挥开他,立马冲了出去。 又是弓响,又是在马车里听到,他汗毛都炸起了,第一反应就是先离开车厢再说。 跳下马车时,已能闻到扩散开的血腥味,路上来往者已是惊呼声一片。 庾庆看到了拔剑警惕的护卫,看到了落地后爬起又被射杀的黑衣女子,看到了后面倾覆的马车,看到了不远处一闪扑往了坡下的白衣女子,听到了后续的射杀动静,看到了拖刀跳往坡下追杀的三名高手。 “怎么回事?”提剑在手的庾庆问那两名护卫。 两名护卫摇头,一人指了指被射杀的黑衣女子,又指了指被射翻的马车,“也不知这些人是什么背景,竟惹的大箭师出手,似乎还不止一名大箭师。” 后跟下车的林成道闻言略吃惊,“大箭师?军方怎会突然在此对人截杀?”指了指马车倾覆后倒地哎哟的几人,“这些是什么人?” “不知道。”护卫还是摇头,一人盯着跪地的黑衣女子,“看起来像是军方在追逃。” 安全第一,庾庆看了看四周,道:“头回来就能碰上打打杀杀,看来这夕月坊还真的是不安全,咱们还是趁早离远点的好,别被殃及池鱼!” 林成道赶紧附和,“士衡兄言之有理,走,快撤!” 没什么好说的,赶紧走人,就在两人要重新爬回马车之际,咻一声响,嘹亮,有些别样。 众人皆回头看向响声来处,只见一道红亮的焰光冲天而起,那焰光飞的很高,且红的刺眼,不像是正常的焰火。 昂头看着空中的林成道愣愣道:“这是作战信号,我在京城多年也少有见到,看来还真是军方的人。”继而赶紧朝众人挥手催促,“走吧,走吧,快走吧,别搞的封闭了城门回不去。” 他和庾庆赶紧钻回了马车内,车夫挥鞭驱使的马车狂奔,两名护卫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一行并未跑出多远,马车便不得不紧急刹停了靠边站。 呼隆隆的声音传来,成群结队的狼群疾冲而来,巨狼,比拉车的马匹还大一些。 牙尖爪利,面目狰狞,体躯魁梧高大,重要部位还有甲胄保护。 每只巨狼身上都骑着一名身穿盔甲的武士,武士蒙面,不见真容。 不说这般成群结队而来的气势,光那些巨狼就吓得拉车的马够呛,惊慌乱动,车夫那是拼了命的拉紧缰绳。 “这是什么人?”趴窗口的庾庆问了声。 同样趴窗口的林成道一脸凝重,“狼卫!” 这里话刚落,外面就有呐喊声传来,“合围夕月坊,不许放走任何人!” 外面冲锋的狼卫立刻兵分两路,冲下了官道的狼卫上山下坡亦如履平地一般。 烟尘翻滚,吓人的狼卫总算过去了,这里马车再次赶路,车夫连连挥鞭抽打才将马匹驱使动了。 然而跑了没多久又再次被逼停了,不得不再次靠边站。 又有大队人马过,三千铁骑隆隆疾驰,地面震动,席卷起的烟尘直往马车里钻。 同时听到铁骑人马不断往后面阶梯传令的声音,“抄夕月坊,所有妖修一律暂押,不许漏过任何一个角落!” 庾庆和林成道面面相觑,两人没想到自己才从夕月坊出来,朝廷大军就要把夕月坊给抄了。 “你姑姑不会有事吧?”庾庆关切一声。 林成道犹犹豫豫道:“好像是要抓妖修,小鲜楼没有妖修,应该没事吧?” 不管有事还是没事,就这动静,一行不可能再回小鲜楼,回去了也没用。 待大军人马一过,一行又赶紧赶路。 这次还算顺利,城门也没有封,就是进城的时候被盘查了,一查是御史台的人,也就没人敢刻意为难,快速放行了。 今晚感觉是个不平之夜,庾庆和林成道也没了再到处逛的兴趣。 马车先把林成道给送回了家,而后才返回了钟府。 马车在钟府门口一停,钻出马车跳下的庾庆便愣住了,只见门口有一个老熟人正和门房站一起,还是个女人,正是司南府的唐布兰。 庾庆意外,不知这女人跑来干嘛,刚拾阶而上,门房先跑到他身边嘀咕了一声,“公子,家里来了客人,是找你的。” 庾庆嗯了声,没多问什么,眼前不明摆着么,上前拱手道:“唐姑娘,还真是稀客呀!” 唐布兰颔首,“不过月余未见,公子已是今非昔比。”眼中的意外味道很明显,真的是没想到自己当初接送的竟是这么一个大才子,以前不太正眼瞧庾庆的她,此时有正儿八经打量的意味。 说罢伸手相邀,“探花郎里面请,有贵客在等你。” “呃…”庾庆愣了一下,怎么搞的是她家似的。 第一一六章 简直恐怖 司南府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家既然找上门了,就没必要质疑什么,只点头应了声好,就跟着进去了。 一路上看到的钟府情形也有些异常,发现今天似乎格外肃静。 走了一阵,发现竟然是去自己所在的东院,他忍不住问了句,“哪位贵客在等我?” 唐布兰:“见到了自会知道。” 好吧,庾庆只好作罢。 到了东院,只见门口守着灰衣人,而厅堂门口又有一位老熟人等着,正是徐觉宁。 人到了,徐觉宁只是微微点头致意,没有跟进去的意思。 唐布兰也就是把人送到了门口而已,她自己也没有进去,与徐觉宁分站左右守在了厅堂门口。 庾庆也看到了厅内席台上坐着的一个男人,穿着典型的司南府的灰衣。 表面上像普通人五十来岁的样子,长发后披,脑门光亮,发际线后退的厉害,胡须刮的干净,整个人看起来很干净,样貌倒是长的蛮敦厚的样子。 男人在那玩弄厅内的棋盘,执黑白,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打发时间。 迈过门槛的庾庆下意识看了眼角落里的沙台,之后谨慎走到来客的跟前,拱手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人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坐对面。 庾庆没坐,再请教:“不知先生找在下何事?” 男人这才发出温吞笑声,“不要紧张,并无歹意。你会下棋吗?” 庾庆看了眼棋盘,犹豫道:“会一点点。” 男人再次指向对面,示意他坐下,“我可是在这等了你不少的时间,你总不能让我棋下一半吧?坐,有什么话先跟我下完这盘棋再说。” 搞什么?庾庆心里嘀咕,但是一看人家这派头,唐布兰连人家名讳都不敢提,还在门口乖乖守门,就知来的不是司南府的一般人,他也不敢违逆什么,只好老老实实坐在了对面。 男人率先落下一子,然后伸手示意对面的庾庆。 庾庆也就稍微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捻起一子,几乎不带思考的感觉,啪,随手就落子了。 下的干净利落,痛快。 男人一怔,抬眼望,“若是赢不了我,休怪我再逼你下一盘。” 言下之意是,你连想都不想一下就落子,未免也太敷衍我了吧? 庾庆略挑眉,表面淡然道:“好。” 又伸手抓了枚棋子在手把玩。 连句废话都没有。 等于答应了对方,若是下不赢就陪你再下一把。 没办法,下棋这东西对他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 这玩意他九岁之后基本就不玩了。 因为没劲,因为除了他师父外,找不到对手。 他之所以拥有修炼观字诀的天赋,只因大脑某方面的功能确实比正常人强大一些。 观字诀最重要的其实就是大脑某些方面的推演能力,何况他又修炼了观字诀。 人性无常,世事无常,这些个不好推理也就罢了,但这方格之间的死物变化就别在他面前讲什么变幻无穷了,在他眼里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压根不值得他较真。 “……”男人被他一个‘好’字堵了个无言以对。 好吧,他目光回到棋盘上,一番斟酌后又落下一子。 然手还没完全抬起来,啪!庾庆已随手拍下一子,然后伸手从瓮里抓了把子在手里玩,在手里捏的嘎吱嘎吱的响。 “……”男人再次无语。 再盯着棋局琢磨了一下,他又落子。 啪!庾庆随手的,还是那么的干净利落。 再来。 又“啪”一声响。 探花郎不是吹的,就是那么的痛快,连响声都那么干脆。 再接连几手后,那男人意识到了不对,发现对面小子还真不是敷衍他,落子杀机重重,形成的攻势凌厉的很, 更让他无语的是,发现庾庆偶尔抠抠嘴角,偶尔看看屋顶,偶尔还偏头看着门外走神一会儿,就差撑着脑袋瞌睡了,一副等他落子等的很无聊的样子,一副跟他下棋很没劲的样子。 敷衍,的确是在敷衍,但却是另一种敷衍。 男人感觉自己遭到了某些方面的羞辱,两手袖子左右拎了拎,貌似虎躯一震的样子,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战,再也没有了之前反客为主的淡定和从容。 堂内气氛似乎有些不正常,偶尔回头往里看一眼的徐觉宁和唐布兰面面相觑,不知是不是错觉,感觉后司先生今天似乎有点失态了,竟撸起了袖子下棋,还不时在那无声的呲牙咧嘴,搞的要跟人拼命似的…… 内宅正厅,钟家人都没休息。 又如何能休息,家里突然来了一号大人物,谁又敢休息。 人家一登门,钟粟迎去一看,就吓了个心惊胆战,没想到司南府的高层,仅次于地母那个层级的人竟会来自己家里。 人家自然是不认识他的,但是他曾远远看到过人家,那可是负责整个司南府内勤的后司先生啊! 结果人家是来找他准女婿的,问了他准女婿住哪后,人家就去哪等上了。 钟粟感觉人家没什么歹意,否则凭人家的身份地位犯不着亲自登门,要收拾他们也就一句话的事情。 而此时,跟随庾庆的两名护卫也在内宅做交代。 没及时回来,肯定是要将行程做交代的。 尤其是去了夕月坊那个地方,那地方某种程度上就是个淫乱场所,钟府的未来女婿跑那地方去玩乐,让这边情何以堪,肯定是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听到只是同僚间的正常宴请,而且去的也是很正常的馆所,钟家四口才暗暗松了口气。 题字的事,两名护卫也交代了。 说到这个,两人略感兴奋,说是终于亲眼见识了探花郎举世无双的才华。 说探花郎就简简单单随手写出的“人间好”三个字,却是把那个‘小鲜楼’给捧上了天。 他们两个读的书也不多,也不是正经读书人,也讲不出什么花来,所言也只是把叶点点和林成道的剖析及品味转述了一遍而已,只是语气中的感慨和仰慕颇多。 “人间好…”文若未听了讲述,稍一品味,忍不住在姐姐耳边兴奋嘀咕道:“姐,这三个字夸那酒家,真的是绝了,好有味道哦。” 已在心里默默品味的钟若辰微微点头,表示认同,亦颇为向往。 她真想在场亲眼看看未来夫君随手落笔便惊艳全场的情形。 奈何因世间礼数约束,她目前也只能是见字如面,只能是放在心里憧憬和遐想。 文简慧却回头瞪了小女儿一眼,还蛮凶的低声训斥了一句,“好什么好?自家人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钟粟没管身后几个女人,稍微品了品两位护卫说的那三字的意境后,竟也忍不住苦笑摇头。 既高兴,又担忧。 准女婿的才华横溢不用说,世人皆知,只是这动辄让人惊艳的手笔,还是让他感觉有些吃不消。 钟家只是个商贾人家,突然冒出这么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且不时发出耀眼闪光,连他自己都感觉这女婿与钟家有些格格不入了。 钟家生意做的还算大,到了这个地步真的不想太过高调。 早先担心女婿无法金榜题名,现在却发现,似乎有点过犹不及了。 他真的是有点担心,他深知太过耀眼的光芒和福气,真不是什么德望的人都能承受得起的,容易适得其反。 总之,及时从夕月坊脱身了,没有被后面的事情连累就好。 钟粟挥手让两名护卫退下了,这事也怪不得两名护卫,确实也不好拦,他也知道‘阿士衡’不是池中物,不是他钟家这口浅塘能强行约束住的。 回头见母女三个还在,让她们先去休息。 文简慧却哼声道:“这个‘人间好’放哪都合适,用在咱们女儿身上最好。你看,士衡娶了若辰后再感慨‘人间好’多合适,岂不是把若辰夸上天了,现在白白被那小鲜楼给捡了便宜,实在是闹心。 士衡也是,让给自己家里写点东西迟迟没反应,被别人一顿饭随便糊弄了一下就写了,他不知道自己写的东西拿出去甚至能卖几万两吗?你回头可得找机会跟他说一下,让他以后可别随便给人题字了,吃了亏都不知道。”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甘,感觉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关键是庾庆答应的给她写的东西一直没兑现。 钟粟叹道:“士衡不傻,人家的一些交际和应酬就不用你这个妇道人家来操心了。好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结果母女三个也无心安歇,只是回避了他而已,家里来了那种贵客,不确认没事了,也确实是无法安心。 一家人都在等东院那边的消息,又不敢过去打探,东院门口有司南府的人守着呢…… 哗啦,一把子落! 无聊到身子都快塌下去的庾庆终于又坐直了,将手中把玩的棋子扔回了瓮里。 一盘棋结束了,胜负已分,局势分明。 手上捏着一枚棋子不放的男人,神情凝滞,两眼发呆,发际线后退的额头上甚至已经冒出了些许细微的冷汗。 他输了,而且是输的很惨。 他这辈子都没输这么惨过,简直是惨不忍睹。 对面的小子杀性太重了,那叫一个无情,把他杀的那叫一个丢盔弃甲。 他以为自己的心性修养已经够可以了,谁知下盘棋竟能下的自己冒一头的冷汗。 这棋下的,简直恐怖! 第一一七章 后司先生 他那样子,令守在门口的徐觉宁和唐布兰十分惊奇,都想进去看看棋盘上究竟是怎么回事。 哗!男人忽一把搅乱了棋盘。 不想再看这结局,再多看几眼的话,会严重影响自己的情绪。 随后快速捡子,说道:“来,小子,再来一盘。” 庾庆无言以对,发现这家伙怎么说话不算话的? 男人看出了点什么,只是仍然难以接受那种惨败,给出了一个再来的理由,“之前的棋是我下了一半的,我看你年轻,将占了上风的那边给了你,没想到小看了你。来,咱们这次从头到尾下一盘,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庾庆无语了,很想问问他,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当然,话不能这样说,比较委婉道:“先生,您到底是什么人,我明天还要早班点卯呢,不能玩太晚的,总不能因为您是司南府的人,我就得扔下朝廷的事不干,光陪您下棋了吧?” 此话一出,一顶帽子一扣下,男人捡子的手一僵,稍一冷静,也意识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冷静下来就会明白,人家虽然年轻,但在这道道上,自己压根跟不上人家的趟。 差的太远了,两人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对手。 自己是绞尽脑汁,人家是随手应付。 结果还是把他给狂虐了一顿。 冷静下来想想,终于领教了什么叫做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会元,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但依然有些火大,初次见面下棋,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给,忍不住哼了声,“这就是你说的会一点点?” 庾庆说出了违心话,“是您承让了。” 实则吧,是他自己承让了,他都没认真跟对方下。 敷衍应付了一下而已。 男人嘴角咧了咧,怎么感觉人家是在说:我确实只会一点点,只是没想到您的棋艺这么差。 哗啦,男人想到还有正事,手上半把棋子扔回了瓮里,“算了,不下了。” 不下就好,庾庆松了口气,他其实最讨厌干这种无聊的事,嘴上客气道:“是。” 棋盘上剩下的子也不捡了,男人盯着他,“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小时候我还在你家抱过你呢,你应该是不记得了。” “呃…”庾庆略纳闷,又遇上一个说抱过阿士衡的,遂道:“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男人道:“楚天鉴,于司南府执掌后司,你父亲有跟你提过我吗?” 庾庆心头一凛,甚至可谓是震撼,知道对方可能是司南府的高层人物,但没想到竟是司南府的后司亲临,这可是司南府地位仅此于地母的人之一,当即从席台上爬起,恭恭敬敬拱手行礼道:“见过后司先生。” 楚天鉴摆手,“算了,一来就给我个下马威,现在客气也晚了,坐吧。” 庾庆欠了欠身,却不敢与之平起平坐,之前是不知道,不知者不罪,现在知道了哪还敢,已经是有些忐忑了,后悔刚才怎么没故意输给对方。 然而再来一把,他还是得赢人家,因为人家说了,输了就得陪人家再下一把,他其实挺讨厌下棋的。 楚天鉴似乎也见惯了这场面,人家不坐,他也不勉强,继续说道:“听人说,裴青城讲,你一家人当初离京时就遭遇了截杀,就你和你父亲捡了一条命,而你父亲也落了个终生残疾,去年才去的。这事是真的吧?” 庾庆道:“是真的,是裴大人问起,我告知的。” 楚天鉴皱了皱眉,“真不知凶手是谁?” 庾庆:“有人灭口,断了线索。” 楚天鉴默了默,道:“当年我与你父亲,也算是相交甚密,尽管后来爆出你父亲是另一边的暗桩,既利用了陛下的信任,也利用了司南府的势力,在暗中为另一边的人蓄势,可毕竟都是朝廷的事。 你父亲与司南府也谈不上有仇,至少和我们个人之间谈不上什么私仇,大不了今后各为其主不再来往便是,犯不着非要将你们全家置于死地不可。 这次来,我其实就是想告诉你,你家罹难的事和司南府无关。 我可以向你保证,绝不是司南府的人干的。” 庾庆不置可否,他不知具体情况,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欠身道:“我记下了。” 外面略有动静,小院门口有人来示意,守在门口的徐觉宁立刻去问话。 楚天鉴也只是回头看了眼,转身放了双脚下席台,站了起来,面对庾庆道:“这次来,也有点私心,还是那句话,我和你父亲当年相交甚密,毕竟有些交情。看到故友之子长大成人了,我心甚慰,也有心私下关照一二,所以有些事情还是想提点你一下。” 庾庆心里嘀嘀咕咕,表面客气道:“晚辈愿请指教。” 楚天鉴颔首:“既然已经出仕,又在这京城厮混,和司南府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退一步说,你和司南府搞好了关系,我以后在司南府才好为你说话,你说是不是?” 庾庆念头一闪,瞬间联想到了裴青城说的那些,不由试探道:“不知晚辈该如何与司南府交好?” 楚天鉴负手道:“也简单,自然是利用你的所长。士衡呐,眼前就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锦国六百年大庆,各部都要献赋祝贺,司南府虽不立于朝堂,但这种场合还是要露面参加的。 我主‘后司’,这方面的事情恰好也是归我来负责,地母是不可能当众歌颂的,捧赋来颂的肯定也是我。 有些事情大家也清楚,司南府干点别的可能还行,写词弄赋之类的并非强项,强行附会丢的不仅仅是司南府的脸,天下各方面前丢的也是锦国的脸面。 正好,念在与你父亲的旧情,我正要关照于你,刚好就撞上这事,而这事恰好又是你所擅长的,真可谓天意。 写篇赋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举手之劳的事,我给你几天时间,写好了直接交给我,今后你与司南府的关系有我在背后盯着,也就理所当然了。” 庾庆心中呵呵,发现还真的是被裴青城给说中了,司南府果然要来找自己干类似的事情。 而且比裴青城说的还更过分。 不仅仅是写些诗词什么的使绊子挣回面子,现在连赋文也要自己帮忙写了。 问题是,明明是找他帮忙,在人家嘴里还成了人家一片好心的主动帮他。 这要不是裴青城提前说过了,他还真就被这鬼话给糊弄了。 好吧,他不想答应。 答应了这种人的事不去兑现怕是会很麻烦,这可不是他能随便耍的人物。 然而人家是堂堂司南府后司,亲自登门,他也不好当场拒绝。 只能是一切等拖到了明天再说,明天把官一辞立马跑人。 斟酌再三后,他拱手道:“先生,容我考虑一两天如何?” 楚天鉴一愣,他以为凭自己的身份亲自来登门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对方居然不答应。 脸色当即一沉,“怎么?举手之劳的事情也不愿做,是看不上司南府,还是对我有意见?” 早已得过提醒的庾庆心里清楚,哪是什么举手之劳,只要答应了,一头写完了赋文,另一头作诗的事肯定也跑不了。 他自有理由,回道:“先生误会了,下官岂敢。只是我现在还不能答应您,否则御史台那边我没办法交差。” 楚天鉴一怔,疑问:“御史台不让你给司南府写东西?” 庾庆:“那倒没有。是这样的,中丞大人也跟您说了一样的事情,让我写这东西,我怕写不好,御史台又有那么多前辈,我初来乍到岂敢专美于前,没好一口答应下来。 先生,我身为御史台的人,不答应御史台,反而先答应了您这边,岂不成了吃里扒外?回头让御史台上下如何看我?我乃正人君子,绝不行小人之举!” “……”楚天鉴无言,原来是这么回事,他倒是相信裴青城肯定也会让这小子写赋,手下刚好有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小子,不用白不用,肯定是要派活的。 他刚想把时间往后一点约,徐觉宁忽从外面跑了过来,门口报道:“先生,城外驻军来了支人马在钟府门外,让阿士衡立刻出去一趟。” 一脸错愕的庾庆指了指自己,“城外驻军找我?” 楚天鉴看出了他的莫名其妙,哼道:“城外驻军跑城里凑什么热闹?让他们有事明天再说,不要扰民,就说我在这里。” 徐觉宁立道;“先生,是狼卫!” “……”楚天鉴口型一僵,眉头一皱,当场没了声。 庾庆脑海里已闪过一群巨狼凶悍驰骋的画面,惊疑不定,不知找自己做甚。 徐觉宁补充道:“我说了先生在这里,他们不肯,他们说手上有要务在办,让阿士衡立刻出去见他们,说司南府若敢阻拦,他们一概以贻误军机论处!” 楚天鉴深吸了一口气,虽阴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再说什么硬话,反倒对庾庆道:“狼卫不会无缘无故进城,找你恐怕真的是有什么事,你还是去露个面吧,按理说他们不该为难你才是,我们的事等你应付完御史台的事再说。” 第一一八章 狼卫 他说罢就转身而去了。 门口的徐觉宁和唐布兰自然是相随左右而去。 “……”无语凝噎的庾庆伸手欲挽留,有点懵,怎么就跑了? 他就不明白了,一开始不是还挺凶的么,不是还让城外驻军明天再说么。 怎么一听说是狼卫立马就怂了? 据他所知,司南府在锦国的地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锦国皇帝。 说的难听点,连锦国朝廷都不怎么放在眼里的。 在江湖上那更是顶级行列的存在。 这么一个存在的塔尖稍下的人物,怎会在那个什么狼卫面前哑了火?司南府的脸面呢? 他不知道堂堂后司先生为什么突然就怂了,他还想后司先生帮他撑下腰呢。 实在是对狼卫的印象不怎么样。 今天第一次见面便是一副气势汹汹喊打喊杀的样子,他才刚去头回的夕月坊,人家一露面就是去砸场子。 狼卫给他的印象是蛮横霸道不讲理。 被这种人找上,他心里很忐忑,真的是一点底都没有。 想着还好运气好,还好后司先生在身边,想着人家正好有求于自己。 结果人家后司先生一听是狼卫就跑了,明显不愿正面对上,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事到如今,躲着不见是不可能的。 而且人家是让他立刻去见! 没了办法,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心里那叫一个忐忑,后悔自己拖拖拉拉没早点跑。 他发现越拖事越多,发现这京城真正是个是非之地,尽是些有的或没的破事,且没完没了的。 他最怕的是狼卫太过霸道,逼着他当场写什么东西。 最近几乎是个人的见他都让他干这事。 每天被人朝着软肋没完没了的捅刀子,还得一副我不心虚、我不怕、没事人的样子,他感觉自己都快疯了。 这日子他实在是受不了,也下定了决心,明天哪怕是天塌地陷也要走人。 心意已决,打死他也不留了! 此刻心中的理智也在自我安慰,自己好歹是堂堂的今科探花,就算是什么狼卫,也不太可能对自己为所欲为吧? 途中路灯下,看到三个熟人,钟粟、杜肥和李管家。 一见他,钟粟立刻问:“士衡,这究竟是怎么了,司南府的后司先生才来,狼卫怎么又来了?狼卫一般是不进城的,你怎么把他们也给招来了,说是让你出去见他们?” 他也有点受惊,一群气势汹汹的巨狼围在钟府外面,那实在是有点吓人,钟府护卫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庾庆也有点纳闷,“后司先生没事,这狼卫我也不知找我干嘛。对了,这狼卫是干嘛的?” 至少他感觉楚天鉴也不愿面对。 杜肥道:“是玄国公应小棠一手创立的骑兵,能选进狼卫的都是军方的高手,可谓高手云集,一直驻扎在京城之外,很少进城。” 庾庆只听懂了是由军方高手组成的骑兵队伍,其他的什么人和事他听一次也不太明白,纳闷嘀咕,“找我干嘛?” 正这时,门房跑来了,见几人在,如蒙大赦,跑来急报,“公子,外面狼卫发出了最后通牒,说他们不想擅闯民宅,让你立刻出去见他们,否则别怪他们直闯!” 李管家挥手让门房先退下了,沉吟着说道:“公子,按理说狼卫不该为难你才是。” 这话楚天鉴好像也说过,庾庆立刻问道:“怎讲?” 李管家道:“老大人被人揭发后,我们才知道,老大人和玄国公应该是同一派系的。玄国公对军方的影响力依然在,狼卫不应该为难您才对。” 杜肥颔首,“这么一说的话,是这个理,凭狼卫的骄横,又有玄国公应小棠在背后撑腰,连司南府也要避让三分,都直接闯进城了,钟府的门房怎么可能阻其在外,看来的确没什么恶意。” 李管家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庾庆,“公子,你和玄国公那边的派系关系,老大人在世的时候就一点都没跟您交代点过什么吗?” 庾庆无言以对的默默摇了摇头,心中无奈叹息。 自己若是知道些什么的话,又何至于一天到晚提心吊胆,也不会如此被动。 阿士衡也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不告诉的原因他自己也能理解,因为没必要告诉他,有些事是不适合随便告人的,阿士衡也不会想到他能考上会元、考上一甲。 事情搞到这个地步,确实是他庾庆自己搞砸了,不能怪阿士衡。 李管家三人忍不住相视一眼,明显都有些疑惑,老大人既然让儿子出仕,这么大的事,生前居然能一点都不告知,难道是死的突然没来得及? 钟粟叹道:“人堵在了外面,不面对是不行的,人家直接闯进来的话,更难看,还是去露个面看看情况再说吧。” 杜肥挥手道:“走,我陪你一起去。” 庾庆点了点头,扶了扶腰间还没来得及解下的佩剑,与之一同大步而去。 钟粟和李管家也没有置身事外,也一起跟去了…… 钟府大门外,数只巨狼载人徘徊,两边巷道也有,还有这边和邻居家的院墙上也有巨狼在走独木桥似的巡弋。 巨狼血盆大口,獠牙森森,面目狰狞,月下双眼闪着幽幽慑人的绿光。 本就气势汹汹,再加上一群骑狼人身穿的带锥刺的盔甲,令这群狼卫越发显得凶悍。 只有门口为首一人的头盔上没有蒙面,是一名神情冷酷的黑脸汉子,脸上有一条刀疤,疤痕延伸到的嘴唇位置少了块肉。嘴唇有缺,导致两颗牙及其牙龈显露在外,给人一股阴森恐怖感,正冷眼盯着钟府大门内,静候。 大门内一群人出来了,正是司南府楚天鉴一行。 走下台阶的楚天鉴盯着刀疤狼卫哼了声,“是你?魏鳞,你身为狼卫的内卫统领,不在城外驻防,却带着人马擅闯都城直逼民宅,是何道理?” 缺了块嘴唇肉,名叫魏鳞者冷眼扫去,发出漠然嘲讽的语气,“你莫非是朝廷命官?” 楚天鉴嘴唇一抿,沉声道:“你在扰民!” 魏鳞冷漠道:“你是良民吗?区区江湖门徒,竟敢妄议朝廷军务,谁给你的胆子!是地母让你们干涉军政的吗?” “狂妄!” 楚天鉴甩袖而去,面有怒色,却不敢再接对方的话,人家非要逮住这样的理来说,他也不好多言。 然没走几步忽一愣,只见两只狼骑之间的地上摆着一只体型硕大的黑豹尸体,黑豹身上洞穿了好些个窟窿眼。 是只母豹,凭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了那些伤口是大箭师的箭矢所致。 能让大箭师射这么多箭,这肯定不是一般的黑豹,是妖修! 他心中有了论断,又回头看了看钟府大门,意识到了狼卫人马这次的到来并非是和‘阿士衡’论上辈交情的,恐怕还真是就事论事来的。 他不明白的是,‘阿士衡’和一只死去的豹妖能有什么关系。 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遂靠墙站了,暂不走了,想旁观。 谁知魏鳞冷眼一扫,淡淡一句,“闲杂人等不得窥我军机要务,清场,抗令者,杀!” 立刻有狼骑逼近楚天鉴等人,蒙面骑士挥枪往巷道外一指,沉声喝道:“滚!” “你…” 徐觉宁大怒。 连区区一个狼卫小卒也敢对司南府的后司执掌如此无礼,身为随行下属如何能忍。 若连声都不敢吭,司南府颜面何在? 然他刚挪出一步,便被人紧急挥手拦在了胸前。 拦他的正是楚天鉴本人。 楚天鉴一手拦着他,一边高度警惕着四周,极度戒备的样子。 只因徐觉宁意图反抗的那一小步,瞬间惹出了一大片动静。 唰唰声骤然四起。 四周狼卫的刀剑出鞘,一支支长枪锋芒也朝向了这边。 连巨狼都略伏低了身子,绽露森森獠牙,毛发竖起,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声朝向他们,随时要进攻的样子。 巷道外较高建筑的屋顶上亦有寒芒闪过,是箭头上折射的月光。 楚天鉴警觉到狼卫的大箭师已经是瞬间箭矢上弦,已经是对准了他们。 那名激怒了他们的狼卫,指向巷外的枪锋缓缓下移,月下的锋利枪尖缓缓点停在徐觉宁的鼻头上。 锋利枪尖离徐觉宁的鼻头只有一指的距离,向他发出了无声的挑衅。 仿佛在说:你有胆动一个试试看! 四周的反应,令徐觉宁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喉结耸动了一下。 楚天鉴冷目扫向了魏鳞。 有微微摩擦导致的龙吟声在轻微回荡。 魏鳞反手握住了腰间佩刀,缓缓倒抽。 碧蓝色的刀身,在月下抽出的熠熠生辉光团越来越大。 魏鳞渐渐森冷的双眸目光与楚天鉴直接对视着。 现场的气氛瞬间冰冷到极点,凝重到钟府门口的两名门子几乎要窒息,双腿微颤。 楚天鉴面颊缓缓而有力的蠕动了一下,证明了他在暗暗咬牙。 他忽沉声道:“走!” 先一把将徐觉宁从枪锋下拉开了,先将其推了出去,之后甩袖便走。 然而呈攻击态势的狼卫们却未放行,依然堵着巷道,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出不去,楚天鉴止步,回头沉声道:“魏鳞,你真要强行拦我不成?” 唰!魏鳞手中反抽的宝刀归鞘,偏头示意了一下。 一群狼卫这才撤开,让出了一条路。 一脸阴霾的楚天鉴大步在前,心情如脸色一般。 倒不是他怕了狼卫,而是现在理在人家手上,人家想怎么说都行,一动手就成了他无理取闹,闹大了他是要承担责任的。 第一一九章 带走 有些责任他承担的起,有些责任他也不便去承担。 迫于此,他楚天鉴不得不憋着一口气做退让。 徐觉宁回头看了眼那个拿枪指着自己的人,然而看不清面容,人家戴着面甲。 已到大门口的庾庆等人目睹了这件事的后半场。 庾庆颇感惊疑,没想到狼卫这般强势,竟敢当场扫司南府后司执掌的面子,而楚天鉴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去了? 魏鳞的目光也落到了庾庆等人的身上,漠然道:“不相干的人退下!” 跟出来的钟粟、杜肥、李管家面面相觑,虽惧于人家的强势,可钟粟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拱手询问:“大人,不知找阿士衡究竟所为何事?” 魏鳞:“军机要务,不是你该问的。我再说最后一次,不相干的人退下!” 钟粟等人皱眉。 庾庆不想连累钟家,倒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回头示意道:“钟叔,没事的,你们先进去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李管家也扯了钟粟和杜肥的袖子,一行只好退了回去,门口的门子也全都退进去了。 现场又安静了,在一群狼卫的注目下,庾庆走下了台阶,拱手道:“下官阿士衡,不知诸位武将大人找下官何事?” 魏鳞上下打量他,目光在庾庆腰间佩剑上略顿,随后问道:“你认识一个叫‘白兰’的妖修吗?” 什么鬼?庾庆脑子一转,想起了点什么,叫‘白兰’的妖修他不认识,但他倒是听人说起过,当初在古冢荒地听那老鼠精提到过这么号人物,好像是自己所杀豹妖的夫人。 他不知道对方问的是不是这个人,若问的是这个人,那为何要问这个,难道这些人和那妖修有交情不成? 他环顾一眼狼卫虎视眈眈的场面,心弦紧绷,摇头道:“好像没听说过。” 魏鳞:“你确定没听过?” 庾庆摇头,“没什么印象。” 魏鳞手一挥,立刻有一名狼卫跳下坐骑,直接将那具黑豹的尸体给拖了过来,随手就甩到了庾庆的脚下。 魏鳞对那豹尸抬了抬下巴,“这个认识吗?” 又是黑豹?庾庆心中咯噔,他记得自己杀的就是一只黑豹,不过已经被自己斩首,这只却还完整着,究竟怎么回事? 他确实不认识眼前这只黑豹,摇头道:“不认识。” 魏鳞:“既然不认识,那她为何要在夕月坊外谋害你?” 庾庆错愕,“谋害我?没有吧,它没有谋害过我呀!” 魏鳞看他样子不像有假,提醒道:“你从夕月坊出来不久,她腾空扑击你的时候,被我方大箭师射杀了,你当时下过马车,还亲眼见过中箭的她,怎能说不认识?” “啊?”庾庆吃惊不小,“它就是那黑衣女子?她谋害我?我真不认识她,她谋害我干什么?”说到最后一句,脑海中有念头闪过,想到了那只被他杀死的黑豹,猜也能猜到两者之间有关系。 可问题是,这只黑豹怎么会知道是他杀了另一只黑豹,许沸泄密了不成? 魏鳞:“她叫黑灵儿,这十几年一直隐居在夕月坊,她有个弟弟叫做黑云啸,白兰就是她的弟媳,昨晚她针对你的行动在先,白兰策应在后。你确定你不认识他们?” 言下之意很清楚,无缘无故,他们为何要害你? 庾庆猜到了大概的原因,却依然摇头否认,“不认识。” 魏鳞盯着他沉默了一阵,徐徐道:“我方将夕月坊合围后,并未搜到白兰,她应该是在合围前跑了,你自己多加小心吧。”说罢拨转坐骑而去。 地上的黑豹尸体立刻被拖走,一群狼卫亦如潮水般退下。 魏鳞坐骑才出巷口,便被飞奔来的一骑拦下,一人靠近了递给两卷文书,“统领,查到了一点有关那个白兰的情况。列州赴京的考生,古冢荒地遇袭,根据所抓妖修提供的口供,那次袭击,就是黑云啸和白兰这对夫妇策划的。阿士衡与这些妖修可能有关联的地方,目前能查到的也就是古冢荒地事发时。这两份文卷都是列州护送人马交差的口供。” 魏鳞当即在月光下打开了一卷文书查看,正是所谓妖修的口供,指证了黑、白夫妇策划了袭击事件。 继而又打开了另一卷文书查看,这份则是庾庆、许沸和虫儿的口供,讲述的是古冢荒地遇袭后的经历。 看完这些,魏鳞缓缓回头看向了钟府,手中文卷抵还,“白兰上次与他有交际的地方,也是他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地方,这真的是巧合吗?阿士衡可能没讲实话,立刻查一下这个许沸和虫儿的下落。” 他身为狼卫的内卫统领,就是负责狼卫内部安防的人,自有一定的甄别眼力。 “是!”麾下领命。 之后,一群狼卫才算是彻底从钟府周围消失了。 庾庆静静站在门口目送,心中满是疑惑,那豹妖若是袭击自己的话,为何会是军方的人出手射杀,军方总不会是在保护自己吧?还有就是这些人为何要对凶手追查不放? 门口下人出来了,围墙上有护卫冒头了。 钟粟几人也出来了,钟粟走到庾庆边上问:“怎么回事?” 庾庆纳闷摇头,“不清楚,有点莫名其妙。” 对他来说,有些事情也没必要跟他们说。 钟府归于平静,庾庆一回东院,立刻奔正厅的沙台旁,一手插进了沙子里面,拽出了那只匣子,快速打开了查看。 见到匣子里的剑诀还完好存在,才松了口气。 明天就要走人了,这宝贝他肯定要带走的…… 虫儿的下落现在也许不好找,许沸的下落却是一找一个准。 再次出现的一群狼卫,又把曹府给围了。 把曹府上下给吓的,曹府主人曹行功不得不出面,陪着笑脸与门外狼卫略点头哈腰一圈后,才朝居中的魏鳞拱手道:“军爷,不知找再下外甥何事,可是他犯了什么事?我与兵部侍郎黄大人也算是…” 魏鳞一口打断:“少废话!我再说最后一次,让许沸出来见我!” 曹行功皱了眉头,一脸阴霾,但还是回头对管家示意了一下,“让他出来吧。” “诶。”管家弓腰一下,旋即快步跑进了院内。 没一会儿,许沸带到。 一看外面阵势,许沸便胆战心惊,战战兢兢见礼,“下官许沸,不知将军找下官何事?” “不相干的人回避。”魏鳞又是一声令下清场。 很快,整个曹府露面的人就只剩下了许沸一人。 魏鳞偏头示意,一名狼卫跳下坐骑过去,给出了一份文卷让许沸看。 见许沸的眼力在月光下看着费力,遂闪身而去,摘了曹府门口的一只灯笼,亲手提了给许沸照明。 许沸又不傻,稍微一看就知道这是什么,正是他、庾庆、虫儿在古冢荒地失踪回来后的交代。 只是不明白突然让自己看这个是什么意思,而且还如此兴师动众的,搞的他心惊肉跳不止。 见他看完了,魏鳞问道:“许沸,你们的这份口供中可有什么遗漏,或者说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许沸目光乱闪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他的心理素质比起庾庆来可就差远了。 关键是他现在不敢承认,搞不清事情有多大,也不知欺瞒朝廷的事给抖出来后会不会影响到自己的前途,如今舅舅正在为他这个同进士的职缺想办法活动呢。 魏鳞面无表情的凝视了他一阵,淡淡一句话,“带走!” 立刻有一根绳索兜头而来,当场将许沸给绑了,一拽,许沸整个人便飞起。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我是朝廷命官……” 许沸连声惊叫,没用,已被人提溜粮袋似的,搁在了巨狼的后背摁着,随着撒开了腿驰骋的巨狼走了。 一群狼卫又瞬间如潮水般退下了。 没多久,曹行功快步跑出家门,确认自己外甥被狼卫抓走了,脸色很难看,突大声道:“备马!快备马!” 一匹快马紧急牵来。 曹行功连护卫都顾不上带,翻身上马拨转方向便疾驰而去。 一路不顾京城不得纵马狂奔的规矩,快速穿街走巷。 好一阵狂奔后,他来到了一座豪门大宅的后院,未走大门,而是连连敲响了后门。 后门开出一道缝,门子一看是他,连句多话都没有,立刻放了他进去,显然熟悉认识。 穿杂院,入幽庭,一路小跑赶路,终于在亭台楼阁中的一处水榭纱幔外气喘吁吁停下了,唤了声,“大人。”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躺在躺椅上,飘荡的纱幔挡着,看不清真容。 老者在泡脚,两名女婢跪在地上,各捧其一脚按摩。 “大晚上的,何故气喘吁吁而来?”里面老者问了声。 “大人,小人那外甥被狼卫给抓了……”曹行功噼里啪啦的把事情经过给讲了遍,最后一掀衣衫下摆,竟噗通跪在了纱幔外,“小人实在是没了办法,求大人搭救!” 里面老者徐徐道:“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搭救?老夫是能直闯狼卫驻地要人,还是能大晚上叩开宫门惊扰陛下救人?” 第一二一章 混账东西 轩阁内,一张圈椅,一个人静坐。 没人陪,没茶水,没其它任何陈设,四面通风的轩阁内也无任何照明,幽幽暗暗。 遇上有事的时候,梅桑海就喜欢这样不声不响的独自坐在这里,看着阁外昏暗灯光和月光交相辉映的一树树暗香,看树枝在幽暗光影下的形态。 管家孔慎走入了轩阁内,提醒道:“老爷,该休息了。” 梅桑海:“狼卫都直接进城了,不消停下来,谁也休息不安心。” 孔慎:“正要告诉老爷,狼卫已经出了城,暂时没了动静。” 梅桑海:“狼卫到底在干什么?” 孔慎:“不清楚。关键事先毫无征兆,说出动就突然出动了,详情还有待了解。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狼卫确实是太嚣张了,已经明令为城外驻军,却是说闯进城就闯进城,简直是肆无忌惮!” 梅桑海反问:“宫里那边有动静吗?” 孔慎:“宫里目前没有任何异常迹象。” 梅桑海那看不清的面容往后靠了靠,叹了声,“看到了吧,嚣张也是陛下纵容的。没办法,陛下既想驱使司南府助他长生,又怕司南府那边失控,那个地母可不是谁能管住的,只能倚仗军方的精锐力量对其进行制衡。司南府是他一手纵容的,狼卫也是他一手纵容的,你说谁对谁错?” 孔慎听的唏嘘摇头…… 天微微亮,庾庆又出门了,正常的早班点卯。 马车一路踏踏敲响清晨的街道,将其送到了御史台。 人刚进御史台,又见林成道在走廊拐角挥手,遂走了过去。 两人见面打了招呼后,庾庆也关切着问了句,“昨天军方那动静,你姑姑那没事吧?” 林成道:“应该没事,我打探了下狼卫昨夜给兵部的报由,说是途中袭击列州举子的凶手被他们发现了,情急之下来不及上报才采取了手段,解释了狼卫为何突袭夕月坊和突闯入城内,夕月坊暂扣的人当晚就都放了。下班后,我再去看看。” “哦,那就好。”庾庆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回差房点卯去了。 签到后,他便又在那等。 等了好一阵,才又见裴青城不疾不徐来到,庾庆立刻出了差房跟了上去,一直跟进了裴青城的公务房内。 茶水、文书什么的又有人流程似的往裴青城的案头上放。 裴青城不时朝老老实实旁站的庾庆瞅上两眼,待案头东西都递交好了,他才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了,又问庾庆,“听说昨晚跑去吃请了,还给人题字了?” 庾庆抬头,略显错愕,忍不住问了句,“大人怎知道的?” 有点怀疑是不是林成道对外声张了。 裴青城哼道:“能不知么,一幅‘人间好’的题字将一小馆子捧上了天,如今连我都知道了夕月坊有一处叫‘小鲜楼’的馆子,连我都想去看看究竟有何好吃的,竟能让堂堂探花郎尝后留下‘人间好’的感慨。 还看不明白吗?人家借你的名气连夜为自己的馆子打招牌。以后再题字时,自己先考虑清楚了。 再就是吃请什么的,自己要长个心眼,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什么人的宴请能去,什么人的宴请不能去,必须要划清界限。你是御史台的人,向来是我们在这事上参别人,你别反被别人给参了。” 是叶点点那边放出的消息?庾庆心里嘀咕着。 裴青城随后又补了句,“那个‘小鲜楼’的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似有些好奇。 想着昨晚吃了人家几千两银子,庾庆没说不好的话,又想起林成道给的好处,遂主动道:“下官觉得还好,挺雅静的,就是东西有点贵,不过是咱们文库库理林成道的姑姑开的,让林成道帮忙安排的话,应该是比较实惠的。” 裴青城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庾庆自然也不忘自己的事,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人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了昨天就准备好的辞呈,走到案前双手奉上,“大人!” 裴青城目光定格在他手上,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庾庆谦卑道:“辞呈!” 裴青城一字一句道:“不准!” 庾庆双手将辞呈放在了案上,后退开了说道:“大人,这官场真的是不适合我,还请大人成全!” 谁知裴青城一把抓起辞呈便摔回了他的胸口,“没写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庾庆看着落在脚下的辞呈,愣住了,连看都没看,就说没写好? 这回他终于明白了上回的辞呈是怎么回事,不是他没写好,而是人家不同意的借口而已。 庾庆当即捡起地上辞呈,再次双手奉上,“大人,下官心意已决…” 裴青城怒斥打断,“你决什么决?你当这京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辞官就辞官?你的出身背景,注定了你一脚踏进京城就卷入了漩涡,注定了你一脚踏入仕途就没有了退路。 外面到处传你丢了状元的事,你以为是哪来的风声?这是有人在蓄意传播!我告诉你,就是有人在针对你造势,就是有人意图对你不利,这个风口上你还敢节外生枝,脑子进水了吗? 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就是怕你行错踏错,就是为了把你放在身边庇护,是为你好!你的辞呈我不准,现在立刻拿着你的辞呈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庾庆无语,这一个个的,都说是对自己好。 这个也说抱过他,那个也说抱过他。 这个表示在保护他,那个也表示在保护他。 这个好像跟阿节璋是一伙的,那个也好像是跟阿节璋一伙的,鬼知道是真是假。 阿节璋一家子当年是被谁害的? 谋害阿节璋一家的人为什么要把派出的凶手给灭口? 阿节璋为什么不敢轻易跟自己人联系? 这不明摆着的嘛,连阿节璋都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所以这些个鬼话,他庾庆压根不信,不管谁说什么,他一个都不信。 他不清楚阿节璋跟这些人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去甄别敌我,但有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那就是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这些都可以暂且不管,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没办法再滞留京城。 十几天后的锦国大庆,他就算告假把明先生给请来了也没用,请明先生就必须要找到小师叔,必须要小师叔和明先生配合才行。 姑且不论小师叔答应了明先生殿试是最后一次麻烦人家。 他不可能既跑去找明先生,还跑去找小师叔,两边根本不顺路,甚至是天南地北的。他肯定是要先去找到小师叔,然后再让小师叔去找明先生,问题是谁敢保证能顺利找到? 时间上不宽裕,十有八九来不及了。 还有后面和钟府的婚事,怎么办? 没办法留了,既然迟早要走,不如早走! 可眼前,他面对的是御史中丞,也不可能摁着裴青城的脖子逼人家答应。 看人家的态度,他只能是拿着辞呈先暂且退下了。 待他一走,砰!裴青城一掌拍在了案上,气的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公务他也没了心思处理,又起身了,重新端了官帽戴上,就此离去,要找人去商议此事。 有些事情他能拦一时,不能拦一世,全天下也没有逼人做官的道理,做错了事算谁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去找人商量,必须得想办法化解‘阿士衡’的去意才行…… 回到自己当差的房间,庾庆刚坐下不久,便看到了裴青城从窗外离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立刻起身,一路悄悄跟到了御史台门口。 确定裴青城是乘马车离开了,他又回到了差房,琢磨了一阵后,他找了六张空白帖子,当场写了几张请帖,又各写了一份地址夹在请帖内,然后离开差房出了御史台大门,找到了候用在外的车夫和两名护卫。 庾庆把请帖交给了三人,交代道:“我中午要宴请这六人,你们各去两处递帖子,里面附有各处地址,我等你们消息。” 请帖是发给詹沐春、许沸和苏应韬四人的。 护卫和车夫自然是各自领命。 庾庆从马车内拿了自己的便装,返回了御史台内等着…… 半上午过去后,两名护卫和车夫才陆续回来交差,接到请帖的六人皆有回复。 苏应韬四人皆欣然表示一定会赴宴。 许沸那边却说没空,连理由都没有给一个,反正就是不来。 詹沐春也是没空,送信的护卫也说确实没空,说找到詹沐春时,其人正在准备离京公干。 不过詹沐春回了一封手书,庾庆打开一看,是詹沐春在表示抱歉,表示实在不巧,说是与京相邻一带发了水灾,造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灾民很有可能奔京城来。 信中说这不是小事,他要陪同上官紧急奔赴事发之地现场勘查,确定灾民数量后京城这边才好做应对的筹备。 说当士衡兄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可能已经随上官出发了,再三抱歉,表示返京后会回请。 庾庆看后无话可说,只能作罢,让护卫和车夫在外面等着,说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出来。 回到差房后,庾庆换了衣裳,穿上了便服。 官府脱了下来折叠了个整整齐齐,官帽端正在上。 他就此端了东西直奔左史的公务房。 第一二一章 混账东西 轩阁内,一张圈椅,一个人静坐。 没人陪,没茶水,没其它任何陈设,四面通风的轩阁内也无任何照明,幽幽暗暗。 遇上有事的时候,梅桑海就喜欢这样不声不响的独自坐在这里,看着阁外昏暗灯光和月光交相辉映的一树树暗香,看树枝在幽暗光影下的形态。 管家孔慎走入了轩阁内,提醒道:“老爷,该休息了。” 梅桑海:“狼卫都直接进城了,不消停下来,谁也休息不安心。” 孔慎:“正要告诉老爷,狼卫已经出了城,暂时没了动静。” 梅桑海:“狼卫到底在干什么?” 孔慎:“不清楚。关键事先毫无征兆,说出动就突然出动了,详情还有待了解。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狼卫确实是太嚣张了,已经明令为城外驻军,却是说闯进城就闯进城,简直是肆无忌惮!” 梅桑海反问:“宫里那边有动静吗?” 孔慎:“宫里目前没有任何异常迹象。” 梅桑海那看不清的面容往后靠了靠,叹了声,“看到了吧,嚣张也是陛下纵容的。没办法,陛下既想驱使司南府助他长生,又怕司南府那边失控,那个地母可不是谁能管住的,只能倚仗军方的精锐力量对其进行制衡。司南府是他一手纵容的,狼卫也是他一手纵容的,你说谁对谁错?” 孔慎听的唏嘘摇头…… 天微微亮,庾庆又出门了,正常的早班点卯。 马车一路踏踏敲响清晨的街道,将其送到了御史台。 人刚进御史台,又见林成道在走廊拐角挥手,遂走了过去。 两人见面打了招呼后,庾庆也关切着问了句,“昨天军方那动静,你姑姑那没事吧?” 林成道:“应该没事,我打探了下狼卫昨夜给兵部的报由,说是途中袭击列州举子的凶手被他们发现了,情急之下来不及上报才采取了手段,解释了狼卫为何突袭夕月坊和突闯入城内,夕月坊暂扣的人当晚就都放了。下班后,我再去看看。” “哦,那就好。”庾庆随便敷衍了两句,便回差房点卯去了。 签到后,他便又在那等。 等了好一阵,才又见裴青城不疾不徐来到,庾庆立刻出了差房跟了上去,一直跟进了裴青城的公务房内。 茶水、文书什么的又有人流程似的往裴青城的案头上放。 裴青城不时朝老老实实旁站的庾庆瞅上两眼,待案头东西都递交好了,他才挥手让其他人退下了,又问庾庆,“听说昨晚跑去吃请了,还给人题字了?” 庾庆抬头,略显错愕,忍不住问了句,“大人怎知道的?” 有点怀疑是不是林成道对外声张了。 裴青城哼道:“能不知么,一幅‘人间好’的题字将一小馆子捧上了天,如今连我都知道了夕月坊有一处叫‘小鲜楼’的馆子,连我都想去看看究竟有何好吃的,竟能让堂堂探花郎尝后留下‘人间好’的感慨。 还看不明白吗?人家借你的名气连夜为自己的馆子打招牌。以后再题字时,自己先考虑清楚了。 再就是吃请什么的,自己要长个心眼,你现在是朝廷命官,什么人的宴请能去,什么人的宴请不能去,必须要划清界限。你是御史台的人,向来是我们在这事上参别人,你别反被别人给参了。” 是叶点点那边放出的消息?庾庆心里嘀咕着。 裴青城随后又补了句,“那个‘小鲜楼’的东西,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吃?”似有些好奇。 想着昨晚吃了人家几千两银子,庾庆没说不好的话,又想起林成道给的好处,遂主动道:“下官觉得还好,挺雅静的,就是东西有点贵,不过是咱们文库库理林成道的姑姑开的,让林成道帮忙安排的话,应该是比较实惠的。” 裴青城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庾庆自然也不忘自己的事,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人的,又从袖子里摸出了昨天就准备好的辞呈,走到案前双手奉上,“大人!” 裴青城目光定格在他手上,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庾庆谦卑道:“辞呈!” 裴青城一字一句道:“不准!” 庾庆双手将辞呈放在了案上,后退开了说道:“大人,这官场真的是不适合我,还请大人成全!” 谁知裴青城一把抓起辞呈便摔回了他的胸口,“没写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庾庆看着落在脚下的辞呈,愣住了,连看都没看,就说没写好? 这回他终于明白了上回的辞呈是怎么回事,不是他没写好,而是人家不同意的借口而已。 庾庆当即捡起地上辞呈,再次双手奉上,“大人,下官心意已决…” 裴青城怒斥打断,“你决什么决?你当这京城是什么地方,由得你想辞官就辞官?你的出身背景,注定了你一脚踏进京城就卷入了漩涡,注定了你一脚踏入仕途就没有了退路。 外面到处传你丢了状元的事,你以为是哪来的风声?这是有人在蓄意传播!我告诉你,就是有人在针对你造势,就是有人意图对你不利,这个风口上你还敢节外生枝,脑子进水了吗? 我把你留在身边是为什么?就是怕你行错踏错,就是为了把你放在身边庇护,是为你好!你的辞呈我不准,现在立刻拿着你的辞呈滚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庾庆无语,这一个个的,都说是对自己好。 这个也说抱过他,那个也说抱过他。 这个表示在保护他,那个也表示在保护他。 这个好像跟阿节璋是一伙的,那个也好像是跟阿节璋一伙的,鬼知道是真是假。 阿节璋一家子当年是被谁害的? 谋害阿节璋一家的人为什么要把派出的凶手给灭口? 阿节璋为什么不敢轻易跟自己人联系? 这不明摆着的嘛,连阿节璋都怀疑是自己人干的。 所以这些个鬼话,他庾庆压根不信,不管谁说什么,他一个都不信。 他不清楚阿节璋跟这些人的事,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去甄别敌我,但有个道理他还是懂的,那就是坏人不会说自己是坏人,都说自己是好人。 这些都可以暂且不管,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没办法再滞留京城。 十几天后的锦国大庆,他就算告假把明先生给请来了也没用,请明先生就必须要找到小师叔,必须要小师叔和明先生配合才行。 姑且不论小师叔答应了明先生殿试是最后一次麻烦人家。 他不可能既跑去找明先生,还跑去找小师叔,两边根本不顺路,甚至是天南地北的。他肯定是要先去找到小师叔,然后再让小师叔去找明先生,问题是谁敢保证能顺利找到? 时间上不宽裕,十有八九来不及了。 还有后面和钟府的婚事,怎么办? 没办法留了,既然迟早要走,不如早走! 可眼前,他面对的是御史中丞,也不可能摁着裴青城的脖子逼人家答应。 看人家的态度,他只能是拿着辞呈先暂且退下了。 待他一走,砰!裴青城一掌拍在了案上,气的骂了一句,“混账东西!” 公务他也没了心思处理,又起身了,重新端了官帽戴上,就此离去,要找人去商议此事。 有些事情他能拦一时,不能拦一世,全天下也没有逼人做官的道理,做错了事算谁的责任? 所以他必须去找人商量,必须得想办法化解‘阿士衡’的去意才行…… 回到自己当差的房间,庾庆刚坐下不久,便看到了裴青城从窗外离去的身影,不知想到什么,立刻起身,一路悄悄跟到了御史台门口。 确定裴青城是乘马车离开了,他又回到了差房,琢磨了一阵后,他找了六张空白帖子,当场写了几张请帖,又各写了一份地址夹在请帖内,然后离开差房出了御史台大门,找到了候用在外的车夫和两名护卫。 庾庆把请帖交给了三人,交代道:“我中午要宴请这六人,你们各去两处递帖子,里面附有各处地址,我等你们消息。” 请帖是发给詹沐春、许沸和苏应韬四人的。 护卫和车夫自然是各自领命。 庾庆从马车内拿了自己的便装,返回了御史台内等着…… 半上午过去后,两名护卫和车夫才陆续回来交差,接到请帖的六人皆有回复。 苏应韬四人皆欣然表示一定会赴宴。 许沸那边却说没空,连理由都没有给一个,反正就是不来。 詹沐春也是没空,送信的护卫也说确实没空,说找到詹沐春时,其人正在准备离京公干。 不过詹沐春回了一封手书,庾庆打开一看,是詹沐春在表示抱歉,表示实在不巧,说是与京相邻一带发了水灾,造成大量百姓流离失所,灾民很有可能奔京城来。 信中说这不是小事,他要陪同上官紧急奔赴事发之地现场勘查,确定灾民数量后京城这边才好做应对的筹备。 说当士衡兄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他可能已经随上官出发了,再三抱歉,表示返京后会回请。 庾庆看后无话可说,只能作罢,让护卫和车夫在外面等着,说自己要不了多久就出来。 回到差房后,庾庆换了衣裳,穿上了便服。 官府脱了下来折叠了个整整齐齐,官帽端正在上。 他就此端了东西直奔左史的公务房。 第一二二章 辞呈 锦国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主,下设左右御史,意为御史中丞的左右副手。 左御史年已老迈,姓齐,年近老退。 闻听庾庆来见,多少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去招呼了进来。 庾庆一进左史公务房,俯身便拜,“下官阿士衡拜见左御史大人。” 齐左史端坐案后,捋着花白胡子,端着姿态,没什么好气道:“原来是探花郎,今日有缘得见,还真是本官的福气。” 话里的不满溢于言表,当然,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庾庆捧着的官服,有点不知是几个意思。 没办法,没见过庾庆这么不识相的,来御史台赴职这么久了,竟没点混仕途的觉悟,居然一次都未来拜会过他。 他倒不是要庾庆给他什么好处,而是感觉庾庆抱上了中丞大人的大腿后有点不把他给放在眼里。 连起码的尊敬都没有,还不允许他说两句怪话不成? 庾庆愣了一下,他又不傻,多少品味出了点味道,当即上前几步,将官服放在了人家的案上,又掏出了辞呈,双手奉上,“下官知错了,特来向左史大人请罪!” 不知什么东西,齐左史接了打开,眼睛不太好,拿远了点才看清文帖上的内容。 不看清还好,一看清是辞呈后,顿时“啊”了声,忙抬眼,看了看案上官服,竟有些结巴地问:“请…请罪?” 庾庆拱手道:“下官不通人情世故,实在是不适合走仕途,就此向左史大人请辞,从今往后一别两宽,左史大人保重!”说罢扭头便去。 他去意已决,这次聪明了,不再啰嗦,扔下东西就跑人。 下站的几名官吏当场惊呆了,新科探花才来御史台没几天就辞官,这不是开玩笑吧? 这乐子是不是有点大了? 加之听了庾庆刚才的话,几名官吏皆惊疑不定地盯向了齐左史,皆以为是他逼的探花郎辞官了。 除了这个理由,他们实在是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别的能让前途大好的探花郎辞官。 懵了半会儿的齐左史旋即也反应了过来,又“啊”了声,脸色大变,紧急站起时,腰间咔嚓一响,导致再次“啊”了声,扶住了自己的老腰。 前一声“啊”是吃惊,后一声“啊”是动作太大把老腰给闪了。 他也顾不上了老腰的疼痛,挥手朝着庾庆离去的背影疾呼,“探花郎…阿士衡,留步,老夫并非此意,你误会了老夫!” 庾庆当做没听到,大步走人。 那心态叫做一个心中舒畅,你们玩去吧,老子不奉陪了! 齐左史哪能安坐,挥手朝堂内几人喝道:“还看什么,还不快拦下他!” 几名官吏连声应下,赶紧小跑着去追人。 一名随侍要来扶也要去追的齐左史,却被齐左史拒绝了。 齐左史挥着手中的辞呈示意,让随侍赶紧把庾庆的官服端上,得赶紧送回去摆平这事。 老人家那叫扶着一个老腰去追,一辈子做梦也没想到能遇上这样的事。 试问,闹出个逼得探花郎辞官算怎么回事? 而且这个探花郎还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会元。 传出去不说朝廷怎么看,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估计也能淹死他。 自己已经快要老退了,马上退休了,再搞出个这样的事实在是吃不消。 因而顾不上自己的地位,也顾不上自己的老腰,得去追! 一手挥着辞呈喊着,一手扶着老腰,侧躬着站不直的老腰,追去! 一群人如此大呼小叫之下,很快惊动了整个御史台。 御史台内很快乱作了一团。 一群文官哪拦得住庾庆,去意已决的庾庆左右挥手连拨,一个个便踉跄开了。 “士衡兄,你不能想不通啊!” 闻讯赶来的林成道大惊失色,也追到了御史台大门外阻拦,也被庾庆一把给拨开了。 捧着他官袍的人拦在他跟前,也被庾庆一把拨开了,他的官帽当即一路滚下了台阶。 “阿士衡,老夫命你站住!” 扶着老腰快步追出来的齐左史拼命大喝一声。 走下台阶的庾庆停步转身,朝众人拱了拱手,最终对着齐左史鞠躬一下,“诸位无须再劝,是我无心仕途,与左史大人无关,从此山高水长,有缘再会,就此拜别!”说罢转身大步而去。 台阶上的一群人愣愣的,皆面面相觑。 扶着老腰、腰躬着的齐左史亦凝噎无语,花白胡须在风中微微飘动。 庾庆的话算是当众给了他一个交代,他堂堂四品大员今天为了劝一个九品芝麻官也是真的不容易。 人群中的林成道神色异常复杂,昨天一顿豪阔宴请,没想到竟换来一场这样的送别。 他脑子里在晃悠庾庆前前后后搞辞呈的事,闹了半天,敢情人家是玩真的,这是为什么呀? 都不明白,台阶上的一群人都想不通,明明有大好前程等着,为何要辞官? 对面树荫下等候的马车立刻驱动过来,两名护卫见御史台内涌出这么多人的情形,不解其意,待庾庆登车时方问,“公子,他们这是怎了?” 哪怕看到了台阶上滚下了一只官帽,做梦也不会想到庾庆是辞官。 走上车辕的庾庆一掀车帘钻了进去,坐下后抓了自己的佩剑在手,发现还是这玩意的手感好,哈哈大笑着回了句,“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和我们无关了,走,去请帖上的地址,咱们请客去。” 车夫和护卫自然是听他的,一辆马车和两匹马载着人踏踏而去。 御史台大门外的高高台阶上,一群大大小小的官员无语目送着,皆有恍然如梦的感觉。 齐左史看了看还握在自己手中的辞呈,叹了声,“谁知道中丞大人在哪,速去个人通报!” 这事他做不了主,也不敢做这个主,否则逼退探花郎的帽子搞不好又要扣他头上。 其实一个小小芝麻官辞官没什么,可这个芝麻官的背后不简单,事情弄成这样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走向,齐左史身在京城多年,是有一定嗅觉的,已经感受到了风雨欲来…… 御史中丞裴青城没在别的地方,身在玄国公府内,正与一身锦衣玉带的玄国公应小棠一起逛花园。 边逛边聊,两人聊的正是庾庆要辞官的事。 这已经是庾庆第二次要辞官了,裴青城看出了庾庆是真不想留了,也是要找应小棠拿个主意,该如何排解此事。 这里还没商定结果,便有国公府的下人跑来禀报,“国公,御史台来人了,说有紧急要事见裴大人!” 络腮胡子有点发红的应小棠看了裴青城一眼,见他皱了眉头,遂道:“让人过来吧。” 没一会儿,一名算是裴青城心腹之一的六品御史台官员快步来到,先拱手向两位行礼后,便疾报道:“大人,不好了,阿士衡递了辞呈、交了官袍,辞官走了!” 应小棠和裴青城双双瞪大了眼睛,见过着急的,没见过辞官也能这样着急的。 之前裴青城才阻拦过,两人都没想到庾庆还能干出背着裴青城再来一次的事。 裴青城瞬间黑了脸,沉声道:“没人阻拦吗?” “拦了,拦不下啊,他扔下辞呈和官袍就跑了,齐左史为了追他,连老腰都给闪了……”来者将御史台内发生的情况大致讲述了一遍。 “胡闹!”裴青城怒不可遏地跺足怒斥。 应小棠有点懵的样子,反问:“会试能考出四科满分的人,竟能干出如此混账之事?” 裴青城火冒三丈的样子,失态了,“国公是不知道,那厮行事确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对仕途上的东西简直毫无任何觉悟可言,不像他父亲能在陛下和司南府中间周旋那么久,我真有点怀疑他是不是阿节璋调教出来的,气煞我也!” 应小棠摆手,“先不要气,这事一出,恐怕有人要顺手下刀,这小子是主动把自己脖子送到了别人的刀口下!” 裴青城又跺脚道:“我来之前才提醒过他,已经挑明了告诉他,有人在针对他造势,要对他不利,让他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上节外生枝。现在看来,我也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懂,还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简直混账到家了!” 应小棠:“先不管这些,先把他辞呈摁住,没有辞呈就还能改口,此事要快!” “我现在就回去。”裴青城拱了拱手,急匆匆转身就走。 “你御史台是监督别人的,你的座驾不好在京城内驰骋冲撞,坐我的车去,能快点。”应小棠喊了一声,让裴青城留步后,立刻回头喝道:“备车!” 很快,玄国公车驾备妥,不但是裴青城紧急登车,就连应小棠也临时决定跟去,有他在的话,好随时调遣人手应急,算是做了以防万一的准备。 鞭声一响,国公车驾立刻隆隆奔跑起来,前面有坐骑率先开路,后面跟着一堆卫士。 尽管如此,一路上还是未能避免一些磕碰。 但已经顾不上了,一行火急火燎赶到了御史台。 裴青城下了车立刻快步拾级而上,应小棠逗留车内等消息…… 左史公务房内,正让人揉腰的齐左史突见人闯入,见是裴青城,立刻慢慢站起欲行礼。 裴青城不跟他废话,直接问道:“阿士衡的辞呈呢?” 此话一出,公务房内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吭声。 裴青城立刻意识到了不对,怒喝:“阿士衡的辞呈给我!” 齐左史尴尬道:“中丞,你来晚了一脚,就刚刚,吏部突然来人,把阿士衡的辞呈给要走了!” 裴青城冷目骤然扫向四周,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用说,定是外界安插在御史台的耳目走漏了风声,否则消息不可能这么快传出去。 不过也能理解,这么多人的地方,有外界耳目很正常。 “老齐,我看错了你!”裴青城对齐左史冷冷砸下一句话,就此转身大步而去。 齐左史一脸苦涩,他若坚持,吏部拿不走那份辞呈,至少不可能硬抢,起码能等到中丞大人回来再做决断,但是老退在即的他不想得罪人。 第一二三章 借钱 当然,给了吏部就得罪了御史台这边。 可他很清楚哪边能惹哪边不能惹,他在御史台多年,在御史台效力到老,于此老退,就算对他再不满,于情于理御史台这边都不会把他这个老人给怎样,包括中丞大人。 该给他的,照样是一样都不会少他的。 另一边却不会跟他讲这个情面,他若硬扛着不给,那就是得罪了。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往往就是更容易伤害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他自然知道中丞大人对自己失望了。 也知道那份辞呈落在了吏部的手中会引起什么后果。 两伙人立马要就‘阿士衡’的死活一较高下,那张辞呈点燃的不是个人恩怨,点燃的是两个派系之间的斗争。 吏部能第一时间赶到这里要辞呈,就已经很说明问题。 说明其中一伙人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一样,第一时间循着割开的伤口凶残的扑了上来。 一边想要‘阿士衡’的命,要借此重创另一边。 另一边则要尽力保‘阿士衡’的命,若是阿节璋的儿子一踏足京城就被人给弄死了,无异于被杀鸡儆猴,对这边将会产生一系列的深远影响。 一手撑着腰的齐左史慢慢转身了,慢慢走向了桌案,“唉!”一声垂垂老矣的悠长幽叹发自他的口中。 他知道,自己要提前写告老辞呈了…… “取走辞呈的是吏部的什么人,长什么样?” 大步而行的裴青城边走边问。 “是曲文生他们……”伴行在旁的相关人员紧急报知。 一行出了御史台大门,裴青城可谓步履匆匆地跑下了高高台阶,直接跑到了国公马车旁,拨开了窗帘,对车里的人道:“来晚了一步,辞呈被吏部的人拿走了,现在立刻派人去追,希望能赶上。” “怕什么来什么,自己手上的东西还真能让别人拿走,你御史台的人是干什么吃的?裴青城,你对御史台的掌控太弱了!”车内的应小棠训斥了窗外人一番,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又喝了声:“来人!” 一名随行将领立刻近前听候吩咐。 没什么好说的,裴青城这边的人告知是谁拿走了辞呈,人长什么样。 应小棠这边的人记下后,立刻派出了二十余骑沿可能的路线去追,皆往背上插了旗,假冒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一路在京城纵马狂奔追击。 “阿士衡在哪?” “不知道,可能回钟府了。” “找!” …… 京城一处土丘地,长满了竹子,有酒家圈起了一处竹园经营买卖,名为隆园坵。 庾庆之前在京城溜圈想找火蟋蟀买家时,曾见过此地的雅静,没有人来人往的什么,能避免太多的人认出自己,也算是因夕月坊之行长了教训,因而这次的宴请设在了此地。 他虽不知狼卫说的是真是假,经了提醒后也还是怕被白兰给找上,多了几分小心。 不过店家还是认出了探花郎,没办法,名气太大了,游街的时候确实见过。 没有提前订雅座,也没问题,店家主动表示今天的宴请全免费,唯一的请求是请探花郎题字。 听到免费,庾庆略有心动,但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又有点犹豫。 随行护卫当即拉了一下庾庆的袖子提醒示意,让他慎重。 钟府交代过,尤其是钟夫人,那更是再三交代,让他们盯着公子,不要让公子随意给人题字。 钟夫人文简慧在这件事情上是很怨念的,重点是连她这个丈母娘都没有捞到半个字。 好在人店家自觉,知道自己一顿饭让探花郎写什么词赋有点过,只求题个店名,回头好让人照探花郎的字重塑招牌。当然,这也不简单,对做买卖的来说,招牌这东西放在什么时候都重要,也许是一辈子的,一些老字号是能当传家宝的。 等于就抄三个字,就能免饭钱,庾庆欣然答应,斥退了阻拦的护卫。 论写字他还是挺有信心的,底气十足,因为真阿士衡写的也没他好。 店家立刻笔墨纸砚伺候,庾庆挥毫泼墨,“隆园坵”三个黑字赫然醒目于白纸上,颇有灵韵,一看就好看的那种。 店家两眼放光,连赞好字,见庾庆就要搁笔,慌忙求庾庆高抬贵手留名。 这很重要。 将来传给子孙的时候,尤其是子子孙孙传下去的时候,那就是一段有名有姓有来历的真实典故,咱家的招牌那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四科满分会元亲笔书写的! 庾庆稍犹豫,还是留下了阿士衡的名。 店家捧着到手的字,如获至宝般连连谢过,命伙计好生款待。 不过庾庆也有交代,只想安心宴请,希望这边不要张扬他来了,店家自然是满口保证下来。 目送了店家兴奋而去的样子,庾庆多少有些纳闷,可惜用自己的名字写字不值钱…… 客人没让庾庆久等,苏应韬、潘闻青、房文显和张满渠陆续来到,都提前到了,都没敢让庾庆久等。 庾庆放低了姿态迎接,双方自然是相见甚欢,一番客套免不了。 见庾庆这般态度,苏应韬四人是很兴奋的,也听说这位成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红人,能结交上是他们的荣幸,何况还是这位主动宴请,说出去都倍有面子,会让人高看一眼的。 宾主落座后,不免提到了大家相熟的詹沐春和许沸。 因为四人实在是有点奇怪,好好的为何会单单宴请他们四个。 “本来也邀请了他们,奈何他们都临时有事,都实在是脱不了身。一个要跟着舅舅拜会什么人,谋什么职缺,另一个则赶着要出京公干…”庾庆说着还摸出了詹沐春给的那份手书回复当证明,递给了四人看。 四人轮流传看后皆表示理解,多少也有些感慨,同为一届考生,人家已经成了朝廷命官忙于国事了,再看看自己… 客人一到,酒菜就开始上了,质量颇高,店家为了招待探花郎,为了博探花郎一个好口碑也是下了血本的,最拿手的直管上。 吃吃喝喝一顿后,苏应韬终于主动问到了关键,“士衡兄今番请客,可是有什么说法,或是有什么吩咐于我等?若是后者,尽管吩咐。” “不错,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其他人皆附和,都不是傻子,他们之间哪有无缘无故请客的道理。 既然是主动点题了,庾庆也就不客气了,故作犹豫道:“说来惭愧,原因有二,其一是来向诸位道歉的。上次在曹府,我说了荒唐话,我舅舅并非什么京城首富。” 当时说这话时是无所谓的,压根没想过还会在一起,是准备考后就走人的,未曾想到会闹成这样。 “士衡兄说笑了,意气之争罢了。” “没错,置气的话,焉能当真。” “休说士衡兄,置气话我们一样对士衡兄说过,难道还要一辈子记仇不成?” “我们能相识就是这辈子的缘分,当惜福。过去的不愉快,就不要再提了。” 四人哈哈大笑,皆有一笑而过的气度。 其实四人后来也闹清楚了,也实在是‘阿士衡’后来的名气太大了,那个什么钟府是不是京城首富瞒不住的,不过也确认了钟府确实是富贵人家。 潘闻青忽好奇道:“士衡兄,听闻钟氏长女是你的未婚妻,听说快要完婚了,可是真的?” 张满渠笑道:“怕是假不了,届时我等怕是免不了要讨杯喜酒喝。” 庾庆却在那唏嘘摇头,“这正是我找诸位的原因之二。” “哦?”四人相视一眼,苏应韬举杯道:“士衡兄慢慢说,我等闲人有的是时间,愿闻其详。” “嗯。”几人皆点头。 庾庆叹道:“是这样的,其实是有求于四位。这不是婚期将近嘛,一应事务都是钟府在操办,可我想吧,自己也不能毫无作为,也想准备点东西,然而一问价钱,确实是囊中羞涩。我初到京城,也不认识什么人…”多话就不说了,在那摇头。 四人相视一眼,皆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是来借钱的,难怪会主动宴请他们。 房文显试着问了句,“不知士衡兄还差多少钱?” 庾庆竖起了三根手指,观察着四人的反应道:“三万两的样子!” 若不行的话,他就打算降一点。 几人的底,他多少也从许沸那了解过,都是列州那边的大户人家之弟,也是因门当户对才能玩在一起的,赴京途中结交詹沐春等人的所有开销也基本都是四人掏钱。 因为知道四人出的起这钱,也是敢花钱的主,他才敢开这个口。 花三万两折腾一趟婚事不算小钱,四人目光再次交汇。 苏应韬环顾道:“士衡兄轻易不会开这种口,必然是遇到了难处,这是士衡兄的终身大事,怎样,咱们四人平摊了,助士衡兄一臂之力?” 张满渠豪气道:“也别搞的那么紧巴,我们四个,一人出八千两吧!”回头问庾庆,“这样够不够?” “够了够了。”庾庆连连点头,心里却在后悔,发现自己还是小家子气了,早知道说四万两了。 房文显举杯,“那就这样定了。” 几人当即一同举杯敲定。 第一二四章 风起 同饮一杯后,庾庆又提了要求,“是这样的,之所以今天着急请四位,是因为下午马上就要付钱款,如果你们不方便的话,那也没关系,不用勉强,我再找新认识的几个富商开口试试。” 苏应韬当即朝他摆手道:“士衡兄,你刚入仕途,那些接近你的富商不容易搞清居心,还是尽量避免的好。” 房文显:“没错,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们,能帮上的我们定不会推辞。” 潘闻青:“这事好办,三位,我们这就让人去请一趟账房?” “好!”几人应下。 既然决定了结交,决定了借这笔钱,四人也痛快,立马出门一趟,叮嘱了车夫回去跑一趟,请账房来碰个面。 没办法,四人家里虽有点钱,但四人身上没那么多钱,四人也没到执掌家产的时候,一些大的支出也还是要走个章程的,没合理情由也拿不到这么大一笔银子。 随后又回来继续陪庾庆吃喝聊天。 身在此地陪客的庾庆却不知钟府已陷入莫名其妙。 应小棠和裴青城派去的人手都已经赶到了钟府,问庾庆有没有回来。 获悉庾庆未归,除派了一人回去报信外,余者皆守在了钟府等待。 钟粟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也不说,而凭这些人的身份,钟员外也不好逐客。 但钟粟这些年风里浪里过来也不是白给的,从来客的反应上,意识到应该是出了什么事,遂安排了人去打听…… 曹府。 还未从昨夜受惊情绪中彻底走出来的许沸,这次被舅舅曹行功亲自喊了出来见客。 来客是个身穿黑斗篷的人,帽子遮挡了脸,让人看不清面容,曹行功直接将其带到了许沸的住处。 许沸看的出舅舅对来人很敬畏,恭恭敬敬的,甚至一直含着腰答话。 曹行功脸面上的伤还未好,似乎也没当回事,只顾眼前,叮嘱许沸不得有任何隐瞒,来客问什么就答什么。 来客问的也没别的,就是昨晚狼卫抓了他又放了他,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来客想要掌握详细的情况。 实在是狼卫昨夜的动静太大了,狼卫找了什么人,调阅了什么东西,都有人在顺藤一路核实。 见舅舅的态度如此,许沸只好老老实实做了交代…… 国公马车,漫无目的行走在京城街道,一骑追到,往窗口内递出了一份情报。 应小棠接了情报到手看后,冷笑一声,“还真是好快的速度,这是不想给我们构筑防御的机会。对方已经开始发难了,已经兴起了风声,说陛下因旧怨故意把阿士衡的状元贬成了探花,阿士衡知情后怨其不公,京城内摔冠而去,上任不足三日便怒辞而去!” 陪同在车厢内的裴青城顾不上什么礼节,一把抢了情报到手查看,看后愤怒无比,“哪来的什么摔冠而去,当时情况我问过,只是劝阻时帽子不小心滚落在了台阶下,一群无耻之尤!” 应小棠:“官帽是滚落的,还是摔落的还重要吗?人家早已造势在先,布局在前,就等着阿士衡稍有失足。对方这风声是要放给陛下听的,等着吧,要不了多久,这风声一定会传到陛下耳朵里去。 这事一旦传开了,必将轰动京城,必将天下传唱,陛下听闻这风声的后果可想而知!若辞呈不在对方手上,我们还能说是谣言,还能有机会挽回,如今人家辞呈在手,阿士衡写下的白纸黑字就是如山铁证!” 咚!裴青城一拳砸在了座位上,玄国公当时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第一时间就盯住了问题的关键,想要摁住辞呈,结果还是晚了,他这一拳是在恨齐左史误事! 他痛声道:“既是有心作祟,想阻止这风声传到陛下耳朵里怕是不可能了。” 应小棠:“要不了多久,听闻风声的陛下就会下令抓捕,为今之计是不要让人落在对方的手上接受审讯,我们要先一步把阿士衡给抓了,先把人控制在自己的手上保护起来,再跟对方扯皮,伺机颠覆结果。” 裴青城沉声道:“国公不是派了人保护他吗?当立刻联系保护的人,联系上了自然就找到了。” 应小棠:“保护他的人也不会每时每刻上报他的行踪,之前的事态还不至于如此。不出事,暗中保护的人不会发出消息示警,我们一时难知他们的具体位置。我已让军方动用分布在京城的密探,希望能尽快找到吧!” 裴青城沉吟道:“既如此,那想必我们应该能抢先控制人吧?” 应小棠略摇头,“未必!我现在担心的是,会不会有人早已在盯着阿士衡,若早有人在伺机针对的话,掌握阿士衡一举一动的消息传回频率一定是高过我们这边的。” 裴青城一惊,“也就是说,对方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阿士衡离开御史台后的行踪?” 应小棠深呼出一口气,“但愿没有,否则会很被动!” …… 隆园坵,苏、房、潘、张四人在京城落脚地的账房都来了。 确定了是借钱给探花郎后,各家账房没有什么犹豫,当即将带来的银票给了四人。 四人之后又将银票转交给了庾庆,按照说好的,一人给了八千两。 庾庆一个劲的感谢,没说写借据的事,他也没打算写借据给他们。 还在赴京的路上,被四人一路羞辱的庾庆,虽骂不还口,唾面自干,可实则早就动了杀机。 他早就想杀了这四个王八蛋,到京后也准备离开时就动手,只是庾大掌门没想到自己会考上会元,又考上了探花郎。 如此一来,阿士衡不可能再露面了,他也就没了非杀四人不可的理由。 但并不意味着庾庆就能忘了这笔账,一路上同行了几个月,被甩了几个月的脸色,真当老子堂堂玲珑观掌门是泥捏的,谁都能羞辱? 自然是要算账的,要找回玲珑观掌门的尊严。 后来一想,还有比没钱更没尊严的事吗? 于是四人的命可以不要,但钱可以要! 他决定临走前从四人身上搞一笔钱再走人。 结果如他所料,这四个人精就像他一路上看到的那样,很会做人,果真没人主动提借据的事。 四人也不认为庾庆会赖账,在四人看来,人家的名声不比这点银子值钱?听说一首诗词就能换不少钱。 庾庆暂时也放弃了玲珑观掌门的尊严,也没少对四人说好听话。 说什么自家在京城没什么家人,大婚的那天希望四人能当男方这边的伴郎之类的,希望四位能帮他应付一下客人。 苏应韬四人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皆拍着胸脯满口答应了下来,就等庾庆通知日子了,借据的事更没人提了。 钱拿到了,庾庆自然也就要跟他们散伙了,表示要去购置大婚用的物品。 四人表示可以陪同前往,被庾庆找理由婉拒了。 庾庆亲自送了四人上车离去,之后又要去登自己的车,过来送别的店家却提醒了一句,“探花郎,刚才有一位女眷说是您的朋友,在打探您的情况。” 要上车的庾庆一愣,自己在京城好像没什么女性朋友吧,转身问道:“什么样的人?” 店家道:“挺好看的一个女人,穿一身白衣服,对了,手里拿的一只手帕上还绣有一个‘白’字,可能是姓白吧。” 庾庆一听这描述便知自己不认识这样的女人,然而还是下意识联想到了一个人,白兰! 后脊背顿时有些发凉,迅速看了四周一眼,又对店家道:“应该是我朋友,她打探我干什么,她都打探了我什么?” 店家道:“就是问了下您是不是在这用餐,在哪一个雅间用餐,身边有多少人。对了,重点问了下哪辆车是您的座驾。问过就走了,还交代了不要告诉您,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对劲,这才跟您知会一声,既然是您的朋友,那就没事了。” 两名护卫顿有些警觉,皆看庾庆反应,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是朋友。 庾庆回头盯着钟府的马车琢磨了一会儿,忽又回头问店家,“你这里有马车吗?” 店家点头,“有两辆,平常备来接送客人的。” 庾庆:“那就劳烦您借一辆给我们用用。” 他也不说原因,但两名护卫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皆暗暗提高了警惕,暗暗观察着四周。 店家一点都没有推辞,庾庆说怎样就怎样,连车夫都配上了。 庾庆交代了钟府的车夫在这里等着,让一个时辰后再把马车和马匹带回去。 他自己则和两名护卫钻入了店家的马车离去。 不管是不是白兰,谨慎点总是没错的。 送走了他们,店家如释重负,叹了口气,转身朝院子里的土丘上去了,辗转到了高地竹林中,见到了三名捕快打扮的人,朝居中的一名汉子拱手道:“赵头,都按您交代的说了,他果然另要了马车走。赵头,你们这究竟是,嗯…” 左边的一名捕快突然拔刀,一刀捅进了他的胸膛,顺带捂了他的嘴。 三名捕快分开一让,后面竟是一个现挖好的坑。 杀人者拔刀,顺势将人一推,店家倒在了坑内抽搐。 三名捕快随后迅速围上来埋土,并清理现场,用竹叶掩盖…… 第一二五章 回来了 钟府,一间偏房内。 听完了一名管事人员的禀报,钟粟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茫然着问道:“为什么?他这是为什么?” 之前一帮文武官员闯来找人,他就察觉到了不对,特意让人去御史台那边打探,结果打探到一个惊天大消息,阿士衡居然辞官了! 一旁的李管家和杜肥也很震惊,同样不知道庾庆为什么要这样干,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 “你先去忙自己的,这事暂时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包括夫人和两位小姐。” 李管家对那位亲自跑去打探的钟府管事人员交代了一声,后者应声退下。 好一会儿后,钟粟再次问出了那句话,“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管家道:“员外,我这就安排一批人去找,找到了公子一问便知是怎么回事,兴许是消息有误。” 这话是自欺欺人。 有赖在钟府等候的那些文武官员,心里还能没数吗?不是突然出了这样的事,这些文武官员怎么可能不说原因死赖在钟府不走。 钟粟没吭声,陷入了百思不得其解的情绪当中,口中不时会问出一句为什么。 李管家只好自行去安排了…… 钟府外,隔了一条街的僻静处,大树树荫下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内坐了一个人,一位眯着眼缝的白面汉子端坐正中,刑部司员外郎高则玉,身穿便装。 一旁巷子里站着一名吏员,正抓着钟府的一名下人交代着什么。 好一会儿后,那吏员出来了,于马车前禀报道:“大人,妥了。” 车内的高则玉淡淡说道:“老三,临时搭台唱戏,没时间准备,这么赶,找的戏子可靠吗?事搞砸了,兜不走的。” 吏员道:“大人放心,这厮偷了钟府的东西拿出去卖,被我们抓过。钟府可不是吃素的,这要是让钟府知道了,他不但活保不住,只怕两条腿也得被打折了先。您只管说什么时候动手,我保证不会有误。” 高则玉嗯了声,“时机很重要,一步都错不得,再等等。你先尽量安抚他,让他不要紧张,不要露出什么马脚。” “好的。”吏员应下,又去了巷子里和那钟府下人聊天。 等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间,有一骑来到,骑士勒马在车窗前,拨开窗帘对内道:“大人,那边报,目标两刻内应该就能赶到。” 高则玉嗯了声,挥手让他继续去探,继而又拨开帘子一角,对巷子里的吏员点了点头。 吏员会意,拍了拍那钟府下人的肩膀,耳语几句,后者颔首,转身从巷子另一头去了。 吏员则回到马车边复命去了,“大人,开始了,其他人手我也准备好了。” 高则玉郑重叮嘱道:“记住,一定要看清人数,若人未走干净,你就要想办法把人给诱离或看住。” 吏员拍了胸脯,“晓得,大人尽管放心。” 钟府表面上看起来,其实和寻常并没有什么两样。 别说许多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文简慧母女三个也不知道。 钟府后门敲响。 开门的下人往外一看,叫嚷了一声,“疤子,你又跑哪玩去了,回头让管事知道了,又要罚你跪了。” 门外被称呼疤子的下人只因胸口有块被火烫过的大疤而已,边进门边回了句,“别瞎嚷,是管事让我去办事了。”挥了挥袖子,嗤声而去。 路上打量着,直奔前堂大厅方向去了。 前堂大厅内,一名文官和一名武官坐不住也站不住,颇有些不耐烦的感觉。 大厅外有几名文武官员,或在屋檐下,或在亭子里徘徊。 疤子悄然靠近在假山后面打量了一下,旋即转身左顾右盼,不一会儿见到一熟人从附近经过,立刻凑了过去,蹑手蹑脚到了人家身后,突拍人肩膀吓人一跳。 那下人恼怒咒骂之际,疤子拉了他走,安慰道:“别气,买了好东西送你。” 听说有礼物,那下人不信,“你会买东西给我?” 嘴上说着不信,人还是被对方给顺手挽着走了。 疤子发问:“你就说你要还是不要吧。” 那下人肯定道:“真若有,自然是要,拿来吧。” 疤子打量了一下那边亭子里交头接耳的两名官员,又问:“你先猜猜是什么东西。” 那下人:“这我怎么猜,快说,是什么?” 眼看离亭子近了,疤子又道:“两斤熟牛肉。呵呵,对了,那你猜猜是谁送我的?” 那下人目露狡黠,似乎遐想到了什么,但看到亭子里有外人,立马规规矩矩端出了钟府下人该守的礼数。 疤子似乎没在意,亭子旁经过时,出声道:“直接说了吧,是咱们那探花郎姑爷送我的,我刚从街上回来时遇见了姑爷,姑爷大概是刚从哪吃请了,顺手就把熟牛肉给了我。” 一旁的下人颇意外,那位姑爷好像从不跟他们来往的,能记住你疤子长什么样? 然亭子里的两名官员却猛然回头看来,一人喝道:“站住!” 另一人则朝疤子招手,“你过来。” 疤子赶紧小步过去,就站在了亭子里外行礼。 “你刚从街上回来?” “回大人,是的,小的刚刚回的钟府。” “你在街上看到了阿士衡?” “是,看到了姑爷。” “他在哪?” “是在正街上遇见的,姑爷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听他们说是要去西城湖上的花船上去游玩。” “你确定你没听错?” “真真的,不会听错,姑爷的一个朋友还说某个船上花魁好看来着。” 两名官吏相视一眼,随后迅速跑进了大厅内,通报了一声。 大厅内随后出来几人,有人挥手招呼了一声,“走!” 等了好一阵的一伙文武官员又一阵风似的联袂去了,来时也是一阵风似的…… 巷道里,见一群人骑马而过,蹲守的吏员立刻转身,经巷子跑到了另一头,对马车里的人禀报道:“大人,成了,是六个人,都出来了。” 马车里的高则玉道:“都交代好了吗?” 吏员:“大人放心,都安排好了。” 高则玉:“走吧,随我去探探虚实。” 吏员当即爬上了车,钻进了车厢内,车夫挥鞭驱车而去。 就在马车走了没多久,钟府的下人疤子又来了,又摸到了那条巷道里,憋着嗓子在那喊着,“三爷,三爷,你在哪?” 嘎吱!巷道里一家老旧房子的门开了,一名小吏朝他招手,“这里,过来。” 疤子立刻屁颠颠跑去,一脚踏进门,只见迎面走来两名面无表情的小吏,又突听后面咣一声关门,隐隐感到不妙。 还没等他回头,已经有一只手从他身后捂住了他的嘴,胸口传来剧痛,只见自己胸口冒出了一截带血的锋刃,惊恐之余亦感到自己身上的力气飞一般的被抽离,两脚发软,喉咙里有血涌出呛住了呼吸。 他人被快速拖到了一旁。 一旁有扒开的地砖,挖开的地坑,倒在了里面还没断气的疤子被快速填埋,而后地砖回铺…… 高则玉的马车停在了钟府的后门外,吏员下车敲响了后门做通告。 不一会儿,钟粟亲自赶到了后面来迎接,见了登门的高则玉,拱手道:“高大人,您怎屈驾于后门?” 他与高则玉也算是熟悉的,各种节日的奉礼他没落下过。 “钟员外,出了什么事你难道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高则玉质问。 钟粟顿时一脸无奈,请了对方进来说话,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刚到一处静室坐下,李管家匆匆来报,“员外,公子回来了,回东院去了!” 钟粟蹭一下站起,当即拱手向高则玉告罪,要先去见见庾庆再问。 而高则玉此来正是要顺便一探虚实的,想判定另一伙人和这边的沟通情况是否被己方拿准了节奏,要确定了情况后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因而高则玉也没客气,跟着钟粟一起去了。 庾庆的确回来了,的确回了东院,而且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头向钟粟告辞,说明了情况就立刻走人,这见鬼的京城他是一天都不想多留了。 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又有三万多两的银票到手。 这里刚把包裹装好,急匆匆的钟粟已经带着人赶到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钟粟劈头便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辞官?” 庾庆愣了一下,看看同样黑了脸的杜肥和李管家,还多出一个不认识的,不知哪来的凑热闹的。 他默了默,叹道:“你们已经知道了…钟叔,对不住,让大家失望了,这京城真的不适合我。” 高则玉一瞅两边态度,大概心里有底了,当即出声道:“阿士衡,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惹上了大麻烦,也给钟府带来了大麻烦!” 此话一出,钟粟和庾庆皆愣。 庾庆立问:“敢问阁下是?” 高则玉沉声道:“我是你岳父多年好友,刑部司员外郎!” “呃,高大人!”庾庆拱手行礼后,反问:“我辞官不做了,能惹什么麻烦,这天下没有逼人做官的道理吧?” 高则玉冷笑一声,“你倒是说的轻飘。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传什么?说你是因陛下把你这个状元给贬成了探花,愤怒之下摔冠而去,是因对陛下对朝廷不满而辞官泄愤!” 此话一出,把在场诸人皆吓一跳。 庾庆忙抬手打住,“高大人,这帽子可不能乱扣,我辞官只是觉得官场不适合自己而已,天地良心,可没有别的意思。” 第一二六章 这是逆子 “你没有别的意思?”高则玉呵呵冷笑不止,“也许吧,你也许是真的没别的意思。可之前外面就有风声,说你本是状元,是陛下记你父旧仇把你给贬成了探花,你以为陛下是聋子听不到这些风声? 堂堂一甲探花,前途似锦,谁知入职才两三天便扔了官帽子辞官,怎会如此?你若真对仕途没兴趣,那你还考个什么劲?你说外人是相信你的话还是相信外界的谣言?你说陛下是信你说的,还是信已经发生的? 你若只是个寻常考生,辞官也就罢了,也没人会把你当回事,可你是名满天下的四科满分会元,是置于谣言漩涡中的新科探花。你名气越大,这次辞官的影响就越大,让天下人怎么看陛下? 你因一己之私,让陛下成了笑话!尤其是挑在锦国六百年大庆的当口闹出这种事来,你让陛下情何以堪?你如此会挑时候,偏偏挑在这时期,你还敢说你不是心存报复、为泄私愤?” 这番话一出,在场几人皆脸色剧变,皆意识到了这是要命的事情。 刚弄了三万来两银子心情还挺不错的庾庆已经懵了。 他之前并未太把裴青城的话当回事,认为自己辞官能有什么,以为裴青城纯粹是为了阻拦,此时才真正意识到裴青城所谓的有人在造势、在针对他挖坑是什么意思。 他此时才真正明白了之前的那些谣言何以能称为造势,之前压根没这方面的概念。 庾庆没想到自己和小师叔商量的好好的辞官竟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来,犹豫道:“御史中丞裴大人不让我辞,我现在赶回御史台撤回辞呈如何?” 高则玉敲着手掌,“你的辞呈已经落在了有心人的手里,那就是白纸黑字的证据,据我所知,已经有人拿了你的辞呈进宫见陛下去告发你。你觉得陛下获悉后能不震怒,能放过你吗?” 庾庆皱了眉,心惊肉跳。 钟粟盯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大才子怎会如同小孩一般胡闹? 他虽气恼,可关键时刻还算沉的住气,反问:“高大人亲自前来可是有什么指教?” 高则玉:“指教谈不上。有些话咱们不妨说白了,你平常送我的东西也不少,你若是被连累落在了朝廷的手上,万一咬出我来,我岂不冤枉?我恰好获悉了此事,自然是要紧急赶来化解。” 钟粟拱手:“如何化解,愿闻其详!” 高则玉看向庾庆,“切割!与他划清界限,事情是他一个人的事,到时候朝廷追查,你们就说什么都不知道,尽量撇清关系自保。” 钟粟沉吟。 杜肥和李管家相视一眼,杜肥指了庾庆,问:“那他怎么办?” 高则玉沉声道:“你还想怎么办?自然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不想死就跑,所有责任他自己扛了去。” 李管家拱手,焦急道:“高大人,就没别的办法吗?” 高则玉:“他若想活命,有没有办法都要先躲一躲,先保住了人,才能想办法去解决这事,否则陛下盛怒之下谁都保不住他!” 庾庆忽点头道:“听高大人的,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希望连累钟家,你们把事情都往我身上推好了,我走!” 钟粟、杜肥、李管家齐刷刷看向他,皆欲言又止。 庾庆再次朝三人点头肯定,“我走!” 他不想留下来被抓了审讯,一旦被抓,他费尽心血攒下的家当搞不好就没了。 令他心中哀鸣的是,玲珑观的风水是不是不好,三位师兄是朝廷逃犯,如今自己也要变成逃犯吗? 高则玉道:“为防途中出现搜查,看在钟员外的份上,我可以协助你离开。外面有我一班衙役,我挑件合适的衙役衣服给你换上,亲自送你出城。”目光又扫了钟粟几人一眼,“你们意下如何?” 杜肥和李管家皆点头称好。 钟粟琢磨了一下,对庾庆道:“现在情况不明,先出去避避留些缓冲也未尝不是个办法。” 庾庆嗯声。 钟粟当即朝高则玉道:“高大人,那就劳烦您了,能否容我再私下交代他几句?” 这是要让自己回避一下,高则玉也识相,“也好,我顺便去让人挑件合适的衙役衣裳,你们尽量快点,迟恐生变!” 钟粟拱手谢过,又偏头示意杜肥和李管家去送送,也有让两人也回避的意思。 屋内就剩下了两人,钟粟忽叹道:“我真的很想狠狠骂你一顿,然而事已至此,骂的再狠也无益。阿士衡,你不是笨人,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愿这次能顺利过关,否则你便误了我女儿一辈子!” 庾庆也是欲言又止,然想了想,本欲告知的辞官真相又吞了回去。 就在钟粟刚刚进门之前,他还想找钟粟去坦白的。 然而现在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万一把钟家连累了,一旦钟家被抓,只怕未必能保守真假阿士衡的秘密,朝廷追查起来,玲珑观必受牵连。 犹豫之后,还是决定看能不能过了这一关。 过不去,没必要连累玲珑观和阿士衡。 过的去这一关,再伺机告知也不迟,反正事情已经搞成了这样。 “钟叔,对不起,将来若有机会,我会给您一个交代的。”庾庆惭愧一声。 钟粟叹道:“但愿有那一天吧。我与你私聊,是想告诉你,那些当官的说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就如同你父亲一样,宁愿隐居多年也不联系。士衡,最可信的人是我们自己,想保住自己,我们还是要靠自己,不能全盘寄希望于别人。” 庾庆一愣,“钟叔有更好的办法?” 钟粟:“如今的情况,整个京城能保我们万无一失的只有一人,她若是出手了,想致你于死地的人便不敢再为难你。朝廷两边派系的意见若是统一了,陛下就是孤家寡人,只能作罢!” “谁?” “司南府掌令,地母!” “啊,有派系的话,她那边应该就是想杀我的人,怎会帮我们?” “你忘了那张藏宝图吗?” “藏宝图?”庾庆再次愣住,狐疑道:“哪来的藏宝图?” 这次轮到钟粟愣住,“那半张图,你父亲没跟你说其来历不成?” 庾庆恍然大悟,亦心惊,忙问:“我给钟叔您的那半张图是藏宝图?” 钟粟无语凝噎一阵,忍不住抓了抓自己胡子,“你爹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连如此重大的事情也没有告诉你,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想让你抽身?不对呀,若想让你抽身,为何又让你来赴京赶考?” 想了一会儿想不通,摆了摆手,时间来不及了,他长话短说,把那一分为二藏宝图的来历匆匆数语交代了一下。 庾庆听的眼睛眨个不停,心里在狂骂阿士衡有病,有如此重宝还赴京赶考个屁,有花不完的钱想帮百姓还不容易吗?可以做个大善人呐! 他简直无语了。 不过也明白了钟粟的意思,试着问道:“你想把宝图献给地母?” 钟粟:“这才是真正能打动她的东西。” “不是…”庾庆有点纠结了,捋顺了舌头,“叔父,要不咱们一家子一起跑吧。您看,有了藏宝图,只要找到了仙家福地,钟家这点家业舍就舍了,您也不用担心误了您女儿不是?” 他的想法是,只要拿着藏宝图一起跑了,钟家也就没了退路,到时候说出真假阿士衡的事,让钟家长女和阿士衡顺利完婚多好。 钟粟被他的话给惊着了,有惊为天人的感觉。 他突然有点明白了阿节璋为什么不告诉儿子宝图的真相,这是逆子啊! 与阿节璋坚守了一生的理念完全相悖。 忽然也意识到了点阿节璋为何不对这儿子托付背后关系的答案。 难怪能干出这不靠谱的事来,钟粟心里嘀咕,敢情这小子压根就不想践行阿节璋的理念! 不过他反倒释然了,之前还担心不好说服这厮把宝图交给司南府,因为这是阿节璋坚决反对的。 当即否决了庾庆的意见,喝斥:“胡闹,为个不知所以然的宝图不要命吗?这拖家带口的怎么跑?我们一家子没一个能跑快的……” 经他这么一说,庾庆懂了他的意思。 钟府献宝,必然面临一问,既然有宝,为何现在才献出,搞不好就要怀疑钟粟参与了当年那座古墓的事。 若如此的话,那就不是献宝了,而是和阿节璋合谋盗宝。 所以钟粟献宝时要说自己不知道,要说是他庾庆刚刚跑路前才告诉他的,才给他的,因对不起钟家让钟家用以自保的,他庾庆以后若被抓住了,也得这样咬死了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才行。 钟家借由献宝的功劳自保肯定是没问题的,这是司南府鼓励的。 也会帮忙求司南府看在献宝的功劳上饶过他庾庆,至于司南府肯不肯答应就不知道了,答应则罢,否则他庾庆此生就做通缉犯吧。 说到底,事是你庾庆搞出来的,大难临头之际,还是要他庾庆个人把责任全部给扛了才行。 至少两头还能保住一头。 当然,这只是预先的准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样做,不会轻易把如此重宝给交出去。 庾庆是不想把宝图交出去的,然而一琢磨,这个时候钟粟不可能把宝图给他,关键是现在没时间给他折腾了。 逼不得已,只好答应了。 待高则玉一来,庾庆换上了差役的衣服,就这样悄然跟着高则玉从后门去了。 钟粟没有去送,只让念旧主之情的杜肥和李管家去了。 他独自站在了东院门口略作目送而已,人影消失后,口中呢喃自语,“姓高的若未安好心,你父亲派系的人若保不了你性命,也休怪我…” 第一二七章 调虎离山 那位高大人一道明来意,他就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对。 不为别的,就凭他对这位高大人的了解。 也许在这些高大人的眼里,他钟粟只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商贾,可在他钟粟的眼里,这些高大人又何尝不是一些自以为是被他利用的蠢货。 他往日里放低姿态应付,人家说什么都点头哈腰说是的时候,是为了利益,并不是自己真的蠢笨无能。 他意识到了不对,已经察觉到了姓高的带走庾庆可能是不怀好意。 尽管意识到庾庆此去可能有危险,可他权衡利弊后,还是没有捅破。 因为他已经感觉到了,庾庆的妄为导致牵一发而动全身,已经直接点燃了两派人的正面较量。 一群文武官员前门跑来找庾庆,又有高大人敲后门来找,他就已经感觉到了。 在他这个层次,在他所知有限的情况下,又无法判定两边派系在这场较量中谁胜谁负的时候,他不想撕破脸得罪任何一方,他一个商贾从来都没有这个资格,于是做出了以防万一的打算。 事态真要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能是放弃庾庆,保全钟家! 装糊涂就是最好的选择,送走了庾庆,还能满足杜肥和李方长,至少在这两人看来,自己是尽了仁义的,稳住了这两人,就稳住了钟家内部。 还有许多许多方面,他有自己一系列的考量。 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可庾庆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在前途未明的状况下,他不可能拿整个钟家去陪葬。 稳住庾庆,借机与其谈妥,迅速解决了藏宝图可能带来的隐患。 而送走了庾庆,钟府就不会成为两派较量的漩涡中心,还能稳住内部的杜肥和李方长。 但这还不够,不足以保钟府万无一失,不足以保妻女平安。 实在是两派对撞的力量太恐怖了,余威轻易就能碾碎钟家,寻常人会死的连个泡都冒不出来,他收了收心思后,又快速去了钟府的一处杂院。 一个平常用来堆放杂物的杂院,院子里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瘸子,正坐在台阶上扎扫把。 “老吴。”钟粟走上前唤了声。 瘸子抬眼一看,立刻站了起来,瘸着腿上前两步,“您怎么来了?” 钟粟面色凝重道:“老吴,钟家可能有难了,如今我谁都不信,只信你了。” 瘸子老吴顿时也神情凝重了起来,“员外,有什么事您说。” 钟粟立刻附嘴在他耳边一阵秘密嘀咕,后者不时微微点头。 讲完后,钟粟从袖子里掏出一只特制烟花,递给他,“咱们以‘赶着见’为信号,一旦见到信号,钟家的生死就拜托给你了!” 面色凝重的瘸子老吴点了点头,那只特制烟花塞进了怀里放好,继而一瘸一拐地大步离去。 钟粟目送其消失后,又去了内宅,去了两个女儿的院子,先把小女儿给支开后,才示意了长女去书房说话。 进了书房,掩上门,钟粟走到茶几旁坐下后,又示意女儿在茶几另一边坐下了,才低声道:“若辰,我给你的那两张半幅的画,你还记得吧?” 钟若辰连连点头,神情间略有一丝羞涩感,一半是聘礼,一半是嫁妆嘛。 钟粟:“当初,你问我,那画是不是有什么深意,我说等你和阿士衡有了孩子后才会告诉你。如今,事情出了变故,咱们家需要多一个人知道那幅画的秘密,以便出现什么意外后,没了一人还能有一人知道,不至于让秘密失传,也许关键时刻还能用来保命。” 钟若辰闻言甚是讶异,“爹,为何要说不吉利的话,咱们家能有什么意外?” 她自然是不知道,打小就有人为她遮风挡雨,从来都不用面对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幅画原来是完整的,是阿节璋从一座古墓里弄来的……” 钟粟先不管女儿的讶异,先把当年得到那幅画的经过娓娓道来。 钟若辰越听越震惊,没想到这幅画居然能有这么大的干系,竟隐藏有如此重大的秘密。 听完后,她越发惊疑,“爹,出什么事了,为何好好的要告诉女儿这些?” 钟粟双手有捏烂椅子扶手的冲动,惆怅而叹,“咱们碰上了一个王八蛋!误了你,也害了我钟家。有些话,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你,怕你接受不了……” 但终究还是开口了,没办法,风波在即,整个家庭可能都要去承受和面对,有些事情身为当事人必须要做好心理准备了,否则事到临头的失态可能会误事。 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 他将庾庆辞官,挑起了朝廷两伙势力对抗的事讲了出来。 辞官都没什么,钟若辰还能接受,她也不在乎庾庆当什么官不官的,她在乎的是庾庆那个人。 获悉庾庆直接就这么跑了,她整个人彻底惊呆了,脸色瞬间煞白,如遭雷击。 没有任何人能切身体会到她此刻的心情。 无数次的美好憧憬,所有酝酿已久的甜蜜,所有千言万语的美好,皆在这一刻化作了物极而反的两行清泪,泪眼怔怔呆呆…… 当然,钟粟不会告诉她放弃庾庆自保的打算,永远都不会告诉,有些东西只能做不能说,哪怕是为了女儿好,否则女儿怕是要恨他一辈子…… 依然在京城内溜达的国公马车外,一骑飞奔而至,马上人翻身飞落在了车辕上,单膝而归,一手拨开了帘子,对内禀报道:“国公,阿士衡的辞呈已送达陛下案前,陛下风闻奏报震怒,说阿士衡摔冠之举乃亵渎朝廷,已下令即刻将阿士衡缉拿!” 陪坐在旁的裴青城紧绷了脸颊,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应小棠两眼略眯,忽果断下令道:“向城内各部主将知会一声,让他们也去执行陛下旨意,即刻出动各部人马封锁京城大小街道出入口,发现阿士衡立刻拿下!” 说着又略俯身,对单膝而跪的手下轻声说,“拿下后立刻送往城外的狼卫大牢关押,若发现朝廷哪个部司已经将阿士衡给抓了,哪个路口遇上了就给我立抢,务必将人给我抢到手!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来者领命,但又迟疑了一下,“国公,这般硬抢的话,怕是有些说不过去,毕竟是在京城动手,没有合适理由的话,无法对上交代,有些人可能会犹豫。” 应小棠一声冷哼,“那就给他们一个理由!阿士衡牵涉昨晚白兰和黑灵儿刺杀一案,军方还未结案,等我们查完了,再把人交由其它部司去查,陛下那边有什么疑问自有我去应答!” 一旁的裴青城听的捋须点头。 “是!”来者领命,帘子放手一合,站起飞身而去,落在了自己坐骑上,拨转坐骑快马而去。 紧接着又有一骑来到,来员翻身落在车辕上,拨开车帘单膝一跪,紧急禀报:“国公,我方撒开的密探对京搜索过程中发现了阿士衡的马车,在城南一个叫‘隆园坵’的酒家园子里。 密探旋即通知了附近的人手过去查问,确认了阿士衡中午确实曾在那用餐,并还宴请了四个客人。只是离开的时候,不知什么原因,阿士衡突然换乘了另外的马车,目前去向不知。” 裴青城勃然大怒,“我们在到处找他,那混账东西居然在悠哉宴请!” 应小棠抬手示意他息怒,“难怪找不到,原来换了马车。换乘的马车可有找到?” 来者道:“暂未找到,不过已经通传四方,将要找的马车换成了隆园坵酒家的。” “好好的为何要换马车?”应小棠自言自语一声,忽道:“立刻把那酒家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还有阿士衡宴请的那四人,务必查清宴请的原因和换马车的原因。” “是。”来者领命而去。 这里刚走一人,结果又有一人来报,“国公,钟府那边的下人,说在正街上遇见了阿士衡和朋友在一起,说听到他们说去西城湖上的花船上去玩,现在坐守钟府那边的人已经赶去了西城寻找。” 应小棠脸色一沉,“你们是去坐等的,人手有的是,这里报上一声,自会有人去找,需要你们几个跑腿吗?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那边还有没有留人?” 来者顿时一脸尴尬,“没…没人了。” 裴青城帮着说了句,“他们也是好心,知道了下落,想着直接赶去要快一点吧。” 应小棠把态势往脑子里一过,整个京城的地图轮廓也出现在了脑海里,一张脸渐渐阴沉了下来,在那狐疑不定,嘀咕自语,“御史台出来,去城南酒家用餐…又去西城湖上游玩…正街与下人相遇…” 忽骤然偏头看向裴青城,冷冷道:“那小子应该是早就被人盯上了,城南酒家请客时应该就被人下了套,换车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开我们的寻找,阿士衡中计换了马车后应该是回了钟府,守在钟府的这几个家伙很有可能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来者目瞪口呆。 裴青城沉声道:“调虎离山让阿士衡回钟府能有什么意义?您能确认吗?万一真的去了西城湖上玩…” 应小棠:“不管能不能确认,去西城找的人既然已经去了,就要防范调虎离山的可能。”一手拨开窗帘,喝道:“去几个人,火速赶往钟府!”放下帘子又对车夫喝了声,“去钟府!” 第一二八章 谋杀 离钟府最近的主街路口,一家酒楼,楼上窗口有两名文士打扮的男子,看样子年纪也不小。 两人对坐,举杯对饮,忽听外面街道上传来车马哗哗而过的动静。 两人往窗外一看,只见国公马车迅速拐向,直奔钟府方向。 一人顿时道:“不奔西城去,反倒直接来钟府了,这老家伙倒是好快的反应。” 另一人嗯声道:“反应快又怎样,一步慢,步步慢!” 两人相视一笑,举杯碰了一下…… 钟府外,下了车的应小棠大步直闯,身后一群人跟随。 途中已经接到先来者折返的禀报,说钟府这边交代,阿士衡并未回来! 但应小棠认定了似的,依然亲自赶来了。 国公和御史中丞亲自登门,钟府何曾有过如此荣光,这阵容,把钟府上下给震慑了个战战兢兢。 闻讯的钟粟可谓跑着过来迎接的,当场领着家人和杜肥、李管家一起拜见。 没什么进屋坐那回事,也没时间,应小棠大手一挥,手下卫士迅速清场,把周围下人驱散。 这场面令文简慧心惊肉跳,文若未也吓得乖乖的。 缩在最后面的钟若辰面无表情,跟着行礼,低头不语。 应小棠那泛红的络腮胡须看着是有些吓人,尤其是那一双虎目,不怒自威的盯着眼前几人一扫,光那气场便令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应小棠未啰嗦什么,沉声道:“我现在不绕弯子,也不妨把情况直接讲明了。阿士衡的父亲阿节璋曾是我的心腹,当年有人趁我远离京城对其下了手,我因此而追悔莫及。如今又有人在对他儿子下黑手,我岂能坐视? 阿士衡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你们必须老老实实告诉我,阿士衡有没有回来过! 说实话我既往不咎,若事后被我查出有一句假话,我立马将钟府给抄了,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文简慧和文若未对此一无所知,压根听不懂在说什么,但也被吓到了。 钟粟嘴角抽搐了一下,发现事情就是他想的那样,两边一旦斗起来了,无论哪一边,他都惹不起。 其实庾庆回来是有不少人看到的,他哪敢保证不会走漏风声,应小棠等于是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 杜肥和李管家反倒相视一眼,见到应小棠亲自出面了,这对他们来说是有一定信服力的。 李管家当即提醒钟粟一声,“员外,不妨有话直说。” 钟粟微微点头,深吸了一口气,道:“回国公的话,阿士衡确实回来过,但是又离开了……”把高则玉过来把人带走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这些个,裴青城脸都绿了,“他们想干什么?” 应小棠沉声道:“还能干什么?我们低估了那帮家伙的心狠手辣,他们这次是连一点活命的机会都不给,怕我们出手阻拦,压根就没打算让阿士衡被抓,要直接对他下毒手!” 文简慧和文若未有点懵,搞不明白突然这样、那样的是怎么回事。 杜肥和李管家则是一脸震惊,钟府皱眉。 应小棠已经转身对麾下人马喝道:“兵分四路,即刻火速赶往四处城门,务必找到阿士衡将其保护好!” “是!”一群甲士领命而去。 应小棠亦大步而去,不过走出没几步忽又一顿,跟随的众人亦紧急停下。 众目睽睽下,应小棠忽然转身,又走到了钟粟跟前,虎视眈眈直盯钟粟双眼。 钟粟被他盯的头皮发麻,目光躲闪,拱手躬身着。 应小棠伸手托着他下巴,将他腰板抬直了,漠然道:“你怕什么?” 钟粟忙尴尬道:“国公虎威,小人诚惶诚恐。” 应小棠放手拍在了他肩膀上,“我说他们要对阿士衡直接下毒手,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只当你是个心思沉稳之人,何以又是个慌慌张张之人?” 此话一出,杜肥和李管家也只是看了钟粟一眼,他们知道当时情况,觉得应小棠可能想多了。 身在最后的钟若辰骤然抬头,有些红肿的双眼中有异样神色,直盯盯看着自己父亲。 心弦一颤的钟粟赶紧解释道:“国公此言诛心,小人万分惶恐!”说罢就要跪拜。 应小棠却捏紧了他肩膀,没让他跪下去,捏的钟粟呲牙咧嘴,真的被捏痛了。 “没事就好,但愿不是见风使舵!” 应小棠放开了他,又拍了拍他肩膀,这才漠然转身而去,一伙人马也迅速跟着离开了。 钟粟两腿吓的发软,不过还是不敢失礼,强打精神领着一大家子乖乖跟上去送别。 待应小棠一伙人彻底消失了,门口一家子才如释重负。 文简慧这时才扯住了丈夫的胳膊,惊慌不已道:“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说些要死要活的话,士衡怎么了?” 文若未也是一脸的想知道。 钟粟一把甩开了妻子胳膊,回头之际,无意中和大女儿目光对上了。 从大女儿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种审视的意味,他目光一闪避开,怒道:“还嫌不够乱吗?都回去,都给我老老实实在内宅呆着!杜肥,让人看着她们,没有我的话,不许她们离开后院。”先一步拾阶而上进了大门。 绕过影壁,回到正院,忽见远处空中升起了一道红线,红线渐渐散开成红粉雾状,钟粟目光微动,口中轻轻吁出一口气来。 “老李,老杜,怎么了,士衡究竟怎么了?” 后面的文简慧又缠上了杜肥和李管家哀求询问。 那两位也为难,这种事让这种妇道人家掺和进来,未必是好事…… 摇晃的马车内,高则玉已经在车内换上了一身浅绯色的五品官袍。 马车又被拦停了,一番问答,有设卡的守军要求检查车内。 外面随行阻拦:“大胆,没看见吗?这是刑部司员外郎的座驾,岂容你们随意检查?” 外面争执起来,高则玉淡淡出声道:“既是军务,不得妨碍,让他们查吧!” 他既然发话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于是帘子掀开了,左右有军士伸头往里瞅了瞅。 围着的军士又检查了车下,还将车体敲了敲听声。 确认没有隐藏什么后,才将一行放过。 又通过一道关卡,车内的高则玉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发现还是上头有先见之明,竟事先料到了对方可能会狗急跳墙直接出动人马在京城四处设卡拦截,故而让他亲自来护送。 这已经是开始设卡后他经过的第二道关卡。 在马车的后面,有十二名随行衙役,已经穿上了衙役衣裳的庾庆就在其中,且已简单易容。 被连查两次,搞的他也忍不住紧张。 好在关卡并未为难朝廷的公干人员,一看都是公家的人,也就随便从他们跟前来回打量一趟就放过了,重点检查的反而是高则玉坐的那辆马车。 走过了这道关卡没多久,便看到了城门,道路直通城外。 一行未直接出城,而是拐进了城门附近、城墙跟前的一处仓库里。 人员入内便放了休息,车内拨开窗帘的高则玉对庾庆挥手示意了一下。 庾庆立刻过来,钻进了车内。 高则玉道:“城门那边有我们的人,等我去沟通后,确认没问题了,你再看我手势出城。” 庾庆当即拱手:“谢高大人。” “唉!”高则玉叹了声,“在院子里等着,看我在城墙上的手势,让你出城,你就立刻离开。出了城就立刻远走高飞,待事态平顺了再说吧。” “是。”庾庆很听话的样子应下。 高则玉起身拍了拍他肩膀,自己先走一步。 他下了马车,直接出了仓库,脚下不停,又直接出了仓库院门,只带了一名心腹吏员,直奔城门。 随后出来的庾庆溜达在院子,不一会儿看到了高则玉从城门边拐楼梯上城楼的身影,只见他和城楼上等候的一名黑脸守将碰面在了一起。 撇开心腹手下,高则玉和那守将站在墙垛前,问:“朝廷抓捕的旨意出了没?” 守将道:“出了,已经到了,现在正在严查出城人员。” “好!”高则玉笑了,朝城下院子里的庾庆抬了抬下巴,低声道:“就那个,人已经到了,待会儿你可要安排好了。” 守将:“你放心,我特意把当值的换成了我心腹弟兄,可顺利将其放出城去。” 高则玉抓了他手腕,“好,只待其一出城,便立下杀手,切不可失手!” 院子里看着他的庾庆一愣,神情渐僵,目光紧盯上了二人的嘴唇动静。 守将冷笑,“放心,只要他一脚迈出城门,便是畏罪潜逃!我在城上高声呼喊抓逃,便是动手信号,备好的弓箭手立刻现身射杀,当场就能将他射成刺猬!外面我还布置了一队人手潜伏在路上,以防万一,他跑不掉的,必死无疑!” 高则玉捋须,低声道:“只要事成,就是功劳一件。只要他死了,坐实了逃逸的罪名,钟家协助逃犯的罪名就跑不掉,上面的意思是,回头会让你我去钟府主持抄家!” 守将歪嘴一乐,懂了,有大油水给他们。 他立刻朝一旁招手,招来一人,指着仓库里的庾庆,与之耳语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随后下了城楼。 稍等,那人又从城门出来,朝城楼上的守将点头。 守将当即对高则玉道:“好了,可以了。” 第一二九章 毫不手软 一切妥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高则玉笑了,当即看向了下方院子里的庾庆,向其打出了手势,示意可以出来,示意都沟通好了,示意可以出城了。 那手势却令庾庆后脊背发凉,一颗心如坠冰谷,哇凉哇凉。 也差点惊出一身冷汗。 若不是自己修炼的观字诀看人嘴唇动静便能推断出是在说什么,只怕今天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算是彻头彻尾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感觉。 就在刚刚之前,他还把人当做救命恩人,心里还真是发自肺腑的感谢,人家说什么他都乖乖照做。 瞬间一股恨意生,胸膛内涌起无尽的愤怒。 他看了看四周,默想了一下仓库里的情形,脑子里迅速做出了反应,也抬起了手,朝一墙之隔、一条道路相隔的城墙上的高则玉招手。 高则玉招手让他出城。 他招手让高则玉过来。 城墙上,并排而立的两人一愣,守将问:“怎么回事?他在搞什么?” 高则玉也愣住了,又再次朝庾庆招手,再次示意庾庆快走。 庾庆心中冷笑,他倒要看看谁熬的住,他就不信这狗官能不过来,继续招手。 果然,高则玉扫了眼浩大京城,有点急了,对守将道:“也不知他怎么了,可能是有什么要交代,我去看看。” 守将沉声道:“你快点,我们时间不多,老家伙的人马一到,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高则玉转身就走,拎了官袍下摆快速下了城墙台阶,那名随行吏员也跟上了。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回到了仓库院子里,再次与庾庆碰面了。 高则玉沉着一张脸埋怨,“你怎么回事?让你快走,你还磨蹭什么,还想等着朝廷人马来抓你吗?” 庾庆:“大人,我刚想到一个重大秘密。大人如此厚待于我,士衡无以为报,想到此去怕是再难回京,遂决定将此秘密告知大人。” “……”高则玉意外,脸上不满顿消,反有些好奇道:“是何秘密?” 庾庆看了看四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仓库里说话。 高则玉看了眼城墙上,给了个暂缓的手势,随后便跟庾庆进了仓库。 仓库里那些坐在麻袋上的衙役还在,正在闲聊之类的,高则玉看了看,似乎还不如外面院子里说话方便。 庾庆却再次毕恭毕敬地伸手去请,指向了仓库内部角落里隔出来的一个单间,平常应该是给库管休息的地方。 对比起来,在这里确实是比较适合私下谈话的地方,高则玉没多想,立刻快步走去,且走的还比较快,因为时间不多,要抓紧。 走近了一看,推开门里面无人,入眼便是一张办事的桌子,桌上还摆着签筒之类的,装着一筒劳力用来计工的签筹。 后面隔了个帘子,庾庆走去拨开帘子一看,发现后面是一张用来休息的床。 确定了屋里没人,庾庆才松开帘子回头,见到那吏员也跟进来了,当即伸手示意,“这个秘密只能告知大人一人,劳烦回避一下。” 秘密自然不能让过多人知道,高则玉也回头挥了挥手示意。 那吏员只好出去了,过去关门的庾庆还示意他站远点,一副怕他偷听的样子。 那吏员撇了撇嘴,也无奈,只好再走远了些。 庾庆这才关门回头走去。 高则玉道:“是何秘密快说吧,时间来不及了,你还…你想干什么?”话锋突然一变,高大人的嗓音都变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庾庆的行为有些异常,边朝他走来时边拔出了剑。 然后就随手玩似的,剑锋漫不经心地随便架在了高大人的脖子上,问:“为何害我?” 高则玉一脸牵强,“你在说什么?” 庾庆重复了一段话,“只待其一出城,便立下杀手,切不可失手!” 高则玉此时的表情才真正精彩了起来,有惊慌,有惊疑,一脸没想到的样子,没想到眼前这家伙隔那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谈话。 “为何害我?”庾庆再问。 高则玉反倒坦然了,“害你不是哪一个人的事,你若是连为何害你都不知道,问来又有何意义? 事到如今,是我百密一疏,我认了,我束手就擒做你的人质,你应该能捡条命了。多余的你也不用问,我也不会说,到了我这个地步的人是不能乱说话的。” 庾庆漠然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高则玉呵呵一笑,“能考上探花的人,不是蠢人,你也不敢杀我!你清楚的,我是朝廷五品命官,你杀了我,就算另一批人抢到了你,有这么多双眼睛看到,你在责难逃!” 哪怕剑架在脖子上,他还是很轻松地摊了摊双手,“所以,我束手就擒做你的人质,你乖乖等另一帮人来把你带走就好,这是对你最有利的结果,傻子才想不开,你说呢?” 庾庆手中剑下移,抵在了他的心窝部位。 高则玉被顶的后退,退过了用来隔间的布幔,他才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对,沉声道:“你不要乱来!我不露面,你逃不出城。陛下已经下旨拿你,如今整个京城不管哪个派系的都在到处抓你,你是跑不掉的,唔…” 他说话的声音在不动声色的越来越大,意图不动声色的向外面报信,然对面的人不傻。 眼前剑光一闪,抵在胸口的剑锋突然刺在了他的口中。 口中传来了剧痛,被一剑刺破了舌头,瞬间鲜血汩汩外涌。 高则玉呜呜有声,口中含着剑锋说不清话,只能是一个劲地摆手示意庾庆不要乱来,这次真的是慌了,发现自己在官场呆久了,有点不习惯这种不按常理来的人。 退到床沿撞了下腿,就在他跌坐后倒的瞬间,庾庆突然拔剑,另一手直接一把摁住了他的脸颊,当场将其摁翻在被褥上,人顺势而上,膝盖顶在其后背。 脑袋闷在被子里的高大人“呜呜”求饶,双手拍打被褥,想求救。 庾庆面无表情,一剑下去,从他脖子下面过,继而又一剑带血拔出。 懒得啰嗦,直接抹了高大人的脖子。 鲜血瞬间喷涌,侵染棉被。 庾庆顺手扯了被子把他脑袋一闷,起身一脚踩着那裹住的脑袋,顺手又是一剑刺下,直接扎进了高大人的后背心窝。 高大人的身子还在抽搐,庾庆已拔剑跳下榻,剑归鞘,快步到了大门口,开了门,朝闻声看来的那名吏员招手,“大人叫你。” 吏员立刻快步而来。 他一进门,庾庆关门,见他看来,庾庆指向布幔后面。 吏员当即走去,掀开布幔一看,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心窝一凉,继而才有剧痛感传来,看到了自己胸口冒出的带血锋芒,想发声发现脖子已经被人掐死了。 嘎嘣!庾庆直接捏碎了他的喉咙,将人送飞到榻上陪了高大人,自己长剑归鞘又转身掀开了布幔,开了门,朝外面的衙役招手喊道:“再来个人。” 那十一名歇着闲聊的衙役当即争抢似的,纷纷跑来,最后见有跑的快的,其他稍慢的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同僚进去了。 不过门关了没一会儿,又开了,庾庆又在哪喊,“高大人让再来个人。” 一伙人又抢着跑来,抢了先的导致余者愤愤不平。 好在高大人的需求比较大,过会儿又招呼一个。 衙役们都很配合,能被高大人招呼,似乎都很欣喜的样子。 一个接一个,很快,十一个衙役都进了房间。 最后一个走到门口往里一看,扭头就想跑,是被人一把扯进去的。 最后一个衙役消失在房间里时,门没关,一股血腥味散出。 血太多,流淌到了门口,被门槛挡住了才没有流出。 庾庆迈过门槛走出,关了门,大步向仓库外走去。 高则玉不是说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杀了他高大人,他庾庆也在责难逃吗? 于是庾庆采取了最简单的笨办法,把这些蛇鼠一窝的东西全给杀了灭口! 瞬间便是十几条人命,你死我活的口子上,毫不犹豫,毫不手软! 不过比起他的太师叔,比起当年把追杀阿节璋一家的一百多号人全部屠了个干净还是差了点。 临近库门时,他解下了腰间剑鞘,扔在了门下,剑也竖靠在了门上。 庾庆空了双手,大步到了院子里。 城上守将见他露面了,看了看浩大京城,有点焦急,担心另一波人随时会到,就差挥手催庾庆快走了。 然庾庆又招手了,朝守将招手,示意他过来,还指了指仓库里面,一副高大人找的样子。 守将在墙垛上捶了一拳,不知高则玉搞什么鬼,难道不知道时间很紧吗?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高则玉进了仓库能不出来。 他相信高则玉不可能不知轻重,也就是说,仓库里有什么事情比眼前的事情还重要。 他当即快步下了台阶,几乎是跑下了城墙,他倒要看看高则玉在搞什么。 就隔了城墙脚下一条道的距离。 走不了几脚路就到了,跟庾庆照面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毕竟是四科满分的会元,还是探花郎。 庾庆见他没带人来,反倒觉得省事了,挥手里面请。 不用他请,守将也是大步直闯,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进了仓库四处看,没看到人。 尾随而入的庾庆顺手拿了靠在门上的剑。 怕对方实力过高,省去了拔剑动静。 随其后顺手轻飘飘把剑就架在了守将的脖子上,一副送上门来的样子。 第一三零章 少一人 脖子一凉,守将略偏头一瞅,大惊,已被剑锋架的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谓毫无防范,没想到会遇上这一出。 庾庆以剑将其逼到了门侧,不然容易被外面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看到。 随后直接上手,运功力透甲胄,迅速连点其穴道。 之后再上手把脉,确认将其给制住了后,才回头捡起了剑鞘收剑。 被制住的守将再次打量仓库,还是不见其他人影,顿沉声问道:“高大人呢?” 走到他跟前的庾庆淡然道:“关起来了。”继而推了他一个踉跄。 被逼前行的守将咬牙道:“你想干什么?” 庾庆推着他走,“高大人说我跑不掉,老子想试试!” 守将哼道:“他说的没错,你跑不掉的。” “这满城的人都想抓我,我不跑都不行。”庾庆压根不信什么这个派系那个派系,他以阿节璋的谨慎为鉴,不会把自己的性命轻易交到别人手上。 将守将直接推到了高则玉的那辆马车旁,他突然唰一声拔剑,挥手将剑掷出,继而手腕一旋,隔空一抓,剑又嗖一声飞回,握剑归鞘,一气呵成。 御剑!守将瞳孔骤缩,从手法上看出了这不是一般的隔空摄物,顿感上面提供的情况似乎有误。 上面提醒了这边小心,说根据临时掌握的一些情况,这个阿士衡可能有上武境界的修为,让这边做好充分准备,以免有失。 露了一手的庾庆警告他,“你送我出城,送不出去就陪我一起死!” 继而走到一旁扯来一根吊货的麻绳,掀起了守将的甲胄下摆,将麻绳一头绑在了他的腰上,然后逼他坐上了车辕,绳子另一头扔进了车厢内。 守将明白了,这位要逼自己当车夫亲自驾车送他出城,当即沉声道:“没用的,朝廷搞这么大阵势,就算出了城,你也跑不掉的。” 唰!噗… 守将一声痛苦闷哼,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去。 庾庆直接拔剑捅进了他的后腰,然后拔剑,从边上划了块麻袋,又掀起了守将的甲胄,用麻袋堵在了他后腰伤口上,边帮忙止血边说道:“不要啰嗦,我再说一次,若不能把我送出城,你陪我一起死!” 脸上肌肉疼的直哆嗦的守将闭嘴了,没想到这位探花郎竟如此的心狠手辣。 庾庆转身拎了几只大麻袋扔车辕上,压住了守将身后的麻绳,免得轻易被人看到守将被绑着,还叠了两袋遮挡在守将后腰的伤口,“你腰受伤了,可以靠靠背。” 之后解开了马车缰绳,跳上了马车,掀开车帘子往里面一钻,扯了扯麻绳,接着帘子后面伸出一支剑在守将头盔上当当敲了敲,“我默数五十个数,马车若还不能出城,我先杀你,走吧!” 守将脸色因伤痛而惨白,咬了咬牙,拿了车鞭,挥动一甩,马车当即骨碌碌开动。 车出仓库,上了街道拐弯,直奔城门口。 城门口守卫见是他,而且还是他驾车,都有些意外。 守将挥鞭驱车不停,同时喝道:“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 其麾下不敢阻拦,连同进出城的百姓都被紧急拉到了一边。 有其部从喊道:“大人,你这是去哪?” 守将不说,背对着车门一个劲地对麾下人马使眼色,撇嘴示意后面,同时不时喊着让开。 马车顺利出城了,顺利穿过了大批人马封锁的城门,城墙上的弓箭手没接到动手信号也没有出现。 但是城门口的人看到了守将的示意,察觉到了不对,碰面之后迅速采取了动作。 没一会儿,城内便有十余骑隆隆追来,开始不远不近地跟着。 庾庆挑开车后小窗口的帘子往后看了眼,又以剑拨开前面门帘,看了看仍在驾车的守将,重点观察前方地形,同时质问道:“后面的人是你招来的,你敢耍花样?” 驾车的守将忙道:“没有耍花样,那都是我的亲随人马,见到我出城,肯定要追来的。” 心想,若没人盯着,万一被你杀了怎么办? 庾庆一剑划断了帘子,让视野更宽阔,迎风而来的帘子到了他手上,他直接挖了两个洞,往脑袋上一罩,脖子上收腰一系,就把脑袋全包裹住了,只留了两个眼睛,喝道:“快点!” 守将回头看了眼,有点无语,头回见到这样蒙面的,挥鞭加快车速之余,喊道:“何时放我?” 奔跑的马车越发颠簸了起来。 庾庆:“等你的人不追了再说。你城外不是还埋伏了人马对付我吗?” 姓高的混账,竟把这事也交代了? 守将心里咒骂一声,回道:“阻击你的人就埋伏在城外不远,就一小队暗伏着,防备你从几个方向逃跑。 也不可能布置的太远,范围大了容易被你钻空子走脱,一时间也不好调集太多信得过且不会走漏风声的人手干这种事,毕竟军方大多都是那边的人。早就过了,前面进山的口子就过了埋伏点。” 庾庆也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紧盯前方地形。 途中来往路人见到这马车里外人物的搭配都感到有些奇怪,引的路人回头率颇高。 眼看前方山路要拐弯,庾庆迅速回头挑开窗口小帘子看了眼后面的情形,又回头盯着前面,开始将外面车辕上的麻袋一只只往车里拎。 守将回头,意识到了点不对,当即严厉警告道:“你别乱来!” 噗!庾庆又在他后腰捅了一剑,“驾好你的车!” 守将痛的呲牙咧嘴。 马车在山路上刚一拐弯,庾庆便拽住了麻绳,看到有路人,暂缓,待与路人错身而过,他挥臂猛拽麻绳。 守将直接倒飞了进来,手中拽脱的缰绳几乎将马匹拽停,其人在空中已是脸色大变,意识到了什么,张口大呼,“救…” 庾庆一把搂住,捂住了他的嘴,将他向旁一扭,挥剑一拉,抹断了他的脖子,热血顿喷了一壁。 倒地的守将捂住脖子抽搐。 闪身而出的庾庆挥剑在马臀划过一剑,马匹吃痛嘶鸣,顿时全速狂奔。 庾庆一个闪身没入了一侧山林中,迅速隐伏不动。 不一会儿,十数骑隆隆驰骋而过后,他才迅速起身,快速蹿入了山林深处,然后不要命地紧急逃窜,往山高林密的妖界方向急逃…… 城门口,已有十几骑赶到,几乎在庾庆一行刚离开没一会儿就到了,几乎是前后脚。 十几人跳下马,城上城下的跑,到处问情况,查找高则玉在哪。 有人看到高则玉去了仓库那边,指点着说明了一下。 立刻有数人快跑进了仓库,最终找到了高则玉,在仓库的一间房内。 城门口很快热闹了起来,也被紧急封锁了。 玄国公车驾到了,并没有晚太久,因为是紧急赶来的。 暗中保护庾庆的人手也跟随而来。 应小棠在钟府一露面,暗中保护庾庆的人也看到了信号,立刻现身与之联系。 暗中保护庾庆的人发现了庾庆在隆园坵换车,暗中跟回了钟府,却没发现庾庆易容换了衙役的衣裳跟了高则玉走。 也是没办法,隆园坵可以混进去,钟府是私宅,又有不少护卫,所以有些情况无法掌握。 应小棠也能理解,没怪他们,对手这般处心积虑设局不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好把‘阿士衡’给悄悄拐走么? 途中一确定高则玉去向,再一估算时间,应小棠虽依然催促快马加鞭赶来,但心其实已经凉了,估摸着‘阿士衡’已经没救了。 应小棠是带着悲愤之情赶来的。 当年的阿节璋被人搞没了已是一败,如今阿节璋的儿子一进京,凭着绝对优越的成绩考上了一甲,结果又被人搞没了,父子两个被人接连拿来开刀,这不是故意打这边脸吗? 不论旧情,只问一句,但凡站在对方对立面的就是如此下场,以后谁不掂量后果? 仕途上的人,往往都看不清真相的,都习惯看所谓的风向。 然而眼前的情形却令应小棠和裴青城大感意外。 两人已被带到了那间血流一地的房间,十三具刑部人员的尸体,或堆或散的。 他们要找的高则玉也在其中,唯独不见阿士衡的尸体。 这一行有多少人,沿途关卡算的清清楚楚,少了一人。 看着高则玉那瞪大了双眼的尸体,应小棠等人很无语。 从那房间出来,应小棠问;“阿士衡去哪了?” 先到的部从道:“不知道。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阿士衡来了,知道的基本都死在了这里,城上准备的一些弓箭手也只知可能有逃犯要逃,做好了听令行事的射杀准备,也不知逃犯是谁。守将李旗倒是从这驾驶了一辆马车出城,车里不知拉了什么人,其麾下也有一批人跟着追去了。属下也命一队人马去追了!” “车里拉的难道是阿士衡?”裴青城意外,再回头看向散发血腥味的房间,“里面的人不会是阿士衡杀的吧,他能有这胆子?不动声色杀十几人得多大本事?” 应小棠忍不住瞥他一眼,是不是阿士衡杀的,不敢肯定,若是说阿士衡没这胆子,他这个看过许沸供述的人是不赞同的。 前者道:“目前看来,根据目击者的说法,就是来过这里的守将李旗和失踪的阿士衡,两人动手的可能性最大。” “谁能证明失踪的衙役是阿士衡?”应小棠反问一句,随后对身边人低声道:“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立刻派一部人马去钟府守着,防止有人强取口供,该交代的要跟钟府的相关人员交代清楚,话不能乱说!” 第一三一章 献宝 裴青城深以为然地颔首,阿士衡已经是令皇帝震怒,若再让对手坐实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那就真的彻底没了活路。 对手自己是不能说自己知道阿士衡假扮衙役跟了高则玉走的,但对手知道突破点在哪,知道钟府是知情的,一定会去撬开钟府的嘴。 “是!” 立刻有人领命,紧急赶赴钟府。 而应小棠等人则徘徊在了城门口一带,为两件事费解。 首先是阿士衡有没有在守将李旗驾离的那辆马车上。 其次是仓库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阿士衡杀的。 很快,有军中老手勘察了现场来报,“国公,里面十三具尸体皆死于剑伤,应该是死于同一人之手,凶手的剑上应该有未磨平的豁口。” 应小棠与裴青城相视一眼,若真是阿士衡干的,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不动声色的杀了这么多人?还能挟持守将李旗送其出城? 介于这些,应小棠等人有理由怀疑可能还有人介入了此事,不知对阿士衡来说是敌还是友。 没多久,城外轻骑飞驰来到,急报:“国公,守将李旗驾驭的马车已拦下。李旗被人割颈,死于车内,不见凶手踪迹。有理由相信,凶手杀了李旗后,令马匹受惊继续前行以障眼,凶手本人则在半路逃逸。李旗部从已在沿途可疑之地检迹,以确定凶手逃向。” 又杀一个? 刚杀一个五品文官,又杀一个六品武将? 应小棠和裴青城目光又碰了碰,两人感觉这事越闹越大了,发现凶手有点疯。 两人深知,哪怕是对手,也没有干出在京城内直接刺杀阿士衡的事来,也是要想办法在阿士衡头上按上罪名,要借由名目而杀才行,哪能这样肆无忌惮。 没等太久,挟持李旗出城的马车又回来了,也拉回了李旗的尸体。 军中老手检验过后,在应小棠这边低声道:“凶手应该是同一人。” 现在也不好大声说话,已经有不少朝廷官员赶来了。 黑着一张脸的刑部尚书,更是亲自带着一群刑部人马亲自到场勘验。 紫袍级别的朝廷大员来了好几个。 这不是小事,朝廷五品、六品官员就这样被人谋杀了,还死了一堆衙役,这是公然挑衅锦国朝廷,触及了权力结构阶层的利益,也就是犯了这些人的众怒。 这些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为了避免哪一天同样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必然是要出重手震慑的。 总之,此风绝不可长! “驾!” 刑部一群快马隆隆疾驰出城。 刑部尚书一声令下,刑部最精锐的,也可以说是整个锦国最精锐的检迹、追踪高手成批出动,俨然是要全力追查凶手逃向。 这种类型的力量,不是哪个江湖势力能比的,全面而专业。 应小棠绷着一张脸冷眼旁观,亦不好说什么。 他刚刚曾好心建议,派军方的人马去协助缉拿,貌似悚然一惊的对方竟直接强势拒绝了。 对方就差说出军方的人不可靠…… 钟府院外,前后门守了约上百人手。 正是玄国公派来的人,私下也提醒了钟粟这边,切不可承认高则玉带走了阿士衡,把情况也跟这边讲了。 获悉有人直接把高则玉给杀了,钟粟也是心惊肉跳不已,自然是保证绝不会张口。 然而外面传来的一阵嘈杂令他梦碎,令他领会到了什么叫做现实很残酷。 跑到门口看动静的李管家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禁卫军! 上千人马直接将钟府给围了,这上千人马身穿的皆是暗红色甲胄,这是直属于皇帝的禁卫军! 只有皇帝才能调动的禁卫军直接把钟府给围了,李管家如何能不心惊。 玄国公派来的人马倒也刚烈,硬堵着门口,不让禁卫军进! “怎么,想公然抗旨吗?” 与之对峙的禁卫军两边分开,走出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宦官,直接对堵在门口的人马亮出了一支金批令箭。 堵门的人马一惊,纷纷单膝而跪。 宦官朗声道:“陛下有旨,钟府涉嫌包庇要犯,即刻查封,钟府上下一干人等全部收押,交由刑部严审,有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门后的李管家闻言大惊,赶紧跑回府内报信。 传旨完毕的宦官面对一群下跪人员喝道:“还不让路!” 堵门人马立刻起身,快速让到了两边。 没办法的,城门一带行凶的凶手有点闹出格了,犯了众怒,相关权力阶层迅速动作了起来,惊动了皇帝直接调动禁卫军插手,不是他们能阻挡的。 宦官由此大摇大摆而入,挟势而来,趾高气昂。 这破门而入的场面,惊的钟府亭台水榭间的下人们鸡飞狗跳。 闯入的禁卫军已经是直接开始抓人了,不管什么身份,一律先扣下再说。 “唉!” 内宅的钟粟闻报仰天而叹,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的来了。 他转身朝向了一处阁楼,扬手打出了手势。 很快,砰一声炸响。 咻!一道白天看不清的烟花冲天而起,拖着一道红线直冲苍穹。 李管家和杜肥皆错愕看去,连他们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京城之内,有一座清幽山林,入山则幽,山上楼阁栋栋添锦绣,山外便是世间繁华。 此乃京城数得上的好地方,本是皇家私产园林,后被皇帝另做了它用,也变成了另一个声名显赫之地,司南府! 司南府外不远处的街道上,瘸子老吴一直在盯着钟府方向,一直在眼巴巴等着。 眼看时间都快傍晚了,突见远处空中隐隐有什么升空,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揉了揉眼,再细看,见到有红雾散开,亦大惊,立马转身朝司南府正门而去。 一瘸一拐地紧急跑去,他知道的,一旦钟员外动用了‘赶着见’,那就说明情况危急。 司南府门口是有守卫的,守着外围的也正是禁卫军人马。 瘸子老吴还没接近,便被门口守卫指着,示意不要靠近。 瘸子老吴怎么可能不靠近,赶紧上前拱手道:“劳烦通报地母娘娘一声,小人要向娘娘献宝!” 随便来个人就要向地母通报,那不是玩笑么,这和皇宫门口随便来个人就让向皇帝通报有什么区别。 再看老吴的穿着,分明就是个下人。 当场就被守卫推飞了出去,一个屁墩摔倒在地翻了几个圈。 守卫喝斥,“此地不是你胡闹之地,再不滚,小心你狗命!” 瘸子老吴撑地爬起,手腕上传来剧痛,立感手腕起码是扭了,他回头看了眼空中隐隐散尽的红雾,再看看进不去的司南府大门,顿时心急如焚,奋力爬了起来,朝着山上引吭高喊:“小云图,小人有重宝小云图要献给娘娘,小人要献小云图给娘娘……” 竟敢在此大喊大叫,简直是活腻了,上去两名守卫就是拳打脚踢。 “小云图,小人要献宝,小云图,小人要献宝……” 被打的口鼻冒血在地翻滚的瘸子老吴依然是拼了命的嘶声呐喊。 “住手!” 有门口进出的司南府人员突然停步大喊,快步过去推开了殴打的守卫,蹲地问:“你说什么图?” 瘸子老吴年纪不小,哪经得住这样的殴打,肋骨已被踢断了几根,胳膊也被踢断了一只,牙齿也打落了好几枚,口鼻鲜血汪汪,一只眼睛转眼便肿的只剩了一条缝。 然闻听问话,急剧喘息的他,还是奋力断断续续大声道:“小云图,小人献给地母娘娘的是小云图!” 门口守卫不懂小云图是什么东西,这司南府人员却是一听就懂,吃惊不小,上下打量了一下老吴的穿着,不知这寻常百姓何以知道‘小云图’这种东西,忙问:“图在哪里?” 瘸子老吴躺在地上努力喘气,泄了一口气,竟有点说不出话了。 那司南府人员当即将他扶坐起,一掌扶在他后背,运功注入内力,帮其梳理气息。 老吴当即喘出一口气,“宝图只献给娘娘,不见娘娘则宁死不给!” 那司南府人员沉声道:“你要明白,这世间自以为是或脑子想不通的人很多,若谁想见娘娘,只需编造个理由出来,娘娘就要会见的话,那成了什么?” “小人明白。”瘸子老吴用力点头,探手摸上了自己另一只已不能动弹的手,握住了一根食指,突然一下‘咔嚓’响,竟当着对方的面当场掰断了一根食指,整个人疼的直哆嗦,口角血水混着口水一起挂丝而落,哆嗦着回话,“若有虚言,命若此指!” 刚才殴打他的守卫震惊,面面相觑。 那司南府人员亦动容不已,当即将人横抱了起来,飞奔上山…… 此时的钟府,已被肃清。 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都全部给集中在了前院,连同护卫一起,上百号人全部跪在了地上,被围了一圈的禁卫军看押着。 钟粟面色惨然。 文简慧抽泣,不知好好的一个家何以会突然落到如此田地。 跪在一起的两姐妹神色各异,文若未咬着嘴唇左看看右看看,钟若辰面无表情。 钟府下人则是一个个战战兢兢。 第一三二章 摸骨 在他们跪着的对面,摆着一张椅子,那宦官就在那坐着,笑眯眯看着一群跪在自己跟前的人。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 等了好一阵,天将暮色,负责搜查的将领才过来拱手禀报道:“公公,已经彻底搜查过了,人应该全部在这里。” 宦官嗯了声,盯着钟粟笑道:“钟员外,还不肯说是在向谁通风报信吗?” 那根特制烟花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他想看不到都难,他不认为是放着玩的,大白天放烟花不是有病吗? 然而钟粟就是不承认,只说是放着玩的,哪怕是现在也还是这样回道:“公公,确实是无心放的。” “好!”宦官颔首,笑道:“现在不说,那就到了刑部再说吧,那边的刑房内有的是东西教你怎么说话。”继而双手一撑扶手站起,“时候不早了,走吧,把人移交刑部,这里的东西全部清点封存!” 话刚落,外面又传来一阵嘈杂,他立刻偏头看去,喝斥道:“外面吵闹什么,还有没有规矩?” 很快,有一名小将跑来禀报,“公公,司南府的人来了,竟要强闯进来!” 闻听此言,跪于地上的钟粟知道瘸子老吴做到了,真正是大大松了口气,他正忧虑家中女眷如何能遭受的住刑具。 “司南府的人?”宦官一愣,不解道:“司南府的人插手这事作甚?这事可不寻常,是陛下亲自下令严办的,去告诉他们,不得冒失!” 外面突然安静了,又令这边众人意外了一下。 紧接着有哈哈笑声传来,“唐公公言重了,无须搞那么紧张。” 围住这边的禁卫军人群分开,走来了一群灰衣人,一看穿着就知道是司南府的人。 为首的正是执掌司南府后司的楚天鉴,额头在晚霞中有点反光的感觉。 宦官当即哎哟一声,笑脸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楚先生法驾亲临。”上前迎,还拱了拱手,不过也还是就事论事,“楚先生,您这样硬闯,真的是不合适,我知道您上回来过钟府,还和那个探花郎灯下夜谈过,然这次的事是陛下亲自下旨严办的,甚至发出了金批令箭,我也不好给面子…” 楚天鉴微笑,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也不啰嗦,只是侧身让开了而已,旁站后,且微微躬身。 只见后方有几名灰衣人拱卫着一名清清瘦瘦负手踱步而来的美男子,一身清淡色彩的素衣,整个人透着淡淡清雅。 说是男子,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白净,清瘦,一头干干净净的清爽乌丝盘在头顶别了支男式发簪。 面容清丽,一双丹凤眼绽露冷芒,横眉冷眼之际有一股发自骨子里的睥睨,是那种千秋万载皆过眼云烟的高冷韵味。 那胸庭的饱满,还有耳垂上明显的洞眼,无不说明这个男人打扮的人是个表面年纪差不多四五十岁的好看女人。 可以看出,人家也并没有非要扮成男人,只是稍作掩饰,不想公然露相而已。 宦官抬眼一看,见到踱步而来的这个女人,嘴巴一哦,满脸的难以置信,甚至有震惊感,不知道区区一个钟府怎就惊动了这位法驾亲临,咽了下口水,惶恐着就要拜见。 楚天鉴却伸手拦了他一下,并竖一指在唇边。 宦官瞬间会意,来者不想当众宣扬身份,他也乖乖束手站在了一旁。 不少人暗暗揣摩来者身份,包括钟粟在内。 只要认识楚天鉴的,但凡有点脑子的,看楚天鉴的态度便足以惊疑这女人的身份。 现场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包括钟府外面都变得安安静静。 女扮男装者,站定在了一群下跪者的面前,明眸目光冷冷扫视跪在前排的钟粟等人。 一旁有两名灰衣人抬来了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的正是瘸子老吴,手包扎过,伤势处理过,一只眼睛还是肿的睁不开,身上不少血迹。 但钟府还是有不少人认出了是府里的瘸子老吴,见老吴如此出场,都很惊讶。 椅子放在了钟粟的面前,瘸子老吴负伤起不来,开口道:“员外,小的幸不辱命!” 少了牙齿,说话走风。 钟粟一看老吴的残样,就知道老吴这回为了请来救兵肯定是遭了大罪的,他连连点头,为之泪洒,此情此景竟令他难以发声。 女扮男装者偏头看了眼楚天鉴。 楚天鉴会意,立刻对那宦官道:“有清净点的说话地方吗?” 宦官忙道:“有,内宅有。”快步上前领路,没了趾高气昂的气势,瞬间又成了干惯了这事的人模样。 女扮男装者无视了众人,负手而去。 楚天鉴挥手示意人把瘸子老吴抬了跟去,又道:“不相干的留这,钟家人免跪,都起来吧,过来答话。” 钟粟欠了欠身,爬了起来,腿跪的有些发麻,但还是扶起了身边哽咽的夫人,再唤上两个女儿。 一家四口也跟了去。 内宅正厅外面,一群灰衣人将此快速搜查了一遍,然后散于四周警戒。 女扮男装者也没有进屋坐,或者说是不屑,往院子中间一站而已。 面对规规矩矩站一排的人,女扮男装者终于出声了,盯着钟粟问:“你就是钟粟?” 声音清脆,却冷冷清清,似没什么感情。 “是!”钟粟紧张而小心应话。 女扮男装者瞥了眼椅子上坐的瘸子老吴,又盯着钟粟问:“他说是你要献宝,是否属实?” 钟粟躬身,“属实。” 女扮男装者问:“东西在哪?” 她正是为了宝图而来,听说钟府这边形势较乱,两派势力在此交锋,怕有人顺手牵羊弄走了宝图,因而亲自前来,否则寻常人想见她一面都难。 献宝?乖乖旁站的那宦官愣了一下。 别说他,红着眼眶的文简慧和文若未也同样愣愣看向钟粟,二人皆不知情。 唯独钟若辰依旧是面无表情,似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然钟粟却连忙对她道:“若辰,还不去把你藏好的东西给取来?” 众人目光立刻集中在了钟若辰身上。 钟若辰从容欠身一礼,然后转身便走。 女扮男装者偏头示意,楚天鉴立刻亲自带了两人跟去。 东西就在钟府内,也不远,没多久便取回来了。 钟若辰手上捧着折好的字画,走到了女扮男装者的跟前,弯腰,双手奉上。 本来装画的金属圆筒上有字纹,弃用了。 女扮男装者伸手去拿之际,目光忽偏离了钟若辰手上捧着的画,反而定格在了钟若辰捧画的纤纤柔荑上,去拿画的手指竟顺势撩开了钟若辰的一只袖子,顺手捏住了钟若辰的手腕骨。 捏的钟若辰脸上闪过痛苦神色后,女扮男装者略轻轻“咦”了声,眼中闪过异彩,另一手迅速拿走了字画,又将钟若辰手背翻转过来,观其手形,捏其手骨。 她放开钟若辰的手后,又顺手捏住了钟若辰的肩膀,不断捏其两边肩骨,似在查探什么。 若不是看出了动手的是个女人,只怕都要认为是在非礼钟若辰。 摸骨?楚天鉴神色中略有惊疑感。 钟粟夫妇亦惊疑不定,不知这女人究竟在干什么。 文若未紧绷着嘴唇,眼中有悲愤,她看出了姐姐被捏的很疼,在强忍着不吭声。 她也在强忍着,知道钟家倒霉了,知道形势比人强,不敢吭声,否则依她的性格早就为姐姐出头了。 直到那男不男女不女的女人捏上了姐姐的颈骨,眼看着姐姐的额头疼出了冷汗,而偌大个钟家竟无一人为姐姐声张,悲愤之下性格使然,终于忍不住了,喝了声,“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欺负我姐姐!” 此话一出,女扮男装者意外看来,没想到一个凡夫俗子的丫头竟敢这样跟她说话,观文若未气鼓鼓的样子,她大概读懂了些什么,向来冷漠的面容略有异动,嘴角竟闪过一丝稍瞬即逝的莞尔。 钟粟却是吓得不轻,脸都吓白了,当即喝斥小女儿,“闭嘴,休得无礼!” 司南府一干人都冷眼盯向了气鼓鼓的文若未。 女扮男装者没理会什么,放开了钟若辰,上下打量了一下,问道:“你就是那个被什么探花郎抛弃的未婚妻?” 被人戳中痛处,钟若辰银牙咬唇,微微点头。 女扮男装者颇为不屑道:“是他有眼无珠罢了,这种男人不要也罢,你当自行努力,将来定让他高不可攀!” 钟若辰不置可否,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合适,欠了欠身退下。 女扮男装者这才抖开了手中字画查看,结果发现竟是一幅一分为二的字画,作画人的工笔普通,画的意境也不怎么样,甚至没有题款,唯独纸张上显得比较特殊,也能看出确实是有年份的东西。 她略皱眉头,盯着钟粟问:“何以见得这是‘小云图’?” 钟粟欠身道:“小人原也不知,是阿士衡离去时告知的,说是他父亲阿节璋于十八年前在‘冠风扬古墓’里找到的,让小人若遇麻烦可献宝给娘娘以图自保。” 一听‘冠风扬古墓’,女扮男装者和楚天鉴皆惊讶和动容。 两人对那时的事情很清楚,司南府为那座古墓搞的损兵折将,最终发现扑了个空,并未找到传说中的‘小云图’,竟落在了阿士衡父亲的手中不成? 第一三三章 力保 其他不懂情的人则听了个满头雾水。 女扮男装者,“信口之言,让人如何相信是真?” 钟粟道:“小人自己可以作证。十八年前开挖‘冠风扬古墓’时,小人也在现场。” 此话又令众人讶异,楚天鉴忍不住问道:“当年你也在现场?” 钟粟:“是。小人那时还没发家,组了一群民夫跟着虞部做工,钻深山老林讨点辛苦钱,十八年前那次就曾被虞部调去挖那座古墓。进入古墓后的情形至今想起依然是毛骨悚然,内有邪祟作乱,死伤无数,我拼了命的逃,见洞就钻,我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跑出来的。 逃出后不久,我见到了身上有伤的虞部郎中阿节璋,他手上拿着一幅字画,当时我并不知是怎么回事,他把字画塞给了我,让我即刻离开回京,说回头会去京城找我。小人当时不过一民夫领队,哪敢不从,自是领命仓惶回京。 后来,阿节璋果然如约找来,拿到画后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突然提出要和我结儿女亲家,为两个小娃娃定亲。小人是高攀,欣喜若狂,自然是答应了下来。不过阿节璋有条件,就是要将此事保密,两家的关系,包括有关字画的一切,统统要求保密。 亲事定下来不久,阿节璋就暗中对我进行了扶持,我的生意这才慢慢做大了。后来阿节璋被罢官,他被逐出京城前,又找到了我,将那幅字画给一裁两半,双方各留一半,当做了定亲信物,说将来让阿士衡凭半幅画登门当作迎娶我女儿的聘礼。 他说的一切,我无不从命,也不敢问为什么,问过他也不告诉我,问了也是白问。那次一别后,就再也没有和阿节璋见过面,这些年只零星接到过一些书信,信上也不肯透露任何信息,我连他在哪都不知道,想回信都没办法回。 直到今年会试之前,我都不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要来赴京赶考,是阿士衡突然暴露出来让我们知道了,我们这才把他从列州会馆接了过来,开始安排他的起居生活与婚事,准备兑现婚约把女儿嫁给他。 我们也没想到阿节璋居然能把儿子给培养的如此之优秀,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更兼轻松登上一甲。 一切本该好好的,阖府上下也正欢喜着,之前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正常,谁知他入职没几天,居然就搞出了这样的事。今天匆忙归来告别时,刑部司高则玉高大人突然跑来,说阿士衡把事情搞大了,说朝廷要杀阿士衡。 高大人因和我的私交,愿意帮忙送阿士衡离开。 离开前,获悉自己连累了我们,阿士衡与我私下一谈,告知了这幅画的秘密,说一旦真的被连累,就让我把这幅画献给司南府,献宝自保。他交代完这些后,就跟高大人去了。” 整个经过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等于是把应小棠那边派来的人的叮嘱全然不顾了,还是说出了阿士衡被高则玉带走的事。 不说没办法圆场。 事到如今,对钟粟来说,谁的叮嘱他都不会管。 不管是谁,对他恨也好,怨也罢,你应小棠那边既然保不住我,那我就要自保,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家小。 此时他只想护住自己的妻女! 不到最后关头,他也不想交出这幅画的,直到禁卫军破门而入,他便知道不交是不行了,必须要自保了,家里这三个女人皮娇肉嫩,哪经得住牢房的非人酷刑。 事实上,在庾庆逃离之前,他就跟庾庆说了,一旦发生不测,事是你惹出来的,责任是要往你身上推的。 庾庆当时也答应了配合的。 而这也是庾庆敢无牵无挂对高则玉等朝廷命官痛下杀手的原因,钟家已预备了自保手段,并不怕被连累,他大可以我行我素。 对这些个说法,钟若辰依然是面无表情。 文简慧则很惊讶,她当初只感觉那定亲不简单,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 文若未哦着一张嘴,听呆了,如同听了一场天书一般。 宫里的那宦官满眼讶异,眼睛眨了又眨,显然没想到这里会冒出陛下最关心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了那位女先生为何会法驾亲临。 楚天鉴看向那女扮男装者,沉声道:“也就是说,小云图确实在冠风扬的墓里,十八年前的那场行动也确实找到了小云图,是阿节璋监守自盗,误了我们十八年,此獠实在是可恶!” 女扮男装者看了看手中的图,真假一时间不好绝对断定,不过钟粟既然敢以十八年前见证人的身份亲自作保,这是把身家性命都搭了进来的,想必不会有假。 她慢慢将图卷好,纳进了袖子里,目光又盯向了钟若辰,“四科满分的会元确实值得骄傲,我也许没办法让你成为四科满分的会元与那家伙媲美,但可以让你在另一途拔尖,让你在另一途傲视群伦,让你在另一途成为一个他不可企及的存在。丫头,成就一个最好的自己,成为一个让他仰慕的存在,让他追悔莫及,才是对他今日行为最好的回答。怎样,想不想跟我走?” 此话一出,楚天鉴有种意料之中的神色反应。 钟若辰沉吟不语,亦惊疑,不敢确定对方的意思。 不见答复,女扮男装者又看向了文若未,“喂,那个草包…不用东张西望,说你呢。” 文若未闻言正左看右看,听闻后话,与对方目光对上了,顿时愣住,‘草包’竟是喊我的样子? 她一个姑娘家还是头回被人喊‘草包’,对于这个称呼她内心表示抗拒和不接受,脸上表情也摆明了不满意。 女扮男装者道:“想不想学上一点保护你姐姐的本事?” 楚天鉴眼中再次闪过意外神色,一个摸骨,一声‘草包’,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两姐妹是因祸得福对了这位的眼了…… 天黑了。 皇宫外,停着一辆马车,站着一个人。 应小棠孤零零站在宫门前。 他屡次传话求见皇帝,然而皇帝就是不见,宫门紧闭,就是不为他开。 宫外守将亦过来好言劝了几次,也未能劝退。 这位老将军摆明了,皇帝若一直不见,他就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他知道阿节璋的儿子这次是真的危险了,锦国相关的上上下下的权力阶层快速联袂而动,恐怖的朝廷力量正式运作了起来,为了抓一个人,一大片人手和高手如一张大网般洒了出去。 摆明了就算是大海捞针,也要把阿士衡给捞出来! 根据他掌握的情况,朝廷这边已经正式传书附近的妖界,请求妖界那边协助抓捕,这是要让阿士衡无处可逃。 他有时候真不知阿士衡是傻呀,还是真不知朝廷力量的恐怖,真以为朝廷逃犯是那么容易逃掉的不成? 他想干预,想暗中帮一把。 然而皇帝直接出手把他给摁住了。 皇帝甚至出动了禁卫军直接去抓钟府的人。 皇帝这次彻底偏向了另一边,摁住了他,让另一边全力施展。 如今甚至连宫门都不让他进了,连面都不跟他见,俨然是不抓到阿士衡绝不罢休的态势! 他仰望星晨,恍然如梦,不知今夕何夕。 灯火阑珊的广场外跑来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中丞裴青城。 他一路跑到了应小棠身边,喘着粗气道:“国公,钟府的禁卫军撤了。” 应小棠面色凝重,沉吟道:“就怕钟家经不住刑部的酷刑会招供,好在目前还没人亲眼见到人是谁杀的。”他以为钟家人已经被抓走了。 裴青城摆手,“不是,国公,禁卫军没抓人,地母亲自去了钟府,保了钟府上下平安,禁卫军一个人都没有抓就撤了。” “……”应小棠骤然转身,瞪眼道:“姓裴的,说梦话呢?那娘们怎么可能去钟府保人。” 裴青城摊了两手,哭笑不得道:“我之前也不信,想尽了办法核实,结果事实确实如此。保的还不止钟家,好像已经让楚天鉴向宫里和那帮人递出了话,阿士衡的事就此作罢,让就此过去,让那边罢手放阿士衡一马。” “还有这样的怪事?” “是啊,简直匪夷所思,具体真相现在一时间不明,我还在让人打探。” “那娘们想干什么,能有这好心?” 梅府。 几树暗香下的石径上,梅桑海负手来回走动不停,眉头紧皱,令眉心那道刻痕越发深刻。 好一阵后,管家孔慎步履匆匆而到,“老爷,打探到了。” 梅桑海沉声道:“怎么回事?” 孔慎叹道:“据说是阿士衡的那个未婚妻在地母跟前为阿士衡求了情。” 梅桑海似乎不信,“一个黄毛丫头,能说动地母?” 孔慎苦笑:“老爷,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想不到的是,地母莫名其妙的就看上了钟家的两个女儿,收了那两个丫头做亲传弟子,已经有人在向司南府发帖贺喜了,这钟府…还真是一步登天了!” “……”梅桑海当场傻眼,最终仰天一声幽叹,“看来这人呐,真的是有命的,有人忙碌一生无所获,有人躺着都能因祸得福,这样都不能置那小子于死地,哪还有什么公平道理可言。” 第一三四章 宁死不屈 感慨至此忽又“咦”了声,摇头道:“不对,是地母先去了钟府,后才收二女为徒的,先后顺序是这样的没错吧?” 孔慎点头,“没错。” 梅桑海立问:“地母如此尊贵脱俗之人,怎会随意降临区区一个商贾人家,这其中定有什么原因。” 孔慎:“老爷,打听了,特意找了相关知情者过问,连主持抄家的唐公公都问了,但凡知情的一个个都讳莫如深,明显都已经被封口了,好心的提示,不要多问,否则是给自己惹麻烦。” “不要多问,会惹麻烦?”梅桑海嘀咕自语,眉头紧皱,陷入了深沉思索中。 孔慎继续道:“地母一发话,这边出手的态势立刻就变了,各种查证的真相立马就浮出来了,证明了阿士衡并非摔冠而去,官帽是挽留之下不小心失手滚落在了台阶下,御史台那边有好多的目击者都能作证。 也没有任何人听到阿士衡辞官时有过任何怨言,更没有任何目击者能证明是阿士衡杀了人,刑部甚至还有好多人跳出来说阿士衡不可能做到这些,表示凶手肯定不是阿士衡、肯定另有其人,总之就是在为收手快速准备台阶下。” “哼!”梅桑海一副见怪不怪的冷笑,不过还是再次仰天一声幽叹,“唉!” 孔慎知其在惋惜,这边一直在暗中盯着阿士衡,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动手的机会,也是这边迅速在暗中推波助澜的,以为阿家的事终于能彻底结束了,谁知却是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收了尾,白费了心机,如何能不惋惜。 良久后,梅桑海自嘲一笑,“送份贺帖跟贺礼去司南府,贺喜地母娘娘收得高徒吧!”说罢甩袖而去,意兴阑珊。 …… 当空星月,满山清辉,薄雾袅袅,山如龙脊。 深山老林中,一群身穿干练劲装的朝廷检迹、追缉高手凑在一起,打着火把围在一张地图前。 一冷面汉子指着地图道:“终于合拢了,好小子,终于把他给围住了。” 一面颊凹进去的汉子叹道:“这家伙,天还没暗时,我们还能一路紧咬其行迹,还能判定其去向横插拦截,待这天色将暗起了薄雾后,便滑的像条泥鳅。胆子也忒大了,我们后续人手补充上来了,那么多人拉网搜捕,他竟还敢从我们中间见缝插针,竟敢逆向穿插回去,要不是这次调来的人手足够多,反复反扑、反复围追堵截,还真就差点被他给溜了。” “还好方头用计,让他一头扎进了口袋里,这回应该再也跑不了了吧。” “确实,还是头回遇上这么滑溜的人。” “不得不说,能在这片深山老林和我们这么多抓了半辈子人的人绕上个半夜,也确实是有本事,这能耐我算是服了。” “探花郎嘛,四科满分的会元,百年难得一见的人物,头脑肯定非同寻常,脑子肯定好用,我今天也算是见识了。” “是啊,怪可惜的,这么个人才怎么就想不通辞官了呢,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完全没道理的,我到现在都不信高大人和那群伙计是他杀的。” “我之前也不相信,不过…这么多人被他搞来搞去绕了这么半夜后,我反倒有些相信了。话说,一个书生,有这本事,且如此沉着冷静,你们不感觉像是那种惯犯吗?这种人,悄无声息杀了高大人和那群伙计恐怕也是有可能的。” 闻听此言,聚在一起谈论的几人默了默,皆微微颔首,有了相似的认可度。 “怎么办吧,现在收网吗?” “再等等,那位探花郎太滑溜了,大家被他折腾的累了半天,好不容易要收场,千万不能在临门一脚时出意外又让他跑了。这再让他跑了,他吃了这次的亏,长了教训,凭他的反应和头脑,想再把他装进网里几乎不可能,再想抓到他就难了。 倘若这么多人,这么大的阵势都抓不住他一个人,都还能让他跑了,那咱们这脸还有朝廷那张脸也没处放了,咱们这几个统络具体抓捕的人等着回去受刺激吧。 网口先不要有松动,就这样围死了不要动,等其他人手集中过来了,再放人进去合围,外面的口子决不能松懈,决不能给他任何可趁之机。” “没错,半晚上都折腾过来了,不在乎再等这点时间。这探花郎确实太滑了,还是稳妥点好。” 众人嗯声赞同。 很快,后面来了一片火光,几只火把护着一名身穿深绯四品官袍的人,在崎岖不平的山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 围着商议的几人立刻站起,一同拱手行礼,“乔大人。” 来者跺了跺脚上的泥,竟忍不住骂了脏话,“妈的,老子大半辈子干的这行,之前以为离京城不远,人马快速扑来了,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谁能想居然折腾到了后半夜,还真是活见鬼了。 这位探花郎读书有点读歪了心眼,书本里还教人怎么钻山的吗?得了,等收吧收吧出了山回到京,估计天也亮了。那个,谁给个准话,听说已经围住了,确定吗?” 面颊凹进去的汉子道:“大人,确定了,这次应该是围住了,应该是跑不掉了,我觉得现在还不宜动手,等撒开的人手再来一些,网口不松的进去抓,比较稳妥点。” 那位乔大人摆手道:“不妄动是好的,人困着别动,别把人给误伤了,上面刚才传了话来,说已经撤销了对这位探花郎的抓捕,说高则玉不是他杀的。” “啊,闹了半天又撤销了,这拿我们玩呢?” “不是他杀的谁杀的,抓到了真凶不成?” “我哪知道,上面怎么说,咱们怎么办就好。” “不是,如果没有抓到真凶,那这位探花郎便依然是嫌疑最大的,起码也得把这位探花郎先给抓住了再说吧。审讯过后确定了是误会,再放也不迟嘛,我们保证不冤枉他就是了。” “就是,他不做贼心虚跑什么啊,没事干嘛把我们溜来溜去的。” “老乔,我说,都是一个坑里爬过的,你不能升了官就跟我们打官腔吧?” “哎哟喂,你们都是刑部的精锐,都是刑部的爷,你们都是我祖宗好不好,我哪敢跟你们摆架子。”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要么抓,不抓就走人,把人困着不动是什么意思,拉我们弟兄陪你山里看星星呢?” “具体怎么回事我目前还真不知道,上面传讯来就是这么说的,说会有人来跟我们对接此事。” 一片薄雾笼罩的山涧深处,山里钻来钻去,早已不成人样的庾庆小心翼翼靠近山涧边缘观察了一阵,察觉到前方也还是有一群人封锁着,又不得不缩了回去。 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好像被困死在了这山涧里。 但他依然是不甘心,依然是不断地四面八方到处寻找突破口。 他觉得,合围的人肯定是要有动作的,只要有动作就会可能有破绽,就有可能被他钻空子。 然而围住他的人没有给他可趁之机,就是死死围着不动。 这让他暗暗着急,这不会是要拖到天亮吧,真要是天亮了,雾散了,他想逃都难了。 突然,四周出现了大片的光亮。 庾庆迅速四顾,只见四周的朦胧雾气中似乎出现了许多的火把。 火光成圈,然后又从四面八方倾泻进许多条的火龙,火龙没有直接插进包围圈,而是如漩涡般绕着圈的朝中间卷动。 “……”庾庆无语,不断转身观察四周。 很快,一群人举着数不清的火把将他团团围困在了中间。 唰!他骤然拔剑在手,准备拼死一战。 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既然左右都难逃一死,他不愿受辱而死。 自己好歹是一派掌门,死的有个人样也不算给玲珑观弟子丢脸,至少躲在玲珑观的三位逃犯师兄没资格笑他。 他只是有些不甘,三位师兄都能从朝廷的追捕下逃脱,他这个掌门居然没能跳掉? 心中最后的哀怨是留给小师叔的。 他一直觉得小师叔是玲珑观最有本事的,对小师叔的话一贯也比较信服。 小师叔教他辞官跑人。 他深以为然,于是照做了。 妈的,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可能是玲珑观有史以来最短命的掌门吧。 也不知自己口袋里辛辛苦苦赚来的一堆银票最后要便宜哪个王八蛋… 忽有几道人影横空飞来,四个灰衣人抬着一张椅子飞来,用木棍和椅子临时拼凑的抬轿,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 简易抬轿落在了庾庆跟前,四名灰衣人随后退开了,并示意靠的太近的人一起后退。 椅子上的女人站了起来,看看四周大批人马围困的情形,又怔怔看着庾庆一身狼狈不堪的样子。 无法想象那个跨马游街让无数人仰慕的举世无双的才子,竟会落到这般举世皆敌的境地。 瞬间落泪,抬袖抹着眼泪哽咽,“姐夫,你怎么弄成了这样?” 庾庆微笑,这个女人他在钟府是见过的,当时是丫鬟打扮。 听说钟家长女文静,次女调皮,他当时就猜到了这位是钟粟的女儿文若未。 如今听到称呼,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当然,此时也有点疑惑,问:“你怎么来了?” 文若未抽泣道:“走,姐夫,回去吧。” “回去?”庾庆笑了,原来是来劝降的,看了看四周的火光,呵呵道:“回去个屁,几千人抓老子一个,老子不服!想抓活的,不可能!” 第一三五章 再无相欠 “不不不!”文若未连连摆手,知他误会了,赶紧解释,“姐夫,我不是来劝降,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抓你了,你就算不回去,他们也要撤回去了。” 不抓了?庾庆心里表示怀疑,这么大阵仗围捕了半天,不就是冲他来的吗?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有点不信。 然一想文若未刚才登场的画面,再回头看向那四名护送的司南府人员,心头又微微一动,试探道:“你爹的那幅画有用了?” 文若未连连点头,又对他做了个小声的手势,低声道:“是的姐夫,但是字画的事不让对外宣扬呢。姐夫,地母娘娘亲自出面了,我们都没事了,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姐姐为了你亲自向地母求情的呢,也是姐姐让我来见你的呢。” 庾庆愣住,再次环顾围而不剿的四周,心想,看来钟粟的保命策略是真的奏效了。 但愿或庆幸的心态交织,希望不是在做梦,希望是真的,之前被围追堵截的好惨,累的够呛。 然对方一口一个‘姐夫’的叫着,着实让他牙疼,还说什么是她姐姐在帮他,这个真心无法面对。 他现在只关心一点,问:“你确定我就算不回去,他们也不围捕我了?” 文若未着急道:“真的,姐夫,你怎么就不信呢,我真不是来劝降和骗降的,事情真的过去了,我向天发誓…” 庾庆抬手打住,不让她发什么毒誓,“既如此,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京城那鬼地方太过凶险,我压根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到处是坑,哪怕谁都不招惹就辞个官,也能被人往死里整,那都什么人呐,都是一群变态。我奉陪不起,京城我就不回了,你们回吧!” 既然没事了,他就更不可能回去,不趁机远走高飞,难道还要回去帮人写诗作赋应付六百年大庆吗? 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又想给自己搞出个千千劫来吗? 不能够,打死他也不会回去! 文若未顿哀求状,“姐夫,人不都有点约束的嘛,又不是山里的野猴子可以无拘无束,我还经常被我娘逼着做我不愿做的事呢,大家不都这样过来的吗?姐夫,跟我回去吧,回去跟姐姐认个错,姐姐会原谅你的。” 还要去跟你姐见面认错?庾庆越发抗拒,摆手拒绝道:“文若未吧,我叫你一声文姑娘吧。文姑娘,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夫’了,是我配不上你姐,算我对不住他,愿今生与你姐姐不再相见,免得尴尬,回去的事就此打住,不要再提了。” 文若未悲愤道:“为什么啊!现在谁都知道姐姐是你的未婚妻,如今你不要她了,让她怎么办,让别人怎么看她呀,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呐?你不能给了姐姐希望,又亲手毁灭啊!” 庾庆是真想现在就告诉她真相,然而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一步是对的,已经是一团乱麻,鬼知道眼前的事情有没有真正彻底结束,至少目前他是不敢再对任何人暴露自己和阿士衡的底细的。 这事真的是要他和阿士衡见过面商量后,让阿士衡自己看着办的。 所以,他只能摇头道:“文姑娘,回去吧,就当我从未来过京城!” 文若未一脸苦楚道:“姐夫,我太了解姐姐的性格了,你现在回去,跟她认个错,服个软,她就一定会原谅你的,她一定会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定会任劳任怨好好做你妻子的。 姐夫,你现在回去,事情还能挽回,你若就此抛弃她,她会恨你一辈子的,她一定会恨死你的!她没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姐夫,你不能这样对她呀!” 庾庆也被她说的有点不太好受了,可是真的很无奈,心里苦笑,我若真跟你姐姐在一起了,哪天你姐姐知道了真相的话,恐怕才是真的要恨老子一辈子,我何苦来哉! 何况有些事情他能做,有些事情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做,那是朋友的妻子。 万般纠结心绪,最终也只能是化作一声苦笑,“文姑娘,真的回不去了!我有我的原因,也许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是为什么。” 四周火光照映下,哀求无果的文若未泪崩了,颤肩啜泣,泪眼婆娑地凝视着庾庆。 几番抬袖抹泪,她最终从袖子里摸出一支金属轴,一支庾庆也熟悉的金属轴。 她递给了他,泣声道:“是姐姐让我来见你的,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并让我带一句话给你。姐姐说,从此以后,钟家和阿家的恩怨一笔勾销,再无相欠!” 其实这才是她真正前来的目的,她之前的话都只是她个人的意思,如她自己所言,因为她了解自己姐姐,她想尽力帮姐姐挽回这段姻缘的。 在她个人看来,多好的一段姻缘啊,多少人羡慕的一段姻缘啊,闹崩了不值啊!母亲已是以泪洗面了… 庾庆见之一愣,宝图不是献出自保了么,现在给他是几个意思,总不会给个空的吧? 他接了东西到手,眼中有疑惑神色。 “姐夫,你好狠的心…”文若未骂了一句,便扭头抹着泪走了。 她召回了那四名灰衣人,坐回了椅子上,四名灰衣人又抬着她腾空飞掠而去。 很快,四周的火光也开始整队,开始撤离。 没太久,此地便陷入了安静。 庾庆冲出了山涧,并一路小心观察,并未发现有人的迹象。 他又快速冲到了一座山巅,登高望远,看到了一条撤离深山的长长火龙。 真的走了? 唰!庾庆长剑归鞘,迅速打开了手中的金属圆筒,倒出了里面的东西。 东西一上手,凭手感他就知道不是同一件东西,原装画他不止一次摸过。 这是某种轻薄布料,抖开在月光下细看,讶异发现,不是半幅画,竟是一幅完整的画。 其中半边图样,他一眼便能认出,就是阿士衡给自己的那一半,和自己见过的简直是一模一样,连有印象的草木大小都并无二致的样子。 另半边的图画则没见过,但一看就能明白,和自己见过的合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一幅。 随后,他又在自己熟悉的那半边图画角落里发现了一行字。 写着“某年某月某日若辰临摹补裂”字样。 庾庆一看日期,稍一估算,这不就是自己刚到京城没几天的日子么? 再稍微揣摩完整字样,他大概明白了,这是钟若辰亲手将两张半幅的画临摹合一了,另一半应该就是钟家手上的那半幅。 看着看着,他忽苦笑出声来,亦轻轻一声幽叹,这东西大概印证了文若未转达的话吧,果然是再无相欠! 然而,本就不是他的女人,他也没什么好怜惜的,很快便将男男女女的破事抛到了脑后,注意力真正到了这幅画上,钟粟说过,这他娘的可是能找到仙家洞府的藏宝图啊! 如今全图在手,他脑子转过弯来后,整个人突然就兴奋了。 这里不是研究藏宝图的地方,东西收起来,塞进了鼓鼓囊囊的衣襟里。 他身上原本有假扮衙役时背负的挎包,但那东西连同衙役的衣裳都被他给毁了,做好了万一被抓你们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杀的准备。 之后左看右看一阵,辨明了方向,迅速蹿下山遁离。 一路的翻山越岭,费了好一番劲,才出了山,跑到了官道上。 确认的确没人再捉拿他后,立刻朝背离京城的方向连夜赶路。 遇到一个小镇,办了入住,并砸钱让店家帮忙给弄了一身衣裳。 洗漱沐浴祛除了一身的狼狈,从店家弄来一根骨头扔给了火蟋蟀啃后,就迫不及待在油灯下研究起那张藏宝图,然而研究来研究去,也没看出任何名堂。 画里有好几十座山峰,没有任何标示,也不知这些山究竟在什么地方,画上的文字也只是一些赞美山水的词赋,这些个是藏宝图?着实让他费解。 琢磨来琢磨去,不知不觉天就亮了,阳光照在了窗上刺眼,他才醒神吹灭了油灯。 洗漱一把,对着镜子把头发往后面一拢,随手扎成了自己习惯的马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嘿嘿一笑,拿上东西就走。 他没有在这座小镇逗留,这里离京城毕竟还是太近了,大白天的还是要尽量赶路才好。 镇子上逛了圈,买了匹马。 一出小镇,才知是处好山好水之地,昨夜没能看清。 山清水秀,镇外还有一处大湖泊,倒映蓝天白云。 连天气都这么好。 马背上的庾庆深吸一口气,一脸的迷醉神情,好久没这种自由自在呼吸的感觉了。 畅快之下,他竟不管镇外的人来人往,忍不住张开双臂“啊”大声而悠长的呐喊起来。 总之就是感觉痛快,在那狗屁京城小心翼翼装模作样都不知道自己装的像不像,憋的慌。 颇有种挣脱了枷锁,今日方知我是我的感觉。 嗖! 突有破风声传来。 庾庆紧急后仰,只见一颗石头从眼前飞过,立偏头看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茵茵绿草地的湖畔,一辆马车,有一人坐在湖边钓鱼,还有一个两边脸颊有难看疤痕的汉子站在钓鱼人身边,后者正在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似乎就是投掷石头的人。 被自己的大喊大叫吵到了?庾庆疑惑,驱马靠近后,发现钓鱼的是个老汉,老汉的胡须和头发颇有特色,像是被染红过。 第一三六章 远去 庾庆也无意随便得罪人,加之见那疤脸汉子精气神十足,似乎也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人,当即朝疤脸汉子拱手道:“若是刚才叫嚣惊扰了,还望恕罪。” 疤脸汉子面无表情,侧身让开了,把钓鱼老汉完全让出在庾庆视线中。 庾庆略怔,跳下了马,又客气拱手道:“可是吵到了老先生钓鱼?在下先行赔罪了。” “唉!”钓鱼老汉轻轻叹了口气,“偌大个京城,真的就容不下你吗?真的就要非走不可吗?” 庾庆心弦瞬间紧绷,一只手下意识握住了剑柄,质问:“老先生是何人?” 钓鱼老汉没说自己是什么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辞官的事也可以走正常章程,御史台那边还未批准,你现在回去还能一切如旧。若是不喜欢跟那些文官混,我也可以将你安排去军方,只是这样一来,就逆了你父亲的意,你父亲应该还是希望你能操持政务、料理万民生息的。” 庾庆沉声道:“你究竟是谁?” 钓鱼老汉惆怅道:“当年的事,是我的疏忽,有人趁我不在京城对你父亲下了手,我若及早察觉到异常,你一家人也不至于遭那般噩运,是我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全家。” 庾庆有点纳闷,他对京城官场上的人物是真的不熟悉,接触的时间太短是一回事,另就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自己要留下,这方面压根没上过任何心,甚至是没概念,鬼知道这是谁。 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物,听那话里的意思,又是阿节璋的友军。 这一个个的,只要在自己跟前冒出来的,都说是自己是阿节璋的朋友,也不知阿节璋在天之灵能含笑否? 听不到回应,钓鱼老汉回头了,问:“你父亲没跟你提起过老夫吗?” 庾庆叹道:“您不说您是谁,我哪知道有没有提起过。” 钓鱼老汉叹道:“老夫应小棠!” “呃…”庾庆一怔,旋即一惊,这个他有听说过,当即躬身行礼道:“小子拜见国公。” 应小棠放下鱼竿,站了起来,面对着问道:“我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可以重新开始了。我再问你一次,要不要跟我回京?” 庾庆略默,拱手道:“国公好意,小子心领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既已脱身,就不想回去了。” 应小棠又是一声轻叹,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本来,我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把你带回去的,哪怕是为了给你父亲在天之灵一个交代。 然就在刚刚,从你那声长啸中,老夫听出了挣脱束缚后的无尽快意。才知,原来你是真的不喜欢在这京城被约束,是真的想摆脱离开,也算是明白了你为何要突然辞官,之前是想不通的。 既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勉强你又有何意义? 所以,我决定了,由你去吧。 不过,有件事我还是要提醒你,当年杀害你一家的幕后凶手还没有揪出来,你就算退出了官场,人家会不会放过你谁也不敢保证。 人在规则之内,有规则之内的玩法,规则之外则被规则所弃,你将面临没有任何规矩可言的境况。 你走了,脱离了我们,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该帮的我们可以帮你,但我们的精力要做我们该做的事情,不可能一直围着你转,因为你没那么重要。 所以,你要想清楚了。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是与我们志同道合,共克时艰,还是要独善其身?” 这个问题,庾庆已经考虑了很多次,深知自己一回去立马就要惹麻烦,他想躲都躲不掉的,那个四科满分会元的身份真是把自己给坑死了,这是应小棠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所以,他无须再考虑什么,直接拒绝道:“谢国公好意,小子生性疏懒,难担重任,还是一边玩去吧。” 应小棠抓着胡子点头,他说话算话,话到这个地步,果真是不再勉强了,然还是忍不住一问,“此去,不做官了,准备干点什么,人总要面对现实,总要生活吧?” 见被放过,庾庆舒出肺腑一口闷气,笑道:“弃文从武,快意恩仇,江湖上逛逛去。” 弃文从武? 无论是应小棠,还是那疤脸汉子,皆被搞的一脸错愕。 应小棠哭笑不得,“你这小子性子确实有点野,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你堂堂四科满分的会元去跑江湖,你觉得合适吗?” 庾庆:“正因为已经有过会试的四科满分,文之一道,小子已经玩到了巅峰,再玩下去也没了意思,不如去另一条路上耍耍看。” “……”应小棠无语,发现有天赋的牛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稍沉默,伸手了,握住庾庆腰间的剑柄,拔剑而出,轻抚锋芒,问:“行走江湖,快意恩仇,剑利否?” 庾庆:“不知道。” 应小棠忽冒出一句,“高则玉和城门守将李旗是不是你杀的?” 庾庆毫不犹豫道:“不是,不知国公何出此言?” 应小棠手抚着剑上豁口,嘴角绷了绷,淡然道:“只是一问,不是最好。”说罢将剑插回了庾庆腰间的剑鞘内。“你既不肯跟我回京,此来就当是为你送行,老夫就不远送了!” “不敢,小子拜别国公。”庾庆拱手深鞠一躬,又朝那疤脸汉子拱了拱手,旋即转身而去,翻身上马,拨转坐骑,两脚跟用力一敲马腹,就此隆隆驰骋而去。 眼看快马上了官道,一路远去,应小棠揪着胡须道:“有点邪性!会试能考出个四科满分,还敢刀头上舔血,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阿节璋这是调教出了个什么样的妖孽…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啊,年轻真好,肆无忌惮,能走多远,老夫倒是有些拭目以待了。” …… 有些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 皇帝因旧怨将阿士衡的状元贬成了探花,探花郎一怒之下摔冠辞官而去,这消息很快便轰动了整个京城,甚至是快速轰动了整个天下。 尽管锦国朝廷方面说是谣言,不断出来辟谣,说阿士衡只是正常辞官,奈何之前放出风声的人也没想到自己还要把风声给收回,风已经吹出去了,又如何能收回。 加之阿士衡是四科满分的会元,此等才华居然考不上状元,本就很让人意外,加上阿士衡摔冠而去的事件,似乎坐实了那个谣言,整件事顿时成了人人乐道的传奇故事一般。 而钟若辰姐妹两个成为了司南府掌令地母亲传弟子的事,也陆续传出了风声。 不过对普通百姓来说,更愿意说道的还是探花郎摔冠而去的故事。 “听说了没有,探花郎摔冠而去的事情传出后,殷国公主公开向阿士衡喊话了,说愿意嫁给阿士衡,让阿士衡去殷国娶她!” “听说了,咱们锦国不要的人,人家殷国想要,这有点打锦国的脸呐。” “嗯,你们要搞清楚,殷国公主是说嫁给阿士衡,可不是纳阿士衡为驸马,是让阿士衡娶她!” “啧啧,这阿士衡若真奔殷国去了,那这事就热闹了。” “是啊,听说殷国‘大业司’的执掌是地母的师兄。师兄跑去殷国做了大业司掌令,师妹就来锦国做了司南府掌令,师兄被封为了‘地师’,师妹就被封为了‘地母’,两国一直有点别苗头的感觉。若锦国四科满分的探花郎若投奔了殷国,娶了殷国公主,那还真是个乐子。” “也不知那殷国公主长什么样,能给什么条件,若是人长的不错,又条件丰厚的话,干嘛不去?换我肯定就去娶了。” “你是你,人家探花郎是才子,不是你这般贪财好色之人,定是不屑的。” 一酒家,躲在角落里吃喝的庾庆听着一群江湖路人的议论,实在是有些无语,某公主喊着要嫁给他的事,他前几天就听说了。 什么公主的他是不可能娶的,刚逃出一牢笼,不可能又把自己往另一处牢笼里送。人家公主连他人都没见过,愿意嫁他无非就是看中了他所谓的‘才华’,问题是他这‘才华’压根经不住考验,没必要去找死。 何况他也不是真正的阿士衡,有些事情当笑话听听就好,如今他已把自己和那个‘阿士衡’做了切割,认为自己只是个单纯的江湖中人。 反倒是钟若辰姐妹两个被地母收为了弟子的事令他颇感意外,没想到姐妹两个竟有这么大的机缘,难怪那天是司南府的人亲自把文若未给送来的,此事文若未居然只字未提。 “我贪什么财,我若真贪财好色的话,现在就有个发财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 “呵呵,有发财机会,你还能不去?财路在哪,说来我去探探。” “照州水灾呀,数十万人流离失所,成了饥民。这个时候,你给点钱就有的是人愿意卖身,一个姿色不错的姑娘,十两银子随便买下,洗干净了转手就能卖个百两以上,这是多大的利?一般的劳力也大有赚头。只要准备点本钱去做一趟‘人贩子’,轻易就能翻着倍的赚回来,数十万饥民不是财路是什么?” 第一三七章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卧槽,还当你有什么好财路,你别吓我。” “几十万饥民,已经够惨了,你还要从他们身上刮油,天怒人怨的事情也能干?”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事实上的理却是另一回事,你们要知道,饥民是什么?是将死之人! 你们有你们的仁义道德,可他们只想活命,活命懂吗? 他们期望有人去救他们,期望有人去买卖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有机会活下去。 你们吃饱喝足坐在酒桌上当然可以满嘴谈论着仁义道德,饥民没你们这般从容,只要能活下去,能有机会卖身已经是最大的幸运。对他们来说,只知在嘴上仁义道德的人才是最无耻的人!” “哟,你说的这般冠冕堂皇的,既然如此,你干嘛不去呀,别动嘴皮子,去干点实际的,去呀。” “呵呵,道理我也就是能嘴上说说,真要去做了,还不得被唾沫星子给淹死。所谓的仁义道德太可怕,你再有理,世人大多时候未必会跟你讲理,灾民只是小众,世人才是大多,不随大流者死!” “切,知道就好。” “话说,我好像听说这次的水灾是司南府搞出来的?” “嗨,谁说不是,我也听说了,造孽呀!” “嗯,好像是说照州那边有一座从未干涸过的大湖,说是湖底可能有什么仙家水府,为了找到那座仙家水府,司南府掘出了一条洪道排水,结果令下游变成了一片泽国,造成灾民无数。” “唉,听说事先也组织了下游的百姓撤离,好像是按人头算,你富商也罢,乞丐也好,一视同仁,一人十两银子。然而官府那帮子层层克扣下来,实际发到百姓手上的,也就一人一两银子不到。” “是啊,百姓住的房子,糊口的田地,各种家当什么的带不走不说,背井离乡后一两银子怎么安家?人家住的好好的,你给这点钱,自然是不肯搬。” “那些百姓以为自己抱团对抗就行,认为上面就不敢妄为。而那些狗官也认为毕竟涉及那么多人的性命,也以为能拖过去,谁知司南府才不管你那些刁民和狗官,说好了什么时候干就什么时候干,时候一到就直接动手了,结果瞬间饿殍无数,惨呐!” “听说朝堂为此事而震荡,恰好又值锦国六百年大庆之际,陛下震怒,派了玄国公去彻查此事,给了玄国公先斩后奏的大权,听说玄国公一口气砍了三百多个狗官的脑袋。” “嘿,司南府还不是一点屁事都没有。” 角落里的庾庆慢慢喝着小酒,侧耳倾听状。 他也知道,那些人谈论的这些话,也就他们这些江湖路人敢说,换了普通百姓是不敢这般议论的。 酒足饭饱后,庾庆喊了声店家结账,拍下一颗银裸子起身便走。 他顺手摘了挂一旁柱子上的棕色斗篷,抖开了披在肩上系好,后挂的帽子没管,摸了摸嘴上的小胡子,就此穿过酒家厅堂而去。 离京转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如今的他,又如同当初出山时的模样。 恢复了简单自在的马尾辫,也蓄上了装成熟的小胡子,乍眼看认不出是当初的那个探花郎。 这半个月他算是过得逍遥自在。 有钱到处瞎溜达不自在才怪,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不是被约束在京城的日子可比的。 当然,他还是挺有上进心的,只要停下了就研究那宝图,或修炼封尘剑诀。 宝图还是没看懂什么意思,至今没有找到任何头绪。 封尘剑诀的三十六式他倒是全部练会了。 当然,他还不至于天赋异禀到短短半个月便将封尘剑诀彻底练成。 只是练会了剑诀三十六式的花式,也算是练到了娴熟。 剑式其实不难练,因为这剑诀不需要重新修炼内功什么的,他本就有一定内功修为,加上他又有相当的剑术基础,练起来还算是事半功倍的。 至于将剑诀合一的真正招数,那是一招都没有练成。 没办法,那才是真正难的。 第一招三十六剑合一,他只能配合游龙身法发出六剑,离真正的三十六剑合一还差的远。 不过对庾庆自己来说,已经是很高兴了,仅凭那剑诀最基础的三十六式就已经是让他受益匪浅,就已经让他感受到了远超玲珑观剑法的精妙。 也因此自信到有点失控,感觉自己可能成了高手,屡屡想找人茬,想试试自己的实力究竟几何。 还好重出江湖的时间尚短,还没遇上让他看不顺眼非要拔剑的人。 关键是人家看他很有自信的样子,也觉得不好惹他。 “庾兄,用过了?” 酒家门口,迎面走来一人,和庾庆照面时打了个招呼。 庾庆也就是“嗯”了声,笑着挥手打了个招呼而已,便与之错身而过,未因其逗留半分。 两人算不上熟悉,就是之前恰好同路的路人,忽通了个名号而已。 他如今行走江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用的是本来的‘庾庆’真名,再也不想被‘阿士衡’的名字绑住手脚了,因为自己是‘阿士衡’导致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干什么都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到阿士衡,真的是太憋屈了。 他也不怕用真名会怎样,除了玲珑观的人,外人基本上也不知道他真名叫什么,哪怕是九坡村的村民,也只知玲珑观里面道士的道号,并不知各道人的真名。 这里面也有玲珑观隐世的需求在。 譬如九坡村的人都称呼庾庆为‘广广道长’,庾庆原本的道号就是叫广广,小师叔以前给叫出来的。 店小二从马厩里牵出一匹体型健硕的青骢马,看着还挺神骏的一匹坐骑。 原来小镇上临时买的那匹马太糙了点,外形上不好看,脚力也不好。 也能理解,一个小破镇子上能有什么好东西。 总之某人感觉配不上自己这个掌门的内在和外在风度,年轻人还是比较在乎异性目光的,介于面子和里子的需求,反正手上也有钱,就卖了矬的,买了这么匹好的。 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庾庆信手抛出一枚铜钱当赏钱,换来店小二一声感谢, 两脚一敲马腹,青骢马立刻迈开了蹄子冲上了官道。 头扎马尾,嘴上蓄着小胡子的小年轻,一袭棕色斗篷当披风,身着青衫,腰悬长剑,跨骑青骢,迎风驰骋,有点风流倜傥的味道。加上他本来长的也确实还算可以,辅以这身行头,是个女子的都会忍不住回头看一眼。 这能换来他莞尔一笑的满足感,这么潇洒的日子,京城那些个怎么可能留得住他。 他暂时还没有回玲珑观的打算,尽管已经对小师叔的英明产生了怀疑,不过还是认为小师叔的话有点道理,辞官离京后暂时还不能回玲珑观,以免把麻烦带回玲珑观。 等到造成‘阿士衡’不会再回九坡村的假象后,他才能回去,他决定在外面晃个半年或一年再回。 半途上,腰包里当当响的撞击声出。 庾庆低头看了眼,知道‘大头’又有意见了。 ‘大头’不喜欢在他骑马的时候被装在罐子里,因为被会颠个不停,换谁都不会觉得好受。 不过‘大头’也就是发表一下意见,庾庆若是不理会的话,它也不会再吵闹。 关键是吵闹也没用,把人给吵烦了,被人抓着罐子狠狠摇晃一通可是很难受的,某人可不是善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服软都不行,只能是乖乖的。 意见听到了,庾庆心情还不错,从腰包里摸出金属罐子拧开了盖子,表示可以出来兜风了。 一只虫子立刻嗡声飞出,那飞掠速度很快,东南西北天上地下的一阵唰唰乱飞。 火蟋蟀的速度本来就很快,当初若不是有障眼法阻碍了它的视线,凭庾庆的出手速度根本不可能抓住它,那么多玄级修士都抓不住,他一个武级修士不取巧又怎么可能抓住。 又得了自由,‘大头’有种乱飞撒欢的感觉。 勒住它脖子的丝线已经没有了。 倒不是庾庆跟它相处久了有了感情不想虐待什么的。 问题是他不能为了一个卖不出价的虫子,把那能卖出高价的虹丝给耽误了。 虹丝的价值是一丝便值一千两银子,花这么多钱就为长久绑住一个不值钱的虫子,不划算。 前些日子碰上了合适出手的机会,他果断把一根弓弦的十丝全给卖了,包括拴在‘大头’脖子上的,总共又得手了一万两银子。 又赚这么多银子,心情美滋滋的庾庆已经看不上了‘大头’,也懒得再绑了,关键一般绳子根本不可能绑住它,只能随便了,防不住的话,爱跑就跑吧。 结果得了自由的‘大头’立马逃跑。 敢情以前的乖宝宝都是装的,奸诈的很,跑的毫不犹豫,跑的庾庆措手不及,这他娘的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啊! 这摆明了是时刻准备着逃跑的,一直在等机会呢,有够隐忍。 速度太快,庾庆一时间想抓都没能抓住,窗户上直接穿出一个洞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不过跑了也不可惜。 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 那狗东西吃骨头已经不太能满足了,尝过了灵米的滋味后,三天两头还想吃点灵米换换口味的,这就是有点过分了。 第一三八章 归来 本就卖不出去,也卖不出价钱,如今还要吃昂贵的灵米,怕是越发难以找到合适的买家了。 再养下去太费钱了。 所以,跑了就跑了吧。 然而,就在他要放下牵挂时,那狗东西自己又跑回来了,又老老实实回到了他身边,居然还自己爬回了窝里,也就是那个金属罐子里。 庾庆牙疼了,这费钱玩意,已经跑了还跑回来,给了逃跑的机会却不跑,几个意思? 后来吧,他才渐渐反应过来,应该是这狗东西逃出去后发现无处可去,加之这家伙警惕性又高,感觉哪哪都有危险,而他这里还能免费提供吃的,不回来还能去哪? 遇上这么个鸡肋玩意,庾庆也很无奈,留着无味,丢了又可惜。 结果只能是随缘了。 好在这独自闯荡江湖的,偶尔夜宿山林的,‘大头’还渐渐有了些作用。 野外找到水源就能随时烧开水的感觉还行。 想烧火了时,把它扔进柴堆里,模仿它的声音,“哭哭”两声,它搞懂了后还真就“哭哭哭”的吐火星子帮你点火。 没了绳子拴着,提溜也不方便了,给予点习惯性的声响调教的话,‘大头’也能很快理解过来,毕竟都是一些它干习惯了的事情。 譬如每次要把它倒进水里时,当当敲击两下金属罐子,它很快就会知道是要让它烧开水了。 找到了点诀窍后,庾庆敲击金属罐子时开始辅以声音调教。 一人一虫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到现在,‘大头’已经接受了庾庆的声控。 “大头,烧水。” 一听这声音,‘大头’就会爬出罐子往就近器皿的水里跳。 “大头,哭一个。” 一听这声音,‘大头’又会爬出罐子,主动跳柴火堆里‘哭哭哭’的吐火星子点火。 吃撑了也不需要庾庆亲手帮忙解决了,会自己去找地方放屁去。 关键是身处未名之地时,把‘大头’给放出来居然还有警惕放哨的效果。 因为天生的不安全感,加之其在地下空间时警惕性本就高,可谓天性,所以一旦发现有什么东西靠近他就会立刻示警。 好比此时,‘大头’就在他身边到处飞来飞去,就是不敢飞远了。 比开始要好一些,一开始似乎还不习惯这般生活在地表,现在发现在地表也能生存,似乎在渐渐适应。 放肆飞翔一阵后,‘大头’一个闪身落在了庾庆的肩膀上,附着在庾庆的身上兜风,这比在滑溜溜的罐子里被抖个不停强多了。 只是依然警惕性很高,依然很怕生,见到有路人经过依然会躲起来。 譬如有人从庾庆左边过,它立马会往庾庆右边肩膀爬去躲起,看起来似乎只认庾庆一个人。 不知情的谁也不知道这虫子是什么东西,只会误以为就是只普通虫子落在了庾庆身上。 偶尔来劲了,‘大头’又会蹿出去飞一阵,真的好像是在渐渐适应地表生活。 一人骑马驰骋,一虫来去伴飞在旁,阳光明媚…… 天气阴,小县城,半下午。 一辆寻常马车穿城过,车内的明先生偶尔拨开窗帘一角探望这小县城的街景。 不敢完全拨开,怕被人认出,又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谁又还能认出他来,但还是不敢。 街头挑担货郎的吆喝,来往路人的谈笑,小儿奔逐嬉戏的吵闹,入耳皆是乡音,令他听觉上分外享受。 马车来到城郊后,明先生一颗心忐忑,一别多年,多有情怯。 城郊有座竹林院子,院墙是篱笆墙,墙内有自食其用的一块块菜地,一个包着头巾的妇人蹲在菜地中扒菜皮。菜皮扒来可食用,待里面的嫩叶长大又可以继续扒来吃,直到菜心长大,又可砍下菜心剥来烹食。 竹林庭院很雅致,里面打扫的也很干净,房子墙面也粉刷的很到位,整座庭院打理的算是整洁,没有明先生想象的破败。 马车就停在了院门外,明先生钻出车辕下了车,并将路资结清,与车夫互相道谢而别。 转身面对这熟悉的庭院,在京城见惯了富贵人家的明先生内心万分紧张,这里是他真正的家。 他父亲是个教书先生,原在城中略有薄产,后因父亲喜爱此地的雅静,遂变卖了薄产,转而卖了这亩来地安家,明先生的童年在这里,一身学问也始于此。 依稀记得与父亲在竹林中各拿书籍问答的情形,奈何父亲体弱早逝。 目光打量庭院内时,看到了庭院菜地里站起的朴素妇人,两人四目相对在了一起。 有两名负手而过的乡邻正在闲谈,见到庭院门口的人,多看了眼后,突然双双怔住,一人难以置信地指去。 “渊澄,是你吗?” 一人问道。 明先生回头看,然后转身,没有在京的放荡不羁,拱手躬身,行礼拜见。 “渊澄,真是你回来了呀?” 两人惊讶不已,激动到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随后亦赶紧回礼。 听到外面的交谈,菜地里的妇人已惊呆了,妇人面容姣好,只是难免岁月痕迹。 门外三人稍作交流,听闻是刚到,还没进门,那两位不好打扰,告退,约好回头再叙。 待明先生再转身看向庭院里的妇人,妇人赶紧跑过来,赶紧打开了院门,那叫一个手忙脚乱。 扯掉了头巾,赶紧擦了擦手上的泥,捋了捋头发,又将衣服扯了扯整齐,很是局促不安的样子。 她不是别人,正是明先生的原配夫人,原是书香门第女子。 她当年赴京找过丈夫,也找到了,但是被明先生一顿臭骂,给骂回来了,后来两人就未再见过。 再见佳人,明先生也有恍然如梦感,当年那个温婉可人的明媚女子,那个他心目中最美的女人,容貌也遭受了岁月的改变,他心中一路想象的她还是以前的样子。 “夫人。”明先生拱手行礼,先开口了。 “夫君。”明夫人当即半蹲行礼,然后激动着上手,帮丈夫拿下了背负的包裹,招呼进屋,然一转头便泪流,抹着泪关了篱笆院门。 很快的,当年的第一才子,明先生归来的消息,如风一般拂过了整个县城。 明家老太太是第一个在乡邻簇拥下送回来的。 老太太记性出了问题,智力如同小儿,发如雪,但是梳理的纹丝不乱,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可见平时被照料的很好,手里还拿着零嘴。 只是一见明先生站在明夫人身边,立刻于一旁抄了根棍子去打。 “贼汉子滚!不要欺负我们家,我儿子进京考状元去了,当了大官回来把你抓进牢里去……” 老太太虽失智,却懂得护儿媳贞洁。 回来已获悉母亲脑子出了问题的明先生顿时泪如雨下,噗通跪地,用力磕头不止,“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任由母亲棍棒加身不避,额头也磕出了血。 “贼汉子,不是我儿子,我儿子是神童,十里八乡谁不知我儿子满腹经纶、才华横溢……” 老太太打骂不停。 不停磕头的明先生哭的撕心裂肺,几欲哭死去一般,嘴里反复就是‘儿子不孝’那几个字。 一群邻里起先还放任老太太管教儿子,后见老太太不像话,下手很重,立刻冲上去联手将老太太给架开…… 当天的明家很热闹,许多人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明家门外队如长龙,都是希望明先生帮忙调教子女读书的。 一直不敢回家,不敢面对乡邻的明先生很惊讶,后问过夫人才知。 事情其实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不管哪一行做出了成就,都乃人杰。 这个道理他自己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据妻子说,开始衙门发放他的举人俸银是有点拖欠,后来他在京城有名了,听说他在京城关系很广,很多京城的豪门大户都将他奉为上宾,就没人再敢欺负明家了。 家里有读书小子的,也都挺护着这里,都做了他明先生万一的指望。 当然,周围的乡邻也有些怨言,背后有人说他在京城有那么多关系,却不肯帮家乡做点事之类的。 原来在乡邻的眼中,他俨然已经是个成就非凡的大人物。 尤其是这次,明先生调教出了四科满分的会元郎,更是如同惊雷般传遍了家乡,越添其显赫声明。 听妻子提到了‘阿士衡’的事情,明先生顿时无语。 途中他也听说了‘阿士衡’辞官的事,心中唏嘘,原来那位请自己回去助考的人说的确实是真的,‘阿士衡’对那些个什么功名是真的没兴趣,可怜自己却为之苦苦煎熬了一生。 当天,因磕破头,脑袋上缠着绷带的明先生豪阔出钱,就在院外大摆露天宴席,宴请乡邻,愿者尽管来白吃,感谢乡邻这些年对明家的照顾。 开宴时,县令及一干衙役都纷纷来了捧场,客客气气与之结识。 接下来的日子里,被丈夫返乡荣光包裹的明夫人,脸上笑容几乎就没断过,不断帮着应付访客,院子里的几畦菜是真顾不上了。 数日后,一名致仕的府官从州府来到,以老迈年纪亲自登门拜访。 与明先生分了宾主落座后,年迈老者笑问:“渊澄可还认得老朽?” 明先生迟疑,“老大人既出此言,莫非有过交集?” 老先生捋须笑道:“当年你参加乡试时,老朽是考官之一,你大概是不记得了,也是,一转眼都这么多年了。” “失敬失敬。”明先生赶紧站起,如对座师般行礼拜见。 老先生连连摆手,示意他坐下后,叹道:“你那一科的事,老朽可谓记忆犹新呐。渊澄,你可知,你本是那届乡试的解元?” 明先生微微一笑,这几日各种马屁话实在是听多了,已经麻木了,客气道:“老大人谬赞了。” “非也!”老先生又摆手,捋须道:“并非老朽谬赞,而是你自己把解元给搞丢了。老朽依稀记得,你曾对同届考生口出狂言,说本届解元非你莫属。此话传到了我们耳里,主判看过你的文章,惜你才华,说你如此轻狂,以后在京中必会招来灭顶之灾,于是便决定压你一压。那位主判的原话老朽还记得,说区区一个解元决定不了一个人的前途,现在贬他是在救他一命,可保其善终!” 第一三九章 人贩子 “……”明先生哑口无言,怔怔看着他,脸上神色极为复杂,复杂到变幻莫测,似乎连无尽的悲喜也尽融于其中。 “渊澄,渊澄……” 老先生连唤好几声,明先生才回过神来。 老先生问:“渊澄在想什么?” 明先生脸上浮现苦涩,不堪回首地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想再提这个,发问:“老大人登门所为何事?” 老先生神色赧然道:“老朽有两个不成器的孙子,老朽调教无方,想聘渊澄为西席,不知渊澄可愿移居州府,家居方面的一应琐事老朽皆会安排妥当。” 明先生就猜到大概是这种事,最近登门的无一不是为了子孙的事。 他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就是家乡的一个笑话,无颜归来面对父老乡亲,若不是这次硬着头皮回来了,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在家乡竟然还有如此名望,和他自以为的截然相反。 数日后,明先生出资买下了一座老旧的大宅院,将其打扫成了一所学堂,乡邻们踊跃帮助打扫。 房子墙壁刷了石灰,粉刷一新后,明先生架了楼梯,提着笤帚般大的大笔爬高,明夫人在楼梯下托举起装了墨汁的脸盆。 大笔蘸墨后,明先生在粉白墙壁上唰唰写下一行行大字: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下了楼梯的明先生将笔交给了夫人,走到州府来的那位老先生跟前,指着那行字道:“给老大人的答复在此!” 这是拒绝了当自己家的私家西席,老先生看着墙上字迹,捋须颔首,“看来当年的那个满腹经纶的神童,是真的打算当一辈子教书先生了。渊澄如此才华,难道就没想过复出,就不想下届会试再试上一试,以了夙愿?” 明先生微笑,神情间亦有一股往事已往的惆怅。 他这次之所以回来,是自以为找到了自己久考不中的弊端,做好了三年后再考一次的准备,也有信心再考必中。 说白了,这次回来是做好了一雪前耻的准备的,因为调整好了心态,因为敢面对了,所以才回来的。 却不想看到的是另一番光景,才发现‘前耻’只在他自己的心中。 也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乡亲们想要的是什么,往大了说是这个国缺的是什么。 “少一个满腹经纶的神童,多一个教书先生未必是坏事。” 明先生微笑着给出了答复,有些事情真的是放下了,他目光跟随着那个一脸光彩答谢大家帮忙的夫人。 老先生哈哈大笑,“看来老朽也只能是把两个孙儿给移送到此读书了。” 明先生从袖子里拿出了一篇赋文给他,“认可这篇赋文者,子弟方可入学!” 老先生“哦”了声,拿来细看,沉吟不语许久…… 学堂修好,声名显赫的明先生,那个调教出了四科满分会元的明先生要开馆教学了,一时轰动。 但凡有来求学者,明先生便拿出了那篇写给庾庆的赋论,掩盖了最后一句‘陛下受命于天’,认可这篇赋论的家长,他才可能收入其子弟教学。 此后年年,渴望将子嗣送入‘明堂学馆’者众…… 钱庄内,庾庆大步而出,身上挎了只皮革缝制的大包。 钱庄外,三名高矮不一的汉子牵着马,正等着他。 三名汉子分别名叫陶永立、葛大钧、易从飞,都是庾庆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能成为朋友,也可以说是志同道合吧。 说是狐朋狗友也没错。 全都是趁着水灾肆虐发财的人贩子,庾庆也悄悄的加入了这个行当。 上次在酒店听人说到这行,听说能‘救人’,还有暴利可图,而且这种暴利的情况还不是常有的,他便忍不住跑来‘救人’了。 帐是很好算的,他现在手头上的钱,乱七八糟加一起的话,得有个七万一千两的样子,他也不求什么翻多少倍,只求再多个两倍,那自己手头上就得有个二十来万两了。 当然,万一能翻个几倍的话,那就更好了。 想想都心热,于是就骑着马直奔灾区来了。 他又是头回做人贩子,没这方面的经验,找到‘志同道合’的人,花了点心思,也花了点钱请客,就结成了伙。 有钱大家一起赚,遇上抢生意或见财眼红的可以一起上的那种团伙。 这些人是专门做这一行的江湖中人,哪里有灾就往哪跑。 大胡子陶永立算是带头大哥,一看高大魁梧的体块也像,见庾庆出来,将庾庆坐骑的缰绳扔还了,看了眼庾庆鼓鼓囊囊的皮包,惊讶道:“老弟,你这是换了多少零钱?” 庾庆呵呵道:“没多少,没多少。”说着翻身上马了。 之前了解到拿着大额的银票去灾区很麻烦,灾民哪有什么钱倒找,所以小额的花起来更方便,于是深以为然的他有错就改,立刻跑来换了堆一两一张的小面值。 反正大额的尽量拆小了,用不完可以到钱庄换回来。 一行四人上马后,一路在街道上踏踏前行。 途中不时能看到衣衫褴褛的人被人用绳子绑着胳膊成排的过,一看就是人贩子从灾区捞出来的。这样的人已经不算是人,就是买卖的东西而已。 这种买卖不道德,可朝廷又默许了,这也是一种解救灾民的方式,总比全部化成饿殍的强。 某种程度上甚至希望参与的人能越多越好,只能默许,不能明说,因为灾害波及范围太大,朝廷的能力实在是有限。 然而真正有钱的人是不屑于参与这种买卖的,名声确实不好听。 “哇,你看那女人,那姿色,估计能卖五百两以上,谁捡到的赚大了,搞不好能赚个上百倍。” 小白脸似的易从飞指着路旁经过的十几名狼狈女子中的一员喊道。 马背上的庾庆等人立马顺势看去,确实看到个哪怕穿着脏乱差也难掩其姿色的貌美女子,其人似乎还知羞耻,迅速拨了乱发挡住脸,低头而过。 听说能赚百倍,庾庆心头发热,略有遐想。 到了城外,四人下了马,马匹交给了同伙。 陶永立三人还有一些弟兄,专门负责办卖身契、找买家还有搞后勤之类的,算是经验老道的团伙。 庾庆也算是加入了这条线,说好了分一成给这边当辛苦费的。 听从指点,庾庆跟着陶永立三人有样学样,从一辆大车上搬起一个比人还高大的包背上,里面都是事先采购好的干粮。因为灾情,这些干粮的价钱翻了好几倍。 一行四人背上东西就走,仗着一身修为朝泥浆泛滥之地走去,这活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走在最前面的陶永立嚷了声,“我们来晚了,附近的好货色应该都被人淘干净了,想找到值钱的好货,要深入才行!” 庾庆身为新入行的小新人,精神头很足,高声大喊道:“没关系,大哥去哪我就去哪,只要大哥不嫌弃,我永远跟着大哥走!” 陶永立闻言哈哈大笑,“好,以后就是自家兄弟,同甘共苦!” 庾庆大声道:“谢大哥!” 脸上有道刀疤的葛大钧和小白脸模样的易从飞相视无语,又齐齐对庾庆甩了个鄙夷眼神,发现这小胡子马屁精有点臭不要脸,还真会哄的大哥开心,才认识多久,大哥就把这厮当了亲兄弟似的。 …… 上宛府,府衙内,太守召魏、徐、景、陈四大家族议事。 人晒黑了不少,脚上官靴沾满了泥的詹沐春也在现场,不过短短半个来月,灾区奔波来回后,搞的已褪去了书生样。 现场也没有他的座位,级别不够,站在一名户部官员的身后。 他属于京县官员,本是来勘察这边灾情,掌握了情况回头好返京为京县应对流民做准备的,谁知灾区这边的贪官利欲熏心不管不顾把事情给搞大了,搞的灾民的数量远超之前的预估,这要是一股脑跑到京城去了,锦国的六百年大庆就成了笑话。 而玄国公应小棠接旨赶来后又是一个不管不顾的,杀贪官又杀了个人头滚滚,杀的救灾官员都不够用了。 朝廷紧急下旨,让京城那边赶来的官员临时在灾区充当任用,詹沐春亦在其中。 他现在就临时跟着眼前的这位户部官员,一位户部的仓部主事。 原上宛府太守,也被手握先斩后奏大权的应小棠给干掉了,现在这太守也是新上任的。 府衙内,一些低级官员都没得坐,反倒是百姓身份的四大家族族长皆有座位。 没办法,现在上宛府有求于四大家族,这四大家族麾下商行几乎掌控了整个上宛府的粮食买卖。 说白了,就是在这灾情严重的时候,人家手上有粮食。 堂内争论来争论去,詹沐春想到城外的饥民,已是心急如焚。 虽也算年纪轻轻,但他估计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那么凄惨的景象了,吃草、吃树皮树叶、吃土,人甚至饿到了人吃人的地步,有些景象甚至吓得他两腿发软到走不动,简直恐怖! 什么叫人间炼狱? 城外就是人间炼狱! “诸位大人,听你们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我们几大家族酿成的错咯?” “之前要把无数百姓迁移,说什么按人头算,每人十两银子,又说什么朝廷没钱,要我们这些富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好吧,我们四家被逼捐,每家各捐出了三万两,也只换了块匾挂在家里而已。” “其它地方的乡绅各自究竟出了多少,至今都看不到明确的账目。还有朝廷划拨下来的银子,究竟下发给了灾民多少,至今也都是笔糊涂账。” “闹出了灾情后,又要逼我们捐钱,好吧,我们又是大量出钱出物,这些东西去了哪,还是笔糊涂账!” 第一四零章 扫货 “据我们所知,朝廷没钱了,为了搞钱救灾,把玄国公派来这边血洗了一遍,抄家抄了一大笔银子应付灾情,加上朝廷砸锅卖铁、拆东墙补西墙想尽办法挤出的两千万两银子,可是很神奇,划下来没多久就没了,钱呢?说是用完了!” “有的是不怕死的人!朝廷也不敢让玄国公把那些上下其手的人都给杀光了,你看,怕玄国公再下狠手,又把玄国公给调回去了。” 砰!太守拍案怒斥,“朝廷大事是你们能妄议的吗?” 郑重警告也只换来四位族长的一脸讥讽而已,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面子不面子的已经不重要了,只能是凭实力说话。 “说朝廷没钱,我们相信。说灾地官府没钱,我们也信。但有钱的人多的是,只不过大家都不敢捅破,你们为什么不找他们要钱,只敢来掏我们口袋,只敢来抠我们仓里的几粒粮,是要把我们逼的倾家荡产走上绝路吗?” 太守咬牙道:“如此说来,我只能是强行撬开诸位的粮仓了!” “我们在上宛府多年,上上下下的事情我们这里是有一本帐的,牵连的人很多,也由不得谁想拿捏就能拿捏我们。” “太守大人想强行撬开我们的仓库?可以!只不过要提醒太守大人一声,我们商行里也有些贵人入股,他们不松口,我们不敢开仓放粮,诸位大人大可以对我们用刑,大可以逼迫我们把那些贵人交代出来,只要你们敢!” 四大家族唇枪舌剑的一番言论令在场官员沉着一张脸不敢吭声。 詹沐春紧绷着腮帮子,呼吸凝重。 他前面的仓部杨主事道:“太守,城外都是被水浸泡过的泥涝,灾民除了一些山头和高地,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易生疾病,先打开城门,把人给放进来吧!” 太守还没回话,魏姓族长厉声道:“绝不可以!” 杨主事怒了,“你们既不开仓放粮,又不让灾民进城,和亲手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魏族长:“杨大人此言差矣,你可想过放灾民进城的后果?光府城之外,远远近近聚集的灾民便有十万之众,都是些饿疯了的人,为了吃的什么都干得出来,一旦进城,谁管的住?” 徐族长:“灾民只要一进城,立马就要抢吃的,府城内顷刻间便是一场浩劫,城内的人马是镇压不住的,届时你杨大人再多几颗脑袋恐怕也不够朝廷砍的!” 杨主事的脸一沉,满脸阴霾不吭声了。 景族长:“城内还有三万百姓,他们虽也过的艰辛,但紧衣缩食付出点代价还能扛到灾后。可若是把城外饥民放进来,转眼间城内三万百姓也得沦为灾民!救灾不成,反而火上浇油,还掀翻了上宛城,只怕连太守的脑袋也保不住!” 太守怒道:“照你们说的,对城外灾民的死活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不管,本官就能保住脑袋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被弄来接这太守的位置,简直是要命。 四位族长相视一眼,陈族长慢悠悠道:“遇上灾年和灾荒,其实是有惯例的,只要按惯例办,有事也不能怪罪到太守身上,大家都这样办的,没理由只有太守一人错了。” “没错,凡事按老规矩办就不会有错。” 詹沐春疑惑,不知什么老规矩。 太守却是一听就懂,沉声道:“有钱的活命,没钱的等死是吧?” “话虽然不好听,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钱的进了城,能凭钱安身,就不会想着作乱,没钱的德行确实要差点!” “往年碰上类似灾荒,有二两银子的可以进城,但是今年的灾情不一般。城外道路泥泞,有些地段还有大量积水,粮食难以大量运来,估计至少还得再扛半个月,道路才能通行。灾后的城内物价飞涨,一个人衣食住行的想在城内扛过半个月,没个五两银子怕是不行。” 太守冷笑不止,分明是想趁机发国难财。 然而面对这些人又无可奈何,他不是玄国公,不能直接将这些人给杀了,他若敢那样做,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如同这四位族长说的,他们背后也是有人的。 何况他也杀不了这四位,他若对这四位硬来的话,未必能调动城中人马,四大家族在上宛府的树大根深不是说说而已。 冷静下来后,还是得尽力为灾民争取一点实在的,“可以遵四位族长的指点去办,不过还请四大家族大发善心,拿出点粮食来布施,每日熬上些稀粥给城外嗷嗷待哺的饥民,让他们能多撑一点时间,哪怕有机会多活一些性命也行!” 魏族长站了起来,“太守大人言重了,灾民的性命轮不到我们来担,这个责任我们也担不起。不过太守大人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没意见,不过要问问城中百姓答不答应,我们遵从民意如何?” 又不要城中百姓掏钱、掏粮,百姓有什么不好答应的,太守当即应允。 很快,城中敲锣打鼓的,召集百姓征求民意。 当四大家族告知众百姓,说城中粮食有限,未必能坚持到灾后粮来时,顿时引发了民愤。 “不行!” “不行!” “都是灾民,凭什么我要掏钱买,他们可以不花钱?” 叽叽喳喳沸腾的反对声浪令詹沐春的脸色发白,且令他震惊,没想到城中百姓宁愿外面人饿死,也不想给出不属于他们的粮食。 这是他做梦也没想到的,给了他极大的冲击,也是他读破万卷书也看不到的。 面对沸腾的民情,太守阴着一张脸,冷冷盯着好整以暇的四位族长,终于明白了,在这块地面上,只要四大家族不同意的事情,他这个太守一件都休想做成…… 庾庆懵了! 一座光秃秃的山地,好似泥浆海洋中的孤岛。 这座山上已经看不到了任何绿色,被人啃光了,庾庆傻傻地蹲在山头,眼神是茫然的,身上也脏的够呛。 在他的身后,另一个山坡上围了一群人,一群不像人的人,正在抢食几具尸体。 尸体估计还是热乎的。 也是他们几个人贩子到后杀的。 山上的一群饥民想要抢他们的干粮,被陶永立三人下了狠手震慑,让他们自己吃自己同伴去。 他能想象到那种血淋淋硬抢生吃的画面是什么样的,背对着不愿再看,因为之前不止一次看到。 一开始,他闯入灾区还挺精神的,为了保卫三人的干粮奋勇出力,是条护粮好汉。 直到进入重灾区后,一次看到一群人正在围着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煮东西吃,闻到肉味还挺香的,过去一看,看到锅里搅动的是个小小的人时,有人嘴里还在嚼着未熟带血的肠子时,他当场就差点看吐了。 之后更是看到了很多超乎他想象的恐怖场景。 从那时开始,他就懵了,身上的一大包干粮一不小心就被一群饥民给抢走了。 他没想到,灾情发生还不到一个月,人就能饿到这个地步。 他以为有这么长的时间,就算靠两条腿走,大多数人也应该都走出了灾区吧。 到了现场后,才发现,当人类面对这种灾难时是极其脆弱的,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也是经历了这一遭,他才真正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饥民。 “哈哈,还行!” 哈哈大笑的陶永立提着裤腰带从一处山坳里走出来,然后又换了葛大钧去。 没别的,发现了一个虽狼狈也难掩其姣好容颜的小娘子。 一块饼就让小娘子去洗净了乖乖从了他们。 蹲在庾庆身边的青年起身了,眼巴巴地凑到了陶永立身边。 陶永立系好裤腰带,从易立飞看守的大包里拿出一块大饼扔给了青年。 青年是那小娘子的丈夫,说好了的,小娘子陪一个人就给一块饼。 庾庆从夫妻二人脏兮兮的衣服料子上能看出原本应该是家境还不错的一对,听谈吐也是书香人家。 青年抱着大饼狼吞虎咽。 陶永立俯身拍了拍庾庆的肩膀,“老弟,你呀,还没习惯,头回干这行也能理解,习惯了就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以这座山为中心,要开始扫货了,没时间慢慢挑,你要有善于发现的眼光,要一眼能从蓬头垢面中看出姿色好坏来。” 说罢又走到了那青年边上,拍着他后背,“慢点吃,慢点吃。兄弟,跟你商量个事,你娘子我买了,待会儿你跟她商量商量?” 青年默了默,点了点头,又继续啃饼。 后来,葛大钧笑着回来了。 后面跟着那位洗净后容貌不凡的小娘子,这还是饿的面黄肌瘦了,恢复正常姿色后可想而知。 “老弟,你要不要试试?”陶永立拿了块大饼给庾庆,示意他拿去找那小娘子。 庾庆连连摇头,也不吭声。 那青年最终还是走到那小娘子跟前去了,两人碰头商议了一阵,过来后表示小娘子答应了卖身。 陶永立的开价是,供他们夫妻吃的,把两人带出灾区,小娘子卖身给他,然后给青年一两银子。 青年表示自己想去就近的上宛府城,要五两银子。 第一四一章 兄弟反目 “上宛府城在附近?” 陶永立问了声,同时环顾四周这片泽国,有点分不清哪里是路。 填饱了肚子的青年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正常思考的能力,想了想后,指着山脚突出的地方,“路就在下面,往那一直走就能到。” 陶永立又问:“要走多久?” 青年:“路不好走,要走两个时辰的样子。” 陶永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又回头看了看他那娘子,奇怪了,问:“你既能准确弄清路线,便不会在这片泽国迷路,又知抵达府城的具体时间,看起来也不像是没出过远门的愚昧乡民,两个时辰的路,你都懒得走去不成?” 青年告知:“已经去过,这里的人大概都去过。然府城大门紧闭,军士严防死守,不让灾民进城。要进城也可以,必须拿出五两银子,证明你有钱扛过灾情,不会在城内作乱。 我们哪有钱,我们夫妻是被突然而来的大水从家里冲出来的,不是抱着一根木头飘停了,早已淹死,又怎来得及拿钱。”说到这,脸上竟也涌现出几许悲愤,可能是填了填肚子,少了因饥饿导致的麻木。 陶永立了然颔首,继而又转身拍了庾庆肩膀,“老弟,你听到了,他们那两个时辰的路,凭你的脚力,半个时辰足矣。你也看到了,这里想弄到好货色,钱只能是个辅助,还是吃的最实在。你手头没了粮,赶快去趟上宛城,弄一批来,价钱也许贵,但肯定比撒钱扫货省的多。”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先物色好一个点,扫到的货集中在一个地方,由一个人看管,另外三个去找人,找到了后又由一个人负责往回送。 来回多次凑了差不多一波人后,就由两个人先带回去,交接给其他弟兄去处理,然后他们再背一批干粮回来。 这般麻烦也是没办法,几人能带的粮食有限,你提供的粮食必须让自己物色的货物有力气走出去才行。 而此时的庾庆对老大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是蹲那守着自己的大皮包不言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永立又推了他一把,“老弟,想什么呢?别发呆了,赶紧吧,要干活了。” 庾庆深吸了一口气,看脸上神色,似乎做出了什么决定,慢慢站了起来,问那青年:“这块山上有多少人?” 青年摇头:“不清楚,千把人应该是有的。” 庾庆默了默,看向了不明所以盯着自己的三位同行,“老大,你们干这一行这么多年,也算是靠灾民赚了不少的钱,要不今天就回馈一回?” 这话把三位同行给说愣了,陶永立狐疑,“老弟,你什么意思?” 庾庆:“我的意思是,也就千把人的事,五千来两银子就可以把他们送进上宛城,就可以救上千人的性命,这可是大功德,要不你们就做回好事?” 青年夫妻二人闻言一愣,齐刷刷看向庾庆,眼中浮现期待。 “……”三位同行有点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陶永立:“老弟,你想什么呢?咱们是臭名昭彰的人贩子,是来赚钱的,不是来送钱的,你对行规能不能有点起码的尊重?你这样在哪一行都混不下去,懂不懂?听我的,赶紧弄你的粮食去!” 庾庆默了默,又道:“不如这样,我退一步,这五千来两银子我也出一份,我跟你们三个一起平摊如何?” “……”三位同行再次愣住。 易立飞回味了过来,气乐了的样子,小白脸阴阳怪气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前面你说的出钱救人是指我们三个,敢情没包括你呀?” 庾庆没吭声,不置可否,起码是没否认。 他想救人,但确实不怎么想花自己的钱。 理由是自己又没有从灾民身上拿一文钱,而这三个家伙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自然是理所应当的。 葛大钧也笑了,笑的脸上的刀疤好像裂开了一般,“做什么梦呢,要救,你自己出钱救去。” 易立飞对陶永立道:“老大,你听见没有?他想做好人,却要让我们出钱。老大,我早就看出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满嘴的马屁,表面上对老大表忠心,内里还不知在想些什么。这就是个做婊子的料!” 陶永立盯着庾庆沉声道:“老弟,你这样搞的话,是不守规矩,咱们也只能是各走各的道了,你去做你的好人,我们赚我们的钱,互不耽搁。好走,不送了!” “也罢。”庾庆点了点头,又走到自己大皮包前蹲下了,扯开袋口,开始清点银票,“那只好是我一个人出钱了。” 这袋口一扯开,三位同行稍微一瞅,眼睛便直了,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认真看,没错,银票,满满一大袋的小额银票,一捆一捆的塞在袋子里。 开始的时候,庾庆从钱庄出来时,三人说庾庆换这么多钱之类的其实是开玩笑,以为包里装了行李之类的东西。 直到此刻,三人才发现,这厮居然真换了这么多银票,有够贪心的,敢情真是想来大捞一笔的啊! 满满一大袋钱放在人眼前,观看的人是什么心情? 易立飞目光忽闪了一下,忽扯了下陶永立的衣袖,又胳膊肘撞了下葛大钧,哼哼道:“老大,看来庾兄弟还真不是开玩笑,还真有一颗善心。既然并非是装模作样,让庾兄弟一个人出这笔钱也有些说不过去,相识一场,我们多少出点,意思一下如何?”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银票来点,点出了一千两,给庾庆看,也给陶永立和葛大钧看了看,“咱们也一个人出一千两吧,剩下的那就只能是庾兄弟自己掏腰包了。” 陶永立和葛大钧相视一眼,无须说什么,互给了个心领神会的眼色,也都面露笑意,一副刚才是开玩笑的样子,各自从身上掏出了银票,也当着庾庆的面各点出了一千两。 易立飞先走过去,递钱道:“兄弟,这是我的份子。” 陶永立和葛大钧则适时的朝易立飞左右而去,左右呈犄角合向庾庆,配合默契。 唰!一道寒光出鞘。 庾庆没有接银票,而是突然顺手拔剑了。 易立飞眼中骤露惊恐,欲紧急后闪,然在这无征兆的偷袭下,动作还是稍慢了些。 一道寒光抹过了他的脖子,带出一条血线。 闪开的他紧急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指缝间开始汩汩涌出鲜血,落地踉跄后退,满眼的难以置信。 面对庾庆的突然出手偷袭,陶永立和葛大钧的第一反应便是闪身避开了,一刀一剑已经拔出在手。 两人看着多年的兄弟在那捂着脖子摇摇欲坠的痛苦模样,皆震惊! 原本,三人见庾庆露了财,见财起意,欲黑吃黑。 对干他们这行的人来说,黑吃黑的事情也不是没干过,何况庾庆已经要和他们分道扬镳了,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更不用客气了。 再者,能接受庾庆入伙,也是因为接受前互相搭手探了实力的,彼此四人都是上武境界的修为,他们三个对庾庆一个自然是放心的。若是庾庆修为太高,还真未必敢接纳。 三人配合多年,不需要怎么交代,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配合。 本该是三人掏钱让庾庆放松警惕,易立飞给银票时突然顺势扣紧庾庆的手,瞬间牵制住庾庆,左右的陶永立和葛大钧再趁机联袂偷袭,自然是要一举得手的。 三人没想到庾庆居然先出手了。 本以为这个见到灾民散发出不忍心欲相救的人是个心慈手软之辈,以为好欺,却不想还有另一面,出手果断,心狠手辣! 庾庆斜剑在手,缓缓站了起来,剑锋染出一抹红,几张属于易立飞的银票飘落在他脚下,此时也没闲心去顾,盯着另两位。 噗通! 易立飞倒下了,依然在紧捂自己的脖子,躯体抽搐着,眼中满是不甘。 青年夫妇二人吓得赶紧退开。 陶永立目光闪回庾庆脸上,挥刀怒喝:“狗贼,竟敢对自己人下如此毒手!” 庾庆嗤了声,“他刚才给银票的时候,脸上写满了要偷袭我。大哥,你说我怎么办?” 陶永立和葛大钧惊疑相视,难道是易立飞刚才没收敛住心思,暴露了意图? “咕咕…”易立飞松了只手指来,似想说话,然最终还是手一耷拉,整个人彻底松垮了,彻底没了气,瞪着双眼,死不瞑目。 见老兄弟断气了,陶永立大怒道:“休要巧言狡辩,你是不是连我这个大哥也想一并杀了?” 唰! 庾庆信手掷剑,剑插在了身前半丈远的位置,以示并无歹意,“我自认不是二位哥哥的对手,如此诚心,当知兄弟所言非虚。” 然陶、葛二人见其弃了武器,顿目露凶光,互一个眼色便毫不犹豫地联袂扑来。 陶永立腾空挥刀怒斩而下。 葛大钧贴地挥剑横扫而来。 庾庆抬头,仰望从天而降的大哥,手腕一个旋转,那掷在地的剑起,唰一声倒飞而回。 这一幕令挥剑冲来的葛大钧略惊,隐约感觉到剑起倒飞的样子不像是一般的隔空摄物,那股流畅而归的感觉不同。 第一四二章 又赚了 既已出手也管不了那么多,然挥剑而来的他却扑了个空,眼前人影消失,他亦跟着人影消失的方向抬头看。 剑一到手的庾庆已经先一步射向了空中,挥剑苍穹,迎战破空而来的刀幕光影。 口中爆发出亢奋的铿锵一喝,“天剑式!” 天降和地起的两人瞬间于空中交战在一起。 一交手的瞬间,陶永立便大感意外,庾庆竟敢以剑与他的刀来硬碰硬。 两人虽同是上武境界修为,但同境界内也有高低强弱之分,之前彼此互相“认识”的时候,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修为要高庾庆不少。 何况他这次一刀斩下是从天而降打击下方,更兼双手握刀而斩,而硬碰硬砍的情况下本就是刀的力道更占上风。 种种优势加持,那个修为不如自己的家伙竟还敢挥剑与自己硬碰硬? 当…… 金铁交鸣的激烈碰撞声在空中震响,声音刺耳,引的附近山头的人纷纷看来。 刀剑碰撞的刹那,陶永立脸色瞬间大变,发现自己一刀斩下后竟难挫升天而起的剑势。 殊不知这正是庾庆敢和他硬碰硬的底气所在。 他的剑诀心法颇为独特,发力方式比较怪异,内力加持于剑时,是凝缩成树枝状分布于剑体的,而庾庆握剑的手就是树根。 一旦与外力相撞,和一棵大树的受力方式是一样的。 力量轰击树枝时,是难以轻易撼动树根的。 就好比大风吹动树,只见树枝动,难见树根动分毫,除非是非常强大的风力,才有可能把大树给连根拔起。 若他陶永立的修为能强悍到那种地步,庾庆也不敢跟他对抗。 只瞬间硬碰,便已搅的陶永立心慌意乱。 硬碰硬之下,刀势被撞乱了,剑势却依旧是挥洒自如,这要命的关头,人在空中不好借力,连躲都不好躲,他不心慌意乱才怪。 更恐怖的是,他发现庾庆的剑中无‘君子’,出手皆是大开大合,且有进无退,只攻不守,还有剑势一开便有一剑快过一剑的挥洒之意。 剑光如蛟龙破海升空。 凌乱剑影如虹挥洒,又似银龙摇摆,剑光几乎瞬间将陶永立给吞没。 刀飞了出去。 血水爆出。 陶永立的身影亦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出。 临飞出前,惟余一声吼,“快走!” 之后便没了声音。 庾庆人影从爆开的血雨中穿过,凌空倒翻,手中搅动的剑光直冲下方,且又是一声亢奋的喝喊,“地剑式!” 封尘剑诀分三十六式,分别主六个方位,前后左右与上下。 迎空而击的剑式为‘天剑式’。 冲地的剑式为‘地剑式’。 正前方施展的剑式为‘阳剑式’。 对身后施展的剑式为‘阴剑式’。 向左施展的剑式为‘雄剑式’。 向右施展的剑式为‘雌剑式’。 而这主六个方位的剑式又各含六式,合计为封尘剑诀的三十六式。 冲天而起的葛大钧此时亦大惊失色。 他跟庾庆几乎是前后脚起飞的,庾庆冲天而起后,他一杀到,立马就跟着冲天追杀而去。 令他没想到的是,修为明明不如大哥的那厮竟敢与大哥硬碰硬。 硬碰硬也就罢了,竟然还… 交手的时间太短,在外人看来,无论怎么看,都是庾庆一个照面就把陶永立给干掉了。 葛大钧自然能猜到大哥那声“快走”是朝谁喊的。 除了是喊给他听的,还能有谁? 大哥肯定是一交手发现了不对,知道自己兄弟不是人家对手,遇难之前才紧急示警。 跑掉一个,起码还有报仇的机会不是。 然而晚了,他已经升空而起,面对挥霍剑光倒冲而下的庾庆,亦手忙脚乱地拼命抵御。 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当当连响。 只有真正交手了,葛大钧才知道自己大哥遭遇了什么鬼,才知道自己大哥为何会败。 两条人影几乎同时落地。 一道从脑袋竖立到下巴上的血口子,出现在了葛大钧的脸上。 他似乎瞬间没了思维,脸上的惊恐神色凝滞着,身躯缓缓向后,噗通砸倒,没了动静。 庾庆横剑在手,看着剑上沾染的血迹,信手运功抖掉,脸上的兴奋表情未消。 同时也有点遗憾,感觉还没打过瘾,这才刚动手两下就没了,感觉哪哪都不得劲。 还有那么一点后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用计偷袭易立飞,三个人一起上的话可能要过瘾点。 自从练成三十六剑式后,他就有那么一点自信过头,一直蠢蠢欲动想找人茬,因为他自己觉得封尘剑诀不错,一直想找人试试自己算不算高手,奈何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他总不能无缘无故去找人打架吧? 谁知好不容易捞上了出手的机会,居然就是对自己所谓的‘大哥们’下毒手,直接就是兄弟反目成仇。 唰!剑归鞘。 庾庆没有犹豫,立刻搜查三位同行的尸体,将三人身上的钱财全部搜刮了出来。 到手那么一清点,嚯,发现比自己身上的钱还多,合计竟有九万两出头。 他捧着银票有些无语,看向被赶到山那边的灾民,心里算了算。 一千来灾民,一人五两,最多也不会超过一万两。 也就是说,自己又赚了八万多两? 这事搞的,他嘴角抽了抽,看看手刃的三具尸体,天地良心,自己一开始真不是这意思。 再看看四周,心里嘀咕,发现还是抢劫来钱更快! 没办法,这钱只能是自己的了,估计是老天爷给自己的福报,也算自己没有白忙一场。 他走回自己的大钱包前,又将这些银票塞了进去,然后将大钱包挎在了身上,这才朝那对青年夫妇招手示意。 那对青年夫妇远远看着,有点害怕,但是无处可逃,在这种高手面前也不敢逃,只能是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二人到了跟前后,庾庆指了指三位同行留下的三大包干粮,“去,你们过去告诉他们,让他们都过来,就说我要发吃的给他们,还会送他们进上宛城。” 真的要发吃的? 夫妇二人惊讶,这灾区还真有杀人只是为了抢东西救他们的人? 庾庆掏出一块饼,对半撕开,扔给了两人。 两人地上捡起,边啃边连连点头跑去。 没多久,一群乞丐般的灾民摇摇晃晃而来,许多人饿的走路都走不动了。 这种情况庾庆这一路上看得多,许多人根本没了走出灾区的力气,然后有些活着的就等着这些人死去,待其一咽气或还没彻底咽气便一涌而上,待人散去便只剩了一堆白骨。 “一人一张饼,没拿饼的站山这边,拿了的站山那边,谁敢不老实,杀!” 庾庆面对一群灾民喝了声,之后让青年夫妇两个帮忙发饼,他提着剑在旁虎视眈眈。 拿到了饼的立刻跑到指定的那边开始狼吞虎咽。 没多久,饼便发完了,庾庆又允许那夫妻两个各拿了一张饼当报酬。 不一会儿,一个少年过来,手里拿着半块没吃完的饼,跪在庾庆跟前,泪眼汪汪,“恩公,能不能再给小人一张饼,小人的娘在那边饿的走不动了,我给我娘拿一张行不行?” 庾庆见发完一轮的大饼还剩半大包,立刻收拾了扛在自己身上带走,让那少年带自己去那边看情况。 尝到了甜头的青年夫妇亦步亦趋跟在庾庆身后啃饼。 到了现场,走了一圈,庾庆发现走不动的岂止是那少年的娘,还有几十个在地上爬,想爬去领吃的。 庾庆二话不说,见一个扔一块饼。 等他回头到之前的地方时,发现陶永立三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地上有血迹拖痕,一回头发现有人在偷偷抹嘴上的鲜血,便知尸体去了哪。 他脸色一沉,也没说什么,若换了他一开始进灾区,非将贪嘴的全给宰了不可! 他开始挑稍微精壮点的汉子,让他们做简易的担架,要把那些走不动的人一起带走。卖力的当然也有好处,就是途中会给他们发饼。 这些人当即捡了陶永立他们留下的刀剑,去砍山上光溜溜的树,用不少死者的衣裳割成绳子做捆绑。 就这样,等这些灾民吃过了一轮东西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庾庆开始带着他们出发了。 只要是还活着的,庾庆一个不落全部带上了。 他一肩扛着半包大饼,一边挎着装满银票的包,蹚行在浑浊污水中探路,为身后的一群灾民领路,直奔所谓的上宛城…… 低洼地带,一条船划行在浑水上。 船上数名上宛城的官员在照列巡视,查看灾民聚集情况,尽管知道这种巡查方式不能全面,但还是要做,没有任何作为不好交差。 詹沐春也在其中。 就在他东张西望四处观察时,杨主事挥手示意了一声,把他招呼进了乌篷内,避开了其他人。 之后,杨主事掏出了三张面值一百的银票递给他,低声道:“这是你捐出去的吧?我听说后帮你拿回来了,你收回去吧。” 詹沐春一愣,“杨主事可是嫌少?我此番离京身上只带了这些钱,能救一个灾民进城就救一个吧。” 杨主事抓了他的手,将银票拍回他的手中,“我的状元郎,你想捐,捐个几两意思一下就行,这三百两太多了。” 詹沐春忙道:“能多救一些自然…” 杨主事抬手打住,“你以为整个锦国就你最有钱不成?你听我的不会有错,你捐多了不合适。以你陛下钦点的状元身份,只要无大错,几年之内官至六品是很快的,尽量不要给自己惹没必要的麻烦,知道吗?” 拿着银票的詹沐春似懂非懂,若有所思。 正这时,外面船头忽有人喊道:“快看,有一路很奇怪的灾民!” 第一四三章 我有钱 灾民就灾民,哪还来什么奇怪的灾民? 杨主事第一个从乌篷里起身,出了船舱,问了声在哪,顺着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斜前方果然有一队灾民。 乌篷里的詹沐春默了默,“唉!”一声轻叹,收好了银票,也起身出去了,去看那所谓的奇怪灾民是怎么回事。 那队灾民明显在往上宛城方向去。 这只巡查的船也是外出巡视后返回上宛城的。 那队灾民明显是出发在他们前面的,奈何灾民们是在泥涝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前行,明显没这边在水里划船快,被这边后来的追上了。 待到两边几乎平行了,越发将这队灾民的奇怪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因为这些灾民竟然拖着几十副简易担架,不是抬担架,确确实实是在拖着担架走。 担架一头被抬起,另一头拖地,担架上的人也是斜躺的,头在上,脚也拖在了泥浆里。 也许是为了省力,一副担架六七个人一起拖着行走。 局外人听到这种状况可能会不以为然,但对于这些身在灾区里的人来说,这一幕简直是世所罕见的奇迹! 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身在灾区里的人,但凡是知情点的都会知道,那些走不动的人,基本上只有等死的份。 还有一个让人不愿面对或不愿提起的残酷现实,会成为其他人的粮食。 人饥饿到了一定地步,是不存在任何礼义廉耻的,任何礼教都是空气,会成为最原始的动物,获取食物大过一切! 在这种情况下,走不动的人,连官府和朝廷都不会搭手去救,救不过来。 更不可能会有任何灾民去搭救。 道理很简单,这样救一个人、这样抬一个人,是需要体力的,连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哪还有力气去扛着一个人长途跋涉,这根本不现实。 哪怕是求生的本能,也不允许一个人去这样做。 可眼前这支难民队伍的所作所为彻底颠覆了他们的想象,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围,不知这些人为何有如此强大的毅力。 难道是什么落难的军伍人马之类的?否则怎么可能有如此好的纪律性? 众人细看发现,又明显不是,男男女女的年纪各不相同,几乎都摇摇晃晃拄着砍伐的木棍当拐,明显都是在咬牙硬撑,不可能是有组织的军伍人员。 所以,眼前的一幕带给众人的震撼可想而知。 站在船头的几名官员只能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划动的船只超过难民队伍时,杨主事看到了领头在前探路的庾庆,忍不住咦了声,“咦!领头的那个小胡子,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似的。” 确实见过,金榜题名后,新科进士跨马游街时曾从户部门口经过,杨主事也曾在门口观望过,是见过庾庆的。 只是如今的庾庆留了马尾辫,又蓄了小胡子,腰上挎剑,一边挎着大皮包,肩上还扛着小半包干粮,脑袋微微压偏了,加之身上沾满了泥水,那叫一个脏,认不出也正常。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仔细辨认。 还别说,詹沐春也感觉这人似曾相识,心中纳闷奇怪,这里怎么可能有熟人,而且还成了灾民。 手上拿着杖,不时在前方脚底下探路的庾庆又再次朝后大声提醒道:“大家小心了,右侧有沟了,好像是斜坡,别踩空了脚滑下去,跟着我往左一点走,都跟紧一点,谁落队了别怪我不管!” 他的精神头还是很足的,突然又赚了那么多银子,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该把这些灾民好好送到上宛城去,然后,是吧,那八万多两银子赚的也心安理得。 青年夫妇可能是吃的比较饱的,可能渐渐有了精力,也可能是看到了生的希望,两人一直紧紧跟在庾庆后面,并帮着向后传话。 一听到庾庆开口,船上的詹沐春神情猛然震颤,一下就听出了是谁的声音,再撇开庾庆那变化巨大的外形,盯着庾庆的脸细看,对上了,瞬间辨认出来了,不是士衡兄还能是谁? 他反复辨认了几次,没错,确实是士衡兄,他怎么跑这里来了? 旋即明悟,除了救灾能是什么?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时间过了这么久,探花郎辞官的风声早已经传到了这里,他之前听闻到消息也很震惊,为什么?大家十年寒窗苦读求的不就是这个吗?真的是因为没得状元心怀怨恨而辞官吗? 总之他是不太能理解的。 今天突然看到庾庆在灾区救人,心灵上确实有点受到冲击。 那个才华横溢的四科满分会元,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 庾庆也留心到了那边的船,心里暗操,早知道有这样的水路,造一些木排载着灾民赶路会不会方便点? 转念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上千人的木排要造多少?不说材料能不能齐,等到造好了,有那时间怕是走走也快到了。 何况一开始也确实不知道有这样的水路,更不清楚水路地形。 他也看到了船上穿着官袍的几名官员,懒得理会,连个招呼都懒得打,已经不指望这些狗官了。 这些贪官污吏但凡有一丁点良心就该主动表示一下,自己下来走路,让走不动的百姓上船才是,然而并没有,明明擦身而过却没一个吭声的。 他没有看到詹沐春。 詹沐春开始是想喊上一声的,后想到了一些问题,又有些心虚地偏过了头去,不敢跟庾庆打招呼。 不为别的,因为开不了口,不知该如何开口。 事情明摆着的,士衡兄是在带领着这些难民赶往上宛城,可他却知道上宛城早已定下了灾时应急法令,没钱是进不了城的。人家辛辛苦苦带着这么一大队灾民走到了这里,自己打了招呼后,是告诉他真相,还是不告诉? 心中有愧,羞于见面! 其他不吭声的官员其实也是同样类似的心态,静默默看着,没人敢把真相告诉这些在绝境中苦苦挣扎的人。 船很快超前了,离后面的队伍越来越远。 “都跟紧了,都跟上我,咱们争取在天黑前赶到上宛城……” 庾庆中气十足的大喊声还在隐隐传来。 詹沐春站在乌篷前眺望后方,目光定格在那个牵头的人影身上,久久难以移开视线,心中满是愧疚,又满是佩服! 他发现这位士衡兄确实是个牛人,的确是个能创造奇迹的人,居然能把这伙饥民给组织起来,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想赶在天黑前抵达上宛城的想法破灭了,灾民的行进速度太慢了,原计划两个时辰的路程,竟然花了足足三个时辰,上千号乞丐般的灾民才拖拖拉拉赶到了城下。 当然,路不好走也是个原因,加之这些灾民饿的太久,体力确实跟不上了。 庾庆扛着的那半袋大饼干粮已经在路上发完了,干体力活拖担架的人多发,其他人则是四人均分一块大饼。 吃大饼容易口渴,没有了山上的泉水,只能是喝地上的泥水。 脏不脏、干不干净、会不会得病什么的,已经顾不上了,庾庆也只能任由,因为无能无力。 上宛城因地势较高,到了城下就等于从水里走了出来,不过依然是满地踩满了脚印的泥浆。 城上点满了火把,护城河那边的城墙下也点了一座座间隔开的篝火。 在护城河外面,还聚集着乌压压一片的人群,站不住,都或坐或躺在泥泞地上。 不时有人跪着对城内的官兵哀求,求让他们进城,然而奉命行事的官兵们可谓铁石心肠。 抵达城外的庾庆无语凝噎,心都凉了,才发现自己带来的这千把人压根不算什么,眼前聚集在城外指望进城的灾民才是大多数,远超过他带来的这些人。 “走!”庾庆回头招呼一声,带着上千人往人群中硬闯。 一行硬生生开出一条路到了护城河边,面对着拉起的吊桥,庾庆大声呐喊,“速速放下吊桥,容我等进城!” 吊桥那头的守将喝道:“任何敢对抗灾时应急法令的擅闯者,一律杀无赦!” 庾庆将大皮包扯开了一条口子,抓了一把银票出来,大喊:“我有钱!” 此话一出,护城河外的一群灾民看到这么多钱,立刻眼睛放绿光。 不需要招呼,人群阵势突然一下就乱了,立刻有人冲过来,继而是一群人冲过来。 很显然,要抢! 铿!庾庆面对城墙,背对着拔剑,手中挥过一道对面火光折射的寒芒,看都不看挥向后方,率先冲到的一名男子,头颅瞬间飞上了天,颈项血喷,噗通倒地! 这吓不住其他人,冲来的其他人继续扑来。 剑光如虹连闪,快,很快。 见人就斩,冲上来就杀,鲜血如雨横飞。 几人倒下,还有不怕死的冲。 十几人倒下,还有为了活命照冲不误的。 直到几十人倒下,终于有了效果。 尸体在地上倒了一片又一堆,这些人在庾庆面前压根没有任何招架之力,就如同被砍瓜切菜一般。 庾庆压根不留任何情面,动手就是简单利索的杀招。 要救人的是他,杀人的也是他。 意图不轨的灾民没任何人能近庾庆的身,靠近的就死,一些蠢蠢欲动而又惊恐的人终于不敢再上前了。 一身是血的庾庆,脸上也染了不少的血迹,踩在了堆叠的尸体上,一只手握着血糊糊的剑,一只手还抓着那把已经染了血的银票,如同恶鬼一般挥舞那把带血的银票,厉声道:“来!再过来抢!” 没人敢再上前,护城河那边的守军也惊住了。 庾庆回头转身,面目狰狞大喊:“我有银票,放下吊桥!” 第一四四章 发钱 “草,那人谁呀?” 吊桥那边有守将叽叽歪歪骂了声,继而又朝这边高声大喊,“兄弟,你听好了,吊桥不能放,一旦乱民一拥而上,吊桥承重无法拉起,乱民蜂拥入城,上宛城就完了。我这里放只舢板过去,渡你过来!” 闻听此言,庾庆左看右看,收起手上银票,忽腾空而起,持剑跳落附近的人群中,吓的那群人四散开。 庾庆没有对他们怎样,要的是他们之前用来坐屁股的那根树木,一脚将树木踢飞了出去,树木入水如过江龙滑向对岸。扛着大包的庾庆亦飞身而起,落在了树木上借力一沉,人又迅速腾空而起,一个翻飞落地,已经到了对岸。 一群士卒立刻持刀枪围了过来,倒是那守将还算磊落,挥手让手下退开了,上前打量了一下浑身是血的庾庆,“你是何人?当众屠杀灾民,还敢擅闯过来,可知追究起来会让你吃罪不起?” 庾庆已经有点红了眼,不吃这一套,“我是谁不重要,放下吊桥,把我带来的灾民放进来!”他又从包里抓出了一把银票,“按你们的规矩来,五两银票一个人!” 守将道:“我说了,吊桥一旦放下,灾民必然一拥而上…” 庾庆打断:“我守桥头,擅闯者我剑不饶他!” 守将看了看他手中染满鲜血的剑,倒是信了他有这能力,伸手扯了张银票验了验真伪又给还了,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庾庆:“千来人。” 守将:“好,看在你救人心切的份上,我信你一回。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旦出了乱子,休怪我城上弓箭手无情,擅闯者必乱箭射杀!” “依你!”庾庆扔下话调头又回,这次没再走水路,而是直冲向了斜插夜空的吊桥,人在陡峭斜坡上健步如飞,轻易登顶,在顶天的吊桥一端纵身腾空飞跃,再落地又到了河对岸。 落地后,只见地上是一滩血迹,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堆积的几十具尸体又不知被拖哪去了,空气中充斥着变态的血腥味。 庾庆没想太多,喊叫着召集跟自己同来的人上前。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然而,他既许诺了要送那些灾民进上宛城,自己也因这些灾民发了一大笔财,又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城下,自是不会轻易放弃。 钱到位了,事再办不好的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冲钱办事的信誉还是有的。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个个途中相互扶持着走到了这里的人,慢慢又重新聚集在了庾庆跟前。 而吊桥也在此时慢慢放下了,灾民顿时一阵骚动。 庾庆手中血剑一挥,怒喝:“擅闯者死!” 骚动变成了惊惧和焦急,消停了不少。 桥停稳,立刻冲来一群人马,抬着一只只拒马跑来,很快便将吊桥给堵成了只有两条只能容一人过的小道,士兵手中刀枪摆出了严防死守状。 很显然,守军还是做了防备难民一拥而入的准备。 守将走来,跳到了一尊拒马桩上,喊道:“手持五两银票,为入城准许!”同时对庾庆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开始了。 而灾民们的目光也看向了城门,只见沉重厚实的城门已缓缓打开,渐渐能看到城中情形,那是生的希望。 庾庆的目光从城内收回,剑指了指人群中的青年夫妇,示意他们上前。 夫妇二人到后,庾庆拿出两捆银票,一捆是一千两,一人给了一捆,让他们夫妻二人各站一个入口,给经过的灾民一个一个的发钱,每人发五两。 好在他这次兑换了大量的零钱银票。 这算是巨大的信任了,夫妇二人自然是遵命照办。 而庾庆则站在了最前沿,持剑守在最前面威慑,他剑朝哪些人晃动示意了,人才准许往桥上走。 终于见到了生的希望,每个从庾庆左右经过的人都情难自禁地鞠躬一下,或合十拜一下,或说一声谢恩公,有些甚至是跪下磕头了。 譬如那个向庾庆多求一张饼救母亲的少年,搀扶着母亲经过庾庆身边时,就噗通跪下重重连磕了几个头。 此后效仿者越来越多,这样太影响速度了,庾庆不耐烦了,喝道:“谁再啰里啰嗦就别进去了!” 这位动辄杀人的家伙发话了,没人敢再拖延了,一个个只是经过时快速鞠躬一下,说上一声谢恩公,然后赶紧去青年夫妇那领钱。 拿到银票的灾民,在手持武器士兵的虎视眈眈注视下,皆举着手中的银票通过,证明自己有钱,证明自己是合法入城的,不要拦我! 而一踏入城内,几乎没一个不哭的,有些甚至是嚎啕大哭,哭的撕心裂肺。 面对城内万家灯火,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犹如做梦一般,许多人直到此刻才又觉得自己像个人了。 之后都做了同一件事,拿着银票去买吃的,要像个人一样好好吃一顿…… 而吊桥那边,两千两银票很快就发完了,庾庆又给夫妻二人各扔了一捆。 又是两千两出手,继续发! 吊桥上的守卫不时面面相觑,都从难民的感谢声中看出来了,杀人者和这些难民没任何关系,纯粹是自掏腰包救人。 最近一直沉浸在浑噩中的守卫们,终于嗅到了一丝清新。 然而又两千两也还是不够发,没多久又发完了。 庾庆再扔出两捆,再发! 已经砸出了六千两银票。 可还是不够。 再次扔出两捆银票。 待八千两都快发完了后,庾庆察觉到了不对,感觉从旁经过的人不但面生,目光还有点躲躲闪闪。 他没说什么,继续挥剑示意前面排队的人陆续通过。 别说他,青年夫妇二人也意识到了不对。 对同批的上千人,他们夫妻是最眼熟的,两人感觉自己那批人已经进完了,感觉后续进来的这些人不是他们那批人,有其他人混进来了。 但是他们犹豫再三后,除了继续发银票,也没有再说什么。 出钱的人不吭声,在那当傻子。 发钱的人不吭声,在那装糊涂。 浑水摸鱼的不吭声,一个挨一个地往里混。 八千两发完,庾庆又扔出了两捆钱,继续发! 他心里其实是有数的,准备拿出一万两,能多救一个算一个吧,自己能赚个八万来两就足够了。 然而,继续排队的难民安静的可怕,无比的乖巧,似乎连呼吸都控制住了,生怕一个眼神不好会让人看出不对来,生怕会被踢出排队的队伍。 没有争吵,没有抢夺,甚至没有任何混乱。 这是灾民,这是难民,这是饥民,这群衣衫褴褛比乞丐还不如的人,此时却凝聚出了令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尤其是对见识过饥不择食的恐怖景象的人来说,眼前的一幕,带给庾庆的是巨大的心灵震撼。 那些城门守卫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大家都很安静,每一个环节都很配合,都想让灾民能一个个尽快进城。 这份难以想象的有序静默,令庾庆不知该如何做出那不和谐的终止举动来。 一万两发完后,他牙都快咬碎了,手又不受控地伸进了皮包里,又摸出了两捆钱扔出,继续发。 他打量了一下现场的人群数量,估计把自己换来的零钱全部发完后,也就全部进城了。 于是他又降低了自己心中的底线,把零钱发完吧,大不了少赚点钱。 一直静静站在拒马桩上,一直在居高临下的守将也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这哪止什么千把人进城,两千人都打不住了,看那家伙一大包的银票,照这趋势下去,城里突然涌入这么多难民也不知行不行。 他立刻转身,直接踩在一排拒马桩上走过了吊桥,跳下落地后,招了两名手下过来,低声道:“你们去跟四大家族的人通个气,把这里情况说一下,问问让灾民这样一直涌入行不行。” 两名手下点头,迅速跑了。 守将目送,又回头看看发钱的地方,无奈轻叹了声,四大家族他也惹不起,他也要生存下去。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两名手下回来了,复命道:“那边说了,既是已经定下了灾时法令,灾民若能拿出钱来,自然是要按法令行事的。说是救人嘛,能拿出钱的,尽管放入便可!” 守将点头,看来四大家族是有信心兜住这个底的,那他就放心了,当即又奔桥头,又亲临一线去了。 而那两名手下却嘀咕了起来。 “看来四大家族的手上囤积有足够的粮食,否则不敢放这么多灾民进自己的老巢。” “你也知道这是人家的老巢。你也不想想,上宛府是照州北部的辐射中心,而上宛城又是整个上宛府的中心,光本城周边十几个县的粮食供给,平常四大家族就是以上宛城为集散中心的。 我听说,当初要让百姓迁移,说每人要发十两银子的时候,四大家族就估计那些官老爷要把事情给搞砸,事先就已经紧急大量采购了粮食囤积。 据说,光陈家就提前新增了六万担粮,其他三家再少也少不到哪去,估计四大家族合计至少存了二十万担粮。别说外面这点人,就是附近整个一带的十几万灾民全部进来,四大家族也能扛到灾后去。” “娘的,先借一部分粮出来稍微垫垫,别让这么多人饿死也好啊!回头官府再补还他们的便是,他们有背景,官府还敢赖他们的账不成?” “你想多了,人家就是要趁这粮价暴涨的机会狠赚一笔的,官府补还的怎么可能按这么高的价给他们,没办法向朝廷交代的。” 第一四五章 无声 发钱,发钱的一直在发钱。 掏钱,掏钱的一直在掏钱。 长期饥饿带给身体的影响,不是一时的管饱能解决的。 青年夫妇的体虚是实实在在的,虽然吃了几块大饼,可长途跋涉到此,体力也是份消耗,又站这里忙了许久,夫妻二人都有些扛不住了。 冒虚汗,甚至是有些手抖。 面对灾民,背对他们的庾庆没注意到。 找了块木板搭在拒马桩上坐着的守将却注意到了,喊了声,“兄弟,他们两个可能吃不消了,不如让他们先进去吧。” 庾庆回头一看,明白了。 守将又道:“你要是信的过我,我叫几个弟兄过来替他们,比他们两个人发的快。” 发的快?敢情不是发你的钱!庾庆腹诽,白了他一眼,但还是默许了,走去收回了夫妻二人手上未发完的钱,一个人各给了七两,给完还抱歉一声,“只能给你们这些,见谅。” 夫妻二人明白每人多给二两的意思,加起来四两,不超过五两,而五两可以多救一个人。 钱不多,是一份心意。 夫妻二人相视一眼,双双行礼,“谢恩公!” 男子随后问:“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别啰嗦了,就当从未见过,走吧。”庾庆不耐烦地大手一挥,他现在的心情确实不好。 夫妻二人无奈,只能又是欠身一礼,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那守将也起身走了,挑帮忙的人手去了。 背对了一阵,庾庆才回头目送离去的青年夫妇,他真不知道这二人缓过来后彼此间该如何面对。 女的被陶永立他们糟蹋的时候,他想帮,可他手上没有粮,他手上的粮被早先的一批灾民给抢了。而夫妇二人是饥民,只想要吃的,他拿不出来,夫妇二人也愿意和陶永立他们做交换。 他能怎么办?他一路上见了太多的饥民惨况,他没办法干出阻止夫妇二人获取食物的事来。 当然,他也可以凭面子说服陶永立他们放过那女人,然后再凭面子从陶永立他们那拿块饼给他们。 可是又能有什么意义? 受灾的女人很多,他拦一次是没用的。 他坐视了不堪的一幕发生。 也并没有后悔自己对陶永立他们下手晚了。 若不是发生了不堪的事情,也不会在交易发生的时候听到上宛城就在附近的消息。 他们携带的干粮没办法把那么多人带出灾区,也许挑选一些人带出去贩卖反倒真的是在救人,至于道德什么的,在这人吃人的地方还有道德吗?那些站在局外吃饱喝足了讲道德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都是畜牲,应该让那些人来体验一下的。 他也是获悉了上宛城在附近,才下了动陶永立他们的决心。 守将很快带了五名精干人手过来,庾庆扔了一些银票给他们,五人在桥头站成一排发钱,速度果然快了很多。 发钱速度快了,如流水,庾庆也越发心疼。 心疼是其次的,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后,庾庆眼中渐渐浮现出惊恐。 零钱快发完了,可城外聚集的难民却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 这不可能呐,自己的零钱,加上陶永立那三位的零钱,估计得有上万人进了城吧,城外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很快,他反应了过来,他所看到的城外难民数量只是城外这个方向的。 城外其它方向也有难民聚集,如今这边有了进城的口子,于是都慢慢朝这个方向集结了。 明白后,他那神情有牙疼的感觉,待会儿零钱发完了怎么办? 怕什么来什么。 零钱发完了,五位发钱人的手上也空了。 面对一群灾民的庾庆,下意识慢慢扣紧皮包,没了再拿钱出来的意思。 不知有多少灾民因此而心弦一颤。 他们一直不敢出声,希望能维持永恒的进度,希望能平平安安轮到他们,既怕没规矩惹得庾庆不高兴,也怕出什么意外,一直在盯着那慢慢瘪下去的皮包在祈祷的。 突然,一个人对着庾庆跪下了。 紧接着,附近的人也都对着庾庆跪下了。 然后现场聚集的人就如同突然退去的潮水一般,月光下的人一层层向外波及,纷纷跪下了,纷纷对着庾庆跪下了。 远处看不清这边发生了什么的灾民,短时间内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知道跟着做就不会有错,也纷纷跟着跪下了。 这种场面有谁经历过? 是不言不语、不声不响跪下的。 没有山呼万岁,没有任何叫嚣哀求,只有安静。 数不清的人默默跪下,默默看着庾庆,眼中满是乞求神色,却没人说话,零星响起的啜泣声反而令人感觉更压抑。 无声,有时比有声的力量更强大。 至少是令庾庆的灵魂感受到了极为强烈的震撼,这股无声的力量震撼到令他头皮发麻,他能读懂这些灾民的无言表达,这些灾民真的是没了办法啊,真的是把他当做了唯一能救他们的人! 护城河边的守军们,也瞬间如同被石化了一般,皆怔怔看着这一幕,也同样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他们见过无数跪地乞求的灾民,但没见过这么多灾民无声跪盼的场面。 从来没有,此生是第一次见到! 有军士用力咬紧了嘴唇。 有军士面庞泪下无声。 渐渐的,守将及所有军士们的目光都定格在了庾庆那一动不动的后背,不知道这个人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当然,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抉择,都不会有人埋怨他。 因为没有资格。 没任何人有资格去责怪他,连那些饥民都难得清醒知晓的,所以无声。 因为没人比这个人做的更好。 面对跪着的无数目光,庾庆甚至能感觉到身后的守军也在盯着自己,现场似乎被冻住了,摇曳的火光也被气场压抑了动静般。 庾庆慢慢抬头看天,心里暗操老天大爷! 众目睽睽下,他手动了,忽扯开皮包,抓了一把银票,转身挥舞着朝坐在拒马桩上的守将怒吼道:“没零钱了,你他娘的告诉老子该怎么办?”字字啼血般的怒吼,红了眼,眼球在这瞬间充斥了血丝,要跟人拼命似的。 他希望守将说出一个能让他合上包就能扭头走的理由来。 守将深呼吸,慢慢在拒马桩上站起,知道没零钱确实有点麻烦,给一群难民大额的银票,让他们自己去分,肯定要出事,交给官兵去负责的话,现在的官兵还值得信任吗? 他突然扭头,亦怒吼道:“老鬼,你去一趟钱庄,以最快的速度把钱庄的人带过来!” 那名叫老鬼的军官大声道:“大人,钱庄这个时间肯定关门了啊!” 守将再次怒吼,“那就多带几个人去,把钱庄的门给我砸开了,只要人没死,就给老子带来!” “是!”老鬼大声领命,赶紧招呼上一小队人跑了。 火气都有点大。 其实整座城里最受煎熬的就是这些守军,从他们几乎都黑着的眼圈上就能看出。 有些事情,城里的百姓可以只在背后议论,官员可以居府衙做决策,可他们这些守在城墙上的人,却是每天都能亲眼看到城下人吃人的惨剧在发生。 哪个正常的人能受得了这个。 每天看着城下的不断哀求,却什么都不能做。 听到守将大喊的解决办法,跪在地上的灾民顿时哭成一片,也许是喜极而泣,却没人站起来,继续在那跪着等。 被一群人跪拜着,如同被施了定身术的庾庆,无言仰望星空,攥紧皮包的手似乎快要攥出水来。 老鬼不负所望,没让这边等太久,把钱庄的人紧急带来了。 钱庄的人办这种事显然比庾庆他们老道的多,赶来后先在城门口摆了两张桌子开张,掌柜的则亲自带了两个伙计到了桥头,与庾庆和守将沟通后,立刻摆开了架势,向庾庆伸了手,“银票!” 庾庆咬着牙掏出了一张面额一千两的给他。 掌柜的拿着银票稍作鉴定后,唱道:“整一千两银票一张无误,兑两百人通过。开始吧!”银票纳入了自己的袖子里。 庾庆立刻挥剑,指了一路灾民先过来。 两名伙计一个捧着印泥,一个拿着印章。 一个给灾民手上盖章,一个点数。 掌柜的不时唱上一声,“盖了章的去城门口桌子前,凭盖章领五两银钱进城。” 一个个通过的灾民到了城门口的桌子前照做,一个钱庄伙计提笔涂抹掉印章,另几个伙计则发银子,领到钱的灾民直接进城,就是这么一整套的流畅。 这进城的速度可就比之前快多了,吊桥口子上啪啪不停盖章就放行,那叫一个快。 “整一千两一张,兑两百人通过……” 人通过的快,庾庆再次掏钱的速度也快了。 “整两千两银票一张无误,兑四百人通过……” “整五千两银票一张无误,兑一千人通过……” 庾庆掏出的银票面值越来越大,他此时的心情无人能知…… 城中驿馆。 “大人醒醒,詹大人,到了时辰,该醒了。” 被交代了定时过来喊起的衙役在一张榻旁催着。 “啊…”詹沐春突然惊叫坐起,喘着粗气,看清眼前人,才松了口气,摆手示意其退下。 这一夜过的,做了一晚的噩梦。 他这一天天的太累了,倒下就能合眼,只是这不敢去见的士衡兄,却在梦里跟他相见了,把他骂了个狗血喷头,还拉着他去看灾民的各种惨况,他在梦里拼命向士衡兄解释。 两人在梦里纠缠到他刚刚醒来。 醒了醒神后,忽侧耳倾听,发现原来不是梦里的声音,而是外面真有乱哄哄的动静。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成? 他赶紧穿上鞋袜,匆匆穿戴后跑了出去一看究竟。 第一四六章 三个 天还没亮,驿馆过道及屋檐下的灯笼还点着。 四合的院子里聚集一群书生模样的士子。 他们卯时未到就早早起来了,赶来了这里等詹沐春起来,颇有来点卯的味道,也可以说是把自己当回事了。 平常他们也难得会起这么早。 这些士子都是上宛府的读书人,因仰慕状元郎而聚集,也是因状元郎的召集而聚集。 还是那句话,玄国公杀贪官杀的太狠了,杀的连救灾的官员都不够用了,连詹沐春这种京县官员都被临时留用了,缺可用人手的情况可想而知。 刚好这群士子仰慕状元郎,视之为读书人的楷模,前来拜会时被新任太守给撞上了。 太守便打了这群人的主意,授意詹沐春召集而用。 灾时的城里,要想四平八稳,要想方方面面理顺,也非比寻常,需要协调各方力量。 这年头的读书人,大多有点家底,大多在本地有些名望,若有这群分布各街道的士子相助,城内的管善情况自然会好很多。新上任的太守为了扛过这次的灾情,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于是詹沐春便打着自己状元郎的旗号,把这群士子召集在了一起作使唤用,讲上一堆大道理,每天给士子们派活干。 匆匆出来的詹沐春看到他们,发现乱哄哄的动静并非来自他们的小声议论,是来自外面。 不等士子们拜见,他抢先问道:“外面乱哄哄的怎么回事?” 一群士子立刻聚了过来,有人道:“詹大人,灾民进城了。” “啊?”詹沐春大吃一惊,立刻分开他们,步履匆匆跑到了驿馆大门口。 站在台阶上,往过道左右一看,果然发现街道两旁坐了许多衣衫褴褛者,有人在抱着吃的狼吞虎咽,有的靠在墙上睡,有人就直接躺在街边墙角呼呼大睡,明显都疲惫不堪了。 而街道上,依然不断有衣衫褴褛的灾民走过,边吃着东西,边东张西望,貌似在找合适的歇脚地方。 乱哄哄的动静就来自于这些灾民。 詹沐春脸上的惊讶难消,能让这些灾民安心睡下,能让这些灾民这么平稳,显然都有过吃的,肚里有粮才能不慌嘛。 “这是怎么回事?”他忙问左右跟出来的士子。 有士子道:“大人,听说城外出现了一个大善人,正在城外给灾民发钱呢。” “是真的,我家住那边城门附近,我过来时顺便往城门口看了眼,确实有人在给灾民发钱。一人五两,好像从昨晚戌时就开始发了,一直发到现在,天都快亮了,还在发。” “是啊,我们刚才还在说呢,整整发了一晚,这得发出去多少钱。” “之前我听城门口换班的守卫说了一嘴,说是起码已经进来了两万多人,说聚集在城墙下的灾民都快被清空了。” “也不知是什么人竟如此大发慈悲,这至少已经砸出了十万两银子吧,真正是大手笔啊!” 听着耳畔士子的议论,詹沐春环顾街头有吃有睡已经安心稳定下来的灾民,有点茫然,会是谁在这个时候这样出手救人?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一身泥泞扛着大包引领灾民前行的孤独身影! 他神情猛然一震,突然直接跳下台阶,撒开了腿就跑,直奔城门方向而去,连洗漱都顾不上了。 “詹大人…” “大人…” 一群士子不知他为何如此失态,也不知他干嘛去了,还没给大家派活呢,也许是有什么事? 也不知要不要他们帮忙,士子们相视一眼,也纷纷跟去了…… 城外的灾民确实差不多被清空了,至少城外基本上是看不见了,放眼看去,只有吊桥前还剩八个。 “五” “四” “三” “二” “一” 端着印泥的伙计口中数着数,盖章的伙计在一名灾民的手背戳下章后,便停手了。 “一”这个灾民走上了吊桥,过去了。 还剩三个,还有三个紧张兮兮的灾民眼巴巴看着庾庆,因为庾庆没了掏钱的动作。 钱庄掌柜和两个伙计也在盯着庾庆。 守将和其他守卫也在盯着庾庆。 都有点奇怪,这么多人都救助过去了,剩下最后三个怎么反而犹豫了。 红了眼的庾庆环顾四周,很想吼他们两声,你们都盯着我干嘛?老子欠你们的吗? 哗!他把大皮包口子彻底敞开了,不够,又将整个大皮包彻底翻转了过来,将里子倒翻到了外面,用力抖给他们看,在发出无声的怒吼,老子没钱了! 懂了,守将和钱庄几位面面相觑。 庾庆火大,忽指着钱庄掌柜的鼻子臭骂,“妈的,我给了你这么多钱,你还守着一座钱庄,这三个人的钱你也不肯给吗?” 掌柜的脸一苦,“老兄,不是我不给,而是钱庄有钱庄的规矩,一文钱都不能乱动的,哪怕有一文对不上账都是个麻烦。钱庄也不是谁一个人能开的,是有贵人入股的,未得允许是不能乱支出的。我就一个守柜台的,也是帮人干活的,真做不了这个主。” “就十五两银子的事,换你一堆屁话,给老子闭嘴!”庾庆破口大骂,转头又问守将,“就三个人,你放不进去吗?” 守将一脸苦涩,“兄弟,灾时一切从严,定下的法令谁都不敢违逆,我若抗令,我也吃不消。放他们进去容易,他们没钱进了城为口吃的就得偷、就得抢,一旦被抓住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一看真没钱了,那三名灾民彻底慌了,噗通都跪下了。 这次都开口了,因为就剩他们三个了。 “大善人,您救救我吧!” “大善人,城外活不了的!” “求求您了!” 他们也不指望别人,就一个劲地朝着庾庆磕头哀求。 “你妈的…”早已急红了眼的庾庆满口脏话不断,伸手到衣服里面一阵掏,掏出了把散碎银子,还夹杂有七八枚铜钱,加起来都不到三两银子,掌心里亮给了守将和其他人看,“剩下的你们看着办!” 继而转身,快速将三两不到的零钱大致均分给了最后三名灾民,并吼了他们一嗓子,“别给老子磕头,老子受不起,老子就这点钱了,连根毛都不剩的全给了你们!”挥手指向守将和钱庄几位,“给他们磕去,求他们去!” 此并非虚言,他这下真的是连一文钱都没有了,都快疯了! 十六万两多的银子都送了人,他还要这几辆碎银子做甚,留着伤心看吗? 不要了,连个铜板都不要了,就算再给他一锭金子,他也能当臭狗屎扔了。 不要了,彻底不要了,心态崩了! 三名灾民听了他的,当即转向磕头哀求。 那几位顿被搞的一脸尴尬。 庾庆一把将那装银票的大皮包摔倒了守将脚下,“你看这个能值多少钱,拿去换钱去!你再看看老子身上,你觉得哪样值钱你尽管拿去,我有半个不舍就是你孙子!”张开了双臂怒吼,不但是急红了眼,嗓子都急哑了,任由搜身的样子。 守将好无奈的样子,很想告诉他,你跟我发火有什么用?如今灾情一来,物价什么的都飞涨了,下面很多士兵养家糊口最多也就混个温饱,这还是四大家族不敢让守军饿肚子的原因。 明白人都清楚,这趟灾情之下,这城里的财富都要往少数人手里集中,对某些人来说大灾就是发大财的好机会,而许多普通人都要靠高利债才能活下去,灾后不知多少人要卖儿卖女卖房产。 同样是人口买卖,人家的手段可比外面那些做人贩子的高明多了,坐在家里等人家主动把妻女送上门,还不用担什么道德污名。 “掌柜的,你把他们三个带下去领钱吧,剩下的钱算我头上!” 守将无奈挥手一声。 他其实不好在众目睽睽下做这样的事,面对如此灾情,他连自己士兵都关照有限,如何好关照外人? 然而没办法,被庾庆逼到了这个份上。 经由这一夜,他对上庾庆确实没了脾气,服了! “诶!”掌柜的应下,当即让两名伙计领上三个灾民走人。 三位灾民除了磕头感谢一番还能有什么。 “草!”守将忽看向远方,唉声叹气道:“又来一批!” 庾庆回头顺势看去,只见朦胧光景下,确实隐隐约约又有一批人来,走的很慢,猜也能猜到是灾民,也不知是从哪逃难来的,估计得有个数百人的样子。 有大风吹,吹的城墙上的火把火光乱摆,吹的城下篝火烈焰熊熊乱卷,火星四飞。 看到再次出现的灾民,庾庆满眼茫然,又嗅到了自己杀人后制造的血腥味,也感觉到了风吹在自己脸上时点点血迹带来的凝固抓力。 他真的是陷入了茫然,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的渺小,发现自己就算吻遍血雨,也救不了所有人… 守将:“不行,我要下令收起吊桥了,否则这些难民疯起来我只能下令屠杀。兄弟,你也熬了一宿了,先进城歇着吧,我请你喝酒。” 庾庆回头摊手,“我没钱,能进去吗?” “呃…”守将哭笑不得,“你情况特殊,我保个把人没问题。” 庾庆冷笑:“算了,老子穷的有骨气,不让你难做!” 嘴硬的很,转身就走。 进城干嘛? 这是他的伤心城,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这破城,宁愿夜宿水灾涝地,也不想进城看满街的难民在花他的钱。 “这四处水涝的,你能去哪?喂,兄弟,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傻逼!” 第一四七章 真国士也 什么东西?还有叫这名字的? 守将有点懵,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以为对方在骂他。 也不知这无名氏要去往何方,目送着…… 庾庆不知道自己是带着何样的心情离开的,反正是毫无眷恋,连头都不想回,连一眼都不想多看。 没走出多远,再次走进了浑浊积水中时,与蹒跚而至似乎筋疲力尽的一群摇摇晃晃的灾民错身而过。 城门外,一帮人来,他一个人走。 新来的这些灾民没人在意他,毫不在意。 他也没有为这些灾民做任何停留,自己也没了能力再帮什么。 之前有过为灾民去城内大闹一场的念头,然而和朝廷硬干的事情,他离京时硬搞过一次,被大肆围捕的情形记忆犹新,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也知道自己帮不完。 真正的救灾,涉及面很广,受灾期间的救治,基本生存花费,灾后如何生存,道路、农田、住宅的重建,还有疫情方面的控制,所需的财力、物力、人力很庞大,根本不是他投入的那十几万两银子能填的。 他那些钱也只是让那些灾民暂时不会饿死,暂时有了容身之地而已。 而照州受灾的区域不止一个上宛府,也远不止这三万多灾民。 与一群灾民错过后,他一双手在身上到处乱摸,在衣服里面到处掏,希望还能找到一张漏忘的银票。 也不算身无一物,还有那瓶点妖露,还有一些行走江湖的丹药,一些随身的物品。 除此外,他确信已经把自己掏空了,居然连个铜板都没有给自己留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啪!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是来做人贩子赚钱的,怎么就亏了个血本无归? 十六万两银子啊,就这样白白送了人? 啪!左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想到在京城拐弯抹角从苏应韬四人手上借来的三万多两银子搭进去了,枉做了小人。 啪!右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想到赴京途中为了搞点钱冒险,想到差点把命都给搭进去的情形。 啪!他又给了自己一耳光。 想到自己殴打三位师兄,想到把三位师兄身上抢来的几百两银子也给搭了进去。 啪!他再给了自己一耳光。 最后疼的不单单是自己的脸,还有胸口,心痛的不行! 一只手捂着胸口惶惶然远去,嘘长叹短不停,想死的心都有了。 想不开的时候,他突然跳起前扑,咣当扑进了泥水里。 水花四溅。 奈何水太浅,没能把自己给淹死,还灌了一嘴的脏水,滋味不好,爬起来连吐带呸,又湿淋淋的继续前行…… 气喘吁吁的詹沐春已经跑到了城门口,还是不得不停下扶着墙先缓缓,他的体力确实很一般。 待气喘匀了后,他又直接小跑着出了城,城门守卫也认识他,状元郎嘛,放了他出去。 天际已经出现了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出了城的詹沐春没有看到庾庆,只看到了收起的吊桥,还有护城河外跪着哀求的一群难民。 “哟,状元郎这么早就来了。” 守将一夜未眠,正打着哈欠,刚一转身,见到詹沐春,当即乐呵着招呼。 两人也熟悉了,最近詹沐春经常用篮子吊着进出城的。 喘着粗气的詹沐春指着外面哭哭啼啼的灾民,“不是有人在发钱行善助灾民进城吗?” 守将叹道:“唉,这些灾民是刚来的,之前在城外的三万多灾民都已经进了城,三万多条性命算是得救了,那场面…你见过上万人跪着一声不吭的场面吗?真正是终身难忘啊!” 詹沐春立问:“行善的人呢?已经进城了吗?” “没有进城。”守将看向昏暗的远方,一脸的无限感慨,“救下人后就走了。为了救人,他把身上十几万两银子都散尽了,搞的自己没了钱进城,就离开了。” 詹沐春瞬间冲动了,竟一把揪住了他甲胄的领子,怒不可遏道:“人家救了三万多难民,你竟因他没钱不让他进城?蔡统领,你良心能安否?” 守将可比他级别高,倒也没怪罪他,拍了拍他手,“状元郎误会了我,我再没良心也不能铁石心肠。他是没钱,可我说了保他进城的,但是人家硬气,是非分明,说不想坏了规矩让我为难,硬是扭头就走了。这是条好汉,蔡某是服气的!” “走了多久?” “就刚走没一会儿。” 詹沐春松了手,又往护城河外面翘首探望,“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把桥放下,我要去找他。” “别呀!”守将赶紧拉住他,“状元郎,这可开不得玩笑,这么多灾民呢,蜂拥夺路硬闯的话,你说我是杀还是不杀?再说了,人家是练武的,有一身修为,你这手脚出去可追不上他。” 詹沐春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傻逼?守将心里嘀咕,转着眼珠子,挠了挠脖子,摇头道:“不肯留真名就跑了,好事做到这份上还不留名,不服都不行呐!” 詹沐春立刻比划着问道:“是不是扎着马尾辫,蓄着小胡子,腰上还挂着一支剑!” 啪!守将猛然击掌,“着啊!没错,就你说的这打扮,看来你是认识啊,快说,这人谁呀?” 詹沐春一听果然是士衡兄的壮举,已是热血冲头,哪还有心跟他啰嗦什么,扭头便跑。 “喂,诶,状元郎,我…”守将连连伸手招呼,都未能把人喊回来,纳闷道:“这是怎么了,看来是真认识呀,熟人?谁呀?竟能让这位状元郎如此激动。” 詹沐春没有跑去别的地方,进城后直接跑上了城楼,登高远眺,想看看还能不能看到士衡兄的身影。 看不到,天倒是越来越亮了,可放眼看去,依然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黄泛区,还有隐隐约约的山丘,唯独看不到那个孤独离开的身影,可能是因为那人在天地间的份量太渺小了。 想到士衡兄所做的一切,救万民,却不留姓名,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他异常后悔,恨自己不该躲避不见,哪怕是帮着打打下手也好啊! 城内,一群士子也陆陆续续到了城下,与守卫交谈打听,确定了詹沐春在城楼上后,一群人自然免不了顺便打听一下昨夜救灾的结局如何。 大概了解了情况,听说詹沐春可能认识那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是谁,一群士子又匆匆跑到了城楼上。 找到詹沐春时,只见状元郎屹立在墙垛前,迎着晨风,映着天际鱼肚白的光亮,目视远方久久不动。 一群士子迅速聚集在了他身边,有人试着问了声,“大人,您是不是认识那个大善人,他是谁呀?” “是谁?”詹沐春喃喃了一声,慢慢回头看了看他们,又回头看向了远方,苦笑一声,艰难吐露三个字,“阿士衡!” “阿士衡?” “啊?” “是那个会试考了四科满分的阿士衡吗?” “是最近在京城辞官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阿士衡吗?” 一群士子已经是叽叽喳喳乱成了一团,或惊疑,或难以置信,或亢奋不已。 对读书人来说,会试四科满分真的是神一般的存在了,论真材实料更胜殿试,那位竟然来了这里? 詹沐春能说什么,只能是微微点了点头给予确认。 “啊,真是他呀,不对呀,他怎么会来上宛城救灾?” “没什么好怀疑的。詹大人与阿士衡是同科一甲的进士,熟悉的很,既然詹大人说是,那就肯定没错了。” “我…唉,阿士衡来了上宛城,我竟然错过了结识的机会。”有人抓着自己胸口衣裳,好后悔的样子。 悔恨的又何止是他,一群士子唏嘘懊恼不已。 詹沐春亦有懊恼,心中亦有悔恨,甚至是恨自己无用。 人家阿士衡辞官后尚能救万民于水火,他身在其位反而是无所作为,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阿士衡会试写的那篇赋论,口中不禁喃喃:“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聚民之地为国……” 他口中一遍又一遍的自言自语轻轻念道,两眼目光怔怔,会试榜首的赋文此时反复品来,似乎才真正让他品味出了其真谛。 人家的文章不仅仅是写出来的,而且做到了。 想起那位辞了官,却出现在灾区扛着大包小包在泥泞中引领灾民前行求生的画面。 想到那人昨天熬了一夜散尽钱财挽救了数万灾民性命,自己却落得身为分文连城都进不了的境况。 口中喃喃的状元郎已经是情难自禁,潸然泪下。 “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受触动的不仅仅是詹沐春,还有这些士子。 四科满分会元的文章,这离京城不算太远之地的士子,又有几个没有读过?纷纷跟着背诵起来。 “聚民之地为国,民哀则国衰,佑民者,真国士也……” 杂七杂八的诵读声越来越整齐,一遍又一遍的回荡在城墙之上,越来越庄严。 城内的路人,城墙上下的守卫,皆纷纷回头看去,讶异,也有点莫名被震撼。 守卫们正在熄灭火把和篝火,一阵阵黑烟熏过那些人,却无法阻止那些人群情激昂的一遍遍诵读下去。 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能破晓,似乎能撕开黑暗,天际绽放出了第一道璀璨晨曦…… 第一四八章 自然 城墙上迎煌煌朝阳的众志之意,很快又被现实所拉扯。 城内突然出现了打闹动静,将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的詹沐春和士子们拉回了现实。 众人迅速到城墙另一边,于墙垛前向下张望,只见有店家和难民起了冲突。 “之前才十文钱一个,转眼涨成了三十文一个……” “我自己的东西,我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你们爱买不买……” 大概的意思一听就懂,卖家的东西突然暴涨了几倍的价,有难民气不过与之发生了口角,要不是有一群人拉着,怕是已经动手了。 詹沐春皱了眉头,转念间便知这是必然要发生的事情,城里突然多出了三万多人,还人人手里都有钱,物价抬升是必然的,然这种猛然暴涨几倍的方式不可取。 人家士衡兄散尽钱财把人给救进了城,若不能让灾民扛到灾后,那就是他们这些官员的责任了。 思虑再三,他突然摸出了那三百两银票,交给了一名士子,交代道:“帮我交给城门守将,让他有机会尽量多救几个灾民进来。” 之前捐钱他还有所顾虑,现在有了阿士衡带头,他也有了说辞,遂再次捐出。 众士子面面相觑。 詹沐春已经快速跑下了城楼,又一路跑远了。 这次,他一股劲直接跑到了太守府,直接越级找到了太守,求太守想办法为城里的灾民,还有城里的百姓,稳定最基本生活物资的市价。 “状元郎,你还没明白吗?四大家族之所以愿意把有钱的灾民给放进来,就是准备赚他们钱的。说穿了,涨价的背后就是四大家族的物资供应提价了,下面的商贩不涨价怎么办?” “大人,可告知四大家族,一旦灾民手上的五两银子扛不到灾后,必有人鼓动灾民盯上他们的粮仓,到时候数万人暴动,所酿后果,朝廷追究起来,我们脱不了责任,他们也别想好过,让他们务必控制涨幅,起码要让人活下去! 大人,我等身为朝廷命官,如此关头,万民生死系于一身,岂能尽由这些奸商拿捏?大可喝斥警告,我等一颗脑袋大不了陪他们全家一起给朝廷砍了,我们倒要看看谁怕谁! 他们若还敢恐吓,卑职站出去挡之,让他们先恐吓我这个陛下钦点的状元好了! 大人,陛下正为灾情头疼,我等站在了灾民这边就是站在了陛下这边,就是站在了朝廷这边,试问区区商贾,有何可惧?大可大声喝斥,只要我等不怕,奸商必惶恐臣服,此乃天威,可善御之!” 探花郎突然变得如此刚烈,太守有点惊着了,看着眼前这位毅然决然的眼神,与之对视了许久,忽拍案而起,“好!招呼上其他人,我们一起去找他们!” 匆匆准备了几人,一行快速出了府衙。 再见街头来来往往的灾民,马车内的太守放下了车窗帘子,感慨而叹,“也不知那位城外散财者是何人。” 陪坐的詹沐春沉声道:“是阿士衡!” “阿士衡?哪个阿士衡?”太守错愕,疑问,“和你本届同科的那个?” 詹沐春点头,“正是!” “嘶…”太守吸着气,一拳慢慢敲打着另一手的掌心,瞅着詹沐春琢磨,大概明白了这位状元郎的变化何来。 途中,太守又得禀报,城外的数百灾民又进城了。 详问才知,一群士子开始自发出钱,守在了城门外发钱,助灾民进城。 将来的后话便是至少上宛城的城墙下再无灾民身影,多活了很多性命……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就是孤身晃晃荡荡在水涝之地的庾庆真实写照。 他一个人如同疯了一般,不时在水里蹦蹦跳跳,不时捶胸顿足,又不时嚷天喊地,空旷天地没任何响应。 中间不知多少次失足掉落在了深水坑里,每回又都自己爬了起来。 关在罐子里的‘大头’好像有点受不了了,不知把头撞响了多少回,才终于换了庾庆开恩,打开了盖子放了它自由。 然而也没地方好去,到处是水涝,连个合适的落脚地方都难找,‘大头’只好落在了庾庆的马尾辫上。 庾庆的衣服是湿的,‘大头’其实不太喜欢水。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座地形起伏不定的山头时,一直念想着那失去的十六万两银子的庾庆才突然停步,怔神看着眼前的山头,愣着嘴。 那山头画面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连本带利赚回那十六万的办法! 忽又一声惊叫,“糟了!” 继而疯了似的,哗啦啦跑的浑浊水花四溅,他一口气冲向了一座小山头。 脱离了水涝,跑到了山上,他在身上衣服里面一阵猛掏。 掏出了文若未给的那幅字画。 结果不用怀疑,在他失心疯般的时候,藏宝图被他的屡次入水给泡了。 “完蛋了,完蛋了……” 再次心疼到想捅自己一万刀,赶紧检查。 检查后又松了口气,发现还好,好在不是纸张画的,就是被水泡过的笔墨边缘好像有点长毛的感觉,笔迹好像也淡了些。 “呼~” 用嘴对着字画一顿猛吹,后找了棵树,他把字画挂到了树枝上去晾。 看了看无人的四周,反正没人看到,他又把自己给脱了个精光。 没办法,人稍微清醒后,发现穿着湿漉漉的衣服确实不太好受,不如都脱下来拧干水晾晾、晒晒。 他以纯天然的姿态在山头上到处晃悠。 四周看不到其他人影的地方,‘大头’也放心了,彻底享受自由的气息在山头到处乱飞,这里停一下,那里落一下。 一人一虫,如守孤岛一般。 山头上看不到一点绿,连只老鼠都看不到,从山上到处挖的坑洞就能看出,别说地上的,哪怕是地下的,看起来能吃的都给吃了。 溜达了一阵,把沾满了泥水的头发也收拾了一下,庾庆这才重新上手藏宝图,再次仔细研究。 以他目前的条件,赚回那十六万的办法,眼前来看,也就只能指望这张藏宝图了。 这成了他唯一的指望。 损失那么大,再让他去为了几百两、上千两折腾,猴年马月才能回本,已经没了兴趣。 胃口大了,想一口吞回来,否则难消心头之痛。 只要找到了仙人遗留的洞天福地,十六万自然就一把扫回来了。 然而捧着那幅字画看来看去,看的人都快吐血,还是没能看出任何头绪。 “这什么狗屁藏宝图,路线没有,什么指示都没有,地名也不见,算哪门子的地图,我要它有何用…” 恼怒之下的庾庆两手抓了藏宝图就要直接给撕了。 他一直怀疑是不是这复制的画没用,藏宝图的真正秘密可能不在字画中,而是在画纸中。 然而两手一拽,又舍不得,心里又有理由劝自己息怒,自己看不懂不代表宝图没用,只可能是自己见识浅薄,留待将来说不定哪天就看懂了呢? 也许眼前还只能是先赚点小钱先混个生活。 放弃后,人熬到现在,也确实感觉累了,想盘膝打坐调息,然而心疼不止,杂念太多,根本无法静心打坐。 算了,他干脆爬到了光溜溜的大树上,躺在了大树杈上睡觉,藏宝图就搭在了自己的肚子上继续晾着,也算是随身守护着。 不一会儿就真的睡着了,身心俱疲了。 睡梦中还浑浑噩噩地偶尔摸一下肚子上的藏宝图还在不在。 一直睡到正午,睡到大太阳当空,整个人又硬生生被烈日给晒醒了。 没办法,这里也找不到遮阳的地方。 一睁眼,便是那刺眼的阳光,他下意识拿起藏宝图遮挡阳光。 有了一片遮挡,他才再次睡眼惺忪地睁开了双眼,目光无意识扫过上方的宝图,偏头去查看晾晒的衣物时,忽一怔,有一道闪念在脑海。 略默,眼睛眨了眨,手上放下的藏宝图又抬了起来,又举到了上方挡住阳光,他脑袋也偏了回去再看那藏宝图。 很快,他找到了那个闪念的由来。 字画在他手中无意识的叠在了一块,此时透过阳光,出现了山水图案和那篇赞美山水的赋文字迹的重叠。 重叠是其次的,重要的是,他无意中发现,画中那一座座山的山巅,有的山巅被笔墨染的没什么空白,有些则因描绘云团导致山巅有所空白。 这空白和文字重叠在一起,就出现了他刚才的无意中所见,透过光就看到了山巅空白所圈出来的某个单独文字。 感觉自己有了重大发现,精神猛然一震的庾庆立刻翻身跳下了树,字画对折举着,对着阳光比照。 随后发现还是躺在树上对比更方便,他又光着屁股爬回了大树杈上躺着,对着太阳慢慢搓动着对折的字画,用山巅空白去套那篇赋文里面的字。 套出的一连串文字,来回都读不通的,那就肯定不是什么。 他一点点去套,哪怕晒着大太阳也极有耐心,最多脚指头挠挠腿上的痒痒。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他比对出了一路上下起伏不定的字句,起码能读得通顺的字句。 第一四九章 同穴之地 之所以说是起码能读得通顺,是因为他看不太懂什么意思。 这字句总共就八个字:欲得长生,同穴之地! 欲得长生还好理解,这同穴之地是什么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并非这句话,于是他又继续搓动对折的字画套字,这边套完一遍,又反向再套一遍。 一直折腾到了半下午,他纯天然的身子晒变了颜色,才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给套了遍。 连句通顺的句子都没有,唯一算得上通顺的,还是只有那八个字。 其实也就是排除一下其它的可能性,确定了没有其它可能性,他又开始兴奋了。 因为仅凭那句‘欲得长生’就没错了,就肯定是和仙家洞府有关了。 “同穴之地”是什么意思?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在山头上晃来晃去,好生琢磨了许久。 按照正常思路来理解,生同寝,死才同穴,所谓的“同穴之地”难道是指一座墓不成? 照钟粟的说法,那份藏宝图不就是来自一座叫什么冠风扬的古墓么。 难道就是那座古墓不成? 想想又觉得不对,宝图出自那座古墓,不代表指的“同穴之地”就是那座古墓。 再说了,当初司南府大肆挖掘过,是不是长生之地显然已经被验证过,可以排除。 也就是说,宝图上暗藏的那八字若想解开,还需知道这宝图的来历才行。 他当时急着逃离京城,钟粟讲的不清不楚,他也不知道钟粟知不知道宝图来历,再去京城找其问问不成? 想了想,还是否掉了这个想法,京城之地有点不愿再去触碰。 他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阿士衡! 那厮明显对自己隐瞒了宝图的秘密,阿节璋他们当年既然能去发掘那座古墓,显然是知道宝图来历的,也就是说,阿节璋很有可能告知了阿士衡! 没错,找阿士衡最稳妥! 有了奋斗的目标,庾庆立刻将十六万两银子的事抛到了脑后,其实也不愿再去想了,努力当做忘了! 回头立刻穿上晒干的衣服,收拾好东西,又跑进了泥泞之地,一路向前飞奔,又活过来了。 一天后,他徒步跑出了灾区,找了个地方洗了洗,找到了等待在灾区之外接头的陶永立的手下,背后偷袭,将人打晕,洗劫了钱财,路费有了,然后牵上自己的青骢马就跑了。 算是跟这个团伙彻底分道扬镳了,明显不想再在人贩子圈混下去了…… 小半个月后,长途奔波赶路的庾庆终于回到了梁陶县,回到了九坡村。 偷偷摸摸回来的,没敢在九坡村露面,月色下悄悄摸进了自己从小长大的玲珑观,蹑手蹑脚摸向亮着灯火的房间,那是小师叔的房间。 摸到窗口,刚想扒窗户往里偷看,屁股上便骤然被人崩了一脚。 活生生被人给踢的跳起,回头一看,窗外朦胧灯光下也能看出是个很帅气的男子,正是小师叔本人,不过已经换上了道袍,又是另一种风情的帅气。 四目相对,小师叔嗤了声,走到门口,推开了房门,先进去了。 庾庆被踢的没脾气,也跟着溜了进去,关门前还向外东张西望一番。 小师叔道:“回自己家就别跟做贼似的,那三个家伙在练功,没空理你。” 庾庆这才放心关门。 两人面对上了,小师叔又道:“不是让你辞官后先别回来吗?你这要是被人给盯上了,岂不是要给玲珑观惹麻烦?门规你不知道吗?外面再怎么风大浪大,也别把麻烦带回家。” 说到这个,庾庆有点火大,坐了茶几另一边,“师叔,你还好意思说,我听了你的辞官,差点没把我给坑死……”叽里呱啦把自己被围捕的事情给说了遍。 小师叔呵呵,“我又没逼你,你有种别辞,写诗作赋去。” “……”庾庆撇了撇嘴,算了,不提这茬了,话锋一转,“阿士衡呢?” 小师叔:“走了。” 庾庆一惊,“回九坡村了?” 如何能不怕,阿士衡一旦回了九坡村,一旦被外人认出京城的‘阿士衡’是假的,那还得了? “没你那么傻。他走了,你辞官的消息传回来后,确定你没事了,他就走了,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你身份的事也大可放心,他让我转告你,从今以后你就是真正的‘阿士衡’,大可以放心用这个身份在外行走,他会换身份。” “这…考上会元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跟他说清楚了没有?” “说了,他说既然是意外,就不怨你,说已经是把你给连累了。特意让我告诉你,说没事,说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他反而解脱了。” “解脱?” “嗯,说从小被父亲用棍棒逼着走那条路,其实早就心生烦腻,奈何在父亲生前答应过。如今事出突然,注定如此,他说自己正好解脱了。” “会不会只是为了安慰我们?” “我之前也这样认为,他似乎也看出来了,后来吐露了点心扉,我想他大概是真的解脱了。” “怎讲?” “在他看来,这个朝廷已经没救了,这个朝廷不值得他为之效力。他认为忠于这样的皇帝没任何意义,只要这样的皇帝还在,这样的朝廷还在,就算铲除了司南府也没用。他说自己母亲的死,哥哥、姐姐的死,就算不是皇帝亲手杀的,皇帝也难辞其咎,他认为自己父亲对皇帝的忠诚过于迂腐。他说,那种愚忠他做不到!” 庾庆沉默了。 小师叔也不说话,挑拨灯芯,容他慢慢去消化。 好一会儿后,庾庆才又问道:“他的胳膊怎么样了?” “我回来后给他检查了一下,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等我回来有些晚了,他手肘的碎骨以异常的方式生长,想要治好,又要重新打碎。我是没能力治的,但是修行界有这方面的高手,找到了合适的人,应该还可以恢复。我本说给他想办法,但他了解了自己的伤势后,拒绝了,说他自己会处理。” “他自己能怎么处理?” “他应该有自己的办法。” “他去哪了?” “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要去哪,也不肯告诉我今后要干什么。不过我们似乎也没必要太担心,那小子是聪明人,应该有自己的打算。给他送了封信去县城,后来出山的路口就来了辆马车把他给接走了,事情就这样,他就这样消失了。” “唉!”庾庆有点惆怅。 其它的不说,千里迢迢跑回来,还想找阿士衡了解藏宝图的事,结果人家走了,大老远扑了个空。 小师叔忽冷笑道:“能信手撒出十几万两银子救灾民,还挺有钱的嘛。只是另一边却要抢自己师兄区区几百两银子,那就有点过分了。” 庾庆当场双手捂面,牙疼到不行的样子,“这事不要再提了,等我咽了这口气再说!” 看他一副死了爹娘的样子,小师叔就知道事情可能有点内情,再说了,这小子是能抱着钱睡觉孵蛋的主,能捐出十几万两银子他怎么就有点不信呢?何况哪来那么多钱? 庾庆忽又愕然道:“你在山里呆着,哪听说的这事?” 小师叔呵呵,“你名气大了去了,都快成救苦救难的活神仙了,连镇上卖菜的老头都在议论你。” “唉!”庾庆又是一声叹,发现这消息还真是长了翅膀了,他也算是事后直接赶回来了,没想到风声比他还先到。 他起身,拿了油灯走到大桌子旁放下,然后掏出了那张藏宝图,铺开在了桌上,回头招手,“师叔,过来,有一场富贵与你分享。” “别变着花样找我要钱,我没钱。”小师叔先给了预防,才慢慢走过来。 庾庆:“你这话说的,真的,你看,我这是藏宝图!” 小师叔凑近瞄了瞄,不屑道:“骗鬼呢?才画了不到三个月的东西,还敢说不是别有居心?” 庾庆顿时惊为天人,“师叔,你还有这鉴定的本事?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 啪!小师叔照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指着画上钟若辰留下的落款日期,“鉴定个屁!你当我瞎还是当我傻,这也敢拿出来说是藏宝图?” 庾庆小汗一把,是自己忘了,算了,先用事实说话。 他先将画折叠,然后对照灯火搓动,把那八个字套出来后,他再示意其看。 小师叔盯着嘀咕:“欲得长生,同穴之地…什么意思?”也感觉到了这位掌门这样做似乎有点深意。 “我代替阿士衡赴京时,为了便于有人接应关照我,阿士衡曾交给我半幅字画当进钟府的信物……”庾庆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下,字画来历也算是做了交代,重点当然是自己无意中参透了这幅复制画的奥秘。 一听是这么回事,小师叔也来了精神,再次端起那幅字画来照着灯火比对,对照出那八个字后,又嘀咕了一遍,“欲得长生,同穴之地…” 庾庆:“显然,这个同穴之地就是洞天福地所在的关键。仙家的洞天福地啊,师叔,只要找到了,咱们就发大财了。” 小师叔瞥他一眼,“看你那点出息,上面写着‘长生’呢,你瞎了眼看不到吗?跟这比起来,钱算什么?” 庾庆不以为然,“师叔,没钱的长生,要来何用?” 第一五零章 疑云 心头刺还未拔去,说什么长生比钱好,他绝不接受! 如此青嫩的年纪,一般不会去想老了的事,还是只看眼前比较实际。 “……”小师叔竟无言以对,慢慢抬头看天,一声叹:“唉,师兄,我看你在天之灵也没办法瞑目了。” 庾庆现在是一门心思想赚大钱,不跟他扯那没用的,心思又回到画上,说道:“生同寝,死同穴。师叔,你说这同穴之地会不会是一座坟墓?” 小师叔微微颔首,“有这个可能。” 庾庆:“谁的墓?谁的同穴之地?显然是制作藏宝图的人,那么只要搞清这幅藏宝图的来历,知道藏宝图原来的主人是谁,才能想办法找到他的墓。如今的第一步,咱们就是要想办法弄清藏宝图的来历,本来我以为阿士衡可能知道,结果他人走了。”一脸惋惜。 小师叔略挑眉,大概明白了这厮为何会突然偷偷摸摸赶回来,原来是为了找阿士衡打探消息。 心中有数后,反问道:“藏宝图的主人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庾庆讶异,“我哪知道?” 小师叔:“你不是说钟粟告诉了你是来自‘冠风扬古墓’吗?” “是说了…”庾庆说着一愣,狐疑,“宝图的主人就是那座古墓的主人冠风扬?” 小师叔双手对穿进了宽大袖口里,抱在腹前来回踱步着,“应该就是他。‘云图’的江湖传闻,我以前也听说过。传闻古时候有一仙家洞府叫做‘小云间’,洞府仙人返回仙界前,遣散了侍女。 其中一位侍女名叫‘云兮’,返回人间后嫁给了一个将军,这位将军就是冠风扬。 据传侍女临终前才向冠风扬透露自己侍奉过小云间的仙人,并遗留了一幅字画给冠风扬,说是通往‘小云间’的地图,若能参破,便能找到那位仙家的洞府。 好像是恰逢改朝换代,冠风扬未来得及去找那仙家洞府便战死了,追随的心腹部将把他给秘密安葬了。传言那幅‘云图’也随同冠风扬一起安葬了,说是找到了冠风扬的墓,就能找到‘云图’。 后来司南府不知从哪知道了消息,获悉了冠风扬的墓在‘见元山’,便展开了大肆开挖,大概就是阿节璋参与的那次。 据说古墓中盘踞了许多的妖邪,司南府那次损失惨重,什么都没找到。如今看来,原来那次已经找到了‘云图’,只是被阿节璋给悄悄拿走了而已,这个阿节璋隐藏的还真够深的,连司南府都被他给骗了。” 再看桌上画,“欲得长生,同穴之地!对比传说的话,还真是对上了,像是那个‘云兮’给‘冠风扬’的留话。” 庾庆品味了一下这个故事,点头认可师叔的说法,忙问:“那他们的‘同穴之地’在哪?” 小师叔回头看他,“你有病吧?我哪知道他们的同穴之地在哪?” 庾庆干笑,“师叔不是见多识广么。” 小师叔嗤了声,“若这画和传说都属实的话,云兮这八个字明显是告诉冠风扬一人的,他们夫妻的同穴之地在哪,怕只有冠风扬一个人知道。” 庾庆狐疑,“会不会就在埋葬冠风扬的古墓里?” “应该不会。”小师叔琢磨了一下,指了指字画,“若这一切都是真的,依我看,这夫妇二人恐怕并未葬在同一个地方。若真在一起的话,司南府那次找到的恐怕就不是‘云图’了。” 庾庆懂这意思,歪着脑袋盯着画,“但是…师叔,若传言是真,你不觉得这个云兮给人的感觉有点古怪吗?” “怎讲?” “就这八个字,你试想。冠风扬应该是知道云兮葬哪的吧,若不知道,云兮不可能说这话,很有可能云兮就是冠风扬给安葬的。那这就有些奇怪了,自己的葬身之地有秘密,既然想告诉自己的丈夫,为何不明着告知,还要留下这个迷藏般的字画让冠风扬去揣摩?” “你这么一说,是有点奇怪。也许这就是冠风扬未能和妻子同穴合葬的原因,因为没破解这个谜团?或是妻子的葬身之地隐秘,他战死后部下不知地方未能将两人合葬?” 庾庆立问:“发现冠风扬古墓的‘见元山’在哪?” 小师叔想了想,“在锦国东部的峦州境内,山在妖界范围内。据说当初司南府进去开挖的时候是先和妖界那边做了沟通的,只不过一开始的借口是锦国朝廷挖矿,后来搞出事了,才被妖界发现了。” 庾庆:“那边地形如何?” “我又没去过,怎知地形如何…”小师叔说到这,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 庾庆指了指自己额头,“师叔,你再好好想想,人间的范围基本上是慢慢扩大了,古墓地址现在若在妖界境内,当年不在妖界境内的可能性便很小。姑且不说冠风扬的部下为何将他埋葬到那种地方去,古墓的妖邪是怎么回事?能躲藏那么多妖邪的古墓,只怕地下的空间不会小,这又岂是冠风扬死后能临时选出的安葬地?” 小师叔挑眉:“你怀疑他们夫妇已经合葬在了一起,怀疑冠风扬的古墓就是所谓的同穴之地?” “没错。” “这都是你的猜测,而司南府那帮子人却是实地勘察过的,凭那些人的实力,有什么问题还轮得到你来发现?” “也不一定呐,阿节璋吞没了‘云图’司南府不就不知道吗?” “你干嘛?你不会真想跑去寻宝吧?” “既然是宝,为何不寻?我们既然勘破了宝图中的玄机,坐视不理岂不暴殄天物?师叔,传说若是真,那个云兮留画这一手怎么看怎么蹊跷,你我不妨联手把这宝地给找出来。” 小师叔指着自己鼻子,“你让我跟你一起去干这事?” 庾庆惊呼:“师叔,这多好的事啊,换别人,我还不肯告诉宝图的秘密呢。” 小师叔随手将桌上字画一拨,直接给掀落在了地上,“你忘了门规了?不到万不得已,必须要有一个真传弟子在观中坐镇,我们两个一同跑去妖界冒险,还是干同一件事情,万一出个什么事,你是想让玲珑观被灭门吗?” 他这次确实是有点生气了,这为了钱而不管不顾的行为有点惹怒了他。 庾庆一默,也看出来了,俯身捡起了画,慢慢折好,“算了,反正我现在回观里也不合适,你留下坐镇,我自己去就行了。”说罢转身就走。 小师叔脸颊一绷,突然出声道:“站住!” 庾庆背对停步。 现场安静了一阵。 “我说了,司南府扫过一趟的地方,你再去也没什么意义,何必白跑这一趟。还有,妖界,可不是你说闯就能闯的。” “这个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按理说,内门弟子也是要有外出历练的,你师父去的早,还来不及安排你历练的事,你此去就当做是出山历练吧!” 小师叔松了口,因为知道拦不住这厮,他不可能一直守着人不放,只能是堵不如疏。 庾庆立马转身,收起宝图,又喜笑颜开了。 小师叔:“带两个人手去吧,多两个帮手也好。你那三个师兄,自己挑两个,留一个在观里给我打杂。” 庾庆一愣,指着外面道:“他们?身手还不如我。” “话不是这样说的,他们再不济,在江湖上也闯荡过一些年头,比你有江湖经验,出门在外,有自己人帮衬总是好的。至于去干什么,这事也没必要瞒他们,摊开了告诉他们,自己兄弟,心往一处使准没错的。” “这秘密告诉他们?”庾庆吃惊不小。 “怎么了?我玲珑观弟子个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有没出息的,有贪便宜的,但还没有长反骨的,都是好样的。除了门规约定的内传之秘,其它的皆可共知。你把这么大的秘密告诉他们,能相信他们,他们也才能相信你。都是同门,门内可以闹点矛盾,外面遇事还得站一块!” 庾庆有点纳闷,他倒不是不相信那三位,他觉得玲珑观的财权还是自己说的算的比较好。 “走吧!”小师叔招呼一声,先开门出去了。 庾庆无奈跟了出去,跟着直奔前院空地,人还没到便听到一阵哼哼嗬嗬的打斗声。 大殿外的空地上点着篝火,三条人影正在来回穿梭互相交手练手。 三人中,那个须发如墨,眼大神足的,名叫高云节,是庾庆的二师兄,也是同辈师兄弟中目前的老大。外形颇有风采,平常言谈举止也很稳重,加上年纪差不多有五十岁,有岁月沉淀的味道,永远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辈分其次的是七师兄,名叫南竹,长相一般,就是身材穿衣服比较费布料,是个大胖子。按理说胖子一般都显得比较和气,心宽体胖乐呵呵那种,可这位七师兄貌似是个少有的比较严肃的胖子,双手长期交叉在大肚子上,身板笔直不苟言笑的样子。 再后就是九师兄牧傲铁,面部轮廓有棱有角,方方正正的脑袋,眼角和嘴角似乎常挂有冷冷傲意,身材高大,练武时把衣服一脱,更是一身的肌肉疙瘩,硬过石头的感觉。貌似醉心于武学,自己号称自己是“武痴”。 第一五一章 抓阄 远远一瞅见这三位不服自己做掌门的师兄,庾庆心里就冷哼哼。 确实有点不太愿意让这几位也涉及洞天福地的宝藏,真要是找到了的话,人家也出了力,占多大份,讲的清? 外人的账好算清,自家人的账不容易扯清。 他对这三个师兄各有评价。 二师兄就那四个字,道貌岸然! 七师兄,自以为是个冷酷的胖子。 九师兄,自以为是个高傲的武痴。 三人在庾庆心里统统四个字:自以为是! 还可以加两个字,废物! 小师叔走到了篝火旁,观摩了一会儿比试,在那笑着啪啪鼓掌赞赏,表示三人打的不错。 庾庆则抱臂胸前,“嗤”了声,一脸的不屑,觉得小师叔虚伪了。 他就不明白了,小师叔对他一个不高兴就不客气,对那三个家伙却是温和的很,每次给钱的差别也很大,总之他长期以来一直是玲珑观最穷的那个,见谁都他娘的是要饭的那一个。 鼓掌赞赏的动静里有让停下的意思,三位比试者很快收了拳脚站定,纷纷向小师叔抱拳行礼,一副献丑了的样子。 然与庾庆目光一对上,三人立马一个个冷哼,偏头看向一旁。 连‘你怎么回来了’之类的都没问,完全是连表面都不愿做了,就是不服、不满,见面就要翻脸的架势。 这要不是被小师叔事先“压制”过了,直接就能动手了,打不过也得打,这不一直在日夜勤修苦练么,为的就是找机会一雪前耻! 以前关系都还好的,三个大的以前都还挺让着小师弟的,可自从掌门的位置给了庾庆后,师兄弟之间就翻脸了。 小师叔对庾庆偏头示意了一下。 庾庆这才摸出了藏宝图,往篝火旁站,招呼了一声,“都过来,有事商议。” 小师叔走了过去,见那三人还是一副置之不理没听见的样子,当即脸色一沉,“你们三个搞什么,掌门有重要事情与你们商议。” 二师兄高云节淡然不屑道:“他能有什么重要事?”话虽这样说,但脚下还是动了,还是走了过去。 七师兄南竹和九师兄牧傲铁也就凑合着过去了。 摆明了都是给小师叔面子。 其实小师叔的年纪只和三十来岁的牧傲铁相仿,还不如另两位大,南竹四十出头,高云节差不多五十了。 不过三人都服小师叔,没办法,这些年,大家用的都是小师叔赚来的钱。 小师叔每次上山,就给大家发钱,这人品没得说。 待四人都到了跟前,庾庆对他们展开了那幅画,先让大家看了个清楚,然后将画对折,对着篝火,又再次搓动,直到套出了那八个字,才问:“看出什么没有?” 三位师兄狐疑,不明所以,没那个意识,自然也就不知道庾庆在搞什么。 还是小师叔伸手将那套出来的八个字一个个指了下,三人才看出了名堂。 “欲得长生,同穴之地…”三人嘀咕了一声,各自惊疑,其实看不太懂,但都看懂了‘欲得长生’四个字。 小师叔问:“你们在江湖上行走时,可听说过‘小云间’?” 三人皆一愣,联系上‘欲得长生’四个字,二师兄高云节忽惊呼道:“这莫非是传说中‘云图’?” 小师叔看向庾庆。 庾庆轻轻干咳一声,“是‘云图’,但不是真正的‘云图’,真正的‘云图’已经残了,这是复制的,为了弄到这东西,我差点丢了性命,又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勘破了这宝图中的秘密……” 之后将他怀疑冠风扬古墓就是图上所指的‘同穴之地’的想法说出,最终道明了来意,“我这次紧急赶回来,就是想带两个帮手出山,一同去探寻此地。若真能找到传说中的洞天福地‘小云间’,自然是我玲珑观的大造化,不知哪两位愿意随我同往?” 突然砸出一个这么大的惊天消息,三位师兄都震惊了,也都两眼放光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难以置信,没想到一个小小玲珑观还有机会参与到这种事,这也太不玲珑观了。 回过神后,二师兄高云节道:“为什么要跟你同往?这事我们自己去找就好,不与你这小人为伍!” “没错。” “我们师兄弟三个就能办。” 庾庆顿时一肚子怒火,立马转身面对小师叔,“师叔,你看到了没有?” 言下之意是,看到没有,这就是你让我告诉他们的后果。 小师叔一张脸也沉了下来,冷目扫过那三人,“咱们这掌门,贪财好利,其实我也看他不顺眼,我都不知道师兄为何要选他做掌门!” 一听此言,庾庆脸都黑了。 “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他只是贪财好利,但在大节上不亏,这才是我玲珑观弟子的根本。他明知道自己和你们有恩怨,却依然对你们不设防,依然将这么重大的秘密坦然告知你们,反观你们,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听了这话,庾庆脸色缓了下来。 话说的重,且诛心,高、南、牧三人则露了心虚,略有些尴尬。 “你们自己说吧,若你们是玲珑观掌门,碰上了你们刚才这样的玲珑观弟子,可怕不可怕?” 高云节忙道:“师叔,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他这小人着实令人不屑为伍。” 庾庆顿横眉竖眼,手一指,“老东西,你把话说清楚…” 小师叔一把将他手打了下去,也打断了他的话,“老二,他是不是小人另说,我问问你们三个,若是你们私下掌握了如此重大的秘密,扪心自问,能不能坦然告知我们?不用给我答案,在心里告诉你们自己就行。在心里问问自己,遇上了类似的事情,谁更适合当掌门!” 三人不吭声了,似乎真的在心里默想。 小师叔又道:“也不要啰嗦了,门派内部的矛盾在内部说,现在是说出山的事,是外面的事,内部恩怨先放下。要两个拎得清里外的人,谁愿意站在本门弟子的立场陪掌门走这一遭?” 三人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实对寻宝的事都有强烈兴趣,但又放不下姿态。 看他们的样子,小师叔一个闪身,飞过篝火,飞落在大殿台阶上,快步进了殿内。 一会儿再出来,再到几人跟前,手掌里亮出三个纸团,“抓阄!” 三人相视一眼,犹犹豫豫。 小师叔又催了一声,“快点。” 三人这才伸手,各自挑了一个到手,摊开后,凑到一起看内容,连庾庆也忍不住伸了个脑袋过来看写了个什么东西。 其实也没写什么,三张纸块上,两张上面点了墨迹,一张空白。 七师兄南竹和九师兄牧傲铁抓到了有墨的,二师兄高云节拿到了空白的。 那么意思很简单了,南竹和牧傲铁出山,高云节留守。 小师叔最终拍板,“那就这么定了,老七和老九陪老十五走一趟。都别在这碍眼,趁夜走,都收拾东西去吧。” 南竹和牧傲铁一起拱手领命状,随后转身而去。 庾庆也转身准备去了,这一路风尘仆仆的,也要洗一下。 剩下个老二高云节,手里拿着一张白纸,欲言又止,其实他还想争取一下的,譬如老七和老九都是初武境界的修为,他是上武境界,他出山的话更合适协助庾庆。 然而那种话又说不出口,犹豫再三,也只能是看着小师叔离去的背影默默化作一口气吐出,没办法,认了…… 沐浴出来的庾庆一回,便见小师叔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等着。 两人入内后,庾庆笑着调侃了一句,“你这次回来怕是又给了他们不少钱吧?” 小师叔:“我给他们的钱是我的钱,关你屁事?” 庾庆呵呵,“你事情做的不地道,厚此薄彼,以前每次给他们一给就是以百两计,而我呢,打发小孩似的。” 小师叔冷笑,“那你怎么不说你这身修为是花了多少资源堆出来的,你们师兄弟几个,修炼资源都往你身上倾斜了,他们年纪一大把了,修为还不如你,你还好意思了?同门弟子,他们总得得一头吧,得个舒心是起码的吧?再说了,十几万两都能随便撒出去的人,还计较那几两银子干嘛?” 庾庆抬手,“打住!你当我放屁,这事不要再提了!” 一说那十几万两的事,他就心痛到不想回忆,又得努力告诉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 小师叔其实一直想找机会问问他那么多钱怎么来的,有点惊奇于这厮的赚钱能力,才出去多久,就能搞到十几万两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这得抵他多少年了。 关键是,那厮还要一边忙更重要的事,譬如大考。 然而庾庆摆明了一副要吐血的狗样子,死活不肯再提这事。 他暂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多问,只能是先交代正事,“我再提醒你一次,这次出门,不管你们在门内有什么恩怨,到了外面,都是自己人。你修为比他们高,又是掌门,这次既然把他们带出去了,就得把他们一个个活得好好的给带回来,咱们玲珑观弟子不能再少了,一个都不能少。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有这个心胸,也是你这个掌门的责任!” 庾庆被他说得略有触动,却故意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一代代的就喜欢念这种经,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换上干净的外套后,他又从脏衣服里面翻出了一卷字画,正是封尘剑诀,直接扔给了小师叔,“天有不测风云,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回不来了,你不妨看看,这应该是好东西。” 第一五二章 教训 小师叔瞟了他一眼,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摊开了手上东西看,有心事,一时间没细看,倒是发现了这剑诀画轴有够长的,问了句,“这哪来的?” “御史台文库里发现的……”庾庆把发现经过大致讲了下,“我修炼了一下,虽没练成,但是感觉还不错,应该是好东西。” 小师叔略惊的样子,“就这么个顺便捡的东西,没人要的东西,且来路不明,没有任何验证的,你上手就敢练,不怕里面有坑把自己给练个经脉俱毁、走火入魔?” 庾庆:“不会吧,不可能有人在那文库给我挖坑,我是突然去的,没人来得及做手脚,我练了感觉真的还可以。” “……”小师叔一脸无语,这种理是这样论的吗? 修行界若随便什么功法到手就敢练的话,那还得了?早就抢成一团糟了。 问题是,修行法门是很要命的东西,若不是诚心给你的,随便做点手脚就能把人给坑死,无异于给毒药你吃,而你还自杀性的吃下去了,自然是非死即残,谁敢冒然修炼? 所以,这种功法一般都是门派传承或师徒传承的才可靠。 像庾庆随便捡到个东西就敢兀自修炼的,胆真肥! 小师叔理了理思绪,问:“没人教过你外面的修行功法不能随便修炼吗?” 整理衣裳的庾庆随口回道:“师父说过,我知道不能随便练,不过这剑诀应该没什么问题,不涉及什么内功修行,内功方面只涉及一些内力的驾驭心法而已。” 小师叔无语凝噎,最终一声叹:“好吧,你既然都觉得好了,且当做了宝,我也找不出问题来反驳,让你别练了估计也劝不住,总之你自己小心着点,发现不对的话,立刻停下。”又随手将剑诀扔了回去。 庾庆接到手又扔过去,“里面的内容我都记在了脑子里,不用再看了。师叔,你真的可以看看,我真感觉不错。” 小师叔呵呵,“你都没练成,就敢说不错,谁给你的勇气?万一有问题,你是想把全派给灭了吗?还是等你先蹚过一遍再说吧!东西我先收着,结果还需要时间去验证,等你真的练成了,证明确实没问题,证明确实是好东西,也可以当做门派的传承技。” 庾庆忍不住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以前没正儿八经出去闯过还不知道,真闯过后,感觉这位小师叔似乎有点胆小,或者说是谨慎过头了? 反正不像他以前想象的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 当当当,金属罐子里的‘大头’又撞击了起来,显然是要吃东西了。 小师叔瞥了眼,这罐子他见过,里面的东西也见过,知道是什么,揶揄道:“怎么,这玩意还没卖出去呢?” 庾庆立马自吹自擂,“这是好宝贝,我卖它作甚?” 小师叔冷笑,“我听虫儿说了,你赴京途中一直在唆使她,想让她帮你鼓动那个什么许沸出高价买你的虫子。” 庾庆顿时尴尬了,他还想又鼓吹一堆好来,看能不能卖给小师叔,没想到被虫儿给出卖了,不过也正是因为说到虫儿,他才想起来还有这号人。 若不说起的话,他都把虫儿给忘了,当即好奇道:“是啊,虫儿呢?怎么不见他。” 小师叔:“她一个记名弟子,我怎么可能轻易让她知道我们老巢在哪。教了她一点修行的东西,安排在某个地方修炼,等她有了点修行的基础再说吧,现在哪哪都跟不上趟,跑出来干嘛?” 庾庆想想也是,非正式弟子是不太可能带回玲珑观来的。 两人交代的差多了,庾庆带着‘大头’去厨房那边找骨头去了。 站在门外一阵侧耳倾听的小师叔,察觉到了高、南、牧三人正窝在一个房间谈话,遂直接过去了。 对外门弟子来说,殊不知这才是玲珑观最恐怖的地方。 有这般修炼了音字诀的人存在,私下的谈话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可言,而他们自己却不知道。 再加上观字诀,一举一动根本逃不出观察。 而这也正是玲珑观甄别弟子最有效的手法之一。 什么样的问题能忍,什么样的问题不能忍。 什么样的人能留,什么样的人不能留。 什么样的人能真正成为玲珑观的弟子,玲珑观自有衡量。 淘汰率很高,能留下的每一个弟子,那真正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找到地方,小师叔敲门而来,一扫屋内三人,哦了声,“都在呢,那正好。” 高、南、牧三人皆行礼,“师叔。” 小师叔嗯,走到仨人跟前,目光在各人脸上扫了扫,忽然间就黑了脸,指着三人鼻子一顿劈头盖脸臭骂,“当着老十五的面,为了给你们留点面子,我都不好说你们,看看你们今天的德行,无比的丑陋! 玲珑观的弟子,从不借外面的事对内做报复! 老十五得知了重大秘密,他完全可以藏私,完全可以独吞,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指望不上你们帮他吗?可他没有,他依然将自己的所获当做是门派的共同利益,他千里奔波紧急赶回观里,向大家告知了这个消息。 门派内部,门派外部,老十五对你们再不满,也拎的清清楚楚,可你们呢?你们有看到你们自己之前的丑陋嘴脸吗?是非不分,恩怨不明,玲珑观怎么会出你们这样的混账! 外面的风声,你们也有所耳闻,外面的那个‘阿士衡’是谁,你们心里也有数。 你们问问自己,这么短的时间内,赚到十几万两银子,你们有那能耐吗? 你们说他贪财,没错,你们是比他大方,但他能掏空到自己一文不剩,把十几万两银子捐给灾民,你们摸着良心说说,你们能做到吗? 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你们别不服,你们就是不如他! 还有那份云图,他出去一趟就弄到了,你们有这能耐? 玲珑观把你们从小养大,教你们本事,给你们钱花,给吃给喝的,可你们一旦觉得呆在门派没前途了,说跑就跑了,你们师父拦过你们吗?骂过你们吗?我记得你们师父是好言相送的吧? 好吧,在外面惹事了,要逃难了,又躲回了门派,你们师父有拦过你们吗?门派照样吃喝养着你们! 这样的门派,你们到哪找去? 你们居然还不满,眼里尽是别人的黑,看不到自己身上的脏。 你们自己说,你们这样的朝廷逃犯当玲珑观掌门合适吗?” 这番劈头盖脸的,把三人骂的尴尬极了,脸都红了,这么一听,自己好像还真是哪哪都不是了,反倒感觉老十五是一身的本事,比他们强多了。 南竹那肥腰弯了弯,尴尬道:“师叔,我们没有针对玲珑观的意思,纯粹是针对老十五个人,觉得他根本没资格当掌门,起码还有师叔您摆在这吧,哪能轮到他啊!” 小师叔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师父有眼无珠?” 南竹忙摆手道:“没没没,我可不是这意思。” 小师叔:“那你急什么?老十五当掌门,我也纳闷,凭什么传他不传给我呀?但我想,师兄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便不分青红皂白,合不合适,是需要时间去证明的。 不能像你们一样,你们师父尸骨尚未寒,就迫不及待想推翻你们师父的传承,就想取而代之。好不好,你们师父有没有眼光,老十五能不能让我们服气,总得给点时间去证明吧?” 三人被说的无言以对,这一顿下来,是感觉自己三个有点那个。 “老七,老九,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在门派内部有什么矛盾,到了外面就得站一块。这次出去,你们务必要周全好老十五,他若是有什么闪失,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也没了什么脾气,皆唯唯诺诺应了声是。 小师叔转身,随后摸出一面镜子照了照,拨了拨头发,边走边骂道:“被你们气得我头发都乱了。” 高、南、牧三人相视无语…… 下半夜后,三个要出门的同门师兄弟皆背了个包裹,与留守的两位告辞。 送行的小师叔眼中有担忧,提醒道:“见元山,乃妖界地盘,不是你们能擅闯的地方,你们准备怎么办?” 牧傲铁:“先去摸摸那边情况再说,伺机找办法混进去。” 南竹颔首,这其实是他们之前和老二在屋里商量过的办法。 小师叔盯着庾庆,他知道那两个家伙做不了庾庆的主,庾庆的主意最重要。 庾庆淡淡一句,“情况摸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先进去又怎么好摸清具体情况?先去幽角埠混个身份,再直接进妖界,以幽角埠商贾的身份行事,比较简单方便!” 送行的高云节漠然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幽角埠商贾的身份岂是你说混就能混到的,谁能让你任用自家商铺的身份在外面惹事?” 庾庆:“我在那边有熟人。” “……”高云节无语。 小师叔大概明白了所谓的熟人是谁,微微颔首道:“出门在外,你们师兄弟三人要相互扶持,万事小心!老七和老九注意自己被通缉的身份,平安去,平安回。” 庾庆会同一胖一壮的二人拱手就此拜别,旋即一同转身而去。 有小师叔亲自在观内坐镇,庾庆没什么不放心的,何况也做了万一回不来的准备,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第一五三章 幽角埠 一道横亘高耸的山脉,以造化乾坤之手笔,将一片大陆由南到北一切为二,锦国和殷国各自征服大陆的步伐皆止步于山脉左右的山脚,因天险无法再扩张。 这里既是两国的分界线,也是整片大陆的分界线。 日出日落,山山水水,玲珑观师兄弟三人一程又一程,终于抵达了这一带,止步在一座阳光明媚的雪山脚下。 一边是连绵起伏的雪山,一边是一座突兀陡峭的山壁。 融化的雪水薄薄漫过岩石地面,浅到连脚掌都无法淹没,却因长年累月的冲刷,将那高耸的山壁脚下侵蚀出了数不清的洞窟,一眼看去幽深。 然却不断见到有人扔出滑板,踩着滑板跳入那幽深的洞窟,跟着流水一起消失在地下。 师兄弟三人站在一块流水中地势较高的岩石上,以胖、瘦、壮的排序而站。 其实庾庆也不瘦,是挺标准的身板,只是经不起两位师兄的衬托,在两位师兄中间显得比较弱小。 身躯肥胖的南竹依然是身板挺拔,双手交叉搭在大肚皮上,因肚子大,总给人身子后仰的感觉,神情永远严肃,永远一副要教育人的样子! 梳着马尾辫,嘴上蓄着稚嫩小胡子的庾庆双臂抱在胸前,脑袋好奇地左右摇摆,看着一个个踩着滑板唰唰过的人。 方方正正脑袋,面部轮廓有棱有角的牧傲铁,亦抱臂胸前,脑袋微偏,下巴微微上扬,导致看人似乎像在用眼角审视,给人冷冷的孤傲感。 哒哒哒的木屐声传来。 一只短裤短袖露着膀子的“半妖怪”赤足穿着木屐踩水而来,人的身子,猫的脑袋。 身子很魁梧,猫头也很大,如同狮子头一样大,身后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猫尾巴。 一看就是修行进阶第一次化人失败的后遗症,导致外形定格于此,基本上很难再有彻底化形成人的可能,因而被称为半妖怪。 江湖中称此地的猫妖为“大猫”,因为本体确实很大,看脑袋大如狮子头就知道了。 它们不主动招惹人,外人一般也不敢惹它们,因为它们来自幽崖。 眼前大猫的脑袋是麻色的,俗称花脸猫,站在三人跟着,背来的一大堆滑板哗啦扔在了身后,随手从腰上篓子里抽出一根芝麻杆似的晾晒干后的植株。 从植株顶端抓住,一把往下撸掉枝叶。 嚓!一手掐掉了细嫩一头,又掐掉了板结的底部,叼在了猫头大嘴巴上,摸出火折子点燃了另一头,然后便叼着大烟棒子当着三人面吞云吐雾,一双玛瑙珠子似的大眼睛盯着他们。 个头有那么高,连大块头的牧傲铁都要稍微抬头才能与对方目光对视。 三人不知他堵在他们跟前是什么意思,大眼瞪小眼。 大猫从一堆滑板上拿出了一顶伞大的斗笠,将斗笠上的图案亮给三人看后,扣在了自己脑袋上,抬手夹开了嘴上的大烟棒子,朝着他们脚下吐出烟气,偏头示意了一下。 三人齐刷刷低头一看,发现地上也有一幅简易图案,和人家斗笠上的一模一样,当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傻愣愣的三人当即又齐刷刷后退了几步,把人家的摊位让还给了人家。 因为附近出售滑板的大猫不少,一看就懂。 大猫又叼上了大烟棒子,拖着一堆滑板上了干爽的地方,摆出一张椅子坐那等着,椅子后面的尾巴不时摇晃着甩动,偶尔还沾水甩两下。 “看会了没有?”南竹问庾庆。 庾庆目光跟着一只滑板去了,摸着小胡子,“应该没什么难度吧。” 南竹朝卖滑板的大猫抬了抬下巴,示意买去,自己先掏出了十两银子。 牧傲铁也掏出了十两银子。 两人都去找大猫各买了张滑板,没有帮庾庆买,各买各的。 一路上,三人为了谁付钱的事,差点又翻脸动手,后来达成协议,各自所需各花各钱,集体花费三人均摊,掌门的身份也占不了这便宜。 “一块板子而已,居然就要十两银子。”庾庆嘀咕了一声,但还是掏钱买了一张,他现在真的是穷,上次抢劫陶永立同伙的银子这来回路上花销的,已经所剩不多了。 小师叔给了南竹和牧傲铁各一千两银子,一个铜板都没给庾庆,你不是能挣钱吗?你不是不肯谈那十几万两银子的事吗?自己受着。 “跟紧。”南竹招呼一声,扔下滑板,一脚踩上去,扭动着肥胖身躯滑水而去。 牧傲铁紧随其后。 庾庆硬着头皮扔下跟上,唰一下就贴着地面滑了出去,歪歪扭扭着调整方向,不时还要伸脚出滑板外触地掌控一下方向,看准了两位师兄进了哪个洞窟,自己也跟着滑了进去。 一进洞,视线瞬间变暗了不少,好在洞壁上都间隔着镶嵌了发光的萤石,既是照明也是路标。 地势弯弯曲曲一路向下,流淌下来的水流也是一路跟随地势向下。 下滑的速度很快,一开始令庾庆心惊肉跳,担心转弯不及会不会撞洞壁上去。 然而往往就在速度要失控的时候,就会出现一片水滩,冲过水面有缓冲效果,降速了。 凭着一身修为,庾庆很快掌握了平衡诀窍,渐渐放松自如,后续一路畅快放飞。 滑行了好几十里远的样子,一幅地下世界的画面突然出现在眼前,脚下也冲入了一条河流,惯性助人滑过水面抵达了对岸。 河流减速下,南竹和牧傲铁轻松抬脚上了岸,不顾脚下被冲走的滑板。 紧跟上岸的庾庆喊了声,“这就直接扔了?不是说最好的进入和离开方式就是这东西吗?”他已经顺手将板子捞在了手上。 牧傲铁一脸冷酷不说话,南竹老神在在地说道:“下游有收集的,离开时可以不花钱领一块。” 原来是这样,庾庆立马挥手将滑板扔回了河里,这才有了闲心面对眼前的地下世界,幽角埠! 很大的地下空间,穹顶上零星分布的豁口透下天光,宛若一道道巨大光柱打下,将这地下世界勾勒出了朦朦胧胧的轮廓,一座城! 一座巨大的地下城! 后方不时有人踩着滑板渡河来到,三人不好挡路,边走边看。 南竹和牧傲铁以前行走江湖时来过这里,庾庆却是头一回,久仰大名,满眼好奇。 没有城墙,城内有多条蜿蜒而过的河流,沿河两岸都是商铺和房屋,建筑风格和人间也没太大区别,也许更有古意。 城中植物大多都是会发光的荧光植物。 经过穹顶豁口下,置身在自然光的光柱下,庾庆抬头望,感觉像是置身在万丈深渊底下,豁口边缘倒是长了些花红叶绿的锦绣植物,光影衬托下颇为梦幻。 每一处穹顶豁口都不一样,有的圆,有的扁,有的像裂痕,有的水帘哗啦啦滴落不停。 据说有能耐的也可以从豁口直接飞降到幽角埠来,只是外界并非坦途,山势陡峭,起伏不定,远不如从地下滑进来省事,省那十两银子可能不太划算。 城的上方飞舞着一片片如梦似幻的星云,不断来回穿梭,反复飘荡不停。 组成那片星云的是幽崖放飞出的一种叫做“云光虫”的东西,类似萤火虫,组合成一条条字幕在大大小小商铺的头顶上飘来飘去。 “三十万两收‘冰魄’一枚!” “九百九十万两出售‘孽灵丹’一颗!” 停步抬头的庾庆看着头顶上飘过的字幕嘀咕自语,眼皮跳了跳,价值一千万两的东西直接便宜了十万两,这要是能买下来就赚了,转念一想,也不知自己这辈子能不能见到九百万两放一起是什么样的。 只怕把自己卖了都凑不出九百万两,觉得自己想多了,又盯着其它飘过的字幕瞅了一阵。 据说这都是有买卖需求的人找到幽崖,出费用让幽崖向幽角埠发出的公告。 手上有货出售,或者想买的,觉得价钱合适的商铺,看到消息后会前往幽崖交割。 当然,不想张扬,想悄悄去某家商铺买卖东西的个人也随便。 在幽角埠,各方势力是达成了协议的,就算是皇帝的玺印被人偷到了这里卖,只要不是幽角埠商铺偷的,那便是合规的正常的,任何外部势力都不能打扰幽角埠的正常买卖,货物出了幽角埠后,你们爱怎么处理都行。 还有,幽角埠的大大小小商铺之间是不分买卖种类的,只要你路子够广,能弄到货,你想做什么买卖都行。 说到底,商铺之间的竞争力就是看谁的货源广、花样多,然后就是价钱能否让人满意。 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妖魔鬼怪云集的感觉,有许多人都穿着斗篷或遮挡着脸。 看看街道两旁的商铺,庾庆就近进了一家。 店家一抬眼,立马热情招呼,“贵客想买点什么?”回手指了指自己身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样品,又搬出了分门别类的物品名录,让庾庆要什么尽管指出来。 庾庆摆了摆手,表示不是来买东西的,“掌柜的,向你打听一下,知不知道‘妙青堂’在哪?” 第一五四章 探花 一听不是来买东西的,反而在问别的商铺在哪,店家当即没了笑脸,答非所问:“妙青堂只是家小铺面哦,未必有客官您满意的货品,不如您先看看本店的能不能让您满意再说。” 知道人家误会了,庾庆解释道:“不是来买卖的,是来找人的,劳烦掌柜的指点一二。” 店家上下打脸他一眼,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往那边直走,过三座桥,再左拐直走,见到一片小洲,上面有几十家商铺,妙青堂就在其中。” 庾庆谢过告辞,然刚要转身,又想到点什么,好奇道:“听说幽角埠商铺上千家,掌柜的既然说妙青堂只是家小铺面,何以如此清楚其所在?” 柜台上合上名录的店家道:“你打听地方,我能指点你,你反倒不乐意了不成?” 庾庆忙摆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有些奇怪。” 店家呵呵一笑,最终还是颇为玩味地给了句话,“老板娘铁妙青嘛,出了名的大美人,幽角埠商家谁人不知?” “呃…”庾庆多少一愣,知道铁妙青应该漂亮,但并未见过真面目,没想到竟是一个能以美貌在幽角埠扬名的人物。 又有客人进店,店家连忙招呼。 庾庆不再打扰,拱手告辞。 店家也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快走。 出了门,师兄弟三人按照店家指点直行,一路逛街,遇桥则过。 幽角埠内穿插的河流较多,桥也很多。 河中有船只来往,驾船的船夫一律是独目人,胳膊长达一丈左右,双臂划水比真正的船桨好用。要靠岸时也省事,长胳膊往岸上一扒就稳当靠岸了,连缆绳都省了。 就是船夫的长相有点怪,面门上就一只大眼,站起来高达两丈,干瘦,四肢合拢而立就像根棍子,四肢晃荡开了就像是竹节虫,纤长。 独目人长的虽怪,但长手长脚的身高就是优势,修行界的许多行业还是蛮喜欢雇独目人的。 街头和船上都时常能看到半妖怪来往,半妖怪不代表修为就不行,只能证明修行途中曾遭遇过不顺而已,妖界第一人就是半妖怪。 庾庆在夕月坊见过的“除鼠”也不时出现在街头捡走垃圾。 过桥,经过上空豁口投射的自然光光柱,背对了光柱,庾庆的目光才看清了前方的异象,为前方尽头一座沉浸在幽暗中的高耸崖壁所吸引,整体看起来像一个“风”字造型,风字中间的交叉图案像是陡峭的交叉台阶,能隐约察觉到有人在上面行走,灯火阑珊,还不时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时隐时现,于幽暗中透着一股神秘。 不用人介绍,庾庆也能猜到,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幽崖了,掌控幽角埠规则的所在。 按照指点,过了三座桥,左拐直走到尽头,果然见到一座被曲水环绕的小洲,确实只有几十家商铺,于整个幽角埠的热闹来说显得比较冷清,但也有其优势,一道天光几乎笼罩了整个小洲,估计是幽角埠少有的白天不点灯笼的地方。 师兄弟三人过桥登上小洲,在这里能看到类似外界的绿色植物,估计太阳当空直照的时候,这里还能被阳光照耀一段时间。 三人也不赶,在小洲上不疾不徐逛了半圈后,终于看到了挂着“妙青堂”匾额的商铺,前面是铺面,后面是庭院。 庾庆带头走了进去。 店家是名男子,一抬眼,立刻站起,热情招呼,“三位贵客想买点什么?” 这个男人面生,庾庆不认识这人,没说话,摸出了一粒金属“扣子”,正是铁妙青当初从身上摘下的那枚幽居牌,放在了柜台上推过去给对方。 店家一见这铁扣便是一愣,拿起辨识了一下,发现上面“妙青堂”三字没什么问题,当即有些惊疑不定,上下打量庾庆一番后,立刻转身到后门掀开帘子朝后面大声喊,“掌柜的,你过来一下。” 很快,一个面相泼辣略显丰腴的妇人掀开帘子从后面出来了,不是别人,正孙瓶。 孙瓶扫了庾庆等人一眼,旋即问坐堂的男人,“什么事?” 那男人将幽居牌给了她。 拿到幽居牌的孙瓶稍作辨识,猛然一怔,再抬头仔细看三位来客。 庾庆朝她摆手笑道:“孙掌柜还真是贵人多忘事。” 孙瓶定睛识别,旋即露出大喜神色,失声惊呼,“阿…”看了看四周,似乎担心隔墙有耳,又改口道:“你怎么来了?”快速扭身从柜台后面出来了,竟忍不住在庾庆胸口捶了一拳,“年纪轻轻的,干嘛留这么难看的胡子,害我差点没认出来。” 柜台后面的男人目光闪烁不已,能看出是熟人,只是能让孙瓶如此欣喜的熟人,还真是罕见,暗暗揣测来的究竟是何等人物。 他不由观来者身后两人,一个不假颜色,一个冷酷孤傲,这架势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令他越发好奇庾庆的身份。 胡子难看?庾庆笑容一僵,他一直觉得自己胡子挺好看的,不太喜欢负面评价,干笑道:“掩饰,掩饰!” “走!跟我见老板娘去了。”孙瓶拉上他胳膊就往柜台里面扯,结果发现南竹和牧傲铁也跟来了,不由顿步疑虑,“这二位是?” 里面是内宅,又有女眷居住,一些不靠谱的男人确实不好放进去。 庾庆哦道:“我的两个手下,可靠,大可放心!” 手下?南竹和牧傲铁脸色略沉,但也不能说人家说错了,人家的身份的确是掌门,只是感觉这说法有点侮辱了他们。 偏偏在外界,两人又不好暴露三人之间的真实身份,或者说是不能暴露玲珑观,这是玲珑观弟子外出行事最基本的操守。用小师叔的说法就是,不管外面有什么风浪都不能招惹回家。 孙瓶见他保证了,只好准许了南竹和牧傲铁一起进内宅。 铺子里坐堂的男人越发惊讶了,越发好奇庾庆的身份,一个保证就能带两个陌生男人进妙青堂的内宅? 一进内宅庭院,庾庆四处打量。 内宅院子不大也不小,至少不如外面的一些大商铺大,花草树木错落有致,透着雅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院子四角又各封了一堵墙,各开另一处月门,等于在四角又隔出了四间较为私密的小院,而大院中间则是一座亭台水榭布局的轩阁,四面挽着纱帘,可供会客。 孙瓶请了三人在轩阁内稍坐,自己快步去了左边里角的院子。 不一会儿人又出来了,后面还跟出了一名能让人瞬间眼前一亮的娇丽女子。 款款行来的体态曼妙,一束乌发卷提在脑后,充分展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面容,一眼便觉清爽。 玉面芙蓉,眉目如画,雪肤红唇,是个美到一眼便能入人心眼的女子。 因其美,一颦一动、举手投足之间似乎都能挥洒出国色天香的韵味。 什么叫好看的女人,这才叫好看的女人,那种风华真的是有颠倒众生感,足以让许多男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三个男人当场看呆了。 南竹一脸严肃没了,错愕,讶异,怔怔盯着走来的人。 牧傲铁那始终挂在嘴角的淡淡傲意也没,脑袋偏了过来,不再偏着头用眼角看人了。 庾庆嘴微张,他从眉眼上的样子大概认出了来者正是铁妙青,颇为惊讶,知道铁妙青长的好看,但是没想到铁妙青能长那么好看,难怪外出要蒙着脸不肯摘下面纱,这一摘下面纱简直就是祸水啊! 他怀疑这女人若不是躲在幽角埠,没人敢在幽角埠乱来的话,只怕早已是命运多舛。 也终于明白了之前打听的那位店家为何能清楚知道小小的妙青堂在哪。 不过他看出了铁妙青的眼神中多了几许别样神采,是一种淡淡的忧伤。 穿着一袭黑裙裳,鬓边别着一朵小白花。 这打扮…渐渐回过神的庾庆惊讶,这明显是家里有丧事的打扮。 步入轩阁,铁妙青面对上了庾庆,似乎习惯了男人看自己的反应,露齿浅笑,声音依旧好听,“探花郎大驾光临,妙青堂真正是蓬荜生辉!” 能再见庾庆,她也颇为感慨和欣喜。 有些事情是做梦都想不到的,想不到自己偶遇的一人帮了自己忙不说,竟然还是个举世无双的大才子! 当她听到锦国科考的消息传来后,真正是震撼了,再看到流传来的文章时,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才华横溢! 不但是她,孙瓶夫妇又何尝不是做梦一般,都不敢想了。 后来又听说了探花郎摔冠而去的事迹,继而又风闻散尽钱财救万千灾民性命的事。 如今天下谁人不知锦国探花郎,这俨然已经是一个传奇人物! 她们本以为此生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与那位探花郎相遇了,又是一个做梦都没想到探花郎竟然主动登门了。 铁妙青听到通报,甚至有那么一刹那的晃神误会,该不会是被自己的美色给吸引来的吧?后来想到人家根本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是自己想多了。 也正因为如今的‘阿士衡’今非昔比,这才有之前的孙瓶亲昵举动,能直接将外面男人拉进内宅。 一听这称呼,庾庆就头疼,苦笑道:“这里没什么探花郎,都过去了,若真有探花郎,花就在眼前。老板娘,真没想到啊,你竟长这么好看!” 第一五五章 弃文从武 这夸人的词有够直白的。 抑郁了许久的铁妙青竟忍不住噗嗤一笑,她倒是不介意探花郎的嘴花花,想见识一下探花郎的文采风流与一般人差别有多大,奈何一开口就很俗,感觉这不像是探花郎的水准,依然是之前认识的那个俗人。 什么叫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她真看不出这位就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探花郎,当初听到四科满分会元的名字叫‘阿士衡’时,她是难以置信的,直到得到了各方面的确认。 她目光落在了另两人的身上,“这两位是?” 庾庆:“我的人,叫他们老七和老九就行。” 南竹和牧傲铁顿时面无表情,感觉在大美人跟前丢了面子。 牧傲铁抱臂胸前,又恢复了冷傲看人,一副不为美色所动的样子。 铁妙青跟两人不熟,只微微点头致意了一下,之后伸手请了庾庆坐,她正要问对方怎么突然来了这里,谁知庾庆盯着她的鬓边小白花问道:“家里有丧事?” 铁妙青脸上浮现淡淡苦涩意味,轻言细语道:“快半年了。” “呃…”庾庆略怔,稍作盘算,古冢荒地一别,赴京途中走了差不多三个月,在京中又花了个把月备考,之后零零碎碎的时间加一起,那一别至今可不就快半年了么,不禁疑问:“难道是…难道是…” “是拙夫。”铁妙青点头,直接回答了他不好问出口的问题,时间这么久,也算是走了出来。 “啊!”庾庆吃惊不小,急问:“难道是火蟋蟀未能及时送到这边,还是说有人捷足先登完成了任务?” 早先因火蟋蟀不吃东西,担心过火蟋蟀能不能活着抵达幽角埠,后和火蟋蟀接触久了,发现火蟋蟀挺耐造的,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任务我们是最先完成的,火蟋蟀是我先送到的,只是拙夫未能等到我归来便去了。”铁妙青一脸不堪地摇头。 “这…”庾庆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半晌憋出一声叹,“怎会这样?” “也许这就是命吧!”孙瓶一声叹,说出了事情原由。 他们想尽办法带回了火蟋蟀,却没想到出了件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妙青堂老板颜许居然自尽了! 只因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颜许无意中知道了为了给自己续命,铁妙青借了许多的外债购买珍贵药物。颜许知道自己难有转圜的机会,为了避免将妻子拖入无尽深渊,于是留下遗书去了。 问题是颜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家都瞒着他,没有让他知道自己妻子为了救他不惜接了幽崖的任务跑去冒险了,也是因为他的身体太虚弱不想让他担心。 结果,火蟋蟀是带回来了,却晚回了十余天,匆匆赶回的铁妙青几乎崩溃。 而后面的麻烦是,借了人家的债是要还的,为了筹钱救丈夫,其实铁妙青已经将妙青堂给卖了,只是契约上给了一定的宽限而已。颜许死后没多久,债主就来谈收铺子的事情。 丈夫已去,想到这间铺子是丈夫生前送给自己的,铁妙青因思念丈夫,也正是因为丈夫不在了,她又有了保留下妙青堂的想法,想买回妙青堂。 因完成了幽崖的任务,她可以向幽崖提一个条件,大可以要一笔钱将妙青堂买回,甚至还可以多出不少钱来。 然而妙青堂新主人不干,你想买回去也行,附加了龌龊条件,说白了就是看上了铁妙青的美色,想尝尝滋味。 铁妙青不肯答应,又被逼无奈,只好向幽崖提了另一个条件,就是帮她赎回妙青堂。 幽崖答应了,这种事情幽崖出面解决起来很简单,买家不可能不给面子,给足买家所需便可,于是妙青堂重新回到了铁妙青的手中。 庾庆听完唏嘘不已,真没想到当初费尽工夫抓火蟋蟀的后果竟会是这样的,真正想保的人没保住,反倒保住了商铺。 他不禁多瞟了两眼又勾起伤心事的铁妙青,心里嘀咕,那这大美人岂不是变成了寡妇? 心里再次唏嘘。 他这样想倒没有别的意思,他承认铁妙青长的好看,也喜欢,但他的喜欢和男女之情的喜欢不一样,纯粹是觉得这女人长的好看的那种喜欢。 若铁妙青一直蒙着面,让人看不出年纪的话,也许还能让他多几分遐想,现如今摘了面纱明显能看出年纪应该是过了三十的,很可能比自己大十多岁,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通俗点说,就是不喜欢年纪大的。 他这个年纪的人,情窦未开过,还不知男女情欲为何物,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将来情爱的另一半肯定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良人,他正值纯洁和美好的憧憬期,让他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女人,且有过丈夫,他是做不到的。 何况还是个寡妇,他这样的年轻人的心理上是绝不会接受的。 说白了,就是他现在的身心真的还很年轻。 南竹和牧傲铁则有些意外地打量铁妙青,没想到这女人还挺可怜的,也没想到庾庆能有这么漂亮的朋友。 “节哀!”庾庆最后也就憋出了这么两个字,又多看了眼对方的打扮,素颜朝天,不施任何粉黛,不戴任何首饰。 明白了,这并不是家里刚死了人的原因,事情已经过去快半年了,这是未亡人在为亡夫守节,以示不会改嫁之志。 铁妙青牵强一笑,“没事,已经过去了,只是突然见到你,想到你当初的算命之说。如今想来,不免觉得好笑,探花郎定是博学多识,知晓什么戏法,我应该是被你给骗了。不过我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丈夫有麻烦的,烧过的草灰里怎么会有我写在手心里的字,你又是怎么抓到火蟋蟀的?” 当初对方说卜算过,说能帮她救丈夫,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她当真了,直到回到妙青堂,发现丈夫死了,美梦破灭了,才意识到自己是上了当。 南竹和牧傲铁不知具体情况,但听出了庾庆对这女人用过坑蒙拐骗的手段,两人凭着对庾庆的了解,倒也不意外。 庾庆却有些尴尬,“雕虫小技,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见他不愿多说,铁妙青也不勉强,依然好奇,“你能来,还真是稀客,怎会突然间想到来此?” 既然说到了,庾庆也就不客气了,“有一事想请老板娘帮忙。” 铁妙青与孙瓶相视一眼,都有些意外,问:“什么事?” 庾庆指了指身后两人:“能不能给我们三个都弄上个妙青堂的身份,帮我们弄一枚幽居牌。” 铁妙青奇怪,“你们要这身份做甚?” 庾庆:“好比你们在古冢荒地,能自由进出妖界,能避免被妖修找麻烦。” 铁妙青又问,“你们去妖界又是做甚?” 这个问题,庾庆就不好回答了,只能是保证道:“我知道一旦用了妙青堂的身份,就等于是妙青堂为我们做了保,一旦惹出事幽崖就要问责妙青堂,不过老板娘大可放心,我们一定不会给您惹麻烦的。” 铁妙青沉吟了一阵,最终微微摇头。 庾庆暗急,忙问:“老板娘如何才能放心帮这个忙,有什么要求不妨说清楚。” 孙瓶插话道:“探花郎,不是小姐不肯帮你们,而是想帮也无能为力,妙青堂我们可能保不住了,一旦妙青堂不在了,给了你们妙青堂的身份又有何用?” 庾庆狐疑,“幽崖不是已经帮你们拿回了妙青堂吗?难道还有人敢在幽角埠硬抢不成?” 孙瓶惆怅而叹,“看来你们是不太了解幽角埠的情况,幽角埠的商铺总共是三千家,这个数量是衡定的,不会多也不会少,自从幽角埠开埠以来,一直如此。 但这并不意味每家商铺就能高枕无忧了,幽崖的免费保护也不可能永远白白享受下去,若真如此的话,幽角埠早就变了味。 幽角埠不是专司的避难所,三千家商铺,在幽崖那边是有交易量上的排名的,这个交易量几乎没人哪家商铺敢作假,一旦被幽崖查出,便是死路一条,没人能救! 幽角埠每三年要核算一次排名,交易量排在最后的三十家,会被直接踢出幽角埠,会另换一批符合条件的人来补这三十家的空缺。 原来,商铺一直是东家在经营,各方面的货源和客源也都是东家在维持,小姐是从不管这些事的。东家伤病倒下后,妙青堂一下就塌了半边天,没了东家的经营,原来固定的货源和客源方面都出了问题。 大家的精力也都集中在了东家的伤病上,已经将买卖耽误了好久,加之为东家续命的药材过于昂贵,花费太大,我们也没了足够的钱维持商铺货品买卖的周转,一直拖到东家过世后,我们在幽崖的排名已是垫底的倒数第一!” 庾庆无语一阵,也不知自己倒了什么霉,问:“没办法解决吗?” 孙瓶:“有啊,赶在最后排名核算结果出来前,完成大量的交易。奈何排在后三十名的这个时候都在力争上游,会造成向上的连锁反应,想在短时间内超过他们谈何容易,唉!”神情明显透着无力感。 铁妙青忽冒出一句,“如今倒有一个简单的办法解决。” 众人闻言一振,庾庆两眼放光,“愿听老板娘高见。” 铁妙青两眼其实也有点放光,盯着他,“听说你的词赋如今是万金难求一篇,你不如多作些好的词赋,交由我妙青堂专卖,这样妙青堂一定能很快摆脱危机,也能帮上你忙,如何?” 众人立刻齐刷刷盯向庾庆,孙瓶已是满脸兴奋。 “……”庾庆凝噎无语了好一阵,最后冒出一句,“我觉得还是谈论一下孙掌柜的那个办法比较好。” 铁妙青急道:“为什么?大家都能得利不好吗?” 庾庆一本正经道:“我已弃文从武,绝不回头!” 第一五六章 南方有竹 弃文从武?铁妙青有点懵。 说到这个文之一道,其实南竹和牧傲铁是有些疑惑的,两人都知道庾庆假冒阿士衡替考去了,只是无法想象庾庆能考出那么好的成绩来。 当然了,两人也没什么文采,也搞不清庾庆文采的深浅,以前大家在观里的时候没人在这方面多想过,只知师父在世的时候确实一直逼着这位小师弟做些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事,一些文人才干的事,练字! 究竟是怎么考上会元和探花的,在他们和庾庆还有矛盾未化解的情况下,连小师叔也没告诉他们真相。 有一点他们是听说过的,殿试是皇帝当面出题考的,没什么做假的可能。 就因为这个,他们师兄弟对庾庆的态度其实已经有所软化,没想到小师弟是这样的小师弟,小师弟也是金殿走过一遭当面见过皇帝的人,敢在京城摔冠而去的人,哪能怕他们。 “文武兼修不好吗?”铁妙青语气中有些许哀求,在她看来,名满天下的才子啊,多少人羡艳还来不及,为何要弃之如履?想不通。 庾庆叹道:“老板娘,不瞒你说,找我写诗作赋的人太多了,应付不完的,我也拒绝了太多,若是又答应了你的话,我岂不是要得罪很多人?这事我真不能干!” 铁妙青眼中的期许变成了失望。 孙瓶忽道:“京城夕月坊,有一家名为‘小鲜楼’的酒家,听说你为那酒家题字了?” 没想到那点破事都传这里来了,庾庆眨了眨眼道:“是有这么回事。” 孙瓶:“你为那酒家题了‘人间好’三字,将那家酒楼给捧上了天,让它天下扬了名,如今据说是生意兴荣,不提前一个月预约都没有位置。你不肯写诗作赋,先为我们妙青堂也题幅字总可以吧?” 果然是这样,庾庆顿感心累,那叫一个无奈,他当初就是随便题的三个字,哪知道会被人给夸成了一朵花,如同考上会元一般莫名其妙。 他又不傻,知道不可能总有这么好的运气,再多搞肯定就是献丑。 没领教过朝廷追捕实力之前,他可能没这么收敛,领教过后,越发不敢让假冒阿士衡赶考的事露馅。 因而果断拒绝,“我已立誓弃文从武,已断绝舞文弄墨之事,岂可出尔反尔。既是让大家感到不快了,是在下唐突了,告辞!”说罢起身拱了拱手,转身给了两位师兄一个眼色,立马转身就走。 这边帮不上自己了,自己也帮不上对方,留下让人误以为是见死不救,也尴尬,不走干嘛? “探花郎!” “阿士衡!” 铁妙青站起疾呼,孙瓶也呼叫着追赶。 大家毕竟相识一场,也曾共患难,就算互相帮不上忙,也不至于失了待客之道,何况那位还是名满天下的探花郎。 然庾庆一听说写诗作赋就有惊弓之鸟的感觉,跑的贼快,管你身后怎么喊叫,连头也不回。 人都有软肋,这老是被人往软肋上捅刀子的感觉确实不好受。 算了,决心和妙青堂直接划清关系。 一口气跑到了外面街道上,跟着跑人的牧傲铁忽喊出一声,“老七没出来。” “嗯?”庾庆回头一看,还真是的,只有他和老九出来了,老七怎么了,被扣了不成?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妙青堂未免就有些不地道了。 想起了自己在古冢荒地被妙青堂一行给扣着抓火蟋蟀的不愉快经历,莫非又来这一手不成?顿有了新账老账一起算的怒意。 追着跑出来的孙瓶想请二人留步,结果发现不用开口人家就已经留步了,一看二人反应,她也回头一看,也意识到了不对,发现竟还有一人没出来,略惊,内宅岂不成了孤男寡女独处了? 南竹确实没出来,没有被扣下,而是老神在在的站在原地没动,交叉的双手依然架在肥肚子上。 站在轩阁口子上的铁妙青幽声一叹,也不知孙瓶能不能把人给追回来,就算不愿帮忙,做朋友也行吧。 一般的异性,她还真不愿与之做什么朋友,但这般才华横溢的大才子她还是很愿意的,以后就算不再经营妙青堂了,有个这样的才子朋友也还是不错的。 幽叹转身之际,目光无意中发现轩阁内还有一人,差点吓她一大跳。 跑的人,追的人,留下的人,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南竹还留在这里没挪步。 一男一女,一胖一瘦,一油腻,一貌美,两人大眼瞪小眼。 南竹忽主动出声道:“在下的话,老十五多少还是要听一听的。老板娘放心,只要我还在,他便不会走。敢问老板娘芳名该如何称呼?” “……”铁妙青一时有点转不过弯来,品味出话中意思后,试着问道:“老十五是指…” 南竹:“就是你所谓的探花郎。” “哦!”铁妙青明白了,当即略欠身道:“妾身铁妙青。” 一脸正经严肃的南竹也哦了声,“原来妙青堂的招牌,便是摘取自铁娘子的名讳,长见识了。敢问铁娘子,你们是如何和老十五认识的?” 这个怎么说呢?铁妙青犹豫了一下,也只能是长话短说,省略掉一些不愉快的过程,简化为庾庆帮他们找到了火蟋蟀,他们帮庾庆离开了妖界。 南竹正经思索的样子点了点头,“既是朋友,就没有见朋友有难而不帮的道理。铁娘子放心,这个老十五我待会儿是要训斥他的,我会尽力帮你说道说道,不管他听不听,我一定尽力而为。” 听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透着这位在探花郎跟前的份量不一般,之前还以为是探花郎的手下,真正是怠慢了,铁妙青暗暗自责之余也感到欣喜,忙欠身道:“谢先生,还未请教先生尊姓大名?” 南竹正经中透着一股温文道:“南方有竹,重节守信,在下南竹。” 铁妙青发现不愧是探花郎身边的人,哪怕是个大胖子,说话都透着文雅,遂再欠身,“原来是南先生。” 这时,孙瓶和牧傲铁陆续跑回,见到铁妙青和南竹正相谈甚欢,皆是一愣。 孙瓶不知道小姐为何会跟这么个陌生人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牧傲铁不知道这样的大美人为何会与这么个大胖子如此谈笑。 庾庆没进来,担心被妙青堂给一窝端了,得留个人在外面戒备,一旦发现不正常,也好找幽崖那边申诉去,不能悄无声息被人给收拾了。 见七师兄没事,牧傲铁松了口气,快步过去,“老七,走吧,外面在等你。” 南竹对铁妙青略抱歉一声,走下台阶,对牧傲铁招呼道:“来,老九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完全是一副老大哥的气派。 也没办法,牧傲铁确实要尊他为师兄,只能是一脸疑惑地乖乖跟着去了。 到了角落里,牧傲铁奇怪,“你们也不认识,怎么就跟她聊一块去了?” 南竹没接这茬,搭了他肩膀低声道:“老九,老十五这事做的不地道。” 牧傲铁狐疑,“怎么了?” “我刚才了解了一下她和老十五相识的经过,老十五在赴京的途中遭遇袭击,误入了古冢荒地的妖界,是人家搭救了一把,把老十五送出了妖界……”南竹又把铁妙青简述的情形转告了。 牧傲铁略皱眉,“你想说什么?” 南竹:“她对老十五有救命之恩!之前你也听到了,也看到了,面对诱惑而不屈,且一直为亡夫守节,可见是个好女子,也是个可怜人。她一旦无法在幽角埠落脚了,凭她的姿色必沦为玩物,你能忍?老十五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那就是个翻脸贼,他可以枉顾救命之恩,你我做师兄的焉能坐视这般不仁不义的事情发生,焉能不斧正一二……” 轩阁内的两个女人也不知道这两位在嘀咕什么,总之最后见牧傲铁一番点头后,那两位又走了过来。 南竹跟这边打了声招呼,“铁娘子暂且等我消息,我和老九去帮你劝劝。” 铁妙青大喜,“有劳二位,还未请教这位尊姓大名?” 南竹笑道:“老九和铁娘子也算是有缘,名字里都有个‘铁’字。牧守一方的牧,傲然卓绝的傲,牧傲铁!” “原来是牧先生,幸会。”铁妙青又拱手拜见。 牧傲铁一脸孤傲地点了点头,便被师兄给拉走了。 待二人消失了,孙瓶才疑问道:“他们能劝动那位探花郎?” 铁妙青:“南先生说他们两个都是阿士衡的结拜兄弟,兄长发话,想必有些份量吧!” “啊,之前阿士衡说他们两个是他的手下。” “呃,不会吧?看这样子,似乎南先生的话更可信点。” “也是,在古冢荒地就看出来了,那位探花郎是有点鬼话连篇的感觉,回头才发现把我们都给骗了。小姐稍等,我去看看。”孙瓶扔下话又跑了。 见到两位师兄平安出来了,庾庆总算是松了口气,真要有什么事的话,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向小师叔交代。 双方碰头后,庾庆问:“怎么回事,没为难你吧?” 南竹摇了摇头,顺手拐了庾庆的胳膊,将莫名其妙的庾庆给拐到了一旁的僻静处。 第一五七章 走过场 不知什么鬼的庾庆甩开拉扯,问:“不走干嘛?” “听说你和他们是在古冢荒地认识的……”南竹又把铁妙青的简述说了遍,问:“是不是如此?” 庾庆狐疑,“差不多吧,你想说什么?” 南竹:“大老远跑这里来,你不是说来这里找人家弄个方便去妖界的身份吗?” 庾庆惊疑:“你刚才睡着了不成?人家铺子都要保不住了,还弄鬼的身份。” 南竹:“你帮人家保住不就行了,不就写几个字的事,干嘛那么矫情,你既然有办法在京城考那么好,写诗作赋显然难不住你。” 庾庆瞪眼:“你当写诗作赋是什么?你以为想写就能写出来不成?我是做不到的,你行你来写呀!” 南竹:“那你想怎样?你还有其它熟悉的商铺吗?” 庾庆:“没有。事已至此,我觉得你之前说的那个先去‘见元山’摸摸情况的办法也不错,虽然多跑了一些路,但我相信好事多磨。” 南竹:“那个容后再说,先从眼前开始,你就算不帮人家写东西,不是还有其它办法么?不写诗作赋,可以找点其它的好买卖充当上,也是一样的嘛。” 庾庆:“能有你说的那么容易才怪了,连他们自己都找不到好办法的事,我们就更不够瞧了。咦,不对,老七,你干嘛这么上心,你不会是看上了那漂亮寡妇了吧?” 牧傲铁闻言忍不住死死盯上了南竹。 南竹沉声道:“就事论事,我是那种人吗?” 庾庆上下看看他的体型,想想也是,不至于连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但还是警告道:“不是最好,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用小师叔的话说,这种太过好看的女人就是祸水,谁傍上谁倒霉,一准折福。再说了,她也看不上你。” 南竹:“不用你来教我,走,回去记得好好谈。” 庾庆:“回去?回哪?” 南竹:“当然是回人铁娘子那。” 庾庆:“说了半天对牛弹琴是吧?你们是不是什么事都要跟我对着干才过瘾?” 南竹对牧傲铁道:“老九,你告诉他为什么。” 牧傲铁:“人家救过你的命,如今人家有难,你岂可坐视不顾?” 庾庆:“你想多了,我帮他们找到了火蟋蟀早已报答了,早已互不相欠。” 牧傲铁:“救命之恩,岂是抓两只虫子能报的?” 庾庆惊疑,“硬杠什么?你们以前有这善心吗?我说老九,不会是你看上了人家的美色吧?” 牧傲铁:“人家是一可怜弱女子,牧某傲上而不辱下,岂会趁人之危!” 可怜弱女子?庾庆哑口无言,上下打量他,很想问问他,你是从哪看出人家可怜柔弱的,凭人家的修为,只怕咱们三个绑一块也不够人塞牙缝的。 南竹觉得跟这种人有时候是讲不清道理的,与牧傲铁一个眼色,两人突然同时出手,一人抄起庾庆一条胳膊,当场就将庾庆的脚尖给架离了地面,直接给架了出去。 庾庆又惊又恼,“你们两个想干什么?再不放下,别怪我翻脸了。” 唰!南竹突然递出一张银票到他眼前。 “呃…”庾庆目光落在银票面值上,发现是一百两的,怒容顿消,瞬间停止了叫嚣,一把将银票夺到了手中,哎呀道:“放下放下,我跟你们去就是了,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两位师兄发现,果然,还是从小到大治这厮的老办法最管用,如果不管用,那肯定是钱没到位。 当即放心把他放下了。 “急什么?”得了自由的庾庆埋怨一句,扯了扯自己弄皱的衣裳,捋了捋马尾辫,摸了摸稚嫩小胡子,走就走,向妙青堂的铺子走去。 对他来说,无非就是随便走个过场,就能有一百两,这么容易赚的钱,不赚白不赚。 南竹快步跟上,看了眼正在妙青堂门口往这边探望的孙瓶,低声道:“老十五,我跟他们说了,咱们之间是结拜兄弟,你别说漏了嘴。” “行了,知道了。”庾庆一口应下了,这个面子可以给,收钱办事的信誉他还是有的。 当然,心里也在冷笑连连,若说这两个家伙是为了他好才这么积极,把他脑袋强行拧十个圈他都不会相信,这两个家伙不是看上了那漂亮寡妇才怪。 他都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想的,没钱又没长相,还没啥本事,人家能看上你们两个这种货色? 尤其是这死胖子,估计又以为自己是个与众不同有魅力的胖子吧? 三人就这样又回到了妙青堂内院,再次与铁妙青在轩阁内见面了。 这次,身为主人的铁妙青可不敢再怠慢另两位了,连同南竹和牧傲铁一起请坐了。 不过这次,南竹有话在先,“铁娘子,我们兄弟三个商议过了,写词作赋他确实不好再干了,如同他说的,容易得罪人。除了写词作赋,总不至于就没了别的办法吧?咱们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你说是不是?” 铁妙青眼巴巴看着庾庆,叹道:“这是成本最低,风险最低的办法。” 其实还是说给庾庆听的,还是希望庾庆能再考虑考虑。 而庾庆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自己就是收了钱来走过场的。 对他来说,没钱的时候一百两也不少了。 见他没任何回应,铁妙青才死了心,“别的办法自然还有,只要能在一个月内找到足够的货源,且是容易出手的货物,自然还能挽回局面,然而谈何容易。” 南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吗?” 孙瓶插话,“还剩一个月多一点吧,算算,还有三十七天就是截止期了。毕竟还要时间卖货,也就一个月的时间了。” 南竹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有时间就好办,大家都不要着急,商量着办。是这样的,我们对你们这行不了解,你们跟我们扯远了也没用,就问点最直接的吧,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能不能告知一些解决问题的办法或方向?” 铁妙青略摇头,苦涩道:“毫无头绪重新开始的话,想在一个月内解决问题,基本不太可能。有些路子或有些人的要求,是我不能接受的!” 后半句让庾庆三人相视一眼,大概都懂她的意思。 孙瓶:“也不是毫无可能,就近的地方倒是有东西能解围,只是未必能得到。” 南竹:“事已至此,不妨说来听听。” 孙瓶:“离此八百多里远的雪山中,有一条万载不化的冰谷,冰谷中有驻颜的宝物,一种是给死人用的,一种是活人用的。” 南竹沉吟,“莫非是冰魄和定颜珠?” 孙瓶:“正是。冰谷中,万载不化的玄冰内便有冰魄,取一颗值三十万两,放入遗体口中,可保遗体千年不腐。 冰谷下面还有一座不会结冰的灵湖,湖中有‘冰蜃’,此物体内便有‘定颜珠’,若将此珠研磨成粉服用,能大大延缓衰老,听说驻颜效果绝佳,十年衰老变化如同一年般。 此宝极受女人的喜爱,一颗便值几百万两,尽管这么贵,也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却依然是供不应求,只因难以得到。” 听到一颗珠子便能值几百万两银子,庾庆顿时竖起了耳朵。 南竹嘀咕了一声,“你说的是‘玄翡谷’吧?” 孙瓶:“正是。” 南竹略惊,“那可是梨花娘娘的地盘,有梨花老妖在,谁敢擅闯?” 孙瓶:“平常也许没人敢惦记,但最近千流山的那位大圣恰好要做寿,梨花老妖定会去贺寿。” 庾庆忍不住插了一嘴,“这梨花娘娘应该是一方大妖吧,她的麾下岂能容人擅闯那个什么‘玄翡谷’?” 孙瓶苦笑:“所以不好办。” 庾庆忍不住嗤了声,“明知办不到的事,你跟我们说这个干嘛?” 孙瓶看着他眨了眨眼,心里嘀咕,你这家伙邪门的很,你的手段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万一你有办法呢?嘴上却道:“南先生问到可能性,随口说说而已。” 铁妙青忍不住暗暗咬了咬唇,她能听出孙瓶这话就是说给庾庆听的。 南竹听的直摇头,想想也觉得确实不行。 庾庆的思路却有点飘忽,左看右看了一阵,忽咦了声,“孙掌柜,怎么一直不见朱前辈?” 说到朱上彪,孙瓶叹了声,“和铺里另一个伙计出去了,为了货源的事在外奔波,已经快两个月了,至今音信全无,也不知怎么样了。” “唉,辛苦了。”庾庆啧啧两声表示同情,忽又道:“我们准备在幽角埠住一阵,不知妙青堂内方便吗?” 孙瓶有点犹豫,看向铁妙青,一下住进三个男人,也不知合适不合适,不行就安排到外面客栈去。 铁妙青却道:“瓶娘,把那客院收拾出来吧。” 约莫半个时辰后,庾庆和两位师兄在边角小院里落了脚。 待到没了外人后,南竹反而奇怪了,拉着庾庆问:“怎么住下了,你不是赶着去‘见元山’吗?” 庾庆似笑非笑道:“这不是如你所愿了吗?机会给了你们,我够意思吧?” 南竹面不改色,甩袖便走,“听不懂你胡说八道什么。” 庾庆却扯住了他,“先别走,说正事,这妙青堂还能撑个把月,咱们好好估算一下,看看个把月的幽角埠身份够不够我们去见元山把事情给办妥。” 第一五八章 言而有信 一听这事,南竹也不多说,先指了跟前的桌子,道:“这锦国。” 又抓了两只茶盏,咣,一只拍在了桌子最左边,“这是我们如今的位置,已经出了锦国,在锦国的最西边。” 咣,又一只茶盏拍在了桌子最右边,“峦州,锦国最东边,见元山所在。” 他指了指两只茶盏的距离,“一个在锦国最东,一个在锦国最西,两地之间隔着十几个州,就算咱们有那财力一路在驿站换坐骑不停奔波,最快的速度怕是也得要个二十天左右。见元山那边的情况咱们是一无所知,幽角埠商贾的身份只能是避免我们遭受一些恶意攻击,并不能助我们无往不利,十天时间太紧了。” 牧傲铁抱臂不语,旁听着,他总是一副孤傲的样子,也不喜欢说话。 庾庆:“如此一来,我们就要做好不能使用幽角埠商贾身份的准备。” 南竹嗤道:“不能就是不能,还需要准备吗?” 庾庆:“贼尚不走空,此行光路费都花了几百两,我们没理由白来一趟吧?既然已经来了幽角埠,不妨趁机把见元山的情况搞清楚。记得以前在‘家里’,你们跟我讲江湖见闻时,不是说幽角埠有‘望楼’吗?” 幽角埠的‘望楼’其实就是一处贩卖消息的商铺。 南竹略默,“你想花钱从‘望楼’买见元山的情况?” 庾庆:“有把握了再做准备不好吗?这也算是来了幽角埠的好处。你们想想,我们去了见元山再打探消息,那毕竟是妖界,可能会引来注意,引来危险,现在花点钱便有可能降低危险,不好吗?” 南竹审慎道:“好当然是好,可是要花钱呐,‘望楼’的消息可不便宜,最低级的消息出售也是一百两起步的,咱们买的起吗?” “数钱!”庾庆砸下一句话。 师兄弟三个立刻围在桌子前掏腰包,各自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钱财,摆在桌上集体清点。 这是三人在途中因金钱纠纷闹出的习惯,指责谁钱多钱少,谁该多出钱,谁该少出钱闹出的毛病。 遇上一些不好平摊费用的事,自然是谁钱多谁出。 清点下来,牧傲铁的钱最多,有五百五十多两。 南竹其次,四百三十来两。 庾庆比较惨,只有一百九十来两,这还是之前南竹给了一百两才有这么多。 为了凑足这次来幽角埠的路费,他不惜把自己花了几百两银子买来当行头的那匹青骢马都给贱卖了,换了普通的坐骑才扛到了这边。 途中,一旦两位师兄想吃点好的,一算平摊费用,他庾庆就得嗷嗷叫,嫌贵。 好吧,你嫌贵,你可以吃便宜的,我们吃我们的,于是掌门只能在旁啃大饼,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位师兄吃大餐。 没办法,谁叫他以前把事情做的太绝了,为了钱的事把几位师兄给打个鼻青脸肿,如今人家有了小师叔撑腰自然要跟他算账过日子。 其实吃都花不了几个钱,这一路上真正花钱的是路费。 一旦坐骑体力不济,驿站更换坐骑时,还不是买,只是易换,起码就是一两银子起步。 如果只是骑马慢悠悠走路,走个一天也花不了几个钱,可坐骑只要撒开四蹄一跑起来,那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事。 一匹健马,一程是跑不了多久的。 你来个“八百里加急”狂奔试试,一天光驿站换乘的路费,几十两银子都打不住。 问题是他们三个也不可能骑着马慢悠悠走到幽角埠来,那样怕是走个半年都走不到。 三人身上能余下这些银子,已经算是省吃俭用了。 所以这年头,普通人若不是不得已,根本不可能出太远的远门,只有权贵人家或这种挥金如土的江湖中人才走的远。 对普通人来说,他们三个的花销真正已经算得上是挥金如土了。 可对三人自己来说,却是穷的跟孙子似的,那是连一点的修炼资源都置办不起,想买点灵米提升修行进度,他们吃的起吗?哪怕是稍微买点尝尝滋味,身上的那点钱就有可能走不到见元山。 尤其是庾庆,那已经是穷疯了,身上的路费已经是不可能支撑他抵达见元山了。 想去见元山发财,却是连发财的资格都没有了。 庾庆本是算好了账的,把青骢马卖掉,坚持到幽角埠,找到铁妙青再借点银子,凭自己的面子,估计借个千把两应该没问题的,谁想妙青堂自己都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 他连点忙都不肯帮,连个字都不肯题,如何好意思让人家借钱给他,他也是有点骨气的,不想让人看轻了。 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江湖路不好走,多少江湖中人,因为钱走上了歪路,忍不住抢个劫之类的,做了第一次就容易做第二次,迟早要碰上硬茬踩进坑里去。 桌上的钱点清楚了,南竹和庾庆齐刷刷看向了牧傲铁,‘望楼’买见元山消息的钱似乎找到了出资对象。 牧傲铁收起桌上钱,也不废话,摇了摇头,意思简单,老子不会出这笔钱! 他的冷酷孤傲是什么?就是尊严! 回头连路费都没有了,他还怎么维持尊严?自然不会答应。 南竹:“见元山的事是大家的事,让老九一个人出钱确实也说不过去,这样,还是大家平摊吧。” 庾庆看了看桌上的钱,再摊下去,他怕是就得去要饭了,遂指节笃笃敲响了桌面,“你们要搞清楚一点,幽角埠的客栈可不便宜,你们现在住的地方是我找的,妙青堂是我的关系,你们是沾了我的光才省了住宿钱。” 牧傲铁简单明了道:“我可以不住…” 南竹抬手打住,制止了老九继续说蠢话,盯着庾庆道:“谁沾你光了?你都跑了,是跟了我们回来的。有本事你现在去问问,问问铁妙青会不会收我们住宿的钱。” 庾庆顿时干瞪眼,这让他怎么问,这一问肯定是不收钱,当即指着两人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是狗改不了吃屎,果然是过了河就拆桥,亏我还带你们认识一个这么漂亮的大美人,你们良心都被狗吃了!” 说罢气呼呼挥手一扫,将那一百来两银子收了起来,坐下了,轻轻拍着桌子冷笑,“我这里其实还有一些有关铁妙青的重要情况,是你们绝对感兴趣的,谁愿意出买见元山消息的钱,我就把这情况告诉他。” 室内顿时安静了。 牧傲铁冷冷道:“不感兴趣!” 庾庆嗤了声,懒得捅破他,师兄弟多年,谁还不了解谁? 这位九师兄是个表面上誓要冷酷到底的人,不是刚好顺了七师兄的台阶,不会掺和这种事。 总之是,一撅屁股就知道拉的什么屎,真要没兴趣就不会跟着老七一起把他给架回来。 南竹哼了声,“你小子惯会坑蒙拐骗,少来这套诈唬我们。” 庾庆嘿嘿,“还真不是诈唬!我是不是言而有信的人,你们很清楚。只要你们花钱买了见元山的情况,我准保说出点让你们感兴趣的消息来。” 南竹与牧傲铁相视一眼,这小子说自己是什么言而有信的人,他们是不信的,这种鬼话能信才怪了。不过单论钱方面的言而有信嘛,这厮这方面的人品,他们还是比较相信的。 没办法,本就是他们那些人一手调教出来的。 这位小师弟打小可怜兮兮的没钱花,看村里孩子镇上买个吃的,也能眼巴巴在旁馋的直流口水,经常是在师兄们跟前跑来跑去要饭似的,这边蹭一点讨个铜板,那边蹭一点讨两个铜板。 给我个铜板,我给你刷鞋。 给我两个铜板,我给你洗衣服之类的。 说白了,只要庾庆敢没有信用,以后好长时间就讨不到钱了,只能是一旁眼馋流口水去了。 吃过几次亏后,这位小师弟慢慢就长了教训,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最典型的是,九坡村曾经也有个俏寡妇,几位师兄弟有一次出于蠢蠢欲动的情绪,竟打赌起了那寡妇的亵衣是什么颜色,五个铜板便鼓动了小师弟爬到俏寡妇屋顶上去揭瓦片,去偷看人家寡妇洗澡。 结果因为屋顶年久失修还是怎的,屋顶塌了,小师弟掉了进去,那场面可想而知了,村里找到观里要交代。 出馊主意的几位师兄吓坏了,生怕庾庆咬出他们,于是共同出资一两银子,唯一的要求便是庾庆扛下这件事,不能说出和他们有关。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尽管庾庆也很害怕,但还是接了这活,结果被师父怒揍一顿是免不了的,当时那叫一个惨,后还被罚面壁了三个月,可小师弟就是硬生生扛了下来,死活都没招出他们。 小师弟那次算是在玲珑观打下了金字招牌,不过给大家洗鞋、洗衣服之类的都涨价了,因为钱一下给多了,见识过了一两银子的滋味,再给一枚铜板是真看不上了。 所以啊,只要钱方面谈妥了,这位小师弟的信誉绝对没问题。 其实他们师兄弟至今都不太明白,为什么师父对其他师兄弟都比较宽容,都会给予一定的零花钱,唯独对这位小师弟最吝啬,论修炼天赋明显比他们还高。 第一五九章 鄙视 尽管知道庾庆给出了保证应该不会食言,可牧傲铁还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南竹却道:“见元山的事就说见元山的事,不要往女人身上扯,分不清轻重吗?老十五,不是我不愿出钱买见元山的情况,而是搞不清价钱,只怕我们三人身上的钱加一起也不够那价的。” 庾庆:“这个好办,先问问,买得起就买,买不起就算了。”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师兄弟三个也没了什么好说的,说走就走,立马走人。 外面的孙瓶和三人照了面,打了个招呼,站在商铺门口目送了三人离去,也不知三人这是要去干什么。 幽角埠穹顶的天光纷纷渐暗,应该是外面的太阳下山了,穹顶下越发灯火辉煌,那个神秘的幽崖,轮廓也越发清晰。 经过打听,师兄弟三人最终停步在一间商铺的匾额下,上书“望楼”二字。 和一般的商铺有所不同,没有大门,至少临街的正面没有。 楼高两层,这在幽角埠并不容易,譬如妙青堂便是一层。 因幽角埠地下空间的高度有限,加之过高容易阻碍视线,譬如‘云光虫’组成的交易讯息在空中呈现时就容易被遮挡,所以一般是不允许做成楼房的。 非要做成楼房也可以,需要与幽崖那边沟通,你需要向幽崖阐述你要做成楼房的原因,如果合理可以被接受,那么幽崖才会同意你做,否则就老老实实做一层,找什么关系都没用。 望楼临街没大门,一楼却有一道道通往楼上的楼梯,有十几条之多,有的楼梯门口关了门。 庾庆三人钻进了一间没有关门的楼梯。 一进楼道,南竹便将门给关上了,楼道内光线暗下了许多,只有门上气窗投射进了微弱光芒,台阶上镶嵌的荧石光芒倒是显眼了不少,但依然是光线不足。 整个幽角埠的光线本来就不好,再闷进这种楼道,可想而知。 这个时候的庾庆会下意识警惕四周。 而这个时候的牧傲铁则永远像条汉子,拾阶而上,走在了前面。 庾庆跟在后面,南竹在最后。 三人一步步而上,楼梯坡度平缓却有些过长,估计走了不下于十丈远,三人才终于站在了二楼的平台上,是一间不大的小房间,没有窗户,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回头还能看到刚上来的楼道尽头的大门外光线,但已经因距离原因缩小了。 “什么情况?”庾庆低声问了句,完全不明所以。 南竹:“不知道,我是头回上来。” 牧傲铁:“我也是。” 两人确实没上来过,以前只是听说。 听他们这样一说,庾庆下意识握住了剑柄。 然话刚落,室内突然一亮,屋顶上突然冒出了光芒,似乎是镜子折射出的火光,斜斜投射在一张桌子上。 接着,桌子后面冒出了一个人,似乎是从地板下钻出来的。 一看来人的样子,是独目人,大概能确定人家是站在一楼,身子是钻出到了二楼。 独目人头顶上戴着一只既像小船又像元宝的黑色帽子,帽子两边各挂着一条长长的黑丝带垂肩过胸。 他一双手掌从桌子后面钻出,并排攀在桌子边缘,规规矩矩整齐放了会儿,旋即有一只手掌翻动,做了个请的手势,“有椅子,过来坐。” 师兄弟三人看到了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走了过去。 庾庆手在南竹后腰上捅了一下,南竹只好出头在前,坐在了椅子上。 独目人似乎才看清三人的人数,“是三个人,抱歉,光照着我眼睛,我看不清你们。对不住,这里只有一张椅子,只能怠慢另两位。” 南竹:“没事。” 独目人:“告诉我,你们需要点什么?” 南竹:“我们想知道见元山的情况。” 独目人:“见元山?我印象中好像只有锦国东部的峦州境内,有一处叫做见元山的地方。你们应该明白,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不知道我所指的见元山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 南竹:“没错。” 独目人:“明确了目标是一件好事,我们可以继续明确交易范围,你们想知道见元山的什么情况?是整体的大致情况,还是具体到了哪个人,或是什么事物。你们知道的,消息涵盖的范围不同,针对性不同,价钱也会不同。” 南竹看了看左右两位师弟,他们没办法挑明了说我们要知道‘冠风扬古墓’的情况,何况人生地不熟的的跑去,仅仅知道古墓的情况未必稳妥,他只能回道:“想要整体的大致情况。” 独目人:“如果是整体情况,我有必要再次提醒你们,我们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无法准确掌握所有的事物,我们只能是提供一些可以查询到的大致情况,所以提供给你们的情况无法保证能绝对满足你们的需求。 另外,涉及到个人隐私的一些情况,若未公开则不会提供在内,可能会造成你们再次有针对性的花钱购买消息。我们只能保证,我们提供的情况是能查证到的,是较为全面的。我的意思听明白了吗?” 南竹嗯声道:“知道了。” 独目人:“要今年之前的情况,还是今年的新情况?” 南竹:“有什么区别吗?” “稍等。”独目人攀在桌子边缘的手放下了,等了一会儿,拿出了一张纸,看过上面内容后,告知,“见元山地域的情况复杂度不高,今年之前的情况,我们今天就能整理出来给你们,价钱是三千两。今年新的情况,需要十天后才能给你们,我们也要去打听一下的,价钱是六万两!” 此话一出,师兄弟三人皆惊,南竹沉声道:“过气的消息,也要卖三千两?” 独目人:“三千两很便宜,不贵的。你们自己花钱花时间去打听的话,付出三千两的价值,掌握到的情况肯定没有我们提供的全面,我们是有积累的。正常情况下,来这里的人,都是花钱买时间的,一定是物有所值。 如果连三千两都不愿花…恕我直言,你们平常的能力可能比较低,正常获得上可能也比较低,如果是付出与回报不成比的话,可能不适合来望楼这种地方购买消息。” 一听这话,师兄弟三人的脸色都变了,感觉被鄙视了。 南竹和牧傲铁也就罢了,庾庆不服,听了有点火大。 老子进过皇宫、见过皇帝、考上过会元、考上过探花、十几万两银子都花过的人,竟然被一只独眼怪给鄙视了,当即反击道:“只要你能提供我们想要的信息,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我们想知道幽崖内部的情况,多少钱,你说吧!” 南竹和牧傲铁竟同时点了点头,发现还是老十五脑子好用。 独目人依旧是平静的语气,“这种玩笑不能开,我当你们是在开玩笑,如果你们确定你们的确有这种需求,我们只能是把情况通报给幽崖,至于幽崖会怎么处置你们,会让你们知道多少情况,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你们确定你们还想刺探幽崖内部的情况吗?” “……”师兄弟三人脸上扳回一局的嘚瑟劲瞬间荡然无存,皆哑口无言,那神情不知是尴尬还是心虚。 尤其是庾庆,那叫一个凝噎无语,再嘴硬一个试试? 独目人又道:“没有贬低你们的意思,我习惯了就事论事,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如果造成了你们的反感,我表示抱歉。三位,请问我们还需要继续交易吗?” 还怎么交易?三人相视一眼,三人身上的钱凑一块都不到一半,交易个屁。 南竹干咳一声,“容我们回去考虑一下。” “好的。三位贵客慢走,恕不远送。”独目人话毕身子一矮,又消失在了桌子后面,有点动静。 庾庆一个闪身过去,想看一眼桌子后面什么情况,只见到一块板子合上了地板上的缺口,未看到什么。 紧接着三人眼前一黑,屋内的光芒彻底消失了。 这突然由明亮进入黑暗的状态,真正是让人感觉黑的一塌糊涂。 旋即又闪现一团柔和亮光,牧傲铁摸出了火折子,三人又排着小队摸黑下了楼梯。 走到门口开了门,又重新走回了幽角埠街道上,师兄弟三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让人看扁了吧?老十五,不是我说你,但凡你当初那十几万两银子稍微留那么几万两,咱们今日何至于受此奇耻大辱!”南竹嗟嘘埋怨。 庾庆黑着一张脸左看右看,冷哼道:“走,找一家当铺去!” 南竹和牧傲铁齐刷刷看向他,眼睛皆一亮,明白了,这位终于要动用压箱底的东西了! “随便去哪边,多的是。”南竹拉了他胳膊,随便指了个方向。 师兄弟三人又一阵风似的去了,没走多远,便涌进了一家主业似乎就是干当铺的商铺,至少铺门口看起来是如此。 庾庆终于往柜台上拍出了他那瓶玄级点妖露。 老掌柜过来亲自掌眼后,开了价,“一觞用过的玄级点妖露,七千两!” 庾庆顿时两眼瞪大了,“掌柜的,你看清楚没有,一万两一觞的东西,才用了两三滴而已,起码也得估个九千两,七千两未免也太黑了吧?” 老掌柜:“小兄弟,道理不是你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法。这种东西,只要是一开封,价钱就得打折,更何况还是用过的。你想想,能用得起这东西的,会在乎那万把两银子吗?一般都买那种完好无损的,你这种若不是价格上有相当优惠,是卖不出去的!给你七千两,我也赚不到多少。就这个价,你想的通就卖,想不通就…”东西放回了柜台上,挥了挥手,请走不勉强的意思。 庾庆火大,一把抓回了东西,扭头就走,转眼就亏两千两的事不能干。 第一六零章 意外之喜 南竹和牧傲铁只好也跟着离开了当铺,多少有点遗憾。 庾庆一声不吭,直接回到了妙青堂,进了内宅,找到了孙瓶,拿出了“大头”递给,问:“这东西幽崖发过任务,在幽角埠应该能卖点钱吧?” 孙瓶一看那罐子就眼熟,再看里面的东西,有点无语,让他们稍等。 没多久,她又把铁妙青给请来了。 铁妙青确认是火蟋蟀后,多少有些讶异,没想到这只火蟋蟀居然还活着,而且还活得很健壮的样子,记得他们带回的那三只感觉随时要死似的,不由问道:“你平常给它吃什么?” 庾庆:“骨头,吃剩的骨头就行。” 吃剩的骨头?铁妙青和孙瓶面面相觑。 金属罐子放回桌上,铁妙青问:“探花郎打算卖掉?” 庾庆点头,心里有点腻味,这开口闭口“探花郎”的称呼让他好不习惯。 铁妙青不知他们为何突然想到要卖这个,试探道:“你们缺钱用?” 庾庆胸膛略挺,一副我们怎么会缺钱用的样子,“没有,就是发现这东西养着也不知道有什么用,还要花心思伺候,不如卖掉算了。当然,如果能卖出个好价钱来,那自然是更好。” 南竹微微颔首,同样也不露穷样,家丑不可外扬。 牧傲铁略侧身看向了轩阁外,现场的事情好像与他无关。 铁妙青有点犹豫,看向了孙瓶,露出询问意思。 孙瓶会意,默了默后,叹道:“探花郎,不妨坦白点说,我们现在手头上也不宽裕,你这东西我们还真不好给你开价。价低了对不住你,价高了的话,首先是我们自己手头上紧张,其次是我们转手也未必能卖出去,毕竟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用途外人不太清楚。” “没说卖给你们。”庾庆摆了摆手,又指向轩阁外上空飘来飘去的光点字幕,“你们是在幽角埠干这一行的,问问你们的意见,公开挂售,你们觉得能卖出去吗?” 原来是这样,两个女人同时松了口气。 铁妙青保证道:“毕竟是幽崖公开发任务谋取的东西,不管用途如何,在这大量钱财进出的买卖之地,哪怕是买个‘究竟’,也会有人来买,卖肯定能卖出去。” 庾庆眼睛一亮,忙问:“那卖多少钱合适?” 铁妙青有些拿捏不定,“这东西也没有价钱做比照,不过凭幽崖的地位,有幽崖为其抬过名气,按理说卖个十万两应该是没问题的,哪怕是想看看这东西长什么样,真正的有钱人应该也不会在乎这点钱。”盯向庾庆,试问,“要不,你挂十万两试试?” 十万两?南竹两眼瞬间发直,直勾勾盯着那金属罐子,老十五平常扔骨头当狗养的破玩意,乌烟瘴气他们看了都嫌弃的放屁虫,居然值这么多钱? 牧傲铁看着外面的脑袋拧了回来,也盯向了那金属罐子,孤傲的眼神中也闪过了惊讶。 庾庆脑子里瞬间嗡一声冲头,脸颊都红了,兴奋的,心里头看到了太阳跳出海面绽放出万道金光的画面。 差点兴奋到炸! 他以前也这样认为过的,觉得幽崖发任务的东西应该值点钱才对,只是后来老卖不出去,价钱一降再降都没用,搞的他自己都没有信心了,后来甚至都放养了,跑了也无所谓的那种。 如今听到了行家的说法,他终于再次振作了起来。 他腰板都坐直了,心里告诉自己,绷住,要绷住。 稳定情绪后,他再次确认一声,“老板娘,你确定十万两能卖出去?” 铁妙青几乎给出了保证,“幽崖发任务的东西,十万两应该没问题。” 庾庆深吸了一口气,激动之余,对铁妙青的印象也可谓是大大改观了,发现这女人长的确实挺漂亮的。 不然的话,初次相逢差点被对方摘了脑袋去领赏的事他一直记得,那是他心里的疙瘩,或者说那是铁妙青在他心里的污点,觉得这女人表面貌美如花,实则蛇蝎心肠! 那次不是他反应快的话,已经命丧在这女人的手上。 之前,他来到这一见铁妙青的面,脑袋里就闪过了这个印象。 现在则不然了,可以放下恩怨换位思考了,能谅解了。 至少现在证明了一点,铁妙青在古冢荒地的时候就知道多出的火蟋蟀能卖不少钱,但他庾庆开口索要后,人家还是给了他,不管是不是当做了给他的酬劳,仅凭这份心,为人由此可见一斑。 尤其是现在知道了铁妙青那个时候其实也不宽裕,还背负了一身的债。 他现在发现这女人不但人长的漂亮,心地其实也还是不错的。 一直沉吟在旁的孙瓶忽在旁插了一句,“小姐,我倒有个想法。”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铁妙青狐疑,不知她何出此言。 都等她后话。 孙瓶略迟疑后,徐徐道:“要我说,不如直接挂五百万两出售!” “啊?”庾庆一脸懵,以为自己听错了。 都懵了。 铁妙青迟疑,“瓶娘,连什么用途都不知道的东西,卖五百万两是不是太离谱了?” 庾庆略点头,可谓有同感。 在他看来,五百万未免也太恐怖了,听着都吓人。 孙瓶却摇头道:“小姐,有人能花十万两买个稀奇,就有人能花五百万两买个稀奇。做买卖,买卖的物品能有什么用,对有些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有些人不缺钱,买的就是一个稀缺,冲的就是东西的名气。 这虫子是幽崖给抬过名气的,挂十万两,那它就值十万两,挂五百万两,它便值五百万。其实我还想挂一千万两,就是怕能啃动的人不多,迟迟难以出手的话会导致更难卖出。小姐,我的意思是,妙青堂已经到了这个关口,不如赌一把,只要能做成这一单五百万两的交易,妙青堂这一关就过去了!” 几人大概听懂了她的意思。 孙瓶干脆挑明了,对庾庆说道:“这只火蟋蟀交给我们妙青堂去卖,交易成功后,我们抽一成的利,给你四百五十万,就当是你四百五十万卖给了我们。 事成后,妙青堂给你们担风险,给你们做担保,帮你们办幽居牌。 如果五百万两卖不出去,妙青堂就算被幽崖取缔了,铺子里的东西我们还是可带走的,应该还能凑个十万两给你,就当是我们买了这只火蟋蟀。” 转而看向铁妙青,“小姐,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你若还想保住这间铺子,不妨赌一把!” 铁妙青明白了,这真的是在赌了,一旦输了,不但铺子没了,连一些余财也要变现给人,几乎就是白白在幽角埠做了这些年,要一无所有的滚蛋! 然而她并未有太多犹豫,若非想保住这间铺子,就不会在明知道幽角埠三年清点期要到,还浪费掉一个向幽崖提条件的机会。 她有所期待地看向庾庆,“探花郎,您觉得如何?” 庾庆耸肩,他左右都不亏,高价卖出去了还能发大财,有什么不愿意的,这是白送上门的好事,自然是愿意。 他摊手道:“你们自己如果觉得合适,我没意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孙瓶就此开始操办,铁妙青自然是再三对庾庆表示感谢。 接下来就是等出售消息了。 轩阁内的铁妙青亲自给师兄弟三人斟茶,在场的皆不时看向空中,等待“云光虫”组成的字幕在空中飘过。 很有可能一下坐拥数百万两银子,庾庆的一颗心是期待和激动的,南竹和牧傲铁看他的眼神也不一样了。 然而左等右等,等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还是不见那字幕出现,几人都感觉有些奇怪了。 见孙瓶反复去了前面铺子几趟回来,铁妙青终于忍不住问道:“茂丰也还没回来吗?” 茂丰就是指前面坐堂的那个伙计,名叫裘茂丰,朱上彪带着另一位伙计去跑货源后,商铺的伙计便仅剩了那一位。 就是去幽崖挂一个公开出售消息而已,跑个腿的事,孙瓶这个掌柜自然是让裘茂丰去。 孙瓶摇头后,迟疑道:“也许是人多在排队?小姐,我去看看吧。” 庾庆站起,“正好,我也想去幽崖长长见识,一起去吧。”说罢扫了两位师兄一眼,按理说两人应该也会跟去见识一下的,结果发现这两位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南竹就不用说了,明显更喜欢留下来跟铁妙青聊天。 牧傲铁抱臂靠在轩阁柱子上,微微抬头看着幽角埠穹顶。 庾庆也不知道他这个姿势保持这么久究竟在看什么,再看下去,真怕这家伙把穹顶给看穿了。 过去拍了下他的胳膊,“走,一起去幽崖见识一下。” 此话一出,正合南竹的意,他立马回头道:“是啊,老九,没去过就去见识一下吧。” 牧傲铁无动于衷,冷冷一句,“没兴趣。” 南竹无语,对铁妙青报以颇有风度的苦笑。 庾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实在是有点受不了这两位,看不下去了,转身对孙瓶挥手示意,就此双双离去。 两人出了妙青堂,也不赶,闲聊过街,孙瓶指指点点,为庾庆介绍幽角埠的情况,让庾庆长了不少的见识。 过桥,出了那小洲不远,路旁酒楼门口突然闪出一人,拦在了两人前面。 其人对庾庆拱手笑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探花郎来了幽角埠。我家大掌柜久仰大名,特在楼内略设薄宴,还望探花郎赏光!”之后瞟了孙瓶一眼,又补了句,“也是不想探花郎被人给坑了都不知道!” 第一六一章 怎么又是你 来者是个短须、蜡黄面色的中年汉子,正是当初在古冢荒地追踪妙青堂一行的鉴元斋执事崔游。 庾庆一打量,却觉得面生,毫无印象,不认识,而对方竟能一口道破自己的身份,再辅以所言其它,不禁令他惊疑,回头看向孙瓶,露出询问神色。 孙瓶一见来人已变脸色,听到后话,立刻沉声道:“崔游,你想干什么?” 崔游:“孙瓶,我请我的客,你急什么?” 庾庆立刻问孙瓶,“什么人?” 不劳孙瓶回答,崔游主动答道:“鉴元斋执事崔游,我家大掌柜在楼上恭候探花郎。” 鉴元斋,这个名字,庾庆一听就想起来了,不就是古冢荒地追踪的那伙人么,这些人和妙青堂究竟有什么恩怨他不太清楚,不过牵涉到铁妙青的还能有什么事,他怀疑十有八九就是男女之间那点事。 见到铁妙青本人真面目后,他就越发肯定了,之前想跟南竹和牧傲铁说的其实就是这事,想让两个家伙小心点,你们的‘情敌’可能不简单。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提醒两人,这鉴元斋就主动找上门了。 庾庆略挑眉道:“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吧?” 崔游:“确实不认识,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坐下来聊聊不就熟了么。” 当时在古冢荒地的情况,庾庆记忆犹新,知道这伙人的能量不小,他也不想轻易得罪,嘴上客气道:“改天吧,我现在有事,改天我亲自登门拜访你们大掌柜。”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崔游却是伸手一拦,“探花郎,这恐怕不行,我家大掌柜已经备好了酒菜等着,好生生的一片心意,您这样甩手就走了,让我们大掌柜面子往哪放?” 孙瓶顿时喝斥,“崔游,你们鉴元斋想在幽角埠绑架不成?” “言重了,天下还没人敢在幽角埠妄为。”崔游一句话撇过,又对庾庆拱手道:“探花郎,我们大掌柜真心想交您这个朋友,也知道您要去干什么,特意过来拦您一拦,起码没必要成为敌人,您说呢?” 话里隐隐然有了威胁的意思。 孙瓶咬牙道:“走,不用理他,谅他们也不敢在这里乱来。” 庾庆看看她,又看看崔游,抬手摸了摸小胡子,对孙瓶道:“要不,你先去看看,我去上面打个招呼?” 孙瓶又惊又恼,“探花郎,你不可被他们蛊惑,在幽角埠大可放心,不用怕任何人。”说罢竟拉了庾庆的胳膊,要强行将人给拉走。 庾庆挥手一甩,甩开了拉扯,有点火大,“还去个屁呀!人家说的很清楚了,知道我们要去干嘛,特意在这里拦着呢!我就奇了怪了,刚刚才在妙青堂内宅聊的事情,我们都没出门,别人怎么就知道了? 你们那个伙计去了哪,现在还用猜吗?我就纳闷了,你们妙青堂怎么就像条到处漏水的船,怎么哪哪都是窟窿,上回是程山屏,这次又来,你们搞什么?” 话说的很直白了,你们这条到处漏水的船,让我怎么上,陪你们一起沉吗? 崔游闻言笑了,“在古冢荒地就见识过探花郎的本事,果然是个聪明人。” 裘茂丰也叛变了吗?孙瓶有点懵了,也可以说是被庾庆的话给惊醒了,再看崔游那笑意,顿时红了眼眶,拉住了庾庆的胳膊,“裘茂丰若生异心,那只能说是我们识人不明,和这场交易无关,不影响我们直接去幽崖。” 语气近乎哀求,对她来说,这几乎是保住妙青堂的最后机会。 事态很明显,若裘茂丰是叛徒,鉴元斋的人此来就是为了截下妙青堂这最后的机会。 崔游却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道:“孙瓶,你竟敢在幽角埠大街上对客人动手动脚,是想强买强卖吗?当幽角埠的规矩治不了你吗?我劝你好自为之!”挥手一把推的孙瓶踉跄开了,转而又对庾庆笑着伸手,“不用理这穷途末路的疯女人,请!” 庾庆果真不理会,跟着进了酒楼。 站在街头的孙瓶失魂落魄,似乎难以置信,她们好心相信这探花郎,觉得这样的大才子应该不是食言之人,怕探花郎多想,因而没有签定买卖契约,却不想竟这样被钻了空子。 她年纪也不小了,一直也算是坚强,这一刻突然觉得委屈至极,眼中忽然有泪,看了看经过时好奇打量的人,抬袖一把抹去泪,赶紧跑回妙青堂报信…… 酒楼内的一座单间,桌上酒菜已经摆好,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站在窗前,头戴玉冠,长相尚可,颇有气派,略显阴郁的目光低垂,盯着街头抹泪离开的孙瓶。 崔游领着庾庆入内,通报了一声,“大掌柜,探花郎来了。” 窗前男子转身回头,一见庾庆,面露笑意,过来拱手相迎,“久仰探花郎大名,今日得见,足慰平生。在下秦诀,鉴元斋掌柜之一。” 庾庆亦笑着拱手,“久仰久仰。” 目光往一旁角落里瞥了瞥,有一眼熟之人站那,不是别人,正是妙青堂的伙计裘茂丰。 看到这家伙,他心里就清楚了,果然没错,妙青堂经营的那叫一个千疮百孔。 裘茂丰显然也有些尴尬,他是被喊来认人的,这里除了他没人见过探花郎长什么样。 如今已经不需要了,崔游挥手示意了一下,裘茂丰立刻转身退下。 庾庆却没放过他,突然伸手拦了一下,问:“这位看着有点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裘茂丰脸上尴尬难消,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了崔游和秦诀。 知他是明知故问,秦诀淡淡一笑,“之前正是妙青堂的伙计,不久前已经转投了我鉴元斋,现在是我鉴元斋的人。” 庾庆哦了声,抬起的手放下时拍了拍裘茂丰的胸口,“原来是你出卖了我。” 他其实也不想来,也不想让妙青堂那边认为他背信弃义,可他没办法,这个鉴元斋的情况他是一点都不知道,感觉实力不小,他没必要莫名其妙树个强敌。 那个孙瓶说的没错,在幽角埠有幽崖镇着,鉴元斋是不敢乱来,可他不能在幽角埠躲一辈子吧,他还带着两个玲珑观弟子呢,出了幽角埠怎么办? 就妙青堂搞的这些破事,已经害他被麻烦缠上了,他能怎么办?既然躲不了,他怎么的都要过来先搞清情况再说。 裘茂丰嘴唇嚅嗫,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秦诀又道:“各为其主而已,谈不上出卖。”又偏头示意,让裘茂丰先退下。 奈何裘茂丰一挪步,庾庆又伸手摁在了他的胸口,“不急,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要背叛妙青堂?” 秦诀又代为答话道:“没什么背叛,良禽择木而栖罢了。” 庾庆盯着裘茂丰道:“你做良禽也好,做禽兽也罢,你背叛妙青堂和我无关,但是不要搞我。妙青堂以前有一个叫程山屏的,听说过没有?搞到了我头上,我把他给宰了!” 裘茂丰嘴唇瞬间紧绷。 秦诀嘴角也微微动了一下,发现这位探花郎果真是有点邪性,确实不像个读书人,略警告道:“探花郎,他只是个奉命办事的,没必要为难他!” 庾庆终于正儿八经面对他道:“我被人卖了,心里不太高兴,发点小脾气也不行吗?” 秦诀哈哈一笑,伸手往坐席上请,“探花郎请!” 庾庆不再理会裘茂丰,去席位陪着秦诀坐下了,明显是一张临时更换过的小桌子,能避免谈话双方隔的太远。 裘茂丰如释重负而去。 秦诀伸手请用,“幽角埠的手艺,尝尝如何。” 庾庆没有动筷子的意思,淡然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铁妙青的丈夫应该是被人下了毒。” 秦诀不否认,“他是该死,探花郎是聪明人,不至于被人这般对待。” 庾庆:“我跟妙青堂其实不熟,许多事情压根不清楚,有点好奇,你干嘛非要跟妙青堂过不去,因为铁妙青那个大美人吗?” 秦诀淡淡笑道:“她是我师父的女儿,算是我师妹吧,师父生前当我们俩面说过,要把她许配给我的。后来我出山历练,妙青有一次跑到了这幽角埠游玩,遇上了颜许,没能经住颜许的甜言蜜语,相识连一个月都不到,便委身给了颜许,定居在了这幽角埠。换句话说,他们是怕了我,躲在了幽角埠不敢出去! 于是我便在幽角埠创建了鉴元斋,我拿回我失去的东西,有错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庾庆思索了一下,道:“你们的私人恩怨,没必要把我给卷进来吧?” 秦诀:“你当我愿意?我也不想牵连你,是探花郎你要介入这事。本来上次在古冢荒地,妙青已在我的掌控中,结果你横插一手,坏了我的事,还废了程山屏那颗子。 妙青只要还躲在幽角埠,我便奈何不得她,眼看妙青堂即将消亡,眼看我就要拿回我的东西,你怎么又突然跑来了?你去哪不好,干嘛来这里?又搞出个什么‘火蟋蟀’,逼得我不得不紧急出手,你一来又把裘茂丰那个暗子给废了。 怎么又是你?我怕了你行不行? 所以,探花郎,我们好好谈谈吧,做朋友还是做敌人,你自己选!” 第一六二章 谈妥 做朋友还是做敌人? 对庾庆来说,有选择的事情好像不算什么事情,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问:“也就是说,火蟋蟀挂五百万两能卖出去?” 完全是答非所问,秦诀略皱眉,“也许能卖出去,但卖不出去的可能性更大。虽然都在幽角埠做买卖,但妙青堂和鉴元斋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有些事情孙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有些东西的买卖不是孙瓶看到的那么简单,不知是什么东西就花大钱买下,真当有钱人是傻子吗?傻子能赚那么多钱吗?是有乱花钱的,但对正常人来说,乱花出去的钱都是小钱,大钱没人会乱花,五百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孙瓶见过的卖出高价的稀罕物,都只是看到了表面,她不知道这背后还有一系列的运作。 东西给妙青堂,他们只能是去幽崖挂个通告,然后坐碰运气。 哪来那么多好运气? 这种不明用途的东西想高价卖出去,需要清楚知道哪些人有这个购买实力,哪些人可能会买,还要有针对性的炒作之类的,妙青堂的实力根本掌握不到这种购买力的客源。 你要明白,你手上的是第四只火蟋蟀,短短半年内就出现了四只,意味着此物并不稀罕,意味着此物还能抓到,这种情况下你觉得谁会为此花五百万两? 一旦有人花五百万买下了,一只火蟋蟀就能值五百万两,必惊动四方,高玄境界的高手亲自去抓也是值得的。 能随意拿出五百万两的头脑,能不清楚这个道理?能搬起银子砸自己的脚? 换了我们出手,我们会事先炒出声势,让所有人都知道火蟋蟀很高级。 让所有人都知道火蟋蟀很难抓到,基本上是不可能再抓到了,既要断了其他人想去抓的念头,也要让有购买潜力的人明白其稀罕性。 我们是要对有购买潜力的人做出某种形式的保价担保的,确保在一定时期内,东西在人家的手上不会掉价,人家不想玩了随时还能脱手回本,甚至是还能赚一笔,至于后面接盘的谁倒霉就和我们无关了。 所以,就算有人还能再抓到火蟋蟀,我们也要让它无法出现在市场上。 探花郎,在高价卖出之前,是需要做许多准备的,妙青堂根本没这种运作实力,你不要被他们给坑了,一旦挂出去迟迟卖不掉,那就真的成了贱货了!” 庾庆听的眼睛一闪一闪,算是大开眼界长了见识,却也狐疑,“既然卖不掉,秦掌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诀:“我说了,也有卖出去的可能,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突然冒出个脑子有问题的,那火蟋蟀毕竟是被幽崖扬过名的。古冢荒地被你搞的失手了一次,如今你又在关键时刻出现了,气运这东西说不清楚的,你搞的我心里都有些没谱了,我亲自来见探花郎,就是要杜绝这个可能性。” 庾庆反问:“你的意思是,等你们运作好了,然后帮我卖?” 秦诀:“什么时候才算是运作好了?这样说的话,那就是我没诚意了,还如何与探花郎交朋友?鉴元斋能快速崛起,就是能让前来买卖的朋友高兴。我既然亲自来了,探花郎就不用挂出去碰运气了,直接卖给我就好,我出六百万两买了,现钱,银货两讫!” 六百万两?庾庆两眼有点发直,差点没激动的喷鼻血,强行稳定情绪后,又有些惊疑不定,还有主动加价一百万两的,能有这好事?忍不住道:“秦掌柜是个做大买卖的,豪爽!” 秦诀略摇头,“我出更高的价是有条件的,如我前面说的,市面上不能再出现第二只火蟋蟀。我恰好知道探花郎你是有能力抓火蟋蟀的人,你必须签下保证,且不能告诉别人是怎么抓火蟋蟀的,否则要连本带利赔付于我。” 果然是没有白给的钱,庾庆眼睛眨了眨,其实他心里刚才真动过这歪念头,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断了他念想。 他想了想后,忽道:“再加五十万!” 秦诀皱眉,“探花郎,你这就有点过了,六百万已经很高了!” 庾庆:“你是做买卖的,不会做亏本买卖,你既然能给这个价,说明你还有得赚,你们能操控价格,大不了再抬高些。我希望秦掌柜明白,我和铁妙青是朋友,这种背弃朋友的事,对我声誉影响极大,莫非你觉得我名声连五十万都不值? 秦掌柜,我若要帮妙青堂的话,就算没有火蟋蟀,你信不信我多写点词赋给妙青堂专卖,也能助妙青堂躲过这一劫?六百五十万,我保证不给妙青堂写那些个,不然铁妙青回头找到我质问,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相求,我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答应她。” 话毕,心里忍不住唏嘘,没想到自己已经豪气到了这种境界,前面还在为口袋里百来两银子犯愁,一转眼谈的价钱都是五十万两银子的起落了,还能面不改色。 突然为自己之前为十几万两银子要死要活的事觉得不值。 秦诀略默,想想还真是,眼前这家伙的确不是个缺钱的人,名声在外,随便写几首诗赋便能卖不少钱,此番逼人家背弃朋友,人家能答应确实是做了巨大让步,可见确实是个识时务的人。 心头衡量清楚后,颔首道:“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为了那六百五十两,庾庆轻拍了一下桌子,“定了,现在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秦诀终于又露出了笑意,对崔游示意道:“去钱庄,请吴掌柜带六百五十万现票来一趟。” 他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之前担心人家有骨气,毕竟是有名的文士嘛,通常都是要爱惜羽毛的。 敢在锦国京城摔冠而去,连皇帝面子都不给的人,又能为受灾百姓散尽钱财的人物。 这种人物,想也能想到,肯定不好搞。 这也是他一开口就加价一百万两的原因,换了一般人他加价肯定没这么豪气。 “是!”崔游领命而去。 庾庆却道:“不急,还有一个条件。” 崔游愣步。 秦诀沉声道:“什么条件?” 庾庆:“我还有两个兄弟,铁妙青答应了我们,事成后,给我们办妙青堂的幽居牌,不知秦掌柜的鉴元斋能给否?” 秦诀意外,“你们想在幽角埠立足,想加入我鉴元斋?” 庾庆:“不想,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时间久了我可住不习惯。就是上回在古冢荒地吃过亏,想弄个幽角埠商贾的身份,有事的时候方便进出妖界。” 秦诀神情僵了会儿,才道:“你在开玩笑吗?这个身份岂能乱给,鉴元斋一旦为你们做了担保,你们一旦在外面惹出事来,我鉴元斋岂不是要直接倒闭被关,岂不是要直接被你们给搞垮掉?” 对此,庾庆叹道:“秦掌柜多虑了,你看我像是惹是生非的人吗?” 秦诀嘴角抿了抿,心道,这个谁说的清楚。 庾庆又道:“我总不能故意坑你吧?否则的话,你们岂能放过我?难道我还能找死不成?我是能打着鉴元斋的招牌去抢劫还是能去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秦诀略默,觉得这倒也是,凭这位的名气,明面上确实不至于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就是为了经过妖界时方便,再说了,用你们招牌也干不了什么。秦掌柜,就这些条件,我是诚心交朋友的,就看你了。” 秦诀思索一阵后,说道:“可以答应,但需签订契约,一旦给我鉴元斋造成影响,你们需作出相应赔偿。” “没问题。”庾庆一口答应了下来,他确实是借用一下身份,没必要坑人家。 秦诀又对崔游点了点头,后者快步离去。 雅间内就剩两人,桌上的酒菜闲置着,既然客人担心会被下毒,秦诀也就不再请用。 重要的事情敲定了,两人开始闲谈。 其实秦诀对这位探花郎还是感到挺好奇的,四科满分会元之类的就不说了,听说在锦国一入仕就成了御史中丞的身边人,明明前途无量,却是官帽一扔,说不干就不干了。 听说未婚妻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偏偏未婚妻还又成了修行界顶级人物之一的亲传弟子。 听说还杀了朝廷官员跑人,结果被大批人马围捕,被抓后居然还能脱了身。 怎么会有这种人?让人无法以常理度之,发生在这位身上的事确实有够传奇的。 说实话,对上庾庆,秦诀也不敢明着动他。 没办法,人家的出身好,人家老子是锦国前虞部郎中,关键是人家老子背后的势力庞大,杀这种人要么别走漏风声,一旦传出去,鬼知道会惹来什么样的麻烦。 普通人也不能让他亲自出马,还直接砸出六百多万两银子…… 红着眼眶的孙瓶一跑回妙青堂,便一脸悲愤的说出了事情经过。 铁妙青大惊,十几万两银子都能撒出去救灾民的人,怎么可能背信弃义? 砰!南竹更是拍桌而起,怒不可遏:“不可能!老板娘把心放在肚子里,有我在,断不能让老十五干出背信弃义之事。” 铁妙青顿目露感激和期待,连连点头。 南竹回头转身,“人在哪?劳烦孙掌柜带路,待我去盯着那畜牲,看他敢怎样!” 孙瓶亦连连点头,赶紧带路。 “老九,走,一起去看看!”南竹吆喝一声。 不用他招呼,寒着一张脸的牧傲铁已经跟上了。 师兄弟二人一脸的义愤填膺。 要不是商铺里还有东西,还要人盯着,铁妙青也得跟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此时也只能是眼巴巴目送,紧张忐忑,南竹和牧傲铁无疑已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第一六三章 背信弃义 一行三人匆匆赶到了那家酒楼,南竹一副老大哥的样子,带头直闯。 酒楼的掌柜闪身而来,与伙计一起拦在了门口,掌柜的笑道:“三位,不赶巧,有客人包了这个时段,严告了不让外人打扰,我们也没办法。对不住了,几位贵客还是换个时段再来吧。” 南竹怒道:“什么外人打扰?我们弟兄就在楼上,我们找人。” 牧傲铁更是挺身在前直闯。 掌柜的推手一挡,抵住了牧傲铁的胸膛,沉声道:“我再说一次,包店的客人交代了,你们不要让我们难做,否则我可要发出警讯让幽崖的人来请你们了!” 一听幽崖,南竹和牧傲铁便僵住了,冲撞幽崖的规矩,不是他们能消受的,也不敢。 见如此,是不可能硬闯了,孙瓶给了二人台阶下,主动拉着二人从门口退开了。 可南竹那股劲头还在,站在了街道对面,朝着这边酒楼上面大喊,“老十五,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和老九有话问你,立刻给我滚出来,你若真干出了背信弃义之事,休怪你我兄弟反目成仇……” 他在那喋喋不休叫喊,牧傲铁寒着一张脸紧握双拳。 孙瓶只能是在旁陪着,也真的是寄希望于这两人了。 来往路人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渐渐有人开始停下观望,看热闹的人有越来越多的趋势。 楼上雅间内,听着外面的叫骂声,秦诀问:“是在向你喊话?” 庾庆哼了声,“让他慢慢叫嚣,不用管。” 秦诀:“听这动静,你的朋友似乎站在了妙青那一边。” 庾庆淡定道:“那不重要,我也是为了他们好,铁妙青是不行的,没有秦掌柜的魄力,也没有秦掌柜的能力,更没有秦掌柜的眼界,成不了气候,迟早还是要雌伏在秦掌柜脚下的。” 这话听着舒服,秦诀哈哈一笑,偏头朝门口道:“外面去个人,跟酒楼掌柜的说一声,楼下叫骂不停,让人如何安心喝酒?” “是。”门口有其手下应了声,迅速去通知。 不一会儿,酒楼掌柜黑着一张脸,带着几个人出来了,硬生生堵在了南竹三人跟前,他也不找南竹,盯着孙瓶道:“孙掌柜,大家的铺子离的近,也算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熟人,我不管你们跟里面的人有什么恩怨,人家进了我店里花钱,就是我的客人,你不该带着人在我店门口骂街,这和砸我买卖有什么区别?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都是熟人,我不想闹得大家脸上不好看,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立刻消停了,否则我立刻报给幽崖来处置!” 说最后一句话时抬手指去,指向了南竹这个喋喋不休叫骂的人。 南竹怒容满面。 孙瓶赶紧拉了他一下,旋即又向酒楼掌柜告罪一声,这事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对,保证不再叫骂了。 酒楼掌柜则才暂时放过他们,甩袖回去了。 没了热闹可看,来往客人陆续散去。 没多久,崔游来了,还带来了几名钱庄人员,直接带进了对面的酒楼里。 临进门前,见到街道对面的孙瓶等人,崔游给了个古怪笑意,嘲讽的意味很浓。 孙瓶也认识那几个钱庄的人,一见这架势,意识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楼上雅间,钱庄的人一到,事情就好办了,买卖双方立刻草拟契约。 待到契约签订,秦诀直接从钱庄人员那取款。 一万两一张的银票,足足六百五十张,除了一沓是五十张的,其它六沓都是一百张。 一排,共七叠银票摆在了庾庆跟前,而庾庆也解下了腰间的罐子,正式将‘大头’交给了秦诀。 庾庆将一沓沓银票分别塞进衣服里,分别放好。 秦诀也抱着罐子欣赏火蟋蟀长什么样,免不了要让崔游鉴定一下真伪。 崔游也是去古冢荒地抓过火蟋蟀的人,虽然没抓到,但是见过长什么样,确认无误后对自己掌柜点了点头。 钱庄掌柜刚好做了买卖双方的见证人。 秦诀放心收下‘大头’后,多问了一句,“探花郎将火蟋蟀饲养至今,不知平日里让它吃些什么?” 庾庆指了指盘子里的菜,“骨头,不吃肉,吃骨头。另就是灵米,只吃生的。” 吃骨头?秦诀等人好奇,秦诀忍不住当场一试,剔了一小块骨头出来,扔进了金属罐子里。 很快,罐子里传来咔嚓咔嚓的啃咬动静,通过气孔一看,果真在吃骨头。 开了眼界的皆啧啧称奇。 交易完成,继续呆这也没了意思,秦诀起身招呼,“探花郎,幽居牌的事,现在顺便一起去幽崖办了吧。” 庾庆也站了起来,偏头示意了一下窗外,“我那两个弟兄恐怕还要沟通下,我回头再去找你。” 秦诀淡淡一笑,“那就明日吧,明日你来鉴元斋,崔游会带你们去处理。” 相谈甚欢,各得所需,联袂而去。 一出酒楼大门,秦诀瞥了眼孙瓶,故意露出了手里的金属罐子把玩,面无表情而去。 一见那罐子已经到了他的手上,孙瓶瞬间面若死灰,神色惨淡。 而南竹和牧傲铁则已是瞪大了眼朝庾庆冲去,奈何修为都不如庾庆,想拉住庾庆问话,却被庾庆直接给甩开了。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谁在街头闹,别怪我不给他面子!”庾庆冷冷警告了一声。 南竹和牧傲铁顿时憋住了怒意,一个气呼呼,一个寒着脸,跟在了他身后。 孙瓶又能怎样,黯然尾随在后。 妙青堂内,几乎望穿秋水的铁妙青见到几人归来,见到几人神色,大概知道了不妙。 她紧随庾庆身边,小心奉陪着,欲言又止。 庾庆在轩阁内一坐下,砰!南竹在旁拍桌,指着他喝斥道:“现在可以说了吧,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是不是背信弃义把火蟋蟀卖给了鉴元斋?” 几人目光注视下,庾庆伸手到了袖子里,拿出了一沓银票。 一见是一万两一张的,南竹和牧傲铁的目光皆被吸引。 孙瓶和铁妙青一见这么多钱,则是面有悲愤。 庾庆当着几人的面在那清点,不多不少,刚好二十张,他将这一沓银票推到了铁妙青跟前,“老板娘,对不住了,火蟋蟀我不能交由你们去卖,我卖给了鉴元斋,我一文都没有多赚,这里是两百万两银票,是给你的,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也算是聊表歉意,你们留以将来谋生吧!” 他确实一文都没有多赚,按照之前与铁妙青这边的约定,要挂五百万两卖,卖出后妙青堂要抽一成的利,等于是给他庾庆四百五十万两。 现在他只收了四百五十万两,多出的两百万两,他一两都没多要,全部都推给了铁妙青这边。 他之前在秦诀那边多争取的五十万两,其实也是给这边争取的,也是希望能为这边多争取点利益。 毕竟,若是妙青堂没了,还有什么是比两个女人手头上多点钱更实在的。 至少在他庾庆看来,手上多点钱最实在。 本有满腔怒火要对庾庆发泄的南竹和牧傲铁,双双给惊呆了,双双盯着那一沓银票,喉结不断耸动,无法想象,难以置信,这不是二百两啊,这是两百万两啊,老十五疯了吗?就这样送人了? 想骂小师弟什么来着?两人都忘词了,心思和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厚厚一沓银票上。 铁妙青眼中涌现泪花,“妙青堂的经营权早点出手,卖了也能卖两百万!我要的是我丈夫送给我的妙青堂,不是这两百万两银票,我若真想要钱,之前完成了幽崖的任务,我大可以换钱,应该不止这两百万吧?” 庾庆:“所以我想不通啊,明知道自己没能力保住妙青堂,为何还浪费那个向幽崖提条件的机会?” 铁妙青泣声道:“探花郎,我相信你,所以谈好了之后也没有逼你签契约,结果却给了你出尔反尔的机会,你如此背信弃义,就不怕玷污了你大才子的名誉吗?” 庾庆有点火大,也没心思跟她们转述秦诀的那套卖东西的理论,站了起来,“狗屁的大才子,少来这套!铁妙青,你她娘的在怪我吗?你能怪我吗?你以为我想背信弃义吗?老子心里也不好受! 你她娘的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前有程山屏,差点害死我,现在又冒出个什么茂的,身边守着一个又一个的奸细,前脚谈好的事情,后脚就把老子给卖了。 你这是嫌老子命长,不想给老子活路! 你长的好看,你长的漂亮,走哪都有怜香惜玉的,你师兄费尽心思也无非是想抱得你这个美人归。 你们男欢女爱的,爱爱恨恨兜兜转转的,搞到最后他反正是不会对你下杀手,老子怎么办? 我不卖他,他就要把我当敌人,就要弄死我。你搞出的破事,自己都理不清,凭什么要别人站在前面去为你担责任、去为你承担风险,我招谁惹谁了,我是抱过你了还是睡过你了? 就算我不卖他,就算你们能卖出火蟋蟀,就算妙青堂能扛过这次,三年后怎么办?事情明摆着的,你已经把妙青堂给经营成了一艘到处是洞的破船,到处在漏水,迟早得沉,你根本搞不赢他,三年后的妙青堂照样得完蛋! 现在你还能拿到这两百万两银子,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老子扪心自问,已经尽力为你争取了,相识一场没有对不起你,你若是实在想不通,那我也没办法,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大不了当做从未认识过!” 第一六四章 认错 话毕,他怒然起身便去,俨然是言尽于此,已经没了什么好说的。 南竹和牧傲铁两边回头,不时看看泪眼的铁妙青,又不时看看拂袖而去的庾庆。 最终还是某个念头胜过了这边的美人泪。 “老十五那家伙太过分了,铁娘子莫哭,我帮你骂他去!”南竹扔下话也走了。 牧傲铁虽没吭声,但也跟去了。 这一出手送人都两百万两银子了,师兄弟二人都想知道老十五那家伙到底卖了多少钱。 铁妙青和孙瓶则已经呆住了,有些话虽然难听,但却是一盆当头凉水,能让人清醒…… 回到屋内的庾庆已经是在收拾包裹,显然准备走人。 跟进来的师兄弟二人配合默契,老七给眼色,老九立马关门,随后双双堵在了庾庆跟前。 庾庆一转身,差点没撞二人身上去,没好气道:“滚开!” 不滚,不但不滚,南竹还一把抢走了他手上的包裹,问道:“你这是准备去哪呢?” 已经不追责小师弟的背信弃义了,关键是两位师兄也听明白了,小师弟这样做可能真的没错,对大家都好。 庾庆:“瞎了还是聋了?都已经撕破脸了,还好意思住人家里吗?都收拾东西去,住客栈去,我请客!” 老七、老九相视一眼,发现果然是发财了,这么豪气,竟主动表示请客了。 南竹凑近了些,低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们,那放屁虫子究竟卖了多少钱?” 庾庆:“关你屁事!”一把抢回了自己的包,继续收拾东西。 不管老七怎么问,他就是不说自己卖了多少钱。 别人关心你有多少钱,能有好心? 一旦让两人知道了底细,一路上得被烦死。 见这家伙不露口风,两人也没脾气,动手来的硬的又打不赢人家。 无奈之后,南竹好奇道:“你之前说谁是铁娘子师兄来着?” 庾庆:“鉴元斋大掌柜秦诀,铁妙青的父亲是他师父,这关系想必秦诀没必要说假。鉴元斋的手段我见识过,你们也听说了,杀人、下毒、胁迫之类的,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且有财势,根本不是我们能挡的,你们两个想跟人家抢女人,先掂量下后果,别说我事先没提醒你们。” 两位师兄的神色皆有些不自然。 不过南竹忽又道:“那个裘茂丰真的被策反了?” 庾庆:“哼,人就站在秦诀边上候命,你说呢?” 南竹唏嘘,“如此说来,铁妙青的丈夫只怕未必是无意中听到了消息,是人有心让他听到也不一定。” 系好包裹的庾庆愣了一下,稍琢磨后微微颔首,“你这么一说,时机上确实有问题,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在铁妙青得到了火蟋蟀之后。完全有可能是秦诀这边接到了传讯,知道铁妙青已经得手,在无法掌握铁妙青动向之下,怕幽崖救好颜许,又不敢明着在幽角埠杀人,便采取手段逼死了颜许。” 南竹摇头道:“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个鉴元斋大掌柜确实有些可怕。” 庾庆将包裹往身上一背,“都是我们的猜测,也轮不到我们来管,人家也不会领情,走吧!” “罢了!”南竹摆了摆手,放弃状,长叹,“唉,眼睁睁看着一弱女子遭人迫害,我真是于心不忍,非我们正派弟子所为。” 庾庆扭头便骂,“弱你大爷!眼还瞎着呢?你要鬼迷心窍到什么时候?谁弱女子?人家抹两滴泪就弱女子了?外面那两个女人都是玄级修为,你俩在人家面前就是个渣渣。我说你们吧,长的难看,修为差,没钱又没本事,还矫情的不行,人家凭什么看上你们?选你们她还不如选她那个师兄去,都给我醒醒吧!” 玄级修为?两位同时愣住,心中皆有些汗颜。 不过小师弟那话说的有够难听,两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南竹嗤了声,“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还好意思说别人。” 牧傲铁也淡淡给了句,“无他,唯皮厚尔!” 庾庆惊咦,摊手道:“我怎么了?比你们强太多了好不好!长的玉树临风,一派之尊,文采风流,会试榜首,金榜一甲进士,金殿见过皇帝,京城做过大官,乃天下名士,你们两个乡巴佬能跟我比吗? 我是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我是不想那些个,我若想的话,什么女人不随便拿下,给个眼神寡妇就得春心荡漾,勾勾手指铁妙青就得投怀送抱,只要我愿意,她明年就得给我生俩儿子!” “嗤,一年生俩儿子,你当是猪下崽呢?” “她给我生双胞胎不行吗?” “你行,你有种别在这里吹,去拿下给我们看看,真能勾勾手指就让她投怀送抱的话,我们两个跪下磕头喊掌门!” “你以为我是你们两个老男人,见到女人就眼花?我是有节操的讲究人,我找的肯定是冰清玉洁、貌若天仙的黄花大闺女!” “老十五,你别嘴硬,我们倒要看看你能找到什么样的女人……” 师兄弟之间嘴上互嘲不停,互相看不顺眼,手上收拾东西也没停。 等到都背好了包裹,嘎吱开门而出,三人又同时愣住了,只见院门外站着两人,正是铁妙青和孙瓶。 三人相视一眼,走出屋檐,下了台阶,穿过小庭院,与院门外两人面对在了一起。 “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探花郎说的没错,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些事情确实是我在一厢情愿,我确实已经没了能力保住妙青堂,却执着于此,越陷越深,甚至是害死了其他人。朱上彪他们两个至今音讯全无,裘茂丰的背叛让我有些害怕!” 铁妙青嘴上歉意连连,眼圈是红的,显然哭过一顿厉害的。 说到自己丈夫,孙瓶神色黯然,且有担忧。 这是认错来了,庾庆皱眉道:“我记得你丈夫出事,就是程山屏泄露了他的行踪所导致的吧?吃了一次那么大的亏,莫非你还没长教训不成?” 铁妙青摇头,“自然是长了教训,朱上彪是秘密出行的,只是…若真有心,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恐怕事先也能掌握一些征兆。事情到底办的怎么样了,连个信都没有,我已不敢多想。” 庾庆已不知该说这女人什么好,若真如对方所言的话,那这妙青堂恐怕就剩这两个女人了,想了想,也只好宽慰道:“你丈夫以前把你护的太好,你没管过生意上的事,这冒然接手,出漏子也正常,加上又一直有人给你使绊子,不给你喘息的机会,换谁都容易捉襟见肘,慢慢来吧。” 铁妙青苦笑,拿出了那一沓银票,“突然见到你来,我是很高兴的,我以为是天不绝我妙青堂,真的是寄望于你,因在古冢荒地见识过你的应变能力。” 庾庆自嘲一笑,在京城莫名其妙就被人给搞了,一个大坑明摆在眼前愣是看不出来,差点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被人撵的跟野狗一样逃窜,自己有鬼的应变能力。 “之前提到玄翡谷,我们也是藏了私心的,寄望于你的能力,希望能有所收获。现在想来,确实如你指责的那般,不该让别人拿着性命去冒险。” 庾庆又是微微一笑,说实话,他之前突然决定留下,也是动了打玄翡谷主意的念头的,是想留下慢慢摸清情况再说的,现在嘛,他已经有了钱,而且能解决幽角埠的身份问题,自然没必要跑到一方大妖的老巢里去冒险。 “无功不受禄,这两百万两银票,我确实受之有愧,不过受形势所迫,我还是决定收下了。毕竟现在还没有到最后,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朱上彪真的找到了货源回来了呢?这两百万两也许能解决我大问题!这钱暂且当我借你的。” 庾庆忽然想到了与秦诀的交易过程,朱上彪离开了这么久,秦诀不可能不知道,但秦诀似乎并未当回事,他隐隐感觉朱上彪怕是回不来了。 然而只是自己的怀疑,也不好乱说,沉吟道:“老板娘,我听秦诀说,他是你父亲的弟子,你父亲曾说过把你许配给他,可是真?” 还有这事?南竹和牧傲铁的神色明显关注了起来。 铁妙青点头,“确实如此。” 庾庆顿迟疑道:“那我就真的是不明白了,秦诀我见了,有胆略,有气魄,也有手段,长的也不差,财势更是明摆着的,更何况还对你一往情深,你为什么不选他,你丈夫比他强在哪,比他长的好看不成?” 铁妙青摇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原本也是一心想着嫁给他的,可他走上了邪路,甚至还修炼了邪法,父亲是怎么死的,我至今都怀疑与他有关,我真的是怕了。” 孙瓶亦插话道:“鉴元斋就是他与一群邪门歪道的人合伙开的,他是所谓的大掌柜,还有所谓的二掌柜、三掌柜。鉴元斋开张在妙青堂后面,如今的实力却排在了幽角埠前百之内,崛起之快,不知用了多少见不得光的手段。探花郎,这人真的很可怕,我奉劝你最好少与他打交道,离他远一点,一旦被他缠上了,你怕是脱不了身的。” 第一六五章 雇期一年 庾庆摸了把小胡子,颇不以为然,“放心,我即没有姿色,也没有钱,也犯不着和他多打交道。”目光落在铁妙青手中的银票上,“钱既然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还。” 对方明知道火蟋蟀带回幽角埠能卖十万两,当初他索要还给了他,他就不会让人家还这个钱。 铁妙青欲言,孙瓶碰了一下她的胳膊,给了个示意。 铁妙青会意,有条件就还人家的,说再多没意义。 她又将银票收了起来,看了眼他们身上背的包袱,“你们这是要离开幽角埠,还是我说错了话?” 南竹冒出一句,“他说你不高兴,要住客栈去。” 庾庆慢慢回头看向他,想当众照他那肥脸上来一拳,发现这死胖子有够贱的,就算得不到人,哪怕守在美人身边多看两眼也是好的,关键还老是把黑锅往他脸上蹭。 结果可想而知,不能去客栈住了,非要去的话就是不肯原谅人家,于是又被铁妙青和孙瓶给挽留了下来,包裹白收拾了。 于是,最胖的那位又陪着最美的那位聊天。 块头最大、身材最健硕的那位则一直站在显眼的地方,冷酷且忆往情深的样子看着天,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铁妙青颇无奈,发现南竹有够能聊的,上知天,下知地,好像无所不知似的,可她铁妙青是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她不想懂那些,她倒是想知道庾庆的另一面是什么样的。 就是举世无双大才子的那一面,那个写出了“一朝入得君王殿,了却生前身后名”的那一面。 她想问问他,你已经入了君王殿,不知是否已经了却了生前身后名? 她想问问,你想要求的名又是怎样的名? 一幅题字,仅三个字,就硬生生捧红了一家酒楼。 她想知道那家酒楼的风味真值得“人间好”那么高的评价吗? 她更想知道他是怎么想出用“人间好”这个角度来赞美一座酒楼的。 既然是有机会与一位举世无双的大才子居住在一块,她想听大才子品论诗词赋文的优游华美,想看大才子挥毫疾书、妙笔生花,而不是听一个油腻大胖子说什么江湖故事。 真要论故事,那位探花郎本身的经历就有够传奇的,有一位能被地母看中收为亲传弟子的未婚妻,他居然弃之而去,听说长的不丑,听说是个大美人呢。 为什么要抛弃不要? 那位和一般的男人好像是有点不一样,对美貌好像是没什么兴趣,难道喜欢的是才女? 她脑海里有和庾庆相识时的画面,有庾庆画符的场景,明明是在装神弄鬼骗人,为什么能画的那般熟练? 还有那烧过的灰烬中,为何会出现她默写在手心里的两个字? 为什么又会知道她的丈夫有麻烦? 哪怕现在想来,也依然是觉得神奇。 她真的有太多疑问想问庾庆,然而有眼前这个胖子在,她几乎找不到机会和庾庆闲聊,也没办法闲聊,一跟庾庆说话,这胖子很快就插嘴,还怎么聊? 也一直没机会见识到无双才子绽放才华的那一面,反倒是骂人的粗话听了不少。 与南竹闲聊,目光偶尔瞥向角落里的院内,能看到绑着马尾辫的庾庆抱臂来回,摸着稚嫩小胡子在院里晃悠的样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若不是事先知情,真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铁妙青忽打断南竹的话,问:“南先生,听说他的字写的很好看?”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边晃悠的庾庆。 “呃…”南竹愣了一下,不知她话题为何突然跳到了这里来,嗯了声道:“他确实能写一手好字,这方面我也不如他…这个应该不难理解吧,金榜能考上一甲,字写的自然不会差。” “也是。”铁妙青微微颔首,有点惋惜的道:“与他认识至今,还没正儿八经见过他写的字。真是想不通,做个文采风流、名扬天下的文雅名士不好么,为何要弃文从武跳入江湖这滩污水里来。” 南竹苦笑,心说,大美人,没办法呀,人家不是真的“阿士衡”。 忽然,牧傲铁迈步走动了,南竹顺势看去,只见庾庆从小院里出来了,明显要出门,不知要去哪。 他也立刻站了起来,向铁妙青失陪一声,也快步追去了。 庾庆刚出妙青堂大门,左右一看,发现两位师兄已经神出鬼没的跟在了身边,不由问:“跟着我干嘛?” 南竹问:“你去哪?” 庾庆:“我随便逛逛不行吗?” 南竹:“我们陪你。” “陪我?稀罕了,不陪你的美人了?”庾庆嗤了声而去。 一行逛了一阵后,又来到了“望楼”外。 三人止步后,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互给眼色,发现果然没猜错,果然是财大气粗出来花钱来了。 庾庆略琢磨后问道:“见元山的情况,你们觉得是卖最新的情况好,还是旧的好?” 南竹:“当然是最新的好,但是价钱贵,要六万两啊,还要等十天才能拿到。旧的当天就能拿到,只要三千两,价钱相差悬殊。不过那独眼怪也说了,所谓的旧消息就是今年之前的,时间相差好像也不远,你有钱你看着办。” 庾庆沉默一阵后,终于又迈步进了楼道。 门一关,三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后…… 片刻之后,三人又开门出来了。 花六万两感觉不值,庾庆觉得没必要,觉得大概掌握一下情况就够了,所以最终还是花三千两买了旧的情况。 交了定金,东西还没拿到,让三个时辰后过来取货,望楼那边也要时间将“见元山”一带的相关情况汇总整理。 “幽角埠的身份还没解决,进出妖界都不方便,现在买这个,准备硬闯不成?” “不是非得吊死在‘妙青堂’那棵树上,‘鉴元斋’的身份一样有用。” “啊,你已经和鉴元斋谈妥了?” “嗯,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养足了精神,明天把幽居牌一办好,咱们就立刻出发走人。” “妙青堂真就不管了?” “好事啊!妙青堂没了多好,亡夫给的礼物没了,彻底断了她的念想,不就给了你可趁之机吗?” “龌龊,你想多了!” “我看是你想多了,也不看看自己又穷又胖的德行,凭人家的姿色,用得着你担心人家过不好吗?换哪个男人都比你强。咱们这种底层厮混的,少做梦,多赚钱,现实点!” 一行趁着这机会,把整个幽角埠大大小小的街道都给走了一遍。 后在南竹和牧傲铁的强烈要求下,庾庆以前所未有的豪阔请了他们一顿,灵米饭管饱那种! 吃饱喝足了,三人又转回到望楼,补了余款,拿到了见元山的情况走人。 返回了妙青堂后,南竹也没了心思去找铁妙青聊天,三人都窝在了屋里,抱着一堆见元山的情况查看。 一直看到次日天亮,穹顶上又投下了光柱,三人才收功。 之后又离开妙青堂直奔鉴元斋。 崔游已在鉴元斋等着他们,秦诀没有出现,说是有事离开了。 没有在鉴元斋逗留,师兄弟三人跟着崔游又直奔了那座透着神秘气息的幽崖。 走近了看,依然是一座陡峭的山崖,与幽角埠隔着一道深渊,有一座桥做连接。 深渊中不知有什么,漆黑不见底,不时有呼呼阴风上涌,阴气很重。 崖壁黝黑,桥也是黝黑的,桥很宽,人走在桥上面对那高耸的山崖有自我渺小感。 桥上有不少体型如狮子般的大猫,白的、黑的、黄的、花的等等,或悠闲漫步,或盘卧打盹。 再看崖壁上,同样有许多的大猫。 庾庆终于明白了这幽崖上的点点星光是什么,是这些大猫眼睛里折射出的光。 桥上人来人往很热闹的样子,来往者皆避开地上的大猫。 崖壁上有不少洞窟和石阶,来往的人都没资格上去。 过了桥,崔游凭幽居牌将三人带入了一处地窟,抵达尽头,有火光熊熊。 一圈火光中间,一张长案,有个肥胖的鸠皮老头,脸上皮肉皱的有点吓人,坐在长案后面的椅子上打盹。 崔游近前,向那人道明来意,表示鉴元斋要雇用三名伙计,雇期一年,前来办理幽居牌。 也就是说,庾庆三人的鉴元斋身份只能使用一年,这是秦诀跟庾庆签订契约时谈好的。 秦诀多少还是怕庾庆会惹出什么事来,尽量缩短了时间。 庾庆觉得一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够,也就算了,答应了。 打盹老头闻声醒来,两眼珠是蓝色的,一只手翻开了簿本,推到了三人跟前,指甲尖锐的食指点了点空白处,让他们填写相关内容。 这都没什么,就是走个过场,重点是鉴元斋要做担保。 填好后,打盹老头拄拐起身,肥胖体躯走到一团烈焰前,伸出拐杖在烈火中拨拉了一阵,拐杖横出后,上面托了三个红点点,似乎是烧红的铁块。 崔游立刻示意庾庆三人过去,该怎么做已经教过他们。 三人快步过去,纷纷划破了指尖,分别将一滴鲜血滴在了烧红的铁块上。 滋,滋,滋,接连三声响。 烧红的铁块上皆出现了一个黑点,在冒着淡蓝色虚焰。 第一六六章 打劫 打盹老头挺着横在手中的拐杖,走到一块铁砧旁,拐杖在铁砧上一点,三枚烧红铁块丁零当啷滑落在了上面。 拐杖插在了地上,打盹老头从腰间拔出了一支暗红色的骨头,像是什么东西的肋骨,以此当笔,在烧红的铁块上写字。肋骨和烧红铁块接触到的位置在快速融化,燃起灰色烟尘。 三枚烧红铁块上都写完后,老头收了那肋骨似的东西,提拐随手将烧红铁块扫进了一旁的水桶里,水桶内立刻噗出浓密水汽。 老头看也不看,转身走回了长案后面,合上了簿本,又靠在了椅子上打盹。 崔游过去,从水桶内捞出了三枚幽居牌,回头招呼上三人走人。 出了地窟,过桥离开了幽崖,来到了对面的幽角埠后,崔游这才亮出三枚幽居牌,让三人各自挑走自己的。 但凡与本人触碰,能在光线下折射出幽光的,就是谁的,这也是一眼辩真伪的办法。 庾庆拿着自己的幽居牌翻看,只见上面已有“鉴元斋”三字。 崔游一路再次交代三人遵守幽角埠的规矩,不要在外面妄为之类的…… 回到了妙青堂的三人,再次收拾起了包裹。 见到背着包裹出来的三人,铁妙青和孙瓶知道,这一次,三人是真的要离开了。 离别总是让人伤感,何况这次的离别还有别样意味。 也不知双方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再见面恐怕也再无妙青堂。 尽管知道两个女人的修为都远高过他们,可三个男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一些惭愧,留下女人独自面对困难,何况还是漂亮女人。然而庾庆比较现实,执意离开,南竹也劝不住。 目送了三人离去的铁妙青略有遗憾,一直想看看探花郎的字,想求一幅字,终究还是没好意思开口,留下莫名惆怅。 当然也有收获,莫名其妙得了两百万两银子…… “老十五,你这次究竟捞了多少银子?” “关你屁事。” “你给个实话,我们不占你便宜,也占不了你便宜,最多路上占你点花销。” “没必要告诉你们。” “老十五,我是这样想的,就凭你的尿性,你能给铁妙青两百万,就说明你手上远不止两百万。咱们有了这么多钱,还有必要跑妖界去冒什么险吗?” 步行在幽角埠街头的南竹提出了疑问,也实在是触景伤情,想到铁妙青对他依依不舍的样子,有点揪心,他还没和铁妙青那样的大美人处够,不忍离开,难得有如此姿色的大美人愿意和自己这般相处。 庾庆被他说的心头一愣,当场停步在街头。 他眼神有点茫然,心里嘀咕,是啊,有这么多钱,还跑去妖界冒险干嘛?去妖界冒险不就是为了赚钱吗?真要去的话,有这么多钱先把修为提升上来,有了更高的修为再去岂不是更稳当? 回过神来,又对南竹道:“有没有钱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南竹低声道:“你若真有钱财方面的实力当掌门,我们自叹不如,也就认了,以后惟你马首是瞻,我们都听你的便是。” 庾庆眉头渐渐飞扬,他努力奋斗,等的就是这一天,淡然道:“真的?” 南竹:“你真有那‘实力’,我们还有得选择吗?不服也不行!”他扯了一下牧傲铁的袖子,“老九,你说是不是?” 牧傲铁默了一下,微微点了点头。 庾庆摸着稚嫩小胡子琢磨了起来,一人一天两斤灵米算,四人就是八斤,一天也就是八百两银子,加上其它乱七八糟的修炼资源开销,一天花个一千两也差不多了,一年要支出三十多万两。 也就是说,自己手头的钱,可以支撑个十多年,何况还有小师叔每年职责所在上缴的钱。 灵米这般每天管饱了炼化,十多年后,估计玲珑观上下的修为都要到玄级了。 看来玲珑观在自己这一任掌门的引领下,要走向新的辉煌了。 眼前的人来人往,突然让他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远,遐想念头一收,嗯声道:“行,走吧!” 南竹一乐,立马跟上,没走两步发现不对,回头看看来的妙青堂方向,急问:“去哪?” 庾庆:“还能去哪?当然是回观里!” 外面动不动有危险,钱也有了,哪有躲回玲珑观安心修炼、玩耍惬意。 他现在只想回去问二师兄高云节一句,你服不服! “啊?回观里…”南竹有点懵,感觉对方会错了自己的意,然又找不到理由来抗拒。 一行三人还是走水路离开的,赶到幽角埠水流的下游,又领了一块滑板,再次遁入了一处地窟。 在昏暗光线中曲曲绕绕滑行了许久,眼前突然一亮时,已经冲入一条河流中,继而因惯性腾空而起,置身在一座瀑布的上空。 巨大的轰鸣声中,许多人影在空中翻飞,纷纷借力横贯左右山崖的铁链子,落在了左右的山上。 阳光刺眼,看山势,似乎下了高原一般,雪山已在遥远的地方。 滑板随着瀑布抛落水中,据说下游有幽崖的人收集带回。 下了山,山脚下就是马场,也是幽崖的人经营的。 三人买了坐骑,就此在隔壁上扬鞭而去。 驰行了数里之后,三人渐感不对,发现后面有五人飞奔而来,人几乎是不沾地的,速度飞快。 三人一看便知都是玄级高手,立刻扬鞭急抽,将坐骑速度发挥到了最快。 可还是没用,马匹的速度比不上玄级高手。 很快,五人翻飞而至,从天而降,庾庆三人亦遭受强大轰击,纷纷摔落在马下。 一转眼的工夫,三骑易主,换了三名蒙面人坐在了马背,驰骋的马匹竟被强行定在了原地,然后被蒙面人拨转。 翻身而起的师兄弟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另两名蒙面人已经急闪而至。 眼中余光感觉到一人冲自己而来,砰!庾庆一脚蹬爆戈壁上的砾石。 乱石爆飞向那人,一近那人的身便纷纷弹飞。 唰!庾庆趁机拔剑,不逃,也知道逃不掉,闪念间反冲了过去,封尘剑诀出,剑光连斩,直接拼命! 欲闪身避开的南竹和牧傲铁避之不及,咣咣两声被轰飞了出去。 冲向庾庆的蒙面人眼见剑光破他护体罡气,却没有躲避,仗着强大修为,直接隔空一掌轰在了斩来的剑身上,却没有想象中的将剑给震飞。 被震的五指一撒的庾庆,并未弃剑,剑已隔空随他旋身而去,再次凌空合一。 人在空中,地剑式出! 阴剑势,杀! 雄剑式,杀! 阳剑式,杀! 雌剑式,杀! 天剑式,斩! 人影会同剑光,似乎融合的锋芒百出,身法急闪,围绕一蒙面人须臾间连封六剑,招招皆是不管自己死活的杀招,只攻不守,真正是拼命一般,竟逼得蒙面人仓促间顾不上进攻,只能是紧急自保招架。 落地呛血的南竹和牧傲铁一抬眼,皆惊住了,小师弟的凌厉攻势中,为了攻势能衔接无缝,竟使出了左手剑,且在身形翻转背对敌人时,背后出剑亦杀招连贯。 只这一幕,把师兄弟两个惊了,小师弟逆势反攻,竟把玄级高手给逼了个手忙脚乱? 另五个蒙面人的眼神中明显亦闪现惊讶。 然而很可惜,庾庆并未练成三十六剑合一,只能配合游龙身法一次性瞬间封杀六剑。 六剑势头一去,想再从头开始立刻露出了大破绽。 被逼得手忙脚乱的蒙面人终于得以喘息,轰!隔空一掌将庾庆轰飞了出去。 双方的修为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终于脱身的蒙面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胳膊,袖子上被划了个口子,没想到自己竟差点被一个上武境界的修士给伤了。 观战的五位蒙面人亦松了口气,发现庾庆不过如此,也就一口气的势头,差点吓他们一跳。 落地的庾庆呛了口血,拄剑站起,喘息着,狠狠盯着几人,沉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中间坐骑上的蒙面人呵呵笑道:“天大地大,哪条路不好走,偏走此路!听好了,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若无买路财,骸骨铺路来!” 遇上了抢劫的?庾庆三人相视一眼,有些无语。 等了一会儿,那蒙面人再次喝道:“交钱还是交命!” 庾庆毫不犹豫,就两个字,“交钱!” 那蒙面人顿时哟了声,“小子,还真痛快,你就不怕我食言反悔,收了钱再要你们的命?” 庾庆抬手抹了把口角鲜血,反问:“我有得选择吗?” “果然是个聪明人!”那蒙面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旋即挥手示意。 与庾庆交手的那个蒙面人,当即上前,先踢出一枚石子,当,打飞了庾庆手上的剑,才站在了庾庆对面。 庾庆盯着对方双眼凝视了一阵,伸手到怀里,开始左掏出一沓银票,右掏出一沓银票,将四百多万全部给予了才罢手,表示没了。 那蒙面点了下,沉声道:“才四百来万?” 闻听此言,庾庆骤然略眯眼,目光缓缓扫了几位蒙面人一眼,回道:“真的就这些了!” 第一六七章 跑了 由不得他说多少就是多少,蒙面人不信,立刻对他展开了搜身。 南竹和牧傲铁也无法避过,也被当场搜身。 包裹里的东西散了一地,记载了见元山情况的纸张乱飞,最终,连三人身上的散碎银子都没放过,也未能再凑出多少钱来。 稍值点钱的都被搜刮走了,整个过程中,庾庆看了看受制于人的两位师兄,自己也忍住了没有做任何反抗,甚至眼睁睁看着自己舍不得贱卖的点妖露被人给拿走了。 最终,三人身上被搜了个彻底,确实没了钱。 几位蒙面人碰头嘀咕了几句,随后就此飞掠而去,倒也没有食言,拿了钱就走了,没再下杀手。 南竹和牧傲铁整理着被搜的凌乱的衣裳,呸了几口血沫子,见庾庆还阴着一张脸盯着劫犯的去向,遂凑了过去。 “唉,别看了,幽角埠外面抢劫的事常有,算我们倒霉!”南竹拍了下庾庆的肩膀安慰。 庾庆冷冷道:“不是倒霉,应该是秦诀那王八蛋派人干的!” “鉴元斋大掌柜秦诀?”南竹惊讶。 牧傲铁也讶异而问,“何以见得?” 庾庆回头看向他们,“刚才我把钱给那位时,那位清点后冒出一句…才四百来万?” 两位师兄同时一愣,渐渐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南竹问:“那放屁虫子你卖了六百多万?” 庾庆咬牙道:“卖了多少钱,我没告诉任何人,你们不知道,铁妙青他们也不知道,只有钱庄和秦诀知道,钱庄不会随意走漏客人隐私。” 老七和老九这才知道吃了暗亏,南竹顿时恨得牙痒痒,指着庾庆破口大骂,“让你嘚瑟,让你占便宜,现在好了吧,被人撸了个精光,连我们两个都被你连累了个精光,现在我们三个是一文钱都没有了,你说怎么办?” 庾庆寒着脸,“我说那姓秦的为何出手那么大方,我还当他是个人物,没想到在桌子底下暗下黑手,之前铁妙青和孙瓶说起,我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那王八蛋果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南竹:“别说那没用的,你想办法把钱给拿回来!” 庾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们无凭无据,人家能承认吗?我们也打不赢人家,小师叔来了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南竹叫嚣,“那你说怎么办,靠两条腿喝西北风走回去吗?” 庾庆转身四处扫了眼,走去找到了自己的剑,长剑归鞘,之后又招呼两位师兄去收拾那四散开的有关见元山情况的纸张。 毕竟是花三千两银子买的,身上带伤的三人跑了好大一圈的范围,才将飘散的纸张给重新收集齐了。 拿着一叠纸走回,南竹砸回庾庆手上,“早知道要变成别人的钱,就花六万两买最新的情况。捡回这纸又有什么用,买来要花三千两,转手只怕连一两也卖不出去,四百多万呐,我和老七的钱也没了,你是掌门,你说怎么办吧?” 庾庆听的肉痛,心中更恨,“这笔账我迟早跟他算!那个铁妙青,你们谁能得手,我奖他一万两,我要气死那姓秦的王八蛋!” 南竹和牧傲铁听的一愣,简直无语。 谁知他又补了句,“算了,指望你们,估计姓秦的没气死,我得先被你们给气死了,可惜小师叔那小白脸不在。” 好在那些蒙面人没有把那三匹马给带走。 打不赢人家,又搞不赢人家,吃了个哑巴亏,气难消,恨到胡说八道的庾庆突然跑向一匹坐骑,跳了上去,打马驰骋而去。 “喂,你去哪?” 南竹喊了声,没得到回应,立刻也跟牧傲铁冲上了马,打马追去…… 鉴元斋,内宅一座小庭院内,秦诀负手站在一座亭子里,一脸阴霾。 亭子外面站着三名满头冷汗的伙计。 崔游大步而来,见到现场情况,不禁一愣,近前后,又不见人吭声,当即碰了碰一名伙计的胳膊,问:“怎么了?” 那伙计哭丧着脸道:“火蟋蟀跑了。” 崔游大惊,“好好的,怎么会跑了?不是交代过你们,这火蟋蟀的速度奇快,一旦逃逸起来,连一般的玄级修士也追不上,谁让你们轻易拿出来的?” 秦诀突插了一嘴,“是我让他们拿出来的,谁知出了意外。” “呃…”崔游无语凝噎。 伙计在旁解释道:“崔执事,您是没看到,那火蟋蟀胃口那叫一个好,把自己的肚皮给撑的都快爆了,愣是撑到了鸡蛋那般大,撑的圆咕隆咚,撑的几只脚都碰不到地了,撑的动都动不了,我们也吓到了,便请了大掌柜去过目,谁知…谁知…” 崔游:“别结巴,怎么了?” 伙计跺脚道:“都觉得它撑成那样了,应该没办法再跑了,大掌柜担心有问题,让我们拿了出来检查,于是意外发生了。它放了个屁,放了个好大的屁,它突然一屁崩出了满屋子的黑灰,把我们都给吓了一跳,生怕有毒…待烟尘消停了,哪里还能看到它的影子,早跑没了影。我们好一通找,连往哪去了都不知道。” “……”崔游哑口无言,愣愣看向亭子里的秦诀,这位可是打算将那只火蟋蟀炒作到一千万两出手的,现在好了,一个屁崩没了,这事到哪说理去? 轻轻叹了声后,他对那三名伙计挥手示意了一下。 待三人退下,他走进了亭子,低声道:“那三个家伙追上了,不过也出了点意外。” 秦诀皱眉,“能出什么意外?有出手多管闲事的不成?” 崔游:“那倒没有,很顺利,只是钱少了,三个身上一起,也只搜到四百四十九万两的样子,少了差不多两百万。” 秦诀徐徐道:“才一天,干什么就花了两百万…” 崔游:“他们怕暴露,也不好追问那两百万两去了哪。” 秦诀沉默思索了一阵,最终负手道:“算了,多少也回了几百万。” 崔游:“大掌柜,属下不明白,既然已经动手了,为何还要留活口?” 秦诀瞥他一眼,“没办法,人家出身好,我们比不了。他老子是锦国前虞部郎中,背后的势力庞大,那小子一迈入仕途就能成为御史中丞身边的红人,在京城敢耍脾气摔冠而去,被那样围剿,落网了还能被放了,若说没有他老子背后的那些势力出手相助,你相信吗? 就算要杀他,现在也不是时候。刚出幽角埠就被人杀了,除非能不走漏任何风声,否则我们与他涉及那么大的利益往来,能摆脱嫌疑?他说是辞官了,一旦传出死讯,鬼知道他老子背后的势力会不会置若罔闻,真要被那些人盯上了,会很麻烦。加之那厮的名气确实也大,真惹出什么慕名前来报仇的人,也不奇怪。” 崔游恍然大悟状,拱手道:“还是大掌柜深谋远虑!” 秦诀目光扫向四周,“火蟋蟀,再让人找,整个铺子的犄角旮旯全部再给我细细找一遍!” “是。”崔游领命,刚转身,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回身道:“大掌柜,那三个家伙去‘望楼’的目的应该有眉目了,我们的人在他们身上搜出了一份有关锦国峦州见元山的详细情况拟写。” “锦国…峦州…见元山…”秦诀嘀咕了一番,迟疑道:“他们到望楼买这方面的情况作甚?” 崔游:“不知道。” …… 荒凉之地,一座小镇。 庾庆一行骑行抵达时,已近傍晚。 这是之前去幽角埠来过的地方,在这歇过脚,进过食。 如今兜了一个大圈,师兄弟三人又跑回来了,又要去幽角埠。 没办法,彻底没钱了,打算找铁妙青借钱去,除了找铁妙青,他们在这鬼地方也不知道能找谁。 只能是又兜回了原来的小镇。 一如之前,三人再次卖马,这里有专门收购马匹的。 之前在马场花了好几十两银子一匹买的,如今在这里只能卖五两一匹,你爱卖不卖,不勉强。 回头人家又要运到马场去卖,你能怎样? 一般来这里的都要卖,回头出了幽角埠已经是在好远的地方,没几个愿意再兜大圈跑回来的。 师兄弟三人也必须卖两匹,身上穷的连一个子都没有,必须卖马凑出十两银子买滑板进幽角埠。 最终,三人只剩了一匹马,迎着夕阳牵往小镇外。 “要不,还是我去找铁娘子吧。”南竹一副决定厚着脸皮走一遭的样子。 庾庆:“我还真不愿跑这一趟,可你们这身板是不是也太显眼了点?之前能被人从那么多人中盯上,估计和这个脱不了干系,我进出还得易容。你要是不怕死,想被秦诀再搞一次,你去好了。”亮出了掌心的那十两银子。 就这点钱,三个人只能去一个。 南竹缩了缩手,双手搭在了大肚子上,不吭声了。 庾庆收回了那锭银子。 三人刚从小镇破旧的牌楼下走出,庾庆塞银子的手还没从怀里掏出来,趴在木头牌楼上的一只虫子便朝他冲了过来。 庾庆反应还可以,怀里抽出的手顺势一巴掌将虫子拍飞了。 一只虫子落在地上翻身挣扎了一下,三人随意往地上瞅了一眼,目光刚从虫子身上挪开,又同时愣了一下,复又很整齐地盯了回去,皆怔住了。 虫子又呼一下飞来,再次扑向庾庆。 庾庆一把将它捉在了手中,两根手指捻着翻来覆去的看,满脸疑惑,嘀咕自语,“有点像火蟋蟀,这露天地方也有?”四处打量环境。 两位师兄也很疑惑,南竹狐疑道:“怎么感觉像你养的那只放屁虫子?” 第一六八章 翻墙 “像吗?”庾庆表示怀疑,其实他也觉得这就是火蟋蟀,自己养了那么久的火蟋蟀,一看便知,简直是一模一样,只是忍不住再次看了看四周,“若幽角埠附近也有火蟋蟀,那还有必要去古冢荒地找吗?” 牧傲铁问:“会不会就是你的放屁虫?” 庾庆和南竹齐刷刷盯向他,都有点像是看傻子的感觉。 南竹:“老九,六百多万两银子买的虫子,换谁能放了?” 牧傲铁的理由简单,“它就冲老十五飞。” 此话一出,庾庆和南竹又愣住了,相视一眼,是哦,刚才好像是这样。 庾庆捻着虫子问了声,“大头,是你吗?” 虫子没反应。 庾庆想想不对,就算是“大头”,也不会说话回应,当即挥手又将虫子扔了出去。 虫子振翅凌空,空中兜了一圈,又落下了,不理其他人,还是落在了庾庆的肩膀上。 这回,任谁都看出了什么叫目标明确,三人面面相觑。 南竹惊疑,“这不可能吧,六百万多万的东西,鉴元斋能放咯?” 小镇里不时有人出来,从三人身边经过,能来这里的人,估计都是去幽角埠的。 庾庆东张西望一番,朝一旁走去,走到路旁,隔空一掌轰去,将一团风滚草给压瘪了,然后蹲地捞了在手中揉搓成团,继而扔回地上,指着喊了声,“大头,哭一个。” 他肩膀上的虫子立刻跳开,落在了枯草团中,发出一连串的“哭哭哭”的动静,啐出一阵火星子,很快便将那团枯草给点燃了,然后一个闪身又落回了庾庆的肩头。 地方很荒凉,远处有雪山,夕阳很美,三人很愣。 三人守在一小团燃烧的火焰前,皆目瞪口呆。 路过的行人,眼神中有疑问,也有看傻子似的。 火很快灭了,庾庆看了看自己肩头的虫子,慢慢站了起来,与两位师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想说同一句话:价值六百五十万两的虫子自己回来了? 已经毫无疑问了,能听懂庾庆口语的火蟋蟀除了“大头”不会有别的。 南竹两眼放光,忽啧啧有声,“怎么就回来了呢?” 是啊,庾庆也很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秦诀良心发现,给放了?” 南竹嗤了声,“你自己相信吗?” 庾庆摇头,自己也觉得这理由说不过去。 牧傲铁:“不是被放的,就是自己跑的。” 庾庆和南竹琢磨了一阵,南竹问庾庆:“你觉得这虫子自己能跑掉吗?” 庾庆抬手摸着稚嫩小胡子,沉吟道:“这厮一旦全速跑起来,一般的玄级修士想抓到它确实不容易,鉴元斋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他转身看向了那座破旧的木牌楼,很是不解,“就算是逃掉的,问题是,怎么会在这里等着我们,‘大头’总不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们会回这里吧?” 这事确实有点费解。 不太说话的牧傲铁又开口了,“上一次进幽角埠之前,我们在这里停过,歇了脚,进过食,你还把它给放了出来,它在这里到处飞过,还跟一只鸟干了一架,它有在这里放过风!” 啪!南竹骤然击掌叫好,指着虫子道:“没错,没错,老九说的没错,幽角埠外围,它恐怕只熟悉这里,只记得这个地方。哈哈,老十五,它不是在这里等你,这四周太荒凉了,它恐怕是找不到地方去,没想到刚好在这里撞上了你。” 是吗?庾庆无语,伸手又从肩上把“大头”给拿了下来,很想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奈何这虫子又不会说话。 南竹等了身旁的路人过,忽低声道:“岂不是又能再卖它一次?钱的事情不就解决了。” 庾庆思索了一阵,随手把虫子挂在了自己胸前,摇头道:“姓秦的早断了我后路,事先跟我签了契约,还有钱庄做见证人。现在市面上只要一出现火蟋蟀,他肯定就要怀疑是我,我们太弱了,他再下手一次的话,恐怕就不仅仅是抢钱了…至少短时间内不好再这样干,将来看看情况再说。” 言下之意是,他不排斥把“大头”再给卖一次,但现在需小心谨慎。 南竹想想也是,那姓秦的确实不是什么善茬,小师叔来了也未必能保住他们,确实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不管怎么样,现在师兄弟三人看“大头”的眼神确实不一样了,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放屁虫了,身价几百万两呢,比他们还值钱,又都指着它再发一笔。 之后,庾庆躲在一个角落里稍作乔装打扮,便离开了。 南竹和牧傲铁则返程而去,商量好了,师兄弟三人在幽角埠出口一带碰面,就是被抢的那一带。 真可谓是从掌门到下面没一个有出息的,苦哈哈的跑来跑去…… 幽角埠,妙青堂外,一个穿着宽袍大袖的蒙面人从大门外晃过。 蒙面人正是庾庆。 他的易容方式也简单,和牧傲铁换了身衣裳,衣裳显大。 又把马尾辫盘起。 然后就是蒙面,公然蒙面是他一贯的风格,好像蒙住了自己的脸就行。 他没有从大门进去,只是从门外溜达而过,小心观察着四周。 绕开,绕了一圈,转到妙青堂后院,找准了铁妙青居住的那个院子,趁着四周无人的时候,骤然一个翻身而入。 落地四顾,他还是头次进铁妙青寝居的院子,发现小院子满是花花草草的芬芳,这女人住的地方果然就是不一样。 就在他鬼鬼祟祟摸到一间房间门口时,突然门开一道缝,唰!一支银霜剑锋突兀而来,横在了他脖子上。 门彻底打开了,持剑人不是别人,正是警惕而出的铁妙青。 铁妙青寒着一张脸,“擅闯私宅,何人竟敢藐视幽崖禁令?” 庾庆怕她激动失手,赶紧道:“老板娘,是我。” “……”铁妙青一愣,这声音她自然不陌生。 庾庆这才敢抬手,一把扯下了自己的蒙面。 “探花郎…”铁妙青失声,满脸讶异,收回了手中剑,但剑还是小心横在身前,不过眼神莫名变得有些慌乱,下意识看了看四周,有点急了,低声催促道:“我妇道人家寡居之地,岂可私会男子,莫坏我名节,也莫毁你自身清誉,你快出去!” 不急都不行,若是外面有人看到有个男人翻了她的墙,还迟迟不出去的话,想不误会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都难。 丈夫过世后,这个小角院里不会再让任何男子进入,为避嫌,都是月门外说话的。 同时,脸颊上也已浮现一抹红晕,心里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探花郎突然悄悄潜入她私密寝居地是什么意思。 凭她的姿色,她自然是见过太多男人对她的心意,自认还是有些魅力的,自然也把庾庆翻寡妇墙的行为往那方面去想了。 心里甚至闪过某个念头。 她之前明显感觉到庾庆和其他男人不一样,明显对自己没什么兴趣,觉得可能是大才子眼界高,可能是看不上自己。并不是说她自己有什么龌龊想法,但私下还是忍不住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 此时庾庆翻墙来见,又感觉到了自己的魅力,心绪有些恍惚之余,同时又惊又恼,对方以这种方式来见,实在是太过无礼,这探花郎把她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 庾庆嘴上竖了竖手指,“老板娘莫叫,这般无礼实属无奈,遇上点麻烦,借我点钱,我立马就走。” 借钱?铁妙青愣怔,对方当时给她两百万的时候,她也估摸庾庆身上还有不少的钱,怎么会反过来找她借钱,当即疑问道:“出什么事了?” 正这时,外面突然穿来孙瓶的唤声,“小姐。” 听脚步声,明显朝这边来了。 庾庆还好,铁妙青却是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这要是被人看到她在私下寝居之地跟一个男人私会,那还得了?哪怕这个男人是探花郎,哪怕看见的人是孙瓶,她不想要这误会。 她压根没多想,第一反应便是一把抓了庾庆胳膊,赶紧的,直接顺手将庾庆推进了自己的房间,紧急给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然后迅速把门一关,快速将剑归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了台阶上。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她剑刚归鞘,孙瓶的人影便出现在了月门外。 见小姐在,孙瓶立刻走了过来,近前后,发现铁妙青的脸色明显不对,疑问:“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事实上是,铁妙青推了庾庆进房间,这转身之后心神稍定她就后悔了,那是自己的寝居卧房。 然后悔也没用了,再拉出来也来不及了,也越发不敢让人发现了,这要是让人发现自己卧室里藏了个男人,那她真的是百口莫辩了,哪怕解释的对象是孙瓶。 故而,脸色不好看,正心惊肉跳着,生怕庾庆在屋内发出任何动静。 当然,她也有理由解释,“心情不好,练剑发泄了一下。对了,瓶娘,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妙青堂是经营不下去了,伙计也没了,已经关了门,但两人也不好坐等,还是得有人出去在幽角埠走动,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会,铁妙青因姿色所累,不好抛头露面,只能是看家护院,让孙瓶外出奔波。 第一六九章 暧昧 孙瓶凝视了一下她的神色,目光下意识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指了指空中,回道:“看到有人在收购‘雪玉参’,价钱还不错,想到我们铺里正好有一株,我们也正要逐步处理掉铺里的东西,特回来取。” 铁妙青连忙点头,“好,瓶娘,你拿去处理便可,不用知会我。” 孙瓶嗯了声,复又问:“小姐,你真没事?” 铁妙青强颜欢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四处奔波辛苦了。” “那我去了。” “好,小心点。” 孙瓶转身而去之际,目光还是扫了眼屋檐下,那里隐约有个踩了泥的脚印。 她目光还注意到了墙边摆放花花草草的盆子似被人踩翻了两只,实在是太明显了,想看不到都难。 但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 待其背影消失在了月门外,铁妙青才一手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差点没吓死她。 一转身,面对上了房门,想到屋里藏的男人,耳根子有些发烫,不知自己该不该进去。 而此时的庾庆正在其屋内东张西望。 窗明几净,梳妆台上一尘不染,摆放的皆是女人用品。十字衣架上张着女人的裙裳,墙角摆着一排女人的鞋。几张大柜,一摞箱子,锦榻丝被。朱红的圆桌和板凳,桌上瓷瓶里有插花。陈设繁琐却也收拾的利落,一应东西都摆放的整整齐齐,屋内透着淡淡的幽香,雅致。 他还好,他没什么紧张的,只是有些纳闷,孙瓶发现了就发现了,解释清楚怎么回事不就行了,干嘛让他躲屋里来,还不让出声,这不是越描越黑吗?这他娘的真要是被发现了的话,自己怕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从屋顶上掉下去的事,被发现后,那叫一个惨呐,屁股肿的两条腿都没办法走路了。 嘎吱,门开,铁妙青迅速闪身进来了,又迅速关门。 待她一转身,直接和庾庆的目光对上了,四眼相对,皆相视无语。 皆在刹那间明白了现在的情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环境很重要,导致气氛也有些怪怪的,本来心中皆无瑕的二人,突然间都有些心跳加速,皆感受到了一股异样情愫萦绕在心头,容易让人产生邪念。 铁妙青的脸颊是真的红了,对比鬓边的那支白花,整个人越发显得娇艳。 她本就姿色非凡,再添这撩人神态,神仙怕是也要动心,当场就把庾庆给搞紧张了。 庾庆嘴上平常虽是条好汉,但孤男寡女的事还真没经历过,他不想自己显得没用、没经验,故作淡定,反而指责道:“老板娘,你搞什么呀,你把我藏你寝室来,这要是被孙瓶发现了,我解释的清吗?” 铁妙青也是醉了,被说的那是一脸的迷醉羞红,神情不堪。 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能干出这种往自己卧室里藏野男人的事来,在那慌忙摆手,几步到了庾庆跟前,慌了手脚的示意,就差亲自上手去捂庾庆的嘴了,近乎哀求,“你小声点,瓶娘还没走。” “我先溜出去躲着。”庾庆立马往外跑,就要开门悄悄溜出去。 铁妙青又被他吓慌了手脚,慌忙过去拉住了他胳膊,再次哀求,“先不要出去,等等,等瓶娘走了再出去。” 从她房间出去被孙瓶发现了的话,加上之前对孙瓶的隐瞒,那真是说不清了。 人既然已经进来了,也就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了,没必要让人误会。 庾庆回头看看这间卧室,再看看铁妙青的行为,做梦都不敢想,他也是醉了,点头道:“你先放手,别拉拉扯扯。” 铁妙青一张脸瞬间红的不像样,赶紧缩回了手。 她也发现自己今天的行为确实有点不像话了,故意找话化解尴尬,小声问:“你之前说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庾庆低声叹道:“倒霉,一出幽角埠,还没走出多远,便遭遇了抢劫,四百多万两银子没了,我们三人身上被抢了个精光,还是卖了坐骑才有钱返回这里。” “怎么会这样?”铁妙青惊讶,毕竟是几百万被抢。 庾庆:“我哪知道。” 并未告诉对方自己猜测的真相。 实在是出山以来吃亏吃太多了,万一这女人之后真跟了秦诀,有可能会把他给卖了,他不得不防,不得不留一手。 想到这女人以后可能会跟秦诀,想起了之前对两位师兄说的豪言壮语,谁要是能拿下这女人气死秦诀,他赏一万两。 这念头一起,心思顿时不对了,身处这环境中,邪念滋生。 铁妙青略沉吟,“会不会是秦诀干的?” 庾庆意外,“你怀疑是他干的?” 铁妙青:“如果你那些钱都来自秦诀,他那种人不会让人白占便宜,是有可能在背后干出这种事的。幽角埠外面是经常有抢劫的,可若非目标明确了,若非知道你们的底细,没有必胜的把握一般没人敢随便见人就抢。” “无凭无据不好说。”庾庆说着说着竟贴近了她说话,“实在没了办法,这里只觉得你最可靠,所以特来找你借点路资。” 两人本就靠的近,他再这么靠近了些,俯身之下,感觉快贴在了铁妙青的耳边说话。 铁妙青完全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喷薄在自己的脸颊和耳朵上,甚至感觉自己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男人的身体如火,搞的自己感觉都有些发热,脸颊发烫,整个人顿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动都不敢动,低声道:“说借就见外了,本就是你借给我的钱,你要多少?” 庾庆头回这么近距离在她鬓边欣赏她的样子,那风情,那体香,实在是撩人,努力保持理智道:“一码归一码,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你给我十万两吧,我写借条给你!” 放在以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一开口就借十万两银子。 说到写借条,铁妙青眉目一动,想到了他要写字,暗暗咬了咬唇,没再推辞什么,竟一口答应了下来,“好!但我不要一般的借条!” 庾庆奇怪,“借条还有一般和不一般之分吗?” 铁妙青银牙明显咬了咬唇,明眸如波地晃了他一眼,“写一幅字给我,当作借条。” 那不经意间露出的妩媚神态,加之这番话一出口,顿如同天雷勾动了地火,令庾庆的呼吸都急促了,鼻息不断在铁妙青的脸颊和颈项撩拨。 屋内的气氛瞬间暧昧到了极点,那气氛浓郁到桌上花瓶里的芳枝几欲滴露。 铁妙青也在这瞬间感受到了来自庾庆的强大侵略性,令她指尖有些微微颤抖。 两人的姿态,一个以身高优势略俯身下压,想贴近的意图明显,一个身姿曼妙略往后仰,避无可避状。 庾庆喉结耸动,一只手几次都想顺势搂住她后仰快倒的腰肢,但终究是只敢蠢蠢欲动,不敢轻薄,不过平常不可能答应的事情,这瞬间竟鬼使神差地一口答应了下来,“好!” 铁妙青眼中闪过欣喜,突然,外面隐隐传来大门的关门声。 这动静令两人稍微恢复了一些冷静,铁妙青更是惊醒之下扭动了身子,摆脱了他侵略性姿态的笼罩,羞赧道:“可能是瓶娘出去了,我去看看。”抬手示意他先不要出去,手中武器也不再防备,放在了一旁的案头,迅速开门出去了。 临关门前,又与屋内的庾庆对视了一眼。 门一关,庾庆忽醒悟过来,一把拍在了自己的额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居然答应了她写一幅字,懊恼,发现传说中的美人关果然是难过。 门外转身步下台阶的铁妙青亦长呼出一口气来,只感觉身体好热,手扇风没用,竟要运功才能压制。 刚才屋内的暧昧场景却难以运功从脑海中驱除,感觉荒唐可耻,也感觉莫名愧疚,但想到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答应了写东西给她,她又感兴奋,脚步轻快起来,竟有小女孩的感觉。 妙青堂内四处看了看,确认孙瓶走了,她才如释重负。 之后快步回了自己院子,去书房端了笔墨纸砚,快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就在室内圆桌上摆放。 意思也简单,人都已经进来了,就不要乱跑了,还是这房间最安全,没人会乱闯。 庾庆一看她端来的文房,嘴角抽了一下,心头只有一声哀鸣:造孽啊! 见鬼了,写什么? 铁妙青却是一脸的盈盈笑意,曼妙身姿款款围绕着圆桌忙碌,动作优雅着一样样放置东西,帮忙铺好纸张不说,竟素手提袖,亲自帮忙研墨,不时看向庾庆的眼神中满是期待。 确实很期待,天下名士,百年难得一遇的大才子,竟要私下写东西给自己,她很期待这位探花郎能写些什么给自己,当然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希望这位的才华能惊艳自己。 庾庆却是一脸的纳闷,实在是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附庸风雅有意思么?明明还有更现实的问题没解决,却急吼吼的搞这事,也不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毛病。 第一七零章 人好 墨已磨好,铁妙青搁下墨块,双手捧了笔,一副请留墨宝的样子。 庾庆心里想着怎么反悔,人却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接了笔,苦叹道:“你想我写什么?” 铁妙青嫣然,“探花郎才华横溢,区区舞文弄墨之事又何须旁人多言,你想写什么就写什么。”眼神却是越发期待,这种力压天下才子的人就站在自己边上,就要为自己书写的感觉,是外人无法感同身受的。 最期待的便是,他究竟会写什么给自己呢? 随便?庾庆又是一声叹,“我也是一时被你美色所惑,我已发誓弃文从武的,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美色所惑?铁妙青想笑,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该骄傲,又得矜持着,柔声道:“就写一回,不影响你弃文从武的。” 庾庆要哭的心都有了,关键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还是想放弃,搁下了笔,道:“不妥!我说过,我已拒绝了许多人,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 铁妙青顿时急了,满腔的期待就在眼前,箭在弦上岂能不发?要不是这回顾及到了男女之别,一双伸出的手差点又要去拉人,最终变成了摆手,“你放心,我绝不对外张扬。” 说罢又赶紧拿了笔,再次双手奉上。 面对她期待的眼神,那句‘绝不对外张扬’倒是令庾庆心头一动,心中突然知道了自己该写什么,伸手再次接了笔,再次说道:“这是你说的,绝不对外张扬。” 铁妙青立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庾庆这才走到铺好的纸张前,落笔蘸墨。 铁妙青顿时万分期待,紧盯庾庆的一举一动,想看看这种大才子写东西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心想终于能见到这家伙正儿八经的那一面了。 蘸好墨的庾庆已经落笔,挥毫泼墨,笔走风云般,一气呵成出三个字:人间好! 快速写完,快速搁笔了。 “……”铁妙青当场看懵了,似乎难以置信,就这三个字?这就写完了?又是人间好?有点发愣,不过很快品味出了其中意味,霎时脸颊、耳根又有些发烫,却佯装不知的样子,略带小埋怨似的,“怎又是‘人间好’,你不是已经给人写过了么,何必这般糊弄,不算,重写。” 她这略带点小撒娇的样子,又显另一种风情,庾庆小心肝又一阵怦怦跳,不知不觉也就用上了纠缠的语气,“怎么能不算?一顾人间酒菜好,恋恋不舍是人好。” 话毕,心里忍不住嘀咕,发现自己这话说的挺顺溜。 铁妙青心弦一颤,对方的话果然点中了自己的猜测,这回所谓的‘人间好’指的果然是她,加上对方的话,被撩拨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不禁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道:“没想到探花郎也会说出这般狂蜂浪蝶之言,传出去只怕是名誉尽毁,请自重!” 庾庆现在反倒不怕了,反正说好了就写一回,竟又抓起笔来蘸墨,之后再次落笔,在三个大字旁附上了两行小字,就他刚才说的顺溜话:一顾人间酒菜好,恋恋不舍是人好! 写完又搁笔了,算是与之前的人间好做了区别。 铁妙青看清补的内容后,也是醉了,没想到这家伙竟把这种直白话给补上去了,这如何敢让外人看到。 庾庆已笑道:“老板娘,想来这幅字你确实是不敢对外张扬的。” 铁妙青顿知这位再写“人间好”的用意,真是太狡猾了,又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就是在糊弄我。” “反正说好了就写一回,你既然不想要,那就撕了算了。”庾庆正乐得自在,当即就要伸手把刚写的东西给毁尸灭迹。 去不妨铁妙青再次出手,这次是摁住了他的手,身子贴在了一起,两人四目相对。 铁妙青避开他火辣辣的目光,也挪步离开了些,松了手道:“还没落款。” 庾庆真被她那绽放的妩媚神态给勾的有点魂不守舍,也不敢再多看了,再次提笔,犹豫了一下,最终留下的还是“阿士衡”的名讳。 他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人家才不要他庾庆的名,人家要的是那个四科满分的探花郎的题名。 再次搁笔后,他让开到了一旁,伸手示意了一下刚写好的东西,示意拿去。 也终于松了口气,总算又糊弄过去一回。 铁妙青上前,双手端起了那幅字,仔细欣赏了起来,越看,神情越柔美。 她也不得不承认,这字不但写的好,也确实是有味道,俊逸笔锋中内敛着一股内在的张扬,给人放荡不羁的狂野感,透着野性,也让这一个个字充盈了灵性,越看越赏心悦目。 她心中不禁暗叹,难怪能成为四科满分的探花郎,仅凭这字就可见一斑。 也解了心愿,终于看到了这厮才华横溢的一面,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这粗俗子的内在是如此的不俗,竟能写这么一手好字。 “人间好…” 欣赏着,她竟呓语呢喃出了声,一直久闻夕月坊‘人间好’的传说,曾心生向往,想去看看究竟是何样的人间好能当得起这夸赞,奈何被无形枷锁所缚,做梦也没想到这份‘人间好’竟能落在她自己的身上。 再看那两行小字:一顾人间酒菜好,恋恋不舍是人好! 她浮想联翩,哪怕是呓语,也不敢将这两行字给嘀咕出来,这明显在说她更好。 曾闻万千甜言蜜语,皆不如这寥寥数字仙灵,仙气飘飘,隽永难忘。 铁妙青那神态已经是痴了般,若有天上仙,为她人间好… 又见其另一种风情,庾庆喉结耸动,几次欲冲动,欲从她身后揽抱,去行那一亲芳泽之事。 奈何没得到美人的明确示意,他不敢妄为。 两人修为天差地别,怕自己会错了意被人给打死,堂堂玲珑观掌门因这种事被人给打死,那乐子就大了。 有些事,男人还是要有点底气才敢举重若轻的。 这方面,他也确实没经验,虽蠢蠢欲动,但没得到明示,就是不敢。 只能老实站在边上,偷偷将这女人从头到脚反复打量,内心不时涌现各种挣扎,嗷嗷叫鼓动师兄们做的事情自己却不敢做…… 好一会儿后,渐渐回神的铁妙青慢慢放下了那幅字,转身面对上了庾庆,那水汪汪的眼神有点异样,令庾庆感觉有点黏人。 铁妙青从袖子里摸出了一沓银票,托着说道:“是你给我的,你拿多少去都应该。” 庾庆划清了的事情就是划清了,不会多要,他就一张一张的从她手上数了十张,亮给她看了,“等我有钱了就还你。”说罢塞进了衣服里面,拱手告辞,转身就走。 “等等。”铁妙青又喊住了他,从他身边过,“我去外面看看,你先在屋里等等。”之后开门,往外面看了眼,又迅速将整个妙青堂查看了一下,确定没有人,才回到了屋里招呼庾庆出来。 跑出门的庾庆如释重负,实在是屋里的暧昧气氛浓郁流淌到乱人心神,他可没打算做什么正人君子,真不敢保证自己呆久了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应该的事情来,不敢面对自己的邪念有逃也似的感觉。 他再次将自己蒙面后,又直接奔之前翻墙进来的地方去了。 铁妙青捏着嗓子急喊,“不要,走这边?” 庾庆只好跑回来,问:“哪?” 铁妙青指向月门外,“走大门,你蒙面了,没人认识你,大可光明正大出去,偷偷摸摸翻墙会让人误会。” 不管是不是走过神,让人发现她这里有翻墙的野汉子,让她情何以堪,明明没逾越也解释不清啊! 庾庆一愣,摆手,“不行!你也怀疑是秦诀抢了我,秦诀早就盯上了你这里,我蒙着面从大门出去,一看就可疑,被盯上的可能性很大,一出幽角埠很有可能又要落他手上,这第二次搞不好会要我命。” “这…”铁妙青顿时左右为难,后退而求其次,招呼庾庆去了另一个角院,总之不好再翻她的墙出去。 到了另一个角院,庾庆趴院墙上观察了一阵外面,确定无人经过后,回头对铁妙青扔出两个字“走了”,继而迅速翻墙而出,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人就这样没了,铁妙青松了口气,也莫名有些惆怅与失落,幽幽叹,怔怔了好一阵,才转身而去。 闲庭漫步,发现整个妙青堂人越来越少,冷冷清清,哪怕不冷清,自己也像是一只囚笼中的鸟,空有一身修为。 一回神,发现自己嫁人后几乎所有时间都一直困在这个院子里。 回到屋里,面对那幅字,又陷入了痴痴呆呆中…… 远离了妙青堂后,庾庆脚步倒是欢快了不少,终于又有点钱了。 他也不急着离开幽角埠,要先采购些东西。 没办法,之前身上值点钱的东西都被人抢光了,师兄弟三人行走江湖,他至少要置办些伤药之类的东西。 一个人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这个蒙面人的身后,不是别人,正是孙瓶。 见到家里翻出个蒙面男人,孙瓶可谓大吃一惊,难以想象小姐竟会…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谁,必须要搞清楚! 眼见这个男人进了一家商铺,她逗留在外面颇为焦急,不知该不该跟进去。 跟进去太近了怕被认出,能跟小姐私下搅在一起的人肯定认识她,不进去又担心人家在里面换了装失去跟踪目标。 正急难之时,忽眼睛一亮,看到一个熟人,是某个商铺里的伙计。 当即过去招呼,将人带到了一旁耳语,“小宋,帮我个忙。” 第一七一章 远去 那伙计见她鬼鬼祟祟,不明所以,疑惑道:“孙掌柜,什么呀?” 孙瓶示意他附耳过来,指着庾庆进去的那间铺子,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 “这…”那伙计有些为难,“这不好吧?” 孙瓶立刻摸出一张面值百两的银票,拍到了他手中,“拿去喝茶,又不让你打打杀杀。” 那伙计哭笑不得,“好吧,不过,你可要在旁盯好了,一旦把那人惹恼了,真要动起手来了,你可得及时露面。” 孙瓶:“放心,这里是幽角埠,没人敢乱来,真要出了事,你尽管往我身上推。” 那伙计叹道:“好吧。” “别啰嗦了,快去。”孙瓶竟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可见多心急。 伙计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那间铺子。 没一会儿,蒙着脸的庾庆从铺子里出来了,躲在街道旁的孙瓶略放心了些,没改头换面跑掉就行。 就在庾庆走下门口台阶的时候,那伙计也尾随出来了,可谓突然出手,从侧面一把拉住庾庆的蒙面就给直接拽掉了,“老宋,你蒙着脸干嘛?” 庾庆一惊,骤然拔剑在手,转身面对。 街上来往的人被这一幕给惊着了,纷纷靠旁。 那伙计吓一跳,忙装作认错了人,赶紧奉还蒙面巾,连连作揖,“对不住,对不住,认错了人,是我有眼无珠,是我认错了人。” 庾庆剑归鞘,一把拽回蒙面巾,又快速将脸给蒙上了,而后迅速打量四周,内心已经是高度警惕。 对方虽说对不起,虽道歉说是误会,可他根本不信有这样的误会,瞬间意识到这件事有蹊跷,很可能是自己从妙青堂出来时被人盯上了,很可能又是一直盯着妙青堂的鉴元斋。 他不敢再逗留,没走大街,迅速闪身穿进了一条巷子里消失了。 另一条巷子里的孙瓶已是后背贴墙,满眼的难以置信,她看到了,做梦也没想到那个与小姐偷偷幽会的竟然会是阿士衡,实在是不敢相信! 她之前还纳闷,小姐长期幽居不见外人,谁会偷偷跟小姐会面? 没想到竟是个男人,竟是那家伙,那家伙不是已经离开了幽角埠吗? 她倒不是反对铁妙青再找男人,她本就觉得小姐没必要一辈子守寡,毕竟还这么年轻。 何况凭小姐的能力不足以自保立足,她是希望小姐能找个真正的能值得终生依靠的男人的。 她甚至还劝过铁妙青,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江湖儿女不应拘小节,应该适时的放下,去寻找新的开始。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如此突然,天呐,她愣是不知道两人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她觉得自己若不是突然中途回去那一下发现了破绽,只怕要被瞒一辈子。 竟然是那个探花郎? 年轻男女,又是男才女貌的,私下相处了这么久,小姐还紧张隐瞒,想也能想到两个人背地里干了什么。 孙瓶开始有些忧虑。 探花郎喜欢自己家小姐很正常,自家小姐天生丽质,有几个男人敢说不喜欢? 她担忧的是小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小年轻,年纪相差较大,男的大还罢了,偏偏是女的比男的大了差不多十岁,这感觉就有些不合适了。 人家年轻未婚,小姐又是寡妇,这能合适吗? 重点是,那小子干出了不靠谱的事,放弃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喊出了弃文从武,堂堂才子,一甲进士,竟然瞎混起了江湖,这叫什么事?这得是脑子进了多少水的人才能干出这种事? 若那小子还在仕途上,小姐跟了也行。 其实小姐从小也真的就差不多是个大家闺秀,只是出身江湖人家而已,其实性子真不适合走修行路,做个官夫人,加之那位的家世背景罩着,相夫教子过此一生反倒合适。 坏在那小子吃错了药,好路不走,非要自己往坑里跳,修行界就是个打打杀杀的地方,哪有那么好混,如今只怕自身都混不利索,哪有能力护小姐周全。 她很清楚,也算是从颜许的身上长了教训,没有足够能力的人,不但给不了小姐什么,反而可能会被小姐的美貌给连累。小姐嫁给颜许后,几乎便困在了幽角埠不敢出去,而颜许也丢了性命,不就是这个原因吗? 她很快也找到了小姐为什么会喜欢那小子的答案,还是那句话,小姐不适合在修行界,骨子里反倒喜欢文雅的东西,这么一个大才子可不刚好就对了小姐的胃口么。 念及此,有些哭笑不得,她现在更担心的是,那小子只是想玩玩。 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找到铁妙青捅破这事,思虑再三,还是觉得先看看情况再说,寡妇在自己家里私会野男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 说实话,她还是有点难以相信自家小姐能干出这种事来,因为了解自家小姐,她怀疑是那个探花郎主动勾引的…… 再次从隆隆瀑布中飞出,踏铁索飞临沿岸,落地后的庾庆仰望星空,同时暗暗观察四周。 此时的他已是一个老人家模样。 发现自己可能又被鉴元斋盯上后,他立刻在幽角埠内捉迷藏似的到处绕了圈,特意找了家主打易容的商铺,直接花钱让人家帮自己易容了。 没有久留,再次直奔了山下的马场。 买了五匹马,骑上一匹,牵着四匹,就此在茫茫戈壁上驰骋而去,一路不时观察左右和四周。 一路换骑,约莫半个时辰后,赶到了一座被咬了一口似的小山丘。 他一到,已等候在此的南竹和牧傲铁还不敢认。 直到庾庆扔出缰绳,喊出一声“上马”,二人才知是谁。 南竹奇怪:“怎么易容成老头了?” 马背上的庾庆沉声道:“没办法,遇上了蹊跷事,我可能又被鉴元斋的人盯上了,走,赶紧走。” 南竹和牧傲铁一惊,立刻爬上马背。 加上原先多的一匹马,明显多了三骑。 不等他们问,庾庆已解释,“一人双骑,途中换乘,以最快速度远离此地。” 六骑迅速隆隆驰骋而去,跑到了官道,又沿着官道披星戴月奔向遥远。 “老十五,你借了多少钱来?” “你又不帮我还,关你屁事!” “行,我们不管,这路上的开销你得包了!” “先老老实实喊声‘掌门’来听听。” “老十五,你这样就没意思了,你这叫趁人之危懂不懂?你若非要这样的话,论交情我和铁娘子的交情可是比你亲近的多,我现在回去也照样能借到钱,你信不信?” “你这死胖子身段就算易容了也能被认出,不怕鉴元斋宰了你,你就去吧!” “你…老九,你能咽下这口气?我身段不行,你回一趟妙青堂去。” 师兄弟一路争执,真遇上花销大的时候,庾庆也没办法不管两人。 两位师兄身上一文钱都没有,只能是帮两人记好账,算好又欠了自己多少。 而这一路的开销确实大,这般一路双骑换乘赶路,日夜不停,一旦遇到驿站换马,一换就是换两匹,光路费一人一天就要近百两银子,三人就要三四百两。 三天不眠不休,日夜赶路,一口气跑到了三千里外,又见山清水秀,师兄弟三人才感觉安全了,才敢懈怠了休整…… 鉴元斋,内院轩阁,秦诀独坐,翻看着近期账本,白白损失了两百来万,琢磨着从哪里找点平衡,毕竟不是他一个人的买卖。 崔游匆匆由外院闯入,直接进了轩阁,拱手行礼后,俯身报道:“大掌柜,您让我关注一下那个‘见元山’,我安排了人去打探,根据一些传回的消息,‘见元山’恐怕真有点情况。” 秦诀哦了声,饶有兴趣道:“什么情况?” 之前安排人抢劫那位探花郎时,无意中发现那位竟然从望楼购买了有关见元山的情况,多少有些好奇,感觉那位要幽角埠的身份恐怕就是为了去见元山,否则没必要花一笔钱买针对性的消息,实在是时机恰好吻合上了。 一是好奇探花郎为什么要长途跋涉赶去见元山,肯定有什么原因。 二也是担心那家伙会惹出什么事连累鉴元斋。 所以让人保持了一定的关注,没想到还真有情况。 崔游:“目前掌控见元山的妖修是一只虎妖,名叫洪腾。这位山大王,最近要纳妾,所纳之妾却是峦州牧吕开的灵宠,其灵宠是一只灵狐,名唤明月,已颇有修为,能化作人形。 约半个月前,吕开要找点山珍,托了洪腾帮忙,洪腾助了一把。 后礼尚往来,吕开为了答谢,邀了洪腾去牧府,设宴款待。 席间,吕开的灵宠明月,千娇百媚,献上歌舞,当场便勾了洪腾的魂。 一来二往的沟通后,吕开答应了将明月赠给洪腾为妾,却有要求,要如同嫁女儿一般,说是平常待明月就如同待自己的女儿。因而,见元山即将出现一场喜事,山大王洪腾纳妾!” 秦诀边听边品,听后迟疑道:“见色起意,很正常,有什么问题不成?” 崔游:“大掌柜,其中还真有问题,有个熟人刚好和峦州牧府那边常有来往,最近发现那个即将出嫁的明月身边出现了一些改头换面的陌生人,无意中发现竟是司南府的人。司南府的人乔装打扮成了明月的送嫁护卫,摆明了就是要借机悄悄进入见元山!” 第一七二章 应聘 听到这,秦诀不禁慢慢站了起来,负手于凭栏处思索了一阵,不解道:“司南府的人,凭他们的面子,要去见元山,大可光明正大的去,犯得着偷偷摸摸吗?” 崔游笑了,“大掌柜,这司南府人的恐怕还真不好光明正大的去,见元山的人在他们手上吃过大亏。” 秦诀转身,讶异道:“怎么回事?” 崔游提醒道:“冠风扬古墓,大掌柜可还有印象?” 秦诀一愣,“在见元山?” 崔游点头,“没错。很多年前的事,我之前也没把事情和见元山联想上,也是刚刚接到消息才想起。当年司南府为了找冠风扬古墓,让朝廷虞部出面联系见元山,谎称开挖矿材,谈好了分成,把见元山给骗了。 直到古墓中出事,闹出了大动静,事情瞒不下去了,真相才暴露了出来。 自己地盘上有藏宝,竟然放了外人进去挖掘都不知道,妖界那边自然震怒,谴责司南府之余,也免不了把见元山那边给处置了,见元山上一任山大王就是这么没的。 试问司南府曾在见元山搞出过这样的破事,见元山如何还能再欢迎他们,司南府又如何能光明正大进去?” 秦诀久久不语,良久后徐徐道:“如此说来,峦州牧嫁女的背后,又有可能是司南府在做局。问题是…司南府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进见元山?” 崔游提醒,“大掌柜,您别忘了司南府是干什么的。” 秦诀神色略有震动,来回踱步,沉吟道:“难道见元山和仙家洞府还有什么牵扯不成?他们当初不是已经找到了冠风扬古墓,不是已经清查了一遍吗?为何时隔多年又要再去?还是针对那座古墓去的或是另有其它?阿士衡那家伙怎么也在这个时候往那边凑了?”说到这,他忽然止步回头。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他爹!” “他父亲!” 同时神色一震的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崔游凑到大掌柜跟前,点头道:“当年见元山的事,就是虞部出面搞的,那时的虞部便是阿士衡的父亲在执掌。” 秦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摇了摇头,“若真是他爹知道了些什么,也犯不着时隔多年才动手,而且司南府也拖到了现在才有动作,这里面肯定有我们不清楚的名堂。” 崔游想想也是。 秦诀来回几步后,忽拍栏道:“不管了,若真和仙家洞府有关,如此热闹怎能忍住不去凑上一凑。” 崔游略有担忧,“大掌柜,那可是司南府,我们惹不起的,卷进去怕是不合适。” 秦诀笑了,“司南府我们是惹不起,却有妖界制衡。你别忘了,见元山是在妖界的地盘上,司南府也只能偷偷摸摸,不敢明目张胆乱来,此事既然是被我们无意中撞破,便大有可为。不妨去看看情况再说,可行则行,不行则靠边。难道洪腾办喜事,我去贺喜也不行吗?” 崔游略惊,“您要亲自去吗?若真有什么名堂,那地方便成了是非之地,司南府一旦插手的事就少有好事,喜事搞不好要变成丧事,恐会非常危险。” 秦诀:“若真和仙家洞府有关,怎好假手于人。” 崔游:“大掌柜,妙青堂不到半个月就要消失了,见元山的事半个月内恐怕无法赶回,您不等铁妙青了?” 秦诀沉吟不语…… 峦州,锦国东部沿海的州之一。 “站住,何人胆敢擅闯妖界?” 崇山峻岭间一声喝,有三人被巡山小妖拦住。 为首者肥胖,不是别人,正是南竹,穿着打扮还挺富贵的样子,很符合他的气质,明显是花了心思预谋的。 庾庆和牧傲铁则是随从打扮,以南竹为首的样子。 本打算回观的三人,被抢后,终究还是又朝见元山来了。 庾庆也打过玄翡谷的主意,后来觉得一方大妖的老巢更不好惹,还是挑软柿子捏比较安全些,何况仙家洞府的油水可能更丰厚。 重要的是冠风扬古墓已经不引人注意了,他可以从容下手。 见被拦,南竹故意拨了拨腰间挂的铁扣,示意了幽居牌,“我们是幽角埠商贾,正要深入妖界谈买卖,途径贵宝地,还望行个方便。” 几名巡山小妖观察了一下幽居牌,知道这玩意假冒不了,为首者哦了声,“原来是幽角埠的,不好意思了诸位,算你们来的不巧,我们见元山封山了,诸位还是绕行吧。” 封山?庾庆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哪一出。 南竹拱手道:“我们就是经过,直接穿过去方便,这么大地方,山里面绕行那得多麻烦。几位,还请给个薄面,将来有机会来幽角埠,必将好生款待。”继而回头对庾庆偏头示意,“几位兄弟巡山辛苦了,我这里有点茶钱,还望不要嫌弃。” 死胖子!庾庆心里咒骂一声,但还是掏了口袋,上前分派银票,一人十两的意思。 谁知人家不吃这套,为首者推手挡住,拒绝道:“不是我们兄弟不给你们幽角埠面子,这茶钱我们确实不好收,你们来得实在是不巧,上头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擅闯者一律严办!不让你们过,也是为了你们好,真闯进去被发现了,伤了性命就不好了。” 南竹疑惑道:“这是为何,以前似乎也不这样吧?” 为首小妖道:“看来还真是孤陋寡闻了,我们大王马上要娶亲了,娶的是峦州州牧的女儿,一方诸侯的女儿嫁人岂能出事,自然是要清场的,闲杂人等皆不得擅闯!” 庾庆三人相视无语,一方诸侯的女儿怎会嫁给一个妖怪,这种事都能碰上? 没办法了,人家也说的很清楚了,擅闯被发现了会丢小命。 以三人之力对抗整个见元山,三人还没那种,只好灰溜溜下山去了,途中也骂骂咧咧了几句。 骂完了也没办法,来的不是时候,商议后只能是等,等到那位山大王的喜事过了再说,喜事总不能一直办下去吧? 下山后也没原路返回,他们之前是长途奔波直奔见元山来的,还没去周围逛过,此刻判明方向往最近的一座县城去了,准备在那县城落脚,免得长途来回麻烦。 到了就近的城后,才发现山大王洪腾娶亲的消息在这里几乎是人尽皆知,见元山的妖修也已来这边大肆采买物品。 师兄弟三人在城里晃悠,既是打听消息,也是在寻找合适的落脚地点。 此时他们才知道,峦州牧嫁的并非什么亲生女儿,而是一只养的灵宠,洪腾也并非娶妻,而是纳妾,吉日在几天后。 三人在一个酒楼吃喝时,忽又听到一个消息,因这座县城临海,殷国那边的一个大船行,也是天下最大的一个船行,名叫“碧海船行”,看中了县城的地理位置,要在这边沿海开埠,要建一个码头,要大肆招工,听说工钱不错,令不少人兴奋,不少百姓都期待自己能被聘用。 也因为这里离见元山近的原因,碧海船行肯定要跟这边妖界的人搞好关系,听说采买了不少的礼物要去贺喜,正在招一批能赶山路的劳力当挑夫。 师兄弟三人旁听了消息后,立刻脑袋凑在了一起嘀咕。 庾庆:“根据望楼提供的消息,洪腾的老巢离冠风扬古墓并不远,我们正愁找什么理由接近,这正好是个好机会,我们应征挑夫走一趟如何?” 南竹心惊,“岂不是要去洪腾老巢?” 某些时候,庾庆确实比两位师兄胆大,“我们是挑夫,有什么好怕的。” 牧傲铁:“挑夫也不能让你乱跑吧?” 庾庆:“古墓离洪腾老巢近,来往巡弋的妖修多,洪腾娶亲反而可能会吸引所有注意,说不定就是可趁之机。往后用幽角埠的身份去了还要慢慢想办法周旋着接近,既拖拉又麻烦。” 南竹依然心惊,“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 庾庆:“没你想的那么危险,古墓可能还有玄机的内幕,只有我们知道,没人会在这方面做防备。何况也不用冒险,就是多跑一趟而已,纯粹是伺机而动,方便我们就顺手了,不方便咱们就等下次,反正我们有幽角埠的身份,完全可以进退自如。多跑一趟,就能多一次机会。” 似乎也有理,两位师兄也不想在这位面前表现的胆小,于是硬着头皮同意了。 吃喝完毕,结账后,庾庆又拿出了小册子记了一笔,记两位师兄这一顿又欠了他多少钱。 两位师兄冷笑,让他记去,压根就没打算还这钱。 出了酒楼,三人又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办成了普通劳苦大众的样子,找到船行招工的地方,混进了劳苦大众当中。 时间一到,栅栏门打开了,一群人蜂拥而入,庾庆三人也屁颠颠随波逐流混入,某人哪还有什么掌门样。 要进山,要挑着东西翻山越岭,对身体要求颇高。 船行的人已经摆好了重担等着他们,前来应聘的都要做挑重测试。 大家挨着顺序排好了队,一个个来。 当然,身体过关的也不仅仅是做挑夫,也等于是被船行录用了,以后就可以在船行有个饭碗了。 楼上窗口,站着一个清清瘦瘦的老者,眼睛有神,留着山羊胡子,正是“碧海船行”负责此地事务的执事,右凌波! 他扫视下方应聘场景的目光忽一怔,发现了一个比较显眼的大胖子,多少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白白胖胖的也能来应聘苦力。 他目光刚要挪开,忽又被大胖子身边一个东张西望的年轻人给吸引了,皱着眉头凝视一阵后,嘴里不知嘀咕了些什么,忽偏头道:“下去交代一声,那个小胡子,可以录用!” 第一七三章 录用 一旁过来一名面目敦厚的汉子,名叫孟韦,往窗外窥探着问道:“先生,您说的是哪个小胡子?” 右绫罗一手秉着山羊胡子,盯着外面楼下的人群道:“那个大胖子身边的,留着马尾辫的,老是东张西望的那个。” 这么一提醒,孟韦目光稍一巡视,很快便捕捉到了目标,“好的。”转身迅速离去。 到了下面挑重测试的地方,孟韦也不急,就在边上看着,目光偶尔会往人群中的庾庆身上瞥上一眼。 测试也简单,就是挑东西和扛东西,设置了坎、坡、阶和跳板,还有一些坑坑洼洼,让你负重两百斤来回走一趟,看过程和表现来录用。 应征的人不少,但是能顺利过关的不多,两百斤的重物对普通人来说并不轻松,有些人挑上了根本站不直腰,有些站直了的在那摇摇晃晃,更不用说是负重过那些障碍。 不少上场应试者懊恼叹息而去。 轮到庾庆后,凭他的实力,这不算什么事,挑上两百斤于障碍间麻利就是个来回,搬起重物上肩,于障碍间又是一个麻利的来回。 楼上窗口捏着胡须的右绫罗不知为何,见了庾庆干体力活的嘚瑟样子后,嘴角莫名抽搐了一下,有牙疼的感觉。 下面的孟韦不由回头看了眼楼上窗口,感觉似乎不需要关照了。 楼下,暂时过关,等通知的庾庆退到了一旁,与其他同样等通知的人站在了一起。 紧接着便是之前站在庾庆后面的南竹上场。 朝着重物大步而去的南竹正在挽袖子,负责测试的人忽朝他直接挥手道:“你不用试了,回去吧,下一个!” 什么意思?南竹愣了。 正等着他的庾庆也愣了,还在排队的牧傲铁也意外了。 南竹自然不服,喊道:“我还没试,你怎知我不行?” 负责人叹道:“你对着镜子照照自己的尊容,你觉得你是干体力活的人吗?你太胖了,我们不要,别啰嗦了,下一个!” 此话顿时惹得一群人哈哈大笑。 下一个正是牧傲铁,师兄弟三人是一起来的,排队自然也排在了一起,一见是这情况,牧傲铁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场挤掉自己师兄了。 什么叫狗眼看人低?南竹今天算是领教了,一张脸给气的,还想好好跟这些人理论一下,结果见到庾庆对他使眼色,明显在示意他不要闹。 南竹只好以大局为重,憋了一口恶气扭头去。 “下一个!”负责人再次喊话。 牧傲铁被身后等得不耐烦的人推了一把,回头看了眼,然后朝重物走去。 就这身板,就这块头,还没上手测试,以貌取人的负责人就已经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幕看的已经出局的南竹咬牙切齿不已。 结果也没有让负责人失望,牧傲铁的体格不是摆设,轻易征服了重物和障碍,得以站在了庾庆边上一起等候最后的应聘结果。 至于七师兄的遭遇,两人既感到意外,也承认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人家的眼光也没错,七师兄那体格确实不像是能干这行的。 测试完毕后,过关的总共是二十六人,不相干的人驱赶了出去,栅栏大门一关。 孟韦过来扔下一句话,碧海船行当场就将这些过关的人都给录取了,惹得一群人欢呼。 栅栏外面不少人在围观,羡慕里面得到了好饭碗的人,南竹也趴在栅栏前眼巴巴看着,他也不算是唯一因外貌被淘汰的,还有年老体弱的。 里面过关的则开始填写个人情况,船行要做人员清单。 孟韦关注着庾庆的填写情况,想知道这是什么人,能让楼上先生亲自开口关照,看到填写的名字叫做“牛有庆”后,感觉很陌生。 而填完情况的庾庆也通过现场感觉到了孟韦是这里能做主的人,遂觍着脸凑了过去,点头哈腰道:“大老爷,那个胖子不是懒胖的,是天生的胖,他真的很厉害的,我见过他挑两百斤的东西一口气走十里路不停,您再给他一个机会吧。”指了指栅栏外眼巴巴的南竹。 牧傲铁随后也过来帮腔,“我能证明,那胖子能干重活。” 孟韦看看庾庆,又看看牧傲铁,默了默道:“等我看看人手够了没有。”说罢又去了屋内。 他直接上楼,又到了楼上屋内,找到了右绫罗,将庾庆的请求告知了他,问他意见。 右绫罗从窗前晃过,看了下栅栏外的大胖子,“也就是说,是一伙的。” 孟韦:“应该是,还有他边上的那个大块头。” 右绫罗:“既然是一伙的,那就录用了吧。” “是。”孟韦应下,后又忍不住问道:“先生,那个牛有庆是什么人?” 右绫罗疑惑,“哪个牛有庆?” 孟韦意外,“您让关照的那个小胡子,他不是叫做牛有庆吗?我看他填的名字就是牛有庆,牛肉的牛,富有的有,欢庆的庆。” “牛有庆…”右绫罗似乎品味了一下,面露古怪神色,“那么一个大才子,怎编了个这么俗的名字?” 孟韦惊疑,“假名字?大才子?先生,这人究竟是谁?” 右绫罗走到长案后面坐下,叹了声,“应该就是那个让我们头疼的人,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正是那个摔冠而去的探花郎。见鬼了,到处找不到,竟然在这里撞上了。” 孟韦近乎惊呼,“他就是阿士衡?” 右绫罗:“外貌上是有不小的变化,不过按理说是没有认错的,虽只在他跨马游街的时候见过他一次,但我特别认真记过他,尤其是那东张西望的德行,简直是一模一样,十有八九不会错。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竟自己主动撞上门了。” 孟韦明显惊疑不定,“先生,他怎会跑来这里应聘苦力,感觉似乎不太正常。” 右绫罗呵呵,“我刚刚也不明白,这种人再落魄也不至于如此,随便写点什么都不缺吃用。后一想,应该是和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冲见元山来的。我们搞不懂司南府又冲见元山来是什么意思,反倒是这小子恐怕比我们更清楚。” 孟韦讶异,“何以见得?” 右绫罗:“他逃离锦国京城的那天,钟府的一个下人出现在司南府外拼命扣门,人进了司南府不久后,地母亲临钟府,还收了他的未婚妻做弟子,如今司南府再次密谋见元山,而他又在同一时间鬼鬼祟祟靠近,这其中必有一些关联。 所以说,我们搞不清的情况,阿士衡可能知道点什么。既然如此,他不是想借我们进山吗?那就顺便带进去好了,刚好可以放在身边看看是怎么回事。” 孟韦神情凝重道:“先生,若真是他,人既然找到了,不是要将人请去殷国吗?真要把他搞出了什么事的话,我等怕是不好交差。” 右绫罗忍不住捏了捏额头,确实很头疼的样子,最终叹道:“话是没错,可这小子没事找事,既然已经卷入了这种事,那事情就必须要分个轻重缓急了,我相信上面是分得清轻重的。就这么办吧,出了事我担着!” “是!”孟韦应下。 “我们的人手都招齐了吧?” “共招了二十六人,我们自己的二十人,都借由这次招工到位了,如果再加上那个胖子,就是二十七人了。” “究竟是不是那小子,我还要再确认一下,做个局,你去安排一下……” 木栅栏大门又打开了。 负手而来的孟韦指了下南竹,“那个胖子,给你个机会,你再来试试。” 一听又来了机会,南竹立刻从围观的人群中脱颖而出,对着孟韦好一顿点头哈腰,一副我一定好好表现的样子,显得非常的狗腿。 若是两位师弟也被涮掉了,大家同命相连也就罢了,凭什么偏偏就他不行?他心里极不平衡,因而倍加珍惜这次的机会。 屁颠颠跟了人去后,他还对观望的庾庆和牧傲铁连连使眼色,一副稍等马上就来的样子,脸上肥肉闪耀着兴奋的红光。 结果证明他是能力的,挑上重物就是来回,扛上重物上下没问题,两趟下来脸不红气不喘,是个刚烈的胖子。 孟韦一个偏头示意,“行,去登记吧。” “诶!”南竹鞠躬一下,立刻小跑着找那位涮掉他的负责人去了。 待孟韦过去后,庾庆又再次点头哈腰地对人家表示了感谢。 牧傲铁默默抬头看天,莫名感觉这个门派有点惨,也不知此生能不能看到玲珑观弟子挺直腰板出头的那一天。 庾庆似乎感觉到了这位“傲气”的师兄在想什么,趁没人注意时,低声给了句,“咱们这次是要深入虎穴,大丈夫能屈能伸,少在脸上挂相,要演什么像什么。” 不一会儿,孟韦一声招呼,把一帮人都带进了附近的仓库。 仓库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笔墨纸砚。 孟韦站在桌子前,面对众人道:“你们当中有会识字、写字的吗?有的话,站出来,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 师兄弟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吭声,当做不会书写的样子。 他们可不想干其它的,只想当挑夫进山。 有人喊道:“我们是来干力气活的,还要会识字、写字的吗?” 第一七四章 另眼相看 孟韦眼中余光观察了一下庾庆三人的反应,指着那人道:“所以你这辈子只能干力气活!大家这几天要进一趟见元山,能识字、写字的可以不用挑担子,多长几双眼睛,帮着押好队就行。 也算是领队,看到警示要能及时提醒大家,不能都大字不识冲撞了山里的规矩,毕竟我们也不可能走哪都带着你们。就要两三个,有吗?” 一听照样进山,还不用挑担子,还能当领队,无异于有更大的活动空间,庾庆当即第一个冒泡了,上了前点头哈腰道:“大老爷,小的倒是会一点。” 会一点?孟韦眉头略挑,转过了身,指着桌子,“那就试试吧。” “诶。”庾庆小跑到桌子后,看了看桌上东西,问:“怎么试?” 孟韦指了桌上一本书,“没指望你们能有什么学问,有那本事也不用干这行,能凑合着用就行,自己随便翻一页,随便找一段抄写了便可,会不会一看便知。” 确实简单,庾庆应了声,立马翻开书页,然后提笔蘸墨,唰唰落笔,照了一段抄,也就几十个字的事,没几下就完事了,然后搁笔禀报:“大老爷,您看行不行?” 孟韦示意他写上名字后,才扯到手看了看,嗯声道:“还行,不错,一看就是能识点字的。行了,等派活吧。” “诶。”庾庆走了回去。 一看就这么简单,顿时有几个都嚷了声,都想试试的样子,连南竹和牧傲铁也都挥手了。 庾庆颇不以为然,压根不把这些人当做竞争对手,一帮做苦力的能写出个什么鸟样来?他对自己的字还是有点信心的,只要这边管事的眼不瞎,当能看出谁更好。 没一会儿,包括能歪歪扭扭出笔画凑字的人都写完了,孟韦便示意大家先散了,等安排。 待众人出了仓库,孟韦迅速将庾庆的字折好塞进了袖子里,快速离去,直奔楼上房间。 找到右绫罗,他把那幅字拿出奉上。 右绫罗到手一看,只一眼,便忍不住乐呵了一声,“和考卷上的神韵一致,果然是那家伙。这厮有够猖狂的,欺这里无人,字迹都不带丝毫掩饰的。” 孟韦苦笑,“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确认了,明显也让他有些头疼。 “这家伙瞎凑什么热闹,真是没事找事。”右绫罗也捏了捏额头,最终哼了声,“他既然喜欢演,那就让他尽情演吧,还有几日工夫,也不要让他闲着,明天开始,让他把体力活过足了瘾。” 孟韦迟疑,“先生,这合适吗?” 右绫罗:“他们自己眼瞎,当别人也眼瞎吗?以为自己穿个破衣服就像挑夫了?那个大胖子就像个土财主,糊弄一般人还行,在见多识广有心防范的人面前能过眼吗?给他们上层浆吧。” 孟韦抬手捂住了额头笑。 于是,一群得以录用的人暂时散去,让明日大早正式来干活。 师兄弟三人又再次去找落脚的住处,都混成了苦力,再住客栈也不合适,容易让人怀疑。 三人满县城的到处溜达,找了个老旧房子租住了下来,胜在便宜。 次日,三人来到船行上工,派活的管事一见三人,立刻对一旁的工头道:“正好,这里来了三个,你带去吧。” 那工头立刻对三人招呼道:“跟我走。” 三人相视一眼,庾庆忍不住问了管事一句,“其他人呢?” 管事:“哪来那么多废话,来了还能闲着不成,自然都干活去了。” 三人无语,只好跟了那工头去,直接被带到了城外的码头旁。 码头上停了几艘大船,其中一艘船的船工正在卷雨布,露出了整齐码堆的大麻袋,麻袋里装的都是豆子。 工头把三人带上船,告诉三人干什么,先把一大船的麻袋卸船,堆空地上去,然后再把边上那堆石料装船,今天天黑前务必把活干完。 “这么一大船的活,就我们三个人?”南竹惊问。 工头:“我看你就不像干活的人,谁招的你?活就这些活,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换人,别耽误事。” “能干,能干。”庾庆忙插话圆场。 工头甩手就去了。 三人面面相觑,还能怎么办,为了保住这能进山的饭碗,干活呗。 然而都没干过这种装船、卸船的活,不得不去请教见多识广的船工,最后架起了跳板,师兄弟三人开始扛麻袋,船上扛往船下。 这一趟趟的,那叫一个折腾。 干到中午,好不容易卸完船,又跟着其他船只干活的人去找了地方凑合了午饭。 再回来才到了受罪的时候,石料装船可比卸麻袋累多了,大太阳当空暴晒,三人推着独轮车装了石料一趟趟的往跳板上冲,纵有一身修为也是汗如雨下,硬是蒸晒出了一层油,还挺吃苦耐劳的样子。 “不是说能识字、写字的可以不用干体力活吗?就算我们两个的不行,老十五你写的字也不行吗?” “鬼知道。上山得几天后吧,这些黑心商人,怎么可能让人歇着拿工钱,再忍忍吧。” 傍晚收工的时候,白胖子已经晒成了红胖子,三人那叫一个灰头土脸。 至少庾庆知道了干这种活的人留个马尾辫不合适,头发不盘起来都不行,扛大包的人也不适合戴发簪,这种苦力要包头。 类似的活,三人硬是干了几天。 第四天晚上收工时,三人被通知明天进山,说是也看出了三人是个勤快人,颇让人放心,加上又能识字,点了三人做进山押队的。 苦尽甘来,三人有种付出换来了回报的欣喜感。 此时的三人也如同换了个人,已经是晒了个黑不溜秋,黑里带红。 次日赶到船行,师兄弟三人都扛了根粗棒棒来,说是防备抬东西的时候用得上,实则是里面都藏了武器。 一见孟韦,被孟韦当场点为押队后,拿着棒子的庾庆和南竹立马狗腿子似的围绕在旁,唯独牧傲铁杵根棒子在旁沉默,似不屑两位同门的德行。 庾庆和南竹其实也讨厌老九挂相的样子,大家是为了发财,是为了找仙家洞府去的,摆清高有意思吗?清高能换来钱吗?有骨气没修炼资源,躲在玲珑观修炼那么多年有用吗? 然而两人知道,老九永远都是这副狗不吃屎的样子,再怎么说也没用。 城里的一些商铺也在往船行里送货,在孟韦的示意下,庾庆师兄弟三人招呼众苦力上手帮忙装担,裁剪红绸在担子上结彩挂花。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船行负责此地开埠事务的右绫罗也终于露面了,身后跟着两名护卫装扮的人。 右绫罗问了下准备情况,孟韦回复都准备好了,而后喊了庾庆三人过来,介绍道:“先生,这三位都识字,干活也勤快,是此行押队的。先生途中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吩咐他们去做。” 庾庆和南竹立马点头哈腰,一脸堆笑。 右绫罗问了句,“谁是牛有庆?” 庾庆小抬了一下手,含着腰道:“小的正是。” 那稚嫩小胡子的一脸巴结样,右绫罗凝噎无语了一会儿,方咳嗽一声道:“你写的字我看过了,不错,干这行是有点屈才了,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慢慢来。” 孟韦忙帮腔道:“先生对你另眼相看了,还不快感谢?” 正愣神琢磨的庾庆忙点头哈腰感谢,心头却是不屑,只要此行目的一达到,他立马跑人,哪里还会跟着这老头混。 孟韦当即顺着话将庾庆指认为了头号押队的,连南竹和牧傲铁这一路上也要归他管。 老七和老九相视无语,师父指了老十五当掌门也就罢了,怎么连这里也指成了他们的领头,读书人这么吃香的吗? 很快,几匹马牵来,右绫罗、孟韦和两名护卫皆骑马在前,一群苦力则坐了装担的板车,现在还无须他们挑,路太长要给他们节省一些体力。 贺礼足足装了八辆马拉的板车,跟在右绫罗等人身后一路远去…… 直到马车无路可行,一伙挑夫才纷纷下车,纷纷将装担的贺礼挑上。 身为头号押队的庾庆扛着根棒子招呼不停,“快点,大家伙都快点,还要赶几十里山路呢。” 正忙碌之际,忽见到两个不想见到的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鉴元斋的大掌柜秦诀和崔游。 看样子也是来贺喜的,只是远没有这边的阵容大,总共也才四人。 秦诀和崔游也很意外,并不是意外庾庆三人出现在此,而是意外三人的变化,要不是有些人的身板太明显,还真是黑的差点没能认出来,还意外三人进山的身份。 “这三个家伙竟晒成这样,为了进山还真是下了血本,对自己有够狠的!”崔游在秦诀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 秦诀波澜不惊,带着几人就此进山,一副不认识庾庆等人的样子。 进山的也远不止这点人,就碧海船行这么点准备的工夫,陆陆续续便来了十几批人,不少都是峦州这边数得上的商号,甚至还有峦州这边的官员。 荒山野岭之地,一时间竟变得颇为热闹,来人络绎不绝。 第一七五章 不速之客 能有这么多人从这里进山,说明这个地方离目的地是最近的。 能来这么多贺客,并非单是洪腾面子大,“州牧嫁女”的原因更大。 论身份地位,吕开比洪腾高,吕开所辖峦州境内类似见元山这样的地盘有多处,其灵宠明月算是下嫁。 庾庆搞不清来客都是些什么人,单单目送已经远去的秦诀等人,心中纳闷,这帮家伙怎么也来了。 一想到自己那丢失的四百万两,他就有点牙痒痒,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跑到这里来折腾。 贺礼全部挑妥当了,孟韦留了四人将车驾带开安置。 所留四人虽身强力壮,实则全是普通百姓,剩下的除了庾庆三人外,全部都是碧海船行自己的人,之所以搞出应征挑夫,纯粹是为了掩人耳目。 二十名挑夫,挑了十二担贺礼,两人抬了滑竿,抬着右绫罗进山,剩下的六名挑夫给全队做轮换,不包括庾庆三名押队的在内。 庾庆三人觉得自己混得挺好,一路上精神抖擞尽心尽力的样子。 尤其是南竹,又变成了很严肃的样子,为人师的说教模式又开始了,一张嘴几乎不停,扛着大棒子翻山越岭都堵不住嘴,逮住那些挑夫啰嗦个不停,家里几口人什么的,最恶心的是教别人怎么做人。 连人家热不热,要不要脱掉一件衣服都操心上了。 说到后面,一行途中就剩下了南竹的声音,那些挑夫一个个的都不愿搭理他了。 孟韦都不愿往后看了,右绫罗也似乎听了催眠曲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庾庆也算是服了这位师兄,跟铁妙青那种大美人废话连篇还说得过去,连这些糙爷们也能聊的下去,不服都不行,真不知他与人哪来那么多共同语言。 再看另一位牧傲铁,一棒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 以前在观里,有二师兄高云节在两人之间中和,还不感觉什么,现在越来越感觉到这两位师兄就是两个极端。 沿着被人踩出的小径走,越往深山中去,山景越发清幽,参天林木越多,几人合抱不下的大树也是越来越常见。 一行的速度总体来说,还算快,途中不时会超越其它停下歇息的贺客队伍。 一直走,尽管预留了人手轮换着挑担,途中也还是会偶尔歇上一歇。 一行走到了天黑,走到了举着火把继续前行,时常会遇上盘查的妖修。 直到亥时初的样子,山中才见一片灯火辉煌之地,此行的目的地见元山到了。 一行大早上出发,直到大晚上才走到,路倒不是很远,只因不太好走,比较耗时。 天黑,已看不清了见元山的模样,只感觉山很高,上山的途中不时有潺潺流水的动静,或飞瀑隆隆的声响。 山上的路已经是比较好走,一路皆铺设有台阶,山间偶尔还有亭子,似乎与人间没什么区别。 为了迎接来客,路上挂了不少的灯笼。 登上山腰的一座大平台,汗流浃背的众人眼前霍然开朗,灯火通明的光景中,古木掩映下的亭台楼阁宛若仙境。 有宛若天梯的高阶直通山顶,一路的张灯结彩,上方隐约能看到宫殿般的存在。 早有迎宾在口子上等候,孟韦奉上礼单恭贺,立刻有见元山的妖修过来,将所有贺礼给抬走了。 右绫罗、孟韦及两名护卫被当做了主要客人,被请去高阶上面,说是洪腾在上面亲自设宴。 “兄弟们一路辛苦了,快请入座,酒菜管够,放开了吃,放开了喝,都不要客气。” 有妖修招呼庾庆等人入席。 他们这些苦力没资格去上面,只能去眼前的流水席,不过能这般招待已经算是很不错了,放在寻常,见元山怎么可能把他们当回事。 大喜的日子在明天,今天流水席便已经摆上了。 没办法,进山不方便,客人需要提前一天到,不然赶不上明天的喜宴。 客随主便,师兄弟三人先将自己手上拿的棒子往一旁草地里一扔,然后跟着众人随便找了几张桌子吃喝起来,酒菜味道都还不错。 “大家辛苦了,多吃点,多吃点。” 哑着嗓子的南竹招呼众人,他一路上废话多,自己把自己嗓子给说哑了。 酒足饭饱后,一群人坐等了好一阵,才见右绫罗等人下来,又带着他们一起下山,有妖修领着他们去山下落脚的宅院,师兄弟三人又赶紧从草丛里捡起了自己的棒子。 依据他们的人数,给了房间比较多的院子。 尽管房间比较多,庾庆这些下人也不可能一人一间房,二十来人分了四间,睡通铺。 这里刚将被褥铺好,孟韦出现在了门口,招呼一声,“牛有庆,来一下。” 庾庆应了声走去。 孟韦又指向了同样要跟去的南竹和牧傲铁,“没叫你们。” 两人只好止步。 孟韦直接将庾庆带到了客院书房,右绫罗正端坐在案后等着,一盏灯火晦明不定。 “先生。”庾庆客气拜见。 右绫罗伸手指了下边上的椅子,“坐。” 庾庆摆手,“不用不用,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右绫罗也就没有再勉强,默了默说道:“这一路上,我看你还算是机敏勤快,又兼能识字,我有心栽培你,若有机会,可愿跟我去殷国?” 庾庆一愣,“小的是锦国人,去殷国做甚?” 右绫罗:“你现在还是太嫩了,担不起重担。碧海船行的总行在殷国,能让你学更多的东西,待你学好了,本地的船行就能交给你来打理了,你难道不想吗?” 见庾庆犹豫,一旁的孟韦插了一嘴,“真正是先生看中了你,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机会。” 庾庆顿被搞的有点难受,他才不想执掌这破地方的什么船行,可现实情况是他不好拒绝,他一苦力,有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若拒绝,未免也太不正常了。 思来想去,只好搪塞道:“先生,殷国太远了,我要回去和家人商议后才能做决定。” 孟韦立刻看右绫罗反应,右绫罗一脸微笑,没有勉强,“好,那你就再想一想。奔波了一天,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庾庆当即告退。 待他走了,门口观望了一下的孟韦又快速回到书案前,低声道:“先生,何必跟他啰嗦,待此间事了,不妨直接将他给绑去殷国。” 右绫罗叹道:“能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用强的,需要他自己愿意才行。算了,还是先顾眼前事吧,这小子跑来究竟要干什么,需得盯紧了,此行的突破口搞不好会在他身上。” 孟韦:“先生放心,跟他们一起的苦力都是咱们的人,三个人都陷进了咱们的人堆里,一举一动连睡觉都有人盯着。” …… 见元山的山顶是半挖空的,开凿的山壁和砖木结构融为一体,颇有一番气势。 据各处传讯,今天没了客人再来,虎背熊腰的洪腾扶着长案站了起来,体态健硕,双目滚圆有神,一脸金黄虬髯。 将一些事左右交代后,他带着一身的酒气拾阶而上,进了最高处的殿宇内。 大殿后面还有一座石门,被嗡声推开后又嗡隆关上,里面是一座洞窟,洪腾直寻寝榻上久候的美婢。 榻上美人体态撩人,洪腾扑上去摆弄,却发现没反应,顿感不对,一查探发现被人制住了,已陷入昏迷,顿时大吃一惊,这才清醒过来四处一看。 闪身到侧室时,他才发现书案后面坐了一人。 是个好整以暇的男人,玉面紫金冠,朱唇鹰钩鼻,剑眉星眸,俊逸安静,一袭黑氅,靠在椅背,轻翻书卷,看的入神模样。 洪腾刚想怒斥是何人,待看清来人面目后,眼中闪过惊恐,上前几步,忐忑着问道:“您是…您是千流山的三洞主?” 那男人慢慢翻过书页,连正眼都不抬,淡然道:“你我见过吗?” “您没见过小妖,是小妖前去海市时有幸赶上了三爷您露面。”洪腾话毕,又上前两步,单膝跪地,“小妖洪腾,拜见三爷!” 内心里实则惊疑不定,不知对方是怎么进来的,更不知对方出现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被称为三洞主的男人,这才扔下了手中的书卷,看向他,“听说你要大办喜事,我特意赶来恭贺。” 洪腾小汗一把,这可是连一方大妖都不敢造次的人物,他在人家跟前算个屁,惶恐道:“不敢不敢,区区小事,不值得惊动三爷法驾。三爷大驾光临,必有吩咐,还请三爷明示,若有用得上小妖的地方,小妖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起来说话。” “是。” 待人站起后,三洞主问道:“大圣出手,逼得地母杀了一弟子,后地母又收了两名女弟子的事,可有听说过?” 突然跳到这么高级的人物身上,洪腾神情一肃,含腰回道:“如此大事,小妖想不听说都难,有所耳闻。” 三洞主:“可知地母新收那两名女弟子的身份?” 洪腾想了想,“听说一个叫钟若辰,一个叫文若未,两人是亲姐妹,一个从父姓,一个从母姓,皆是京城一位钟姓富商的女儿。而那个钟若辰曾有一个未婚夫,正是那名扬天下的大才子,新科探花阿士衡。不知何故,钟若辰竟被阿士衡悔婚弃了。三爷,小妖所知大概如此,不知可有误?” 第一七六章 嫁妆 三洞主没回答,继续问:“可知地母为何要收钟家二女为徒?” 洪腾汗颜道:“小妖穷守山中一隅之地,无洞悉天下之能,小妖不知,还请三爷恕罪。” 三洞主平静道:“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凭你的能力也无法关注太多,然司南府的动静千流山是一直有盯着的,地母并非无缘无故收徒,在收徒之前有不知何来路的哪家奴仆拼命闯司南府山门,后不知何故,司南府的人竟把他带了进去。 后来便是你听说的,地母出山,去了钟家,收了钟家的两个女儿为徒。 后经查证,那个拼命闯司南府山门的人正是钟家的一个下人。也就是说,前因后果来看,是钟家先主动联系了司南府,后才有地母找钟家收徒。区区一个京城商贾,就算是富商又如何,你觉得凭何能惊动地母亲自登门?” “这…”洪腾惊疑不定,试着回道:“这世上能让地母感兴趣的事情恐怕不多,司南府职责所在,难道和仙家洞府有关?” 三洞主颔首:“能做一方山大王,还不算笨。千流山那边也是这样猜测的,所以调动了能调动的所有力量紧盯司南府的一举一动,但一直未发现司南府有何动作,直到传出峦州牧的灵宠下嫁于你的消息,千流山的视线关注审视之下才发现了异常,发现有司南府的人乔装秘密出入。” “……”洪腾心惊肉跳状,不知这位究竟想说什么,似乎又隐隐猜到了点这位想说什么。 三洞主凝视着他,“你还认为峦州牧吕开请你帮忙,而后邀你赴宴答谢,是正常事吗?” 洪腾喉结耸动,艰难道:“三爷的意思是,这是司南府设的局?” 三洞主:“很显然,摸清了你的喜好,所做种种就是为了在不引人怀疑的情况下让你见到那个‘明月’。” 洪腾呲了呲牙,“是小妖鬼迷心窍,三爷放心,纳妾之事小妖会找理由推了。” 三洞主靠在椅背摆了摆手,“我来不是坏你好事的。美人计中了也无妨,美人尽管笑纳,这种事情,那个‘明月’也是身不由己,何况司南府大概不会也没必要告诉她真相。你关注错了重点,洪腾,你就没想一下司南府为何会冲你来?” 洪腾愣了一下,悚然一惊道:“莫非是冲‘冠风扬古墓’来的?见元山除此,似乎也没什么能值得司南府下如此工夫,只是,那古墓当年不是已经被司南府搜刮了一遍吗?” 三洞主:“这正是我亲自来此找你的原因所在。司南府是不是冲古墓来的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是见元山这一带还有什么是我们不知情的?所以不能轻举妄动,不能打草惊蛇。纳妾你要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外松内紧,要瞪大了眼睛盯着司南府那些人,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洪腾:“三爷放心,我明白了。只是…一旦有变,小妖见元山的力量对上司南府怕是抵挡不住。” 三洞主:“没什么好怕的,大圣已经来了,就在附近冷眼旁观。” “啊!”洪腾惊呼,这次真的是震惊了,没想到妖界的头号人物也来了,顿时紧张的不行,“大圣何在,容小妖前去拜见!” 三洞主:“不用那些个俗礼,这个时候,大圣不会轻易露面,愿意见你的时候,你自然能见到,不用强求。” “是。”洪腾应下,一想到妖界大圣在自己身后盯着,顿感战战兢兢。 三洞主又问了句,“都来了些什么客人,大荒原、幽崖和殷国有相关的人来吗?” 洪腾好生默想了一阵,说道:“客人来的不少,大多都是峦州境内的,没听说有大荒原和幽崖的人,倒是殷国的‘碧海船行’在附近海岸开埠,来了人恭贺,三爷的意思是…” “还真巧,真会挑地方,刚好跑这开埠来了!”三洞主一声冷哼,“不出所料,盯着司南府的不止我千流山,殷国大业司怕是也发现了同样的状况。大荒原和幽崖倒是一贯的清净不卷入这些事。看来,恐怕不止是大圣来了,只怕地母和地师也已光临。” 洪腾哑口无言,吓的够呛,没想到自己纳个妾竟惊动了这么多修行界的顶级人物,这次真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看他样子,知道他怕了,三洞主安抚道:“不用害怕,事情除非见了真章,除非到了需要他们出手争夺的地步,他们才有可能露面。不可能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就为个没落实的事情跳出来大打出手。所以你这次很重要,事情办好了,大圣自然会有重赏!” “是。”洪腾表面恭敬应下,暗中心累,且无奈,没想到自己会卷入这种破事。 终于站了起来的三洞主走出几步后,忽道:“对了,那个古墓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洪腾小心跟在了他身旁,禀报道:“不敢有瞒三爷,小妖也不太清楚。当年司南府跑进去折腾了一趟,不知造成了多少的死伤,听说会同民夫,死了不下上千人在里面。 后来千流山的人也来了,带领见元山群妖下去搜查了一趟,小妖当时也在其中,亲眼见到又造成了许多伤亡。 那地下宛若迷宫,妖邪可怖,借地气滋生,似杀之不绝。当初清查过一遍后,千流山前来主事的那位,曾考虑过彻底清除那地下邪源。因那些妖邪不敢见阳光,最好的办法便是推倒整座大山,然后掘开地面,让阳光曝晒。” 三洞主颔首,“你说的那位前来主事的,就是二洞主。这事我听二哥说过,确实那般考虑过,可工程量太大了,光那座山想移开都不知要花多少年时间,更别说深掘开地下,不得不作罢。” 洪腾:“原来是二爷,是小妖眼拙。没错,后来考虑到那些妖邪也不敢出来见光,就作罢了,只是用石头将已经掘开的入口给封堵了而已。因小妖进去过,知道里面的情形实在是可怖,小妖执掌见元山后也没再进去查看过,故而不清楚里面究竟怎么样了。” 能让妖修说出“妖邪”的地方,可见确实是个邪门之地。 三洞主负手静默了一阵,忽嘀咕自语了一句,“墓里还能有什么?司南府此来,会和此地有关吗?” …… 天还未亮,还在半夜,峦州牧府已在忙碌。 一间小院内,有两人抬了一只大号的箱子进来,直接进了正厅。 正厅内亦有两人等着。 一人身着黑衣,身形消瘦,脸上瘦到几乎没肉,给人一种骷髅的感觉,肤色暗沉,在司南府地位不一般,执掌前司,名叫蒙破。 另有一人正是参与过护送列州士子赴京赶考的司南府行走,金化海。 在司南府前司先生面前,金化海自然是毕恭毕敬模样。 见到抬进来的漆木箱子,上面还绑着红绸花团,这显然就是送往见元山的嫁妆,金化海有点疑惑,不知什么意思。 蒙破抬了抬下巴,声音低沉,“打开。” 箱子落地,抬箱子的两人迅速拆下了抬杠,翻开了箱盖,露出了里面的各种金银器皿。 蒙破问:“可知这是什么?” 金化海迟疑道:“进山的嫁妆?” 蒙破又朝箱子抬了抬下巴,“抬起来。” 抬杠的两人立刻又那箱子抬了起来,蒙破挥手在箱子侧面“咚咚咚”敲响三下。 金化海正疑惑,忽听箱子下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箱子里面的物品猛然下沉了一大截,而箱子下面突然掉落一名黑衣人,就地翻滚到了一旁站起,手上还拿着一块板子。 “懂了吗?”蒙破问。 演示的如此清楚明白,无非就是箱子下面能藏人,金化海如何还能不懂,点头道:“属下懂了。” 蒙破这才挥了挥手,让演示的三人退下了,室内无人后,他才说道:“我也要进山,你其实是辅,我是主。这次我便要藏在这特制的箱子里进去,有一批人要跟我这般一起进去。” 金化海小汗一把的样子道:“怎能让先生受如此委屈。” 蒙破抬手打住,“你以为你们乔装成送嫁妆的进山,能瞒过有心人的眼睛?这边送嫁妆的有多少人,进山的有多少人,人家会盯的清清楚楚,你们难有什么作为。进山后,送嫁妆的途中,找到合适的机会,藏在箱子里的人落地后就地隐藏。你们在明吸引他们的注意,掩护我这边的行动。” “是。”金化海应下后,又迟疑道:“不是让属下伺机去古墓探寻吗?” 蒙破:“古墓,我们当年都进去查探过,里面妖邪肆虐,行动不便。最主要的是,我们这次的人手不够,没办法像当年那样发动大批人马进驻并大肆行事。 还有一点也与当年不同,当年就是为了入内找棺椁,找陪葬品,在地宫中的勘察可能有什么疏漏,这次必须要详查。 然地宫内的妖邪干扰太大,光应付那些妖邪就是个麻烦,何况我们的人手还不够,想安心细查怕是够呛。 所以,你要伺机安排人手去古墓探寻,他们一定会盯着你们的,把他们引诱进去,让他们的力量先进去帮我们清场。待他们降低了古墓中的干扰,再让他们明白自己上当了,待他们都撤了,都盯着你去了,我这边再带人进去。” 金化海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先生,我们这次进去还是找‘云图’吗?” 蒙破:“不该问的别问!” “是。”金化海束手欠身。 第一七七章 偶遇 要赶远路,为了能赶上吉时,牧府准备的嫁妆半夜就装车出发了。 没有等新娘一起出发,新娘可以晚出发,见元山会派人来迎亲,为免新娘长途颠簸,会以飞行的方式来接。 按理说,在人间是不许大型飞禽以那种方式来接送人的,因为对人间势力来说,会影响对人间的管控,加之能承载重物飞行的大多是妖修。 既然不好控制,人间就想立规矩,将这种在自己区域内飞行的力量管控在自己手上,然而妖界又不答应,怎么可能全面由人间控制。 谈崩了后,那就麻烦了,人间和妖界在大陆上的势力范围是犬牙交错状,你不让我载客飞到你那边,我也不让你载客飞到我这边,飞行不能走直线就没了太大意义。 因而载人飞行在人间少见,基本上都是在大陆之外的地域。 不过这次显然是个例外,峦州这边的人间掌权者和妖界那边的互相沟通好了,事先达成了谅解。 也只能是接人,嫁妆不好空运,牧府不是一般人家,嫁妆实在是太多了,需要很多能载重物的大型飞禽才行…… 天刚亮,庾庆便爬起跑到了落脚的宅院外面,坐在了一处花坛上,背靠花花草草,手放在后面窸窸窣窣,放了“大头”出来,又悄悄喂了一把灵米。 他纯粹是被“大头”给闹起来的。 昨天出发前,他怕“大头”途中忍耐不住,就已经给管饱了一次。 按理说饱一顿起码能管两天的,谁想啊,才过了一宿,“大头”就忍不住了,就使劲的在他衣服里面爬呀爬的,往他衣服里面藏灵米的地方爬。 那些灵米其实也是给“大头”准备的,出门不好带骨头,加之知道这虫子随时可能卖出高价来,给予“大头”的待遇确实好了很多,直接给备了灵米。 不过假冒的是普通苦力,不好让人看到身上有灵米,他就把灵米缝在了衣服里面,需要的时候就扯开衣缝倒些出来。 不曾想,估计是“大头”闻到了气味,发现了灵米近在咫尺,一宿之后就忍不住了,在使劲往那拱。 这虫子又没办法讲道理,看在人家身价不菲的份上,忍了。 算了,只好天一亮就跑了出来伺候。 不跑出来也不行,“大头”吃东西的声音很爽脆,嘎嘣嘎嘣的,容易被人听到,只能跑出来躲着点。 此时的“大头”已经在他屁股后面的花坛里嘎嘣嘎嘣吃了起来,而他也只能是东张西望的竖起耳朵帮忙放风。 当然,他也不太紧张,毕竟能认识火蟋蟀的人少有。 到处望了望,昨晚没看清的见元山,现在算是看清了。 确实是个灵山秀水之地,四周层峦叠嶂,飞瀑清泉,氤氲中雕梁画栋的飞檐,苍翠掩映下的亭台楼阁美轮美奂,清新空气沁人肺腑,确有仙境的感觉。 把人间的居家匠心营造搬到了这深山中,感觉这帮妖怪比人还会享受。 不过他的目光还是被远处薄雾中的一座大山给吸引了,一座立柱形的黑色大山,山壁似乎因为太过陡峭没长什么植物,倒是山顶上覆盖了一层,犹如戴了绿帽子。 根据从望楼拿到的资料,那座山的山下应该就是古墓的所在。 距离略作估算,离这里大概十五里左右的样子。 就在他想入非非走神之际,忽隐隐有脚步声传来,偏头看去,只见一熟人慢悠悠沿着山腰石阶小路走来,不是别人,正是鉴元斋的崔游。 庾庆立马当做没看见,伸手身后,一把将后面大口嘎嘣的“大头”给抓到了掌心,握在了拳头里面。 “大头”给谁看到都行,唯独不能给鉴元斋的人看到。 他也起身,负手身后,佯装踱步而归,想装作没看到人家,就要回院里去。 崔游本就是冲他来的,当即喊了声,“朋友,看着面熟呀,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昨晚上他就盯上了庾庆,就知道了庾庆在哪落脚,奈何不好碰面,等到现在才有机会,哪能轻易错过,自然要偶遇。 庾庆回头一看,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微笑了起来,走了过去,与之客套寒暄起来。 双双走到山缘边后,见附近无人靠近,崔游才假装意外道:“探花郎,你怎么也来了这里?” 庾庆没想到对方能因为他身上的望楼情报而盯梢见元山的情况,回道:“刚加入了‘碧海船行’,蒙船行执事器重,在船行内担任了一定的要职,恰好人家要来贺喜,喊我一起来见识一下,我就来了。‘碧海船行’知道吧?天下最大的船行,以后鉴元斋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会关照的。” 崔游心中冷哼,之前他和秦诀还只是怀疑这厮会来见元山,亲眼看到后,无异于坐实了一些猜测,哪里还会信庾庆仅仅是来贺喜,淡然道:“原来如此,还以为你是以鉴元斋身份过来贺喜的,原来又成了‘碧海船行’的人。行,都是自己人,有事不会客气,一定找你。” 一听鉴元斋的身份,庾庆心里就骂开了,他倒是想以鉴元斋的身份来贺喜,奈何被人抢了几百万,手头上不宽裕,这是普通人家随便一点贺礼就能打发的地方吗?而且还是州牧嫁女,看看别人贺礼都是怎么给的。 贺礼给少了,被人笑都是其次的,被人怀疑上了跑来的目的才是真麻烦。 有几百万的底气,他肯定随便砸,他还不知道有钱好办事吗? 奈何手上的那些钱是打算用好久的,得省着花,总不能没了又跑回幽角埠去找铁妙青借吧?何况等他再去幽角埠十有八九妙青堂已经没了,铁妙青估计也不知道去了哪,落到秦诀手上给秦诀生孩子去了都说不定。 他也是舍不得花钱才去投奔了碧海船行,烈日下暴晒成这样他也不愿意。 当然,现在说这个没意义,几百万银子的仇,他岂能忘,找到机会他肯定算这笔账,表面上还要装作对方没抢过自己的样子,问:“你们怎么也跑来了?” 崔游:“你以为幽角埠做买卖,是坐那干等的不成?经常要出来寻找商路的,做八方买卖,交八方朋友是常事。” 庾庆哦了声,这个他倒是信的。 掌心里的“大头”似乎不习惯被那样握着,在他掌心里挣扎翻腾,然而庾庆就是不让它露面。 “对了,正要为这事提醒你。我和大掌柜这次来是先来摸情况的,没有用幽角埠的身份,你回头不要说漏了嘴。”崔游嘴上提醒,心里也是嘀嘀咕咕。 他们以为庾庆搞了鉴元斋的身份,来了见元山,肯定会以鉴元斋的身份来贺喜,怕这边再搞出个鉴元斋的身份来贺喜不合适,同一家人分两波来贺喜算怎么回事?任谁都要怀疑。 怕引来不便,怕会搞出节外生枝的事,所以身为鉴元斋的主人反而没敢用鉴元斋的身份,临时用了个别的身份。 没想到的是,庾庆找他们搞了鉴元斋的身份,跑来这里居然没用,早知如此他们就不用造假了。 “都是自己人,放心,不会说漏嘴。”庾庆满口答应下,旋即又好奇问道:“那你们用了什么身份闯进来的?” 崔游:“这个简单,就说准备在峦州境内做金店买卖,人家一听就懂,是来抱两边大腿的。” 庾庆哦了声。 两人没有多聊,也不好多聊,装作初识的样子,随便交谈了一会儿就分开了。 庾庆也不急着回院子里了,又坐回了花坛边,洒在花泥里的灵米还在,他又放了“大头”去吃…… 一栋小楼外,秦诀踱步徘徊,他们人不多,礼不够重,加之身份不够份量,没有分好宅院给他们,就一栋小楼给他们凑合。 见到崔游回来,他立刻走到了边上的亭子里等候,待人入内,立刻问道:“情况如何?” 崔游当即把交流的情况告知了。 听完后,秦诀疑惑,“那厮怎么又混‘碧海船行’去了,这船行的实力不小,我听老二他们说过,这船行背后的靠山其实就是殷国,锦国的探花郎又跟殷国搅一块去了,以他的身份不可能是偶遇。他居然还在船行肩负了要职?这家伙倒是让人越来越摸不清深浅了。” 崔游:“总之他说什么仅仅是跟船行来贺喜的鬼话不可信,他既然出现在了这里,您的猜测应该就没错,肯定是有所图谋的。” 秦诀在亭子里转身,看向了远处那座戴着绿帽子的大山,“真是冲那地方来的不成?盯紧他。” “放心,已经让他们两个去盯了。”崔游给了交代,但还是有些担忧,“大掌柜,照您话说的,碧海船行后面是殷国,阿士衡跟船行那些人搅在了一块,局势似乎变得复杂了,我们显得有些势单力薄,真的还要继续卷入这事吗?” 之前他们的判断是,凭庾庆三人都能蹚的事,他们自然是更没问题,没想到庾庆一转眼跟一伙大势力成伙了。 秦诀也有些进退维谷了,“现在通知老二他们也来不及了,先盯着看看情况再说吧。” 第一七八章 有倚仗 见元殿侧,有露台,台上有一白衣汉子,一手摇着折扇,一手秉着山羊胡须,颇有几分书生气,只是目中时常泛冷。 此乃见元山掌目妖,上下称之为大掌目,执掌观山、哨探之类的事务。 一名小掌目在其耳畔嘀嘀咕咕一阵后,白衣大掌目挥手示意其退下后,自己也转身而去,进了见元殿内。 殿内两名小妖正在帮洪腾拉扯大喜的衣裳,评头论足的。 过来的大掌目偏头示意下,两名小妖迅速退下了,他于洪腾耳畔低声道:“昨天贺客中,说是要在峦州开吴氏金铺的那伙人中,有人与碧海船行的人接触了。下面报,两边看起来是清晨偶遇,观说话的神态,却应该是熟人。” 洪腾默了一下,问:“两边什么关系?是一伙的吗?” 大掌目:“不清楚。” 洪腾:“找千里郎,即刻传讯给京城那边的熟人,让那边帮忙查一下京城是不是有专门开金铺的吴氏,有没有这几号人,又是否派了人来峦州这边拓展金铺买卖。” 大掌目略迟疑道:“大王,让千里郎单独为这事跑一趟京城,花费不小另说,最快也要明天才能有结果回来。恕属下直言,管他是真是假,只要他送上了货真价实的贺礼便成,回头送客,事后大不了不再来往便是。” 洪腾想了想,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让这家伙知道一些,不然不好办事,当即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低声细语道:“千流山的三爷驾临了,带来了重要差事,这趟婚事咱被人设计了……” 一番嘀嘀咕咕,大掌目听的一脸震惊,神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告知了大概的缘由后,洪腾手指戳了戳他胸口,沉声道:“这次不要怕花钱,立刻去办。我再说一次,山上长了眼睛和耳朵的,都要给我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把每一个人给我盯牢了,大小消息随时报我,决不能出现错漏,否则你我的性命怕是不保!” “是!”大掌目拱手领命,已知事情利害,知道怎么做了,不敢再有丝毫懈怠,迅速布置去了。 客院外,右绫罗在两名护卫陪同下漫步在山间小径,悠哉观山景,不时驻足俯身细看路旁不知名的鲜艳野花。 日出时,孟韦出现,快步上来,追到了右绫罗身边,低声道:“先生,探听到了,之前与牛有庆接触的人是锦国京城什么吴氏金铺的人,说是准备将金铺买卖拓展到这边。” 右绫罗略思索了一阵,徐徐道:“锦国京城数得上的金铺行当里是有个吴氏,不知是不是同一家。若是,吴氏的背后可是站在应小棠对面的,怎么敢和阿士衡搅到一块?若说不是,还有哪个吴氏有实力跳出京城来峦州地盘上抢生意?” 孟韦:“兴许真是偶遇随便说两句话。” 右绫罗:“不管是不是,安排两个人盯着。” “好。”孟韦应下。 右绫罗:“牛有庆在干嘛?” 孟韦:“几人一起去用早点了。我们的人趁机检查了三人携带的木杠,里面果然有东西,藏了三支剑,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右绫罗奇怪:“什么叫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 孟韦:“不敢破开木杠,怕无法恢复原样被发现,只能隔着木头查探,感觉里面还有一根一根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 右绫罗摸着胡须道:“盯紧。” 见元山待客有高低贵贱之分,类似右绫罗这样的主要客人有高档的用餐点,主人也会作陪,至于庾庆这些随从也就是随便提供了一个集体用餐场所。 没人招待,反正来了也有吃的,吃完抹嘴就走也没人管。 师兄弟三人吃完,庾庆使了个眼神便一起动身走人,同来的苦力陆续也有人跟着站起。 回院子的途中,庾庆找到一个站在路旁负责为客人指路解答的小妖,询问:“我们初来见元山,可以到处走走看看吗?” 小妖看了看这些人的打扮,心里是有些不太愿意应付的,不过今天是大王大喜的日子,上面也交代了,来者都是客,遂强挤出一点笑意道:“走走看看可以,但是不能擅闯,屋宇、门庭、宅院、洞窟以及有人守卫的地方未得允许皆不得擅入,山山水水的看看没关系。” 说白了,除了一些山山水水和他们吃住的地方,其它地方他们一概不得进入。 对庾庆来说,确认了能在山山水水中走动就已经足够了。 谢过对方的解惑,转身就走,结果发现那群苦力也还跟在身边,喊了声,“不用老是跟着我们,你们也听到了,想走走看看的就去走走看看,难得来一次,不要错过了。” 扔下话便招呼上两位师兄快走,三人先回了落脚的院子,钻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一关,并直接给上了门栓。 看他样子就知道有事,南竹的嗓子还没恢复过来,还有点哑的低声问道:“怎么了?” 庾庆也低声道:“我估算了一下,这里离古墓大概也就是十五里路的样子,就算山路走过去,有一个半时辰也足够了。反正现在也没事,干脆现在就去探上一探。” 南竹略惊,“不是吧,就这样光天化日直奔古墓去?” 庾庆双手摁了摁,“不用紧张,除了我们…” 话说一半,外面传来了咣咣拍门声,并有人喊,“头,你们在干嘛,开门呐。” 庾庆回头大声喊道:“都给我在外面等着,我们三个领队在谈事。” 外面人又喊,“谈什么事要避开我们呀?有什么好事不带我们,我们可不答应。” 立刻有数人跟着叫嚣,“对,我们不答应。” 庾庆当场开骂,“谈你大爷,别吵,外面等会儿,一会儿就好。”继而便不管了外面的吵吵,示意两位师兄继续谈自己的事。 外面吵不停,南竹多少担忧,“我先去解释一下。” 庾庆挥手一拦,“别管他们,他们有本事把门给撞开,有他们吵吵,正好防人偷听。”继而凑近二人继续之前的话题,“没什么好担心的,白天去也没关系,只有咱们知道咱们自己这趟是来干嘛的,我们出去溜达,在旁人眼里也只是游山玩水。再说了,晚上翻山越岭跑那么远去,你们觉得正常吗?反而有嫌疑。” 有点提心吊胆的南竹和牧傲铁想想也是,觉得那份担心确实有点多余。 可南竹还是不得不谨慎道:“望楼提供的情况里,可没有说古墓的入口在哪,那座山那么大。” 庾庆:“所以要过去找。虞部当年大肆挖掘过,肯定有非常明显的痕迹,去了肯定能找到。” 南竹可没他那精神一来浑身是胆的劲头,面对这种冒险的事,多是小心谨慎的经验之谈:“望楼提供的情况里说,里面有妖邪肆虐,曾让司南府和妖界的人都付出了巨大代价,我们就这样闯进去,我怎么感觉有点傻呀?” 庾庆:“是有妖邪,但已经被司南府和妖界的人大肆清剿过了,就算还有,应该也所剩不多了。再者,根据幸存者的讲述,那些妖邪的实力其实并不怎样,当初完全是凭着数量、凭着诡异、凭着防不胜防才给外界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门被外面叫嚷的人拍的咣咣响不停,牧傲铁嘈杂中突然出声:“你觉得我们三个在不摸清情况的状态下,能强过之前进入的司南府他们?那里面可是一座地下迷宫,擅闯进去了若再遇妖邪,恐怕很难脱身。” 他和南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连情况都还没开始摸查,就急着动手了,哪有这样做事的,连他也照样心里没底,觉得相当不靠谱。 庾庆也不啰嗦,走去拿了自己的抬杠,找到契合的缝隙,用力一掰,顿如花生般破开,露出了镶嵌在里面的剑,还有一捆油纸包裹的焚香,他回头拿着那一扎香晃动在两位师兄跟前,“放心,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冒险,一点把握都没有,我也不可能跑来。这便是我们此行进墓的保证,司南府察觉不到的东西,不代表本掌门不行!” 这点上他还真没有吹牛,只要一炷香在手,古墓地宫里有什么风吹草动瞒不过他的双眼,真要是情况不对,他也有信心提前发现好跑人。 这一身特殊的本事,就是他此来的倚仗,奈何不好明着告诉两位师兄。 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他们当然知道那捆油纸包里的是什么,三人一起去买的,焉能不知,就是普通的焚香,能算什么保证?当初就奇怪买了做什么,这厮只说进墓用得着,如今看来,似乎真有什么大作用的样子。 庾庆将剑系在了腰上,又将那扎香塞进了袖子里,催促举棋不定的二人,“磨蹭什么,等他们拆门吗?快,拿上东西走人。” 南竹指着他的佩剑,“我说,你是苦力,就这样直接挎剑出去?” 庾庆:“谁说苦力就不能挎剑的?比一人扛一根大木头游山玩水正常吧。哎哟,你们快点,万事有我应付。” 请假 近期事太多,昨天真觉得累了,本想写了一章就早点休息,想养足了精神今天再写来着。 结果看了点东西把人给看精神了,明明感觉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到现在都还醒着,自己感觉眼圈是干的。 就这状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睡着。 更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码字。 干脆了,我先请一天假拉倒,防骂。 羞愧,捂面,于梦中哽咽! 第一七九章 有点谜 两位师兄说实话现在愣是没搞懂头绪,见掌门师弟似乎有把握,这种可能遭遇危险的事只能是谁是明白人就听谁的。 何况现在基本上也已经是庾庆说的算了,没办法,一路上吃用都是庾庆掏钱,有时候小小的现实也是现实,虽让人遗憾,但必须要面对。 两人只能是跟着做,也去破开了木杠,拿出了藏里面的剑和供香。 香不止庾庆那有,为了多带点,两位师兄那也各藏了一扎。 跟庾庆一样,剑系腰上,香塞袖子里,就行了。 庾庆挥手示意走人。 南竹却还是感觉不对,快步一脚上前,伸手拉住了他,“你确定咱们这样挎剑出去行吗?这没办法解释呀。” 庾庆:“就外面那帮苦力,跟他们有什么好解释的?” 南竹叹道:“你确定咱们这样直奔古墓没问题?出了事那就是灭门惨案了。”指了指师兄弟三人。 “灭不了,还有小师叔。”庾庆扔下话,甩开拉扯,直接过去打开了咣咣响的门。 一群苦力堵在门口,目光跳过他们,使劲往屋里打量,似乎想看穿他们在屋里干了什么。 “你们在屋里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干什么?”有人质问一声。 庾庆嗤道:“天上掉了一大堆银子,我们几个不想跟你们分,偷偷摸摸藏了起来,不行吗?”他干脆挑明了我就是要背着你们。 “……”一群苦力无语。 南竹和牧傲铁亦相视无语。 “让开让开,都给我让开。”庾庆推开众人,大摇大摆而去,两位师兄只能是赶紧跟上。 一群苦力自然发现了他们身上的异常,都看到了他们身上的佩剑,互相看了眼。 立马有人跟上了,惊奇道:“你们哪来的剑?” 庾庆压根不把这些人当回事,随口道:“屋里的,床板底下放着的,佩戴着玩玩,你们想要就去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苦力中有人忍不住有想翻白眼的冲动,什么床板底下的,明明就是你们自己带来的,他们发现这厮简直是直接把他们当傻子了。 令他们倍感无奈的是,还真的是必须装傻子,不能捅破。 南竹和牧傲铁竟忍不住同时抬头看了看天,发现今天天气似乎挺不错。 又有人跟上去喊道:“你们去哪?” 脚下不停的庾庆背对道:“跟你们说了,好不容易来了,就去逛逛,你们不去,我们去,山里随便走走看看。” “随便逛逛要带剑的吗?” “我愿意,关你屁事?山里面万一碰上蛇,碰上老鼠什么的,我胆小,带个东西防身不行吗?” 连蛇和老鼠都怕上了,一群苦力当即没了声音,人家什么都无所谓,压根不讲道理,这还能说什么? 牧傲铁神情越发绷紧了,南竹服了他,这不看脚下也能走路的。 再看看前面的小师弟,他更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声,发现年轻就是好,做人说话一点都不知道严肃、谨慎,事乱来,话也能乱说的,两个师弟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次出山自己怕是要操碎了心。 然而转念一想,挎剑出来没办法解释的事,似乎已经解决了,似乎真的是担心过头了。 一群人一起出了院子,走过外面的坪地,又走石阶下坡,下到山间正路上去了后,庾庆也察觉到了不对,回头一看,发现还有七八个苦力跟着,当即停步转身,质问:“你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有人道:“我们也想去看看。” 庾庆:“要看你们去看呐,干嘛跟着我们?” 那人道:“我们也想到处看看,但这里好多妖怪,跟着你们安心点,你们是领队,不跟着你们跟着谁?” “随便你们。”庾庆没多说什么,扔下话转身而去。 南竹和牧傲铁皆皱了眉头,带着这么一帮人,还怎么办事? 找了个机会,南竹拉了庾庆快步上前了些,低声问出了这方面的担忧。 庾庆:“我说你是不是操心的太多了点,要翻山越岭的,他们跟的上就让他们跟好了,想甩掉他们还不容易吗?真正麻烦的,是这一带的妖修。” 说白了,再次无视了这群苦力,南竹一愣,不过想想也是。 一行就此直冲远处的古墓方向而去,看似游山玩水看风景。 途中不时遇见盘问的妖修,也只是问问他们干什么,对于庾庆三人能不能佩剑,竟一个字都没有多问。 南竹和牧傲铁渐渐松了口气,也醒悟了,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想多了,外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只把他们当大喜之日的来客而已。 两人发现自己的胆子确实不如老十五,确实不如老十五从容淡定。 深山老林里面的风光着实不凡,时有老树高大遮天,时有古木成林,山间清泉涓涓奔腾不息,花草芬芳,藤萝青苔,山壁如崖,奇石点缀。 东张西望的一行不断深入山中,渐渐没了正经路,好在这里也有妖修长期巡山踩出的小径可行。 途中,有一名苦力借口不愿走了,返回了。 他一路赶快回到落脚的院子,问留守者,获悉右绫罗已经游逛回来了,赶紧去见。 见到院子里亭内小坐的右绫罗,他当即过去告知了相关情况。 右绫罗立刻追问:“往哪个方向去了?” 那苦力四周看了看,指向了院墙外依然能看到的那座戴着绿帽子的山,“途中虽有曲绕,但大致是朝那个方向去的。” 右绫罗眉头一皱,“难道司南府的目的地真的还是那座古墓不成?” 这个问题,旁人没办法给他答案。 孟韦在旁琢磨了一阵,纳闷道:“不扮苦力了,竟还明目张胆挎着剑去了,难道要在这大白天的进古墓不成,未免也太嚣张了,怎么感觉事情有点不对?” 右绫罗知道他在纳闷什么,“那墓里可不好玩,凭他们三个的修为也敢进去?” 这边不可能轻易干出与虎谋皮之事,庾庆三人在船行应聘成功后,在那小县城逛街时就被人摸出了修为深浅,重点是针对南竹和牧傲铁的,因不知二人底细。 孟韦迟疑道:“莫非他们有应对准备,莫非那木杠里的不知名物能对付古墓里的妖邪?” 正这时,外面又快步进来一个苦力,禀报道:“吴氏金铺尾随牛有庆三人的人回来后,其他人全部露面了,全部朝牛有庆的去向去了。” 孟韦沉吟道:“难道他们跟牛有庆这边真是一伙的,就是牛有庆敢去古墓的底气不成?若真是一伙的,为何不一起来,反而要分成两帮?” 右绫罗缓缓深吸一口气,“事情有点谜了,那就不要猜了,回到根本,还是原来那句话,牛有庆身上可能有我们想知道的答案,其它旁支末叶的先别管,只管盯紧牛有庆。孟韦,我这里你不用管,你再带几个人去,亲自走一趟。” “是。”孟韦领命而去。 …… 山间小路上,秦诀与崔游也开始游山玩水了。 本地主人也没理由把贺客给关在屋里不让出门,来者是客人,家里的山水风光自然是要让客人欣赏的。 可崔游还是有些担心,“大掌柜,真是冲古墓去的吗?不会搞出什么事来吧,这大白天的,在主人大婚前搞事就有点过了,一旦搞出什么事来,我们卷进去怕是不合适。” 秦诀:“我心里有数,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若局势不对,咱们就作壁上观。” 崔游:“我担心的是‘庾庆’那家伙,幽崖那边,他可是挂了咱们铺子的名号。” 在幽崖备录的时候,庾庆用了本名,没有用大名鼎鼎的那个名字。 秦诀:“至少他现在没有亮我们商铺的名号行事,众人皆知他是碧海船行的人。” 他们所担心的是幽崖的规矩,幽崖不会管幽角埠商贾在外面杀人放火的事,前提是你要盖的住,倘若捂不住,那就没办法了,幽崖对外宣称的立场一贯是“中立”二字。 …… 见元殿内,已经换上了一身大红袍喜服的洪腾来回踱步在殿内。 白衣大掌目的身影忽然出现,快步入内,随了洪腾来回的步伐,禀报道:“大王,碧海船行的人也加派了人手赶去。” 洪腾骤然止步,眉头紧锁,“难道一个个真的都是冲古墓来的?” 大掌目沉吟道:“看样子似乎确实有这个可能。” “一个个不至于都这么嚣张吧?”洪腾费解,张开双臂,看了看身上的喜服,“不是说要借我婚娶的幌子吗?新娘子都没来,本王大喜的时辰都还没到,他们就要开始了不成?难不成现在行事都变这般嚣张了,一个个的连点掩饰都不需要了?娘的,不把本王给放在眼里,也得给妖界点面子吧?” 大掌目也是满脸费解神色,确实觉得有点不正常。 道理很简单,一群图谋不顾的人不是故意来搞事的,是冲婚事来贺喜的,然后出了点意外把大家都给卷入了,这起码有个借口能说的过去,现在算怎么回事? 光天化日明目张胆的跑妖界来搞事,这是不想让人家成亲故意砸人家场子,当妖界好欺不成? 你能做初一,我就能做十五,莫非真想类似栖霞娘娘事件的后果再重演一次不成? 真要这样的话,那还来贺什么喜,司南府也没必要搞出什么婚事,直接过来搞事情就行了。 洪腾忽又道:“不对呀,送亲队伍没到,司南府的人都还没来,这怎么就开始了,不是都盯着司南府来的吗?” 第一八零章 掉进坑 白衣大掌目也有些费解,“确实,明明是司南府在搭台唱戏…”忽摇头道:“大王,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真的是在游玩?” 洪腾反问:“人一个个都朝那边去了,那座墓的风光独好不成?” 大掌目:“至少现在还不能证明他们一定是去古墓,大王若是真觉得心里没底,我们不妨出手干预一下。” 洪腾摆手,“三爷的意思很明确,外松内紧,表面上不要干预,让他们去触碰,目的就是要搞清司南府究竟是冲什么来的,不好打草惊蛇。” 大掌目:“可问题是,司南府的人现在还没来,就算让他们去闹,我们也搞不清司南府究竟是冲什么来的。” 洪腾在那一个劲地搓脸上胡子,最终一声叹,“交由三爷定夺吧!”扭头去,于桌案后亲手写了一份详情,卷好后塞进了一只鸟嘴里。 一只白羽鸟儿闪出了见元殿,冲向云霄,又掠向了远方的山林。 没让这边等太久,那只白羽鸟又从远处飞回到见元殿内,落在了洪腾的胳膊上。 洪腾也取了它口中纸条下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了两行字:情况不明,暂观其变。 他看后又给了大掌目看,后者看了微微点头。 …… 游走在山林中的南竹不时看看身后的那群苦力,再看看前面貌似优哉游哉的庾庆,知道庾庆途中想甩掉那些苦力的图谋落空了。 不是不想甩,而是不好甩,一路上都有若隐若现的目光在盯着他们,他们不好展露非普通人的本事。 问题是现实情况会让局面超出想象。 山路已经不好走了,就算有小径,两旁也是杂草和荆棘丛生,根本不适合正常人行走。 起码证明了一点,见元山的妖修平常也不太往冠风扬古墓那边去。 不得已,南竹又找机会拉了庾庆到一旁,“我说,你真当见元山的妖修是白痴呢,正常人谁会这样一路荆棘地蹚个老远去游山玩水的?” 庾庆不会在两位师兄面前轻易认错,事关掌门尊严,“妖哪知道人怎么想的?” 南竹一愣,当场想给他一脚,发现这厮今天搞不好要把他们给带进坑里去。 而结果似乎又印证了庾庆的话,没有任何妖修出面干预。 真正让三人不时回头的原因在身后。 强行在荆棘丛生之地长途跋涉的师兄弟三个,不像是正常游山玩水的人,后面紧跟不放的那些苦力自然也不像正常苦力了。 师兄弟三个终于意识到了这些苦力不对劲,于是不时回头看身后那些人。 那些苦力也挺无奈的,自己明明演的还不错,奈何这条路不好走。 师兄弟三个知道自己被人给盯上了,却装作不知道,沉着一张脸,继续默默前行,南竹那张一路指点山水景致的嘴终于闭上了。 那些苦力知道自己暴露了,也装作没暴露,继续跟着不放,留了一人回头去报信。 反正双方都在沉默以对,都在想该怎么办。 途中爬上了一座山顶,佯装眺望远处风光时,南竹低声问庾庆:“他们盯着我们干嘛?” 庾庆:“我若知道答案还能这样?你问他们去。” 南竹哪能轻易开口去问,人家在装糊涂,真要彻底撕破脸不让对方装下去了,鬼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事是你搞出来的,你说怎么办吧?” 庾庆低声给了句:“继续走,等他们愿意说了自然会说,伺机行事。” 南竹无语,说来说去不还是没办法。 一行下了山头,继续前行,已经是离那座大山似的古墓越来越近。 远处,孟韦带着人飞速赶到了,是飞掠而来的。 接到报信,知道已经暴露了,遂全速赶来了主持局面,以应变,有些事情下面人毕竟不好做主。 孟韦率人从天而降,翻身而落,拦在了庾庆三人前面,在三人身后还有那些一直跟随的苦力。 “你们想干什么?”庾庆警惕着前后质问,师兄弟三人的手已经握在了剑柄上,自动背靠。 孟韦扫了眼附近暗中盯着这边的妖修,对庾庆摆手道:“不用紧张,我们早就看出你们身具修为,主要是这位…”朝南竹抬了抬下巴,“这么胖,还能轻松过应聘关,不像正常的胖子。盯着你们只是想看看你们应聘到我们这边究竟想干什么,并无歹意。” 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最终,牧傲铁和庾庆的目光一起盯在了南竹身上,皆有些无语,没想到漏洞在这。 主要是他们之前不认为碧海船行展开的招聘能有什么问题,他们当做了一场普通的招聘。 南竹嘴角一抽,读懂了两位师弟的眼神,顿欲言又止。 庾庆针锋相对,“我们之所以应聘入行,是发现有不少修士前往船行应聘苦力,觉得奇怪,想搞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也并无歹意。” 孟韦凝视其双眼,忽微笑道:“既然都无歹意,那不妨放下敌意,大家做朋友如何?” 庾庆再次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眼神已变得深刻,颔首道:“好,求之不得!” 孟韦问:“你们去哪?” 庾庆抬手指去,指向了那座已近在眼前的古墓,“去那,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高度警惕四周的南竹和牧傲铁略惊,没想到这位竟然暴露了目的地。 孟韦也暗暗感到诧异,没想到庾庆如此坦诚,顺势看去,“知道,传说山下藏着一位将军的坟冢。” 庾庆:“我听闻里面有宝藏,欲前往寻宝,可愿一同前往?” 孟韦:“那座古墓属于见元山的禁地,你无遮无拦的大白天擅闯,可知后果?” 庾庆:“据我所知,古墓并无守卫。” 孟韦:“一座被人掏空了的坟,里面妖邪丛生,犯不着用守卫。可四周有眼睛,你没感觉到见元山的妖修在暗中盯着你吗?” 庾庆亦盯着他双眼,“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孟韦转身让开了路,“你如果想过去看看也行,如果人家不阻止你进去,那就随便你。” “走!”庾庆回头招呼两位师兄一声,率先闪身而起,已是不再掩饰自己是修士。 满脸忧虑的两位师兄紧跟而去,孟韦等人也没闲着,也闪身跟了去。 不多久,一行抵达了目的地,止步在古墓那陡峭的石山下。 人很渺小,石山很大很高,犹如在万丈深渊底下仰望。 不知是不是因为都是岩石的缘故,山脚下几乎是寸草不生,陡峭石壁上也是如此,地面和山体的颜色皆呈现暗黑。 不见植物也就罢了,山脚下大片的地方似乎连一只动物都看不到,看不到飞鸟在这边落脚,地上也看不到一只爬虫,甚至是连一只蚂蚁都不见,这情况在深山中很不正常。 走动时,踩翻了石头的动静,隐隐有回音从石壁上传出。 一群人在山脚下绕圈飞掠,要寻找入口。 当年的虞部曾在这里大兴土木挖出过古墓入口,相信入口位置一定有很明显的迹象。 足足跑了五六里路,众人才停下,如他们的猜测,看到了大量堆积的山石,还有残弃的木料。 木料上能看到明显的岁月痕迹,却未有太大的腐朽感,变黑了,有阴沉木的味道,上面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组合在一起的暗黑色金属件,这么多年居然没有锈蚀。 这一幕也令此地透着异样的怪异。 山壁被开挖过的痕迹很明显,不过却堆砌了一大堆的大块石头。 对师兄弟三人来说,这符合望楼情报消息上的讲述,入口被封堵了。 庾庆回头对孟韦道:“那应该就是入口,让你的人出把力,帮忙打开洞口如何?” 大堆的石头堆积在山脚高达四五丈,长宽怕是也得有个六七丈。 孟韦打量了一下,“这个洞口想清开,有点费力。” 庾庆:“不用全部清开,扒出个能进去的口子就行。” 孟韦没二话,偏头示意了一下,一群“苦力”陆续动身,飞身到了那堆石头的上面,开始往左右或后方掀翻大石头,随便一块估计都得重达数百斤,隆隆声开始响个不停。 几条人影闻声而来,缩在了林木与寸草不生地带的边缘处,正是秦诀等人,藏身观望这边的动静。 南竹借隆隆动静遮掩,又拉了庾庆到一旁说话,“你是不是疯了,都已经这样了,还不回头,还往里闯做甚?” 庾庆瞥了眼不时看向这边的孟韦,“你以为我们还有退路吗?你信不信,只要我们一收手,就脱不了身,只怕不止一两家要抓我们撬开嘴。妈的,咱们这次真的是掉进坑里去了。” 牧傲铁皱眉,他知道不用自己说什么,自然会有人问。 南竹果然问道:“老十五,你这话几个意思?” 庾庆轻叹了声,“奶奶的,老子以为就自己运气好,结果还是低估了司南府,司南府应该也解开了‘云图’中的秘密,这趟婚事十有八九就是司南府设的局。” 牧傲铁忍不住出声了,“何以见得?” 庾庆朝孟韦那撇了下嘴,“还没看出来吗?碧海船行招苦力其实就是招自己人,就是为了来见元山做准备的,不是船行开埠凑巧碰上了洪腾婚娶,而是因为婚娶而故意来这边开埠的。” 第一八一章 洞口 他话没说完,见到孟韦走了过来,及时闭嘴了。 孟韦到了师兄弟三人跟前,笑问:“在聊什么呢?” 庾庆:“在聊我们还能不能活着离开。” 孟韦朝轰隆隆的清理现场抬了抬下巴,“只要你告诉我,你们此来究竟想干什么,我可以保证让你们活着离开见元山。” 口气不小,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 庾庆屈服的很痛快,“听说过‘云图’吗?听说古墓里有那东西。” 孟韦沉默了一阵,“人尽皆知的东西,不算秘密。”言下之意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庾庆:“是人尽皆知,但东西在里面并未被找出。”他在试探,想知道对方知不知道司南府得到了云图。 孟韦:“那我只好安排一些人陪你进去找。” 师兄弟三人皆不吭声了。 没等太久,四五丈高的封堆便矮了一半,可见那些苦力的修为如何。 之后的封堆上面看不到了搬石头的人,只见大石块不时从石壁下面的封堆里抛出。 后有人跳了出来,从石堆上飞身而起,闪身落在了孟韦跟前,点头道:“洞口挖出来了。” 孟韦看了看四周,对庾庆道:“看来见元山的妖修并未打算阻止你入内。那些个所谓的吴氏金铺的人,不是跟你们一伙的吗?要不要跟你一起进去?” 吴氏金铺?庾庆愣了一下,明白了是指秦诀他们,否认道:“我跟他们不熟。” 他不希望有人逮住秦诀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既然不一起进去,孟韦暂时也不纠缠这事,“我说过,我可以保证让你活着离开见元山,有什么想告诉我的,现在就可以说,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庾庆:“我说了你又不信,我能怎么办?” 孟韦又看向了南竹和牧傲铁,“有什么事情二位说出来也是一样的,我一样兑现承诺,二位就没什么想说的?” 牧傲铁微微偏头,傲然看天,无话可说。 南竹倒是想说,也暗暗埋怨庾庆,都已经这样了,都已经被人盯上了,还有必要为了那张破图里的一句话去折腾吗? 然师兄弟之间有一点还行,平常恩怨不少,对外的时候态度还是一致的,所以他也没有吭声。 不说话就是态度,孟韦懂了,看到去清理洞口的人又都出现在了石堆上,他也闪身过去了,落在封堆上看了看清理开的洞口,挥手招了几人靠近,随手划拉了六人,叮嘱道:“你们六个陪他们下去一趟,看看他们究竟要找什么,找到了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上。 这古墓已经封闭了一二十年,以前的说法现在未必适用,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清楚,但之前出过的事想必你们都略知一二,里面妖邪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记住,若情况实在是危险,是你们也无法应对的局面,那就不要逞强,失败的逞强没意义,当立刻退出来。 尽量跟紧那三个家伙,他们也不是傻子,区区三人敢往里钻,可能有什么倚仗,跟紧他们三个也许能规避一些危险。 另外,如果事情不能成,就尽量保那小胡子平安,那小胡子是上面要的人……” 庾庆来回挪动步伐,想找个角度施展观字诀,然而孟韦面朝石壁,他找不到角度观察对方的嘴唇动作。 暗暗紧张的南竹又一把将他给扯了过来,低声埋怨:“你疯了吧?都已经这样了,还惦记着找仙家洞府发财呢?听我的,咱们不玩了,只要他们有能力兑现承诺,就把秘密告诉他们。” 庾庆反问:“然后再继续回山里苦哈哈躲着?” 南竹瞪眼:“观里这么多代都这样过来的,到你这就不行了吗?老十五,再多的钱也没有命重要!” 庾庆嘴上没反对,心里却大大的不同意这说法。 他可能是玲珑观史上最年轻的掌门,在最躁动的年纪当这个掌门未必合适,可是没办法,一些特殊情况造成的,上一代没了时间和机会让他经过岁月的沉淀,无法等他成熟稳重后再传位。 眼前的死胖子好歹也曾风花雪月过,可他呢?他遐想的美人什么的都还没经历过,他有过几百万两的银子却被人给抢了,现在让他穷兮兮的回山隐居,他不甘心。 他很想问问这死胖子,当初师父劝你们的时候劝住了没有?还不是一个个走出了大山。 自己风花雪月过了才跑回了观里,现在居然有脸来劝别人放下,有病吧? 当然,他嘴上没这样说,现在也没时间扯远了,低声解释道:“他说放过我们能保我们平安,你就信了?” 南竹:“不信能怎么办?已经被人盯上了,跑得了吗?交易谈好了,我们至少还有一线希望。这事你别管了,看你瞎搞就头疼,你从现在开始闭嘴,我和老九来处理。” 见又在动摇自己掌门权威,庾庆顿时不乐意了,开口便骂,“你处理个屁,欠我多少钱?” 南竹不管他,问牧傲铁,“老九,你什么意思?咱们少数听多数的。” 庾庆低声抢话,“古墓里另有出口!” 南竹和牧傲铁同时一愣,南竹惊疑不定道:“老十五,这事不能因意气之争开玩笑,会要命的。” 庾庆让两人再靠近了些,微声道:“京城那个钟员外当初便是无意中从古墓的另一个出口爬出去的,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这个他没乱说,当初在京城,钟粟准备以藏宝图自保,和他商议时,获悉他不知道两张半幅的图是什么,曾简单交代过云图的来历,说过爬出洞见到阿士衡父亲杀人灭口抢宝图的事。 南、牧面面相觑,南竹低声道:“他告诉了你出口怎么走?” 庾庆:“这倒没说,他也是慌乱中乱爬出去的,哪记得什么路线,里面迷宫似的,慌乱之下也没办法记。” “那你怎敢保证能找到?” “你以为我这个掌门是白当的?别人找不到,不代表我找不到,放心,只要另有出口,我就一定能找到。没这个把握,我能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老十五,有些人说话比较随性,万一那个什么钟员外是随口添油加醋的话怎么办?过了这么多年,万一另一条出口不在了,塌了怎么办?” 一听这一万个担心,庾庆有点忍不住火了,“我说老七,你能不能有点意思?就算我们要向他们服软,那也得我们不行了再说,连试试都不敢,就直接给跪了,你又胖又怂,活下去还有意思吗? 我们自己的性命要相信人家的保证,你不觉得荒唐吗?就算我们要跟他们做交易,那也是被逼无奈才行,只要有一丝的可能性,就要先把我们自己的安全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们已经掉进了坑里,现在盯着我们的不止一伙人,只有进了墓里才能有机会脱离他们的视线,只有找到了另一条出口,我们才有机会悄然逃离见元山。当然,能顺便找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更好了。” 牧傲铁翻了个白眼,觉得最后一句话有点多余。 南竹发现老十五这厮最惦记的恐怕还是洞天福地,冷笑一声,“老九,你听我一句,我们迟早要被他给坑死!” 庾庆:“不至于!简单点说,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行就自己逃,不行再跪下也不迟。” 南竹冷哼,没有再说什么,师兄弟三人算是统一了意见。 也没了机会再啰嗦,已经对手下布置完毕的孟韦正朝他们招手,让他们过去。 庾庆带头,三人健步如飞,登上了乱石堆。 再次面对,孟韦指了六人,对庾庆道:“信不信都要告诉你们一声,他们六个会尽力保护你们。” 六个?庾庆扫了几人一眼,问:“孟先生不进去吗?” 孟韦:“这里是见元山禁地,碧海船行的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擅闯。你们只是船行刚聘用的一批苦力,船行也不知道你们别有企图,船行也是受了蒙蔽,你们的所作所为和船行没有任何关系,只能是见元山想怎么处置你们都行。” 庾庆懂了,“所以碧海船行才搞出一场招募来。” 南竹:“此时此刻此地的情形,你当见元山的人是瞎子不成?” “看到了又如何?我只是在劝你们不要进去,你们不听,我也没办法。”孟韦似笑非笑,目光慢慢落在了南竹的脸上,“何故讥笑?有实力便是事实,没实力就是借口。胖子,这世上愿意装瞎的人还是挺多的。” 南竹竟无言以对。 这时,之前被孟韦支走的两名苦力又回来了,各自抱了一堆临时制作的火把来到。 孟韦回头看向一侧的乱石坑,坑里半露出了一个洞口,他盯着说道;“妖界曾弄了大量的火油进去,放火将里面给烧了一趟,想将里面给清干净,但没达到效果,里面据说还留有不少的火油。我看你们也没准备什么,带上火把进去,也许用得上。”挥手示意了一下。 六名苦力当即各自收拾了一捆火把带上,之后陆续跳了下去,陆续钻进了那黑漆漆的洞口里面。 孟韦回头又对庾庆做了个伸手的动作,请吧! 庾庆也俯身捡了两只火把,跳下了坑,弯腰在只刨出半人高的黑漆漆洞口,往里面打量,什么也看不见。 啪啷! 里面黑暗中突然传来一阵脆响。 第一八二章 诡异 突如其来的动静惊的庾庆扔了手中火把,一把抓住了剑柄。 不过很快又松了口气,里面亮起了火光,有人点亮了火折子,一名苦力将火把头往一只破损的陶罐里浸泡了一阵,拿出后迎向了火折子,油黑的包头立刻燃起火焰,洞内顿亮堂了不少。 火油的气味随之溢出。 庾庆明白了那动静来处,有人打破了火油罐子,果如孟韦所言,里面应该还有不少火油,连洞口都有。 他捡起了地上的火把,猫着身子钻了进去。 外面因里面动静而警惕的人也松了弦,拎了火把的牧傲铁快速跳下钻入了洞内,南竹小心翼翼的最后。 啪啷! 又有几只零散的陶罐被打破,进洞的人纷纷将携带的火把头给浸泡火油,以备后用。 好几只火把的照明下,入口已是亮堂堂一片。 倾斜倒塌的石块半堵洞口,半露外界天光,一群人举着火把环顾四周,再里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地上除了有乱石、火油罐子,往前面一点还有身穿衣服倒毙的骸骨。 “从洞口的开挖痕迹来看,似乎不像是正常的地宫入口,看来当年的虞部并未找到真正的墓道入口,而是强行往山里面打了洞。”南竹看着四周评论。 他一开口,六名苦力纷纷回头看了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胖子又要开启话痨模式吗? 果然,南竹一回头就盯上了他们,凑上前问道:“你们之前的名字应该是假的吧,如今该如何称呼你们?” 六人没理他,知道一搭话,这位就有可能一直啰嗦下去。 一人看向庾庆,问:“往里走吗?” 不往里走还能往哪去?庾庆点头。 六名苦力当即摆出阵型,三人成品字形举着火把在前开路,另三人举着火把在后,将庾庆三人护在中间。 这潦草开凿出的通道并不宽敞,最多只能容三人并排而行。 南竹和牧傲铁紧守在庾庆身后左右。 “唉……” 没走出多远,忽有女子的幽叹声响起,幽怨悠长,清晰入耳,明显来自甬道的黑暗深处。 庾庆一愣,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前后一看,发现连他在内的九人同时止步了,一个个的眼中流露莫名情绪盯着前方的黑暗深处。 这说明什么?说明九人都听到了。 这被封了一二十年的古墓里哪来的女人?尤其是在这种环境下。 莫名的,九人皆有汗毛竖起感,对这空间凉飕飕的感觉越发清晰深刻了。 九人才刚进入古墓没走多远就被镇住了。 “古墓的各种消息里,你们以前听说过这情形吗?”南竹问了声。 纷纷摇头,没听说过。 庾庆抬手,举起手中火把到别人火把上点燃了,然后挥臂一掷,火光呼一声缩小,砸落在前方远处的地上才重新燃烧起来。 众人视线一直到掷出的火光处,除了倒在地上的骸骨,没看到任何女人。 于是,众人又继续向前走,同时高度警惕着四周。 途径一具骸骨时,见到骸骨边有武器,南竹招呼道:“你们没武器的,可以借地上的一用。” 之前希望看到这些人手上没武器,现在觉得这些人手上没武器会让人觉得不踏实。 这些苦力确实没有带武器来见元山。 最前面一人听了南竹的,脚尖勾起了尸骸旁边的一把大刀,抓在了手中戒备。 一行走到了前方地上燃烧的火把前,庾庆俯身捡起,又挥手扔了出去,再次探明了前方。 路上再遇骸骨时,前面另一人也捡了地上武器。 “不是说这地下被火烧过吗?地上骸骨的衣服还好好的,甬道内也看不出任何有被火烧过的痕迹,怎么回事?”南竹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没人理他,继续前行,再次走到地上燃烧的火把前,不用庾庆再扔,前面开路的已经扔了出去…… 洞口,坐着一名苦力,见到深入洞中的人彻底没了影子,迅速起身钻了出去,跳上堆积的大石头,对孟韦点了点头。 孟韦环顾四周,“我继续留守这边,你速回去向先生禀报。” “是。”那苦力迅速飞身而去。 附近山林内,潜伏观望的鉴元斋一行小心紧缩着。 见到离开的苦力,崔游问一旁的秦诀,“大掌柜,庾庆他们进去了,我们要进去吗?” 秦诀抬头看了看天色,多少有些纳闷道:“那是见元山禁地,光天化日的,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怎么进?” 崔游:“咱们等天黑吗?” 秦诀看了看左右的山林,“还是看看见元山的反应再说吧。” 崔游:“咱们是来喝喜酒的,一直守这盯着吗?” 秦诀:“回去一个人,喜事快要开始了立刻过来通报。” 崔游当即指了一人,让其先回去了…… 尽管前后同时有六只火把照明,对甬道内的人来说还是能感受到来自黑暗的压抑感。 前方依然没有看到任何女人,但那个女人的叹息声依然沉甸甸压在大家的心头。 庾庆警惕四周的目光不时扫上一眼前面三人的“小动作”,发现三人拿武器的手似乎有点痒,偶尔会顺手在衣服上蹭一下手背。 一开始,只有一人有这动作,现在三人都陆续出现了,引起了他的关注。 他偶尔回头看看后面三名苦力,发现那三位并无此异常。 走了一里多路,甬道尽头突然出现,转移了庾庆的注意力,发现前路被什么东西给堵死了。 几人凑近一看,竟是一道道粗细不一的树根,将前路盘根交错的密不透风。 “四周都是岩石,哪长出的树根?”南竹嘀咕。 最前面的那名苦力似有些急躁,突然挥刀斩去,砰!斩出了破口,火光迎上去一照,破口后面果然有空间。 挥刀者又连劈数刀,很快便轰开了一个洞口。 这肆无忌惮的动静,令庾庆暗暗皱眉,这是真不怕惊动地下的东西还是怎的? 前面开路的三人举着火把一个个钻了进去,接到没问题的示意后,庾庆等人鱼贯而入,随后发现进入了另一片空间。 墙壁是规整的长条石块堆砌,地面是大块的石砖铺就,整整齐齐的地下通道宽敞,容三辆马车并排过没问题,这空间容量令几人讶异。 对比进来的通道,显然这才是古墓地宫原来的部分。 火光照耀下,通道前后都看不到尽头,也看不到拐弯,南竹啧啧不已,“仅凭这通道,这地宫的规模便可见一斑。在地下搞出如此排场,建造者得花多大的人力物力,这真是那个冠风扬造的不成?” 一名苦力盯着庾庆问道:“没有目标地点,漫无目的的走来走去吗?” 庾庆默了默,回道:“找主墓室。” 根据云图上的记载,目标地点的提示只有“同穴之地”四个字,在这浩大地宫内,应该只有主墓室最接近这个说法,他也只能是先找找看再说。 一行再次向前出发,人在光影摇曳中,稍远一点的距离就是黑暗。 安静,只有几人的脚步声,未见任何所谓的妖邪。 走了没多远,庾庆越发觉得前面三名苦力不对劲。 实在是三人的异常动作太明显了,不断在那揉眼睛,搞的看不清路似的。 火把晃动的一塌糊涂,拿着火把的手不断去给拿刀的手挠痒痒。 后面的人都看出了不正常,庾庆沉声道:“停下!” 从他开始,到后面的人都停下了,前面三人却像是没听到似的,继续挠着痒痒前行。 这有点诡异,南竹大喊道:“李大好,你们停下!” 同来见元山的二十来名苦力,他全部能喊出名字,因为他跟每一个人都聊了很久,尽管记下的可能都是假名字。 嗓门大,前面三人似乎才听到了,陆续停下,陆续转身,还在那挠痒痒,一副挠得很焦急的样子,又不时揉眼睛,神志似乎已经不正常了。 三人的手,已经挠出了血,还在那挠,挠的触目惊心。 最诡异的是三人的眼睛,没了眼白的色彩,全部漆黑,火光下黑的发亮的感觉,黑宝石般。 庾庆等人屏气凝神,哑口无言,皆惊住了。 没一会儿,庾庆慢慢回头看去,因火光摇摆,感觉到了身后的火把在晃动。 回头看到了熟悉的一幕,后面三人也开始有了挠痒的动作,三人因为对面的同伙状况,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中满是惊恐。 有人干脆扔下火把,当场盘膝坐下了,运功自我救治。 另两个看到同伴的恐怖样子,怕步后尘,赶紧也扔了火把有样学样。 通道内的光亮度顿时暗了不少。 庾庆忽猛看向两位师兄,发现两位师兄的举止正常,多少松了口气。 回头往后看的南竹和牧傲铁,发现后面三人也不对了,都惊呆了。 三只依然举着的火把中,晃过来了一只,持有的那名苦力不断左右扭动脑袋,不流畅,颈项骨头卡住了似的,朝着庾庆三人蹒跚而来,沙哑着嗓子恳求,“水,有水吗?我渴,给我水喝。” 嗓音的确突然就变的干哑了,比南竹的还沙哑。 “你们怎么了?”开了口的牧傲铁一脸凝重,就要过去为对方把脉检查。 谁知庾庆突然出手,一把摁住了他肩膀,并将其往后拉,“他手上捡的武器可能有问题,不要被碰到。情况不明,暂时不要碰他们。” 第一八三章 脱胎 武器有问题?南竹和牧傲铁惊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盯向了那被挠的血淋淋的手。 除了武器,庾庆一时间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一起进来的九个人,就他们师兄弟三人没事,按理说不太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师兄弟三个没有捡古墓里的武器,而他之前就看到三人不断在挠那只拿了武器的手,故而有此怀疑。 只不过拿了那武器,短时间内就出现如此诡异之事,试问他如何敢让两位师兄去碰他们。 “水,给我水!” 那人渴求的声音越发焦急,声音也越发沙哑,手中火把和刀一起掉在了地上,视线似乎已经模糊了,感觉看不清了他们三个,双手在空气中摸索着颤抖着寻找。 不再挠痒痒了,却又口渴的要命般。 “渴,给我水!” 另两名眼睛变黑的苦力亦先后出声,亦先后朝师兄弟三人逼近,喊着口渴索要水。 庾庆双手后拨,挡着两位师兄一起往后退,不让三人碰到。 南竹继而又扯了一下庾庆和牧傲铁,避免二人撞到后面盘膝打坐的三人。 师兄弟从夹着的六人中慢慢退了出来。 咣啷,当啷。 武器和最后举着的两只火把也落地了,六只火把都没有灭,都在地上燃烧,但已经令通道内的光线暗了许多。 盘膝打坐的三人似也有忍不住想再次挠痒痒的冲动,能看出在拼命克制,似在拼命运功抵御,也能看出有什么东西对他们集中精神抵御的干扰很大。 颤颤巍巍、摇摇晃晃、视线不清的三人,离盘膝打坐的三人越来越近。 牧傲铁指着示意了一下,在无声询问要不要将三人给拉开,免得被撞上。 还不等回复,率先异变之人已经腿一软,咣当倒在了地上,人抽搐着,喉咙里似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无法再说话,连沙哑的声音也难再发出,双手捂着脖子。 很快又双手一瘫,绷着抽搐的身子亦松懈开了,整个人突然就没了动静。 接二连三。 另两人亦相继倒下,一阵抽搐后也没了动静。 看样子似乎是已经暴毙了,师兄弟三人却不敢伸手去触碰检查有没有断气。 庾庆也没敢去碰他们拿过的火把,递出了没点过的火把,借了地上的火苗点燃,轻步走到了那把掉落在地的刀旁,单膝跪地,火把抵近了大刀照明,俯身盯着仔细观察。 南竹和牧傲铁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走了过来蹲下查看。 火光照明下,三人从刀柄上发现了异常,刀柄上有丝丝缕缕的细丝,就像是最细的蜘蛛丝,一指来长,且是黑色的,在这种环境下不仔细观察不容易被发现,就算触碰到了不特意留心怕是也感觉不到。 最大的发现是这些细丝似乎是活的,似对温度有一定感应,火把一靠近,黑色细丝立刻缓缓飘动,如同向日葵朝向太阳一般。 有此发现后,庾庆将火把压了上去,结果发现此物虽向往温暖却怕高温,被火一烫就烧焦了。 庾庆立刻用火把将那刀身给烧了遍,用脚尖拨动着反复烧。 “你干嘛?”南竹惊疑而问。 庾庆:“不弄清究竟是怎么让人着道的,我们不懂如何防御,接下来还怎么敢往里闯?不在古墓找到另一条出口,我们出去就是死路一条。” 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倒也是。 将刀身狠狠过了趟火,狠狠烧过一遍后,庾庆这才敢伸手拿了刀柄,然后起身,走到了似乎已经倒毙的苦力旁,又单膝跪下了,盯着刀柄观察了一圈,将有黑色细丝的地方朝死者的手背靠近。 南竹和牧傲铁立刻过来,也单膝跪下了观察。 死者倒毙没多久,身体尚有余温,刀柄上的黑色细丝果然又感觉到了,飘柔着缓缓触及了死者的手背。人的毛细孔散热,黑色细丝在死者皮肤上稍作触碰后,精准捕捉到了毛细孔的位置,端头开始顺着毛细孔慢慢渗入。 原来如此,师兄弟三人陆续抬头,面面相觑,终于搞清了倒毙者着道的原因。 “这什么鬼东西,竟能无声无息这么快要一个人的命。”南竹嘀咕。 庾庆松开了手上的刀,“确实快,这才多大一会儿。最致命的是自己身体明显不正常了,把自己给挠出血了,自己竟然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竟还不知做出反应,这玩意进了身体后对这里也有影响。”他指了指死者脑袋,又指了指那三个盘膝打坐的人。 那三人若不是眼睁睁看到了同伙的状况,与自己有了明显的对比,恐怕也意识不到自己着了道。 不过那三人似乎已经慢慢稳定了下来,没了那种异常的不安,有人某些部位的毛细孔已在渗血。 懂行的人一看就懂,牧傲铁沉声道:“好,已经稳住了,他们正在运功将毒物逼出体内。” 南竹不得不低声提醒,“他们修为比我们高很多,换了我们可能会很费力。”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庾庆,他招呼一声,“防虫药,拿给我。” 有了刚才的验证,知道小师弟不是在乱来,牧傲铁并未犹豫,当即从怀里摸出了一块铁饼。 庾庆:“打开。” 牧傲铁掰开了铁饼,露出了里面的蜡黄色药膏,散发出辛辣刺鼻的气味。 此物正是江湖中人出门在外防蚊叮虫咬的小玩意。 庾庆又捡起了那刀,将刀柄上的黑色细丝靠近了药膏观察反应,结果黑色细丝的反应很强烈,一靠近立马往后缩。 庾庆将抓火把的手背递给,“给我手背抹一片。” 牧傲铁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没听他的,一指刮了药膏直接抹在了自己的手背,涂抹开后,将手背送到了庾庆跟前。 庾庆也不客气,又将刀柄上的黑色细丝凑向了牧傲铁的手背,想看看人体的温度能不能诱惑那黑色细丝突破药膏的防御,结果是喜人的,黑色细丝不敢触及抹了药膏的人体,药膏有明显的防御作用。 “行了,这玩意也没那么可怕。”庾庆如释重负。 然三人跟前的尸体却在此时有了反应,尸体竟然动了一下,尸体的喉咙咕咕有声。 三人目光齐刷刷盯去,只见尸体的脖子正在鼓动,在膨胀,腮帮子也在鼓起,而尸体则在快速干瘪。 什么鬼?三人赶紧站起,观察着尸体的反应,缓缓后退。 突然,尸体张开了嘴巴,一条蛇似的东西从其口中蹿出。 三人一惊,细看却发现不是蛇,是一株黑色植物,正在快速的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开枝散叶,承载它的尸体则在快速干瘪。 明显能看出,这邪魅的黑色植物之所以能快速生长,吸取的正是下面的尸体。 植物的生长速度和尸体干瘪的速度成正比。 不止一株,另两具尸体也在干瘪,口中也陆续长出了那黑色植物。 那植物很快长的比人高,姿态妖娆蜿蜒,似藤枝,一条分枝上只长一片黑黝黝叶子,长到一丈来高的时候停止了,顶端开始绽放出一点微弱白光,米粒之珠莹莹透亮。 藤枝下的师兄弟三人可谓震惊,抬头仰望着,平生头回见到这场面。 藤枝下盘膝打坐的三人则闭目枯心,专心致志抵御体内的,无暇顾及任何身外物。 邪魅植物的顶端,那颗米粒之珠正在快速长大,渐至鸡蛋那么大,依然还在继续膨胀,光体也越来越大。 承载的尸体彻底变成了皮包骨,已经干瘪的如同骷髅,但承载的那颗光球还在胀大。 另两株与先长出的藤枝纠缠的植物顶端,也陆续绽放出了光芒。 光球越大的越好看,光线柔和洁白,照亮了这片通道空间,令火把的光芒自惭形秽,让人感觉很纯净,赏心悦目,煞是漂亮, 也令人难以想象,如此邪魅的植物竟然能长出如此好看的东西来。 光球还在膨胀,越来越大,让体表的附着物分隔出了空间后,才让人发现光球的周围长满了细细的雪白柔丝,每一根飘动的柔丝都散发着圣洁的柔和白光。 随着膨胀,柔丝的底部,供它们生长的球体越来越透明,像是莹莹生辉的琉璃罩。 光球这时候的样子就像是一颗巨型蒲公英。 就在光球膨胀到脸盆那么大的时候。 砰! 像是吹爆的球体,突然炸开了。 炸开的声音不大,只是太过突兀,在这安静的地下空间内搞的人心惊肉跳。 无数的雪白柔丝纷飞,皆散发着柔和而圣洁的白光,飘向四面八方,每一根都如波般在空气中晃动,像一大群孵化脱囊的鱼儿游向四面八方寻找自由,那场面美到让人心碎。 然庾庆三人却不敢安心欣赏这份美。 任何见证了这邪魅植物生长过程的都不敢。 一听炸响,一见这状况的,师兄弟三人立刻闪身后退开了,避免被柔和的白光丝线波及。 “他们三个!”牧傲铁指了下被许多白光轻吻的盘膝打坐者。 然就在这时,师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瞳孔骤缩,顾不上那三个盘膝打坐的,迅速闪身而退。 只因飘向这边的无数光丝正在渐渐熄灭身上的光华,从头到尾褪去光芒,变成了黑色。 没了光华影响视线,丝线本身的真实大小暴露了出来,正是庾庆三人之前从刀柄上看到过的黑色细丝,试问如何能不惊,哪敢让其碰到。 第一八四章 无路可走 散开的数不清的点点游光正在熄灭,如潮水般退去的画面有一种诡异的惊艳美感。 最先成长起来的那株藤枝似也耗尽了所有力量,崩溃成了残渣粉尘落下。 砰! 继而盛开的另一颗光球炸开了,再次炸出点点光芒在通道空间内游走,炫丽。 圣洁光明消失,圣洁光明又绽放。 砰! 第三颗光球又炸开了。 这是急速远退的师兄弟三人视线所见到的最后一幕。 三人不敢逗留,实在是爆开的黑色细丝的量太大了,灌涌而来,怕是防不胜防。 不知能飘多远,自然是躲远点为上策。 “不对!”庾庆忽停下,手中呼呼响的火把再次明亮了起来。 他举着火把对着石壁照明,来回照着查看。 两位师兄回来,南竹问:“怎么了?” 庾庆回头反问他们,“洞口呢?我们进来的洞口去哪了?” 南、牧二人一怔,经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不对,刚才一路过来是好像没有看到洞穿到这通道的洞口。 南竹迟疑道:“是不是在前面,还没到?” 牧傲铁看向逃来的方向,“我们从洞口进来,往前走了应该没那么远,我们刚才跑来的距离应该超过了,应该是有从洞口经过的。” 南竹:“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再往前走走看。”他伸手从背后抽了一根火把,递到庾庆的火把上点燃了。 牧傲铁也如此,光线顿时亮堂了不少。 师兄弟三人举着火把一路探照前行,走了约百丈后,还是没有看到洞口。 加上之前跑的距离,进来的洞口不可能有这么远。 南竹:“会不会是我们之前跑过了没看到?” 三人面面相觑,一个没看到还说的过去,三个人都没看到吗? “要不,再回去看看?”南竹又问一句。 牧傲铁赞同:“那边有不少致命黑色细丝,记得运功护体,不要让东西近身。” 他们的修为虽然还没有到练出护体罡气的地步,内力外放抵御那些轻飘飘的东西还是没一点问题的。 庾庆沉声道:“内力持续外放久了吃不消,把防虫药也抹上。” 不错,说干就干,三人立刻把各自身上携带的防虫药都拿了出来。 令南竹和牧傲铁愣怔的是,庾庆将火把递给牧傲铁让帮忙拿一下后,立马把自己给脱了个精光,迅速把药膏往全身到处抹,连头发都解开抓揉了一趟,之后又恢复了马尾辫。 重点是,他连脚底板都不忘蹭一蹭。 穿好衣服后,庾庆又把剩下的药膏往自己衣服上抹,一饼药膏愣是在自己身上涂抹完了才罢手。 两位师兄很无语,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二不拉几的家伙,这么怕死的行为,还尽干胆大的事,这叫什么事。 “我好了。”庾庆拍了拍自己胸口,裂出一口白牙嘿嘿笑,主动把三只火把给要到了自己的手上,示意两位师兄赶紧。 两位师兄相视一眼,本打算就表面抹一下的,见了庾庆的涂抹方法后,再想想那中招后的可怕死法,于是也开始宽衣解带了。 只不过,二人脱光后都面对着墙壁抹药,没庾庆那么不知羞。 待到都穿好衣服了,药膏都用完了,才又各举着火把往来路去。 这一路上,三人分别照着左右上下前行,一块地方都不错过。 探照着查看了好一阵后,三人渐感心慌,哪有什么洞口,洞口竟然凭空消失了。 问题是一路上竟然连点树根破碎的渣都没看到,他们清楚记得进来时洞口曾被一堆纠缠的树根封堵着,破开洞口时产生了不少的破碎物,然而一路过来真的是连片渣都不见。 最诡异的是,发生重大变故的事发现场居然也不见了。 没看到那些飘忽的致命黑色细丝,也没看到那变成了干瘪骷髅的三具尸体。 更匪夷所思的是,那三个盘膝打坐的大活人也不见了。 起先,三人觉得可能是没走到位,又计算着步数多走出了差不多两里路,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抵达事发现场的距离,可还是不见之前发生惊变的现场。 什么叫越走越心惊? 看看前后幽幽深沉的无尽黑暗,火光晃动下,总让人感觉阴暗处藏了什么东西。 安静,只有三人的脚步声。 一种莫名的恐怖感在师兄弟三人的心中渐渐滋生。 修行中人不怕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对未知、对那种身陷莫名的恐惧,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可避免。 至少高、胖、瘦的师兄弟三人是下意识越走越靠近了。 万分确定距离上已经过了事发现场后,三人停下了,终于体会到了外界为何会称此地为妖邪之地,确实很邪门。 南竹回头看,“规规整整,整整齐齐,笔直的一条通道,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有机关、有什么阵法不成?” 庾庆和牧傲铁也在琢磨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出口呢,你不是说你来就一定能找到吗?让你不要来,你偏要来,这下傻了吧?这还没见到那些个所谓的什么打打杀杀的妖邪之物,光一条路就把我们困死了。老九,我说咱们迟早要被他给坑死,我没说错吧?” 南竹开始在那絮絮叨叨责怪起来。 问题是费劲来回折腾至此,三人手上的火把都只剩了最后一只。 庾庆盯着火把燃烧的火苗观察了一阵,皱了皱眉,伸手到腰间,从之前藏在袖子里因脱穿衣服斜插到腰间的一扎供香中抽出了三支,并拢在火把上点燃了。 南、牧二人无语盯着,采购供香时,这厮就说有用,究竟有什么用不肯说清,现在倒是点上了,不知在搞什么鬼。 庾庆把火把交给了牧傲铁,双手持香,稳定不动,凝视着供香上冒出的青烟观察。 见他久久没反应,南竹板着脸训斥道:“老十五,这不是在观里,你烧什么香,到底在搞什么?” 庾庆沉声道:“请神问路!” 他不可能告诉两个师兄真相,只能是这也说。 “……”南、牧二人双双无语凝噎,还以为这厮买供香干嘛呢,竟是搞这迷信把戏? 南竹渐震惊道:“我说,观里装神弄鬼那套糊弄一下村里的村民,安安村民的心也就罢了,你他妈连自己都骗的吗?”他忍不住爆了脏话,实在是忍不住了。 “死胖子,你给我闭嘴!”庾庆喝斥了一声,明显有了点火气,他也有点急了。 “你…”南竹还想说什么,却被牧傲铁伸手拦了一下。 牧傲铁略摇头,示意七师兄稍安勿躁。 请神问路这说法,他也是不信的,不过又觉得老十五不太可能在这种时候还能扯这种蛋,能一早就备了供香来,应该是蓄谋了什么打算的。 所以他觉得还是等等看再说的好。 南竹明白了意思,袖子一甩,一手拿着火把,一手后背,板着一张脸,静候着。 庾庆紧盯焚香烟气,额头上渐渐有了细密汗珠,他这次是真的有点急了。 本欲拿出压箱底的本事,施展观字诀一探,谁知眼前的焚香烟气竟是一条直线的上升,略有的波澜解读出来也是边上两位师兄的呼吸导致的。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在一个较封闭的空间,意味着进来的洞口确实消失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空气断绝了,三人岂不是迟早要闷死在这里? 再观察了一阵,还是如此。 他心里急了,但又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不能有失自己掌门风范,为了稳定人心,闭目凝神一阵后,沉声道:“祖师爷告诉我说,这通道里确实有机关。” 南、牧二人被他唬的一愣一愣的。 南竹狐疑道:“机关在哪?” 若是真能指出机关位置来,那他还真就信了。 唰!庾庆拔剑在手,走到一旁墙壁边,用力挥动剑柄当锤子,咣咣敲击墙面,“进来的洞口被遮掩住了,必然是藏在墙壁后面,我们就这样一路敲回去,声音异常的墙壁后面就是洞口。” 两位师兄凝噎无语了好一阵。 南竹瞪大了双眼,再次震惊道:“老十五,这就是你的请神问路?这就是祖师爷告诉你的机关在哪?你这是真到一点都不假的把我们两个当傻子吗?” 庾庆恼羞成怒,“死胖子,祖师爷的话都不听了,你是想和我动手吗?” 软的不行,他就想来硬的,他一个人出糗不如大家一起出糗。 “你…”南竹一副牙痒痒的样子。 牧傲铁的一张脸也阴沉了下来。 庾庆见引起了众怒,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手中剑翻花,唰一声插回了剑鞘,指手画脚道:“老七敲这边墙壁,老九敲那边墙壁,我计算行走的距离,咱们就这样一路往前敲下去,迟早能找到出口的。” 话毕,通道内安静到落针可闻。 南竹和牧傲铁死死盯着庾庆。 好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南竹先屈服了,“老九,咱们心里清楚,这厮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咱们鬼迷心窍瞎了眼,愣是跟他进来了。现在也没了办法,这也算是一个办法,先试试看吧,一切等出去了再说。”话毕还推搡了一下牧傲铁。 他知道老九这人傲气,不容易屈服,怕惹出事来,一旦被那小子找到动手的借口,老九都是其次的,看那眼神,绝对是要第一个照他下狠手的。 第一八五章 找到了 这个时候,这种场合中,也确实不好再起内讧。 牧傲铁深吸气,忍下了这口气,与南竹各自左右,各自解了剑下来,以剑柄咚咚敲击两边石壁不停。 庾庆则在两者之间计算步行的距离,同时观察着手中的焚香烟气变化。 他也不知道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明明有入口进来的,怎么会突然消失了? 至少他肯定一点,就算是有机关,只要机关产生变化就会有动静,有了动静就会有气流,有了气流变化,手中的烟气就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在封闭空间内,一旦某一点打开了缺口或机关有了变化,整个空间的气流都会被牵扯,牵一发动全身,对烟气的牵扯会很明显,所以他要保持观察。 咚咚咚的敲击声不停在幽暗通道内回荡。 敲击声的饱实度持续着,听觉上没什么明显差异。 一路敲击下去,火把陆续全部熄灭了,三人又扯开了内衬的衣角,将包裹好缝制在里面的荧石给拿了出来,剥开包裹,顿焕发出淡绿色光芒,光色带点惨白。 这都是庾庆来见元山之前就准备好了的,在这方面不敢省钱,每个人都准备了六七枚,反正总共买了二十枚萤石,三个人分。 这点光线虽不够明亮,不过修行中人的视力调节方面还不错,纯黑的地方看不见什么,只要给上一定光源,在一定范围内的视力观察还是没问题的,火把也就是照的远一点而已。 咚咚咚…… 敲击声一直在幽暗通道内回荡,一行在通道内越走越远,庾庆的一颗心也渐渐沉入谷底。 敲击声没什么变化,手中焚香换了几炷,观字诀也没看出什么来,实在是古怪。 按他一路的计算,已经走了很远,可前路依然看不到尽头。 凝神敲击墙壁听音的南竹忽停下,似乎也感觉自己走了很远,问了声,“走多远了?” 庾庆没瞒他,“三里路的样子。” “什么?”南竹吃惊,牧傲铁亦停下了敲击。 “笔直的一条通道,没有任何拐弯,怎会有这么长的距离?”南竹惊问。 牧傲铁亦问:“整座山多宽来着?” 庾庆:“不太清楚,在外面目测估计,最宽的地方应该不会超过五里。” 南竹:“调头之前,那边没看到尽头,这里走了三里又没看到尽头,问题是我们连下坡路都没走,笔直平坦的通道在这山体内能有这么长吗?光通往墓室的甬道就这么长,怎么可能?” 庾庆:“继续敲。” 南竹怒道:“还敲?这明显有问题。” 庾庆沉声道:“我知道有问题,山体宽度应该不超过五里,现在走了三里的样子,那就再走两里又何妨,说不定前面就是出路,再敲!”他扔掉了手中的香尾,又摸出供香打开火折子重新点上了。 南竹:“若是真没出路呢?” 庾庆指向一旁石壁,“那就用笨办法,直接在山体上开洞,我倒要看看能不能挖出去。” 南竹和牧傲铁看向前方黑暗深处,又同时回头相视一眼,想想也是,已经走了三里,再走两里又何妨,说不定前方就有出路,现在停下岂不可惜。 咚咚… 牧傲铁带头敲击,南竹亦随后,一行继续在黑暗甬道中前行。 外界入口,站在一堆石头上守着的孟韦忽回头,只见一群人飞掠而来,为首的三人他认识,昨天来时拜见过。 最中间身负双剑的红衣女子,乃是见元山负责武力方面的头号人物,人称大掌卫,柳飘飘。 左边扛着大斧头的光头佬,还有右边身上挂着链锤的魁梧汉子,正是柳飘飘的左膀右臂,朱明池和童春秋。 上百名妖修一窝蜂似的飞掠而至,柳飘飘三人更直接飞落在了孟韦跟前。 孟韦拱手笑道:“大掌卫怎么来了?” 柳飘飘面容艳丽,眸波冷冽,“孟韦,你竟敢擅我妖界禁地,是何居心?” 孟韦立马收了笑意,“大掌卫这话未免也太言过其实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进了妖界禁地?” 光头佬朱明池挥大斧指去,怒喝:“你手下进去了一帮,还敢狡辩,当我们瞎子不成?” 孟韦:“都是我临时招来挑贺礼进山的苦力,我也不知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徘徊于此不敢越雷池一步正是此故。大掌卫来得正好,盼拿下那群图谋不轨者,好查个明白,我碧海船行绝不包庇。” “哼,临时招的苦力?倒是把自己摘的干净,这鬼话你自己信吗?”柳飘飘一声冷哼,没再啰嗦,也没再管孟韦,挥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一群妖修跳下石坑,钻进了古墓入口探路。 柳飘飘等三名头领随后也陆续跳了下去,快速进了洞。 山大王洪腾接到消息,获悉有人进了古墓,立刻联系了那位三爷。 那位冷眼旁观的三洞主,获悉碧海船行的人还真是直接进了古墓,多少有些讶异,感觉碧海船行的行事有点不正常,不过他很清楚碧海船行的背后是什么人。 三洞主也有些绷不住了,殷国那边直接出手了,是不是也掌握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他难以坐视,虽未全面展开动作,但还是让洪腾这边先派出了得力干将进古墓介入。 柳飘飘等人奉命而来,没空跟孟韦理论,账回头自然有人去算。 上百名妖修纷纷快速进入了洞内。 孟韦目送着,慢慢负手身后,皱起了眉头,这么一大帮子妖修进去了,也不知阿士衡那些人能不能扛住,他只希望阿士衡之所以敢进古墓是有所倚仗。 躲在山林中的秦诀和崔游依然在暗中观察着…… 入口山洞内,一群妖修小心抵达了通往古墓的破口,陆续钻入了古墓通道内,一群火把照的四周亮堂堂。 钻入其中的柳飘飘挥手示意了一下,一队人马循着深入的方向快步而去…… 咚咚咚,南竹和牧傲铁还在各分左右敲击着石壁。 步行在中间的庾庆目光忽一闪,只见晃悠悠而起的青烟忽乱了飘荡节奏,跌宕了一下。 他骤然止步,避免了自己步行对青烟所产生的干扰,紧盯青烟自身的变化以观字诀快速推演其跌宕变化的因果。 敲击墙壁的南竹和牧傲铁陆续发现了异常,皆回头看他。 “洞口出现了,好像还进来了不少的人,走!”庾庆忽一声紧急招呼,立马闪身而去。 神叨叨什么,还真来劲了不成?南竹和牧傲铁错愕,转念又觉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立刻闪身追去。 这可就比敲石壁行走的速度快多了,几里路快闪之下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没多久,庾庆突然停步,手中拿着萤石四处照明,后面闪身而来的两人差点没撞上他。 南竹也左右看了看,“洞口呢?不是还有好多人吗?” 庾庆忽指着一侧石壁道:“洞口就在这一边的石壁后面,范围大概是二十丈以内。敲,继续敲,以此处为中点,你们往左右各敲十丈的距离,应该能找到。” 具体的位置他没有感应出来,如果是通风的地方,他还能根据风速来估算出具体点的位置,然只是一个封闭空间陡然出现了缺口,导致了气流陡然牵扯烟气而已,能依据的判断条件不足够,凭他目前的观字诀能力,只能估计出一个大概方位。 南竹气乐了,“老十五,你疯了吧,我们不久前刚敲过这里,这边是我亲手敲的,哪来的洞口?” 庾庆懒得跟他啰嗦,解下腰间佩剑,亲自上手以剑柄敲击石壁,反正范围不大。 咚咚咚…… 通道内快步疾行的柳飘飘突然停步扬手。 一见她手势,身前挂着链锤的童春秋立刻大声喝道:“停下!” 熊熊火光下的众妖立刻停步,皆安静了下来。 这一安静,立刻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敲击声,众妖陆续回头看去,都有些奇怪。 朱明池:“谁在那敲个不停,又有人进来了不成?” 童春秋:“会不会是之前进来的那些人?” 朱明池:“那一头是古墓真正入口处,建造成后,就用特制的夯土填实了,比石头还硬。那一头已经被堵死了,走不了多远就是尽头,之前的人进来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还在那边?” 略显迟疑的童春秋微微颔首。 柳飘飘感觉有些不对,立刻发令道:“这古墓比较邪性,多去几个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当即有五名小妖听令后快速折返查探…… 咚…咚…咚… 在石壁前不停走动敲击的庾庆突然停下,手中剑柄再次用力重复多敲了跟前石壁几次。 别说他了,就连南竹和牧傲铁也听出了这块石壁被敲击的声音不对,与其它位置被敲击的动静比较起来,反响略显空洞,有朦朦感,不够厚实。 两人也很吃惊,难道真找到了洞口不成? 庾庆手中剑放下,突然一脚踹出。 咣!一块长条大石飞了出去,墙壁被庾庆一脚给踹穿了,出现了一块豁口。 三人几乎同时凑到了豁口前,手中萤石几乎同时从那块缺口伸了出去,借着光线往墙的另一边看去,有一处空间,上下一打量,立马就认出了,正是他们之前进这通道时破开树根封堵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们找到了进出古墓的洞口。 第一八六章 狭路相逢 远处还有一点白光,看着也眼熟,明显就是外界那堆乱石入口处的天光。 南竹和牧傲铁面面相觑之后,皆看向庾庆,神色皆透着异常动容。 或者说,两人被惊着了,心头都浮现一个疑问,这请神问路的迷信把戏真的有用?真的是祖师爷在冥冥中指路不成? 看到了出口,趴在墙体缺口处的三人也都松了口气,差点以为自己要困死在里面来着。 牧傲铁不知想起了什么,皱着眉头看向了南竹。 南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拍着垒块的墙体,顾左右而言它,“咦,奇怪了,看这墙体不像是有机关推动的样子,难道真和那女子的叹息有关,难道真有女鬼作祟不成?” 牧傲铁不让他转移话题,硬生生挑明了,“你也说了,这边的墙是你敲的地方,你为何错漏了此处?” 庾庆也冷冷盯向了南竹。 南竹顿一脸憋屈道:“得,我就知道你们要误会我,就怕你们不信。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摸着良心的告诉你们,我真的没错漏,我真是挨着分寸一点点敲过来的,我也搞不清为什么我敲的时候声音是正常的。有鬼,你们记得那女子的叹息声吗?我相信真的有女鬼,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牧傲铁和庾庆眼神里的意味很明显,大家有矛盾归有矛盾,若是把情绪带到这种事情上,搞出偷工减料的事,那就过分了。 南竹看懂了,越发是无处申冤的样子,拍着堆砌的石头道:“这么邪性的事情就摆在眼前呐,你们宁愿不信我,也要信这鬼地方不成?对了,老十五,你之前说洞口出现了,还有好多人进来了,可眼前你看,洞口又被封了,这太邪门了。” 庾庆回头看了眼,“这地方确实不对劲,走,我们先出去摸摸外面的情况,看有没有机会脱身离开。” 两位师兄顿一脸错愕,有点错愕不信的感觉。 牧傲铁:“走?离开?你不找了?” 庾庆:“这地方确实不对劲,有点超乎了我们的想象,我们有必要再对这座古墓多做一些了解再做决定。” 他是想找到仙家洞府不错,可他又不傻,犯不着找死。 之前觉得能倚仗自己的观字诀在古墓里有所作为,走了一遭才发现,自己的观字诀在古墓里竟然没什么作用,这等于抽掉了他的底气,哪还敢造次,三人总不能凭自己的修为再闯一次吧? 南、牧二人想想也是,不过也明白外面能不能走脱还是个问题。 “嗯,先悄悄溜出去探探情况。”表示认可的南竹开始拆墙。 谁知才轰隆推倒一块石头,便骤然有“呜”的呼啸破空声传来。 三人一惊,来不及看什么情况,几乎同时闪身避开。 咣咣咣…… 震响,几支武器接连射来,将洞口的石头崩的乱碎横飞。 三人这时才看清有几条人影扑了过来,并有厉喝声同时传来,“哪里跑!” 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要对自己不利的。 庾庆喝了声,“快走!”手中萤石挥了个手势。 两位师兄立马跟了他往里蹿去,没办法,这位师弟的实力更强,要逃命的话,还是跟着师弟比较安全一些。 五名妖修闪身而至,快速捞回了自己的武器,其中四人追去,另一人快速回去向柳飘飘等人报信。 庾庆三人在黑暗通道内急速快闪,全力狂逃。 后面四名妖修穷追不舍。 双方的追赶距离始终无法拉近,可见彼此的修为差不多,庾庆顿放心不少。 被派出探路的小妖,修为也确实没多好。 甩动着一身肥肉闪跳驰骋的南竹有点急,“老十五,人在洞口,不往外跑,还往里跑是几个意思,做瓮中鳖吗?” 庾庆:“既然是冲我们来的,你确定你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觉得外面能没人把守?一头撞出去自投罗网吗?我们跑的这个方向肯定是没人过去的,管他的,一直往前跑,看通往哪里。” 南竹:“万一前面是条堵断的死路怎么办?” 庾庆:“瞎扯淡,拎起脑子想想,谁修这么长的通道是为了修条死路的?” 此话一出,南、牧二人想想也是,顿时多了几分逃脱的信心。 两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老十五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若是论脑子反应速度,两人大多时候还真未必比的上老十五这个小年轻。 当然,南竹还是不免担心一声,“他们这样追着不放的话,也不是个事啊!” 庾庆:“先跑,若真是不识相,这几个人我来解决。” 此并非虚言,他的修为高过两位师兄,陪着跑是不好扔下两人不管,连他两位师兄都追不上的人,他还真未必会放在眼里。 之所以跑,是之前感察到进来的不止这几个人,怕招来更厉害的,可若是真不给活路,那他只好出手解决掉这几个。 “蓝色妖姬,看看是什么人。” 庾庆提醒一声,自己已摸出药膏,边跑边抹了两道淡蓝在眼睑上。 南、牧二人闻声也这般做了。 这次来见元山,某人确实做了不少的准备,也确实是花了不少的银子。 穷有穷的活法,富有富的过法,换以前的话,庾庆是不可能花一大笔钱买“蓝色妖姬”这种的东西的,口袋里揣了十万两银票都不觉得多后,消费方式略有变化。 三人陆续回头一看,察觉到了妖气,顿时明白了,追赶他们的人是见元山的妖修,越发庆幸没直接往外跑。 跑着跑着,突然,师兄弟三人目光一亮,隐隐见到前方出现了亮光。 “咦,终于跑出这见鬼的通道了,听说之后的地形如同迷宫,我们…” 南竹的声音略有逃命时刺激的亢奋,然而他的亢奋声很快便戛然而止。 他们看清了亮光是什么,是火光。 灯火辉煌! 好多的火把,好多的人,形形色色的人。 一堆人堵在前面的通道,且妖气腾腾,不见一点人气。 这说明什么?说明前面全部是妖修,全部是妖怪! 不需要招呼,三人脚下紧急刹停,有点懵,怎么会有一群妖修在这里堵着等他们? 前面无意中堵住了他们的妖修先是闻声纷纷看来,后也有点懵了,不时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 尾随追赶而来的几名妖修也懵了,紧急停下了,一脸的惊疑不定。 在他们的后面,又冲来十几人,由挂着链锤的童春秋亲自带领追来了。 接到报信后,再赶来,还几乎能同时追上,可见这十几人的修为如何。 然而这十几人看清前方的情形后也愣住了,也紧急停下了,目瞪口呆,明显也有些懵了。 原因无它,堵在前面的那一大群妖修正是见元山大掌卫柳飘飘等人。 现场突然就安静了,一群妖修惊疑不定的氛围很明显。 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庾庆师兄弟三人的第一反应是背靠背戒备,也被这群妖修的反应给搞懵了,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没一个吭声的,也没一个有反应的,不知这两帮妖修究竟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最终还是柳飘飘分开一群妖修走了出来,一身红衣,背负双剑,叉腿而立,火光下颇有几分英姿飒爽。 她目光跳过了庾庆三人,盯着童春秋,问:“老童,怎么回事,你们从哪钻出来的,怎么跑到了我们的前面?” “呃…”童春秋愣了愣,回道:“大掌卫,我们没钻呐,我们是一条直线跑的,怎么就撞上了你们,你们从哪个岔路穿插过来的吗?” 大掌卫?庾庆立马盯向了柳飘飘,根据这称呼,根据望楼提供的情报,立马猜到了这人是谁,同时大概也猜到了那个“老童”是谁,顿暗暗叫苦,见元山为了抓他们还真够下血本的,连见元山掌控武力的头号人物都出动了。 何止是他,南竹和牧傲铁也是看过望楼情报的,亦紧张了。 南竹偏头靠近牧傲铁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老九,老十五这神棍没说错,果然进来了一群人。”听话里的语气似乎宁愿庾庆搞错了。 柳飘飘听了童春秋的话却是皱眉。 扛着大斧子的朱明池喝道:“老童,你说什么梦话呢?你们出动了,去向又情况不明,我们怕你们有失,怕会驰援不及,一直在原地等着你们,压根就没动过,穿哪门子的插,是不是你们自己跑岔了路没发现?” 童春秋当即大声保证道:“绝没有!我们是顺着笔直的通道跑的,连弯都没有拐一下,不信你问他们!”挥手指向身后一群人。 “没有跑岔啊!” “大掌卫,我们真的是笔直跑来的啊!” “是啊,我们路上甚至没有发现任何岔路。” “对,路上压根就没有岔路。” 一群妖修纷纷点头响应童春秋的话。 听他们这么一说,庾庆三人面面相觑,隐约明白了他们之前为何总走不到头,难道一直在兜圈不成? 柳飘飘眸波闪烁不已,忽盯着童春秋问道:“老童,我早上吃了什么?” 童春秋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对方有点怀疑他的真实性,进过古墓的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当即道:“大掌卫早上什么都没吃,属下问您要不要吃点什么,您说不想吃。” 闻听此言,柳飘飘明显松了口气,放下疑惑先处理眼前,朝庾庆三人抬下巴示意了一下,“你们追的就是他们三个?” 第一八七章 又消失了 是不是这三人,童春秋也不能完全确定,他带着人也是后追到的,朝先一步追赶的小妖递出询问眼神,那小妖立刻回道:“大掌卫,没错,就是他们三个。” 柳飘飘盯向了师兄弟三人,“你们胆子不小,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擅闯我见元山禁地!” 庾庆看看前后围堵的阵势,再加上知道了对方是什么人,知道凭他们三个是无法再跑掉的,强行突围也是自找没趣,闹丢了性命更划不来,手中剑一翻,唰一声插回了剑鞘,偏头对两位师兄嘀咕一声,“没搞清我们来意,不至于杀我们,见到洪腾,我有办法自保,认栽吧!” 南竹深以为然,没必要自找罪受,立马跟着长剑归鞘,见牧傲铁还是一副犹有不甘的样子,他当即帮忙,拽住牧傲铁的手,夺了他手中剑,帮他插回了剑鞘内。 庾庆摊手道:“大掌卫,我等束手就擒。” 一群小妖立刻一拥而上,当场将三人给制住了,童春秋出手一检查,探明了三人的修为,忍不住啐了声,“还当是什么高手。” 见目标如此顺从,柳飘飘倒有些意外,旋即想到什么,又问:“进来了九个人,还有六个去哪了?” 庾庆叹道:“我也想知道去哪了,我们一进来就出事了,有三个莫名其妙当场毙命,身上开了花,人也被吸干了……”他把三名苦力中招身亡的经过讲了下,见一些妖修惊疑,然柳飘飘却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惊奇,当即明白了,人家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遂问了句,“大掌卫,那花是什么东西?” 柳飘飘:“婆兮!” 婆兮?师兄弟三人回头相视一眼,皆没听说过,也都有些纳闷,见元山明显知道古墓里存在这东西,可望楼提供的情报里,居然丝毫没提及这玩意,是没买最贵情报的原因吗? 殊不知,这是误会了望楼,望楼真要是能无所不知那还得了? 冠风扬古墓里的古怪,进去过的人大多讳莫如深,大多被封口了。原因简单,对介入过的势力来说,我们拿性命蹚出的路不会给对手白白去用,希望他们之外的人或者对手进去也吃个大亏。 柳飘飘也没兴趣对庾庆慢慢解释什么,再问:“还有三个呢?” 庾庆:“我们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回头来找时,已经不见了,这通道有点古怪,我们之前想离开,原路返回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不少妖修前后张望,童春秋等人从前面出现已经让他们感觉到了古怪。 柳飘飘再问:“你们是碧海船行的人?” 庾庆:“是也不是。” 童春秋立刻过去推搡了他一把,“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不许绕!” 见庾庆被推的撞在了墙上,牧傲铁立刻面泛怒意,欲冲来,却被身旁妖修一把给摁住,后者一脚踢在他膝盖后面,当场将其给摁跪在了地上。 牧傲铁越发不甘,晃身挣扎,奈何被点了穴道,一身修为受制,压根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话又说回来,就算修为没有受制,凭他们师兄弟三人的修为在这里也没什么反抗的能力。 撞在墙上的庾庆却连忙对牧傲铁推掌示意,示意他不要冲动。 “误会,误会。”南竹脸上的严肃没了,在那朝摁住牧傲铁的小妖点头哈腰,拜托不要为难的样子。 庾庆只能是再次解释道:“我们进山的身份是挂了碧海船行的名头,但却是在碧海船行招聘挑工苦力时混进来的,目的自然也是为了进山。” 这说法和洞外孟韦的说法没什么区别,柳飘飘哼了声,“倒是个对碧海船行忠心耿耿的苦力,死也要帮碧海船行撇清!” 庾庆知她误会了,倒不是要帮碧海船行撇清,而是要撇清自己和碧海船行的关系,有些话孟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人家坏事照干,却不会担任何责任,他若敢牵连到碧海船行头上去,能过了见元山这一关也过不了碧海船行那一关。 他当即大声道:“大掌卫,我们确实不是碧海船行的人,我借碧海船行的名头前来,只是为了完成家父的夙愿。” 扛着斧子的朱明池乐了,“什么夙愿还要跑到坟墓里来完成,莫非这里埋了你爹不成?” 庾庆:“言重了,外面那个进来的洞口正是家父当年命人开挖出来的,没有家父,你们未必有机会进来。” 童春秋不屑,“你父亲谁呀?” 庾庆淡定道:“家父前虞部郎中阿节璋!” 此话一出,顿令现场一片死寂,安静到似乎能听到火把燃烧的动静。 别的地方的妖修可能不知道阿节璋是谁,但见元山这里,就是因为这座古墓的原因,上上下下的每一个妖修都知道阿节璋是谁。 朱明池和童春秋愣愣盯着庾庆上下打量。 柳飘飘脸上的冷漠亦荡然无存,明显有些发愣,竟有几分傻傻盯着庾庆的感觉。 南竹眼神呆直直的盯着庾庆,心里直接冒出一个字:草! 单膝跪地,一脸不忿的牧傲铁也愣住了,缓缓抬头看向了庾庆。 师兄弟两人都没想到老十五关键时刻会冒出这一出,这位不是很反感别人把他当做阿士衡的吗? 一群妖修全部静静盯着庾庆。 好一会儿,柳飘飘才试着问道:“你叫什么?” 庾庆依旧淡定,“在下进山没用真名,在下阿士衡!” 柳飘飘顿满眼的讶异。 朱明池连忙抓着胡子挠个不停问:“你就是那个考了什么四科满分的探花郎?” 庾庆叹道:“过去的事了,没必要再提。” 童春秋也凑了过来,一脸稀奇的样子围着踱步来回,“大名鼎鼎的探花郎能跑这里来?” 柳飘飘问:“你凭什么证明你是阿士衡?” 庾庆:“这个简单,不知你们可听说过玄国公应小棠?” 一群妖修又是一静,那可是个大人物,在锦国敢和司南府对着干的人物,岂能没点耳闻。 柳飘飘:“知道又怎样?” 庾庆:“我落在你们手上也跑不掉,你带我们出去,容我修书一封给玄国公,他自然会向你们证明我的身份。” 众妖面面相觑。 柳飘飘沉默了会儿,又问:“他们两个是什么人?” 庾庆:“玄国公身边打杂的,我辞官离京时,玄国公把他们两个送给了我,照顾我日常。” 南竹和牧傲铁很无语,我们怎么就成了打杂的? 然而两人也不傻,知道庾庆在救他们,不给他们安个身份的话,很容易被见元山的妖修给宰了。 柳飘飘:“你这是在搬出应小棠吓唬我们吗?我告诉你,我们见元山不吃这一套,就算是应小棠亲自来了,这里也不是他能擅闯的地方。” 庾庆:“大掌卫问什么,我答什么而已,何来吓唬一说?” 柳飘飘哼道:“你擅闯此地,我们就算杀了你,应小棠也说不得什么。” 庾庆顺着她的话客气应承,“那是自然。” 边上的朱明池和童春秋的神色却有些不太自然,二妖心里清楚大掌卫这话有点给见元山脸上贴金了,应小棠哪是他们惹得起的,大王见了一方诸侯的峦州牧吕开都得客气着,更何况是应小棠那种地位远高于吕开的人。 见元山毕竟还是在锦国境内,真要闹翻了脸,人家有的是办法找你麻烦。 就算是论武力,见元山也不是应小棠的对手,只怕人家的一支狼卫就能扫平见元山。 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曾有妖界某个山头的妖修作乱为祸人间,不等妖界自行处理,应小棠一声令下,狼卫千里奔袭,就是个直接荡平! 柳飘飘继而又问:“另外六个也是应小棠的人?” 庾庆摇头,“不是。那六个我们其实不认识,他们也是应聘的苦力,我们也一直以为他们是应聘的苦力,直到进古墓前,我们才发现他们不是苦力那么简单。”没说是碧海船行的人,也不会做那个证。 柳飘飘;“你来这里找什么?” 庾庆:“家父生前判断‘云图’还在墓里。” 南竹和牧傲铁发现老十五嘴里几乎就没什么实话,搞的他们都不敢吭声了,生怕说错了对不上。 “若有一句假话,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柳飘飘对庾庆砸了一句狠话,挥手转身而去,“先把他们三个带回去。” 一群妖修跟了她去,庾庆三人也被押着跟随。 童春秋倒是快步追到了柳飘飘边上,“大掌卫,死了三个,还有三个不知去了哪,不追了吗?” 柳飘飘回头瞥了眼庾庆,“若他说的情况属实,那三个人肯定活不了了,没必要再冒险追了。你兜了一圈的事有点蹊跷,以前没有过,看看大王的意思再说。” 童春秋想想也是,便没再说什么。 然而一行走了一阵后,忽陆续停下了,一个个东张西望。 庾庆师兄弟三人能深切明白这些人的感受,因为他们之前亲身经历过,出口又不见了! 出口呢?不见了自然要找。 一群人往前走了走,还是没找到,于是师兄弟三人又被盯上了,柳飘飘问:“怎么回事?失踪的三个人在搞鬼吗?” 庾庆道:“不会,这事我们之前也遇上了,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出口,知道你们进来后,我们才察觉到出口的位置,敲击石壁找到了被石头堆砌的洞口。之前你们当中追我们的人,应该看到了我们正在拆墙。” 此话一出,很快便有小妖出来作证,证明确实如此。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柳飘飘立刻让人敲墙听声寻找。 一群妖修肯定了出口的大概位置,便咚咚咚的敲了个不停。 敲了很久后,别说他们,庾庆三人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那封堵的位置似乎又消失了! 第一八八章 地宫入口 按理说,就算是有人做手脚又封堵了起来,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找不到的状况。 南竹却是一副沉冤得雪的样子,在两位师弟面前嘀嘀咕咕,“看到了吗?看到了没有?我就说你们冤枉了我,我说一块块挨着敲过去的你们不信,现在看看,这么多人反复敲,一样没用。” 他这口冤气一直憋的无处倾诉,搞的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敲击的过程中真的走神疏忽了,现在方明白自己之前确实是被冤枉了。 然而现在没人在乎他之前是不是有被冤枉,世间只有他自己在乎,压根没人理他。 庾庆皱眉不语,观察着四周,有一点他算是明白了,见元山的妖修以前也不知道古墓里会出现这种状况。 也就是说,这是新情况? 怎么可能找不到出口? 一群妖修也觉得不可能,他们的反应和庾庆三人之前的反应是一样的,扩大范围去敲击。 庾庆三人跟着他们一路折腾下去,想不跟着也不行,身不由己。 “不对!” 柳飘飘突然出声,引起了身边人的注意,庾庆三人盯着她,不知她怎么了。 朱明池问:“大掌卫,怎么了?” 柳飘飘挥手指向了四壁,“这石壁很干净。当年我们最后一次退出时,是进来放火烧过的,你们看这通道,竟没有一点烟熏火燎过的痕迹。” 众妖惊疑四顾,不少人伸手到墙上摸了摸。 不说不知道,一说才发现果然如此,因此地石头的颜色本就偏黑,之前并没人注意到这方面。 这话也提醒了庾庆,令他皱了眉头。 南竹也留心观察了一番,摸着下巴嘀咕,“若真是这样的话,就算有人搞鬼,谁又会闲得无聊把这么长的石壁给擦干净,且擦的连一点烟熏火燎的痕迹都没有?” 轰!柳飘飘忽一掌轰在了石壁上,震碎了一块长条大石,有了缺口后,她又挥手掰开了另一块长条大石。 没彻底掰下来,尾端还卡在石壁上,但已经让人看清了石块的后背。 石块的背面才如同柳飘飘所言,有着明显的烟熏火燎痕迹。 众人看看四周,很是讶异,不知谁这么无聊,将所有堆砌的石块都给翻转了一遍不成? 一看这状况,朱明池和童春秋也接连动手,从石壁上拆下了几十块石头,结果发现有的石块背面有烟熏火燎的痕迹,有的没有,拱状弧顶上的石头背后都是干净的。 这情形越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重点是,石块后面的壁上有许多拳头般大的窟窿,施法查探后,发现深不可测,不知通往哪里。 柳飘飘指着石头散落一地的现场,“老朱,你带点人守在这里做标记,其他人再继续往前敲,若真能一直让人转圈圈,我就把这堆砌的石壁全给拆了,看看后面究竟藏了什么鬼,我就不信找不到道!” 她手一挥,大部分妖修继续敲着墙壁前行。 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的庾庆向柳飘飘走去,有话要问,谁知却被看守的小妖一把给摁住了。 “你想干什么?”小妖喝止。 南竹和牧傲铁略绷心弦,不知这老十五是不是又要搞什么。 两人担心呐,好不容易过了眼前的坎,后面还不知道怎么办呢,这位又主动凑上去干嘛,又要惹是生非不成? 柳飘飘回头一看,见庾庆似乎要与她交流,抬了下手,“让他。” 小妖这才放开了人。 庾庆凑到了柳飘飘身边伴行,问:“大掌卫,古墓当年出口被封后,有没有人挪开洞外堆积的乱石进来过?” 换了寻常人这般被抓了,柳飘飘压根不会理会,然而身份和背景这东西许多时候确实比能力更有份量。 柳飘飘想了想道:“不清楚。若不是你们这些人跑来搞什么,谁没事会往一个掏过的坟里跑?何况里面还有妖邪,派人守在这里也没任何意义,没有守卫,也就不清楚有没有人进来过。” 庾庆又问:“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听到山洞里有什么奇怪的声音?” 柳飘飘不解,“什么声音?” 庾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柳飘飘惊疑,“她说了什么?” 庾庆:“没说什么,就是一声叹息,我们三个都清楚听到了,你们什么都没有听到吗?” “没有。”柳飘飘很肯定。 庾庆沉思不语了,隐隐感觉眼前的蹊跷和那个女人的叹息有关联。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但走了多少路大家却有估算。 前前后后走了十几里的路,不但不见尽头,也没有再和定点做标记的朱明池等人碰见。 之前庾庆三人逃跑被追上时也没有跑出这么远的距离。 若说在绕圈,应该早就和朱明池等人相遇了才是。 这未免也太邪门了。 诡异,再往前走下去不知哪才是尽头,一群妖修渐惴惴不安。 火把也都用的差不多了,基本都摸出了萤石照明。 童春秋忽道:“大掌卫,有点不对,这么久了,老朱见我们这么久没回应,就算不追来看看,也会派人过来找我们,现在却没一点反应,会不会出事了?” 柳飘飘沉声道:“你亲自带人去看看,一旦发现不对,就用力攻击石壁向我发信号。” “好!”童春秋应下,挥手又带走了三十名妖修,快速原路折返而去。 这边则继续敲击墙壁前行。 然并未再走太远,一行便停下了。 众妖眼前竟然出现了另一番场景,台阶,向下的台阶。 对同样场景中几乎走到有些麻木的妖修来说,有点别样提神。 石块堆砌的笔直通道到此为止,台阶和石壁是直接在山体中开挖出来的,浑然一体,不再有堆砌的整整齐齐的石块装饰,其实就是洞穴的样子。 洞穴上方垂挂有不少植物的根须,或长或断,不知怎么从石头里长出来的,上面附有不少散碎如同沙粒的亮片,不知是什么东西。 柳飘飘从众妖中走出,让后面妖修将所剩不多的火把递来了一支,之后随手扔下了台阶,火把落在了台阶下面燃烧,上下高度达数丈。 观察了一会儿下面的环境,柳飘飘回头看,突然脆生生道:“这条通道不是平的!” 庾庆问:“什么意思?” 柳飘飘瞥了他一眼,“这个地方我来过,在离洞口半里路左右的位置,几处台阶转下来,与洞口的落差大概达二十丈左右。前面半里路是入口通道,到了这个地方,才是真正进入地宫的开始。” 这里与洞口的落差达二十丈?众妖略惊,南竹失声道:“我们岂不是已经到了地下深处?”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庾庆亦转身看向了来路,之前一路都是平整的直道,平路怎么走到了地下二十丈深的位置? 他又回头问柳飘飘,“也就是说,让我们奔波许久的这条通道,以前其实只有半里路的长度?” 柳飘飘点头,目光泛冷打量四周,“你们之前兜圈的时候可能在平行,现在其实一直在下坡,只是坡度不易被察觉,不是缓坡就是阶差,这视线下是不容易被发现的。总之有人在通道上做了手脚,而且是动了大手脚。” 庾庆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之所以找不到出去的洞口,并不是我们找错了位置,而是水平高度出现了变化,也许我们敲击石壁的时候把胳膊抬高一点就找到了?” 柳飘飘:“应该是这样。” 庾庆默了默,“难怪你们刚进来的时候,我们三个立刻赶去就找到了洞口。因为我们去的太快了,机关来不及调整水平高度,否则容易被发现。” “机关?”柳飘飘反问,“什么机关能在地下做这么大规模的调整,如此负重运作,还能不让我们察觉出运转动静,这得是怎样恐怖的机会才能做到?” 话毕脸色忽变,猛回头看向来路,“不好!幕后黑手随时能改变通道方向,老朱和老童怕是不知会被引向何方。” 正这时,台阶下的地宫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隆隆震响,似乎有什么打斗动静。 柳飘飘闻声侧耳倾听,稍后直接一个闪身飘了下去,众妖立刻跟着跳了下去,庾庆三人是被拎下去的。 一群人在地道内急速前行,这被人掳走的感觉确实不好,庾庆忍不住大声喊道:“大掌卫,这样着实不好受,你能不能先解开我们身上的禁制,你放心,这鬼地方我们不敢单独乱跑,只能是跟你们一伙。” 他只是喊来一试,有用没用先搂一耙再说,谁知柳飘飘竟还真的答应了,声音从前面传来,“给他们解开。” 于是师兄弟三人又得了自由,也跟着一群妖修黑灯瞎火的往前跑。 没跑多久,前面突然成片停下,庾庆跟着稍停,踮起脚尖往前一看,看到了柳飘飘背双剑的背影,当即分开人群上前了,发现已经到了一处十字交叉的枢纽之地。 上面依旧垂着许多的根须,在根须的下面,竟有三条盘膝打坐的人影。 庾庆借着朦胧光线仔细观察后,略惊,发现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消失的那三个苦力,似乎还保持着消失前的动作。 第一八九章 鬼胎 三名苦力依旧在运功抵御状。 柳飘飘等人止步是因不知这三人是何人,不过也有所怀疑,柳飘飘瞥了眼挤到身边的庾庆,问:“是不是和你们一同进来的那三个?” 庾庆:“是。” 说罢走了过去,想看看三人究竟是怎么回事,着的道有没有化解。 柳飘飘目光泛冷,冷眼旁观的意味很明显。 就在庾庆走到离三名苦力还有五六步远的时候,一阵激烈而嘹亮的“笛笛笛”声在他身后响起。 这声音铿锵有力,对耳膜的穿透力很强,似乎能直贯大脑一般,很是让人醒神的感觉,突然响起能吓人一跳,突兀之下确实有透人肺腑、惊人心神的感觉。 柳飘飘等人的目光迅速锁定在了庾庆的马尾辫上,不知这家伙身上藏了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竟让他们这些妖修心绪跌宕难平,有心神震荡感。 柳飘飘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这股铿锵有力的声音里似乎有一股极为阳刚的气势,似乎能触及他们的灵魂,对他们心绪的那种影响似乎是他们不想面对的一个形容,震慑! 庾庆也骤然止步了,高度戒备着四周。 叫声来自“大头”,“大头”原本钻在他衣服里面的,后来他脱光抹药,“大头”就钻进了他的马尾辫里。 庾庆此时能感觉到“大头”在他头发里的紧张,有明显的躲避动作,还想往头发里钻的感觉。 他将“大头”放养了这么久,知道“大头”一般是不会发出叫声的,通常两种情况下才会发声。 一种是把它给惹恼了,譬如老是把它当玩物逗它玩的时候,它会大叫表示抗议。 还有一种就是大头感觉到了不安全的时候,才会鸣叫。 此时自然没人去惹怒大头,庾庆很清楚,“大头”此时的鸣叫就是对他的示警。 这也是一种被他调教出来的习惯。 以前独自浪荡夜宿山林时,他就会让大头放哨,把大头从金属罐子里赶出来,故意盖上盖子不让大头回窝,一旦有异常靠近,大头又无法钻回窝里去躲避,便只能大声提醒他。 换句话说,此时此刻的大头感觉到了危险! 南竹和牧傲铁也从妖修中钻了出来,他们听过大头的叫声,但没庾庆认识的深度,走到庾庆身边后,南竹继续向前走去,并好奇探问道:“赵大宝,你们怎么跑这来了,身体怎么样了?” 那些个苦力的假名字,也只有他能一口叫出来,估计孟韦都不一定能做到。 庾庆出手,一把拉住了他胳膊,往回拨拉。 南竹回头,目露询问,什么意思? 庾庆没解释,他也解释不清,看了看四周,没看出什么异常,要说异常,也就是突兀在此的三人。 就在这时,那三名苦力一起睁开了双眼,皆长呼出一口气来,似乎运功完毕了,又陆续站了起来,朝庾庆等人走来,其中一人道:“你们来了。” 南竹奇怪:“一转眼不见了你们,你们怎么来的这里?” “笛笛笛…” 就在对面三名苦力刚上前两步时,庾庆马尾辫里的大头又发出了嘹亮而急促的鸣叫。 庾庆神色骤变,见对面逼近,左右伸手,挡着两位师兄快速后退。 南竹和牧傲铁皆有些错愕,也察觉到了不对,配合着退回到了众妖当中。 庾庆对柳飘飘道:“你不是要抓我们吗?他们三个找到了,一起带回去吧。” 柳飘飘眼中的腻味无法掩饰,发现这位是当她傻还是怎的? 不说别的,她光看庾庆的反应就知道那三个人可能不对劲,这哪是什么让她抓人,分明是情况不明之下自己不想冒险,想把危险推给他们,想让他们探路。 距离不远,那三人已经走到了这边,柳飘飘没有袖手旁观,挥手给出了一个格杀的手势,几名妖修立刻冲出,刀剑上去就砍。 见势不对,三名苦力身体里面突然冒出刀剑,欲与几名妖修厮杀。 奈何实力实在是太差,根本不是几名妖修的对手,当场被砍了个四分五裂、身首异处。 身体里面藏有刀剑的情形已经是令庾庆三人吃惊,而三名苦力被杀后的情形则更加诡异,肢解后的躯体现出了原形,整体有点人的轮廓,黑褐色的毛猴子似的怪物,又不像有血肉,现了原形的衣服化作了体表黏糊糊的绿色液体,看着有些恶心。 很显然,三名苦力是怪物变化而成的,全身上下唯有三只打落在地的武器是真的。 庾庆惊疑,“这是什么东西?” 眼前忽有人影闪过。 唰!他腰间的佩剑突然被人拔了,剑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出手的正是柳飘飘。 南竹和牧傲铁大惊,立刻齐刷刷拔剑指向了柳飘飘。 然一群妖修手中的武器跟着扬起后,那声势立刻让两人的行为显得有些孱弱和可怜。 但是两人并未迫于压力而放弃,牧傲铁沉声道“放开他!” 南竹脸上挤笑,“大掌卫,我们如此温顺听话,您怎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 庾庆也不解道:“大掌卫,您这是什么意思?” 柳飘飘不理另两个,只对他道:“阿节璋的儿子居然不知道‘婆兮’,又不知道这‘鬼胎’,还说什么碧海船行和你们无关,就凭你们三人的修为这也不懂,那也不知道,怎敢下这古墓?说,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之前就觉得有些不对,想着带回去给大王那边处置就没说什么,如今摆明了一时间是出不去了,又见这一出,身边若一直放着一个隐患实在是让人不放心,终于忍不住发作了。 庾庆看了眼脖子上的剑,真怕她冲动,苦笑道:“大掌卫,我真没骗你,我骨子里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是个实实在在的老实人,真没有假冒,也不屑于去假冒别人。 要怪就怪家父生前并不想让我来探墓,所以就没告诉我什么具体的情况,我若早知道这么危险,压根就不会进来。 我们之前发现不对就想离开了,你不信可以问问你的手下,我们之前找到了出去的洞口是不是要拆墙出去,是不是被他们给逼回来的。” 柳飘飘朝群妖扫了一眼,“是这样吗?” 有妖修迟疑着回了一声,“大掌卫,好像是这样,他们当时好像确实是要离开。” 庾庆立马一脸和蔼笑容道:“您看,是吧,我们纯粹是什么都不懂就一头扎进来了。您若还不信,我已经说了,出去后我可以修书一封给玄国公应小棠,让他来证明我的身份。我落在你们手上,凭我们这点实力也跑不掉。” “哼!”有了手下的作证,柳飘飘撤了他脖子上的剑,“你以为这古墓里的幕后黑手还能让我们轻易从出口出去吗?” 见她放下了武器,群妖也都放下了。 南竹和牧傲铁暗暗松了口气,刚才一听柳飘飘的质问,两人其实都慌了,都以为这次完了,没想到命悬一线的局面居然又被老十五硬生生给圆了回来。 两人见危险解除,也放下了剑。 说到出不去,庾庆又不解了,“大掌卫,你们以前怎么出去的?” 柳飘飘:“以前出去的通道没有任何问题,这次不知闹什么鬼。幕后黑手显然能随时掌握我们的动向,只要不想让我们走,我们一旦踏上返回的通道,对方随时能让通道里砌墙的石头将我们堵死在中间。之前里面的动静是老童发出的信号,老童和老朱可能已经先进了地宫,先跟他们会合再说。” 翻手将剑插回了庾庆腰间的剑鞘,挥手带了众人继续前行。 庾庆跟上,跳过脚下被肢解的怪物尸体,还是不免请教道:“大掌卫,这‘鬼胎’究竟是什么东西?” 柳飘飘边走边说道:“‘婆兮’在古籍上还有记载,‘鬼胎’这个名字是以前进来过的人取的,究竟是什么谁也搞不清,翻遍古籍也找不到相关记载。 此物攻击威力并不大,就算是你们也能将其轻易斩杀,可此物有很特别的本事,能变化成人,能幻化成各种各样人的模样。你也看到了,他身上能藏武器偷袭。 当年,许多进来的人就是着了此道,被此怪近身偷袭刺杀了。此怪,真正的危险之处就是模仿能力,进来的人呆的越久,此怪便模仿的越像,连神态、声音和举止都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说罢看了看四周,补了一句,“这也是这座地宫里最可怕的地方,似乎有无所不在的眼睛盯着你,似乎有无所不在的耳朵在听来者的谈话。现在看来,当年封堵古墓前放的那场火并未对这里造成什么影响。” 她忽又回头盯向庾庆的马尾辫,“你头发里藏了什么?” 庾庆抬手从马尾辫里抓出了大头,给她看了看,“没什么,幽角埠买的,一只比较特别的蝉,大掌卫有兴趣也可以去幽角埠买来养着玩玩。”说罢又放回了自己的马尾辫上,大头主动钻进了头发里面。 南竹和牧傲铁又被搞了个心惊肉跳,发现老十五又在胡说八道,万一别人认识怎么办? 两人心里都有了想法,只要这次能活着回去,下次再也不跟老十五这混蛋出来了。 第一九零章 邪气 蝉?柳飘飘没表示出信或不信,又问道:“你想去哪找云图,总不会连具体位置都不知道就往这古墓里闯吧?” 经过被剑架脖子,庾庆感觉到了这女人又在试探他,回道:“主墓室,家父怀疑云图的线索还在主墓室,您知道主墓室怎么过去吗?” 此话一出,南竹和牧傲铁忍不住相视一眼,同时感觉到了,老十五依然没放弃去找仙家福地的线索,已经这份上了,依然还抱着希望。 柳飘飘:“主墓室我去过,早已被司南府翻了个底朝天,若有什么云图,也早就被司南府的人给拿走了。” 庾庆:“若有机会,我还是想亲眼去看看。” 柳飘飘没吭声了,不置可否的样子。 庾庆又请教,“那个‘鬼胎’怪物,用‘蓝色妖姬’能否识破?” 他也是没办法,望楼的情报对见元山的情况提供的还算详细,但对这古墓内部的情况提及甚少,也不知是不是买了便宜消息的原因,现在自然是抓紧机会请教。 柳飘飘:“没用的,那怪物邪门的很,似乎有办法能吸收妖气和人气之类的东西存储备用,化作你们人时,身上能浮现人气,化作我们妖时,身上能浮现妖气。‘蓝色妖姬’拿它们也没办法。” 还能吸收人气和妖气?庾庆惊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确实是邪门。 他当即与南竹和牧傲铁打招呼,自己三人若有分散再见,一定要验证清楚了是否是正身。 当然,三人也不管‘蓝色妖姬’有用没用,先再抹一次再说,之前抹的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时效。 就三人这贪生怕死的样,令柳飘飘多瞟了几眼…… 在他们的身后,就在一行消失后没多久,石壁上的窟窿眼里,突然蹿出了一条条触手,卷了地上被肢解的“鬼胎”碎块,将碎块重新拼凑起了三只“鬼胎”生前的样子,之后触手分泌出黏糊糊的绿汁浇在了“鬼胎”四分五裂的残躯上。 没一会儿,残躯裂口迅速将绿汁吸收,裂口也跟着愈合了,地上的根须亦如同细小的触手连接在了残躯上。 很快,毛猴子似的三只“鬼胎”陆续睁开了眼,挥手甩开了根须的纠缠,双手撑地坐了起来,陆续爬起后,一身的黏液飞快蠕动变色,转瞬变成了三位妖修的模样,继而飞奔而去…… 什么叫地下迷宫?庾庆算是领教了。 一顿疾行,除了越来越深入地下外,跟着群妖在地道内钻来钻去的他,早已绕的分不清了东南西北。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大的工程真的是墓穴吗?难道是为了防盗,才搞的这么复杂? “还以为当年的大火对这里没什么影响,如今看来还是有点效果的。” 领着一票人手疾行的柳飘飘忽发感慨。 庾庆自然要捧场,也是想多了解一些情况,主动发问:“大掌卫此话怎讲?” 柳飘飘:“放在当年,那真叫一路杀进来,现在却并无什么阻力,可见当年那场针对古墓妖邪的屠戮还是有效果的。” 她言谈举止方面对庾庆的态度,已明显有所改善。 不为别的,途中聊了一些赴京赶考的事,什么贡院考试的情形,皇宫殿试之类的林林总总情形,她虽是有心试探,但庾庆确实是对答如流,遇见她话题里埋设的坑,也轻易就给她纠正了。 柳飘飘意识到了,这位可能真的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探花郎,故而态度有所改观。 因为有些个问题,正常的修行中人都不太可能花精力去了解,而庾庆一开口明显就是行家,肯定是赴京参加过大考的人。 其实她还有好些个问题想问庾庆,只是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不好显得太那啥。 没办法,实在是遇上了一个有够传奇的人物,只要是个正常的人,都好奇庾庆为何会辞官,为何会抛弃那个未婚妻,能被地母看中收为弟子的女子应该不会差吧? 南竹和牧傲铁在旁听的也有些无语,之前两人虽不敢否认,但多少还是有些怀疑的,就玲珑观那山野破观的,真能出那种人才? 现在听了这番对答,两人心里有种认命的感觉,不服也不行,人家老十五可能真见识过那场面,这方面比起来,其他师兄弟可能真是个特大号的土包子。 但两人心里还是有点腻味,玲珑观观主竟然能考上一甲进士,这得多荒唐,玲珑观怎么可能出这种事? 这里也唯有两人能理解庾庆辞官的原因,假冒替考的嘛。 旁听的那群妖修也对庾庆投去了略有崇拜的目光,苦心修炼成人,自然是因为向往,心性趋于人性,孺慕那份风雅。 隆隆隆,前方深处又传来了略有节奏的轰击动静。 柳飘飘侧耳一听,挥手道:“是老朱的信号,就在前面,快!” 一行顿时加快了行进速度。 没多久,一行顺一斜坡闯进了一座空荡荡的地下室,高达数丈,很宽敞,有前后左右四条斜坡通道,看起来又像是个中枢地段。 一行云集于此,正琢磨要走哪条通道,四条通道口突然嗡隆一声掉下四道石门,挡了他们的进退之路,石门后更是哗哗声不断。 逢此突变,众人皆惊。 柳飘飘反应最快,一个闪身快如魅影,一掌轰隆巨响,直接将那石门给崩碎了,谁知后面却是如潮水而来的拳头般大的石球,狂灌入室内。 占了室内相当的容积后,堆积的石球才阻挡住了后面的石球再次涌入。 就凭这个,其它三道门便没了人敢再动,谁知道外面究竟有多少石球,没人愿意被活埋。 就在众人惊慌四顾之际,庾庆马尾辫里又传来了“笛笛笛”的铿锵鸣叫声。 众妖纷纷看来,庾庆也意识到大头可能察觉到了什么危险。 就在这时,顶部的孔眼中突然嗖嗖灌入气流。 气流无色无形,但对眼睑上抹了“蓝色妖姬”的庾庆三人来说,看到的却是赤黑色交织的气体,庾庆沉声道:“大家小心,是邪气!” 闻听此言,包括柳飘飘等人都迅速摸出了“蓝色妖姬”往自己眼睑上抹。 确认了确实是邪气狂涌而入后,柳飘飘立刻喝道:“屏住气息!” 不用她交代,大家便已这般做了,没人愿意中邪。 群妖不少开始盘膝打坐,以便多坚持一些时间。 庾庆三人也刚盘膝坐下,谁知柳飘飘却指着他们喝道:“去,你们三个朝那个方向给我斜向上一直挖,与刚才进来的通道平行挖掘,我就不信对手能把整条通道都装满石球,快去挖!” 庾庆惊道:“这么硬的石头,且浑然一体,凭我们三个的修为,得挖到什么时候,你们修为高,你们挖更快。” 唰!柳飘飘的双剑终于出鞘了,直接剑指三人威胁上了,“不想立死,就给我立刻挖!” 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明白了,这若是开挖起来,屏住的一口气消耗的更快,人家见元山的才是一伙的,要死也是先死他们。 没错,柳飘飘就是这意思,尽量利用外人缩短逃生通道的距离,然后再自己人接着上,只有这样,自己的弟兄屏气的时间才能久一点,才能多一分坚持到最后脱困的机会。 见没反应,她又喝道:“死还是挖?” 庾庆咬牙道:“给几把趁手的家伙。” 柳飘飘立刻示意手下扔了几把刀、斧之类的重家伙过去。 庾庆捡了斧子,走到石壁前就要开劈,却被同样扛了把斧子的南竹拉住了,庾庆不解地看着他,南竹罕见地对他挤出了一脸不太好看的笑,“老十五,你在旁打坐,能坚持一会儿就多坚持一会儿,我胖,消耗大,屏气时间肯定最短,在旁呆着也是浪费,我先来吧。” 庾庆脸颊一绷,掰开他,“我修为最高,速度快一点,我来。” 牧傲铁的身影插到了两人前面,回头对他道:“若要活一个,留一个修为高的,有能力报仇!”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很低,几乎就剩口型,从有些发呆的庾庆手中一把夺来了斧子,抡开了胳膊就照着石壁咣咣劈砍起来。 南竹点头,似乎表示认可,一把推开了庾庆。 庾庆一个踉跄后退,脚下踩到了圆圆的石球,差点摔倒,站稳后目光凝视了两位师兄许久,面无表情,之后慢慢回头,目光与柳飘飘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目光很平静,又慢慢扫了群妖一眼。 他接受了两位师兄的说法,若只有一个能活下来,他将尽力做那唯一一个,因为他确实是希望最大的那个。 他盘膝坐下了调息,屏气凝神,尽量让自己多坚持。 邪气渐渐充斥在整片空间。 咣咣开挖出的碎石也越来越多,牧傲铁在开出的洞里挖,南竹便在外面清理石头,往四周堆。 后来,洞里开挖的动静越来越慢了,南竹那往周围清石头的肥胖身躯动作也越来越慢了。 庾庆闭上了双眼没去看,嘴唇紧绷成了一条线,死死紧抿着。 没多久,脸色发紫的南竹停止了干活,慢慢晃到了庾庆边上,“老十五,我绷不住了,不吸气不行了,我要是中邪了,不要让我遭罪,给我个痛快!” 闭目中的庾庆嘴唇在颤抖,没回应,心里在反复告诉自己,我要活下去! 南竹慢慢躺在了石头堆上,张开双臂,终于放开了闭气,畅快的呼吸,闭目,脸上浮现美好,也有遗憾。 稍后,他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猛然睁眼,眼珠子滴溜溜乱转,陡然坐来,爬到庾庆耳畔,低声问道:“老十五,你确定这是邪气?” 我确定什么,你自己又不是看不懂?庾庆忽一愣,睁眼看他,见他那样子,不由愕然。 很快,牧傲铁也从开挖的洞里滑了出来,一脸狐疑的样子四顾。 瞧这情形,庾庆也松了气,试着吸气,结果发现好像是没事,不由站了起来。 看他们三个大口吸气的样子,柳飘飘愣住了,难道自己也走眼了? 有小妖也试着松气吸了口气,谁知脸色剧变,猛然双手抓住了脖子颤抖。 第一九一章 逃之夭夭 一看就知道,那小妖是受了邪气的刺激。 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刚还觉得可能是误判,可能不是邪气,现在一看,又发现没错,确实是邪气。 只是三人有点不明白… 庾庆看着两位师兄挑着眉头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南竹看着两位师弟,也挺着大肚子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牧傲铁干脆连嘴也张开了,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师兄弟三人一声不吭,却是心有灵犀,都演示给另两位看了,表示自己呼吸着是真的没问题。 这就奇怪了,三人又回头看向了颤抖的小妖,不明白了,为何他们三个没事,就那小妖有事? 是那小妖在演,还是这邪气只针对妖修? 若是在演,那这演技确实还可以,感觉包括柳飘飘在内的群妖都在配合他演。 若说邪气只针对妖修那也说不过去,这方面妖类比人更能抗才对。 群妖在看着那小妖,没谁过去帮忙搭手,因为一旦出手相助就是在消耗自己那一口气,就是在降低自己的存活几率。 最重要的是,那只是一位小妖。 那小妖只能是靠自己来化解,好在只是尝试着吸了一小口,吸入的并不多,很快便运功逼出了那邪气,渐渐又恢复了平静。 然而小妖的脸色并不平静,他知道自己这一折腾将那口气耗的差不多了,坚持不下去了,眼神中有恐慌。 随后,群妖的目光纷纷盯向了师兄弟三人。 柳飘飘喝道:“你们三个为何没事?” 庾庆迟疑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非这是针对你们妖修的?” 柳飘飘迟疑,不是没这可能,但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就是三人敢进古墓的倚仗之一,然而现在也不便质问,还要靠这三人干活,当即喝道:“还不快挖?” 牧傲铁直接将手中斧子扔给了庾庆,挥手示意了一下,意思很明显,轮到你了。 下意识接了斧子的庾庆无语,之前还是要死要活的好师兄,转眼就翻脸了? 他也不好当着群妖的面说什么,只好拎着斧子钻进了斜挖出的洞里,到了尽头一斧又一斧地劈砍起来。 南竹和牧傲铁则在洞外清理里面滑落的石头。 柳飘飘抬头看着上面孔眼中还在灌入的邪气,意识到了幕后黑手的企图,杀他们已是其次,这似乎是想把他们都给炼制成邪物。 突然,之前那名吸入邪气的小妖再次发出了动静。 众人看去,只见那小妖已经低下了脑袋,正在沉重地大口喘气,显然是一口气耗尽后的后果。 后来,小妖彻底安静了下来,慢慢抬头,一双眼已成血色,看着吓人。 唰!一道寒光闪过,直接将其头颅斩飞,当,一把剑插在了石壁上。 出手的是柳飘飘。 对自己人下杀手,她也是没办法,身为见元山大掌卫,她要考虑的是大多数弟兄的性命,不能容一个中了邪的弟兄发作起来扰了大家那口气的消耗节奏。 南竹和牧傲铁一起回头看着,看着那小妖的尸体慢慢变成了一只狼。 柳飘飘已闪身到了开挖的洞口,朝里面喝道:“速度太慢,再快点,拖拖拉拉休怪我不客气!” 里面有意放慢点节奏的庾庆没办法,只好拿出了开山的劲头,大刀阔斧猛劈。 又熬了那么一阵后,又开始有其他修为不济的妖修扛不住了,不得已之下中招了。 为了不连累其他人,柳飘飘别无选择,还是杀。 杀的南竹和牧傲铁大气不敢喘,怕惹来群妖的嫉妒。 两人任劳任怨,老老实实埋头干活。 之后,不时有妖修倒下。 而柳飘飘也不时派人去洞内看开挖的情况,每隔一段距离,便会逼庾庆三人往隔壁平行的通道方向横挖,打出小破口,发现隔壁还是有石球堵着,又让继续平行挖掘。 碎石在充满邪气的空间越堆越多,死在自己人手上的妖修也越来越多。 换人挖掘的时候,庾庆会趁机跟接替的师兄嘀咕几句。 就在七十多名妖修死到只剩二十来人时,横向开挖的牧傲铁一斧子下去劈出了个空洞,摸出萤石往洞外一探,发现已经挖通了。 大喜之余,不敢露出什么端倪,按照庾庆的交代去做,继续开挖,保持动静不停,扩展洞口。 待到洞口足以容人进出了,牧傲铁终于喊出了信号,“斧子钝了,换个趁手的家伙来。” 下面滑石洞口清理碎石的两人精神一振,相视一眼,庾庆偏头示意南竹先撤,他来断后。 南竹绷着脸颊,拎了另一把斧子钻入了洞内。 很快,开挖动静又起,庾庆观察了下群妖,趁着不注意,轻身猫进了洞口。 斜坡洞内的石头还在继续往下滑,也是根据现场妖修的情况总结出的布置方式,掩护最后一个人脱身。 庾庆蹿到位置,钻入了横道,师兄弟三人一碰头,立刻二话不说,赶紧钻出了洞,率先逃之夭夭。 突然安静了,盘膝打坐的柳飘飘骤然睁眼,发现那三个家伙也不在现场了,顿感不对,一个闪身持双剑冲进了洞内。 等她从逃生口子钻出,哪里还能看到庾庆三人的影子,一路疾追到一个岔路口,已不知那三个家伙逃往了哪个方向。 不一会儿,仅剩的二十来名手下也追来了,修为能扛到现在的,也算是精英。 “可恶,竟被那三个家伙跑了。”一名妖修恨恨一声,不过大口呼吸的感觉确实不错。 被人犯轻易逃脱了,也说不上什么恨,那种情况下,大家都在尽力自保,可谓自顾不暇,被人钻了空子很正常。 某种程度上也感到庆幸,劫后余生的庆幸,若不是那三个家伙能像没事人一样持续干活,凭他们自己开挖逃生通道的话,他们一口气是不可能坚持到现在的。 咔!柳飘飘却是一剑劈在了石壁上,带出一道火星,脸上颇有恨意。 感觉自己被那三个家伙给耍了。 那三个家伙为何不怕邪气?为何敢甩开他们逃跑? 问题又回到了最早先的问题,那三个家伙势单力薄为何敢进入这座古墓? 必有所倚仗! 那三个家伙必有不怕邪气的办法,她感觉自己被骗了,导致了这么多手下的枉死! 一路乱钻乱逃的师兄弟三人感觉自己跑了很远,感觉不会再被追上了,才终于停下了。 南竹担忧:“这若真是再被抓到了,我们怕是要死定了。” 庾庆不屑,“之前在转圈的通道里被堵了个正着,那是没办法,如今进了这纵横交错的地宫,想再抓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他们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吧。” 南竹叹道:“凭他们的实力若都不能活着离开,我们岂不是更危险?” “那可未必。”庾庆颇为自信,腰间抽出了一支供香,摸出火折子点燃了。 南竹和牧傲铁面面相觑,心里闪过同样的念头,又要请祖师爷了? 萤石光芒照耀下,青烟袅袅飘荡,略作观察的庾庆嘴角浮现一抹笑意,符合他之前的判断,钟粟没撒谎,这地宫其实是通气的,只因地宫通道太过曲折漫长,不容易被察觉到而已。 他转身朝上风向去,“走,去这地宫逛逛去。” 迎着上风向走,可保平安。 如果有什么东西出现在上风向,会导致气流产生微弱变化,对烟气的影响能让他察觉到,可提前规避。下风向他则完全没办法判断,这和在烟雾弥漫的地窟里利用观字诀抓火蟋蟀是两回事。 然并未走出多远,他便愣住了,凝神观察着烟气变化。 “怎么了?”南竹问了声。 “撤,前面有人,后面的那个路口换条道。”庾庆扔下话,带着两人扭头便跑。 只要有人,不是妖修就是此间邪物,反正肯定不是他们一伙,肯定要避开。 南竹和牧傲铁有些惊疑,不知真假,若是真的,难道祖师爷能保佑帮忙到这个地步? 三人刚跑到之前经过的十字路口附近,便紧急刹停了,又被堵了个正着,前面一群妖修刚好堵在了那十字路口上,为首的正是冷眼盯着的柳飘飘。 再回头,后面一群妖修也赶到了,断了他们的退路。 庾庆无语,这都能被堵上,这得多倒霉? 柳飘飘冷冷道:“还不束手就擒?” 三人能怎样?庾庆只能是苦笑着放下了双手,实力相差悬殊,反抗立死,束手就擒可能还有条活路。 南竹和牧傲铁也束手认命了。 南竹尤其怨怨扫了庾庆一眼,发现就这厮喜欢瞎搞,喜欢折腾,挖出了逃生通道本可好好的,非要跑,这下好了吧,不死也得遭罪。 “笛笛笛……” 就在一群妖修前后靠近之际,庾庆马尾辫里的大头突然又发出了铿锵鸣叫。 庾庆一愣,目光一扫眼前的柳飘飘等人,尤其是盯上了柳飘飘的长剑,发现并非柳飘飘原本款式的双剑,陡然一惊,唰一声拔剑,喊道:“假的,砍他!” 一个闪身而出,剑光连闪,绿汁飞溅。 从一群妖修中间过的庾庆如砍瓜切菜般,他停在了十字路口时,“柳飘飘”等妖修则已经倒了一地现形,一群鬼胎。 南竹和牧傲铁一看这情况,也拔剑冲向了背后一群妖修。 打斗快速结束了,庾庆三人却是后怕不已,好险,这真要是束手就擒了,被一群没什么战斗力的垃圾近身捅死了的话,那才叫死的冤。 原地不宜久留,三人再次前行,闯到一座地下山崖时,又齐齐止步,前方的石桥上站了一位白衣女子,似乎早已在等着他们。 第一九二章 仙人 这哪来的这么个白衣女子? 师兄弟三人都能确定,前前后后进来的人当中肯定没这般穿着打扮的人,除非后面还有其他人进来了还差不多。 白衣女子侧颜站在石桥边缘,石桥没有扶栏,让人担心一失足会掉下去。 有点距离,光线也不太好,看不清女子长什么样。 是人?是鬼?是妖怪? 牧傲铁手中萤石往庾庆眼睛上送了送,表示眼睑上的东西早就没了。 不需要说话,师兄弟三人立马掏出“蓝色妖姬”往自己眼睑上抹。 之后三人再去看那白衣女子,诡异的是,没有人气不是人,没有妖气不是妖,没有阴气也不是鬼。 浑如死物。 南竹松了口气,“吓我一跳,这应该是什么雕塑吧,活灵活现真像那么回事,谁摆在这吓人的?” 这个问题问也是白问,无人能回答,就他废话多而已。 三人当即继续前行,登上了石桥,不时观察四周,同时也警惕那白衣女子雕塑,毕竟这是邪门地方,直接无视也做不到,心理上还是暗藏了防范。 说实话,打量四周环境的三人很意外,没想到这地下还有这样类似山崖峡谷的空间。 就在没几步就要走到石桥正中,也就是快要到那白衣女子雕塑的位置时,白衣女子动了,缓缓偏头看向了他们,神情淡漠。 这一幕差点把三人给吓一跳。 “笛笛笛……” 庾庆马尾辫里的大头也在这时又发出了铿锵鸣叫声。 根据之前的经验,师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挥剑,同一个动作,高、胖、瘦呼哈哈一起上,砍她! 依旧是不堪一击,只是师兄弟三人的反应有些过激,谁叫这么个黑漆漆的场景中,桥上站个白衣女人吓他们。 白衣女子当场被三人联手砍烂了,绿汁四溅,变回了恶心的鬼胎模样,迎面掉下了石桥,落向了下面的山谷。 稍后,能听到山谷下面有噗通声传来。 南竹呼出一口气,“这‘鬼胎’在搞什么,之前还能变化成咱们认识的人,现在怎么突然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这不是摆明了引人警惕吗?” 牧傲铁提醒,“和以前的‘鬼胎’不一样,以前的没有人气也有妖气,这次的什么都没有,像是死物。” 庾庆和南竹沉默了。 “人气?妖气?” 一个女人的声音突然在山谷中回荡响起。 师兄弟三人突然有汗毛竖起、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个女人的声音他们不陌生,虽只听过一声短暂叹息,却是印象深刻,此时一听就想起了早先刚进古墓时的情形,和那声叹息是同一个人,语气中有略带幽怨的感觉。 三人相视一眼,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出来了,不是幻听,也不止自己一个人听到了。 三人环顾四周,旋即一凛。 石桥的另一端洞口,走出了一个人影,稍近些能看出,就是一个糊满了黏液的恶心毛猴子。 公然以真身模样走来的“鬼胎”在变化,体表蠕动变化,很快又变成了那个白衣女子。 师兄弟三人还是头次眼睁睁看到“鬼胎”是怎么变化成人的。 这也就罢了,更令三人惊疑的是,步步走来的白衣女子身上,人气,妖气,邪气,在不断转换着,似乎在回应牧傲铁的话,你想要什么气我都能给你。 “这什么怪物,看来以前进过古墓的人对这‘鬼胎’了解也不多呀!”南州的声音略有点紧张。 都明显感觉到了,这次的“鬼胎”露面好像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别样花招要冲他们来。 尤其是感觉到那一声叹息的人应该是朝他们来了。 庾庆一个手势,师兄弟三人某方面的默契真不用说,立刻转身飞掠而去,直接脱离石桥,冲向了来时的洞口。 遇上这样的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躲远一点再说,俗称安全第一,再俗点就是逃跑。 然而相逢就是缘,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冲到洞口的三人忽急停下来,且慢慢后退。 稍后,洞里又走出一人,又是一个白衣女子。 师兄弟三人不断回头,后面的白衣女子还在,两边的白衣女子是一模一样的。 庾庆突然一个闪身而出,只一剑就将前面的白衣女子给斩杀了,还是那么的不堪一击,甚至是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又倒地变成了“鬼胎”的尸体。 他还是想除掉拦路的先躲回迷宫似的通道去。 “我随时能让那些妖修找到你们。” 白衣女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回荡在山谷,顿令除怪欲跑的庾庆僵住了,南竹和牧傲铁措手不及反倒冲到了他前面,又双双停下,双双回头看向庾庆,怎么不跑了? 这时,洞内走出了一群白衣女子,令二人不得不往回退。 同时,石桥的另一端也出现了一群白衣女子,全部长的一样。 两边洞口的一大群白衣女子都在向石桥中间集中。 师兄弟三人被逼得后退,南竹和牧傲铁想动手杀出去,这次是庾庆挥剑张臂阻止了二人,挡着二人一并后退,同时大声喊道:“你想干什么,想吓唬我们吗?” 此话一出,两边走来的白衣女子突现异常之举,突然疯了似的,从石桥两边飞扑,纷纷自尽似的跳桥了。 一直后退的师兄弟三人错愕,只见前方只剩一名白衣女子朝他们走来,再回头看,桥上空无一人。 对方似乎展现出了某种程度上的善意。 迎面走来的白衣女子右手抬起,长袖迎着山谷一扫。 奇迹立刻出现,整座山谷瞬间变得星光灿烂,旋即又如星潮浩瀚。 桥上,山壁上,桥下的山谷,还有头顶上,附着的、地宫随处可见的那种根须开始舒展出光斑,不断有光斑向每一条根须灌注,最终停止后,每一条根须都散发着柔和的白色荧光。 此时师兄弟三人也终于将白衣女子的面貌看了个清清楚楚,长发披肩,长相只能说是还可以,谈不上多好看,神情淡漠。 赤足走来的样子倒是好看,每一脚踩在那些根须上都有波光涟漪,犹如在星河踏波而来。 赤足一落地,周围的根须便如同活了过来,温柔触碰。 漆黑幽暗的地下山谷空间,变得煌煌亮堂,变成了一处如梦似幻之地,恍如仙境,真的是太美了。 美到让师兄弟三人目瞪口呆。 美到让师兄弟三人有点害怕,对方给他们的感觉有些高深莫测。 这还是那个传说中的阴森古墓吗?邪门依旧。 三人看了看自己手上被衬托的黯然失色的萤石。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望楼的情报上没看到过,传说中没听说过,柳飘飘他们也没提到过还有这样的场景。 问题是,一只“鬼胎”能有这挥手间点亮一片天地的驾驭能力吗? 三人感觉到了,这个“鬼胎”不是正主,正主应该是驾驭“鬼胎”的人,是这个女人长相的人吗?幕后黑手出现了吗? 庾庆喊话,“你是什么人?” 白衣女子边缓缓走来,边缓缓说道:“你希望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什么人。” 庾庆:“既然露面了,又何必故弄玄虚。” 白衣女子:“不死不灭之人,用人间的话来说,仙人。” 仙人?师兄弟三人同时一愣,旋即相视一眼,眼神里都有怀疑,真要是传说中的仙人,需要躲在地下用这样鬼鬼祟祟的手段吗? 白衣女子终于站在了三人跟前。 “笛笛笛……” 躲在头发里的大头又铿锵鸣叫了一番报警。 这次,师兄弟三人没有再砍对面的女子。 白衣女子盯着庾庆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身上的这只虫子就是地火之精吧?” 是说大头吗?庾庆疑惑道:“地火之精?也许是吧。” 白衣女子:“地火之精,乃地火灵气孕育凝结而成,八百年方能化形一次露面,露面一次也只有三十六天,只为交配,之后又隐于地火不出。此乃至阳之物,能克阴魂,百邪不侵,通常用于炼药和炼制宝器,活物乃是不染风尘的精灵,沦落于世必绝食而亡,怎会在世间风尘中跟着人到处乱跑,它不会跑的吗?” 师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庾庆心里在嘀咕,她说的是大头吗? 南竹和牧傲铁也在心里嘀咕,说的是那放屁虫吗? 师兄弟三人都感觉这白衣女子把大头说的好高级的感觉,只是都感觉对方说的有些不对劲。 什么八百年才露面一次,什么不染风尘的精灵,什么沦落于世必绝食而亡,三人心里都在嘀咕,绝食个屁,贪吃的要死,不吃的撑死都是好的,一个大屁便能涂炭一方,真没看出人家说的那份高雅来。 至于会不会跑,庾庆想了想卖掉了又跑回来了的情形,迟疑道:“现在应该不会跑吧?” 白衣女子颔首:“八百年才出现一次的东西,你能遇上,还能随从于你,可见你也是个身具机缘之人,倒也不枉我露面见你。” 庾庆:“别说那么玄,我们三个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不吃这套,你到底是谁,真身躲在幕后究竟有何企图?” 南竹和牧傲铁闻言也挺了挺胸膛,手中剑显摆着给师弟助威。 白衣女子:“我在此住了三千年,你们破我家门,扰我清净,反质问我有何企图,是何道理?” 卡文了 六月第一天,正是大家手上有保底月票的时候,实在是一万个不想请这个假。 但就是卡壳了,卡文了,卡的欲仙欲死。 其实写了一些,有一章多的量吧,上午就写出来了,发之前自己照常过一遍眼,结果莫名其妙就跟自己过不去了。其实知道就算重写也未必能高明到哪去,但就是来劲了,于是就卡了。 反正人都写懵了。 一看这个点了,干脆请假了。 昨天的大话说早了,捂面! 唉,这玩意有时候真不如去干体力活自在。 第一九六章 大喜 庾庆:“那得死多少鬼胎?会牺牲你太多的手下。” 白衣女子:“我不在乎。” “……”庾庆无语回头,盯着她。 白衣女子也回头盯向了他,目光深沉。 庾庆扬起了手中地图,回了两个字,“不急,我再到处走走,确认一下地图。” 白衣女子:“有那个必要吗?你们能不能安然出去,在我,不在地图。” 庾庆:“当然有必要!确认地图不是目的,甚至第二个条件提不提都不重要,你我都清楚什么最重要,你我都清楚我们这次来是冲什么来的,小云间! 你说你告知的‘小云间’所在是真的,那是你说的,我们凭什么相信? 所以我提了第二个条件,就是这份地图。如同地图是真的,证明了你确实没有欺瞒我们,那你告知的‘小云间’所在才有可能是真的。反之,若连地图都是假的,我们还能指望你所说的‘小云间’是真的吗? 更重要的,是要证明你说的话我们能不能信,我们要证明你是不是真的会让我们活着出去,要证明你的诚信!” 他再次扬了扬手中地图,“所以,核准这张图是否真实无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只要确认了这张图没问题,什么都好说,你让干什么都行,干什么我们都放心。” 白衣女子静默了。 南竹和牧傲铁眼角余光碰了下,之前还担心老十五所谓的“拖着”,要怎么拖才能等到什么援兵来,现在才发现老十五之前早就埋好了坑在这等着,果真是要拖着,而且是要光明正大的拖着。 南竹嘴角翘起了一抹戏谑,发现老十五这小家伙的脑子还挺机灵的。 “你要核实多久?”白衣女子突问道。 庾庆:“照着图走一遍,需要多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白衣女子衣袖一挥。 “嗬…嗬…” 宁静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嗬气声,恍如野兽伺伏。 庾庆三人回头四顾,只见室内左右两侧靠墙壁的位置,各站一排的“傀士”似乎正在呼吸,有淡淡的邪气从笼罩的根须中吞吐不定。突然,一簇簇根须中各出现了两点血红,左右两排“傀士”似乎睁开了双眼。 咚!居中一尊身穿铠甲的傀士手中长斧,突然拎起重重杵地一下,震的地面嗡嗡响。 两边石壁前笼罩的根须晃动,左右两排傀士开始迈步走出,一个个从根须笼罩中走了出来,一个个青面獠牙,一个个两眼赤红泛光如邪魔,一个个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邪气。 众傀士止步后,持长斧的傀士身上突然邪气大振,一个箭步如飞,猛然腾空跳跃而起扑来,凌空劈斧斩向了几人。 师兄弟三人略惊,纷纷闪避,还以为白衣女子翻脸了,庾庆手中剑顺势出鞘,闪避之前,一剑将白衣女子给拦腰斩杀成了两截,绿汁飞溅。 一斧落空的傀士旋身将长斧横扫。 咣!牧傲铁双手推剑一挡,震的胳膊有些发麻。 不待三人再出手,长斧傀士已再次纵身跳跃而去,落在了另一边的那排傀士跟前,一个转身,咚,长斧杵地,突然安静了,一动不动,没了再动手的意思。 庾庆猛回头,盯向了洞口边上,只见一只候着的鬼胎身形变化,转眼又变成了那白衣女子。 她亦回头看向三人,“不是要核实地图吗?再磨蹭下去,我不敢保证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师兄弟三人懂了,刚才的突发事件其实是在警告他们,这里也不是谁想闯就能轻易擅闯的地方。 庾庆忽冒出题外话,“柳飘飘的人分成了三伙,如今集中了吗?” 白衣女子略默,似乎有些没跟上他思路,想了想,回道:“没有。模仿他们敲击的声音,已将他们远远隔开了,不会让他们轻易聚集在一起。” 庾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逗留,挥手示意,领着两位师兄快速离开了。 三人到了洞口也只是再回头看了眼而已,洞内的光线在他们的视线中渐渐暗下,跑到洞口堆叠起来的鬼胎又变成了一面石壁,没有再见到白衣女子出来。 “没事吧?”南竹对牧傲铁关切一声,意指刚才挡那傀士一击。 牧傲铁摇头,“速度快,力气也挺大,少量的没什么,若是成群结队的冲击,还是能产生相当威胁的。” 庾庆:“若再有许多的鬼胎变化成这傀士的样子一起围攻…” 话没说完,那情景已经足够南竹和牧傲铁去想象,那样的话,对上的人都必然要将所有的鬼胎当做傀士去对付,出手将一直不敢松懈。 庾庆的心思似乎很快从那洞窟里收了回来,长剑归鞘,又捧起了地图。 这次没有再绕来绕去了,真的按照地图的路线走了起来。 稍走了一圈,那个未在地图上标示出来的山谷,他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了,找到了其位置。 没多久,他把地图给了牧傲铁,让牧傲铁捧着图去核对,他自己则又点上了一炷香在手上。 途中,遇见岔路口时,他偶尔会出声,示意牧傲铁往哪个路线去走,并时常会催促牧傲铁走快一点。 别人搞不懂他在干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在督促一行往上风口走。 见此状,南竹那话痨又憋不住了,忍不住又扯住了庾庆,在其耳畔低声嘀咕,“这么赶做甚,你不是要拖吗?” 庾庆微声回道:“我说过,这地宫内肯定还有其它出口。等援兵只是多做一手准备,等来了援兵也是指望别人,能靠自己找到其它出口不是更好吗?” 南竹连连点头,当即不再啰嗦,只是两只眼睛看庾庆的眼神有点放光了,发现老十五这小子是越来越蔫坏了,这幅地图要的有够狠的,既能拖延时间,还能光明正大的在古墓迷宫里到处乱逛,明着去找出口。 他放下了心跟着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有那白衣女子关照,不但是地宫内的妖邪不会危害他们,也不会撞上那些妖修。 地宫很安静,什么都不用担心,除了走路还是走路,确实有点无聊…… 天色已近傍晚,山中光景绮丽。 峦州牧府送嫁妆的队伍到了,不愧是州牧嫁女的规格,担子就抬了上百台,每台都披红挂彩,在山路上迤逦而行。 乔装成领队的司南府行走金化海不断观察四周,发现这山中一路上都有妖修明里暗里盯着他们这一行的队伍。 当看到前行的人手发出了暗号后,金化海知道司南府事先侦查好的目标地点到了。 他快速走了过去,发现果然是一处好地方,就在一座山头的拐角处。山路在此内凹,山下看不全这里的情形,对面也没有相邻的山头可供人观察这里。 等到有做了标记的箱子到了,金化海立刻伸手拍一拍,嘴里喊着,“后面的跟上!” 箱子下面轻微一声咔嚓,立刻落下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就地翻滚,迅速翻滚进山头凹陷处,单膝跪地一停,伸手就直接端开了一个连同板子的草丛,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一个扑身就钻了进去。 前期的准备金化海并未参加,但看眼前这情形,就知道这口洞绝不是天然的,能在这里挖出能藏这么多人的洞,可以想象司南府前期是下了大工夫准备的。 “后面的跟上。”他又拍了拍有记号的嫁妆抬箱。 又一个黑衣人从箱子底下落下,就地翻滚,迅速矮身扑进了那口洞里。 “后面的跟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落地翻滚进洞里消失。 抬嫁妆的人视若无睹,该聊天的聊天,该说笑的说笑,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当司南府前司执掌蒙破,也落地翻滚到了洞口旁后,金化海与之相视着点了点头,表示一切请放心的样子。 蒙破随后也钻进了洞内,又有黑衣人从洞内冒头,端了那蓬草丛盖在了洞口。 金化海用脚把地上草拨了拨,掩饰掉了地上被滚过的痕迹,又看了看四周,才随同送嫁的队伍继续前行。 周围观察的妖修依然在明里暗里的盯着,却不知司南府上百号精锐人手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见元山。 见元山上大喜,敲锣打鼓声突然响起,开始奏乐。 嫁妆在上山,新娘子亦搭乘了飞禽从天而降。 众目睽睽之下,满面红光的山大王洪腾闪身到空中,亲手抱了新娘子落地。 头戴凤冠的新娘子,皮娇肉嫩,眸波似水,羞答答的样子,那叫一个千娇百媚。 “噢……” 一片欢呼叫好声起。 混在人群中的秦诀,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一旁的崔游对他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媚态撩人的妖精,我见犹怜!” 秦诀淡淡一笑,还是觉得铁妙青更好看。 他对这婚礼也没兴趣,宁愿在古墓外面守着,然而没办法,获悉喜事要开始后,还是紧急赶来了。 碧海船行的执事右绫罗,亦在人群中鼓掌,不过目光一扫台阶下面上来的一群送嫁妆的人,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尽管金化海化妆了,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因为以前就认识。 第一九四章 我等无能 庾庆接了布帛到手,给了两位师兄一个眼色,才打开了查看,是一大块的白布。 南竹主动送上了手上的萤石帮忙照明,牧傲铁则紧握手中剑,随时警惕防范着白衣女子。 稍微将地图一看,庾庆和南竹的脑袋都大了,那叫一个密密麻麻的线路,压根分不清哪是哪,发现有三种不同颜色,当即问:“三种不同颜色是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代表不同层次,绿色最浅,红色居中,黑色最底层。” 庾庆立马抬眼盯着她,“岂止三层,我们到这都不知道下了多少层的台阶。” 白衣女子:“你所谓的层是楼层,图上颜色指的是地下的一定层次,一张图难以表达出每条通道的高低。” 庾庆略默,继续盯着地图查看。 “这蛛网似的还真是迷宫了。”南竹啧啧不已,目光忽然在地图上一阵乱扫,“咦,我们途中看到过一些洞窟,地图上没有任何这方面的显示。” 白衣女子提醒:“有通道的地图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 南竹也伸手牵起地图:“不对吧,出口位置在哪?” 白衣女子:“出口地段的情况你们经历过,那地方已经被我改造,可以千变万化,没有固定的通道。只要你们好好完成了我的交代,我自然会放你们出去。” 南竹当即质问:“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遵守承诺?” 庾庆却出声打岔道:“仙人,说到出口,我很奇怪,那么大的地段,那么多的石块,你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做到千变万化还能不让我们发现的?” 白衣女子:“那不是你该关心的,我说了,做到了,我就会放你们出去。” 庾庆耸肩,又继续看地图。 南竹忽又指着地图问道:“我们所在的位置,在哪?” 白衣女子:“这里没有画进去。” 三人同时盯向她,南竹问出了三人都想问的问题,“为什么不画?” 白衣女子淡漠道:“没必要画,少一些地方对你们的行事没任何影响。” 察言观色的庾庆忽抬了抬手,阻止了南竹再问下去,“一些小节就没必要在乎了。” “……”南竹无言一阵,很想问问,这种事情也能如此马虎的吗?最终忍不住提醒道:“年轻人,做事要谨慎,不要这么冲动!” 庾庆不理他,对白衣女子扬了扬地图,“还有什么要交代吗?” 南竹不忿,还想说什么,一旁的牧傲铁却扯了下他袖子,也示意他打住。 意思很明显,眼前交由老十五去做主。 怎么说呢,出山前,小师叔是交代过他们,让他们以自己在修行界的江湖经验助力老十五。 然事情走到现在为止,牧傲铁明显感觉到了吃力,明显感觉到自己和七师兄以前的那些江湖经验太低级了,说白了就是他们以前接触的层面太低级了,放在现在的许多事情上根本不够瞧的。 估计小师叔当初也没想到他们会遭遇这样的破事,谁也不可能事先知道,知道就不会让出来了。 有些事,以前在玲珑观还不觉得,一起经历了一些事情后,师兄弟几个不说谁聪明谁笨,但老十五确实比他们有胆略,遇事的处理方式上也跟他们不一样。 他们遇事最多只能想办法怎么去应对。 老十五却是个遇事解决事的人,是个遇事能做决断的人。 遇事,有胆子和有胆略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譬如幽角埠的时候,卷入了鉴元斋和妙青堂的纷争,现在回头想想,真要是按了他们的主意和见解来,只怕还不知怎么收场。 没事的时候,他也觉得老十五这人不靠谱,容易让人生气上火,但真要惹出麻烦了,似乎交由老十五来处理更合适。 南竹回头,见他拉扯,只好闭嘴了。 白衣女子:“你准备怎么解决掉那些妖修?” 庾庆:“先看看情况再说,反正你随时能联系上我,我们随时可配合。” 白衣女子没说什么,代表着认可了。 “走了。”庾庆手中挑着地图的长剑归鞘,挥手招呼一声。 他大摇大摆在前,两位师兄警惕在后。 白衣女子忽道:“看地上。” 庾庆三人回头一看,又按她指示看向地面,只见纠缠在桥面上的根须突然竖起了长长一排,发出了微弱亮光,如细小触手般轻抬。 白衣女子告知,“这是一种指路方式,不容易被发现,不便言语时注意观察。” “知道了。”庾庆点了点头,带着两位师兄继续走人。 白衣女子目送,竟有几分欲言又止,实在是庾庆太好说话了,几乎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感觉。 按理说,这应该是好事,但却让她感觉有些不踏实。 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她食言吗? 她反而感觉那个胖子比较正常一点。 思之再三,她还是对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喊出了一句,“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我随时能让那些妖修找到你们。” “你放心,我们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庾庆背对着挥了挥手。 南竹好无语,感觉这老十五轻松惬意的很,心大成什么样了,当是来逛街的吗? 话又说回来,进洞前,头次来这种场合,他已经做好了害怕的心理准备,结果被老十五东搞西搞到气氛不太对了,莫名其妙把“害怕”给搞丢了,害自己这个当师兄的操碎了心。 一行进洞走了没多久,遇见了第一个岔路口,庾庆又端起了地图,牧傲铁手上的萤石送了过去。 一瞅庾庆的样子,南竹就猜到了他在找什么,伸手捞了庾庆的脖子过来,低声耳语道:“在找刚才那山谷石桥的位置吧?我刚才说的时候,你说是小节不在乎,你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不是答应的太痛快了?” 牧傲铁一看七师兄动作,就能猜到七师兄想说什么,估计是和自己相同的疑惑,只是不知老十五那样做是什么意思,他也想知道。 遂伸了耳朵过来靠近听,不然听不清。 他自然能理解七师兄的这份小心,正常的说话在这地宫根本瞒不过那个女仙人的耳朵。 庾庆随后低声在两人耳边提醒,“不痛快行吗?她为什么在那跟我们见面?那山谷里怕是藏着能对付我们的杀招,我们同意则罢,不同意就是个死,她不会让我们暴露她的存在!” 之前三人一路在地宫里乱窜,到了那山谷石桥时,他以为是一路躲避妖邪的纠缠无意中闯至,后来察觉到不对,才意识到他们很可能是被人针对行进方式一路设置了阻碍,进而无形中左右了他们的行进路线。 凭对方掌控全局的能力,完全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简而言之,他们可能是被刻意引导到那个山谷的。 眼见为实,那女人完全有能力借助任何“鬼胎”在任何地方现身和他们见面,为什么要将他们引到那个地方去? 他的观字诀也不是摆设,山谷里邪气喷薄时,他就观察到,山谷下面似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暗中涌动。 两位师兄听的暗暗心惊,南竹惊疑,“你怎么看出来的?” 庾庆:“当然是因为我比你英明。” “……”两位师兄同时回头看这不要脸的家伙,皆一脸鄙夷。 南竹:“别闹。那她告知的那个仙家洞府,是真的还是假的?” 庾庆:“你傻呀,我才不管她真的假的,不能活着离开的话,再真也是假的,现在想办法活着离开才是首要的。” 从一开始找到被封堵的出口想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放弃了继续深入古墓寻找仙家洞府的线索。 情况不对劲,超出了他们的准备范围,再继续下去就不是贪心了,而是傻了,他当时就已经果断放弃了,若不是被柳飘飘等人给逼了回来,他早就先逃出去了,宁愿面对外面的麻烦。 闻听此言,牧傲铁深以为然地略点头。 南竹了然,却也有些失望,“闹了半天是瞎扯,见你问那么详细,还以为那什么呢。” 庾庆嗤了声,“你当我愿意陪她瞎扯?人家当面抛出个天大的诱惑,背后却在磨刀霍霍,你说我接还是不接?我不接你觉得我们能轻松走出那山谷吗?” 南竹叹了声,算是理解了,没想到已经是从危险边上擦身而过了,但也无法放轻松,“柳飘飘他们可不好杀,这个忙不好帮啊!你打算怎么弄?” 庾庆:“杀个屁,谁爱杀谁杀去!能威胁到那邪魔的势力没了,你敢保证她能兑现承诺?咱们得多傻才能干出性命由人的事来,能不能活下去自然是要自己去争取。” “啊?”南竹略惊,“这个恐怕由不得我们吧,她随时随地盯着我们呢。” 庾庆:“也由不得她,我们又不是死人能任由她摆布。拖着,等援兵来了再说。” “援兵?”南竹不解,那眼神明显在问,我们哪有援兵? 庾庆;“热闹还没开始呢,这才进来了几个人,估摸着司南府的人还没登场,回头有这仙人受的。总之谁能搭救咱们,谁就是咱们的援兵。唉,我等无能,也只能是做墙头草了。” 第一九五章 傀士 南竹:“你确定司南府的人会来?” 之前在洞外,老十五突然醒悟说,婚事是司南府在做局,司南府也是冲古墓来的,他就有些懵,没听明白,不知哪看出来的,当时没来得及让解释清楚。 庾庆:“你想什么呢?连那女仙人都看出了云图被解开了,你怎么还在做梦?”拨手示意他让开,现在不是没完没了瞎扯的时候,再嘀嘀咕咕密谋下去容易让那女的怀疑。 有些事情他其实也不想解释,然而没办法,不是一个人行事,两位师兄是大活人,不把想法给统一了,心思不往一处走,容易被扯后腿。 他再次捧着地图一路琢磨对比。 三人可谓在这一带来来回回绕来绕去,南竹和牧傲铁也百分百肯定了,老十五这家伙就是在摸那山谷石桥在地图上的大概位置。 一时搞不明白在这绕来绕去也能理解,实在是这地图不容易看懂。 关键是那白衣女子不肯说出现在所在的地点,而这密密麻麻线路图上相似的地形太多了,他们拿着地图都愣是没搞明白自己在什么位置。 绕了好久后,南竹忽然喂了声,手指地上,“看。” 庾庆和牧傲铁顺势看去,只见地上的根须飘起了一排,一路远去。 三人跟随所指走到尽头交叉路口,只见指路的根须拐往了另一个反向。 “这是在让咱们跟着指向走呢。”南竹提醒一声。 庾庆眉头略挑,不听,什么指向不指向的,压根不理会,转身又回去了,又回到刚才的点,捧着地图继续揣摩。 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把相似路线的地方排除的差不多了,焉能前功尽弃。 跟回来的南竹和牧傲铁算是服了这厮,这是公然和那女仙人对着干了。 南竹不得不低声提醒一句,“老十五,回头惹怒了她,真把柳飘飘他们给引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庾庆瞟了他一眼,“你手上萤石能不能别搁肚皮上,能不能抬高点?” 南竹搁在凸出肚皮上的萤石又举了起来,帮助照明,口中不满一句,“这不是手一直举着有点累么。” 三人这次没走多久,被前面路口的人挡住了去路。 白衣女子又出现了,这次是站在一处路口等着他们。 三人毫不担心什么,直接凑了过去,反正对方不可能是柳飘飘那些妖修变的。 庾庆搂着地图拱手道:“仙人您怎么来了?” 白衣女子寒着一张脸,“你们在这一块绕来绕去在干什么?” 得,两位师兄心弦一绷,有点紧张了,这是算账来了。 庾庆抬了抬手中地图,“我们搞不清人在什么位置,正在对比琢磨。” 白衣女子:“已经为你们指了路,为何不从?” 庾庆立马翻脸,沉声道:“从什么?我们始终找不到所在的位置,连地图真假都搞不清楚,就蒙头蒙脑照你的话去做吗?你骗我们去死,我们也照做吗?就算你是仙人,也得讲点道理吧?” 两位师兄眼角余光碰了碰,之前人家给地图时,老十五这家伙没有任何质疑,现在倒是爆发了。 白衣女子默了默,走上前来,目光往庾庆手中地图上瞟了瞟,手指点在了一处黑颜色的交叉路口,这一点,点出了一滴绿汁黏液,“你们现在就在这个位置。”之后又退回了路口,往另一条路指了一下,“那些妖修还在第一层的区域转,你们尽快过去解决。” 捧着地图的庾庆却直接走到了她跟前。 白衣女子挥手示意他往右边走。 庾庆却偏要往前走,偏头示意她让开。 这是硬杠上了,南竹和牧傲铁刚松下的心弦又绷紧了,不知老十五究竟要搞什么。 白衣女子漠然道:“看我给你指的位置就知道了,这条路走不通的。” 南竹和牧傲铁迅速靠近,往地图上瞅,发现果然如对方所言。 庾庆:“我去看看又能怎样?你的态度让我怀疑,你指的方向才有可能画了真的路线图,不让走的方向则是假的。” 他既然这样说了,牵涉到合作诚意的问题,白衣女子还能说什么,慢慢让开了。 庾庆不客气,立刻走了过去一看究竟,没走多远,发现前方果然是一条死路。 然而他却暗暗感到奇怪,死路,对方还挡着干嘛? 遂又仔细观察着往尽头靠近。 就在快接近尽头之际,“笛笛笛……”大头又发出了一阵铿锵有力的鸣叫。 尽头有什么东西?师兄弟三人迅速相视一眼,庾庆给了个眼色。 后面的白衣女子一听大头叫唤,眼中神色就变了,很快又看出了不对,“站住”二字刚出口,南竹和牧傲铁已经是从庾庆左右闪出,左右同时挥剑横扫。 丁零当啷! 左右石壁上火星四射。 噗… 左右横扫石壁的双剑在前方尽头合璧,却出现了异常动静,石壁上溅出了绿汁。 石壁晃动,现出了原形,竟是一群“鬼胎”堆叠在一起,变化成一面石壁的样子,封堵了一座洞口。 师兄弟三人吃惊不小,没想到“鬼胎”还可以这样使用,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攻击下,一群“鬼胎”乱了阵势,后面的洞口也就隐藏不住了,暴露在了师兄弟三人跟前。 里面明显有白衣女子不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庾庆当机立断,喝道:“进!” 山中岁月,相处多年,师兄弟之间的默契是有的,南竹和牧傲铁闻声立刻趁机冲进了洞内。 “鬼胎”的战斗力很差,根本挡不住他们,不过还是追了进去。 外面的白衣女子衣袖一挥,追击去的“鬼胎”口发低沉声又慢慢退下了。 事已至此,已经暴露了,就没了拦的必要。 走过来的白衣女子和庾庆的目光已经碰撞在了一起。 女人的目光明显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的目光明显在问,这是不是通道?你地图是不是作假了? 出现了合作诚意上的考验,两人都没有吭声,眼前也只能是事实说话了。 白衣女子从几名“鬼胎”的尸体上迈步而过,庾庆跟了进去。 率先进去拿了萤石一照的南竹和牧傲铁似乎被吓到了,又快速退了回来,脸色都不太好看。 “怎么了?”庾庆问了声。 牧傲铁沉声道:“很多尸体!” 很多尸体?庾庆疑惑。 不等他发问,白衣女子衣袖又是一挥,点点星光再现,很快又波及点亮了一片很大的地下空间。 此地光景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很多从上垂下的根须茂密。 每一簇根须下似乎都笼罩着一个人,被根须黏糊着。 唰!庾庆突然拔剑,走近了一个被根须笼罩的人,剑锋轻轻拨开黏糊遮掩的根须,露出了那个人的大概轮廓,竟然身穿戎衣,生前似乎是士卒。 “看脸。”南竹在旁提醒了一声。 庾庆剑锋拨开了尸体面部的遮掩根须,露出了士卒的面容,面色乌青,抬着头,嘴唇合不拢,竟然长了獠牙,有细细的根须上引导着一滴滴的红色液体进入其口中。 能嗅到血腥味,那红色液体是鲜血。 他放下剑,又挑了个看似不一样的查看,拨开笼罩的根须,是一名身穿铠甲的将领。 看甲胄的款式,不像是锦国的。 庾庆一连看了好些个,发现大多数的尸体似乎都被肢解过,像是重新被拼凑起来的,看着有些恶心。 每一只尸体的手上都还杵着武器。 这片地下空间内究竟有多少这样的尸体,因一道道垂须遮挡了视线,看不清,庾庆根据一排的目测可能数量估算了一下,这里怕是得有上万具尸体。 庾庆忽回头问白衣女子,“僵尸?你养的?你杀了这么多人?” 白衣女子:“我没杀他们,都是冠风扬三千年前的旧部,战死后陆续送到了这里安葬。” 庾庆沉声道:“于是一个个都被你炼制成了僵尸?” 白衣女子:“和一般的僵尸不同,叫做‘傀士’,他们生前愿为冠风扬尽忠,死后愿为冠风扬护陵。你父亲他们的那次入侵,就是以他们为主力击退的,但损失也是惨重的,几乎都被修士的刀剑给肢解过。” 师兄弟三人听的暗暗心惊,可以想象这上万‘傀士’在古墓中冲击的情形。 庾庆抬头,目光盯上了从上面根须上一滴滴顺下来的鲜血,“你又把他们的尸体给拼凑了起来,还给他们输血,莫非他们被肢解过还能重新活过来不成?” 白衣女子:“还差点东西,之前杀的那些人的血还不够,再有上百人的血量,差不多就可以唤醒他们,有他们和你们所谓的‘鬼胎’联手,你也就能轻松了。去吧,把剩下的那些妖修给解决了!” 庾庆:“要从长计议,不能硬来,我们三个不是他们的对手。” 白衣女子:“可以分批次一点点解决,鬼胎会配合你们的,鬼胎会化作你们的样子,不断的袭扰他们,等到他们疏忽了,觉得鬼胎的攻击力不过如此时,混入其中的你们正好偷袭!” 第一九六章 大喜 庾庆:“那得死多少鬼胎?会牺牲你太多的手下。” 白衣女子:“我不在乎。” “……”庾庆无语回头,盯着她。 白衣女子也回头盯向了他,目光深沉。 庾庆扬起了手中地图,回了两个字,“不急,我再到处走走,确认一下地图。” 白衣女子:“有那个必要吗?你们能不能安然出去,在我,不在地图。” 庾庆:“当然有必要!确认地图不是目的,甚至第二个条件提不提都不重要,你我都清楚什么最重要,你我都清楚我们这次来是冲什么来的,小云间! 你说你告知的‘小云间’所在是真的,那是你说的,我们凭什么相信? 所以我提了第二个条件,就是这份地图。如同地图是真的,证明了你确实没有欺瞒我们,那你告知的‘小云间’所在才有可能是真的。反之,若连地图都是假的,我们还能指望你所说的‘小云间’是真的吗? 更重要的,是要证明你说的话我们能不能信,我们要证明你是不是真的会让我们活着出去,要证明你的诚信!” 他再次扬了扬手中地图,“所以,核准这张图是否真实无误,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只要确认了这张图没问题,什么都好说,你让干什么都行,干什么我们都放心。” 白衣女子静默了。 南竹和牧傲铁眼角余光碰了下,之前还担心老十五所谓的“拖着”,要怎么拖才能等到什么援兵来,现在才发现老十五之前早就埋好了坑在这等着,果真是要拖着,而且是要光明正大的拖着。 南竹嘴角翘起了一抹戏谑,发现老十五这小家伙的脑子还挺机灵的。 “你要核实多久?”白衣女子突问道。 庾庆:“照着图走一遍,需要多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白衣女子衣袖一挥。 “嗬…嗬…” 宁静的空间内突然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嗬气声,恍如野兽伺伏。 庾庆三人回头四顾,只见室内左右两侧靠墙壁的位置,各站一排的“傀士”似乎正在呼吸,有淡淡的邪气从笼罩的根须中吞吐不定。突然,一簇簇根须中各出现了两点血红,左右两排“傀士”似乎睁开了双眼。 咚!居中一尊身穿铠甲的傀士手中长斧,突然拎起重重杵地一下,震的地面嗡嗡响。 两边石壁前笼罩的根须晃动,左右两排傀士开始迈步走出,一个个从根须笼罩中走了出来,一个个青面獠牙,一个个两眼赤红泛光如邪魔,一个个身上笼罩着淡淡的邪气。 众傀士止步后,持长斧的傀士身上突然邪气大振,一个箭步如飞,猛然腾空跳跃而起扑来,凌空劈斧斩向了几人。 师兄弟三人略惊,纷纷闪避,还以为白衣女子翻脸了,庾庆手中剑顺势出鞘,闪避之前,一剑将白衣女子给拦腰斩杀成了两截,绿汁飞溅。 一斧落空的傀士旋身将长斧横扫。 咣!牧傲铁双手推剑一挡,震的胳膊有些发麻。 不待三人再出手,长斧傀士已再次纵身跳跃而去,落在了另一边的那排傀士跟前,一个转身,咚,长斧杵地,突然安静了,一动不动,没了再动手的意思。 庾庆猛回头,盯向了洞口边上,只见一只候着的鬼胎身形变化,转眼又变成了那白衣女子。 她亦回头看向三人,“不是要核实地图吗?再磨蹭下去,我不敢保证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师兄弟三人懂了,刚才的突发事件其实是在警告他们,这里也不是谁想闯就能轻易擅闯的地方。 庾庆忽冒出题外话,“柳飘飘的人分成了三伙,如今集中了吗?” 白衣女子略默,似乎有些没跟上他思路,想了想,回道:“没有。模仿他们敲击的声音,已将他们远远隔开了,不会让他们轻易聚集在一起。” 庾庆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逗留,挥手示意,领着两位师兄快速离开了。 三人到了洞口也只是再回头看了眼而已,洞内的光线在他们的视线中渐渐暗下,跑到洞口堆叠起来的鬼胎又变成了一面石壁,没有再见到白衣女子出来。 “没事吧?”南竹对牧傲铁关切一声,意指刚才挡那傀士一击。 牧傲铁摇头,“速度快,力气也挺大,少量的没什么,若是成群结队的冲击,还是能产生相当威胁的。” 庾庆:“若再有许多的鬼胎变化成这傀士的样子一起围攻…” 话没说完,那情景已经足够南竹和牧傲铁去想象,那样的话,对上的人都必然要将所有的鬼胎当做傀士去对付,出手将一直不敢松懈。 庾庆的心思似乎很快从那洞窟里收了回来,长剑归鞘,又捧起了地图。 这次没有再绕来绕去了,真的按照地图的路线走了起来。 稍走了一圈,那个未在地图上标示出来的山谷,他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了,找到了其位置。 没多久,他把地图给了牧傲铁,让牧傲铁捧着图去核对,他自己则又点上了一炷香在手上。 途中,遇见岔路口时,他偶尔会出声,示意牧傲铁往哪个路线去走,并时常会催促牧傲铁走快一点。 别人搞不懂他在干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一直在督促一行往上风口走。 见此状,南竹那话痨又憋不住了,忍不住又扯住了庾庆,在其耳畔低声嘀咕,“这么赶做甚,你不是要拖吗?” 庾庆微声回道:“我说过,这地宫内肯定还有其它出口。等援兵只是多做一手准备,等来了援兵也是指望别人,能靠自己找到其它出口不是更好吗?” 南竹连连点头,当即不再啰嗦,只是两只眼睛看庾庆的眼神有点放光了,发现老十五这小子是越来越蔫坏了,这幅地图要的有够狠的,既能拖延时间,还能光明正大的在古墓迷宫里到处乱逛,明着去找出口。 他放下了心跟着跑,只是突然觉得有些无聊了。 有那白衣女子关照,不但是地宫内的妖邪不会危害他们,也不会撞上那些妖修。 地宫很安静,什么都不用担心,除了走路还是走路,确实有点无聊…… 天色已近傍晚,山中光景绮丽。 峦州牧府送嫁妆的队伍到了,不愧是州牧嫁女的规格,担子就抬了上百台,每台都披红挂彩,在山路上迤逦而行。 乔装成领队的司南府行走金化海不断观察四周,发现这山中一路上都有妖修明里暗里盯着他们这一行的队伍。 当看到前行的人手发出了暗号后,金化海知道司南府事先侦查好的目标地点到了。 他快速走了过去,发现果然是一处好地方,就在一座山头的拐角处。山路在此内凹,山下看不全这里的情形,对面也没有相邻的山头可供人观察这里。 等到有做了标记的箱子到了,金化海立刻伸手拍一拍,嘴里喊着,“后面的跟上!” 箱子下面轻微一声咔嚓,立刻落下一名黑衣人。 黑衣人就地翻滚,迅速翻滚进山头凹陷处,单膝跪地一停,伸手就直接端开了一个连同板子的草丛,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他一个扑身就钻了进去。 前期的准备金化海并未参加,但看眼前这情形,就知道这口洞绝不是天然的,能在这里挖出能藏这么多人的洞,可以想象司南府前期是下了大工夫准备的。 “后面的跟上。”他又拍了拍有记号的嫁妆抬箱。 又一个黑衣人从箱子底下落下,就地翻滚,迅速矮身扑进了那口洞里。 “后面的跟上了。” 一个又一个的黑衣人落地翻滚进洞里消失。 抬嫁妆的人视若无睹,该聊天的聊天,该说笑的说笑,似乎什么都没看到。 当司南府前司执掌蒙破,也落地翻滚到了洞口旁后,金化海与之相视着点了点头,表示一切请放心的样子。 蒙破随后也钻进了洞内,又有黑衣人从洞内冒头,端了那蓬草丛盖在了洞口。 金化海用脚把地上草拨了拨,掩饰掉了地上被滚过的痕迹,又看了看四周,才随同送嫁的队伍继续前行。 周围观察的妖修依然在明里暗里的盯着,却不知司南府上百号精锐人手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见元山。 见元山上大喜,敲锣打鼓声突然响起,开始奏乐。 嫁妆在上山,新娘子亦搭乘了飞禽从天而降。 众目睽睽之下,满面红光的山大王洪腾闪身到空中,亲手抱了新娘子落地。 头戴凤冠的新娘子,皮娇肉嫩,眸波似水,羞答答的样子,那叫一个千娇百媚。 “噢……” 一片欢呼叫好声起。 混在人群中的秦诀,跟着众人一起鼓掌,一旁的崔游对他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个媚态撩人的妖精,我见犹怜!” 秦诀淡淡一笑,还是觉得铁妙青更好看。 他对这婚礼也没兴趣,宁愿在古墓外面守着,然而没办法,获悉喜事要开始后,还是紧急赶来了。 碧海船行的执事右绫罗,亦在人群中鼓掌,不过目光一扫台阶下面上来的一群送嫁妆的人,嘴角便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意。 尽管金化海化妆了,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因为以前就认识。 第一九七章 又来一批 对金化海本人来说,他只需乔装打扮装低调就行,才不管有没有人会认出他,前司大人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相关势力的注意。 新人到,吉时到,鼓乐喧天,喜宴开始。 金化海等送嫁妆的属于下人那个级别,主宴场地轮不到他们入座。 一群下人没资格和一群贵客同席,偏殿放下嫁妆后,就顺着台阶下去了,被人引到了半山腰喝喜酒。 他们一走,偏殿内立刻冒出数人快速检查抬箱,大掌目亲自带人搜查,然并未查出什么问题。 婚礼过后,一对新人准备敬酒时,洪腾抽了个空在角落里与大掌目碰头。 “大王,所有嫁妆箱子,都搜查过了,没发现什么。” “那就是送嫁妆的这些人,要盯紧了。同时山中要加强警戒,若有人潜入务必及时察觉。” “是,不敢有误。” 山腰一群招待客人的妖修中,一人伺机到了金化海身边,貌似热情招待的样子,实则堆笑的面容下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整个见元山外松内紧,到处布置了耳目,洪腾派了一批人去古墓。” 这是司南府行事前策动的几个耳目之一,要行如此大事,不可能连点局面都不掌握就瞎眼闯进来,能在见元山的地盘上挖出藏那么多人的洞来就可见一斑。 金化海闻言略惊,按蒙破的说法,妖界有察觉到司南府的异动是在意料中的,所以外松内紧可以理解,这先派人去古墓是什么意思,难道已经被洞悉了计划? 他觉得不太可能才是,这批送嫁妆的人手里目前也只有他知道下一步的计划,他还没有暗中通告下去呢,当即追问:“去古墓干什么?” 满脸堆笑四处挥手招呼客人的妖修道:“不清楚要干什么,我知道的有限,洪腾那边也没对任何不相关的人声张,实在是不好打探。” 金化海默了会儿,嗯声道:“知道了。” 今天,大喜的气氛是注定彻夜难消的。 喜宴却没有彻夜,不过也搞到了半夜结束。 送嫁妆的一伙人是陆续退场的,有人离席后就回安排好的房间休息了,有人则借口赏月到处溜达去了。譬如金化海,溜达到没人的地方就悄然钻入了山林内,会不会被发现是次要的。 分批次离席,分批次消失,一半人回了房间休息,一半人遁入山林赶赴目标地点。 古墓外围,最先赶到的金化海等人,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近百号人才来齐了。 金化海一个手势,众人纷纷从隐藏处跳出,飞掠至洞口才发现封堵已经挖开了,也不知是不是洪腾派出的人干的,他也只能是带着人先进去了。 躲在暗处观察的人,发现上百号人就这么进去了,顿时各去报信…… 司南府一行人手在古墓中一阵疾行后,金化海忽然抬手打住,察觉到了不对。 他之所以能担这任务,是因为他当年进过这座古墓,古墓内的全部情况是记不清了,但古墓入口地段的大概情况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已经走了两三里路还没走到拐角是什么情况? 自己记错了?他再次挥手,一群人再次疾行。 随着探查的距离越来越远,金化海也越来越确定是撞邪了,古墓入口的一段通道不可能有这么长。 他意识到可能要出大麻烦了,顿时急了。 原计划中的他,只是个引人注意的诱饵,他带着人进来后立马要找地方躲藏起来,等到把相关势力引诱了进来,与古墓里的妖邪发生冲突后,他就要带着人退场离开。 并不是回见元山落脚的地方,而是趁人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立刻跑人,外面有能混淆他们行迹的人接应,只要跑出了见元山就能证明他们只是刚好路过,并未进过见元山。 只要当场抓不到他们人,司南府就能死不承认擅闯过见元山禁地。 借相关势力的力量进古墓清场后,相关势力又以为司南府已经得手了什么离开了,待到古墓这边散场了,注意力又全部搅乱了,才是蒙破那批潜伏人员在内应的暗中接应下登场的时候,可从容进入古墓慢慢来勘察。 为了这一出,司南府前期可谓花了大心血去筹划。 现在却撞邪了,这要是在古墓里被逮个正着的话,那计划就破功了,外面的所有准备也就进行不下去了,让金化海如何能不着急…… 青烟袅袅,庾庆一炷香在手,站在一堆塌方的碎石旁。 师兄弟三人途径这条通道,发现边上有坍塌之地。 地宫内类似塌方的地方不少,应该是发生过打斗还是什么的造成的。 稍有例外的是,庾庆稍作了逗留。 通过对手中烟气的观察,庾庆感觉到了微弱气流的侵扰,气流来自碎石间的缝隙。 这堆碎石后面很有可能就是另一个出口。 也就是说,这里不是什么一般的塌方,应该是被人故意造成的,有人在故意遮掩。 “为何停下?地图不核实了?” 忽有女人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 三人回头一看,只见白衣女子又神出鬼没的出现了。 庾庆:“当然要继续,走!”招呼上师兄弟二人继续前行。 凭经验,在古墓入口封堵了的情况下,气流还能流通,就说明不止眼前这个出口,他不介意继续拖下去,顺便找到第三个出口。 再者,他感觉这个出口的塌方区域似乎有点长,凭他们三个想在被发现后、在干扰来到前清理出口子来逃走,不太有把握,不如另找出口多一手可能。 然白衣女子却喊住了他们,“又有一批人手进来了。” 三人止步转身,庾庆问:“什么人?” 白衣女子:“不知道,他们没声张,不是妖修。” 庾庆:“多少人?” 白衣女子:“百来个。” 庾庆一听就明白了,如果碧海船行没有增派人手进山的话,那就应该是司南府的人来了。 见对方直勾勾盯着自己双眼,不由问道:“怎么了?” 白衣女子沉声道:“地宫就这么大,进来的人越来越多,你再不出把力逐渐解决的话,一旦这地宫兜不下了,我不敢保证我会不会另找合作者…把‘小云间’的秘密告诉别人。” 摆明了在威胁。 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庾庆深吸了口气,偏头问牧傲铁,“老九,这一路走来,地图路线可有什么差错?” 牧傲铁:“目前没发现什么问题。” 庾庆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否则对方也不会放开了让自己核对这么久,加之核对到现在确实没发现问题,当即对白衣女子道:“我是个坦荡之人,我说过,只要你的承诺没问题,我们也一定说到做到。”回头问了声,“你们说是不是?” 南竹应声,“是!” 牧傲铁则是点头。 白衣女子挥手示意,“那就开始吧。” 庾庆:“带路吧。” 白衣女子:“人员一共在四个地方,跟你们一起的妖修分成了三伙,各在一个区域流动,刚进来的上百人还在入口附近的通道内转悠,先解决哪个?” 庾庆:“先把人多的放进来。” 白衣女子:“不先解决少的,要先解决多的?” 庾庆:“为什么要我们亲自动手?过去后,你让一批鬼胎变化成我们和柳飘飘的样子,只要动手了,我们混在其中偷袭一下,他们两伙下次再见就好办了,诱使他们自相残杀不好吗?” 白衣女子目光微闪,稍颔首,立刻带队在前。 庾庆要了牧傲铁手中的地图在手,看了看地图,记下了现在的位置,才将地图收起…… 堆砌的整整齐齐的通道终于断开了,终于出现了印象中下行的台阶。 走下台阶前,金化海回头凝望来路,眼神中有忧虑,再回头,领着一群人快速下了台阶而去,凭着印象去找能藏人的地方。 走到一条岔路口时,发现路口边上站了高、胖、瘦三人。 这三人不是别人,正是庾庆师兄弟三人,皆笑着朝他们挥手打招呼。 众人先是警惕,随后因三人的反应而惊疑相视,心道,这三人谁呀,熟人吗? 金化海是认识庾庆的,当年庾庆在古冢荒地失足归来,他还特意面见过了解情况的。 这厮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此地鬼胎变的不成?犯不着吧,鬼胎变这厮干嘛? 他没有理会,也希望自己的化妆有用,能让庾庆认不出自己。 也确实是一万个不希望被认出,真要是认出了的话,让他怎么办?杀了灭口吗? 灭口肯定是没错的,可问题是,这厮是地母弟子的未婚夫,尽管小年轻之间出了变故,但也轮不到外人管呐,外人动手杀了肯定就不合适,鬼知道地母弟子心里到时候会怎么想,有些事是不好沾边的。 一群人戒备着三人,跟着金化海拐进了另一条路口而去。 就在一行消失后不久,师兄弟三人体表蠕动,现出鬼胎原形,飞奔而去…… 另一地,在前领路的白衣女子微微颔首,忽回头对三人道:“我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按地上的引导去吧。”说罢恢复了鬼胎原形奔离。 师兄弟三人只好跟着地上的根须指引前行,庾庆似乎还挺积极的,主动表示再快点。 第一九八章 自己捅自己 途中,庾庆还是不时会拿出地图看看到了什么位置,总不能不知被指引去了什么地方。 趋势是一路上行,最后到了绿色路线区域,也意味着到了地宫的最浅层。 在绿色路线区域疾行了一阵后,白衣女子又出现了,已在前方等着他们。 说实话,师兄弟三人还真羡慕她,南竹啧啧:“你这个真方便,连路都省得走了,地宫内想在哪出现就在哪出现。” 言语略有浮夸,随地出现的前提还是要附近有鬼胎存在。 不过差不多就那个意思,也确实方便。 白衣女子直接说事,“这次来的这百来号人有点奇怪。” 南竹:“奇怪?怎么个奇怪法?” 白衣女子示意了一下庾庆手中的地图,靠近后在地图上指了指,“你们现在在这里,他们就在前面这个拐角后面的巷道里窝着,上百号人躲在那,不说话也不走动。” 庾庆狐疑:“什么意思?” 白衣女子:“不知道,所以我说奇怪。” “跑进来躲着不动,那跑进来干嘛?”庾庆嘀咕自语着稍加琢磨后,挥手道:“走,去看看。” 白衣女子伸手拦了一下,又指着地图道:“我已经调集了上百名鬼胎在这里等着,待会儿化作那些妖修和你们的样子一起过去,主动挑衅进攻,你们混在其中稍加出手就立刻退开,鬼胎会为你们断后。你们到了这个就近的路口立刻拐进去,会有鬼胎化作墙壁封堵,应该足以避免让他们追上你们,所以你们大可以放心。” “不错不错。”庾庆连连点头,不过随后却又摆手道:“先不要贸然出手,我们先过去看看,。” 白衣女子:“看什么?” 庾庆奇怪:“你不想知道他们为何躲在那不动吗?” 白衣女子默了默,回道:“不想。” 庾庆一脸无奈道:“你为什么总想着我们亲自冲上去动手?万一他们躲在那就是为了埋伏其他人呢?万一不用我们插手,他们就要跟其他一伙人拼个你死我活,那我们就没必要坏他们的好事,你说是不是?” 南竹斜眼看他,嘴角肌肉抖动了一下。 白衣女子又沉默了。 庾庆直接收起地图,绕过她先走,并挥手招呼了一下,南竹和牧傲铁跟上了。 白衣女子默默转身,跟在了几人身后。 他们离司南府等人躲藏的位置本来就近,不一会儿就到了。 到了拐角处,知道拐角的另一边就藏了一群人,庾庆估摸着那边已经听到了他们几个靠近的脚步声。 为了表示没有敌意,“嗯哼!”他故意重重的咳嗽一声,然后才迈步走了出去,并拐过了弯。 拐过去,手中的萤石朝那边一照,立马看到了窝在那的一群人,也看到了一堆指着自己的武器,更有一双双虎视眈眈警惕的目光。 待到南竹和牧傲铁跟着现身,司南府众人一瞅,发现又是之前那三个家伙。 庾庆凑近了些,正想自我介绍,目光忽一怔,盯在了金化海的面容上,感觉眼熟,想到这些人可能是司南府的人,立马想起了是谁,当即明白了金化海这个鬼样子应该是化妆了,立马笑道:“是金化海金先生吗?我,阿士衡,列州赴京赶考还是你护送的,我是阿士衡,想起来没有?” 猜到了来的是司南府的人,没想到还有老熟人,那就更好办了。 拐角另一边还没现身的白衣女子只能看到庾庆三人,看不到里面的司南府等人,闻言已是愣住了,惊疑不定地瞅着庾庆,不知道他究竟要干嘛。 南竹和牧傲铁也愣住了,发现这老十五还真是一副出去见了世面的样子,跑到坟墓里竟也能碰上熟人? “阿士衡?” 司南府那边有人嘀咕了一声,继而是一阵骚动。 对司南府上下来说,“阿士衡”这个名字还真不容易被忽视,地母弟子的未婚夫嘛,当面不说,背后谁还没议论过。 更何况还是名扬天下的大才子。 金化海颇无奈,发现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傻鸟脑子有病吧,已经是装作不认识了,干嘛还要找死似的硬撞上来。 他现在很想问问庾庆,你让我怎么办? “去,摸查一下,看是不是鬼胎变的。”金化海偏头示意了一声,他在这方面还是略有经验的。 当即过去了两人,庾庆主动伸手让两人查探。 就一人查探,另一人负责戒备。 白衣女子身子略一偏,背贴在另一边拐角的墙壁上,避免被出来的两人看到。 不仅仅是庾庆,将师兄弟三人都给检查了一遍,那二人才退回去表示是真人,不是妖邪变的。 金化海这才从人群中走出,到了庾庆跟前上下打量,没好气道:“你怎么跑这来了,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庾庆笑道:“我怎么跑来了?你们为什么跑来的,我就是为什么跑来的。怎么,你不知道钟家献给地母的云图是我给钟家的吗?” 在这见到了司南府的人,他就确定了,司南府确实已经解开了云图。 那边的白衣女子错愕。 金化海等人皆惊疑,云图? 他们皆不知司南府掌令手上已经拿到了云图。 此行,他们以为和云图有关,以为是来找云图,没想到云图已经到了掌令手上,那这次岂不是就是直接奔传说中的仙家福地来的? 庾庆看着他们反应,不由狐疑,“怎么,你们到了这里都还不知道?” 金化海忙抬手打住,“阿士衡,你给我闭嘴,我们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你也不要再说了。” 如此重大机密,听着都心惊肉跳,简直是在吓他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回头真怕被人给灭口了。 几句话之前,他还打算将对方给灭口来着。 庾庆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说?我已经先你们一步找到了‘小云间’的所在了,你们确定没兴趣?” “……”金化海彻底无语了,司南府一帮子皆懵了,如被天雷击中。 南竹和牧傲铁也傻眼了,很想问问老十五这是什么情况,吃错了药吗?竟然把如此秘密就这样告知了司南府的人? 后背贴墙的白衣女子也有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感觉。 司南府众人懵过之后又皆惶恐。 见庾庆还要说什么,金化海立马推掌喝斥道:“闭嘴!不要再说了,小云间所在,见了掌令再说不迟!” 这么多双耳朵听着,真要说出来了,真要让这么多人听到了,那还得了? 庾庆当即击掌赞同道:“金先生说的没错,那就有劳诸位护我尽快离开此地。” 此话一出,南竹和牧傲铁皆神情抽搐,估摸着司南府一帮人得拼了命的护送了。 背靠石壁的白衣女子可谓彻底惊呆了,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跑到这里要死要活的人,皆是为了小云间而来,人性贪婪,怎么可能主动暴露宝藏与人分享? 她之前还以此要挟庾庆来着,谁知庾庆一回头就自己把自己给捅了出去。 震惊过后,她也骤然反应了过来,立马转身露面了,两眼死死盯着庾庆,一字一句道:“阿士衡,你竟敢耍我!” 那语气阴冷到让人如坠冰谷。 想到庾庆之前说的为何要先见这边人多的人,那理由是一套一套的,说的她都深以为然了。闹了半天,之所以冲人多的地方来,是因为人多力量大,是因为好当他的保护伞。 想到自己之前还一路指引他们过来碰面,白衣女子顿时气得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握紧了双拳。 金化海闻声露面,一看这女人,疑惑道:“这谁呀?” 庾庆:“她有可能就是冠风扬的老婆‘云兮’,用什么邪术活到现在的,我也不明白。” “啊!” 为之吃惊失声的人不少。 不少司南府的人立刻跑了出来观看,都明白,若真是冠风扬的老婆,那岂不是活了几千年了。 见众人有所惊惧,庾庆特别强调,“大家不用怕,她现在是鬼胎变的,实力也没大家想的那么厉害,否则我们早就没命了。” 事到如今,金化海也不管其它了,沉声道:“走,离开这鬼地方,出去!” 连小云间的所在都搞到手了,把庾庆给带出去才是首位的,哪还需要管什么上头的任务,把人带出去就是大功一件,自然也不需要继续在此冒险了。 谁知庾庆却连忙拉住他,问他,“你们进来时没发现入口通道有点古怪吗?” 闻听此言,金化海停住,疑问:“是有古怪,你知道怎么回事?” 庾庆指了白衣女子,“入口彻底被她控制着,不知她施了什么搬运法,能快速操控那些石块,想从入口出去怕是困难重重。我知道另一条出口在哪,走,跟我走。” 一听这话,白衣女子立刻猜到了他所谓的另一条出口是指什么地方,庾庆三人在那塌方的地方停步时,她还特意现身干扰了一下的。 因早先庾庆手中拿着香火,神叨叨什么祖师爷显灵的说法,她有观察到过,多少有些担心。 如今看来,不幸成真,这家伙果然察觉到了。 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是,找到出口的地图还是她自己亲手画出来提供的,念及此,顿有差点气得吐血的感觉。 第一九九章 损失惨重 白衣女子怒极反笑,“进来的,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抬手指向了庾庆,“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语气,那叫一个恨。 因当年袭扰所造成的损失,譬如那些重新拼凑起来的傀士至今也无法全部恢复过来,她才迫于情况掂量了个实力最弱的,以为拿捏的住,才现身见了,没想到就是这个自以为能拿捏得住的,轻易就把她给暴露了! 当年古墓第一次被掘开时,面对一群人的袭扰,她都未曾露面,是因为知道自己一旦暴露,后果将不堪设想,只怕外界将这座地宫给扒个底朝天也要将她给找出来。 古墓经过一次袭扰能无恙幸存下来,就是因为外界觉得不值得再大动干戈。 一旦获悉了她的存在,必将不惜代价,后果将不是她能承受的。 这次便如她所言,她是真发了狠了,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庾庆立刻嘲讽,“当年活着离开的人好像也不少吧?” 事实上一旁的金化海当年就是活着离开的人,既然还敢再次进来,就说明也不会太可怕,所以他对白衣女子威胁的话没什么反应,认为只要小心谨慎到位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受了气,又见嘲讽,白衣女子顿怒不可遏,也可谓是情绪失控,悍然扑向了庾庆。 唰!牧傲铁手中剑出,当场将她斩落在地,一剑两半,噗通落地。 地上,被斜劈对开的白衣女子一脸惨笑,对庾庆诡笑道:“怎么可能你一开口就告诉你真的,你知道的‘小云间’所在地是假的!”话毕现出了鬼胎的原形,没了动静。 庾庆无语,他一开始就不认为对方能竹筒倒豆子似的抖出来,这也是他果断放弃的原因所在,然而你别说出来呀,这一说出来摆明了就是要破他的功。 说白了,就是不希望司南府的人保护他离开,好弄死他。 果然,司南府上下一群人的目光齐刷刷盯向了他。 金化海问道:“她说假的,什么情况?” 庾庆也不是木头,自有话挽回,“金先生,真假我不敢保证,不过她这个时候说这个,挑拨离间的意图很明显,无非是不希望我离开,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问题交给了对方自己去回答,让对方自己去承担这个责任。 金化海嘴角绷了绷,明白了,不管真假,他都要把人给带出去,辨别真假的事不需要他操心,若不能把人带出去,那就是他的责任。 当即问道:“这地宫无异于迷宫,你确定你知道另一个出口在哪?” 庾庆拿出了地图,“我已经从那女人手上弄到了地图。” 金化海:“她怎会给你地图,她给你的地图岂能当真?” 庾庆:“不会有误,我顺着地图走了一趟,找到了出口的位置探查过。” 金化海立盯着地图问道:“出口的位置在哪?” 庾庆刚想指出,然忽又打住,“我带路。” 他还是想多留一手,保证越多,途中就越不可能被抛弃。 金化海没有勉强,却沉默了,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庾庆稍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反应,当即有点着急道:“金先生,不能犹豫了,快走吧。” 金化海忽叹道:“不能确定‘小云间’真假的话,我们便不能离去。” 什么情况?庾庆愣住,旋即惊道:“那女人摆明了在挑拨,你还当真了不成?” 金化海沉声:“你以为我们是进来玩的吗?你知不知道我们进来一次多不容易,我们身负重要任务,擅自离开的后果承担不起!” 究竟是什么任务,其他随行人员也不清楚,事先也不会知道真相,纯粹是奉命行事。 庾庆反问道:“你们来了这里,还能有什么任务,肯定是冲‘小云间’来的。” 金化海嘴角绷了绷,似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沉声道:“带路吧!” 庾庆松了口气,当即指了之前的来路,“这边走!” 一群人迅速转移,金化海不能让庾庆在前面冒险,派了十几人在前面开路,庾庆在中间指点便行。 在地图上的绿色路线区域穿行时,一切顺利,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然越是平顺,越是让庾庆提高了警惕,担心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出所料,穿行到红色路线区域后没多久,麻烦便来了。 “笛笛笛……” 一行刚走到一处四条通道交汇出的枢纽空间,一座较大的空间,大头的铿锵鸣叫声率先响起。 金化海等人正奇怪他身上是什么东西在鸣叫,庾庆已经先行喊道:“大家小心!” 话刚落,四条通道方向已经传来了一阵奔跑动静。 师兄弟三人往动静处一看,发现是傀士,数不清的傀士从四条通道蜂拥杀来。 敌我双方瞬间交战在一起,瞬间打了个轰轰烈烈。 庾庆此时才意识到,这上百号司南府人员居然都没有带武器的,竟在赤手空拳迎战。 尽管没有武器,可那些傀士对上他们大多还是不堪一击。 “小心,这些假僵尸中可能藏了真僵尸!”金化海大吼提醒,不是第一次进来的他,显然有些经验。 激烈碰撞的咣咣声,证明了他的话,其中确实藏了真的僵尸。 被人群拱卫在中间的庾庆提醒道:“这不是僵尸,是傀士。” 金化海回头问:“什么意思?” 庾庆:“我也不知道,也搞不清有什么区别,是那女人自己说的。” 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局面突然间失控了一般。 只见大量真真假假傀士如潮水般涌入,鬼胎更是扑上来缠住便咬,就算再怎么不堪一击,也在数量上令现场一片混乱。 司南府派来的这群人的实力不弱,大量鬼胎在他们手下如同砍瓜切菜般被轰的乱飞,然却依然悍不畏死地冲来。 为了阻击闯入者,真正是不惜代价。 更恐怖的是,许多鬼胎竟化作了现场司南府人员的样子,趁乱涌入,顿令现场一片手忙脚乱,仓促间搞不清敌我。 金化海忽大喊:“尽量背靠石壁,减少受敌面。” 许多人闻言立刻照做,背靠在了石壁前抵御眼前的纷乱。 然而没一会儿,恐怖的事情出现了。 靠壁人员的胸口或腹部,陆续溅出血花,有利刃破膛而出。 伤者悲吼回击,将附着在石壁上的鬼胎给打现了原形。 仅这一次,司南府大部分人员便都倒下了。 紧紧护在庾庆左右的南竹和牧傲铁大惊失色,手中剑更是握紧了不时劈开扑来的鬼胎。 发现自己依然站在枢纽空间中间的区域几乎没怎么移动的庾庆,猛然回头看了眼身旁护着自己的金化海,眼神中有震惊,再看了看四周。 突然,不知哪冒出的触手,贴地钻来,卷了倒地的伤者就直接给拖走,撞翻了不少的鬼胎。 目光从闪动的人影缝隙间察觉到异常的庾庆大喊,“不要让带走尸体,她想唤醒更多的傀士,砍断触手!” 有人照做了,更多的是自顾不暇。 金化海另有说法,喝了声,“不要纠缠,走,冲出去!” 幸存者立刻开路,当即杀开了一条黏糊糊绿汁的道路。 那群混杂了傀士的大量鬼胎也阻拦不住他们,只能一路追击,追着追着最后也慢慢消停了…… 一群人跑到路口,庾庆拿出地图确认所在位置时,看了看现场所剩的人数,发现除了他们师兄弟三人,司南府进来的上百号人竟然只剩下了十三个,包括金化海在内。 损失惨重!司南府人员脸上的悲伤显而易见,一群实力不弱的人,居然轻易垮在了一群实力不堪的妖邪手中,实在是太不该了! 观察了一下四周的金化海忽然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唤醒傀士是什么意思?” 庾庆盯着地图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南竹接话了,“之前我们在一个地方看到,停放的傀士好像达上万人之多,但几乎都在当年被司南府和千流山给杀死过,是重新拼凑修整起来的,想要重新唤醒的话,那女人说需要上百人的鲜血,之前还叫我们去弄来着。你们一下损失这么多人手,恐怕足够她唤醒近半的傀士。” 闻听此言,一名司南府人员沉声道:“既是如此,你们还记得停放的位置在哪吗?趁还没唤醒给毁了!” 南竹点头,“知道。” 金化海却抬手了,“那些傀士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反而是那些看似最弱的鬼胎,它们那千变万化的能耐随时能见缝插针,让人防不胜防,譬如之前…唉! 当年,大量人手进来时,我们发现这些鬼胎的变化能耐后,便采取了针对手段,同伙之间约定了暗号。谁知这些鬼胎竟在他面前变成你,又在你面前变成他,两边套取暗号,给我们造成了巨大损失。” 另一人道:“行走,难道就这样放任不管吗?” 金化海:“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尽快离开这里。”指了指庾庆,表示他身上的秘密最重要。 其他人想想也是,只好憋下了报仇泄愤之心。 见说服了其他人,金化海又问庾庆:“确定了位置没有,离出口还有多远?” 庾庆伸手指在了地图上,“我们在这里,出口在这里,也不算远了。” 在旁帮忙照明的南竹和牧傲铁几乎同时愣住,忍不住相视一眼,看到对方反应,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看错,老十五指的所谓出口竟然是初遇白衣女子的那个地下山谷。 第两百章 我的功劳 什么情况? 他们两人是不知道出口在哪的,因为庾庆之前找到了出口时也没有告诉过他们。 可若是说出口在那个山谷,两人就有点纳闷了,若在那山谷,那之前找来找去的说法算怎么回事? 记错了地方不成? 两人也觉得不太可能,老十五这家伙的脑子记东西,不说什么过目不忘,但确实还可以的,师兄弟几个都不如,不太可能记错才是。 更何况,那山谷在地图上的位置几乎就在整个地图的最中心点,能搞岔了? 搞岔了没关系,两人记得老十五说那山谷里藏有什么庞然大物,这要是撞上去还得了? 就在两人想提醒时,庾庆突然再次点了点地图,强调道:“我不会记错的,就在这里!” 他此举吸引了众人都往地图上瞧,而他自己却趁机甩了两位师兄一个眼色,皱眉示意。 两位师兄到嘴的话卡主了,懂了,老十五知道他们的担忧,心里是有数的。 也越发不懂了,明知那山谷里藏有危险,还想大家过去,老十五特么的想干什么?别吓人好不好。 然一些默契还是有的,知道老十五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害他们,估摸着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能是耐着性子提心吊胆的看情况再说。 见庾庆指出了出口位置,金化海的脑袋凑近了观看,想努力记住,不过看后却又疑惑,“你指的这个地方怎么是一块空白,连路都没有?” 庾庆笑了,“你觉得那女人给我的地图能画上逃生出口不成?有也不会画,没有画上,一片空白就对了。” 众人闻言恍然大悟,金化海也默默点头,皆深以为然。 南竹和牧傲铁又忍不住瞟了眼庾庆,也算是服了这家伙,应付人的话随口就能冒出来。 最让两人受不了的是,那厮应付人的话还总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胡说八道的话听着居然比真的还真。 见出口确实不远了,金化海沉声道:“既然不远了,那就快点赶路吧,别又被那些妖邪给缠上了。” 他说的算,大家立刻再次出发。 这一动手,庾庆又发现了不对,发现这帮家伙的手上居然都多了件武器,看武器已经整体泛黑的色,稍想便能明白,这帮家伙应该是之前从那些鬼胎和傀士手上夺来的。 他想起了那能从人体内开花的场景,想提醒点什么,可转念一想,又还是闭嘴了。 然一直到最后都未出现他担心的那种场面,想到司南府不是一次进古墓又释然了,人家某些方面的准备肯定有,就如同柳飘飘他们进来不怕一样。 众人一路急速前行,且警惕着四周。 接下来的一路,平顺的很,未再遇见任何妖邪的干扰,只有不知远处哪个地方隐隐会有隆隆打击声传来,庾庆估摸着是柳飘飘那些人。 走了很长的路,还是一路平安,一路坦顺到让南竹和牧傲铁不时目光碰撞,又不时打量四周的根须。 两人一点都不怀疑白衣女子已经看到了庾庆在地图上指点的出口。 所以,两人怀疑是白衣女子在故意给庾庆放水还是怎的。 这才是两人暗暗惊疑的地方,老十五又和那白衣女子默默配合上了不成? 当一行终于抵达了地图上的一小块空白区域时,一条地图上不存在的通道出现了。 走到通道尽头,那处地下空间,那处地下山谷,还有那座地下桥,又出现在了前方。 突兀的画风,与之前见过的地下环境截然不同。 金化海等人皆止步于尽头洞口,举着手里的萤石朝外面四处照明,奈何光线又照不太远,小心着朝外面东张西望。 嗤!金化海忽屈指弹出了一枚萤石,看着萤石远去,看着萤石化作一点微光落于深谷。 庾庆又抖出了地图给他看,“金先生,你看,我没说错吧,这里别有洞天吧,那女人故意不画的,是我无意中找到的。” “是我多虑了。”金化海点头认可,环顾眼前空旷的漆黑环境,也有几分感慨,“当年也算在这地宫里到处钻过,没想到还有如此广阔的地下空间存在。” 庾庆玩味一笑,心想,那贱人若是不想让你们发现这个入口的话,只怕有从边上经过你们也未必能发现。 “出口在哪?”金化海忽问。 庾庆将地图收好,指了指下面,“就在桥下的山谷里,只是被堵死了,清理出来可能有点麻烦。” 金化海:“那就赶快清理,直接从这下去吗?” “你们稍等。”庾庆扔下一句话,便挥手示意一下,直接带着两位师兄先上了桥而去。 稍等什么?其他人有点莫名其妙。 金化海正想也上桥跟过去,庾庆回头喊了声,“别动,桥的年头久了,不结实,负重不行,一不小心就得塌,一次性只能过两三个人。” 金化海将信将疑,慢慢收回了脚,盯着桥面嘀咕了一声,“不结实吗?不应该呀,这地宫里的东西都不容易腐朽才是。”复又抬头喊道:“你们干什么?” 庾庆:“等我到了另一头喊话,你们再三个人一组分批次过来。” 这边只好稍等,眼睁睁看着三人拿着萤石的身影渐渐远去。 师兄弟三人到了桥的另一端洞口,也是第一次到这边洞口。 稍微深入一段距离后,庾庆抬手示意停下,对着空洞洞的通道出声道:“女仙人,看戏还没看够吗?你打算看到什么时候?” 南竹和牧傲铁心弦一紧。 “笛笛笛……”大头的铿锵鸣叫声又起。 前方黑漆漆的通道内出现了一个白影,近后正是那白衣女人。 白衣女人见面就问:“你什么意思?” 说实话,她也有点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搞的她都不好再怒气冲冲下手了。 “什么什么意思?”庾庆两手一摊,“你不是要我解决那些人吗?不管过程如何,我做到了,大部分帮你解决了,剩下的也给你带来了。” 这次,连牧傲铁都有些绷不住了,喉结耸动了一下。 他和南竹都没想到,老十五这家伙竟然到了梁上吊绳、套了脖子后再睁眼说瞎话的地步,这不是找死吗? 白衣女人果然冷笑道:“你帮我解决了?明明是我麾下不惜代价解决的,红口白牙的怎么就成了你的功劳了,外界世风日下到了如此境况吗?” 庾庆嗤声冷笑,指了指自己脑壳,“想想,仙人,你再好好想想那些人是怎么死的,怎么突然瞬间就那么巧的都把后背亮给了你去捅刀子的。” 白衣女子略怔,被他这么一说,是感觉有些不正常,其实她之前也感到有些意外,百来号人突然就被她顺利解决了大部分,顺利到她有些喜出望外,本以为要付出的巨大代价竟然节省了。 当然,她依然冷哼道:“要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硬扯成你的功劳吗?” 庾庆大言不惭:“当然是我的功劳!我告诉你,就算你不发动那次进攻,他们后面也得出意外,也照样要死,而且会死的更多,上百人会死到只剩一个人!” 白衣女子:“继续编,我说过,会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你好歹活了几千年,怎还是满眼的妇人之见?我不用尝那滋味,也不需要编!”庾庆侧身,挥手指向黑漆漆的洞外,“点亮外面,我会用事实让你清醒过来。” 白衣女子与之对视。 外面突然遥遥传来金化海的呐喊,“阿士衡,好了没有?” 庾庆再指了指外面,示意快点。 白衣女子慢慢抬手,最后似下了决心,忽衣袖一挥。 于是很快,那座山谷再次变得光明且美轮美奂,宛若梦里仙境。 桥头另一端洞口的金化海等人瞬间满脸错愕,瞬间被眼前的美景给惊呆了。 此时他们也看清了另一个桥头洞口的情形,看到了走出来的庾庆三人,也看到了与庾庆并排而出的白衣女子。 见此幕,司南府众人大惊,立马感觉这个地方不对劲,金化海戳指向白衣女子,怒喝:“阿士衡,你作何解释?” 庾庆示意这边停下,与那边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后,方淡淡一笑,隔着桥大声回道:“金化海,多好的名字啊,黄金化成了海,奈何呀,依然止不住你的私欲贪心。为了得到‘小云间’的秘密,不惜亲手杀害司南府近百号人手,你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向地母解释吧!” 司南府其他人皆有些懵。 白衣女子和南、牧二人则明显有些疑惑,奇怪这厮不是抢功劳么,怎么又把功劳推给了别人? 金化海内心剧震,表面却勃然大怒,“阿士衡,竟敢在此信口雌黄,是何居心?” 庾庆:“你进过这座古墓,早年也跟古墓里的东西交过手。此地的鬼胎能幻化成石壁,待人靠近后,会趁机袭击人,这个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身为号令者,为何还喊出那句‘尽量背靠石壁,减少受敌面’,以致手下瞬间大部惨死?” 司南府诸人顿惊疑不定。 金化海恨不得冲过去宰了他,然对方把他诱来这里,还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令他不敢造次,担心有什么陷阱,只能是激烈驳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早年进来并未见过鬼胎幻化石壁,战时背墙减少受敌面有何错?” 庾庆亦戳指大喝:“为何只让手下那般做,自己却无丝毫靠墙之意?狗贼,你分明是看到了独吞‘小云间’秘密的机会,在借刀杀人!” 说到这个,他肚子里也满是火气,自己本想借对方的势脱身离开古墓,谁知对方却起了歹心。 想也能想到的,最后就是让他吐出秘密、朝他下手了。 害得他为了自保没办法,只能是好马又吃回头草,心酸! 第二零一章 真身 为何让手下做,自己去不做? 这一句话便戳中了关键,司南府诸人皆动容,可谓又惊又怒又担心。 露了马脚,还被扯住了,金化海顿恼羞成怒,没想到那般纷乱情况下还有人注意到这个,但他不可能承认,尤其是身边十多人已对他保持了警惕,立大声道:“阿士衡,你与此间邪魔为伍是明摆着的,还敢故意栽赃陷害,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他这话是说给身边人听的。 庾庆:“没错,我是跟她为伍了,那又怎样?人心呐,有时候比妖魔鬼怪更可怕!我本想着采取其它办法对付你们,谁知往你们那一瞅,缘分呐,没想到竟能在这里遇见你金化海。 你我从列州赴京,长途漫漫,朝夕相处了数个月之久,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 见到你在,我立马就知道,只要让你知道了‘小云间’的秘密,你必然会想占为己有。一见到你,我就知道省事了,就知道你会帮我把你身边人都给除掉的,果然不出所料,你还真是手段高明呐,杀人于无形呐!” 说罢又回头对身边的白衣女子平常声音道:“能一下就轻松解决那么多人,你还觉得是你的功劳吗?就算你不出手,对面那家伙也会想办法把身边人都给除掉的。” 正常说话的声音桥那边是听不到的。 那边的金化海同时怒声大喊,“呸!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跟你很熟吗?” 当年赴京赶考的时候,他压根不会正眼去瞧这位,什么朝夕相处,什么清楚他的为人,简直扯淡,被气得够呛。 白衣女子明白了庾庆自诩的所谓功劳是怎么回事,也明白了庾庆为何会突然叛变,因为突然见到了金化海,知道了可趁机利用,当时的情况来不及跟她解释。 但她没那么容易相信,疑问道:“如此突兀转变,摆明了是叛变,明知可能会产生误会,为何连个暗示都不给我?” 庾庆反问:“暗示什么?我到哪知道另外的出口去,难道这古墓里真的另有出口不成?” 白衣女子沉默。 庾庆继续道:“人心贪婪,你太看得起对面的那个金化海,也低估了我的贪婪,你觉得我可能把‘小云间’的秘密拱手让给别人吗? 也不需要暗示,我说过,不可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要验证,我要知道你告诉我的‘小云间’所在究竟是真是假。 结果,你我都看到了结果,你告知我的‘小云间’所在是假的。” 他向白衣女子伸出了手,索要状,“给我,告诉我真正的地点在哪!” 一旁的南竹和牧傲铁内心已经是万马奔腾般,看庾庆的眼神那叫一个重点关注。 现在,两人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都惊呆了,墙头草还能做这么硬气的吗? 白衣女子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不过却看向了对面,“现在这些人怎么办?” 对面的金化海正和身边人交流,显然也在解释什么。 “你觉得他们还能一条心吗?已经是一盘散沙了。”庾庆嗤了声,似为了证明给她看,又朝对面大声喊道:“诸位,你们觉得金化海还能放你们活着离开吗? 一旦让你们出去了,一旦让你们将事发经过报知了司南府,他会是个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他是不会留活口的。 何况你们也出不去了,不如联手诛杀此獠,纳个投名状入我们这边的伙,可保自由进出古墓,还可共享仙家洞府,诸位意下如何?” 白衣女子略瞥了眼庾庆,淡淡给了句,“你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在刚刚,外面又进来了不少人,只要你能办好我交代的事,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会告诉你‘小云间’的真实所在。” 司南府诸人面面相觑。 金化海则略略呲牙小心戒备着这些人,他突然发现自己没了退路,思之再三,只要能掌握小云间的所在,又何须什么退路,只要能躲进仙府,再出世还不知谁怕谁呢。 瞬间恶向胆边生,他突然一个飞身而起,扑向对面桥头的人。 庾庆眉头一跳,迅速后退一步跟两位师兄站在了一起,“仙人,靠你了,单打独斗我们不行。” 他知道自己在把金化海逼上绝路,早就防着金化海狗急跳墙。 也正要金化海狗急跳墙,他早就想看看白衣女子的底牌到底是什么。 人在桥上落脚一点,金化海正欲借力再起,忽一团黑影闪过,咣!直接将金化海给撞飞了出去。 桥对面的司南府诸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桥下突然蹿出巨大影子,一下就将金化海给击飞了。 “噗…”呛出一口血的金化海凌空翻滚,一剑划在山壁上,带出一路火星,最终悬空而停,剑插石壁,单手抓着,满眼惊疑地盯着那击飞自己后攀附在山壁上摸索的巨大触手。 巨大的黑色触手,其粗壮程度,估计得要十个人才能合抱的过来。 陆续又有细很多的触手,也在从山谷中顺着石壁蔓延上来。 既像是章鱼的触手,又像是树根,不知是什么怪物,但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触手上迸发的巨大力道。 他可是玄级修士,竟被一击就给打伤了。 庾庆三人眼前一花,又听到身后有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巨大摩擦动静,回头一看,看清是什么玩意后,越发头皮发麻,发现连后面的洞口都已经被庞大的摩挲之物给封堵了。 金化海正惊疑之际,忽又猛低头下看,只见又一触手冲天而起,迎空甩鞭似的抽向他。 他一脚蹬壁,拔剑而出,旋身飞斩,噗一声,一剑斩断触手。 只一剑,他便试出了一定的深浅,此獠虽力大,虽攻击力凶猛,但肢体并非金刚不坏,锋利武器照样能破。 一条条触手从下弹出击打,金化海则在陡峭山壁上飞奔,躲闪飞快,手中剑连斩,一截截被斩断的巨大触手喷爆着绿汁砸落谷底,不断从山谷中冲出的触手竟奈何不得他。 面对触手的围剿,他一剑斩出一个破口,飞身翻滚而出,又落在了石桥上。 一道巨大黑影拍下,被他闪身避开,石桥被拍的轰隆垮塌,桥上的人纷纷坠落。 砸落深谷之际,牧傲铁一掌拍在南竹后背,将南竹送向了山壁,顺手捞住了南竹的脚踝,并一手抓住了庾庆的胳膊。南竹拔剑,一剑插在了山壁上,师兄弟三人一起下滑,很快便稳住了坠势,齐刷刷回头看向同样落下的金化海。 山谷中一群笋尖似的触手刺向落下的金化海,金化海却无丝毫畏惧,横剑口中咬紧了,双手朝下隔空连推,一道道青光掌影轰隆隆砸向刺来的触手,如连珠炮般,声势惊人。 一路落下,一路轰的触手炸出绿汁,竟硬生生突围落地,看了眼脚下,口中剑到手,一声怒喝:“邪魔歪道,也敢猖狂,今日我便灭了你!”手挥剑光,在谷底砍竹子似的一路杀去,一只只触手歪倒。 崖壁上跳下的师兄弟三人落地不稳,发现地面虚不受力,三人几乎同时摇晃而倒,再爬起,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堆骸骨中,一堆色泽漆黑的骸骨。 师兄弟三人此时才惊悚发现,整个山谷底下竟然全都是人的骸骨,之前在上面看不清,这得是拿了多少人骨填出来的,才能铺满整个谷底? 庾庆随手抓了个骷髅头起来,一看,发现是个小骷髅头,一掌可控,这明显是一个小孩的头颅。 “笛笛笛…笛笛笛……” 大头的铿锵鸣叫声突然急骤而不止,有急切感。 金化海的横冲直撞,势不可挡,似乎激怒了什么,谷底突然如惊涛骇浪般涌动,淡淡邪气大面积喷薄。 有什么东西突然冲破满地的骸骨而出。 先落地的白衣女子也已现形,变成了鬼胎,于翻涌中蹦身而起,落在了一只巨大触手上升空而起。 “走!”庾庆招呼一声。 师兄弟三人有样学样,纷纷纵身而起,落在了一只巨大触手上,单膝跪在上面,一手运功吸附,帮助自己在上面落稳。 三人看向身下承载物的目光中也透露着震惊,是一只比之前见过的最大触手还要大数倍的触手,几辆马车可随便在上面并排跑。 被庞然大物的起身掀起的骷髅如雨般,哗啦啦落下。 聚集在洞口的十二名司南府诸人皆满脸震撼,眼前似乎是一只巨大的章鱼,只是触手远多过章鱼,大大小小的触手多如头发,攀附崖壁爬出,看的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无数触手中间,所有触手的中枢是盘状,白衣女子吸附在上面。 站在触手上的庾庆也看到了,因师兄弟三人就在吸盘上方四五丈远的地方。 看到白衣女子背后肉体与吸盘相连、生长在一起的样子,师兄弟三人瞬间明悟,白衣女子的真身出现了,这才是人家的真身。 金化海从山谷底下踩着石壁扶摇直上,一路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然此时却突然有成百上千的触手同时捂了过去,瞬间将其扪在了石壁上。 轰隆隆一阵响后,大部分触手松开了,一只触手已将金化海卷在了中间,就剩肩膀以上在外。 “呀!”金化海忽一声怒吼。 轰!卷握的触手血肉模糊般炸开了。 他刚凭一身修为震开束缚,四肢刚张开脱困,四周上百只触手却握着不知哪来的刀枪齐齐杀到,当场将他刺成了筛子般。 庾庆的目光从他身上收回,又落在了白衣女子背后肉身和吸盘相连的地方,捏在手中一直没放的小骷髅头又拿了出来凝望,目光深沉,又慢慢看了看谷底厚厚堆积的骸骨。 他突然纵身跳了下去,空中松开了手中的小骷髅头,凌空拔剑,一剑斩向女子肉身与吸盘连接的地方。 “你敢…”陡然发现的白衣女子猛抬头尖叫。 “桀桀…”口鼻呛血的金化海发出狞笑,似无比畅快,似死而无憾般。 第二零二 生而为人 当然,他整个人也在快速干瘪下去。 一只插在了他身体上的触手,似树根,正在汩汩吸取。 可却无法阻碍他死前感受到的巨大惊喜,还有什么是比高兴、欣喜着离去更无憾的? 哪怕脸颊在快速干瘪下去,他仍瞪大着眼睛看着…… 南竹和牧傲铁绷不住了,看到庾庆拔剑劈去的动作,两人眼珠子差点没蹦出来。 什么情况? 你干什么? 师兄弟两人心里在狂呼,就差直接喊出“住手”二字来。 不是要当墙头草吗?不是哪边强就往哪边倒吗? 这边明明占了上风,明明把金化海都给做掉了,你这个时候跳出去砍这边,老十五你究竟要闹哪样啊? 师兄弟二人那叫一个措手不及,庾庆出手前毫无征兆,连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突然就跳下去动手了,两人说不怕是假的,差点崩溃。 连金化海都不是对手,你这是出哪门子风头? 他们就想不通了,我们不过一个山野破观的野道士,干嘛老往大了玩,咱们玩的起吗? 几乎同时闪过同一个念头,若能躲过此劫,以后打死也不跟老十五一起出来了,年轻人太冲动了,太不可控了! 洞口的司南府诸人惊愕,也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位不是邪魔那边的吗?怎么又和金化海联上手了? 白衣女子的警告未能吓住庾庆。 刚发出两个字的警告,庾庆的剑已经到了。 她的体躯实在是太庞大了,重点是中枢部位都是触手的根部,反应比较笨拙,触手根本来不及救援。 她唯一能做的,边是快速侧身甩避。 然,剑光须臾间到。 等到她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庾庆本就是往下扑来,加之下坠的速度,剑光顷刻间划过。 白衣女子挥手阻拦,然而她并非修士,没有修为和法力抵御,这具人身比普通的血肉之躯强不了多少。 挥出的手被斩断。 剑光去势不竭,从白衣女子的后背过,直接将她整个人从吸盘上剥离了,爆出红绿混杂的汁液。 “啊……” 她整个人翻飞了出去,发出痛苦的凄厉惨叫声。 而那失去了人身的触手集团,也在剧烈抖动着,连整个山谷似乎都在跟着颤抖,有嗡嗡声回荡。 南竹和牧傲铁瞪大了双眼,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只见庾庆并不肯放过那飞出去的女人肉身,双脚在那吸盘上一蹬,扑身追去,挥手又是一剑狂斩。 噗! 红绿汁液爆出,白衣女子被一剑两半。 这次,她再也没有现出鬼胎的原形,眼中却满是对庾庆的恨,想起之前庾庆在自己跟前的种种,好恨! 恨自己不该信此獠的鬼话,以致失了防备让近了身。 “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探花郎,嗬…嗬…” 眼眶深陷,干瘦如骨柴的金化海硬撑着看到了这一幕,强憋出几个字赞美一句后,脑袋一歪,带着笑去了,颤抖的触手也放开了他,身上插满了武器的他自由坠落深谷。 同样坠落深谷的庾庆凌空翻转,在漫无目的乱扫过的触手上接连借力,最终平稳落地在深谷。 被摇晃得站不稳的南竹和牧傲铁也蹦跳着借助触手落地。 忽然,异常变故出现,失去了白衣女子的吸盘创口在鼓包,不断有东西鼓起,犹如被一层厚厚的膜给蒙住了,明显能看出是一个人的轮廓,似乎要随时破壁而出。 庾庆嘴角抽搐,他估计那白衣女子是这邪物的中枢大脑,之前出手就是在赌,赌除掉那白衣女子就是砍掉了邪物的大脑,如今看来,似乎赌错了。 他不可能等到膜后人破壁而出,一旦恢复,只怕第一个就是要弄死自己,当即朝着崖壁洞口上的司南府诸人挥剑喊道:“若想顺利离开地宫,当除此邪魔,诸位随我齐心戮力共诛之!” 然洞口一群人见到邪魔又要重生,想到连金化海都被人家发作起来给弄死了,犹豫都是其次的,有人扭头便跑。 砸下了一句借口,“此地邪气太盛,我恐难持久,容我先去喘口气!” 一人带头,其他人也都二话不说,立马跑人,明显想趁这机会赶紧脱身。 “……” 把人给喊没了?师兄弟三人皆无语,发现司南府那些人也太孙子了。 眼看那邪魔越来越突出,随时可能破壁而出,庾庆挥手甩出了那张地图,之后毅然纵身跳上一只挥动的触手,举剑急速冲去。 南竹接图一看,发现是地图,顿时大惊。 “老十五,回来!” “我们也撤!” 南竹和牧傲铁惊呼大喊。 “你们先走!”庾庆大喊着回了声,顺着巨大触手一往无前地冲了去。 他知道自己不能走,他若一走,邪魔恢复后立马要找他泄恨,一定会不惜代价阻止他脱身,他是跑不掉的。 他走了,师兄弟三个很有可能都走不了。 他留下拼死一搏还有一线生机,至少有可能令邪魔顾着朝他发泄,说不定能为两位师兄争取到一线生机。 “老十五,回来!”牧傲铁疾声连呼。 南竹嘴唇子都在哆嗦了,嗓子卡住了一般,喊不出来。 因为就在此时,高高在上的邪物中枢上的鼓膜破开了,一个女人破壁而出。 赤条条的女人,胴体曼妙,不着片缕,与千万触手的邪物连体在一起,令人生不起任何香艳感,反倒是给人无尽邪恶感。 破壁而出的女人和白衣女子长的一模一样,冷冷盯着冲来的庾庆,一脸怨毒。 庾庆也看到了她,对上了她的目光,任你怨毒,无畏,加速冲击,一声怒吼,“我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生而为人,岂容你在人间作孽,天不收你,我砍你两剑!” 山洞口子上,突然出现一群人,为首的正是一身红衣手持双剑的柳飘飘,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也听到了庾庆的高喊,眼睁睁看着庾庆飞身冲上去。 还有朱明池和童春秋。 他们是被这边的剧烈打斗动静给吸引来的,也是因为幕后黑手出了意外,隔离他们的手段顾不上了他们,才让他们循着动静跑来了,结果被分隔开的三队人因此陆续碰面在了一起。 他们没想到会看到这一幕。 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一个到处有光亮的巨大地下空间。 没想到有这么一个大怪物。 没想到会看到庾庆抱着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的态度冲上去跟这么大的怪物对着干。 柳飘飘等人略愣怔,有点被庾庆高声呐喊的言语给震住了。 屹立在骸骨成堆地面的牧傲铁呲了牙,忽挥剑指去,“砍她!” 一个纵身而起,扒上闪过的触手,跳了上去,沿着触手一路飞奔而上。 “你妈的…”南竹歪了歪嘴,迅速将地图塞进了衣服里,亦挥剑喊道:“老十五,砍她!” 他翻身蹿起,一路蹬行着石壁往崖上跑,待到有扫过的触手,肥胖身躯立刻飞扑了上去,拎剑踩着触手往上嗷嗷叫的冲,到了这个时候嘴上声音还不断。 庾庆期待的白衣女子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想法破灭了,一群触手精准抽打而来。 他立刻以游龙身法在其间穿梭跳跃躲避,手中剑不断挥舞连斩。 他没金化海的修为,一剑斩下,往往只能在触手上斩出剑身长度的伤口,释放的剑力无法将粗大的触手给直接斩断。 修为差距摆在那,哪怕是游龙身法也没有金化海的躲闪反应速度好用。 一只触手突如波浪般抖动一甩,直接将庾庆甩了出去。 继而一只触手又凌空拍来,庾庆翻空双手握剑斩出自救。 噗!扫来的触手斩折,大部分攻击力卸去了,余威却依然将人给扫飞了出去。 如同拍飞的苍蝇般,庾庆轰隆撞击在了石壁上,口中呛了口血,脑袋有点懵,感觉到了坠落之势,仍挥剑反插在了石壁上,将自己吊在崖壁上,眼前的景象有重影,被震的看不清了。 藏在他马尾辫里的大头也在撞墙时吃了亏,爬出马尾辫,顺石壁掉在了他肩头,挣扎着爬动。 至于南竹和牧傲铁,那就更不够瞧了,随便就被甩落了地面,掉在谷底,砸碎了一堆骸骨,摔的有苦说不出。 没有玄级修为,难以与这种邪魔正面交锋,师兄弟三人的修为和实力压根就不在这个量级上,和这种对手没办法打。 就在庾庆眼前刚恢复清明之际,一只触手已如雷霆般拍来,顿令他大惊失色,躲避已来不及。 同时一道寒光闪过,触手攻势一歪,砸在了庾庆身边的石壁上轰隆一声落下,爆开的绿汁倒是溅了庾庆一身。 感觉插在石壁上的剑在晃动,抓着剑柄的庾庆抬头看,只见剑身上站着一个人,一袭红衣,正是柳飘飘,手持双剑。 柳飘飘蔑视下看,讥讽道:“大才子说话就是不一样,听着挺提劲,就是手上没劲,不像个男人!” 庾庆无言以对,不为别的,人家明显救了他一命,他还能反驳什么? 再看四周轰轰烈烈的打斗动静,柳飘飘的那群手下已纷纷飞身而出参战,围攻触手怪。 白衣女子的主要怨恨对象显然还是庾庆,触手狂风暴雨般袭来,柳飘飘双剑如虹反击,人在崖壁和攻击的触手间反复来回弹射不断,不一会儿就斩断了数十只触手。 节肢在脑袋上扒拉了好一阵的大头似乎也清醒了过来,它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眼前的冲击力因何而来,只见邪气不断扑面而来袭扰,顿时怒了,身上红光骤然如裂纹般流转。 “嘶…”庾庆呲牙,感觉肩膀上骤然一疼,回头一看,只见大头发怒了,硬是把他肩膀上的衣服给烧出了一个窟窿。 还来不及骂,大头已经嗖一声飞走,直接朝庞然大物射了去。 第二零三章 克星 干什么?冲上去找死吗? 庾庆吓一跳,就大头那小不点,哪经得住如此庞然大物攻击力的拍打,还不随随便便就被拍蚊子似的拍成了渣。 不为别的,价值几百万两银子啊,他可不希望大头就这样没了。 然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大头就已经冲上去了,扑上了一条摇摆的触手就咬。 就在大头那滚烫身体闪落在触手上的瞬间,触手便被烫的颤抖了一下,大头那嚼骨头的锋利口器一口咬下去,触手体表震颤出了淡淡黑烟,然后急剧挥舞欲甩脱。 因块头太大,而叮咬的大头又小,竟难以甩脱,另一只触手遂击打而来。 嗖!大头一个闪身就躲开了,两只触手轰撞了一下…… 庞然大物突然改变了进攻方式,不顾自己的损伤,千手万手地捂向个别修士。 被攻击者顿时逃无可逃,奋力斩断一只只触手也无法顺利杀出重围,被捂住者立刻被触手卷握。 修为差的扛不住握力的,当场被捏的七窍出血,旋即被捏爆了。 修为好的,被捏住后,其下场如同金化海,随后便被四面八方刺来的刀枪给戳成了筛子般。 哪怕朱明池挥舞着大斧子冲上去急救也来不及,一斧子也只能砍断一根持刀枪的触手。 童春秋挥舞着链锤如旋风般在触手间穿插来回。 总共就剩下的三十多名妖修,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损失过半。 眼见弟兄死伤越来越多,柳飘飘双目欲裂,双剑斩断数根触手后,弹回,落在了庾庆吊挂的那支剑上,怒喝:“你吊这里发什么呆,还不快躲起来,我顾不上你了。”话毕一个闪身而去,这次是真的不管庾庆了,持双剑冲杀而去。 而庾庆确实在发呆,在愣愣盯着山谷中如红色流星般闪烁的光点,那光点还下雨来着。 是大头,发怒的大头身上发着红光,穿梭飞行在搅动的触手间,不断在那“哭哭哭”地吐着火星子。 重点是那火星子一落在搅动的触手上,触手就会颤抖一下,表面还会散出一层淡淡黑烟。 而那搅动翻飞的触手却愣是拿大头无可奈何,想拍死大头似乎有点够呛,怎能不把庾庆给看呆了。 其实也正是大头的搅和,才让触手怪异常了起来,吸盘上的女子脸上开始浮现急躁,才开始不惜代价扑杀其他人,专注在庾庆身上的仇恨似乎已经抛到了脑后。 柳飘飘的一声喊,令庾庆回过了神来。 而双剑在手,破坏力极强的柳飘飘放开手脚进攻后,也成功引起了触手怪的高度关注,刹那间千百条触手搅动包抄而去,瞬间将大惊失色急速突围的柳飘飘给包裹了进去,包裹的触手迅速收拢。 吊在崖壁上,正看向她的庾庆亦大惊,加之又看到了其它触手又抄起了刀枪移去。 瞬间意识到了柳飘飘要步金化海的后尘,庾庆当即指着那边,运功高声呐喊,“大头,哭一个,快去哭一个!” 空中闪飞不停的红点突然变化了方向,如流星般冲向了抱团的触手,一抵达便“哭哭哭”的火星子吐个不停。 成片的火星子降临,落在了抱团的触手上。 抱团触手颤抖出黑烟,纷纷收缩松开了,如花瓣绽放,快速露出了里面被卷的一脸通红的柳飘飘。 柳飘飘抬头望,看到了纷纷洒洒降临的火星子对纠缠自己的触手的影响。 趁着触手的松懈和瑟瑟颤抖,柳飘飘振臂一挥,爆开了纠缠,弹飞到了石壁上观望。 见指挥有效,庾庆大喜,立马又指向了吸盘中间那个赤条条的女人,再次高声大喊,“大头,哭一个,快去哭一个,去哭死她!” 他也不知道大头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但他知道指向了哪说“哭”这个字眼,大头就会跑去吐火星子。 柳飘飘错愕,回头看看他,又回头看看空中穿梭的红点。 吸盘上赤条条的女人闻声亦盯向了挂在石壁上的庾庆,发现又是这家伙,勃然大怒,骤然举起了千百根触手,要如利箭般射去,要毕其功于一役。 然目光一闪,顿又一脸惊慌,只见那发着红光的虫子已经嗖一声朝她射来了。 顿时,顾不上了攻击庾庆,几乎所有在外搅动的触手都紧急缩了回来,在身前舞动着防御,防御那只冲来的小虫子。 地上,在一堆骸骨中跑来跑去,疲于奔命躲藏的牧傲铁和南竹也松了口气。 那些攻打的妖修也在瞬间轻松了。 柳飘飘惊讶,她看出来了,如此庞然大物遇上这么一只小虫子似乎慌了,举止明显有些惊慌失措了。 “哭哭…” “哭哭哭…” “哭哭哭……” 冲进了纷乱搅动的触手中,穿梭飞舞的大头肆意喷吐火星子,于搅动的乱影中驰骋纵横,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注意。 但凡火星子碰到了触手,触手必然要颤抖出一身淡淡黑烟。 局势瞬间变得不可思议。 挂在壁上的柳飘飘当即飞奔而至,又落在了庾庆的剑上。 庾庆抬头看了她一眼,提醒道:“我也救了你一命。” 柳飘飘知道,但不跟他扯这个,问:“那虫子是什么东西?” 庾庆:“我的灵宠。” 可谓正式确定了大头的身份,不再是那只随时准备卖掉的虫子。 话毕,忽神色一紧,紧盯大头那边,柳飘飘见状亦回头看去,亦心惊,发现触手怪似乎被火星子给烧的受不了了,进入了狂暴状态,万千触手疯狂摇摆,疯狂绞杀大头。 然大头似乎也越发被激怒了,火星子的喷放量似乎加大了,每一口吐出的火星子明显增多了。 那火星子明显和一般的火星子不同,庾庆也是现在才发现,从空中飘落时,似乎不触及东西是不会熄灭的。 真正让触手怪抓狂的,恐怕还是大头的躲闪速度。 那么多玄级修士都抓不到的反应速度不是盖的。 任你万千触手疯狂绞杀,大头依然是来去穿梭自如。 其实这什么千万触手的,对大头来说压根就没什么威胁,因为触手的块头太大了,搅动闭合时是无法一下封闭死的,人也许躲不过,但只要稍有个拳头般大的漏洞,大头轻易便溜走了。 面对如此攻势,还能来去自如肆意放火,简直是猖狂。 这一幕愣是将一群人啊妖啊的给看傻了眼。 一群高手联手都难以抗衡的触手怪,却被一只小虫子给折磨的够呛。 “这小虫子竟是这邪魔的克星!”柳飘飘给出了自己得出的结论。 庾庆忽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趁机宰了她?” 柳飘飘醒悟,当即高声喝道:“肢解了她!”她自己率先冲了去,双剑挥舞,将一根根触手给砍断。 剩下的十来名妖修也冲了去进攻。 庾庆脚蹬石壁,拔剑扑了出去,亦跳上摇摆的触手狂砍。 南竹和牧傲铁亦联手出击。 借着大头制造的干扰,这边对触手怪发动了全面的反攻。 “啊…”吸盘上赤条条的女人偶尔会发出一声尖叫。 面临喷来的火星子,她紧急用双手捂面,然火星子触及到了她身体其它部位,依然能给她触及灵魂的痛感,颤抖,身体冒黑烟。 然大头却不顾及她的感受,偶尔穿过了触手封堵的缝隙,便会冲过来朝她“哭”两口火星子。 这让她感到莫名的恐惧。 她知道那虫子应该就是地火孕育化形的精灵,也知道能百邪不侵,但没想到能给自己造成如此大的恐惧感。 为人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如此怕一只虫子。 而那些修士又在趁她无法集中注意力反击的档口,趁机断她触手。 她触手再多,也经不住这样一直搞下去,又惊又怒之下,蠕动着庞大的体躯,“呀!”仰天发出了一声怒吼。 很快,地面下的骸骨在不断翻涌。 数不清的鬼胎爬了出来。 许多傀士亦爬了出来,数以千计,显然被唤醒了不少。 纷纷顺着触手冲了上去,然后又飞纵而下,扑击进攻的修士。 如此循环往复,不断爬上触手,不断扑击,那扑击场面如同下雨一般。 不一会儿,庾庆等人便在扑击之下全部落地了,在地面疯狂砍杀。 大头的火星子似乎吐不完似的,喷洒的火星子对前来袭击的鬼胎和傀士也同样有威慑力,火星子一沾,一个个身上便冒烟颤抖,口中发出痛苦的嗷嗷叫唤。 之前被人砍成两截的也没见叫唤过,却经不起一点火星子。 邪气如风云激荡,杀戮不见休止。 一路砍瓜切菜般杀来的柳飘飘及时提醒庾庆,“不行了,这里邪气太重,我的人手坚持不了太久,必须要去换口气了,要先撤了!” 庾庆惊道:“再坚持一会儿,这邪魔自己也说了,外面又进来了不少的人手,只要拖住她不让她分心应付外面,等大量人手闻声赶到了,这邪魔必死无疑!” 柳飘飘:“不急于一时,几方势力明里暗里都赶到了见元山,人手有的是,真正的高手也来了,她这次注定是在劫难逃!” 对话似乎提醒了吸盘上赤条条的女人,也是真的察觉到了大量人手正在逼近此地。 被火星子折磨的够呛的庞大体躯突快速下沉,甚至不顾碾压导致的鬼胎和傀士的死伤,快速没入了堆积的骸骨之下,很快便不知去往了何方。 纷纷纵身跳起的庾庆等人大惊,然却没人敢跟着钻入地下。 大头也没有跟着钻下去,闪身飞回,身上的红光熄灭了,攸地落在了庾庆的肩头。 没了办法,面对如潮汹涌的鬼胎和傀士的围攻,不宜久留,只能是先撤再说,纷纷突围而出,跳上了山壁,一路攀飞而上。 如潮而来的鬼胎和傀士亦爬壁追杀,然攀爬速度远不及众修士。 嗡隆隆! 整个山谷忽然震动了一下,继而给人地动山摇感,顶上的石头也开始哗啦啦落下。 众人大惊,不知怎么回事。 白衣女子的狞笑声忽在山谷中回荡,“谁也别想活着离开,都给我留下陪葬吧!” 第二零四章 坍塌 陪葬? 攀爬在石壁上的众人不知那邪魔哪来这么大的底气,环顾四周。 哗啦啦的落石不止,将地面数不清的鬼胎和傀士不断砸翻。 轰隆!谷底突然塌陷了一大块,骸骨、鬼胎和傀士掉下去一大堆。 更可怕的是大家攀爬的石壁嗡隆出现了一道大裂痕。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陪葬是怎么回事,这邪魔疯了,死也要拉一些人陪葬。 柳飘飘是颇感后悔的一个,悔不该讲出那邪魔在劫难逃的话来,估计被那邪魔听到了,当即高喊道:“快走,要塌了。” 一群修士纷纷走壁而上,途中不断击飞上方掉下的乱石,陆续钻进了上面的洞口内。 通道内也在摇晃,不时也有碎石稀里哗啦,甚至有裂缝出现。 “快走,快!”率先进洞的柳飘飘不时挥手,示意手下快走。 待手下都跑过去了,发现洞口还有一人,是庾庆,还守在洞口往下看,当即喊道:“阿士衡,你还不快走?” 庾庆亦回头喊道:“乱跑没有,她若真有办法搞塌这里让我们陪葬,我们进来的入口就在大山底下,那么一座大山坐下来,谁都扛不住,全部都得成肉渣!” 回头又继续关注下面还在爬的南竹和牧傲铁,两人修为最差,上来的最慢。 柳飘飘:“除了那个出口还能怎么办?” 庾庆:“就算是那个出口,你能在最短时间内穿过这个迷宫吗?若真要塌的话,还是跟着我赌一把吧!” 话毕,两位师兄也陆续钻了进来,他立刻伸手道:“地图,快给我!” 南竹迅速从衣服里面掏出了地图给他。 地图?这里面还有地图?盯着这边的柳飘飘一愣,旋即闪身到通道里面拐弯处,大喊道:“回来,快回来!” 庾庆回头看了眼那山谷,只见原本明亮的山谷已变得支离破碎,残破稀碎的光明也在慢慢黯淡。 再回头,他毅然决然,知道自己此时最大的责任就是想办法带着两位师兄逃出去。 他一手捧着地图,一手拿着萤石,领着两位师兄快跑,转眼就从柳飘飘跟前跑过了。 柳飘飘挥手招呼上跑回的弟兄,亦追了上去。 石头一路上在落,还不时有触手从洞孔里钻出来阻挠。 柳飘飘立刻让左膀右臂的朱明池和童春秋亲自在前面开路,遇见阻拦的触手就大斧子斩断,见到堵住的落石就用链锤轰开。 她自己则亲自护在了庾庆身边,但凡见到砸向庾庆的石头就打开。 “前面路口向左。” “前面路口向右,见到台阶就上。” “前面路口不管,直走到底右拐。” 一路疾行的庾庆不时看图,不时抬头向前提醒。 轰隆! 前方路口倒塌,烟尘扑涌,童春秋挥锤连轰几次听了响后,回头大喊道:“前面堵死了,过不去了。” 庾庆目光一扫地图,迅速道:“后撤,见路口左拐!” 一行迅速遵他的指挥调转方向。 类似被堵死的事情,途中遇见了好几次。 都是情况紧急,不敢磨蹭,迅速重新调整路线,有些地方真的是刚走过就轰然塌下了,晚一点就过不去了。 此路不通,立刻换。 此路不通,新路线再换。 总之绝不能被堵死活埋在此! 每次迅速重新调整了路线,南竹和牧傲铁都会忍不住相视一眼,这地图密密麻麻的路线,他们看的眼都花了,而老十五这家伙却能随便扫上两眼就能重新制定出新的路线,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简直了! 柳飘飘忍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地下,我们见元山蹚过都没摸清路线,你们哪来的地下地图?” 庾庆注意力在地图上,没心思跟她扯这个。 南竹苦中作乐,嘿嘿一声,“这个说来就话长了,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信。” 他现在想想都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从邪魔手上拿到了地图呢…… 地宫中确实又进来了不少的人。 大部分都是妖修,这次几乎都是直属于千流山的妖修。 数百之众,此时闯入,未赶上好时候,前路塌了,往后跑,皆被这地动山摇的动静吓得不轻,都感觉到整个地宫要塌了,钻来钻去不知该往哪跑。 最后被堵住了,在那拼命挖掘,欲挖出一条通道。 突然,一阵黑影盖下,淹没了所用光线,整条通道嗡隆塌了…… 一直跟着庾庆跑的众妖修们,那真是一路乖乖跟着跑,多话一句都不敢讲。 四周不断有嗡隆垮塌声传来,地面震颤,洞壁摇晃,随时会被活埋,随时会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多少次退路突然就没了。 多少次前路突然就被堵了。 多少次前路突然裂开成了沟壑深渊,要继续前行,庾庆说要跳过去。 真正是在绝境中找一条活路。 只有此时身在这地底的人,才能感受到那股皆保持沉默的压抑,全部老老实实顺着庾庆的话去做,把庾庆当做了唯一能带他们活着离去的指望。 外人是永远都无法体会这种随时会被活埋的恐惧的。 前方,通道下沉了三分之二,要猫着腰过去。 前面开路的朱明池和童春秋立刻钻入,旋即喊了声,“大掌卫,通的,可以过。” 一群人立刻钻入了,谁知就在这时,通道陡然再次下塌。 朱明池和童春秋立刻下意识用肩膀顶住了,拼尽修为全力顶住。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用力顶住了。 “上面的上面再塌下来是顶不住的,你们快过去。”柳飘飘朝庾庆急喊了声。 “快走!”庾庆则猫腰推了两位师兄一下。 不一会儿,三人迅速弯腰钻了出来。 两边有坍塌堆积物的狭窄处,甚至需要从朱明池和童春秋的胯下钻过去,现在也没人会在乎这个。 “大掌卫,你先过去。”朱明池喊了一声。 柳飘飘也不客气,迅速猫腰滚了出去,然后在外面用肩膀扛着塌下的巨石边缘。 庾庆三人也迅速回头过来帮忙。 谁知就在这时,数条触手循着钻来,扛着东西的群妖脚下突然被大力一拉扯,重心顿时全部失衡。 支撑力一歪,整个顶部压力再次变化,轰然全面塌下。 庾庆三人直接被巨大的力道给带趴下了,眼前爆出的烟尘中,还有鲜血爆出,溅了三人一脸。 石头下面没了任何动静,只有鲜血在三人眼前汩汩流淌出来。 柳飘飘还站着,她修为确实高,落下的大石块被她硬顶下了一大块,还扛在肩上,慢慢低头,看到脚下流淌的鲜血,忽然扔了石头,拍着塌方的巨石,大喊:“老童,老朱,老朱……” 声音里满是惊慌和凄凉。 哗啦啦,又有碎石落下,顶部出现了渐渐变大的裂缝。 “走!”庾庆喊了声,一个翻身而起,拦腰将柳飘飘给扛在了肩上,直接扛上了就跑。 两位师兄自然是配合默契地跟着跑。 “老童,老朱……”柳飘飘看着塌方之地又现轰隆动静,呐喊着,哭了,泪如雨下。 再晚一点,她也要被活埋。 后来庾庆把她放了下来,也不可能一直扛着她,对她说,“只要前面还有路走,我就要继续前行,要尽力带他们出去,不能为你耽误,你愿意留下的话,我不勉强,我应该不再欠你的。”说罢又捧起了地图查看,带着两位师兄继续前行。 抽泣一阵的柳飘飘还是快步追了上来,跟随了一阵后,问:“不从入口出去,我们能去哪?” 庾庆道:“我说了,那妖魔若真有办法搞塌地宫,进来的入口就在大山屁股下面,一塌下来,谁都扛不住。 这地宫在地下的覆盖范围远大过顶上的那座大山,越往边缘走,四周垮塌的速度应该会越慢,越靠近地宫边缘地带,支撑力越大,全面坍塌的概率越小,我们活命的机会也越大。”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后方坍塌的动静持续有,但是他们前进的方向似乎动静少有。 最终,庾庆在一处塌方地停下了,不再前行了。 这地方南竹和牧傲铁看着眼熟。 就在这时,大地突然剧烈震颤,天崩地裂一般,惊的四人不知如何是好,脚下连站都站不稳…… 天已经亮了,孟韦从烟尘中飞出,飞快逃逸。 躲在四处观察的人员,也纷纷逃离。 不时回望的众人,眼睁睁看着那坐石头大山轰隆沉下了好大一截。 见元殿内,衣服都没穿好的一条人影冲出,洪腾屹立在台阶上,远远盯着那烟尘四起的地方,也发现那座山矮了。 躲在地洞里的司南府前司大人,也忍不住顶开了伪装的草垛,往外探看动静来处,盯着烟尘四起的地方,惊疑不定…… 庾庆四人面面相觑,剧烈动静过后,似乎变得万籁俱静。 洞顶偶尔还会落下一块小石头,但隆隆响的动静没了,坍塌似乎彻底结束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经住了考验,只有不远处又塌了一段。 庾庆暂不管那么多了,指着眼前一堆碎石道:“挖,给我一直往外挖。” 南竹问:“干嘛?” 庾庆道:“这是一条通往外界的通道,被堵住了,挖开了,我们就出去了。” 柳飘飘惊讶,却又猛然偏头喝道:“什么人?” 几人一起回头看去,举起了手中的萤石照探。 一个人影走近,那位白衣女子朝他们走来了,冷笑道:“你果然找到了另一条出口,骗的我好惨!” 第二零五章 云兮 “笛笛笛……” 大头又叫唤了起来,不知是不是之前抗衡过的原因,它竟直接从马尾辫里蹦了出来,落在了庾庆的肩上,盯上了走来的白衣女子。 庾庆等人的注意力也不在白衣女子身上,而是迅速观察通道两头,担心白衣女子还有帮手来。 白衣女子是从他们来的那个方向来的,另一头的不远处已经塌了,盯着来的方向警惕了一阵,未再发现异常,他们的注意力才慢慢集中在了白衣女子的身上。 对方就一个人来,坦白说,这里谁都不怕她,谁都能杀了她。 白衣女子似乎也挺忌惮大头,没敢太靠近,目光在四人身上扫了遍,忽哼了声,“连我都差点没能过来,你居然跑过来了,你居然能跑过来,都死了,你居然还活着,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南竹嗤了声:“这里除了你,没有怪物。” 柳飘飘不明所以,她只见过没穿衣服的,没见过白衣女子穿衣服的样子,质问:“你什么人?” 白衣女子慢慢抬手,看着自己的手,“说什么万法归宗,说什么殊途同归,我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变成人,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究竟还算不算是人。” 庾庆:“你究竟是不是‘云兮’?” 闻听此言,柳飘飘大为震撼,上下打量着对方,失声道:“云兮?你还活着?” 白衣女子低头打量着自己,近乎呓语,“若是让人知道我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不是会让人很讨厌?” 这话无异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柳飘飘立道:“如此说来,你知道‘小云间’在哪?” “小云间?哈哈,小云间,哈哈,又是一个在问小云间的,多少人为小云间而亡,为何都执迷不悟?”云兮突然笑的花枝乱颤,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指着柳飘飘,问庾庆,“你听,她在问我小云间在哪,阿士衡,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她?” 什么意思?柳飘飘立马看向庾庆。 庾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不说随你,关我屁事。” 云兮咯咯大笑不止,柳飘飘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笑的,来这的人探寻小云间的秘密不是很正常吗? 终于止住笑后,云兮对柳飘飘道:“我就是从那出来的,我当然知道在哪,但是我不告诉你,我就是不告诉你,我会严守着这个秘密,不会再告诉任何人。”说到这竟还朝庾庆抛了个貌似你心知肚明的眼色,才继续说到,“我不说,你也奈何不了我,如今没人能逼我,我就是不说,你能怎样?” 柳飘飘:“那就休怪我让你吃点苦头!” 南竹唉声叹气道:“大掌卫,没用的,这不是她的真身,那个触手怪上面赤条条没穿衣服的女人才是她的真身,这就是一只鬼胎,她不过是在通过一只鬼胎与我们对话罢了。” 柳飘飘不解,“你怎么知道的?” 南竹:“你再见我们之前,我们都不知道杀了多少个这样的她了,没用的。” 柳飘飘皱眉。 庾庆:“你若真是云兮,那我真的不明白,你有太好的条件,变成什么不行,为什么要走上歪道变成邪魔?” “什么叫邪魔歪道?妖魔鬼怪人的区别,无非就是猪马牛羊狗的区别,非要分个高低贵贱,无非是谁为鱼肉,谁为刀俎的区别,弱肉强食罢了。”摇了摇头的云兮如此回答,忽又略显惆怅,带着继续思忆的样子道:“也许,如果不遇见他,也许我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吧。” 谁?几人皆好奇,南竹问了出来,“遇见谁?” “当年刚离开小云间,顺江漂流而下,在一个码头停了,上了岸。那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初涉人间,也就是在那,我遇见了我的丈夫,他那时还是个小将,意气风发,见我不通世事,被人欺负,救了我…”云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神情痴痴的,明显陷入了往事。 庾庆三人却在面面相觑,顺江漂流而下,还码头? 柳飘飘也捕捉到了重要讯息,忍不住追问道:“哪条江,那座码头?” 云兮闻声醒神,又笑了,避而不答,答非所问,“世道纷乱,风扬因战功步步高升至大将军,然人生却满是悲喜交织,我的身体不行了。留恋人世间,肉身不能免俗,染病,确实是将死之人。 好在曾侍奉上仙,略通长生法门。不愿与夫君永别,遂让夫君将我送至此地,修炼起死回生之术,后病除,成就地仙,不死不灭,转眼已过三千年。” 几人的反应像是在听天书。 南竹惊疑:“变成了这邪魔般的样子,躲在地下不敢露面,就算是长生了?” 云兮不屑道:“我说了,万法归宗,殊途同归,不管你是什么,鸡也好,狗也罢,只要有方法,最后都能成仙。与夏虫语冰,能懂则懂,不懂又何须多言。” 庾庆注意到的重点是她说的那句‘不愿与丈夫永别’,问道:“你丈夫后来呢?” 云兮又走神了,喃喃自语道:“当年我肉身染上沉疴,久治不愈,世间已无救治手段,只得动用所知的仙家手段,方告知了夫君我隐藏已久的来历,但并未告知他我懂长生术。 因我知道,朝廷正值风雨飘摇,内忧外患之际,大厦将倾,我夫风扬乃朝廷大将,素有忠君报国之心,断不会为什么长生舍家国百姓而去,我这才制作了云图。赠图时,我才告知他,勘破云图便能找到仙家洞府,求得长生。 图中藏着我与风扬闲暇时的游戏,只要他有了闲心,我相信他一定能勘破图中隐藏的秘密来找我。整幅图,其实只藏了八个字的秘密…欲求长生,同穴之地!” 此话一出,师兄弟三人皆动容,若说之前还怀疑这白衣女子的来历,那么此时皆确信无疑了,这邪魔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仙人侍女云兮。 “我相信等到时机成熟了,勘破了云图的风扬一定会来此找我的,那样的秘密又有谁能忍住不一探真相呢?而那时先行修炼了长生术的我,也有了能力勉强他与我一起同修。 谁知天意弄人,风扬压根顾不上云图中的秘密,而是为救家国征战沙场不休,到了真来找我的时候,已是战死的遗躯,是他的部从遵他遗愿,将他送来与我合葬的。人已经死透了,早已不知魂归何处,还如何修这长生术?” 说到这,她竟面有泪光。 众人皆唏嘘。 唯独南竹嘀咕小声了一句,“鬼胎变的人还能流泪的吗?” 庾庆和牧傲铁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这死胖子尽关心那些旁枝末节的问题,难怪总有说不完的废话。 庾庆:“谷底那么多骸骨都是怎么来的,是你杀的吧?” 云兮:“当年我肉身还没病垮之前就在做准备。战乱不断,流民四起,我让人在外面路旁以食物为诱惑,以行善为借口,说山中有地方安置,陆陆续续将流民给引到了此地。做什么都需要根基,于我的修炼方式而言,需要一批‘肥料’。” 此话一出,皆惊。 哪怕是妖修的柳飘飘也是后背冒出一股寒意,想想山谷里的骸骨数量,这邪魔得是杀了多少人啊! 庾庆已下意识握住了剑柄,沉声道:“那么多人命,在你眼里竟只是‘肥料’?你好歹也曾是人,怎忍心大肆屠戮?” 云兮道:“灾民还是人吗?那些流民就算我不杀他们,你以为他们又能有几个活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死无葬身之地?不如顺便有点作用,他们在我这里,死的时候很开心,没有痛苦。 你们口口声声称呼我邪魔,那是抬举了我,那些为一己私欲操夺权柄者才是真正的视人命如儿戏,那些人草菅人命,祸乱天下,导致生灵涂炭,和他们杀的人比起来,我不过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才是真正的邪魔! 你欲诛杀邪魔,你诛的了他们吗? 不是他们,我丈夫用不着常年征战,也不会战死,待我功成,必屠尽那些恶魔!” 庾庆:“这就是你也要杀那么多人的理由吗?你修炼多年功成了吗?不还是这个鬼样子!” “哈哈!”云兮一阵自嘲似的大笑,转身了,走出不远又停下转身了,来回走动着,“当年风扬的心腹部从把风扬的遗体送来后,我特意让他们知道了小云间的秘密,想诱一些修炼的血食来,谁知那帮家伙知道秘密后竟然能为风扬守口如瓶,害我在此空耗了三千年。 后来我没了办法,才从通气的气孔内诱了只见元山的小妖进来,让他帮忙撒了诱饵出去,谁知竟直接引来了强敌,跑到我地宫内大肆烧杀。 本以为云图被人带出去了,云图上的秘密被人勘破后,自会有修炼的血食送上门。 为了应付那一天,我不断对地宫进行改造,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强敌。 谁知得到云图的人竟如此蠢笨,竟迟迟无法解开图中秘密,竟让我空等了快二十年才有了动静。 若不是屡屡出了意外,我早已脱胎换骨修炼成功,又岂会被你祸害!”手指庾庆,咬牙切齿,恨意满满。 第二零六章 出来了 当然,她目光也落在了庾庆肩膀上的虫子上,目光里的恨意中又多了几分憋屈。 她能现身和庾庆见面,和这只虫子有莫大的关系,甚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也许是怕这只虫子会连同其他人给她造成威胁还是什么的。 结果和庾庆见面后,顿如同吃错了药一般,一步错,步步错,莫名其妙就走进了坑里,憋屈! 不知是不是气急的原因,她的面孔突然出现了扭曲。 众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扭曲了一下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扭曲的情况却又反复出现,给人感觉时而变成鬼胎的样子,时而又变成云兮的样子,半似半不是的。 众人不知她怎么回事,总之非常古怪。 她突然发出怪笑,指着庾庆道:“我说过,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们还会再见的,一定还会再见的,我一定…”声音变得凌乱了,整个人突然瞬间变回了鬼胎。 似乎失去了操控,鬼胎立马本性毕露,张开獠牙大嘴朝几人扑了过来就咬。 唰!牧傲铁上前一剑,当场将其斩成两截。 看着噗通落地的黏糊糊尸体,柳飘飘沉吟道:“看来地下云兮的本体也已经是不堪重负了。” 都懂她的意思,被塌方压死了。 “谁知道呢。”庾庆不置可否,脑海里是云兮的那句他们还会再见,叹了声,回头又面对上了那堆塌方,挥手道:“开挖吧,这被堵的距离怕是不短。” 没什么好说的,既然有出路,自然要尽力,几人立刻动起了手,在庾庆的示意下,石头一个劲地往云兮来的方向扔,先把那个地方给堵住了再说,不然生怕又来捣乱的。 稍挖出个一两丈的距离就能看出,原来的确是有个成形的洞窟通道。 挖了十几丈深之后,为了省事,也是为了节省体力,后路会不会被堵住已经不管了,前面挖出的石头就往后面抛个四五丈远…… 阳光出来了,涌动的尘埃却还未完全落地,石头大山的周围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实在是大山坐下去的时候,涌起的烟尘太大了,冲天而起的喷薄之势,周围山林的树叶上都蒙上了一层灰。 尽管有烟尘,千流山的三洞主还是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三洞主坐不住了,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现身了。 负手静默着面对那座大山,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山上山下四周围绕查看的妖修。 山大王洪腾静悄悄陪在他边上。 山已经从几个方向裂出了好几个大口子,有些部位随时要垮塌的感觉,四周一圈已是大面积的塌陷。 稍后,大掌目来报,“三爷,据测估,整座山下沉了约二十丈左右的样子,目前不知下面的人有没有生还希望。” 三洞主目测了一下山的体量,心知不太可能还有幸存者,哼了声道:“下沉了二十丈,下面有那么大的下沉空间吗?” 事实摆在眼前,让人如何回答?洪腾犹豫道:“不知什么原因。” 正这时,一群人飞掠而至,不是别人,正是以蒙破为首的司南府人员。 接到报信,获悉出了这么大的变故,也躲不住了,亲自露面跑来了。 “怎么回事?”蒙破叱问。 三洞主瞥了他一眼,“蒙破,你跑来做甚?” 蒙破先发制人,“听说我司南府的人员被你们诱进了冠风扬古墓,被你们坑杀了,蒙某途径此地,焉能不来看看?” 三洞主:“途径?你途径我怎么不知道?途径也起码把身上的夜行衣换换吧?臭不要脸的,你还真敢倒打一耙。你司南府的人怎么偷偷跑来的这里,你心里没点数吗?论无耻,真没谁比得过你们人类。” 蒙破:“不要拐弯抹角,说,你到底把我们的人怎么了?” 三洞主:“你们的人跑来偷了东西,偷了我千流山一百亿两银票,畏罪潜逃了,你司南府不把偷东西的贼交出来,我千流山定不罢休!” 蒙破:“胡说八道,满口胡言!” 不远处,碧海船行的右绫罗不时往这边瞅上两眼,孟韦在旁禀报情况。 听完禀报后,右绫罗问:“你确定没有活口出来?” 孟韦:“看的清清楚楚,绝无活口,事发太突然了,里面的人怕是来不及出来。” 右绫罗抬头看了看如此巨大的山体,叹了声,“也就是说,下面是不可能再有活口了,那个名扬天下的探花郎死了?” 孟韦迟疑道:“应该是没了生还的可能。” 右绫罗唏嘘摇头,“怎么就死了呢?他敢进去,应该有所倚仗的呀。” 孟韦:“突然出了这般变故,再有倚仗也扛不住啊!” 右绫罗唉声叹气,“天妒英才呀,这下好了,回国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向那位非要嫁天下第一才子的公主交代了。这好好的一座山,怎么突然就会塌陷了呢?” 孟韦能理解他的难处,人没了,若是能把事办好了也行,对上面有了交代,其他的都好办,这哪哪都没办好,那就不好交代了。 他也只能安慰道:“事发突然,谁也没办法的事。” 右绫罗除了苦笑还能怎样? 另一边,还有一大群因动静惹来的人,大多是前来贺喜的贺客,秦诀和崔游也站在一角观望。 看到见元山妖修也没头苍蝇似的,崔游唏嘘,“大掌柜,那位探花郎怕是没了,你说他在京城前途无量,好好的辞官干嘛,堂堂正正的路不走,非要钻地洞,这下彻底玩砸了吧。” 秦诀略摇头,多少也有些对人生无常的感慨,“也许这就是命吧!死了也好,也省了我们一桩心事,不然惹出事来还得连累我们鉴元斋。不过话又说回来,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就这样死了,确实可惜。” 崔游嗯声点头,心里却有嘀咕。 在他看来,就不能答应那位探花郎的那种过分要求,幽角埠商铺伙计的身份怎么能给不可控的人,这位纯粹是为那女人上头了…… 石头缝隙间突然见到了光线,在前开挖的柳飘飘忽欣喜回头道:“见光了,到头了!” 后面三人顿欣喜,挖了起码有两里路了,确实有点累了。 见柳飘飘双掌摆出了架势,就要强行轰开的样子,庾庆立马过去摁住她小臂,“慢点慢点,轻点,还是轻点的好,不要让人发现。” 柳飘飘:“用不着偷偷摸摸。” 庾庆苦笑,“那是你,你在自己家里,当然不用偷偷摸摸,我们三个能一样吗?您受累了,一边歇着,我来,我来就好。”客客气气将人家请到了一边,自己赶紧把石头往后面抛。 挖到最后,到手的石头上都长了苔藓。 全面挖开后的洞口很小,蹲着都走不出去。 几人是一个个爬出来的,脱困后爬起,尽情呼吸那新鲜的空气,身上皆脏兮兮如乞丐。 出口在一处落差较大的山涧底部,到处是瘦骨嶙峋布满苔藓的朝天石,脚下还有薄薄流水汩汩,不知流往何处。 柳飘飘环顾四周,看了看山涧外面的山势,大概就知道了自己在见元山境内的什么位置,她对这里太熟悉了。 唰!趁人不备,她突然拔剑,剑锋突然架在了庾庆的脖子上。 庾庆一愣,师兄弟三人同时僵住,之前还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了? 问题是,这真要动手的话,三人绑一块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柳飘飘问:“为什么不想让人发现,为什么想偷偷离开?” 庾庆干笑道:“这留下来未免也太麻烦了,其实你也看到了,我们也是白受一场罪,没任何收获,但是人家未必相信,怕是要被人讯问个不停。” 柳飘飘:“我没办法放你们离开。若只是见元山的事,就算我擅自做主,大王也要给我几分面子,可千流山的人也来了,一旦让千流山知道我私下纵放了你离去,我吃罪不起。” 庾庆:“其实你很清楚,抓不抓我们,对千流山和见元山没任何影响,你这也不算徇私。” 柳飘飘:“你应该知道我脱身后可能会对你不利,之前被邪气困住时,我甚至让你们三个去送死,为何还要帮我脱身?” 庾庆:“没别的,你救了我一命,要杀我的事便过去了。另外,我应该算是救了你三次,云兮手上救你一次,朱明池他们遇难时是我扛着你躲过了一劫,我带着你脱身到此,怎么的也算是又救你一命。刨除你救我那次,你还欠我两条命。” 南竹和牧傲铁的目光碰了碰。 柳飘飘手一翻,撤了剑,直接插回了后背,“先不要急着走,四周布置了大量暗哨,这个时候离开很难避人耳目,我带你们去附近能藏身的地方躲一躲,等风头过去了,我再安排你们离开。一次救你们三条命,连本带利还清了。” “好好好。”庾庆连连点头,凭这位在见元山的身份,能帮忙脱身,那就绝没有问题,真是再好不过了。 柳飘飘让他们稍等,就此先去探了探路。 把附近情况摸了一下,做好了安排后,她才返回,将三人带到了一处隐蔽山洞安置,让三人等她消息再走。 临别时,庾庆喊住她,“云兮可能并未死,最好是让千流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除恶务尽!” 云兮那句他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话,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 柳飘飘:“这个不用你说,只要知道了云兮活了三千年还没死,千流山就必然要挖个底朝天。” 庾庆:“还有,这次来贺喜的人当中,有一个叫秦诀的,你能不能顺手或想点办法…”抬一手指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第二零七章 赤兰阁 南竹和牧傲铁明白了,老十五这是要报仇了。 “秦诀?”柳飘飘默想了一阵,没印象,自然问道:“秦诀是谁?” 庾庆略怔,想起来了,秦诀等人另用了身份,应该没有用本名,然他也不知道改用了什么名字,遂解释道:“是幽角埠‘鉴元斋’的大掌柜,也来贺喜了,他这次假冒了什么开金铺的人来贺喜,应该没有用本名,你在贺客中一查就能查出。” “幽角埠的人?”柳飘飘略皱眉,“无缘无故,我犯得着得罪幽角埠的人吗?再说了,就算是冒用了身份,只要没做歹事,送上了贺礼就是客人,见元山没理由不讲道理为难人家。” 庾庆立马换了个方式去说,“问题是那家伙知道我的身份,我没想到会在见元山和他相遇,他知道我来了,知道我进了古墓,他若不死,哪天发现我还活着,我是无所谓,我怕会连累你。” 柳飘飘:“能连累我什么?只要你不说是我放你们走的,你怎么从古墓里爬出来跑掉的关我什么事,谁规定我就一定要知道你们是死是活、是怎么出来的?一开口就要置人于死地,我看你是和他有仇吧?” 庾庆撇了撇嘴,老实承认道:“没错,是有仇,那家伙抢了我几百万两的银票。不过这家伙确实知道我的身份,让他知道了我还活着未必是好事,反正人家在你地盘上,又这乱糟糟的,要他死,还不是你随便搞搞的事,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怎样?” “欠你的已经还了,我凭什么帮你?不过…”柳飘飘忽然话锋一转,又朝他马尾辫瞄了一下,“你若是肯告诉我那虫子是什么东西,我也许会试试看看。” 得,庾庆也不瞒她,“说到让你帮的这个忙,就和这虫子有关,这虫子不是别的,就是之前幽角埠发任务要找的‘火蟋蟀’,来见元山之前,我曾去过幽角埠,打算将‘火蟋蟀’给卖了……” 直接从火蟋蟀的交易开始,道出了他和秦诀之间的恩怨。 总之对被抢之事分外切齿,若不是被人给黑了那么多钱,他们也犯不着跑到这里来冒险。 柳飘飘却另有惊疑,“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六百五十万的价将火蟋蟀卖给了那个秦诀,得手的钱送了两百万给秦诀喜欢的那个女人,剩下的四百多万又被秦诀反手给暗中抢走了,是这样吧?” 庾庆:“是啊,如此奸诈小人,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 柳飘飘狐疑道:“那火蟋蟀为什么还在你手上,你不是已经卖给了他吗?” “呃…”庾庆愣了愣,看了看两位师兄。 南竹解释道:“我们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它自己怎么就飞回来了,路上走着走着,它忽然就飞你身上了。” “真是这样吗?”柳飘飘的语气有点怪,“也就是说,人家花了两百多万什么都没得到,而你们则是什么都没损失,平白赚了两百多万,是不是这样?” 师兄弟三人看出来了,这位大掌卫明显怀疑他们三个才是诈骗犯。 逻辑很好联想,人家花钱买了东西,东西跑回了卖主手里,然后人家一怒之下就把钱抢回去了,这似乎更合理。 庾庆气乐了,“奇了怪了,这世道还真是没天理了,明明是咱们被人给黑了,反倒搞的抢劫的人更占理了,咱们这是有口都说不清了。” 柳飘飘:“这火蟋蟀明显是能压制邪物的宝贝,世所罕见,你几百万两银子就给卖了?” “我…”庾庆发现还真是越抹越黑,越来越解释不清了。 “这样吧,我给你凑个整,我见元山出七百万两买了,如何?” 庾庆直翻白眼,叹道:“我之前压根不知道这东西能克制地宫里的邪物,现在我肯定不会再便宜出手了。 不是,你那什么眼神?我说你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是那种为了几百万两银子不择手段的人吗? 我是什么人?我有那么俗吗?我若真要为了钱,我就不会弃文从武了,我要赚钱太简单了,随便写点东西也能卖个几万两,天天坐在家里写写画画就有用不完的钱,我犯得着搭上自己的名声去搞诈骗赚钱吗?” 这话,令南竹和牧傲铁颇受触动,一个低头找大肚子挡住的脚尖,一个抬头看洞壁思索。 两人的样子突然都变得有些深刻和深沉了。 柳飘飘沉默了。 其它的说多了其实都没用,反倒是最后一段话更有说服力,让柳飘飘相信了。 柳飘飘稍加琢磨后,觉得确实如此,觉得凭这家伙的才华底蕴要赚钱动动笔就够了,确实犯不着搭上声誉去搞诈骗,自己那样质疑确实有点委屈了人家。 遂不再纠缠此事,“不说了,之前为了带你们来此,我找借口把这一带的耳目调离了,外面的人已经知道我从古墓出来了,我不能在此久留,拖久了肯定会有人来找。你们先在这呆着,等我消息。” 她扔下话就跑了,庾庆三人没办法,也只能是先等着看看情况再说。 “这女妖脑子有病。”庾庆嘀咕了一声。 他就纳闷了,说真话没人信,反倒被逼急了说假话才行,这叫什么事。 “唉,名声这东西就是好啊,老九,要是咱们两个也能去混个金榜题名就好了。”南竹感慨万分。 牧傲铁:“你想多了,你是逃犯。” “老九,你这人真不适合聊天。算了,你还是别开口了。” 随着柳飘飘的归来,见元山内部震动。 千流山的三洞主自然是要亲自面见。 面谈之后,三洞主立刻让柳飘飘带路,一群人跟着柳飘飘到了她逃出来的那个洞口,并钻了进去查看了一番。 洞里出来,三洞主命洪腾安排一部人先从这个地方再倒挖回去看看,他自己则暂时消失了。 洪腾等人随后收到风声,千流山已传令,命峦州附近几大地域内的妖修向见元山集结。 再见到三洞主时,洪腾稍作打听,才知大圣要集结一万妖修将地宫给挖个底朝天。 同时,看热闹的秦诀和崔游等人被请回避。 至少他们自己以为只是被请回避,然回到落脚地后,一进院子,立马发现自己被围了,是柳飘飘亲自带队。 崔游大惊,秦诀沉声道:“大掌卫,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飘飘:“还要跟我继续装下去吗?京城那边来了消息,吴氏金铺没你们这几号人。” 秦诀拱手:“在下仰慕大王,又怕面子薄,只好冒用了身份前来献上贺礼,就算有不对之处,就算在下没资格前来送礼,也犯不着摆出这大动干戈的阵势吧?” 柳飘飘:“我侥幸从地宫脱身,之前在地宫内见到了三个人,一个自称庾庆,一个自称南竹,一个自称牧傲铁。你们是愿意束手就擒,还是要继续嘴硬逼我继续说下去?” 崔游脸色大变,擅闯妖界禁地,且被人发现了,这可不符合幽角埠中立的规则。 当初他就示意过大掌柜不要答应给那三个家伙身份,大掌柜为个女人上了头,这下好了,出事了吧。 秦诀脸颊紧绷,没想到那位探花郎死前还给他惹出这破事来。 他想辩解,不是他带来的人,是碧海船行带来的人,然而人已经死了,再把碧海船行扯进来没任何意义,首先是碧海船行不会承认,搞不好还要倒打一耙说是他安插进碧海船行的人。 说到底,碧海船行背后的势力不好惹。 柳飘飘挥手,“拿下!” 就在众妖围上之际,秦诀迅速翻手亮出了一块玲珑剔透的血色牌子,牌子上的图案是一朵兰花。 他并未反抗,任由拿下,但却提醒道:“我觉得还是不要伤了和气的好。这块牌子,大掌卫若是看不明白,不妨交给大王看看。” 柳飘飘已近前拽了牌子到手,入手冰润,一看就知道材质不凡。 她挥手示意先将人关押起来,之后快速去了见元殿。 殿内,洪腾与几人正在三洞主身边听话。 柳飘飘到后行礼,随后拿出了那牌子给洪腾看,“大王,那幽角埠的家伙身上有这个,这是‘赤兰阁’的牌子吗?” “赤兰阁?”三洞主闻声有意外,不等洪腾接手,已伸手道:“我看看。” 洪腾只好先拿了,再转手奉上。 三洞主到手翻看后,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颔首:“这是‘赤兰阁’的进出腰牌,你们哪来的这东西?” 洪腾大概解释了一下,“幽角埠有家叫什么斋的商铺,居然假冒什么金铺的人,也跑来凑热闹了,还派了几个人进地宫搞事,阻碍了飘飘在地宫的行事,确实是有些放肆了,飘飘出来了肯定要找他们算账,此事已经交由了飘飘自行处置。” 三洞主哦了声,问柳飘飘,“你打算如何处置?” 柳飘飘:“是他幽角埠的人违规在先,杀了也不为过!” “嗯,确实不为过。”三洞主颔首,那腰牌也扔还给了她,又指了指她手中的腰牌,“大圣和赤兰阁阁主的关系怎么说呢,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能有这腰牌的人,不是赤兰阁的人,也必然和赤兰阁有一定交情。我的意思是,对方如果没干什么太过分的事,就小惩大诫一下算了,通知幽崖过来给个交代,让幽崖把人给领走就行了。” 他都这样说了,柳飘飘还能怎么办,洪腾也在使眼色,她只好拱手领命。 第二零八章 取缔 秦诀一行四人修为受制,被关押在了见元山的地下水牢内。 灯火昏暗,铁笼里的水没到了半腰。 柳飘飘由木桥栈道上走来,停在了一间间的牢笼中间,居高临下盯着牢笼内泡在水里的秦诀。 秦诀亦抬头看着她,“大掌卫,如何,我那块牌子可管用?” 柳飘飘拿出了那块牌子,伸手在牢笼顶上,松手,牌子落下,砸在铁笼上当啷一声,落进了笼内。 里面的秦诀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又问:“可否放我等出去了?” 柳飘飘盯着他:“如此自信,难怪敢以假身份闯我见元山,这是认定了见元山奈何不了你。” 秦诀:“大掌卫言重了,绝无意冒犯,在下也不想伤了和气,所以,你看我等乖乖束手就擒,可曾有过半分反抗?”双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关在牢里泡在水里的样子。 柳飘飘:“那你不妨反抗一个试试。” 好吧,秦诀只好服软道:“是在下言语不当,大掌卫恕罪,不知大掌卫如何发落我等?” 柳飘飘:“在这里呆几天吧,我们会通知幽崖的人来接你们。” 闻听此言,秦诀脸色骤变,旁边单间里的崔游亦哗啦贴近了笼壁看着这边。 “大掌卫,我等识得回幽崖的路,不必劳幽崖来接。”秦诀满脸客气。 柳飘飘:“三爷说了,小惩大诫,让幽崖给我们一个交代。” 秦诀脸色沉了下来,“大掌卫,咱们无冤无仇,没必要把事情做绝了,您说是不是?” 柳飘飘:“我说了,这是千流山三爷的意思。你如果觉得三爷的做法不合适,可以提出意见,看在赤兰阁的面子上,我保证帮你完整转告给三爷。” 秦诀呼吸凝重了一会儿,最终咬牙服软了,“谢三爷美意,就按三爷的意思办。” 柳飘飘转身而去。 牢里的四人目送着。 秦诀的脸色难看,他很清楚,这事只要捅到了幽崖那边去,鉴元斋便完了。 幽崖一贯的风格,才不管你在外面的烧杀抢掠,有本事做,就要有本事别让人抓住把柄,谁都不知道,那幽崖也就不知道,否则谁求情都没用。 他没想到赤兰阁的牌子都未能让妖界这边松口。 他不知道的是,原本有人是要他命的,赤兰阁的牌子已经保了他一命。 几天后。 狱卒打开了牢笼,把他们放了出来,他们终于从水里爬了出来。 再怎么修士,在水里泡几天也不好受。 到了外面,一名妖修头目帮他们解开了身上的禁制后,警告道:“从今天开始,见元山不再欢迎你们,以后不准再来,走吧,立刻滚回你们的幽角埠去。” 没见到柳飘飘,秦诀有点疑惑,试着问道:“不是说幽崖的人会来吗?” 头目道:“我们倒是通知了幽崖,可幽崖传来消息说,若掌握了真凭实据,任凭我们处置你们。若不愿处置,就让你们自己回幽崖去做交代,幽崖懒得来接你们。 对了,幽崖特别提醒我们,若放了你们离去,让我们务必告知诸位,从接到消息开始,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限你们三天内赶到幽崖,否则后果自负!” 一言不发,秦诀拱了拱手,转身便走。 一行急匆匆离开了见元山,赶往了就近的城池,联系上了飞行坐骑,花巨资,走海路绕一圈紧急返回。 幽崖既然限期三天,那他三天内就必须赶到,一刻都不敢耽误。 有一个说法,违背了幽崖的规矩,老老实实面对,老老实实接受惩罚就好,不要跑,也不要心存侥幸。因为从幽崖出现的那天开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脱幽崖的制裁。 没有任何例外! 仅凭这个没有例外,便是一种强大的震慑! 有人说,幽崖待人既宽容,但又绝不例外! 天高云阔,碧波无边,夜空星辰。 用不着三天,第二天,秦诀就赶到了幽角埠,然后便直奔幽崖。 面谈了没多久,半个时辰后他便从幽崖出来了。 外面那座大桥外,崔游等到他过来了,连忙问道:“大掌柜,裁决下来了吗?” 秦诀叹了声,“不幸中的大幸,人没事,铺子取缔了,幽角埠的房产罚没,里面的东西可以搬走。从今往后,幽角埠再无‘鉴元斋’,也不许我们再在幽角埠开铺。给了我们三天时间收拾东西,结清各种账款,三天后交出所有人的幽居牌走人。” 崔游叹道:“唉,二掌柜和三掌柜那怎么交代?” 秦诀苦笑:“他们连幽居牌都没有,反正只是挂名,鉴元斋对他们来说只是玩玩,没有了也影响不了他们什么,这事我自会跟他们解释。走吧,回去收拾吧。” 两人转身而行。 走了没多远,崔游忽道:“对了,大掌柜,盯着铁妙青的人说,妙青堂被取缔后,铁妙青和孙瓶就住进了客栈,看起来似乎没有要离开幽角埠的意思,他们也不好下手。” 没了幽角埠商贾的身份,铁妙青就失去了一层保护,鉴元斋这边已经没了什么顾忌。 不过说到这个,秦诀有点火大,若不是为了那个女人,鉴元斋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哼道:“幽角埠的客栈可不便宜,有本事就在这住一辈子别出去!” 两人回到鉴元斋后,立刻下令关铺,开始做最后的清点。 该送走的送走,该变卖的变卖,随便折腾折腾,两三天就过去了。 招牌一摘,门一关,鉴元斋就此消失了。 收集齐了所有人员的幽居牌,秦诀与崔游再赴幽崖。 两人进了幽崖下面的地窟,一圈熊熊的火光中,那个专门负责这方面事务的肥胖鸠皮老头,依然在长案后面打盹,似乎永远睡不够一般。 崔游过去敲了敲桌子,道明了来意。 老头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珠子扫了二人一眼,顺手拿了拐杖,敲了敲桌上的簿本,“对应的东西放下就行。” 两人一瞅,发现鉴元斋的页面早已翻开好了在这等着他们。 崔游将袖子里的几十枚幽居牌丁零当啷倒出,“都在这了,您点点。” 老头蓝眼珠往幽居牌上溜达了几圈,拐杖又咚咚敲着桌子,“怎么还少了三枚?” 崔游叹道:“是少了三枚,那三人已经死了,按规矩,死人的可以不用上缴。” 老头:“不对吧,我大早上才看过鉴元斋的情况,现有的数量上,人都活着,没有死人。” 秦诀和崔游同时一愣,面面相觑。 秦诀随后上前一步,“蓝老,您确定那三个人还活着?” 老头:“在这里留过精血的人,人一死,与其匹配的幽居牌自然会与这里的法器产生相应感应,是死是活,你们糊弄不了我们,我们这里清清楚楚。” 秦诀皱了眉头,嘀咕自语,“没死?他们居然没死!” “算了,铺子都取缔了,死活也不重要了,待会儿将你们的铺牌熔化了,那三枚幽居牌也就没了用,我就不为难你们了。”老头手中拐杖挥了挥,示意走人不要打扰他睡觉。 崔游拉了下秦诀的袖子,两人这才告辞离去。 “压在了那下面居然没死,他们没死……” 离开幽崖后,秦诀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琢磨这事,崔游也同样是匪夷所思。 幽兰轩馆。 算不上幽角埠最好的客栈,但绝对是最大的一家。 孙瓶急匆匆跑入了馆内,直闯幽庭深处的一栋小庭院。 庭院非常小,院子只有一间房那么大,一座小亭子就占去了近半的面积,角落里还有一棵树。 铁妙青坐在亭子里品茗,看到孙瓶的样子,问:“瓶娘,怎么了?” 孙瓶快步入内急报:“小姐,鉴元斋被取缔了,鉴元斋被幽崖取缔了。” 铁妙青讶异,“凭他们的经营实力怎会被取缔?” 孙瓶:“不知道,我听到风声连忙跑去查看,发现果然关了门,也摘了招牌,上面还有幽崖贴的转让封条。” 铁妙青奇怪道:“怎么会这样?” “还不是被你那个探花郎朋友害的!” 外面陡然传来秦诀的声音,院门口随后也出现了秦诀的身影。 铁妙青顿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师兄,你想干什么?” 秦诀问:“师妹,我能进来跟你谈谈吗?” 铁妙青立刻拒绝:“不行,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请你立刻离开。” 护在她身前的孙瓶亦厉声道:“秦诀,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秦诀脸色略沉,但终究是不敢擅闯,这是住客的私人空间,未得允许擅闯的话,那客栈就要找他算账了,哪怕他现在也是这里的住客,也不能往别人住的地方乱闯。 客栈管不了他,还有幽崖,这里的买卖是受幽崖保护的。 “哼!”他最终也只能是一声冷哼甩袖而去,一副明显看孙瓶极不顺眼的样子。 铁妙青也不敢在小院里坐了,赶紧移步回了房间内。 尾随而入的孙瓶忽问道:“小姐,秦诀刚才的意思是不是在说,鉴元斋被取缔是阿士衡搞的鬼?” 铁妙青本有点惊魂未定,忽闻此言,略怔,“是阿士衡吗?” 孙瓶:“您的探花郎朋友还有别人吗?” 铁妙青想想也是,只是有点不明白阿士衡怎么能让鉴元斋被取缔? 孙瓶小心察言观色,试探道:“小姐,那位探花郎是不是在帮你呀?” 第二零九章 飞灰湮灭 铁妙青被问的一怔,反问:“你的意思是,阿士衡是为了帮我们才搞垮了鉴元斋?” 孙瓶眨了眨眼,“会不会是这个原因?” 铁妙青狐疑:“是这样吗?他并没有说过这事。” 孙瓶撇了撇嘴,“他突然送你两百万,那可不是小钱,之前不是照样没有透露过。” 此话一出,铁妙青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感觉对方话里有话,下意识想到了那天在自己房间的暧昧一幕,眼神有点心虚的飘了飘,一本正经道:“瓶娘,是借,说好了是借人家的就是借人家,是要还的。” 孙瓶:“嗯嗯,是的,是借。” 铁妙青安静了,实则有点走神,不知在想什么。 孙瓶等了会儿,又提醒道:“小姐,你还别说,如果那位探花郎真的愿意帮你的话,说不定咱们还真的是有机会重新开铺子,不,他若能把秦诀的问题给解决了,你就不用再窝在这地下了,就可以过正常的生活了。” 铁妙青叹道:“你说的容易,事情可没那么容易,他年纪轻轻的…”摇了摇头。 孙瓶:“那可不一定哦,他虽然年轻,能力还是没得说的,不说是大才子,他在古冢荒地的能力咱们都看到了。 还有眼前,鉴元斋都被他搞垮了,这可是咱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那位的本事肯定是有的,就看他愿不愿意尽力了,他若愿意帮忙,小姐也就不用再一直委屈在这了。若是再能把东家的仇给报了,那小姐的心愿也就算是彻底了结了,也算是能给东家一个交代了,也可以重新开始了。” 铁妙青:“就算他能做到,这都不是小事,他凭什么那样帮我们?” 孙瓶支支吾吾道:“那我就不清楚了,得小姐自己拿主意。” 两人随后陷入了沉默。 二人住在这里的开销确实不小,地利和环境决定的。 可是没办法,两人不能就这样离开,朱上彪他们至今音信全无,不管还能不能回来,两人都不能一走了之。 最麻烦的还是没了幽角埠商贾的身份庇护,秦诀那边一直是虎视眈眈,没有绝对安全的办法,两人也不敢离开这里,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好在把妙青堂最后点家当变卖了还有点钱,加上庾庆给的那一大笔钱,足以让两人手头宽裕许久。 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 好一会儿后,孙瓶叹了声,“也不知那位探花郎如今去哪了。”说罢便起身出去了,回了自己的房间。 铁妙青看着闭上的房门,静坐了一阵,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从最底层拿出了一张纸,摊开了看,上面字迹正是庾庆当初留给她。 “人间好…一顾人间酒菜好,恋恋不舍是人好…” 捧着字喃喃自语地念了阵,陷入意境中面颊又有几分羞红,又近乎呓语地嘀咕:“可真是为了我搞垮了鉴元斋吗?” 在外面一座斜对面的小庭院里,秦诀面沉似水的坐在亭子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和铁妙青耗到什么时候。 本来,他还可以徐徐图之。 最稳妥的办法也是徐徐图之,之前铁妙青的身份毕竟也在幽崖的庇护之列,来硬的也不敢让幽崖知道。 可古冢荒地之后,程山屏的败露,暴露了他谋害颜许的事,好在程山屏死了,死无对证。 不过从那以后,他就知道,待颜许死后再打动铁妙青芳心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了,铁妙青哪怕有那个心也怕别人戳脊梁骨,她没能力报仇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再跟一个杀害她丈夫的男人? 于是他手段骤然激烈了,现在好了,鉴元斋和妙青堂都没了。 “阿士衡!古冢荒地的事就是坏在了他的手上,亏我之前还担心他又会坏我好事,还与他好生客气,结果是扯淡,又被他给搞了。柳飘飘怎么会知道他们三个的身份?肯定是他们自己说出来的。” 一番愤恨之后,秦诀对一旁的崔游道:“想办法确认他有没有死,想办法找到他,这笔账要跟他算。” 崔游提醒:“也有可能是他们被柳飘飘给抓了,不得已之下才交代了。何况您也说过,他背后还有一些势力背景,怕是要谨慎一些的好。” 秦诀:“古墓塌陷的情况你都看到了,他居然还能活着,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之前的猜测可能是对的,他可能掌握了什么情况,才能在古墓里躲过一劫,那他此去古墓的目的,你说有没有达到?” 崔游恍然大悟,点头道:“对,这确实很重要,要想办法印证一下!” 天际微微亮。 本该宁静的时刻,本该宁静的山林,动静依然在轰轰烈烈。 上万妖修,日夜不停的参与挖掘。 半个月,一转眼过去了,地下已挖出了一个大面积的深坑。 不少血肉模糊的尸体,或者成了肉渣的尸体,在这些日子里陆续被找到。 柳飘飘也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守在这里,想知道有没有活口。 大量几乎被压的粉碎的暗黑色骨头渣子的出现,引起了她的注意。 后来又一个地下洞口出现了,一群妖修快速清理之际,发现了一团毛绒绒被黏液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有妖修拿着东西去触碰。 柳飘飘大喊,“小心!” 话刚落,毛猴子似的鬼胎已经蹦了出来,朝那妖修扑去便咬,结果反被一拳给轰飞。 现场已如同被捅了马蜂窝一般,数不清的鬼胎如潮水般涌出,冲向四面八方,见到活物就进攻。 其中还掺杂有拿着武器的傀士冲出厮杀。 好在妖修也多,当即展开了反击,加之实力远强过鬼胎和傀士,几乎算是一边倒的屠杀。 这里的动静,也惊动了千流山的三洞主和洪腾等人紧急赶来。 柳飘飘发现三洞主身边出现了一个陌生人,一个手拿折扇的白衣书生,也不知是什么人,在三洞主身边也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太阳高高升起时,一场清剿才算是结束了,尸横遍野,到处是鬼胎和傀士的尸体,到处是黏糊糊的尸体。 待到阳光开始照进深坑时,但凡阳光照到的鬼胎和傀士的尸体,皆在发出“滋滋”声响,在冒烟,在阳光下消融,竟能消融到不见丝毫痕迹。 如此奇观,众人观望了好一阵后,三洞主指着那钻出邪物的洞口,喝道:“继续挖,扒开它!” 一群妖修立刻冲了上去,抡起重锤就轰隆隆狂砸一通。 随着洞口的扩大,发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三角形的塔状结构,洞口就在塔尖位置,下面恍如深渊。 轰隆! 巨大的一块石头地面被重锤击塌后,一道阳光从缺口照进了深渊。 “啊…”深渊内传来一阵痛苦闷哼动静。 不少妖修立刻跑到了坑口往下观察,借着光线终于看清了下面的情形。 在深渊中,有一颗巨大到如山一般的藤条交织状的肉球,邪气森森,被阳光照耀到的部位也在滋滋冒烟,似乎被阳光给照的缩小了,缩小到了避开了那道阳光。 “这就是那个成了邪魔的云兮吗?”三洞主问一旁的柳飘飘。 柳飘飘道:“没见过她卷成球的样子,但应该就是。” “怕阳光?”三洞主嘀咕了一声,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当即指着坑口遮挡了阳光的部位,“开了,彻底让它见见光。” 一群妖修立刻冲上来动手,一顿狂轰乱砸,坑口那处快速崩毁,加之太阳本身就在渐渐升高。 阳光穿过灰尘照耀下,下面滋滋冒烟的动静强烈。 “啊……” 一个女人在深渊里的惨烈痛苦哀嚎声持续不断,那份凄惨感,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开山的重锤还在砸,下面滋滋冒出的浓烟,浓密到似乎要遮掩住阳光。 当太阳渐渐直悬在了众人头顶,深渊里灰飞烟灭的浓烟才消淡了。 惨叫声也渐渐没了。 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出现在深渊中,出现在阳光下。 是一口金色的棺椁。 在棺椁上,躺了一个赤条条的女子,披头散发蜷缩着身子侧卧。 在她的后背,还有一团章鱼触手般的东西附着,在阳光照耀下滋滋冒着黑烟,在慢慢缩小,最后消失在了她的后背,如同纹身。 女子的手轻轻抚摸着金色棺椁,似有些有气无力。 三洞主忽一个闪身飞了下去,洪腾和柳飘飘等人立刻跟随落下,落在了那金色棺椁旁。 “你就是云兮?”三洞主问了声。 柳飘飘认识,点头道:“就是她。” 云兮手抚着金色棺椁,像是在抚摸情人,一脸的痴恋模样,喃喃自语,似在对棺椁说话,“想让他们以为我死了,结果还是没能躲过去,我不能再陪你了。” 话毕,脸上露出了笑意,笑容渐渐变得牵强,是那种无力承受的感觉。 她用力蜷缩了起来,身子在剧烈颤抖。 “嗯……”极为压抑的痛苦声音从她喉咙里发出。 阳光下的她,身上突然冒出白烟,整个人似乎瞬间被阳光给照的通透了一般。 三洞主大惊,闪身而去,双手去抱,他意识到了是阳光的问题,欲将云兮给从阳光下抱离。 人是抱开了,但还未跑到阴影处,手上近乎通透的人影突然就分崩离析了,轻飘如絮飘起,升腾于空中散去成了飞灰,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二一零章 棺中人 三洞主双手还是虚抬着的,愣愣抬头看着上面飞灰湮灭的地方,再看看空空的两手,很是无语。 他还想抓住这个云兮撬开她嘴巴,问出小云间的所在,结果呢,就这样没了? 棺椁周围的数人几乎都有些懵,唯独柳飘飘暗暗松了口气。 云兮是知道她和庾庆成了伙的,这邪魔要是落在了千流山的手上,回头让千流山知道了她在说谎,那根本不是她能吃得消的。 她也是逃出地宫前,看到了云兮附身的鬼胎那个异常,以为云兮被压死了,所以才敢指点开挖的。 谁想挖出的云兮居然没死,而且是活得好好的,那一刻,她心中是有点慌乱的。 现在好了,终于结束了。 咚咚咚,那个白衣书生突然伸出手中扇子敲了敲那具摆在石台上的棺椁。 几人闻声看去,别说柳飘飘,其实连洪腾也搞不清这白衣书生是什么人,但都能看出这位在三洞主跟前的泰然自若。 洪腾之前也问过,然三洞主只一句“是我朋友”就打发了。 “这里面还躺了个。”白衣书生对三洞主提醒了一声。 三洞主立刻走来,伸手摸着棺椁查探了一阵,哼了声,“居然是纯金打造的,里面躺了什么人,是那个冠风扬不成?” 洪腾道:“应该不是,冠风扬的尸体我们早年在主墓室见过,已成了一具干尸,被司南府的人翻东西给翻落在了棺材外面,还是我们随手做好事给装回的棺材里。” “能让云兮垂死也守着的棺椁,难道说,还有比冠风扬更重要的人不成?”三洞主有些疑惑,旋即挥手示意,“打开!” 在他面前,洪腾等人也只有打下手的份,皆上前伸手寻找开启的方式。 好在也不复杂,就是一尊互嵌式的棺椁,两个人一头一尾就将棺椁顶盖给抬开了。 其他人立刻跳上了石台往里面打量,结果发现里面还有一顶金缕帐子,隐约能看到帐子里面躺了个人,其人身上还穿着铠甲,体表隐隐有邪气缭绕。 阳光通过金缕帐子的缝隙照入,亦令里面的人身上滋滋冒烟。 三洞主立刻挥手道:“搬回来,盖上,快搬回来,快挡住阳光。” 柳飘飘和那位大掌目抬着的棺椁盖子还没放下,闻言又赶紧抬了回去,将盖子盖回了棺椁上。 三洞主又指了角落里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抬那边去。” 有了云兮的前车之鉴,大家都懂他的意思。 柳飘飘和那位大掌目只好再打打下手,联手抬起了整个棺椁,跳下石台,搬到角落里的阴暗处才放下。 之后,走了过来的三洞主伸手把住棺椁一角,随手就将棺盖给掀翻到了靠石壁的那边,隆一声响。 里面的金缕帐子还在,就像是一顶蚊帐。 没了阳光照射,这次里面倒是不再滋滋响的冒烟了。 三洞主抓住金缕帐子,唰,直接挥臂一把扯开了,也不管上面那亮闪闪丁零当啷的黄金亮片,顺手就扔在了靠石壁的棺盖上。 众人立马往棺椁跟前凑,齐刷刷往里面瞅去。 里面躺了一名武将装扮的魁梧男子,一身铠甲,面目栩栩如生,虬髯,肤色铁青,两颗尖尖的青色獠牙很醒目,自然顺放的双手十指上也长了尖锐的青色长指甲。 一看这人装束,大家就能联想到是什么人,三洞主狐疑道:“如果你们以前在主墓室里看到的那具干尸是冠风扬的话,那这个武将又是谁,你们不觉得这个才更像是冠风扬吗?” 众人默默点头,确实,从云兮的重视程度来看,这个才有可能是冠风扬。 洪腾道:“这么一看确实可疑,司南府当年率先闯入主墓室,把冠风扬的遗体都给弄了个乱七八糟,而那个云兮却一直没管,可见我们以前看到的那具干尸确实可能有问题。有可能是障眼法,这具可能才是真正的冠风扬。” 柳飘飘在旁不吭声,实际上她一看到这棺材里有人,就猜到了是冠风扬。 她之前逃出地宫时,听了云兮和庾庆的对话,云兮说的清清楚楚,所谓的给冠风扬陪葬的云图只是诱饵,想也能想到,云兮不太可能把诱饵和自己丈夫的遗体放一块。 然而她心里有数却不会说出来。 三洞主盯着棺椁里的人,直摇头:“也不知这两夫妻究竟是怎么想的,女的变成了邪魔,男的明显又变成了僵尸,两夫妻连死都不肯死个安生,到底想干什么?” 白衣书生语气平淡道:“不管那个云兮变成了什么,也确实以某种方式活了几千年。既然之前的干尸可能是假的冠风扬,那么司南府这次的行为就能解释了,司南府应该是知道了早先找到的冠风扬是假的,这次是冲真遗体来的。” 他目光落在了棺椁内的遗体上,“也就是说,真正的陪葬物最大的可能是在真正的遗体旁。” “云图!”三洞主脱口而出,眼睛放亮光,当即俯身趴在了棺沿上,伸手先放在尸体上探查了一下,确定是没了反应的死物后,这才开始在尸体上到处翻查。 翻着翻着,他突然察觉到有些不对,尸体上的淡淡邪气似乎停止了散发,不但停止了,似乎还在往回收缩,在吸收内敛。 一旁观望的人也发现了,惊疑之际,忽见尸体的双眼骤然睁开,一双眼珠鲜红醒目到吓人,给人血汪汪的感觉,多看上两眼能让人做噩梦,邪气凛然。 “小心!” 除白衣书生外的几人,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三洞主亦猛偏头看去,看到了尸体的双眼,大惊,猛抬身而起。 那僵尸的手突然动了。 噗!锋利爪影如刀,已一掌切入了三洞主的心脏部位。 连千流山三爷的实力都着了道,那僵尸的出手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此情此景,令众人大惊失色。 三洞主虽措手不及慢了些,但还是一把抓了那僵尸的手腕,没让那只手爪在自己胸膛内乱来,同时另一手抓住了僵尸另一只插来的手爪。 躺在里面的僵尸猛然而起。 也不知是三洞主起身把僵尸带了起来,还是三洞主被僵尸推着飞了起来。 一人一尸弹飞而起。 僵尸身上黑红交织的邪气瞬间浓烈,如风云缭绕,狂涌向对方,獠牙大口张开了就咬,狂暴不已。 三洞主紧控住了对方双臂,僵尸也就无法咬到他,一身的修为也挡住了冲击而来的浓郁邪气。 纠缠在一起的双方,双双落在了阳光下。 “嗬…” 烈日一照,僵尸身上邪气顿被压制,身上被阳光烧的滋滋冒烟,仰天一声怒吼,明显痛苦不堪,摇晃着想摆脱逃离。 然三洞主的震怒显而易见,死活不肯放它去躲阴凉。 一旁的白衣书生忽淡漠提醒一声,“它身上还没搜明白。” 闻听此言,三洞主立马撒手推开了僵尸。 那僵尸一脱身,迅速闪身躲在了阴凉处,龟缩在一角,如受伤的野狗般,低沉喘息着,身上的邪气又渐渐浓郁了起来。 它不敢再冲阳光里的人去,赤红如邪魔的双目骤然盯向了阴影下的众人。 白衣书生好整以暇地摇着扇子看着它。 邪气荡涌,僵尸突然快如魅影般袭来。 洪腾等人大惊,能让千流山三爷吃亏的东西,他们只怕未必能挡的住。 谁知画风骤然一变,如魅影而来的僵尸突然就静止了。 白衣书生手中的折扇不知什么时候合拢了,耍在手中,扇子一头貌似轻飘飘点在了僵尸的肩头。 只这么轻轻一点,便将以千钧之势冲来的僵尸给定住了,定的那僵尸连爪子都无法动弹一下,笼罩在其周身的邪气亦凝聚的波澜不惊。 扇子稍下压,那僵尸便噗通跪在了白衣书生的跟前。 洪腾等人瞠目结舌。 “生前也算个铁血人物,不当留的时候,该走就走,何必这般不痛快,把自己弄成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何苦来哉。说吧,说出来我给你一个体面,云图在哪?”居高临下的书生质问那僵尸。 然那僵尸稍得轻松,只会如野兽般“嗬嗬”嘶吼,挣扎欲咬,看不出一丝人的正常反应。 书生凝视了一阵,一只手放在了他额头查探,松手后渐渐皱了眉头,“还当你如云兮一般,原来真是个灵智已失的行尸走肉。” 他手中的扇子也收了回来,又拨拉开了,转身摇着扇子对洪腾等人道:“把它从头到脚扒干净仔细搜查一遍。” 洪腾等人还来不及回话,看到僵尸又起,又要袭击书生,已是瞪大了双眼惊呼。 他们的“小心”二字还未出口,书生连头都不回,手中的折扇已向后一扇。 未见风起,洪腾等人却感觉现场的空气被那扇子一挥之下给排空了,似乎连肺腑里的空气也被那一扇子给抽干榨空了。 僵尸如流星般倒飞了出去。 轰! 地面烟尘震颤,洞壁皲裂如蛛网,只见洞,不见人,僵尸如石头撞进了豆腐里面一般。 书生冷眼斜睨,回头看,忽隔空一爪抓去,僵尸的人影又从洞内拔了出来,瞬间到了甩手的书生跟前,如一滩烂泥般倒在了他的脚下,一动不动。 洪腾等人满脸惊骇地看着书生,若不是知道那位大圣是半妖怪,真的要怀疑这位就是了。 第二一一章 分手 书生挥手一指丧失了反抗能力的僵尸,洪腾等人立刻上前对僵尸进行搜查。 真正是从头到脚都扒了个干净仔细检查,甚至检查了僵尸身上是否有纹身图案。 从头到尾,书生都在旁看着,监督着他们的搜查。 确定了什么都没有后,书生道:“你们夫妇的这段尘缘,还是彻底了断吧。”一扇子将僵尸给扇到了阳光下。 “嗬……” 四肢百骸皆被震断的僵尸在阳光下惨嚎,扭动的身躯快速化作飞灰。 没多久,地上便只剩了一堆粉尘,书生扇子扇开那粉尘看了看,也没有看到自己想找到的东西,这才将注意力分散在了三洞主的身上。 三洞主闭目在烈日下,胸膛伤口已不再淌血,但却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邪气。 走到跟前的书生问:“怎样?” 三洞主睁开了双眼,“有点邪门,侵入血肉的邪气,我竟迟迟难以逼出来。没事,我慢慢来。” 见他说没事,书生也就没再多问,先是走到了那石台旁,将石台仔细检查后,忽一掌将石台给震成了齑粉,扇子轻轻扇开粉尘,完了也没有见到自己想找的东西。 之后,他又走到了那副金棺旁,围着棺椁上的精美花纹观察了一阵,一时间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遂挥手连甩,那金缕帐子飞落回了棺椁内,顶盖也嗡隆翻落了回去。 书生旋即一脚将棺椁踢飞,人亦迈步登空,踩在了棺椁上,手中摇着折扇,人与棺椁一同徐徐漂浮升空。直到飘出了深渊似的巨大地坑,人与棺椁才凭空浮停,转动着找准了方向后,突然嗖一声掠空而去,那场景宛若凌空御剑一般,只不过御的是棺材。 地坑外忙碌的群妖们看傻了眼。 深渊内的洪腾等人再次满脸惊骇,能浮空停顿已是不得了的修为,何况还带着如此沉重的棺椁御空飞行。 众人皆在揣测,此人究竟是谁…… 数日后,曲终人散,四方云集而来的妖修陆续散去,给见元山一带的大地上留下了一块巨大的疤痕。 群妖只管开挖,不管回填,就这样走了,见元山自己也没有再管的意思。 当一切都归于平静后,柳飘飘才来到了山中洞窟与躲了许久的庾庆等人碰面。 获悉可以走了,庾庆等人自然要问情况如何。 得知云兮已曝晒而死,飞灰湮灭,庾庆心头的隐忧总算是化解了。 谁知他刚松了口气,柳飘飘又冒出了另一茬,“对了,那个秦诀你要小心点。” 庾庆不解,“我小心他干嘛?” “你们三人鉴元斋的身份,我告诉了他……”柳飘飘把自己准备解决掉秦诀却出了意外的经过讲了下。 三人顿时惊了,南竹失声道:“大掌卫,我真的要喊你姑奶奶了,你能解决掉他就解决,解决不掉就算了,干嘛要说出我们三人鉴元斋的身份,你这一说,他肯定要认为是我们出卖了他。” 柳飘飘抱歉,“我只是想找个动手的借口,没想到他会冒出赤兰阁的身份来。” 南竹:“那你就干脆点,直接做掉他啊,背地里下毒手也行呐。” 柳飘飘:“我说了,千流山的三爷发话了,我不好再动了。” 庾庆叹道:“你把事做个半拉子,这样一来,他以后还不得找我们算账啊?” 柳飘飘鄙视道:“前怕狼后怕虎的,那就别起歹心谋人性命,敢起那心思就要敢承担后果。” 这话说的,师兄弟三人竟无言以对。 柳飘飘废话也不多说,拨开遮掩在洞口的藤蔓,看到一队人已经朝这边来,“好了,准备出发吧,跟着他们出山就行。” 庾庆:“就这样光明正大跟着出山?” 柳飘飘:“那是一队定期来这边干活的工匠,说好了会安排人护送他们离开,他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跟上离开便可,巡山的见到也不会怀疑什么,有什么事我会帮你们应承。好了,别啰嗦了,下去吧。” 庾庆拨开了藤蔓,正要从山壁上跳下之际,忽回头问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柳飘飘默了一下,“不算。” 庾庆苦笑,但还是回了两个字,“谢谢。”说罢直接纵身跳了下去。 南竹对柳飘飘拱了拱手后跳下,牧傲铁亦如此。 三人到了下面,等到那队工匠来到后,便跟在了后面,不慌不忙地随队离去。 柳飘飘站在山洞的洞口目送了好一阵…… 半下午的时候,工匠队伍出了山,到了官道上,师兄弟三人才与那些工匠分开了,先窝在了路边的树下。 去哪?这成了他们首要面对的问题。 正商量之际,南竹忽冒出一句,“你们说,云兮说的那个‘小云间’所在是不是真的?” 三人忽然都安静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牧傲铁:“她自己说是假的。” 南竹:“她见老十五背叛了,她自然要说是假的,问题是她前后两次提到的都涉及了似乎相同的地方,要不,我们去看看?” 庾庆没好气道:“老七,若是真的,怎么可能随便告诉我们。莫非你也想长生不老不成? 你也不想想,那仙家洞府真要有什么长生不老的办法,她还用把自己给弄成个不人不鬼的样子吗?她自己早就求长生去了。连她都得不到的东西,真不知你这样的世人为什么还要想象的那么好,自己骗自己呢?” 南竹反问:“谁说找仙家洞府就一定是求长生了,你说你冲什么来的见元山?咱们都清楚,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赚钱,没钱就买不起修炼资源,没修炼资源咱们修为就无法快速提升起来。” 牧傲铁:“假的可能性比较大。” 南竹:“我就问你们,不管真假,既然知道了目标地点,你们真憋得住不去核实一下?” 三人又安静了。 庾庆忽道:“我憋得住,假的就是假的,没必要去浪费时间。两位师兄,经过这次,我算是深刻反省了,你们也看到了,咱们差点就丢了性命,我是真不该带你们出来冒险。” 他转过身去,伸手到衣服里面一阵掏,再转身面对时,拿出了两张面值分别是一百两的银票,“这次差点害你们丢了性命是我不对,一点点小小心意,就算是我赔礼道歉了。就当是路资了,你们回观里去吧,路上省着点用。” 主动给钱?两位师兄顿时一副活见鬼的反应。 牧傲铁问:“你不回去?” 庾庆:“老七说的对,咱们修为想提升起来就得要有修炼资源,我身为掌门肩负门派重担,我得想办法去搞钱呐。” 南竹:“你去哪搞钱?” 庾庆:“我想好了,我得去京城,以阿士衡的身份摆摊卖字去,应该能赚点钱。” 南竹:“那我们陪你去好了,我们还能帮你打打下手。” 牧傲铁嗯了声,“没错。” 庾庆摇头,叹道:“柳飘飘的话你们都听到了,那个秦诀是什么背景?赤兰阁,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吧?秦诀知道被我们卖了,迟早是要找我们算账的,何况京城的水深的很,我确实不想连累你们。再说了,写两个字而已,也不用打什么下手,你们回去吧。” 南竹:“出来之前,小师叔再三交代了我们,一定要护好你的安全,你没回去,我们回去了没办法向小师叔交差。” 牧傲铁嗯了声,“是的。” 庾庆见他们没完没了,当即翻脸了,“你们保护我?拿什么保护我?还给脸不要脸了,没看出你们自己是累赘吗?没看出我是想甩掉你们两个累赘吗?一旦在京城遇事,我一个人说跑就跑了,拖着你们两个,我怎么跑?” 这简直是羞辱,牧傲铁顿时一脸愠怒,就要反驳。 南竹抬手打住,拉住了他,“行啦,他就这翻脸贼的德行,目无尊长惯了,跟他讲道理是对牛弹琴。”拉住牧傲铁后,又指了指庾庆手上银票,“这么远的路,才两百两银子,连匹好脚力都买不上,你这是要我们走回去吗?再加一点。” “为什么要买好脚力?有的骑不就行了,花别人钱不心疼是吧?”庾庆一顿嘲讽,手上银票一抖,“就这么多,要就要,不要拉倒,愿偷愿抢自己想办法去。” “行啦行啦,算你狠。”南竹作罢,一把将那两张银票抢到手,给了一张给牧傲铁,然后推上牧傲铁就走,“走吧走吧,跟这翻脸贼没什么好说的。” 庾庆站在树下负手目送,偶尔摸摸小胡子。 走远了些后,不时回头的牧傲铁道:“你不会真以为他会去京城卖字吧?” 南竹哼了声,“我信了他的邪还差不多。就他那求财若渴的德行,他要敢去京城卖字赚钱,还用等到现在?他绝对是有什么顾虑不敢吃那碗饭,不然绝不会客气。一百两也不少了,有钱就先拿着…行啦,别回头看了。”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 确认两位师兄走远消失了,庾庆这才眉头一挑,捋了把马尾辫,转身朝另一头而去。 相反方向,下坡路段的山林中,南竹和牧傲铁摸了回来,低身潜伏在林中鬼鬼祟祟偷窥。 “走了走了,跟上。”南竹挥手一声。 两人当即在官道一旁的山林中潜行,保持着距离跟在庾庆后面,庾庆偶尔回头看时,两人迅速矮身躲藏不动,就这么一路跟着,浑然忘了当初遇险时的想法。 通知 回来晚了。 剧情转折写着也吃力。 更新肯定会很晚。 大家不要等了。 明天看吧。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第二一二章 泞州行 天黑前,庾庆赶到了一座小县城,街头随便逛了逛,买了身衣裳后,四处寻找当夜落脚的点,看哪座客栈好,他就进了哪家。 躲在墙角的南竹立刻挥手招后面的牧傲铁上前来看,“你看看,你看看,这畜牲,带着我们的时候,就随便找家客栈凑合,独自一人时,就挑好客栈住。” 噼里啪啦骂了一通,两人才从拐角处出来,直奔庾庆进的那家客栈。 走到门口,差点吓一跳,发现庾庆还趴柜台前登记,两人赶紧缩身躲在了门旁。 等到庾庆被领去了客房,两人又赶紧到了柜台前,也要了间房。 牧傲铁负责登记,南竹则借口看看客房环境,先一步朝客房方向摸了去。 待到牧傲铁被客栈伙计领到客房这边来,南竹已经摸清了庾庆住哪一间。 庾庆住的是单间的上房,两人住的是双铺的下层,守在了上下楼的楼梯旁。 从这一刻开始,两人轮流放哨监视,只要楼上传来了下楼的脚步声,立马有一人过去从窗缝里看经过的是谁…… 洗漱沐浴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庾庆清清爽爽下了楼,直奔客栈大堂,唤了小二过来,好酒好菜点上。 自从进了古墓后,到如今差不多快一个月了,几乎是没吃过什么东西,如今可谓是要好好犒劳犒劳自己。 好酒好菜上了桌,美滋美味,独自一人好好享用着。 南竹和牧傲铁悄悄摸到了大堂的跃层,也点了吃的。 两人不时伸头到扶栏处,不时往下瞄了两眼,见到庾庆那一桌的丰盛,摆不下的菜甚至都叠层了,南竹又忍不住低声咒骂,“这畜牲,带我们吃的时候纯粹就是凑合,凑合了还要算我们欠他的,还要给我们记账,你看看他自己那叫一个会享受。” 对此,牧傲铁倒是没表示什么。 之前从玲珑观出山时,一行奔赴幽角埠,小师叔没给庾庆钱,那一路上,他们两个也一样对庾庆很吝啬。 两人好吃好喝的时候也一样不给庾庆,庾庆只有在旁眼巴巴抱着大饼啃的份。 稍候,两人的酒菜上来了,也好还,只是没庾庆那么浪费而已。 事实上,人间普通的消费方式和修行界的消费完全没法比,不像修行界动辄就要几千几万两那种。 庾庆吃饱喝足后,桌上还剩了许多的食物,他喊了伙计,让伙计拿了油纸过来,将所有剩下的食物全给打包了,又让伙计全部拿到了客栈外,发给了那些在街头艰难乞讨的乞丐。 庾庆自己没有出去,他在柜台旁和掌柜的聊天,打探前往泞州的路线…… 一夜休整,次日半上午,神清气爽的庾庆才结账离开了客栈,去市场买了匹马,后从西城门方向驰骋而去。 一路一个人,独自欢乐,是自由自在的感觉。 上午的阳光,少了霸道,赋予大地的色彩,斑斓多姿,给人温暖和轻松。 一路不疾不徐地跑了几十里路,前面有两骑,渐渐被他靠近。 不知是不是错觉,前面两骑的背影看着很熟悉,一宽阔,一魁梧。 庾庆加快了速度赶上去,侧面一瞅,不用看到正脸就认出了是谁,除了老七和老九没别人。 南竹和牧傲铁闻声偏头一看,皆吃了一惊的样子。 三双眼睛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了一阵。 庾庆沉声道:“你们干什么?” 南竹:“回玲珑观。” 庾庆:“回玲珑观是走这个方向吗?是走这条路吗?” 南竹反问:“去京城好像也不是走这条路吧?” 庾庆明白了,自己想吃独食的企图被两人识破了。 如同南竹之前说的,既然知道了所谓的小云间所在地,不管是真是假,谁能忍得住不去看看? 万一是真的,万一真的进了仙家洞府,随便弄些宝贝就发财了。 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他想一个人独吞,让这两位师兄去了、参与了,那肯定是要分享的。 也还是那句老话,他这个掌门想掌控住玲珑观的钱袋子。 现在被人扯破了遮羞布,他顿时恼羞成怒:“你们想干什么?” 牧傲铁:“你想干什么,我们就想干什么。” 南竹两边劝,“都别激动。老十五,你看,我们也是一片好心,是来帮衬你的,这也就是同门师兄弟了,换了别人,哪有这好事。” 庾庆:“帮什么帮?就你这身材,是来帮忙的吗?分明是来捣乱的。” 南竹怒道:“不要人身攻击,这和身材有什么关系?胖一点也是条好汉,也照样能搬能扛,做点事还是没问题的。怎么,胖一点就不让活了?老十五,我告诉你,你不要太霸道了!” 他这话已经算是忍着了,若不是考虑到一路上还要花人家的钱,大不了一拍两散,犯不着偷偷摸摸费这心思。 庾庆:“我人身攻击?我们三个这体型凑在一块,只要知道我们的,一看就知道我们是谁。让秦诀知道了的话,会不会让你胖子活下去还真是个问题。” 南竹:“大不了易容!” 庾庆顿时惊为天人,“面目可以易容,胖怎么易?” “……”南竹有点哑口无言,也有些悲愤,“跑到泞州去了,他怎么认,总不能全天下都是他的耳目吧?老十五,你就是想吃独食,别找那么多理由。” 庾庆嘿嘿:“行,随便,我还懒得管你们!”说罢马鞭连抽,加速驰骋。 南竹和牧傲铁立刻扬鞭疾追。 然两人的坐骑确实是便宜货,跑不快,实在是两人手上的本钱太少了,买不起贵的。 加之两人的体重在那,对马匹也确实是个有力的负担。 没有好马,南竹有一张好嘴,眼看距离越拉越开,当即大声嚷嚷道:“老九,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走,反正我们知道地点在哪,反正不到明年第一个朔日也进不去,跑再快也没用。再说了,谁能先找到地点还不一定!” 言下之意很简单,想甩掉我们?没门! 前面的庾庆听的咬牙切齿…… 泞州。 地处锦国之南,气候温润,四季如春,雨水丰沛,有利于农作物,因而物产丰饶。又因位在南部海滨,加之境内河道水网交织,有大江大河数条,直通大海,也算是航运和海运重地。 总体来说,在这个世道,泞州算是个较为富饶之地。 泞州城,也是泞州首府,在富饶这个方面越发体现的明显。 城外,船舶码头直达,装船卸船一片忙碌景象,大大小小的货仓数不清。 城内,车水马龙,有锦绣荣华,有贩夫走卒,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船行桥下,两岸酒肆商铺,一间窗口内,是庾庆与牧傲铁对坐的半截身影,隔壁窗口是南竹和一名四十来岁的汉子推杯换盏。 汉子名叫郭文甘,州府的一名刀笔吏,是南竹克服了面对官吏的心理阴影主动结交的。 结交的目的就在一旁凳子上放的厚厚一摞《泞州志》和《泞州全图》。 没办法,云兮生前给的唯一地名就是一个叫做“石矶湾”的小镇,泞州这么大,师兄弟三人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路上问过一些泞州人士,没人听说过什么石矶湾。 也就敢路边问问,不敢大张旗鼓地到处打听。 后来三人一想,想从偌大个泞州找到那个小镇,还是要俯瞰全局才行,于是直接跑到了泞州州城,于是才有了眼前一幕。 然而三人把《泞州志》和《泞州全图》给反复翻了遍,也没能从众多的小镇中找出一个叫石矶湾的地方。 三人有点担心,毕竟是三千年前一个小镇的名字,谁敢保证没更改过? 问题是地方志上的古地名中也没有发现“石矶湾”这个名字。 借着还东西的说辞,把郭文甘喝了个面红耳赤后,南竹才将话题转到了那两部东西上,指着说道:“郭兄,这州志好像有点不对呀,怎么感觉许多地方的载述断断续续的?” 郭文甘反问:“怎讲?” 南竹:“你看,我举个例子,地方历任主官,志上一般都有记载,但许多地方明显短了层,感觉有不少的丢失啊!” 郭文甘哈哈一笑,“锦国一统之前,哪个地方没被战火肆虐过?许多东西都毁在了战火中,这种文志都是能修则修,至于能恢复多少,也无非是看能找到多少相关文卷,有缺失很正常。” 南竹皱眉道:“那也就是说,想看到绵延不断的完整州志已经不可能了?” “那是不可能了。”郭文甘摇头,旋即又一顿,迟疑道:“有一个地方也许能看到较完整的。” 南竹立刻追问:“哪里?” 郭文甘:“闻氏藏书阁。” 南竹又请教:“不知位处何地?” 郭文甘顿时讶异,“泞州闻氏,已在泞州延续了两千五百多年,背后站着一个修行大派,是真正的名门望族。锦南三大家族之一的闻氏家族,南兄没听说过吗?” 南竹感觉有所耳闻,却没什么印象,嘴上忙道:“闻氏家族啊!听过听过,但那个什么藏书阁,我这个外地人却是头回听人提起,愿恭听郭兄点拨。” 请假 写着写着,写了半章的样子,还是请假了。 可能是昨天更新晚了没休息好。 也可能是之前发生了一些争执。 情绪不高,提不起了心力。 偷个懒,请假了! 第二一三章 招丁告示 郭文甘举杯与之对饮,放下了酒盅,容了对方给自己斟酒,有些微醺地摇头晃脑道:“青莲山,修行界顶级的灵植门派之一,而闻氏先祖正是青莲山的开山祖师。 那个闻氏先祖不一般呐,不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儿子,反而传给了外人,传给了自己弟子。为免门派内部纷争,还勒令自己儿子退出了门派,不让儿子再过问门派内部的事,硬生生让自己儿子成了个闲人。 闻氏先祖留了祖训,只要青莲山在一天,闻家后世子孙便不得再修行,以免后人借他名义让门派为难。 可以说,这条祖训一直压着整个闻家的后世子孙。 青莲山也因此感恩,默默站在了闻家的身后,闻家后人遇上灾难的时候,青莲山不会不管,可谓多有扶持,这也是闻氏能绵延兴旺两千多年至今的原因。 闻氏先祖的后人不能从武,文风由此兴盛了起来,你想想看,两千多年的历代藏书啊,那哪是一个书房能放下的,肯定要修一个藏书楼才行,于是闻家内部就修了个名叫‘文枢阁’的藏书楼,里面那叫一个包罗万象。” 南竹两眼放光,“如此说来,闻氏藏书阁里应该有保存最完整的州志?” 郭文甘举杯小嘬,“他们那可能也不叫什么州志,但闻氏能在乱世幸存至今,泞州的各种变迁在闻氏这边应该是记载的最完善的,他们族中有专门负责修书的人,会不断补录。你要找的那个什么,什么来着?” 南竹觍着脸笑道:“祖先故地。” 郭文甘:“哦,对,祖先故地,闻氏藏书阁里应该能找到与古地名相对应的地方。不过…闻氏藏书阁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去。” 南竹忙请教:“有何难处?” 郭文甘:“怎么说呢,简而言之,许多收藏都是两千多年前的东西,颇为贵重,那地方不是闲杂人等能随便进出的地方。具体的我也不太了解,只知连闻家子弟都不能随便进出,好像有严格的家规。” 南竹试问道:“外人一律不能借阅?” 郭文甘:“那也不一定吧,还得看是什么人。藏书阁嘛,既然能在家里修那东西,聚的不就是文气,你要真是当今状元来了,文华耀目,那是添光彩的事,别说借阅,肯定是要开门让你进的。 再者就是闻家也不能免俗,真要是什么朝廷大员想进去看看的话,闻家怕是也不好阻拦。至于其他人,没闻氏大,肯定就要按闻氏的规矩来。” 当今状元?南竹摸着下巴,下意识想到了某人的名声好像不下于当今状元,也不知行不行。 郭文甘喝多了,有些絮絮叨叨,“说到闻家呀,也不知今年的祭神大典能不能轮到闻家来主祭。” 南竹一愣,“什么祭神大典?” “这个都不知道?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外地人。泞州海运昌隆,许多人都要靠海吃饭、靠海发财,自然就要祭拜海神,如此风俗下,每年大大小小的祭祀不说,整个泞州的商会每三年会集体组织一次大祭。既然是大祭,肯定有宣读祷文之类的主祭人员。” “原来如此,这主祭轮谁做有什么讲究吗?” “闻家背靠青莲山,在泞州也许算是第一大家族,不过历代以来免不了会有些有背景的后起之秀,不说什么抢第一大家族的位置,但未必会怕青莲山。人家论家业、论传承时间也许比不了你闻氏,却不一定会向闻氏低头,竟夺之下,主祭的位置闻氏也偶尔会失手旁落。” “哦,懂了,每三年一次的大祭,能不能当主祭事关相关家族的颜面,是这样吧?” “不错。”郭文甘颔首,又举杯与之碰杯,“传说早年的时候,为了争主祭的位置,参与的家族明争暗斗不说,甚至是大打出手,搞的背后的修行门派都介入了,导致波及面太大,闹得上下不得安宁。后是官府出面做中间人进行调和,结果是只许文斗,不许武斗。” 闷酒入口,南竹又为之斟酒,好奇道:“何谓文斗?” 郭文甘:“无非就是诗词赋之类的,各家族有文采的杰出子弟参与比试,邀一些泞州文坛宿老做裁判,哪家赢了哪家就是本届的主祭。往常来说,闻家的底蕴毕竟摆在这里,差不多三次就有两次是闻家主祭。不过这回嘛,闻家怕是有点危险。” 南竹忍不住上下多打量了他两眼,不知这么一个小小刀笔吏何以能洞悉那些大家族的成败,疑问:“郭兄何以断定?” 郭文甘嘿嘿道:“所以说你是外地人,老兄有所不知了吧,万氏是和闻氏别苗头的家族之一,万氏家族手中握有一张大牌,去年京城大考的一甲榜眼便是我们泞州人,是万氏的未来女婿。 听说那位榜眼即将照例还乡省亲,更重要的是与万氏的女儿完婚,婚后应该就要携家眷在京定居了。赶上了这个时候,听说婚期也是万氏早早算计好了的,十有八九要借那位榜眼的才华一用,好压闻氏一头。” 南竹狐疑:“不是各家族子弟参加比试吗?还可以找外援的吗?” 郭文甘反问:“谁敢公然说女婿不是一家人?” “……”南竹无言,好吧,认了,但还是持怀疑态度,“榜眼就一定能赢吗?” 郭文甘:“朝廷钦定的一甲榜眼,难道要败在一群榜下之人的手上不成,让朝廷的脸面往哪放?有泞州的大员冷眼旁观盯着,而那些做评判的泞州文坛宿老,但凡愿意露脸参加这种事的,都不是顽固不化之人。 再说了,那位榜眼郎也确实是才华非凡。你听说过那个会试四科满分的会元吗?也就是那位名扬天下的探花郎。” “呃…听说过。”南竹干笑着,笑的有点言不由衷,心想,岂止是认识,天天气我呢,就在隔壁竖着耳朵偷听咱们聊天呢。 郭文甘:“能和那位探花郎一起名列一甲的人,能差哪去?听说他和那位探花郎关系不错,还曾和那位探花郎一起在京城御史台共事。俗话说物以类聚,差不了的。有这种人挟势而来,闻氏的赢面不大,只怕闻氏自己都没了什么底气。” 南竹表面哦了两声,听到有人把老十五夸成一朵花似的,心里有点腻味。 隔壁竖起耳朵的牧傲铁盯着庾庆的反应。 “榜眼…”庾庆皱着眉头想了一阵,才嘀咕出了那人的名字,“殷吉真,是泞州人吗?” 他好像记得殷吉真说过,然而连殷吉真的名字都差点忘了,记不清了何方人氏也很自然。 想起来了又能如何?他默默着摇了摇头,反正他是肯定不会与之照面的,也没必要跟人家叙什么旧,本就不是一路人,更不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在哪。 酒足饭饱,南竹将那刀笔吏送到楼下,还雇了辆马车送走后,才返回了楼上,钻进了两位师弟的房间。 他见面便问:“都听到了吧?” 两位师弟点了点头。 南竹朝庾庆挑了下下巴,“怎样,你怕是要亲自去一趟闻氏家族的那个什么‘文枢阁’才行。” 庾庆:“人生地不熟的,我亲自去有什么用?这种大户人家的,家里免不了养个把高手看家护院。” 南竹稀奇道:“我说,聪明的时候挺聪明,笨的时候老转不过弯,你这个样子算老几呀,当然进不去。没听那位说么,状元肯定能进去,你那个替考的身份应该不比状元差吧?不用也是浪费,不如暂时利用下。” 庾庆刹那瞪大了双眼,“废话,那身份能随便用,我还用得着你来提醒?噢,我直接找上门说我是阿士衡,那也得人家能信呐。” 南竹:“你不是能写诗作文什么的吗?写出来证明给他们看呐,他们反正喜欢这调调,你这叫投其所好。”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庾庆直翻白眼,不想跟他扯这个,“你忘了秦诀了?还有一个叫白兰的玄级妖修,好像也一直在找我报仇,阿士衡的身份不能乱用,我们来了这里的事情不能对外公开,懂不懂?” 既然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三人只好就此打住。 守在这里也没办法,随后结账走人,顺便打听了下闻氏家族在哪个位置。 不管有没有进入闻氏藏书阁的机会,都得先打探一下情况,起码得去闻氏周围踩下点。 听说坐船去方便,三人出了店家就从水巷搭了条船,报了地点,剩下的路线交由了船家。 近一个时辰后,再上岸已在闻氏家族附近。 确切的说,已在闻氏家族的侧门外,也是大宗物品进出的那道门。 门外已经围了一群人,似在看什么告示。 师兄弟三人挤过去一看,是招丁告示。 告示说,闻氏要招一百名家丁,试用期三个月,过了试用期便有机会成为闻氏的正式家丁。 许多人不识字,不知告示上写的是什么,有识字的读给大家听。 不少人听后跃跃欲试,可见闻氏家丁的待遇不错。 “嚯,大家族就是不一样,招家丁一招就是上百人,阔气。” “有什么稀奇的,三年一次的大祭要开始了,要用不少人手的,每次这个时候,闻家的人手都不够用,都要临时招一批,等大祭过去了,哼,真正能留下的没几个。” 请假! 接连请假实在不好意思,其实请不请假都有人骂。 还是请个假。 具体原因说一下。 就是运动后大汗淋漓,没忍住吹了吹空调,发现感冒症状出来后,立马两包板蓝根下肚,应该说是迅速压制住了,咳嗽却未压制住。 感冒咳嗽症状,每年似乎都有一两次,还一咳就蛮久。 以前以为是抽烟的原因,没想到现在戒了烟还如此。 医生没看,我们这边医院动辄就是让你打点滴,或开一堆药给你吃,我是比较排斥的。 今天再休息一天。 明天不管有没有缓解,都会恢复正常更新,大不了拿时间去耗出来。 第二一四章 新家丁 围观路人的议论,师兄弟三人听了一阵后大概明白了。 大祭可不是躲在州城里祭的,是要沿河驱船到海上的,所乘的船也不是一般的船,是要做些排场的,还有海边的祭祀场地筹备等等,需要花不少的人力物力。 闻氏这边要抽调不少人专门筹备这事,不是随便抽十几个人手就能够用的,十几个人连改造一艘送祭品入海的船只都不够。 大量人手一抽调,家里日常一下少了太多人手不合适,所以每当大祭时,都会招些临时的人手。 这种招人的情况,不仅仅是闻家,参与的相关家族都会如此。 总之,想拒绝在这种大祭场合中当陪衬,想正儿八经抛头露脸的,还真不是一般家底子能办到的。 师兄弟三人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就离开了,于河巷边找了个僻静地方商议。 南竹第一个开口问两位师弟,“怎样,要不要混进去?” 庾庆俨然是吃一堑长一智,又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总之算是有了经验,嘀咕道:“怎么又是招聘,怎么咱们走哪都能撞上招聘,不会跟碧海船行一样,又挖好了坑等着,又是咱们主动往里跳吧?” 南竹:“这次不可能,人尽皆知的事,锦国还没出现,人家闻氏就有这惯例了,不可能千年前就挖坑等着你,你以为咱们是什么东西?老十五,犹犹豫豫的,这不像是你的风格呀。” 某人倒不是犹豫,而是莫名警惕,不为别的,就因为和“文”相关的事已经搞的他有了心理阴影。 京城那叫一个折腾哟。 让一个书读的不多的人,长期在一群文人堆里,还要装成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谁装谁心虚。 说不心虚的,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 庾庆反问他,“你想要什么风格,你不是一贯喊稳重的吗?要我说,没必要混进去,我们想办法打探一下,看看闻家什么人能进藏书阁,然后想办法让他进去帮我们查看便可,犯不着我们亲身冒险。” 南竹:“你说的有理行了吧,不过我可要提醒你,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选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而这进闻氏的机会就在眼前,以后可就未必常有了。 我的意思是,不妨先进闻氏,进了闻氏也不一定要冒险干什么,也可以做你说的事,你不觉得进了闻氏后,更容易了解内部的情况,也更容易物色能进藏书阁的人选吗?” 庾庆迟疑,但不得不承认,老七这次说的有道理。 一直默默观察四周的牧傲铁忽冒出一句,“先趁机进去,不行随时可以离开。” 庾庆略默一阵才下定了决心,“走,先准备合适的身份去。” 三人就此离去。 这点经验三人还是有的,像这样的豪门,不会随意让人混进家里,肯定会查你底细,不做好身份上的铺垫怕是不容易混进去…… 次日,换了身劳苦大众装扮的庾庆到了闻氏应聘点,还是那座侧门外。 坐在一张桌子后面负责招工的人,六神无主,闲的快打瞌睡,还是没什么人来应工,这让庾庆心里有点没底。 于是他先找了一路人打听,一问才知道,问题还是出在那三个月的试用期上。 大家族,给的工钱高一点是不错,但只有三个月,之后怎么办? 有正经活干的,没人会为了高一点的短期工钱扔下手里的长期饭碗。 除非是刚好遇上了困难,或实在是找不到活干的。 那些要饭的、身体有问题的之类的,倒是对闻氏趋之若鹜,然凭闻氏的体面又不会要。 原来是这样,庾庆这才放心前往。 “还要人吗?” “要。” 招工的人将他一打量,便立刻有了精神,问了名字和年纪,家住哪,身体有没有病之类的,然后便麻利通过了,回头喊了一人将庾庆给带了进去。 事情简单顺利到庾庆有点意外,连最基本的检查都没有。 不过也算是正式进了闻氏的院内。 入院一看内部的气象,便知这是真正的大家族,虽比不上他见过的皇宫气派,但规模也足以用宏大来形容,高墙大院内的亭台楼阁连绵,从犄角旮旯走过,花团锦簇的园子也只是偶尔能瞥到一眼。 如此大的一个家,外人进来非得迷路不可。 也能理解,师兄弟三人之前打听了一下闻氏,才知道整个青莲山种植的灵米,在世俗的售卖几乎一直都是交由闻氏来操办。闻氏虽离开了青莲山,却一直在作为青莲山最可靠的俗世办事人为青莲山尽心尽力办事,富贵能累积如斯,也不难理解。 冯长典,一个四五十岁,板着一张脸的男人,也是闻氏内部的管事之一,坐在一间光线偏暗的小厅堂内上下打量着庾庆。 送人来的家丁给庾庆做了介绍后,递出了条子给冯长典便离开了。 “牛有庆…”放下茶盏的冯长典拿了条子看后,嘀咕了一声,复又抬眼问庾庆,“会识字写字吗?” 庾庆略怔,心中疑惑,做个下人,至于么? 看出他有疑惑,冯长典自己解释道:“能识字写字的每天多一文工钱,一个月下来就是三十文钱,也不算少了。另外安排的活也能轻松一些,以免有辱斯文,这是闻氏的规矩。这些个好处,有本事拿就拿,没本事拿就老老实实承认。” 三十文钱,庾庆早就看不上了,少干点活还是可以的,当即点头道:“会一点点算吗?” 此话一出,冯长典立刻推了桌上的笔墨纸砚,指了指墙上的挂幅装饰,“上面的字抄一遍。” 庾庆当即上前提笔蘸墨,落笔故意显得生硬,不想把字写好看了。 当初在碧海船行应聘写字,是为了争什么工头的好处,才露出了一手好字,现在没啥好处自然是不会了。 写完搁笔,奉给对方看。 冯长典接到手瞅了瞅,微微点头,能利落的把字给写下来就是最好的证明,放下纸张后,板着的脸色放松了,看庾庆的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这世道,大多数普通人是不会识字写字的,能识字写字的人若不是真遭了困难,谁愿意给别人家做下人? 还有就是,有些事情能识字写字的人可以干,不会识字写字的人就是干不了。 “刘贵。”冯长典对外喊了声。 “诶。”门外整理东西的年轻家丁立刻跑了进来。 冯管事指了庾庆,“先带他去领衣裳。西边的杂物间给他管,该做什么,还有府里的规矩,都跟他交代清楚。” 有这话,就说明真正接受了庾庆这位新家丁。 “行。”刘贵应下,挥手招呼上了庾庆跟他去。 领衣服的地方就在隔壁库房,刘贵带庾庆领了两套灰布衣裳,并让庾庆立刻换上一套,不然不好在府里走动。 庾庆躲角落里换好露面后,发现和刘贵衣服的款式虽一样,颜色却不同,当即请教:“刘兄衣服的颜色为何是青色?” 领着他走的刘贵哈哈一笑,道:“这些规矩正要教你,以后记着了,只有青衣以上的家丁才能进内院,你们灰衣家丁千万不能乱跑,更不许进内院。” 他指了指高耸的外墙,“暂时分不清内院和外院的话,就记住这堵墙,以后有什么事来回的话,顺着这道墙的墙边走就不会有错。没人允许的话,别往里面的路口和门庭内钻就不会有错,万一里面的护院心情不好,将你打出个什么意外来,你可没地方叫苦。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喊你们进去,不要乱跑就不会有事。” 一听这话,庾庆立马明白了自己为何轻易就被招进来了。 说自己已是闻氏家丁,那是抬举了自己。 人家刘贵这种才是真正的闻氏家丁,他这种纯粹就是闻氏的外围短工,接触不到什么,闻氏才懒得花精力去详追你的什么底细,因为你看似混进了闻氏,其实压根就没进去,有形的门墙和无形的规矩将你隔绝在了外面。 敢情是这样,庾庆顿有些后悔,悔不该进来,然而既然已经来了,还是得看看情况再说。 顺着高墙过了拐角,前行了个二十来丈,到了一户小院门外,刘贵左右指点着说道:“以后每天,从这边的拐角处,到前面的侧门,这段距离的路上,要保持干净,看到脏了要及时打扫。正常情况下也没人会弄脏,所以也没什么事。” “好。”庾庆应下。 刘贵又从腰上掏出一串钥匙,解下了一挂,打开了院门。 里面是个很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就一口水井,其它房间明显都是库房。 刘贵一间间打开了给他看,里面堆的都是桌椅、扫把、木料之类的各种杂物,“入库了什么东西,入库的件数,还有谁领了什么走,你每样都要登记清楚,否则少了什么是要从你工钱里扣的。” 这份简单活,不会识字写字的人就干不了。 将庾庆带到院门旁的小间,推开门,里面陈设简单,有一张床铺和桌椅,“看着是简单了些,不过也算是你一个人的地盘,其他睡通铺的可是很羡慕的。 这里之前也是我管的,人手都外出办事了,我一个人也管不了太多地方,今天算是交给你了。好好干,你一个能识字写字的,只要做的让冯管事满意了,有冯管事帮你讲话的话,三个月后,你还是有很大机会留下的。” 第二一五章 一条狗 “是。”庾庆尽量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应下,手上的衣服也放在了眼前的小房间里。 刘贵背个手出了房间,“你见冯管事的地方,隔壁再过去两间,就是吃饭的地点。卯时中用早,午时中用午,戌时初用晚,过时不候。” 回头指了下屋里桌上的本子,“册子拿出来核对一下库房里的物件,看看是否能对上,少了什么及时告诉我,过了今天少什么可就算你头上了。” “好的。”庾庆赶紧进去抱了本子出来。 刘贵却没留下陪他清点,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后就走了,让庾庆自己看着弄,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然庾庆还得老老实实去库房清点去,免得到时候有什么事说不清楚。 核对完后,物件没有缺失,都对上了,午饭时间也就差不多到了。 说实话,他压根不想去什么吃饭的地方,下人的饭食想也能想到是什么档次,他也不饿。然对普通人来说,有饭都不去吃,那就不正常了。 出了小院子,将院门带上,就奔吃饭的地方去了,准备去凑合一顿。 到了地方,闻着味就能找到饭堂,庾庆进去看了看,发现已经坐了几十号人,类似他这种的灰衣家丁占了近半的样子。 有样学样,他也凭着“牛有庆”的家丁腰牌拿到了一只大碗。 碗大到能把脸装进去,装上饭后,厨子再往上面扣一勺菜,这就是家丁一顿饭的份量。 饭是粗粮饭,菜就一样绿菜。 对庾庆这种人来说,这饭菜不太好下咽,但对大多家丁来说,在这里能管饱饭已经是相当不错了,而且是三顿饱饭。 何况今天的绿菜里还加了点荤腥,猪皮剁碎的沫子,把满堂家丁给吃的那叫一个吧唧吧唧香。 庾庆抱着一只大碗往角落里坐,刚坐下,对面也来了两名家丁坐下,抬头一看,当场愣住。 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南竹和牧傲铁。 庾庆惊咦,看了看四周,低声问:“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 原本说好了就他一人进来见机行事,另两位在外面配合的。 南竹低声轻笑,“这不是见你进来挺容易的,我们就抱了试试看的想法,没想到轻易就进来了。” 牧傲铁补了句,“他不容易,见他太胖,怕他吃不够又干不动。他把边上石墩子扛了起来证明,才进来了。” 南竹有点尴尬,也勾起了心中愤慨,哼了声,“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狗东西。” 庾庆很是无语,也拿这两家伙没脾气。 南竹转了话锋,“对了,之前我们在铺房到处找你都没找到,你在哪间铺房睡?” 庾庆一听这话,来了点精神,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不睡铺房,也不用跟人挤,我有自己的单间。” “嗤!”南竹一脸不屑,瞅了瞅他身上跟大家一样的家丁衣裳。 牧傲铁脸上神色也明显不信。 “说正经的,你到底住哪,有事好联系。”南竹再问了次。 庾庆:“出了这门左拐,一直走到头,再右拐,看到的第一间院门就是。” 两位师兄默了默,相视一眼,算是记下了。 庾庆正想问问他们两个住哪,在干什么,谁知恰好又有人来了,端了饭碗坐在了一旁,三人顿时不好说话了,只能埋头吃自己的。 碗里的饭菜不好吃,关键量还挺大,庾庆只能是硬着头皮吃。 之后师兄弟三人也没能再捞到交谈机会。 南竹和牧傲铁吃完就先走了,两人那边不时有人催他们吃快点,好像是还有活干。 庾庆从饭堂出来时,手上端着没吃完的大半碗饭菜。 实在是没什么胃口,见其他人都是把碗洗干净了拿回去的,他问了下才知道,这本就发给他们的饭碗,以后过来吃饭要记得带上。 不疾不徐回去的途中,闻到有肉香飘逸,好像是从内院飘来的,也不知是谁在吃香的喝辣的。 晃回院子门口时,他目光攸地一紧,发现走时带紧的门,此时半扇轻开出了一个口子,里面还有点动静。 他试着推门往里一看,发现一只毛绒绒的小狗正在库房里跑进跑出,拖拽了一只扫把撕咬。 原来是只狗闯了进来,估计还是只狗崽子,也不知哪跑来的,庾庆放下了心,进了门,又关了门。 那只胖乎乎的灰毛小狗一见陌生人来,立刻冲庾庆呲牙“嗷嗷”两声,奶凶奶凶的样子。 “嗤!”庾庆不屑,被小家伙给逗乐了,手中筷子挑了点碗里的菜拌饭到地上试探。 小狗立马不叫了,盯着地上的饭菜扭了扭头,鼻翼翕动,又看了看庾庆,有点犹豫。 庾庆遂走开了。 小狗这才大着胆子过去了,嗅了嗅地上的食物,最终伸出舌头舔食,三两口就吃干净了,又抬头眼巴巴盯着庾庆,舌头还伸出舔了舔嘴巴。 庾庆左右看了看,最终将食物倒在了屋檐下的地上。 小狗立刻跑来,就在庾庆跟前呱唧呱唧地狼吞虎咽,吃的还挺香。 庾庆趁机蹲在了它跟前仔细打量,又发现这小狗的毛色压根不是灰色,其实是一种淡紫色。 他伸手拎起狗头看了看,发现这狗眼睛的瞳孔竟然是紫色的,就像两颗紫宝石般。 不对,他立刻掰开狗嘴看了看牙齿,再看了看爪子,发现不是狗,分明是一只野兽。 小狗有了吃的并不发脾气,还主动朝庾庆摇了摇尾巴示好。 庾庆放了它,让它继续吃去,正好省得浪费。 自己起身去井旁打水洗了饭碗,然后去了库房里扒拉了一袋木炭,拎到了库房门口。他记得库房里还有铁锅,找到后拎到了水井旁,准备一并涮洗干净了。 他打了井水,擦洗铁锅铁锈时,吃完了东西的小狗也跑来了,对庾庆态度完全不一样了,摇头摆尾很亲热的样子,围着他转。 庾庆对它的态度也不一样了,不时露出邪魅笑意,手上铁锅洗的更用力了。 咚咚咚,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小狗反应倒是机警,似乎想躲避什么,胖嘟嘟跑了,跑进了庾庆的房间。 “有人吗?”外面传来问话声。 庾庆感觉声音熟悉,像是南竹的,喊道:“进来。” 门推开了,首当其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竹,在其身后还有五六人,都穿着灰色家丁衣服,当中就有牧傲铁。 看到庾庆真的在这里,南竹和牧傲铁依然感到意外。 庾庆放下活,甩了甩手上的水,问:“有什么事吗?” 有外人,南竹也只能是装作不认识,拿出了条子,“来领东西的。” 同时也有另一人拿出了条子。 庾庆收了条子一看,人分两伙,都是来领东西的,当即领了几人进一间库房,指着说道:“水桶、扁担、扫把都在这里,自己挑吧。” 一群人当即入内挑选。 待他们挑好出来后,庾庆朝众人招手道:“都过来签押。” 把一群人带到了自己房间门口。 趁着庾庆在册子上做登记的工夫,已经把这里环境做了观察的南竹和牧傲铁,伸头往他房间里看了看,发现果然是单人间。 一来就能有单人间,还有单独的小院子,同一天进来的人差别竟有这么大?师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册子上做好登记的庾庆随后让他们陆续过来签押,不会写自己名字的让打手印,看一群人唯唯诺诺的态度,明显都是新人。 待一群人走了后,庾庆把门一关,继续去了水井旁洗锅。 不出他所料,没一会儿,大门又被推开了,南竹冒头往里面一瞅,继而快速侧身进来,嘴上啧啧不停。 他还没走到庾庆跟前,大门又开了,牧傲铁也找借口回来了。 回头看了眼的南竹走到庾庆跟前,俯身撑着双膝问道:“老十五,什么情况,为什么又给你单间又给你院子的,你用了阿士衡的身份?” 庾庆:“你想多了,我长的好看没办法。你们两个干什么去了?” 南竹:“我就是负责打扫,老九那体块吃亏,直接被划去干装卸之类的体力活去了。” 庾庆奇怪,“那个姓冯的没问你们识不识字吗?” “问了。” “你们怎么说的?” “自然是说不会,唔…”话说一半的南竹愣住了,也醒悟了,反问,“你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你说自己识字?” 庾庆思索着点头:“可能是这样。” 知道了问题出在哪,南竹羡慕嫉妒恨道:“老十五,你又不谨慎了,跑来做下人,说自己识字,你就不怕引起怀疑?” 庾庆:“我这么大一个才子,只说自己识字,已经够委屈自己了。” 南竹颇为不满,站直了,哼道:“才子怎样,不还是跟个娘们似的刷锅。” 庾庆撒手起身,走开,朝两人招手,“来。” 把两人带到自己房间后,庾庆四处看了看,最后俯身往床底下一看,看到了躲在下面的狗崽子,他示意两人看看。 两人弯腰一瞅,看到了。 “一条狗,怎么了?”南竹问。 庾庆:“锅给它准备的,木炭我这里也有,别说我一个人吃独食不顾兄弟,晚饭的时候你们找个借口过来。” 南竹眼睛一亮,“吃狗肉?” 庾庆:“不是,不知道是什么野兽。回头你去饭堂那边想办法弄点调料来。” 南竹迟疑,“人家不见得会给。” 庾庆嗤了声,“连太守女儿都能骗到手,差点做了太守女婿的人,一点调料算什么?” 第二一六章 灵宠 说到这事,南竹一张脸立马沉了下来,“老十五,你再胡说八道,就别怪我翻脸了。” 庾庆知道随口戳中了对方的痛点,略有心虚,干笑一声,“打个比方,打个比方。” 南竹哼了声,“别傻了,这里一煮肉,那肉香还不得飘的到处都是。” 庾庆:“到了开火的时段,有肉香很正常,我之前就闻到了,没事。” 听他这么一说,南竹也有些嘴馋了,嗯了声道:“我试试看吧。” 炖野味可是玲珑观的拿手绝活,山里面捉到了什么野味,那一锅炖出来的味道,简直绝了。他们几个出山后,已经很久没尝过了。 牧傲铁略有担心,“这里哪来的野味,不会是谁家养的吧?” 南竹呸了声,“管他谁家养的,谁叫他自己不看好,吃完剩了骨头找个地方一埋,神不知鬼不觉。对了,骨头还能给大头尝尝。中午那粗粮蒸的那叫一个硬,把舌头都吃麻了,必须换换胃口。” 充满饥荒的世道自然而然就有这种风气,谁家的狗若是跑别人家去了,有一个俗语叫做关门打狗! 庾庆点头,他也是这意思,就是要换换胃口,中午那一顿把他膈应到现在。 其实吧,吃粗粮什么的也就罢了,他们也不是不能吃,关键那厨子也不知哪请来的,饭菜搞的是真难吃,纯天然的味道应该都比那加工一手的强。玲珑观再穷,他们师兄弟三个也没挨过饥,短期内没办法和其他劳苦大众那样吃的喷香。 偏偏他们这种下人还不能随意进出闻氏,想出去换换胃口都没办法。 他庾庆还好,没吃多少端回来了,南、牧二人和一群人住一起,端回去可不好处理,那是硬着头皮全部硬塞进了肚子里,如今有一顿美味主动送上了门,想法迅速统一了。 人就是这样,真遇上了真正想吃的东西的时候,其实是最没出息的时候,皇帝都能撸起袖子劈柴烧火。 搞野味,师兄弟三人都是这方面的老手,不再多言,南竹和牧傲铁又迅速离去。 两人只是回来问下情况,不能久呆,还有活干。 庾庆朝两人离去的背影喊了声,“我先宰杀清洗好了,等你们的料,尽量早点过来。” 南竹背对着挥了挥手,双双出门后,把门给带上了。 两人是小跑着跑回去的,跑到西杂院门口时,又见到一群家丁跑出来。 有人还朝他们挥手道:“别发傻了,快走。” 两人莫名其妙,当即也跟上了,南竹问身边人,“不是要去干活吗?这急急忙忙的是干嘛?” 那人道:“不知道啊,就是招呼我们西杂院的全部去晾晒场集合。” 问不出个所以然,师兄弟二人只好随波逐流。 近百号人在晾晒场集结后,掌管整个西杂院的冯长典冯管事陪着一男一女出现了。 男的剑眉星眸,长的玉树临风,一身白衣,腰悬宝剑。 女的大眼睛忽闪,鼻头翘翘,脸上几点雀斑,粉衣长裙,看着就很机灵可爱,只是发型一看就是丫鬟。 尽管如此,身为黑衣级别的闻家管事之一的冯长典,在那丫鬟面前似乎不时还略有含腰客气的意思。 “都来了吗?”冯长典对站在人群前面的刘贵问了声。 很明显的,刘贵在西杂院颇得冯管事器重。 刘贵立马道:“一时间可能还有没通知到位的,正在清点。” 冯长典摆手道:“算了,见了面互相通告一声吧。”继而转身问身旁的粉衣丫鬟,“小红,是你来说,还是我来说?” 被称为小红的丫鬟道:“冯管事,这是你的人,还是你说吧。” 冯长典点了点头,又面对众人道:“大家手上的活暂时都可以放一放,都去找一只小狗崽子,也不是狗崽子,就是长的像,毛色看起来是灰的,实际是淡紫色的。我要特别提醒一下,那是三小姐的灵宠,谁找到了有重赏。” 此话一出,隔着人的南竹和牧傲铁面面相觑,都猜到了老十五要铁锅炖的是什么东西。 两人现在虽然还搞不清那三小姐是什么人,但能养灵宠的能是一般人吗? 两人发现老十五有点眼瞎,灵宠都能看成野兽,长那两颗眼珠子干嘛的?这要是吃下了肚,那可就贵了去了。 令两人捏把冷汗的是,也不知道老十五有没有把那只小家伙给宰了。 两人依稀记得临别前庾庆的那句话,说什么先宰杀清洗好,想想都让人一哆嗦。 两人也不知道那小家伙的性命还在不在,若已经被干掉了,得赶紧通知老十五毁尸灭迹,不然的话,一旦被发现,那就玩大了,才刚混进闻氏的第一天呐! 两人但愿还能刀下救狗,然而冯长典还在说,搞的两人心里挺着急。 “人撒开了找,把你们能去的地方都给仔细找一遍,犄角旮旯的统统都不能错过,要像筛子似的给我全部过一遍,都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 刘贵带头响应,众家丁跟着高声附和。 冯长典挥手道:“去吧,快去。” 一群家丁一哄而散。 没了其他人,冯长典才回头对那丫鬟客气客气道:“其它地方都通知到了吗?” 论地位,他这个管事是直接归闻府的管家管的,不过家丁和这种贴身丫鬟还是有区别的,贴身丫鬟直接归各房的主人管教,轮不到家丁管事来管。 主人身边的人,长期和主人打交道的人,哪怕是冯管事的地位也要客气着,何况这个丫鬟跟的主人还不一般。 小红点头,“是一路通知过来的,都打招呼了。” 冯长典伸手示意,“别站这晒太阳了,亭子里坐等吧。我让人跟其它地方打招呼,让他们有了消息就来这边通知你们。” 一男一女点头,随了他去…… 杂物间小院内,小狗子已经重新跑了出来,自己跑到了洗干净的锅里嬉戏玩耍。 锅里的铁锈已经洗刷的干干净净,洗的锃亮,锅底锥圆,小狗子在锅里扑腾的跟随铁锅转圈圈,被锅里的水搞的湿漉漉的,小狗子自己似乎还挺高兴。 庾庆在小院子里转圈圈,找不到灶台,最后只好从角落里挖了几块地砖,准备搭个简易灶台出来。 这里正在垒砖块,院门嘎吱一声被直接推开了,连点敲门的意思都没有。 庾庆回头一看,只见南竹和牧傲铁又先后闪了进来,还迅速把门给反栓上了。 师兄弟两人的目光已经直接盯上了锅里玩的小狗子。 见到小家伙还活着,两人可谓重重松了口气。 南竹一个箭步到了小家伙跟前。 小狗子吓的立马要跑,锅底太滑,摔了个连滚带爬,站起后,又奶凶奶凶地朝南竹“嗷嗷”叫。 南竹出手飞快,一把抓了它,并捏住了它的嘴,不让它叫出声,生怕被外面寻找的人听到,同时快速看了看其牙口、爪子和毛色,发现应该就是人家要找的东西。 庾庆还没来得及问他们怎么又回来了,见他们这个样子,站了起来,狐疑道:“你们干什么?” 南竹想啐他一脸,抬了抬手中控制的东西,问:“这是野味?这明明是灵宠好不好?” 灵宠?庾庆狐疑,“什么灵宠不灵宠的,你从哪看出这是灵宠?” 南竹:“毛是紫色的,你瞎呀。” 庾庆反问:“毛是紫色的,就是灵宠吗?” 南竹无言以对,其实吧,若不是有人说了,师兄弟三个谁都不认识,没一个有那见识的。 牧傲铁实话实说,“这是闻府三小姐养的灵宠,现在外面都发动了起来寻找,不能吃了。” “呃…”庾庆愣住,反问:“三小姐是个什么情况?” 南竹:“我们也不清楚,能养灵宠的,可想而知了。”他看了看脚下洗干净的锅,嚯,那边已经在搭灶台了,不由庆幸,“还好我们来得及时,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事。行了,这东西我带走了。”说罢转身就走,直接出门跑了。 庾庆奇怪,“他那么积极干嘛?” 牧傲铁:“谁找到了这只灵宠有重赏。” 庾庆恍然大悟,也无语了,咬了咬牙,“老七真不是个东西,明明是老子找到的好不好,他倒跑去领功了!” 牧傲铁不置可否,转身而去。 小院内就剩下自己后,庾庆看看洗干净的锅,还有那半搭好的灶台,敢情白忙活了…… “哎呀,紫龙,你怎么弄湿成这样了,跑哪玩水去了这是?” 亭子里,小红接了南竹递来的小狗子,赶紧将其放在石台上帮忙擦水。 南竹站在台阶上一脸陪笑,奈何暂无人理会他。 那剑眉星眸的男子道:“偷跑去玩水都没什么,最怕它跑出去乱吃东西。” 小红边擦拭小狗子,边问道:“为什么?” 剑眉男子道:“灵宠将来化形,会长成什么样,和它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打个比方吧,从小和一群搓脚汉子混在一起的人,长大了也容易变成搓脚汉子。灵宠从小就要养成好的心性,越是超凡脱俗,将来化形的样子越好看,所以尽量不要让它碰那些粗鄙的食物,否则沾染的杂质太多,它将来化形也会很痛苦。” 第二一七章 升级园丁 小红若有所思,大概听懂了,但又为难道:“可它不喜欢吃你带来的那种食物啊,灌给它吃,它会吐掉。” 剑眉男子:“清心寡欲的食物自然没什么口感,不喜欢吃很正常。它不想吃就让它饿着,饿的受不了了,自然就会吃。这小家伙才刚断奶,正是养成良好饮食习惯的时候,不要惯着它。再过上个把月,待它肠胃化食能力上来了,就可以让它服用孽灵丹了,届时随着它慢慢长大,灵智也会渐渐开启,会成为你家小姐最佳良伴的。” 孽灵丹?南竹目光微闪,心中暗暗震动,乖乖,这小狗子居然要服用一颗便价值千万两银子的孽灵丹? 他有时候实在是搞不懂有钱人家的想法,一颗孽灵丹的价值,足以培养出一个玄级修士,宁愿把这么多钱随便花在一只宠物身上,也不愿随便花在人身上,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他发现自己这辈子活的还不如有钱人家的一只狗。 小红将小狗子抱了起来,“紫龙,这下你要饿肚子咯,谁叫你不乖。” 冯长典忍不住问了句,“这灵宠看起来是真像狗。” 剑眉男子淡笑道:“冯管事,这可不叫狗,叫做‘紫云犼’,现在还没长开罢了,长大了可比狗大多了,一爪下去,轻易能让狮虎豹脑浆迸裂,一般的猛兽见了它都得绕着走。” 冯长典唏嘘,“以前可没见过,三小姐什么时候养起了这玩意,长大了可得小心着点。” 小红骄傲道:“是青莲山掌门大人送小姐的礼物呢,楚公子三天前才带下山的。” 一听是青莲山掌门送的,冯长典把觉得养这玩意危险的话咽了回去,哦哦应承了两声。 南竹心中又啧啧不已,青莲山掌门那可是大派掌门了,也不知这三小姐究竟是什么人,竟有这么大的面子。 此时,冯长典也才意识到这个胖子还在,当即嗯声道:“你做的不错,先回去吧,说了会有重赏就会有重赏,不会少你的。” “是。”南竹一脸谄媚地笑着退下了。 那剑眉男子和小红也没久留,一起带着小家伙离开了。 至于南竹,一走出晾晒场,就被一群羡慕的家丁围住了。 “喂,胖子,冯管事赏你什么了?”有青衣家丁问。 南竹摊手,“不知道,说是回头给。对了,那丫鬟是谁呀,怎么看起来连冯管事也要给他们面子。” 青衣家丁嘿嘿道:“那可是三小姐的贴身丫鬟小红。” “三小姐又是谁?”南竹趁机打听。 …… 夕阳西下,闻府西边的侧门外,河巷里停泊了一艘小货船,牧傲铁和其他家丁一起,陆续上船装粮,两只箩筐装满了便挑着上岸,往府里送。 粮是精细的新粮,底层的百姓未必吃的起,在闻府却是定期补充给府内的各大厨房。 尽管只能在护院的目光注视下走规定的路线,不过牧傲铁也算是有机会进了闻府的内院。 一路上,他都在默默观察四周,记路线和地形,暗暗揣测“文枢阁”在哪…… 南竹也同样在进府的第一天就混进了闻府的内院,虽然进入的层次比较肤浅。 他只能在刚进内院门庭那一块地方的苗圃区域转悠。 夕阳下,一个大胖子跟着一位老园丁学习怎么除草,怎么给花木剪枝,怎么给花草树木浇水之类的。 整个闻府的花草树木,有专人不断打理,要一直保持鲜艳、保持繁茂,保持永远的欣欣向荣也是给客人看的,这便是大家族的排场。 冯管事说话算话,奖赏下来的很快,先是直接奖了一两银子,其次便是做这份园丁的活。 算是派了个轻松活,重点还能学点技艺,而且每个月的工钱还能多五十文。 这便是冯管事所谓的重赏。 这便是南竹独吞了师兄弟三人的功劳所得到的重赏。 南竹当面笑脸接纳,转身便嗤之以鼻,腹诽不已,灵宠多值钱,帮你们找回来才奖一两银子,真把老子当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老十五开了荤,大家一起尝尝铁锅炖灵宠的滋味怎么样。 说到底,他压根看不上这种奖励。 实则对其他普通家丁来说,这确实是一份重赏。 太阳快下山了,干完了活的家丁们纷纷收功,纷纷去用餐。 师兄弟三人又在饭堂碰面了,都吃不惯,还都得硬着头皮过来。 打饭的时候,人家巴不得多打点,他们三个也不好让人少打点。 庾庆有了经验,他有自己单独的窝,好处理,装了一碗饭菜后就直接回头离去,有人问就说带回去慢慢吃。 南竹和牧傲铁的眼睛余光注意到后,也陆续起身跟了去。 一路上,一前一后的,小心留心着四周,走到庾庆院子门口,确定没人看到,才赶紧钻了进去。 院内,庾庆就坐一张椅子上等着,在饭堂看到两人贼眉鼠眼瞅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两人会来。 “唉,这玩意实在是吃不下去,这要是能送出去多好,街头要饭的怕是做梦都得笑醒了。” 南竹嘴上叽叽歪歪,人走到庾庆身后,直接将一大碗饭菜倒进了庾庆之前洗的干干净净的锅里。 牧傲铁有样学样,也倒进了那口锅里。 回头看的庾庆愣住,忙站起道:“你们不吃的东西往我这倒是什么意思?” “唉,你一份也是处理,两份三份也是一样处理。” “我说,谁是掌门?” “现在都是家丁,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这个还有意义吗?我这里打探到了不少的情况,你想不想知道?”南竹反问,人已经在井旁扔下了绑着绳子的水桶,打了水上来,随后把自己碗塞给了已经蹲下准备洗碗的牧傲铁,让一起洗。 庾庆见状,嘴上问着:“什么情况?”手上动作也不慢,赶紧把碗里饭菜也倒进了铁锅里,然后塞给了牧傲铁一起洗。 牧傲铁冷眼扫向二人,明显在问,你们把我当什么? 南竹嘿嘿道:“老九,我帮你搬椅子去。” 之后抖着一身肥肉跑进了库房,迅速拎了两张椅子来,这边库房里这些个东西不少。 庾庆先坐了回去,再次问道:“什么情况?” 南竹抱着肚子坐好了,靠在椅背,喘出一口气,“我算是弄明白了,能在这闻氏做长久的家丁,不是府中的家生子,就是签了卖身契的,其他的几乎没有什么留下的可能。 也就是说,我们最多只有三个月的时间,等到这边大祭的事情结束了,若还弄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就得滚蛋。” 庾庆:“这个不用你说,想也能想到,我就不信三个月的时间还进不了‘文枢阁’。对了,那个什么灵宠是怎么回事,你抢了我的功劳跑了,得了什么好处?” 洗完碗站了起来的牧傲铁走来坐下,“听说奖了一两银子,升级做了园丁学徒,一个月多五十文工钱。” 南竹有点尴尬,岔开话题,“还好我们赶来的及时,阻止了你下杀手,否则事情就大了。那灵宠就是传说中的‘紫云犼’,是青莲山掌门送给闻氏三小姐的礼物,才刚从山上送来没几天。” 庾庆意外,“能让青莲山掌门送灵宠做礼物,这三小姐什么人?” 南竹:“闻氏当代族长闻袤,生有三子两女,娶的娶,嫁的嫁,都各自有家室。小儿子夫妇俩生下一个女儿后,不知出了什么事,遇难了,留下了一个孤女,名叫闻馨。 闻馨无父无母,打小就是由族长闻袤一手带大的,也许是隔代亲,极得闻袤疼爱,所以在闻家的地位不一般。闻袤还有两个孙女,不过都出嫁了,所以都称闻馨为三小姐。 听说这个三小姐貌美温良,知书达礼,琴棋书画皆会,是个饱读诗书的才女,乃是闻袤精雕细琢的掌上明珠。我估摸着那位青莲山掌门送灵宠也是冲闻袤的喜好。” 听他这么一说,庾庆差点流哈喇子,怎么感觉就是自己梦想的另一半,咽了咽口水道:“那个什么闻馨真有你说的那么好?” 南竹:“我又没见过,我哪知道。听说人是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好,说是已经定亲了,可惜了。”说着唏嘘摇头。 庾庆乐了,“人家定亲了,你可惜什么,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话说谁呀,能配得上这家世背景的好姑娘?” 南竹:“记不清了,据说是闻袤亲自给孙女找的对家,说是什么复姓‘宇文’的什么文坛巨擘的孙子,说是读书人都知道的一个大人物,这行情你应该一听就知道是谁吧?” 庾庆哼了声,实话实说,语气却不太好,“没听说过,鬼知道是哪滩臭狗屎。” 南竹愣了一下,没想到连饱读诗书的老十五都没听过,继续道:“听说男方本人也不错,也是个大才子,乡试的时候考了第三名,本该与你同届赴京赶考,谁知突生恶疾,给耽误了,只好再等下届了。” “嗤!”庾庆满脸不屑,“我都不敢称自己为大才子,他也配?” 牧傲铁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都没见过那姑娘,就开始说算话,有点过了。” 第二一八章 又来蹭饭 庾庆反问:“好的我都想要,不行吗?” 算了,牧傲铁不说了,不跟他瞎扯。 庾庆也不想再说这个,说来闹心,好姑娘都是别人的,以他的身份地位也得不到,类似闻家这样的家世的也看不上他,除非假冒阿士衡,问题是假冒别的男人给自己找女人算怎么回事? 那样找来的女人喜欢的其实是别的男人,闹心不闹心? 他多想自己是个名门大派的掌门或弟子,要钱有钱,要修炼资源随便买,要身份地位有身份地位,去谁家都能门当户对。 然而没办法,他就这个出身,除非再投一次胎,师门没条件给他更多,当实力与欲望不匹配,他这个掌门也只能是跟着两位师兄一起在这做下人。 不想挣扎一下的话,那就像上一代一样,继续躲在山里面熬着就好,还挺安全。 想来都烦,对南竹挥手道:“好好的谈什么女人,不说这个了,说点正经的情况。” 南竹点头,“根据一些家丁的描述,可以得出一个结论,青莲山弟子的历练,大多是借助闻家在世俗的力量来做安排。换句话说,闻家看家护院的核心力量就是青莲山修士,在闻家的青莲山修士不算少,想要偷偷摸摸混进‘文枢阁’恐怕有点麻烦。” 庾庆:“你这情况想也能想到,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南竹当即问道:“那你掌握了什么情况?” 这么一问,庾庆反倒纳闷了,混到了这杂物间,起先还觉得是来了个好地方。 相对来说,也确实是个好地方,可对于他要办的事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地方,孤家寡人的,又不便到处走动,连人都见不到什么,找个聊天的人都难,很难掌握到什么情况。 “我在这里目前没什么。” 他一句话带过去,又问牧傲铁,“你这边有什么情况吗?” 牧傲铁回道:“我挑了点东西进去,记下了内部的一些路线和环境,可供制作地图用。” 庾庆摸了摸小胡子,思索着点头,“可以,咱们还是两个办法齐头并进。第一,暗中寻找能进入‘文枢阁’的合适人选。第二,摸清闻府地形,制作地图,为我们自己摸入‘文枢阁’做准备。地图放我这里做,我这里有条件,你们把摸到的地形一点点带过来,我们一点点填,一点点完善。” 老七和老九皆颔首,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暂时也只能是这样先准备着看。 两人走后不久,天也差不多黑了。 就在庾庆刚上了门栓,准备回屋打坐修炼时,门被人推了下,继而响起了敲门声。 庾庆立刻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是刘贵,他赶紧让路,并客气道:“刘头。” 刘贵也没摸黑乱跑,直接进了庾庆房间。 屋内四处打量了下,走到桌旁,灯下翻看了会儿登记用的册子,见做的还不错,满意地点了点头,合上册子转身道:“府里人手不够,我要看顾的地方太多,也没时间慢慢教你,你自己要仔细小心,不懂的就去找我。” 庾庆:“是。” “嗯,我再去其它地方看看。”刘贵扔下话背着个手就走,走到门口时,又顿步回头道:“如果不出意外,路上没什么耽搁的话,明天晌午,五少爷就回来了。族长发话了,到时候大家手上的活都可以歇歇,可以去正门看看热闹。” “是。”庾庆应下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刘头,五少爷是谁?” “你连…”刘贵话出一半卡住,醒悟了过来,是了,这是新人,还不知道,当即骄傲道:“五少爷名叫闻言安,大爷家的公子,在族长的孙子中排第五,去年的新科名列金榜,二甲的进士,奉旨还乡省亲。 奉皇帝陛下旨意回家看望家人的,懂吗?多少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热闹,也不是随便哪家都能遇上的,族长大发慈悲,让你们长长见识,偷着乐吧。” 闻言安?去年的金榜上有叫这个名字的吗?庾庆心里嘀咕,一点印象都没有。 名列前茅的人,只会与上比,没几个会去关注排在自己后面的人。 “是是是。”庾庆客气应着。 “这是我闻家第十七个进士,整个锦国想找出这样的门第,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刘贵背着个手得意洋洋而去,虽是做下人的,却是与有荣焉。 关了门的庾庆小小呸了声,“二甲有什么好高调的。” 不屑,回屋喂大头,修炼自己的,至于那个什么闻言安,他一点都不担心,先不说他现在的样子好不好认,其次他未必会去看那热闹,就算去了,也是躲在人群里不会让那谁看到。 吹灯,盘膝打坐修炼。 就此一夜静悄悄过去。 天微微亮时,静坐中的庾庆耳朵微动,隐约听到外面的大门外有什么在挠的动静,再细听,又没了。 他当成了老鼠还是什么的,正欲继续修炼,外面院子里突然传来明显动静,他立刻收功起身,快速开门而出,只见库房柱子后面一条小狗,正在呱唧呱唧吃东西。 吃的东西是他们师兄弟三个昨天倒掉的食物,他用一张油纸包了,随手放在了廊柱下,准备今天去外面扫地的时候偷偷混在垃圾中一起倒掉的。 吃东西的小狗子看着也眼熟,他低头细看,小狗崽子竟也回头看他,肥嘟嘟的屁股后面摇着尾巴示好,摇头摆尾一阵算是打了招呼还是怎的,之后又继续埋头呱唧呱唧地狼吞虎咽。 除了那个所谓的紫云犼的灵兽,也没别的。 庾庆摸着小胡子,一脸惊疑,特么隔夜剩饭也能吃这么香,这是灵兽吗?看这德行分明就是条土狗。 不是,怎么又跑进来了? 他回头看,又立刻跑到门口拉了拉门,没错,门关紧了的。 后来发现了问题,他蹲在屋檐下的排水沟前往外瞅了瞅,通的,这可不就是天然的狗洞么。 庾庆回去,伸手提了小崽子后颈脖子皮,拎着端详,相当怀疑是不是养灵兽的人太不上心了,是不是把小家伙给饿着了,否则堂堂灵兽何至于堕落到连隔夜剩饭也当美味的地步。 小狗子舌头舔着嘴唇上的饭渣子,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盯着他,尾巴摇的更欢了。 庾庆拎着它到了排水沟的泄口,蹲下告知,“小东西,不是我不给你吃,这隔夜饭,我闻着都馊了,你要是吃坏了肚子,一旦找上了门,我怕我担不起责任。”说罢将其塞到了洞口,往外推了一把才站起。 卡在洞口的小家伙摇着屁股,竟倒退着往回一点点挪,看那意思,就是不走,还要退回来。 庾庆立马扶墙,伸脚到沟里,照小家伙屁股推了一脚,外面立刻传来噗通摔落的动静。 这里刚松脚,蹲着往外瞅了一眼,立见小家伙又爬了上来,又在往里钻,庾庆立马一脚过去,脚掌堵在了排水口,就是不让它进来。 不说那一两银子的奖赏他看不上,之所以不让再进来,如他自己所言,小家伙吃了隔夜的馊了的饭菜,有可能闹肚子,怕被算账,所以要坚决跟小家伙划清界限、撇清关系。 始终顶不开,也刨不开的小家伙“嗷嗷”不甘了两声,后退着摔了下去,又是一声噗通。 稍等了一阵,没了反应,庾庆以为它死心了,正想搬块地砖来堵住排水口,眼睛余光忽见另一边有动静晃悠,回头一看,好家伙,那小狗子竟然又从另一边屋檐下的排水口钻了进来。 一进来就撒欢,又屁颠颠朝那隔夜的剩饭跑去了,冲上去就呱唧呱唧狼吞虎咽。 “嘿!”庾庆乐了,拼尽力气就为口吃,和那些饥民还真没什么区别。 可还是那句话,这小狗子吃了馊了的东西,他得撇清关系,遂起身去拿它。 狂啃一阵的小家伙回头一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屁颠颠逃跑,直接钻进了库房里面。 庾庆跟进了库房,结果发现有点麻烦,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桌子椅子等杂物挡着呢,他又蹲下了查看,光线不太好,也不知小家伙钻哪躲着了。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快点滚出来,你别害我。”庾庆随手操了根木棍,咣咣敲着桌子恐吓。 正这时,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他立刻出来,先紧急将那没吃完的馊饭藏了起来,才急忙问了声,“谁?” “我。”是南竹的声音。 庾庆松了口气,快步过去开了门,见就南竹一人,疑惑道:“大早上的,干嘛?” 南竹叹道:“唉,大早上的,谁说不是。三小姐的灵宠又跑了,又让大家帮忙找,我一想,会不会又来了你这,特意过来问问你。” 这里话刚说完,牧傲铁的人影也出现了。 不用问,肯定是同样的目的,庾庆立刻让两人进来了,还往门外左右看了看才缩回来关了门。 南竹低声问:“真又来你这了?” 庾庆:“别废话,烦死了,赶紧抓起来弄走。”挥手招呼两人跟他来。 到了库房,他先顺手点亮了一旁摆放的油灯,然后一个轻身而起,落在了一堆杂物上面,举着灯照明,来回寻找。 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小家伙见被发现,立刻猫身钻进了一只翻倒的木桶里。 上面压着一堆东西不好抓,庾庆只好喊两人过来帮忙。 南竹在上面举灯照明,庾庆和牧傲铁一上一下搬东西,角落里的东西也不知多久没动过了,搅的一堆灰尘飞舞。 很快,躲在桶里的小家伙就被抓到了。 庾庆将小家伙递给了上面的牧傲铁,自己却蹲在那迟迟未动,盯着那飘扬的灰尘,最终伸手在地面咚咚敲击听声。 第二一九章 衣锦还乡 左敲敲,右敲敲,甚至是猫着身子钻进了乱七八糟木架中,将这墙角的地砖一块块进行敲击。 “你干什么?”站在上面的南竹惊疑而问。 他和牧傲铁都看出了大概的意思,但两人并未听出敲击声有什么异常。 “嗷…嗷…” 被抓的小家伙在那叫唤,牧傲铁一把捏住了它的嘴。 没敲出异常动静的庾庆没回话,又盯着飘荡的烟尘凝视了一阵,之后,再次抬手,指关节上暗发内力,开始在地砖上一下又一下的“咚…咚…”缓慢敲击。 发力之下,声音终于传来了异常,某一块区域,隐有金属颤动声。 庾庆向上伸手,“灯给我。” 牧傲铁连忙从南竹手上接来,再俯身递给了他。 一张木桌下面塞着几只板凳,庾庆将油灯递了进去,发现了一处地砖缝隙间有异常,大多地砖缝隙都是被尘埃堵塞的,这桌凳下面有几块地砖拼凑的砖线并未被尘埃给完全堵塞。 此时再看飘荡的烟尘跌宕反应,干扰的微弱气流变化确实就是来自这砖线下面。 他挪开了油灯,放在了一旁地上,开始搬出桌子下面的板凳,牧傲铁一张张接了堆在上面。 桌子底下清空,庾庆手指扣住地砖翻开了一块,在上面往下看的牧傲铁和南竹皆目露讶异,因看到了下面的金属物,随着庾庆将一块块地砖给挪开,一块金属板暴露了出来。 金属板上还有内陷的提手。 庾庆抓了提手,慢慢将金属板给掀开了,露出了下面黑漆漆的洞口,还有下去的台阶,这明显是个地道。 高中低站位的师兄弟三人,忍不住面面相觑。 让南竹和牧傲铁更惊奇的是,这老十五的察觉力未免也太强悍了,这也能发现这里有地道?换了他们绝对不可能发现,就算把东西全部给搬光了让他们走一遍也不可能发现。 掀开的铁板靠墙放,庾庆拿了油灯往地道里探了探,然后钻进了桌子下面,猫着身子从台阶下去了。 地道并不宽敞,也就能容两个人并排过而已。 前面黑漆漆的,也不知通往哪。 他正想往前再走走看,上面的南竹忽压着嗓子喊道:“老十五,天亮了,没时间了,回来。外面到处找这小狗子,随时有人可能会进来。这下面肯定是闻家的密道,白天探这个不合适,晚上没人打扰时再说,快回来。” 他已经隐隐听到院子外面有跑过的脚步声。 想想也是,庾庆强忍住好奇,赶紧出来了,盖好铁板,铺回地砖,迅速将板凳及其它杂物简单归位。 出了库房,三人相视一眼,对地道里面的好奇感显而易见。 南竹:“没想到这库房下面还有密道。我们跟你这里情况不同,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没办法长时间脱身,不能过来跟你一起探看,你真要下去查探的话,这下面还不知是个什么情况,你千万小心。” 他左右看了看,指向卧室门口那屋檐下的院墙上,“要进地道前,在那墙上放块石头,万一你不见了,我们也能知道你是在地道里出了事,不管能不能救你,起码知道出事的方向,好想办法。” 庾庆嗯了声,见他又去拿牧傲铁手里的小狗子,当即抓了他手腕,“我说,这功劳不能总给你一个人吧,老是你找到狗子像话吗?我就不说了,老九还在做苦力呢,你也让他立次功好不好?” 南竹拨开他手,“你看看你们两个,我是那种人吗?下人的功劳有什么好抢的,这点破功劳,分享起来连塞牙缝都不够。功劳给我一个人就不一样了,我已经能进内院的门了,积功之下,说不定换上一身青衣,就能在内庭走动了,到时候打探什么也就方便了。” 另两人被他说的一愣一愣,感觉好像有点道理。 南竹抱着狗子转身就走,“那个,一个一个走,别跟太紧。” 庾庆:“别说是我这找到的。” “放心,不会,我又不傻,你找到的,怎会是我抱去的?我肯定说草丛里找到的。”南竹回头给了句,人已到门口,轻轻开了院门,伸头往外探了探,确认没人后,迅速溜了出去。 庾庆默了一阵,忽道:“话虽有理,但我为什么感觉自己被他给骗了?” “不奇怪。”牧傲铁扔下一句似有所指的话,也大步离开了。 庾庆转身去屋檐下拿了打扫工具,开门而出,扛着扫把巡视自己的打扫地段。 还真没什么脏的,也就扫了几片树叶,然后随同剩饭剩菜一起倒到了指定倒垃圾的地方。 回来稍作洗漱,又去了饭堂。 早上是稀的,搭两个窝头。 还有一钳子不知什么做的咸菜,听旁桌的说,是内宅的主人们不吃的什么瓜的皮腌制的。 这些个,似乎不是同一个厨子做的,庾庆还勉强能吃下去。 饭堂内议论最多的话题,还是那位即将归来的金榜题名的五少爷。 “冯管事说了,大爷已经让人给咱们西杂院送来了一头猪和一头羊,今个儿就要宰了犒劳大家。” “不止呢,大爷还让这边报了人头过去,只要五少爷一回来,就按人头发喜钱,每人一百文!” “哇,和五少爷金榜题名那次一样啊!” “那是,闻氏有史以来第十七个进士出在了大房,蒙圣恩衣锦还乡,大房那边脸上有光。” “闻氏十七个进士,有进过一甲的吗?” 说出这话的是南竹。 庾庆闻声看去,发现论打探消息之类的,还是南竹更合适,只要有机会就趁机打听,牧傲铁则像块木头疙瘩,不怎么说话,知道怎么做也不会开口那种。 现场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有人开始帮闻氏说话。 “一甲才几个人?就状元、榜眼、探花三个!想考中一甲,已不仅仅是学问,还要有运气。” “是啊,能进京赶考的已经是各州拔尖的才子,五少爷最后能在数以万计的精锐英才中名列前三十五名,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一片嘈杂声中,庾庆坐在角落里静悄悄,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荒唐半生的明先生,想到了明先生貌似癫狂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知道明先生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那位明先生在大考中的表现,对他来说,至今依然是个谜,至今依然想不通,指点出了好些个进士,精神萎靡不振的状态下随便写写就能答出四科满分的人,竟然会连考那么多次都考不中,简直是匪夷所思。 而他的命运也在明先生一气呵成的答题中被改变了。 命运好像就在那挖了个坑等着他,躲都躲不掉,坑的他没脾气…… 半上午时,闻府正大门的中门打开,摆出了迎接贵宾的架势。 包括西杂院在内的几乎都被召集来了,大门内外,家丁们分列两旁,等着。 太阳较大,外面站久了,晒的脑壳有点发晕,庾庆也混在人群中。 再外面,则聚了不少好奇的平民百姓,都知道闻府的贵人要回来了。 踏踏踏踏…… 一骑飞奔而来,冲过大桥,穿过高大的牌坊,直奔闻府,大门外勒停,跳下坐骑就往府内跑,边跑边大喊道:“来了,来了,五少爷回来了。” 围观的人头攒动起来。 大门内很快又出现了一群人,闻府的主人们终于现身了,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一大堆。 众星捧月的一个老头居中,锦衣华服,器宇轩昂,胡子和眉毛白如雪,红润面色倒是不见什么老态。 不认识的一看也知道是闻家的族长亲自露面了。 庾庆目光敏锐捕捉到了族长身边一名扶着其胳膊的翠樽色外罩纱衣的长裙女子。 文静是一眼看去的第一印象。 云鬓丝黑,眉目如画,肌肤水嫩白皙,明眸有清澈涤尘感,眸彩中有谦谦矜持,众目睽睽之下略含羞的淑女之姿,又不乏大户人家的落落大方,纱衣下的身段青春婉约。 是一种亭亭玉立的文静,在众人中是如此的醒目,濯而不妖的神韵,一看就是被书香浸染出来的,真正当得起“秀外慧中”这四个字。 加之年龄相仿,庾庆的心弦被拨动了,目光被吸引了,他现在只想知道这名女子是谁,不管不顾了,直接问边上的家丁,示意道:“族长身边的那个貌美女子是何人?” 那人上下看他一眼,“除了三小姐还能有谁?” 庾庆哦了声,原来这就是那个闻馨,老七说的没错,果然漂亮。 正因为如此,他心中涌起遗憾,生不逢时,人家已经有婚约了,这种大户人家的女儿,自己这么个要什么没什么的穷小子,在边上看看就好,轮不到自己做白日梦的。 就在他患得患失的思绪中,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响起,继而是雷动的敲锣打鼓声,唢呐向天歌。 特意派去迎接的马车出现了,一般的马车经不起鞭炮吓。 两旁下人们欢呼雷动,叫好不断,非常热闹。 车驾从庾庆眼前过去了,直至大门台阶前停下,下来了一个身着深青色八品官袍的年轻人,登上台阶与家人一阵寒暄后便一起进了府内,就这样消失了。 庾庆“嗤”了声,感到好笑,从头到尾连人家的面都没见到,担心被人家认出实在是有些多余,没看出那个闻言安长什么样,倒是看出了官升的挺快,记得二甲那些人都是从九品,这位短短一年的时间便已经跨入了八品的行列。 第二二零章 百年一子 热闹来得轰轰烈烈,去的也快,喜庆将久久萦绕在闻府。 门外迎接的下人们纷纷散去,有人喊了声,“回各院,大爷给大家发喜钱咯。” 于是叫好声一片,慢慢悠悠散去的人群又骤然一哄而散。 有人要打扫鞭炮垃圾,又有人吆喝不要打扫,让摆一天,说这是迎接五少爷归来的喜庆! 闻氏的主人们也叽叽喳喳欢笑着回了大宅正厅,今天的主角自然是衣锦还乡的闻言安。 闻氏纵然财大势大,然也只是有条件培养更多的读书人。科考这东西,光有基础不够,更多的是个人的天赋和个人的人生哲理感悟,好的生活条件不意味有更好的感悟。 财大势大出一个朝廷的进士也不容易,物以稀为贵,值得闻氏喜庆。 不过相对来说,一个家族能出十七个进士,已经是很高的几率,有财有势某种程度上还是有相当优势的。 而这次的进士还是出自闻氏当家的这一脉,令旁支高看,越发值得庆贺。 身穿八品官袍的闻言安面目俊朗,和闻馨一起陪伴在族长闻袤左右,各扶一只胳膊上台阶。 族长闻袤那真是红光满面,笑得合不拢嘴。 入了厅内,摆好座次,赴考归来的闻言安要对长辈行拜礼,而有资格以长辈身份接受这份拜礼的,这里也不多。 闻袤自然是高坐在上。 长相敦厚的大爷闻建堂,面容慈和的夫人闻容氏,也是闻言安的父母,有资格在闻袤左下手列坐。 在他们身后,长子闻言兴,女儿闻淑,次子闻言海,还有三人的家小。 板着一张脸的二爷闻建明,徐娘半老却依然容貌艳丽的夫人闻郭氏,在闻袤右下手列坐。 他们身后站着的,女儿闻慧,长子闻言尚,次子闻言平,三人家小也在。 有媳妇和儿女的都带来了,嫁出去的也带着丈夫和儿女赶回来了,一家人热热闹闹,真可谓是人丁兴旺。 闻言安退后站定了位置,面对闻袤,下人赶紧过来放了蒲团,闻言安一掀官袍,跪下磕头便拜,“孙儿闻言安赴京赶考归来,拜见爷爷。”连磕三个头。 “好好好,起来起来。”闻袤笑着连连点头抬手。 闻言安起来,下人又挪动蒲团位置,闻言安再跪,面对父母磕头道:“儿子赴京赶考归来,拜见爹娘!” “起来起来,我儿快起来。” 大爷夫妇欣喜虚扶,闻容氏喜极而泣,眼中有泪光。 闻言安起身,跟着挪位的蒲团再跪,磕头道:“侄儿闻言安赴京赶考归来,拜见叔叔婶婶。” “可以了,起来起来。” “快起快起。”闻郭氏竟站了起来,一副受宠若惊或受不起的样子。 闻言安起身,又拱手与平辈的兄弟姐妹们见礼。 在长辈面前,尤其是族长爷爷面前,平辈们的态度大多矜持,一群小子丫头们却不管那么多,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五叔,可有给我们带礼物?” “舅,我要礼物。” 那架势,不给非要把官袍给扯拦不可。 闻袤指着笑骂,“一群皮孩子,你们叔才回家,也不等他喘口气。”待各家准备拉开自家孩子,他反倒又摆了摆手,那意思,任由。 “有有有,都有。”闻言安回头招呼一声。 他的书童立刻跑了出去,很快便抬来了一只箱子。 闻言安当众打开了,都是京城的小玩意,“自己拿,每人只准拿两件。” 不存在什么厚此薄彼。 小家伙们痛快下手,各捡两件后便跑了,捡空的箱子也搬走了,堂内少了吵闹的,也安静了。 这时,站在闻袤椅子一侧一直欲言又止的闻馨开口了,“五哥可是忘了,书信里说带有礼物给我的。” 闻袤看看孙女,又看看孙子,捋须微笑,似知道点什么。 在他的孙辈中,也就这一个孙子未娶和这个孙女未嫁了,也是他眼中最杰出的两个。 闻言安笑道;“馨儿的礼物,我哪敢忘。”回头又示意书童去拿来。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什么礼物,竟能让闻馨这么文静的人主动开口讨要。 二房闻慧忍不住问了句,“五弟,什么礼物能让馨儿急不可耐?” 闻馨有点尴尬。 闻言安摇头苦笑,“这礼物说简单也简单,就是一幅字而已,但若不是爷爷支持,我恐怕还真没能力给馨儿带回来。” 大房的闻言海道:“谁的字呀,还能惊动爷爷,总不会是那个探花郎的吧?” 闻言安:“三哥,没错,就是探花郎的。” “……”闻言海顿错愕。 闻言安伸手比划,“足足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才竞价买到了,这还是爷爷给出的消息及时,不然这个价恐怕还轮不到我们,钱也是爷爷给的。” 嚯!随便送那丫头一件字画礼物就花了一百二十万两银子,有人心里开始嘀咕了,老爷子未免也太偏心了。 有些东西也不是钱的事,一百来万两银子对闻氏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钱,问题就是偏心。 闻袤咳嗽一声,适时出声道:“说是给馨儿的礼物,也只是给馨儿暂时赏玩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要存进‘文枢阁’的,是留给闻氏后人的家底。” 此话一出,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众人各种异常神色这才收敛了。 不过众人越发好奇了,什么样的字呀,竟能值这么多银子。 很快,一根两尺长都不到的金属圆筒被书童拿来了。 闻言安亲手接过,又走到闻馨跟前,亲手奉上道:“馨儿,阿士衡亲笔所书的真迹,我可是完好无损地给你带来了。” 闻馨银牙咬唇,接东西的双手亦有些颤抖,“谢五哥。” 到手便紧紧攥在了手里,抱在身前,好兴奋,兴奋到有些脸红。 闻言安摆手,“你别谢我,我就是个跑腿的,你还是谢爷爷吧,没爷爷的消息和银子,得不到这东西。” 闻袤捋着白胡子笑道:“她呀,仰慕那个探花郎很久了,奈何一直没找到人家的亲笔真迹鉴赏,才发现市面上极为罕见,有钱也买不到,就总在我耳朵边嘀咕嘀咕的,哎哟,把我这老头子给烦的呀,她偏偏还不肯明着说出来。丫头,这次总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闻馨哭笑不得,抱着东西转身就走,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真迹了。 大房的闻淑喊道:“馨儿,你别走呀,好东西打开共赏呀,待我们都长长眼,你再拿走也不迟!” 此话一出,闻馨想想也是,这么贵重的东西自己一个人闷声独享确实不合适,遂回来,当众打开了金属圆筒,倒出了一道防潮油纸包裹的东西。 一看这包装,就知道是透着小心做的。 众人围了过来,帮忙打开了油纸,露出了里面卷着的一卷白纸。 闻淑上手就爽快地扒拉开,“我倒要看看写了什么这么值钱。” 她那不当宝贝的爽快,却把闻馨给吓着了,赶紧摁住了她的手,急道:“二姐,你小心点,真迹真的很难找的,弄坏了可就再也找不到了。” 闻淑笑道:“看把你给急的,没那么脆弱。” 说话间,整幅字已经展开了,两个女人第一时间各扯一端,先奉到了闻袤跟前,家教如此,这个时候要先顾长辈。 闻袤观摩着微微点头,“好字好字,不愧是宇文老先生也夸赞的‘沧海横流,百年一子’,不愧是名扬天下的探花郎。” “咦,这字好像是随手的练笔。”长孙闻言兴一脸奇怪,指向尾段不在篇幅内的那一行字,“你们看。” 众人目光盯去,闻淑嘀咕出声,“外面三只傻鸟…”话音戛然而止。 这极不和谐的一行字,怎么感觉像在骂人。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什么情况? 闻言安道:“可能是写字的时候,窗外有三只鸟在喳喳叫还是怎的。不过大哥说的没错,这幅字确实是练笔的字。练笔之作,再配上这一行篇外字句,可谓让这幅字格外有情趣。” 他的母亲闻容氏,靠在老爷子的椅子后面看了阵,“这才几个字,也就五六十个字吧,还是练笔的,怎就敢卖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这钱未免也太好赚了吧?言安,你和他也算是同科进士,你的字值多少钱?” 一旁的闻郭氏忍不住掩嘴“噗嗤”一笑。 闻容氏立马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有点尴尬。 她儿子闻言安忙解释道:“娘,有些账不是你这样算的,一是名气,二是稀缺。传言他弃文从武了,之后果然如传言一般,别说看不到了他的新作,似乎连字都不再写了。 于是有人到处找他以前写的字,除了一些已在明面上的,其它的根本找不到,连他以前参加县试、乡试之类的试卷都不见了,也不知被谁给贪墨了。 这还是有人从他乡下家里的旧宅子里翻出来的,乡下人不知贵重,随便得了点钱就卖掉了,我们这张真迹正是来源于此。” 闻容氏唏嘘,“如此说来,那个探花郎若是靠写字赚钱,也一样能发大财,有才的人就是不一样。” 闻馨立刻柔声细语辩驳,“伯母,不是这样的,这个探花郎真的不一般,才华横溢,品性高远,傲然于世,梅骨飘香,没听说过他靠写东西赚钱,一件都没有,明显是不屑为之!” 第二二一章 故事 听这么一说,闻容氏盯着那幅字,越发感慨,“五六十个字,价值一百二十万两,一个字差不多两万两,这么好赚的钱,却不写了,着实可惜。” 一旁的闻郭氏窃笑一声,“大嫂,真要是写的多了,就不值钱了,活人的字能这么值钱已经是很罕见了。” 闻言安也道:“娘,账不是这样算的,真要论字算钱的话,他有些字更贵。京城夕月坊,有‘人间好’那三个字的小鲜楼,有人出价到一千五百万两想盘下它,前提是连‘人间好’那三个字一起买下,但小鲜楼就是不肯转让。 同样是三个字,阿士衡还曾在京城一家叫做‘隆园坵’的园子,也是一处酒家,为酒家题了‘隆园坵’这三个字做招牌,消息传出后,隆园坵的生意顿时火爆,如今也是要提前好些天预订才能吃到的席面。 隆园坵,尽管意境和名气都远不及‘人间好’那三个字,但也有人出价高达九百万两收购‘隆园坵’那酒家,前提也是要连阿士衡题的‘隆园坵’招牌一起买下。 那酒家也是不肯卖,说是要连同招牌一起当传家宝传给子孙。 真要论价值的话,隆园坵在京城虽然地段较偏,但毕竟是在京城有一块大园子,起码价值十万两,肯定是比小鲜楼更贵的,但小鲜楼目前的市价就是要贵好多。娘,您说真要论字算钱的话,一个字多少钱才合适?” 闻容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虽说不清其中的道理,但也算是明白了,不过还是唏嘘道:“怎么都是酒楼,这得是给了那探花郎什么好处,才能让他动笔题字呀?” 闻言安摇头,“这个早有人确认过,就是刚好在人家酒楼吃饭,皆是店主央求之下才题的。小鲜楼是同僚请客,隆园坵是抵消了一顿饭钱,皆是分文未取。” 闻馨忽柔声吟出一句有感而发,“不为千金富贵,但求钟粟果腹!” 大房的闻言海笑道:“其实就是物以稀为贵。” 闻言安点头认可,“确实如此,他辞官离京后,据说是弃文从武,就再也没有人见他留下过墨宝了。而他在一鸣惊人之前,也很低调,当地也没什么人得到过他的墨宝。 列州首府,存放他乡试答卷的库房莫名着火,他的乡试卷子被一把火烧掉了。后来发现连他县试之类的卷子也莫名其妙消失了,不可能都这么巧,这才让人联想到列州首府库房的着火案。 案子并在一起就很明显了,应该是有人贪图阿士衡的墨宝,为了掩盖盗窃而故意纵火。 毕竟,动辄价值上百万两的东西,有人动了贪念不足为怪。 那可是正儿八经的答卷,比我们这个随意练笔的字是要值钱不少的。 种种原因吧,阿士衡现在流通在世的墨宝可谓少的可怜。 他散尽身家救万民于水火,却不留姓名的事迹出后,声名越隆,名气越大,想要他墨宝的人也就越多,可偏偏就是少的可怜,导致他墨宝的价钱炒的越来越高,问题是有钱也买不到。 事情是相对的,价钱越高,想要的人也就越多,越稀少越能彰显身份,现在若是谁家能挂上一副正儿八经的阿士衡题字,在京城那绝对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可问题是,真的太少了,连同他赴京赶考的答卷在内,目前已知存世的还不到二十幅,这还是包括从他家挖出的好几张练笔。 谁能想象,这么一个大才子,而且是一路考上京城的人,存世的笔墨竟不到二十张,而正儿八经的墨宝只有八张,就‘人间好’和‘隆园坵’的题字,还有就是会试四科答卷和一张殿试答卷,哦,还有一份辞官的辞呈。 不少有钱有势的想找到他一幅正儿八经的字幅,翻遍了各种可能的地方,还就是找不到。 后来,因地方时有灾情,朝廷急需用钱,有人趁机盯上了阿士衡参加会试和殿试的卷子,尤其是那幅《朝天阙》的诗,既是阿士衡目前唯一存世的一首诗,又适合裱起来挂在墙上供人欣赏,所以有人开出了天价,想从朝廷手上买来收藏。” 闻馨立问:“朝廷卖掉了吗?能买卖五哥为何不告诉爷爷?” 闻言安摆手道:“开始朝廷是有所意动的,后来好像是上意恼怒,朝廷内阁方严词斥退了这事。” 堂内一群人,闻听这般新鲜故事,颇感传奇,也颇感有意思,不管男女都听得有趣入神。 大房的次子闻言海又奇怪道:“不对吧,京城不是还有个钟姓富商吗?就是阿士衡那个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妻家里,不是说阿士衡赴京后曾在钟府笔墨耕读了一个多月吗?难道钟府也没有他的墨宝吗?” 闻言安叹道:“阿士衡一开始明显是在保持低调,乡试的排名并不高,钟府哪知道他能考出个四科满分会元来,家里的仆人每日去阿士衡书房打扫时,墨宝之类的都当涂鸦给收拾了,当垃圾给扔了,早就被糟蹋了。” “嘶!”堂内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哪怕是现场都是有钱人,也依然有不少人露出一脸肉疼的神情。 风韵犹存的闻郭氏亦唏嘘一声,“扔掉的可是成堆的银票,那还真是可惜了。” “等他考了四科满分开始扬名后,他的墨宝就已经开始值钱了,听说钟家主母也曾许诺了不少朋友,表示会帮忙找阿士衡求取。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连钟府自己都未能有一张。 有人估计,阿士衡突然弃了未婚妻不顾,令钟家颜面扫地,误了钟家女儿一生,钟家还怎么可能拿阿士衡的墨宝送人,估计再也不想提及这事。 那时的阿士衡墨宝还不是很值钱,钟家弃的起,也不可能留在家里恶心自己,估计都被钟家给毁了。我个人觉得传言的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一帮女人对这种情爱恩怨的故事还是很感兴趣的,一个个听的那叫一个贯注,尽管早就听说了阿士衡弃婚的故事。 闻容氏叹了声,“名扬天下,前程似锦,好好的一个官,怎么说辞就辞了呢,听说钟家女儿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怎么就看不上说弃婚就弃了呢?” 那话里话外的感慨,还有看向儿子的眼神,仿佛在说,能嫁给我儿子就好了。 闻言安笑道:“非常人行非常事吧,所以他才能是那个不愿俯仰于人的传奇,儿子只能是一个惟命是从的芝麻小官。” “万丈基业平地起!” 一直旁听儿孙们议论的闻袤忽插了一嘴。 闻言安立马朝向拱手,“是,爷爷教训的是。” “古往今来,多少俊杰黯然落幕皆因盛名所累,对他来说,宦海浮沉未必是好事,辞官而去也许未必是坏事。他不是笨人,既然拂衣去了,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我等外人不必纠结。” 闻袤略作评判后,抬手示意把眼前这幅字收好,闻馨立刻小心卷起。 众人对老爷子的话略加琢磨。 二房的女儿闻慧忽又道:“言安,那位探花郎长的怎么样…”目光往一旁瞥了下,意识到了丈夫在旁,顺势改口,“你和那位探花郎是同科,想必也熟悉,看有没有办法邀来我们闻氏作客,你尽尽地主之谊,我们也好一睹探花郎风采。” 一听这话,大家顿时都来了兴趣,尤其是女眷,眼神中的期待很明显。 眼前这位五少爷赴京赶考后还是头次回来,大家还是头回当面问情况。 闻言安苦笑,“人倒是见过,是个堂堂男儿模样,看起来比我等书生精气神都好,可能是他也练武的原因吧,听说他尚武。至于说熟不熟悉,那完全谈不上,我认识他,他未必认识我,说出我的名字,他只怕也未必能有印象,我也不知他在哪,如何邀请?” 闻慧讶异,“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这怎么可能,你们是同科呀,难道没聊过吗?” 闻言安想了想,“没什么接触的机会。会试之前不知他是谁,会试之后,也就是在进宫出宫的时候主动上前拱手与他打了个招呼,几乎所有上榜进士都过去与他打招呼,我乃其中区区一员,他如何能记住一我? 能与他站一起混熟悉的,轮不到我这个二甲居中的,我等进出宫见到一个宦官都战战兢兢时,主动过去与他打招呼的已都是朝廷的紫袍大员。 众进士刚受封,他就已经进御史台成了御史中丞大人身边的大红人,榜眼殷吉真明明排名比他高,在御史台却还是被他给死死镇压着,只有去看库房的份。 这种人物,哪会把我放眼里。真要说熟悉的话,万家女婿殷吉真与他是同僚,跟他肯定熟悉。甚至是咱们家的二太爷可能都比我熟悉,二太爷毕竟是在他跨马游街时当面给他敬过酒水的人,两人毕竟当面寒暄了一阵。” 所谓二太爷,是指家主闻袤的二叔,已过世,不过新科金榜出来时正好在京城。 听说出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子,遂要求家族安排他在探花郎游街时与之碰面。 进士跨马游街时,并不是一条道走到底不停的,途上会分区段暂停,假装口渴了,要接受民众热情敬献的酒水,与民同庆、不忘本的意思。 途中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东西往新科进士口里灌的,肯定是事先有安排的。 既然是能事先安排的,那就有了可操作的余地,有钱有势就能解决。 第二二二章 谁都年轻过 能作为闻袤的叔叔,年纪确实很大了。 二太爷自感凡夫俗子时日无多,回望一生不论是非成败功与过,知道自己死后也就是族谱上的一个名字而已,甘不甘心都挺无奈,突然遇上了百年难得一见的才子现世,他知道自己有了后世流名的机会。 既然有了机会,面对二太爷的如此请求,身为族长的闻袤如何能拒绝? 于是找关系花钱,将二太爷给安排成了进士游街时敬献茶水或酒水的民众之一,并在路旁酒楼找好角度,安排好了重金聘来的高明画师。 等到游街队伍到,三名给状元、榜眼、探花敬茶奉酒的民众中就有二太爷,而二太爷在安排下对上的正是探花郎。 探花郎接了他的酒,一饮而尽前后都有交谈和客套寒暄。 这一幕录入了画师的画中。 二太爷回到泞州后不久就过世了,名讳闻元春,丧事大办。 而那幅,闻元春会贡试四科满分探花郎、尊文以老敬贤图,实实在在地挂进了闻氏千年藏书楼‘文枢阁’内,也算是完成了二太爷生前遗愿。 若千年后闻氏尚在,后世子孙进‘文枢阁’必看此图,会知道自己祖先中还有一个叫闻元春的人,会感慨闻氏的祖先是如何如何地尊崇文道。 闻元春这个名字可能也会成为后世子孙中口口相传的一个典故。 否则的话,真的就是族谱中一页页翻过的一个名字而已。 一般,闻氏也只有类似闻言安这种人,才有资格被画成画像挂进文枢阁,阁内已经挂了闻氏历代十六名进士的画像,二太爷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把画像给挂进了文枢阁。 说到画像这件事,闻言安也挺感慨的,在进士队伍中眼巴巴看着自己家二太爷去敬别人酒,只能怪自己无能。 听到没办法邀探花郎来闻氏,发问的闻慧也只好惋惜作罢。 不过说到这宁敬探花郎,也不敬状元郎的事,闻郭氏也忍不住好奇一声,“言安,听说探花郎本是状元,是被陛下贬成了探花,真是这样吗?” 闻言安苦笑,“看来这件事已经是闹得天下皆知了,状元郎詹沐春是最尴尬的一个,不过朝廷却在以力捧的方式辟谣,给了詹沐春不少施展才干的机会。 仅凭去年的那场救灾,就可谓是敢作敢为,区区从八品不过一个去灾区跑腿干活的,竟敢献策打压豪强富绅,后又联合当地士子和大量灾民逼得当地几大家族不得不开仓放粮。 这简直是将官帽子别在了裤腰带上豁出去了玩,换了别的时候,这样搞的人肯定会下场很惨。 然而那次,他却得到了陛下的全力支持,为他挡住了朝堂上的抨击,连玄国公等人也站了出来全力支持,可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助他成功,令他在灾区获得了巨大的民望,也抵消了不少有关状元郎头衔的谣言。 仅凭那次事中和事后他就因功官升了两级,就在我刚离京的时候,他已经是再次擢升至从六品。 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以从八品升到从六品,一年时间升了四级,真可谓是罕见的火速蹿升,不知羡煞多少人。” 说到这唏嘘不已的样子,明显也是很羡慕的。 所答也绕开了闻郭氏的问话,没做任何正面回答。 闻袤徐徐出声道:“朝廷也许有力捧,但若是换了你去灾区,你敢那样去做吗?你能做到吗?” 闻言安略沉默,继而微微摇头。 闻袤提醒,“人家拿命拼出来的,是人家该得的,不要说酸话,也不用去羡慕,家里也不需要你去拼,只需你四平八稳,有事多与家里沟通,明白吗?” “是。”闻言安欠身应下。 闻袤又瞥了眼闻郭氏,“有些话,在家里嘀咕两句也就罢了,出了家门敢乱嚼舌头,家法从事!” 闻郭氏嘴角抿了抿,跟着众人一起应下,“是。” 闻袤又对众人挥手示意,“女眷都退下。” 这是要谈正事了,一群喜欢啰嗦的女人不管高兴或不高兴,都老老实实告退了。 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女人,闻袤才问道:“言安,刚说到那个万家女婿殷吉真,这次是同回来的吗?” 闻言安:“同乡的去御史台问过他,他有点事,可能要晚些日子才回来。” 闻袤:“你应该知道,大祭就要开始了,你也不想爷爷我众目睽睽之下跟在万家老鬼的屁股后面打下手吧?我在那丢人,整个闻氏就抬不起头,就跟着丢人。文比大会上,一旦殷吉真以万家女婿的身份登场,你可有把握胜他?” 闻言安迟疑,“爷爷,我和他的身份,如今参与这种事是不是不太合适?他又是御史台的言官,怕是不会参加吧?” 闻袤:“我问的是万一,万一要登场,你有没有把握胜他?” 闻言安有些犹豫,然最终也没虚矫,还是艰难承认道:“他乡试、会试、殿试的答题我都看过,各场并非侥幸,发挥稳定,确实要胜我一筹。” 闻袤白眼一翻,一听就知道完了。 所谓文无第一,能让文人承认自己不如人,那必是差距不小。 事实上若不是庾庆拿着明先生给出的答案参考和搅局,不但是庾庆做不了状元,詹沐春也同样不太可能。 换句话说,屈居榜眼的殷吉真才是那个货真价实的状元。 闻言安能感觉到自己和殷吉真之间的差距,很正常。 大爷闻建堂,也是闻言安的父亲,沉声道:“安儿,当拼力一搏,当努力一把!” 闻言安欲言又止,闻袤已经抬手打住,“本还想让你上场一试,既然是自己都认识到了差距,那就不要勉强了,文之一道天赋弄人,也最是勉强不了的。嗯,不行就别上了,你毕竟是官身,没必要明知必败还把脸凑上去抹黑,回了京脸上也不好看。” 闻建堂略着急:“爹,那怎么办,咱们闻家子弟中,目前舞文弄墨这方面也就言安最强了,若连言安都挡不住万家的女婿,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 闻袤:“欺我闻家没人吗?他万家有女婿,我闻家没有吗?不行就让馨儿的未婚夫上吧,宇文渊乡试的成绩和殷吉真差不多,两人或许能一较高下。何况有宇文老先生的面子在,那些评判人员也要斟酌一二,至少不敢轻易偏颇向万家。” 湖畔水榭,凭栏处有三人在谈话,谈论的也是闻言安归来的事。 一名胖乎乎的老者,一名剑眉星眸的白衣年轻人,还有一名身穿蓝色长裙的干练女子。 胖乎乎老者是青莲山长老,名叫樊无愁,负责青莲山弟子在俗世历练事务,长居闻府,某种程度上也在保障闻府安全。 剑眉星眸的俊逸年轻人是他的弟子,名叫邹云亭。 蓝裙女子也是樊无愁的弟子,名叫宋萍萍。 谈话的师徒三人陆续回头,看到了手抱金属长筒快步而行的闻馨,后面跟着丫鬟小红。 见到他们,闻馨停步欠身,行礼后才离去。 小红也半蹲给了一礼,就要跑。 “小红。”宋萍萍喊住了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后,问道:“馨儿抱着什么急急忙忙的?” 小红俏皮一笑,“宝贝,至少在小姐看来是宝贝,一幅字。”继而又对邹云亭愁眉苦脸道:“邹公子,紫龙还是不断吐食,死活就是不吃,还老是逃跑,怎么办呐?” 邹云亭淡定道:“继续饿,饿到位了,什么都吃。拴好和关好,自然就跑不掉了。” 小红叹道:“关起来后,它不吃不喝哀鸣不停,好可怜的样子,小姐不忍心,老是放它出来,一个没盯好就溜了,好烦呀。” 樊无愁莞尔一笑,“和小孩子断奶一样,又哭又闹很正常,都有个过渡期的,等它习惯了就好了。” “嗯。”小红用力点头,表示明白了,随后告辞而去。 宋萍萍道:“师父,我去看看馨儿得了什么宝贝。”得了允许后,也立刻快步离去了。 邹云亭目送,送的不是师妹,而是远远盯着那道刚消失在湖畔路口的倩影。 樊无愁瞥了眼弟子的反应,忽自言自语道:“谁都年轻过,谁都有得不到的人,有些人只能放在心里,不属于你的东西,不要形之于色,更不能付诸于行动,否则对谁都不好。” 闻听此言,邹云亭悚然一惊,脸色大变,看向师父的眼神有些慌乱,似乎没想到自己隐匿于内心深处的心思竟会被师父给知晓了。 樊无愁:“好女人谁都喜欢,但你应该清楚,祖师爷给青莲山立了规矩,门中弟子不能娶闻氏女,不能嫁闻氏男,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严惩,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收敛好自己的欲望,免得误人误己。你师妹对你一番情义,你又何必要辜负她。如果没把握克制自己的欲望,我给你一次机会,回山清修去吧!” 邹云亭低头沉默了一阵,才回道:“弟子明白了。” 樊无愁闭目不语了。 玉园,闻馨的居所。 宋萍萍已经追上了闻馨,问道:“得了谁的字,让你这么兴奋?” 闻馨嫣然一笑,“阿士衡的亲笔真迹。” “呀,是那个探花郎吗?快拿出来,快给我也看看。” 第二二三章 潜入地道 她的心思是正儿八经修行中人的心思,对什么探花郎并不感兴趣,之所有兴趣,也纯粹是聊天时听闻馨经常提起,闻馨一直想看看探花郎的亲笔真迹,可凭闻氏的财势居然找不到那位的真迹,于是连她也好奇了。 如今获悉搞到了真迹,自然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能让闻馨这种女人喜欢的书法究竟有多高明。 两个女人快速直奔书房,又于书房内快速打开了金属卷轴,倒出了那张纸,铺开在了书案上。 二女并头欣赏,闻馨是一脸如获至宝的喜爱,指尖已伸出,隔空比拟着字迹笔锋的峰回路转。 宋萍萍品鉴着微微点头,“我不太懂好不好,但字看起来是挺好看的。”心里其实在嘀咕,还以为有多高明,不也就是普通的字。“咦,有些句子怎么看起来不太通顺?” 闻馨:“这是练字的随笔,正经的他的字幅,全天下都找不到几张,能得手这么一张草稿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宋萍萍有点敷衍的哦了声,看到实物后,兴趣明显已经直线下降,不过目光还是一顿,盯着纸上字念叨,“外面三只傻鸟…”她抬手揉了下眼睛,再仔细看,没错,顿时指着,惊讶道:“这…这也是那个什么探花郎写的?” 闻馨莞尔,“练字时随心所欲,随性所致,窗外可能正好有三只鸟叽叽喳喳,应该是吵到他了。” 宋萍萍狐疑,纳闷着品味了一阵后,试着说道:“为什么我感觉这几个字是在骂人?” 闻馨噗嗤一笑。 肯定是自己说了蠢话让人见笑了,宋萍萍顿有些尴尬,“我说了,我只是感觉,当不得准,你是才女,你懂的多,多教教我就好,不要笑我。” 闻馨摇头,柔声道:“不是的,我们都是猜测,谁知道他当时写这些是在想什么,说不定你猜的就是对的。” 宋萍萍噘嘴,“你又笑我了,想想都知道,这样的大才子怎么可能像我们山里出来的人一样随口骂人。” “骂人哪还会分什么地方人。”闻馨摇头苦笑,解释不清,也就不解释了,指尖又隔空比划着纸张上的字迹。 宋萍萍对这什么探花郎墨宝已是彻底没了兴趣,退后一步又开始打量起了闻馨的穿着打扮,眼里透着欣赏和羡慕意味,发现这女人穿什么都好看,都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文静素雅感。 她知道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浸润出的修养所致,已经超乎了外物,什么配饰首饰之类的点缀物真不重要了。 她也感觉到了,当真不在乎那些俗物后,本身就是一种修养,但凡有一点那种欲望都会写在气质里。 看着看着,她一手又轻挽起衣袖,也露出一脸宁静温柔模样,指尖比划,悄悄模仿起了闻馨的举止动作。 一旁稍作打扫的小红不时回头看,见了忍不住抿嘴偷笑。 其实她早就发现了,这女人很喜欢模仿小姐的样子,甚至是模仿穿戴,发型早已经是和小姐一模一样了…… 几人并未在书房里呆太久,外面有下人来报,给五少爷准备的接风宴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接风的家宴,不好缺席,闻馨也不得不暂放下心头喜爱,赶紧去赴宴。 不过临别前,闻馨还是匆匆看望了自己的宠物一眼。 屋檐下的铁笼子里,小家伙睡了个四脚朝天,睡的那叫一个呼呼香,梦里不时还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一圈,不知是不是在做梦吃东西。 “喂它吃的东西还是一点没吃吗?”蹲在笼子前的闻馨回头问了声。 小红苦恼道:“没吃呢,给它不吃,硬灌进肚子里的话,它回头就能吐出来。” 双手扶膝俯身的宋萍萍道:“师兄说的没错,让它继续饿,只要饿到位了,自然是什么都吃。这跟人是一样的,饿急了自然就不会挑嘴了。” 闻馨偏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总感觉他们养灵宠的方法是不是有些过于粗暴了,才刚断奶的小家伙就采用各种强制手段,实在是… 不过她也明白,这些人才懂驯养灵兽的经验,自己在这方面无知,乱发表意见不好。 “不过总算是安静了。咦…”闻馨忽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小红问,“小红,你发现没有,只要让它出去放松了,回来就变乖了,不叫也不闹了,能老老实实呼呼大睡了。” 小红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嗯声点头,“好像是这样哦。” 宋萍萍叹道:“真受不了你们,什么叫出去放松了,它哪知道什么是放松?明明是跑出去跑累了,累了回来自然就睡了,毕竟才这么小。” 闻馨和小红皆露出恍然大悟神色。 “唉,别磨蹭了,你五哥的接风宴在等着呢。” 宋萍萍催促了一声,主仆二人一惊,差点忘了,赶紧起身走人…… 饭堂,遇见了牧傲铁,庾庆特意找机会问了他一下,打听南竹再次找到了小狗子得到了什么赏赐。 牧傲铁说,就是钱多了,这次给了二两银子。 并未出现南竹想象的还能更进一步。 回到杂物院子后,庾庆就坐在院子里等天黑。 天黑后,他将门反锁了,也不急着办事,先回屋盘膝打坐。 在熬,在等。 熬到亥时更响,估计不会再有人找了,才立刻摸黑出了房间,外面似水月光。 南竹有些话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他照做了,找了块石头悄悄放在了屋檐下的院墙上。 之后溜进了库房,点亮了油灯,轻身跑到了一堆杂物的上面,又开始将角落里堆积的东西一件件轻轻搬了起来,往其它杂物上面堆放。 待到再次挖出那块藏在地砖下的铁板,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蹿身从杂物上面飞了出去。 他又回到了院子里,轻步到大门后,轻轻地将门栓给拔开了。 蹲下,将一截事先准备好的枯树枝歇在了门下,避免风会吹开门,又能让人推开门。 这是他在白天就琢磨好了的。 就算有人推门进来了,发现他不在,见门没上栓,也会认为他是去哪晃了,外面找不到他,问题也不大。 能来找他的人,不会是什么闻氏要员,无非也就是刘贵那种下人,好周旋,他这点胆子和应变能力还是有的。 一开始他想过做个什么报信装置,譬如拉根报警绳进地道,后发现那样不好,反而容易被人顺藤摸瓜发现他的去向。不管是谁,一旦知道他进了闻府的密道,那就不好办了。 门口做完手脚,侧耳听了听外面动静,又迅速钻回了库房,到了地道入口位置,抓了铁板抓手,呼一声吹灭了油灯,这才在一片黑暗中慢慢掀开了那块铁板。 将铁板轻轻靠墙后,他摸着黑,轻轻一脚一脚下去了,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下面才是真正的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下完了台阶,走到了平地,他贴墙静默了一阵,屏气凝神,侧耳倾听。 确定地道内静悄悄没有任何声音,也不见任何光亮后,他才摸出了火折子点燃油灯,照明着一路向前悄悄摸去。 这段路没多远,三丈左右就到头了。 一条地道从眼前横穿,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庾庆默算了一下库房下来后的地道朝向,向左应该是深入闻府内院的。 至于向右的去向,他有点奇怪,杂院已经是在闻府高墙边上了,再往右走岂不是出了闻府? 油灯照了照墙壁,手上摸出扫把刷子折成的小竹签,插在了墙缝上,这才左拐而去。遇上需要辅助记路线的地方,他又会在墙缝上插一根。衣服里面揣了不少这玩意,都是白天闲得无聊时准备好的。 地面潮湿,一路轻声前行了约十来丈的距离后,地道的路线开始变得如树枝分叉一般。 该往哪边走?停下稍作琢磨。 想到目前对闻氏的内部情况没什么了解,第一次潜入这密道,他也不敢呆太久。 琢磨了一下地道走向方位,再琢磨了一下闻府核心区位方向,遂直奔要害区域去了,放弃了逐条岔道排查的想法。 就在他自己也搞不清了自己到了闻府什么位置的时候,突然见到路旁有台阶上去。 他立刻蹑手蹑脚摸了上去。 到了台阶尽头,发现没路了,被一堵墙给封死了,顿感诧异。 回头看了看,这明显是上下的台阶,没路修这个台阶干嘛? 立马意识到眼前的这堵墙有问题,油灯照着查看,一眼就看出了墙上的油灯灯托有点碍眼,他抓住灯托尝试着晃动,找到了松口的方向,手柄往下一拉,墙壁内轻微咔嚓一声。 眼前的那堵墙动了,墙体悄悄侧了身。 他伸手轻轻一推,那堵墙竟然无声无息以中轴的方式旋转开了。 扶住那堵墙,避免再关上,却发现墙后是方狭小的空间,不知是什么情况,里面的墙壁凹凸不平,还有两点亮光。 庾庆随后才意识到那里面的空间是什么,自己好像站在了一座什么塑像的背后。 那两点亮光好像是塑像的眼睛。 略惊,立马抬手,食指和拇指直接掐灭了灯芯上的火光。 第二二四章 非礼勿视 在黑暗中静默,静默中紧盯那两点亮光,感觉亮光略有晃动,隐隐还有一些小动静。 等了一阵,没有再多的反应,他试着慢慢靠近了亮光,才发现是两道略带弧度的长条状孔眼,从凹凸面来看,应该是雕塑眼球和眼睑之间的缝隙。 两孔之间的距离过宽,他只好从一孔向外看去。 看外面有布幔垂挂,加之陈设,像是一处家庙。 有一个女子的身影,是一个穿着松花色衣裳的丫鬟,正在将排架上的一盏盏油灯给挑明。 将烛火之类的东西都布置好了后,丫鬟这才关好门离开了。 之后这座家庙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庾庆默默观察了一阵,觉得没意思,正想转身离开之际,忽隐约听到开窗关窗的动静,立刻往外瞄,动静来自这孔眼视线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很快,一个年轻白衣男子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剑眉星眸的,长的还挺俊逸。 此人明显在搜查这座家庙,垂幔拨开了查看,桌子底下也蹲下观察,到处查看。 确认无人后,剑眉星眸男子站在了一根柱子后,借助垂下的黄幔遮挡了身形,抱臂胸前,靠着柱子闭目养神。 庾庆奇怪,这是干什么,跑来静静心的吗?可看对方刚才的样子,又不像。 他隐隐感觉对方似在等人。 结果不出所料,没多久,门嘎吱一声开了,是之前那个丫鬟推开的,迎了一个徐娘半老容貌艳丽的妇人。 妇人进门后,回头道:“我要敬神,不要让人打扰,外面看着。” “是。”丫鬟退下,也把门给带上了。 妇人转身多了一手,轻轻把门栓给拨上了,这才款款向庾庆所在的神像走来,走过两侧低垂的黄幔时,她似乎知道有人在等她,偏头看了眼靠在柱子上的白衣男子。 艳丽妇人案上取香,烛火上点燃,抬头看了眼神像而已,便随手将供香插进了香炉内,并无丝毫经营。又瞥了眼那白衣男子,戏谑道:“站那么远干嘛,怕我吃了你吗?” 白衣男子动身走了过来,皱眉道:“我说了,这里会面不安全,尽量不要在这里会面。” 艳丽妇人:“放心,外人知道我在这里敬神不会不打招呼就擅闯,有我丫鬟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事。” 白衣男子有点不耐烦,“说吧,找我什么事。” 艳丽妇人:“还能有什么事?闻氏家主的位置,让你在你师父面前多吹吹风,你究竟有没有做?” 白衣男子:“说过,但是我师父没表态。话又说回来,这事也不是我师父能做主的,你们二房想当家,就要想办法做到让现任家主满意才是,谁接掌闻家,决定权在老爷子手里。” 艳丽妇人:“废话,青莲山和闻氏纠缠了两千多年,早已成了一个巴掌的两面,青莲山怎么可能让自己不满意的人当闻家家主,老爷子的态度固然重要,青莲山的态度也是决定性的。” 话听到这里,庾庆大概明白了,这剑眉星眸的白衣男子是青莲山的弟子,也不知是谁,至于这妇人是闻家二房的人,想帮二房争闻氏继承人的位置。 白衣男子叹道:“我师父又怎么可能决定整个青莲山的态度。” 艳丽妇人:“你师父是不能决定整个青莲山的态度,但是能影响青莲山的态度,青莲山有态度,老爷子就不得不顾虑。你师父坐镇闻氏,本身就不可避免地充当了青莲山和闻氏之间的联系人。只要你能渐渐影响你师父的观感,自然就能影响到青莲山的态度,适当的时候再加几把火,事情就成了。” 庾庆心里嘀咕,青莲山坐镇闻氏的是谁? 白衣男子绷着脸,皱着眉,“一家人这样,累不累?” 艳丽妇人:“累?那你问老爷子累不累,问他当年是不是用了手段才坐上族长的位置。你应该知道,一旦成了旁支,就要从这府邸搬出去,家族里只划一份产业给你经营而已。 这么好的宅子让大房那蠢女人当主母,这么大的家业让那蠢女人来享受,下半辈子还都要看她的脸色行事,连我子孙都要在他子孙面前矮一头,凭什么?你让我如何能甘心?今天瞧那贱人儿子趾高气昂回来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神像后面的庾庆摸着小胡子,大概知道了这女人是谁,发现这大家族内部有点暗流涌动。 白衣男子能理解她的心情,哼了声,摇头,“恕我直言,你丈夫和大房当家的,都不是什么聪慧之辈,都不适合担此重任。” 艳丽妇人:“我丈夫若是有本事,我还用得着找你吗?至少,我两个儿子比他家的两个儿子聪慧呀。” 白衣男子:“自己儿子自己觉得好,很正常,比得过闻言安吗?” 艳丽妇人:“这就是你向你师父吹风的关键所在,闻言安走了仕途,闻氏一旦落在了大房手里,下一代怕是找不出合适的继承人。” 白衣男子沉默了一阵,只憋出两个字,“说完了?” 艳丽妇人反问:“干嘛一脸不耐烦?” “你说的我知道了,我试试看。”白衣男子说罢就走。 艳丽妇人突一把扯住他袖子,脸上浮现异样神色,语气里含了几分挑逗,“怎么,玩腻了就想甩吗?” 此话一出,正准备散场的庾庆一愣,听出了不一样的讯息,再定睛一看,只见那艳丽妇人已经没骨头似的赖在了那男子的身上,双臂搂住了人家后腰。 这一幕顿令庾庆嘴巴哦在了那,差点惊掉下巴。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猜测是不是错了,这妇人真是闻氏二房的女主人?若真是的话,那这… 背对身后人的白衣男子明显一脸的不耐烦,抓住自己腰上缠绕的双手甩开了就走,“我还有事。” “你敢扔下我试试看!”艳丽妇人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 白衣男子被这一嗓子吓一跳,紧急转身警告,“你疯了吗?” 艳丽妇人阴着一张脸盯着他,忽又噗嗤一笑,又上前闯进了他的怀里,双手圈了他脖子,“瞧把你给吓的。” 说话间捧了对方的脸,踮起了脚尖主动激烈索吻。 白衣男子偏头躲避,“我真的还有事,下次陪你。” “你在故意躲我吗?”艳丽妇人呢喃呓语,纠缠不放。 “没有,这里不合适。” “以前怎么不说不合适?” 缠着缠着,艳丽妇人上身的衣服就开了,露出了白腻丰腴的胸膛。后来白衣男子就被撩拨动了,突然将她搂抱到了一旁,到了低垂的黄幔后面。 那里堆放的一堆蒲团被铺平了,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很快也脱光了,在蒲团上抵死缠绵。 那光景,那场面,把庾庆给看了个目瞪口呆,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钻进闻家地道就会看到这一幕。 他正血气方刚的年纪,哪受得了这一幕,迅速回头不看了,双手捂住了裆下,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后发现这样不行,外面传来的那种古怪声响一直往耳朵里钻,当即运功调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脑子里依然有那画面,加上外面的动静,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强行运气搞不好会弄得走火入魔。 不由放弃了抵抗,准备离开这里,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受不了。 不过临走前,他又忍不住扒在了孔眼上继续偷看,他这辈子还是头回见识到这种画面。 心里念了好一阵“非礼勿视”四字,才终于打动了自己的脚步,小心翼翼再小心翼翼地挪步离开。 至于那堵转开的墙,他现在不敢关闭,怕有动静被人发现。 好不容易摸回了主地道中,他才长呼出一口气来,又摸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继续前行,脑里还是不时会出现那种画面,精神迟迟难以集中回来,有点被勾了魂的感觉。 走了没多久,又发现一处上行的台阶,不知是通往哪的,他又摸了上去。 结果台阶上到一定高度后,又开始向下,走到尽头发现被积水给浸没了。 也显然不是积水那么简单,有不规则的一块块大石头堆积在水中。 联想到那上下的台阶,基本可以肯定,这也是一条通往哪的通道,有人用石头堵掉了而已。 他今天算是初来乍到,准备也不够充分,只能说是来探路的,是来对地道内的环境稍作确认的,好为后续再探做准备,暂不打算搬开石头探这条水路,遂撤了回去。 回到主地道后,又往前摸了一阵,突发现空间宽敞了不少,走近了油灯一照,才发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座库门,金属铁门。 他伸手尝试着发力推了一下,推不动,是锁住的,油灯在铁门上照了照,发现了锁孔。 手又摁在了锁孔,运功注入查探,不出意料,是能对付修士的千机锁,没对应的钥匙很难打开。 收手打量此地,心里嘀咕,在密道里还用铁门来封锁,也不知里面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罢了,准备不充分,也没把握打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再次放弃,回头走,走到了路口又换了条道。 走着走着,突然隐隐听到有铛铛敲击声传来,立刻靠墙屏气凝神。 第二二五章 叫声 听了阵动静,确定不是有什么东西过来,他才继续前行,朝着有声音的地方去了。 没多远,又有一处上行台阶,声音就来自台阶上方。 还没上去,就能感觉到这上面的温度不太正常,温度似乎有点高,与这阴凉的地道环境比起来迥异。 什么情况?庾庆好奇,又拐了上去。 到了台阶尽头,头顶铛铛响的动静很快也没了,不过能听到一些奇怪的声响,也隐约有人在说话。 举起油灯照明,上面是一块大石板,被两根铁棍固定在上面,石板下面的温度就更高了,有炙烤感。 他试着伸手去触摸,稍一触碰,便烫的他连甩手指,立马意识到石板上面在烧火。 台阶通到这个地方,这明显是一个出入口,上面怎会刚好有人在烧火?如此密道按理说出入口不会有人轻易接触到才是。 油灯照着稍作观察,发现那两根铁棍和石板接的地方其实有金属滑槽,也就是说,这石板是可以推拉活动的,不过一端有金属件卡住了。要推开这石板,要先转动金属件。 他倒是想打开看看,然而外面明显有人,也不知是什么人,他不敢轻举妄动。 注意到石板顶部的缝隙里有灰堵了,伸手进下人衣服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枚细竹签,轻轻塞进了上面石板缝隙里去掏,堵住的灰一点点扒开,最终慢慢拨拉出了一条缝隙,也露出了上面的火光。 他忍着炙烤的高温,贴近了往缝隙里面一瞅,稍作观察便明白了上面是怎么回事。 上面就是哪个厨房的一座灶台,里面正在呼呼烧火,火星子和柴灰不断掉落在石板上,刚才铛铛响的动静应该是有人在掏灶膛里的灰。 这条出入口竟然在厨房的灶台里。 庾庆有点无语,又侧耳仔细聆听,只隐约听到有几个妇人在俚语嬉笑,好像是在给哪准备夜宵。 顿感无趣,转身就走。 顺台阶到底时,他忽又感觉不对,手中油灯放低了些,盯着地下仔细看,隐约感觉有淡淡雾气贴着地面飘荡,不会超过地面一尺高的位置。 之前只是发现地道地表和墙壁比较湿润,没见地面有氤氲飘荡。 他再举着油灯仔细看,发现就这么一块块地方有氤氲现形,再远一点的地方似乎就淡了。 回头看了看台阶上方,感觉可能是这里的高温和低温交错所导致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蹲下了身子,伸手去摸地面的温度。 谁知手一伸进氤氲中,暂时躲在他袖子里大头突然“笛笛笛”铿锵鸣叫了起来。 这一叫,这声音在地道里的回荡动静,也不知能传多远,差点把他给吓得惊魂,人直接蹦了起来,油灯换手,一把捏住了袖子里的大头,明显是要让大头闭嘴。 同时呼一声吹灭了油灯,避免有人过来会发现。 “你是我大爷!” 大头被从袖子里抓了出来,被气急败坏的人对着低声啐骂了一句。 他已经慢慢退回了后面的台阶上面,躲在了石板的下面,一旦发现不对,他就要掀开上面的锅底先钻出去再说。 他手中的大头也没有再叫了。 这是大头的习惯,向来是想叫的时候叫一次就够了,不会浪费自己嘹亮的嗓子。 这点秉性,庾庆是知道的,只是刚才实在是惊到了,下意识想捂住大头的嘴。 待心绪稍平静,又意识到了不对,他清楚大头,向来不会乱叫,要么是被人招惹了,要么就是被什么触动了。 立马想到了自己刚才伸手进氤氲的那一幕,心头略惊,那氤氲有什么问题不成? 当即运功仔细查探自己的身体,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心头存疑,心弦紧绷,高度戒备着四周,因为大头那一嗓子闹的,他也将大头放在了自己的肩头。 石板上面的俚语谈笑隐隐约约还在继续,似乎并未听到大头的叫声。 静等,足足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确定未听到丝毫异常动静,他才再次点燃了油灯,又悄然下了台阶,也不忘再次打量了一下台阶下的那片氤氲。 被大头叫了那么一嗓子,他已不敢久留了,快速回撤,一路拔掉自己插在墙缝里的路标。 快速疾行,经过一个岔道,他人都已经走过去了,却又忽然止步,继而退了回来,抬一手搭在了耳郭上,侧耳倾听,之后迅速转身,又朝另一条道摸了过去。 走了相当一段距离后,“嗷嗷”叫的声音越发清晰了。 没错,这非狗非猫有点像老虎的叫声是他有印象的那个声音,没办法,今天大早上还跑他那里去吃了隔夜馊饭,应该就是那小狗子灵宠。 这小狗子不是那个三小姐养着吗?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放弃了赶紧撤离,不惜冒险来看看究竟。 想到白天见到的闻馨样貌,他心头又是一阵年轻人的憧憬,脚步又快了几分。 年轻人心性,已经是忘了危险,只想看一眼闻馨在干什么。 经过又一个岔路口时,他忽又停步,鼻息翕动,朝另一个漆黑方向举了举油灯,看不到尽头,只闻到一阵香味。 一种若有若无,却又能忽感觉香味很浓郁的香气,像是桂花。 那黑暗中有什么?庾庆疑惑好奇,可心眼最终还是被那“嗷嗷”不停的叫唤给勾引了去,继续快步前行。 叫声越来越清晰,而且是叫的很苦的样子。 路边一处上行的台阶出现了,叫声正是由此而来,他立刻跑了上去。 尽头被一座巨大的假山给镇住了,他看到了出口边上的金属拉环,从外面缝隙里伸手进来找准角度应该也能摸到那金属拉环。他知道这可能是打开出口的机关,但不敢拉开,外面有人在说话。 灭了油灯,他趴在了缝隙上往外看,就在不远处的亭子里,三个女人围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摆着一只铁笼子。 三个女人正是闻馨、宋萍萍和小红。 庾庆只认识闻馨,其她两个都不认识。 他眼里也没有其她两人,只盯着闻馨看。 闻馨明显是沐浴后出来的,披着一头乌黑长发,灯笼下又是另一种别样风情,在这明月生辉的夜晚,在他眼里就四个字:闭月羞花! 狗子叫的很惨,在笼子里撒泼打滚不停,反正就是一直嗷嗷叫个不停。 这大晚上的,庾庆不知这狗子干嘛嚎叫不停,难怪搞的他在地道里都听到了动静。 总之吵的让人听不清三个女人在说什么,闻馨脸上满是不忍神色。 庾庆在黑暗中紧盯她的一颦一动,胡乱遐想,如果闻馨能放弃荣华富贵跟他回玲珑观就好了,穷就穷一点,男耕女织也能过下去,只要能朝夕相处,他也懒得再去冒险了。 当然,他也可以为了闻馨去努力赚钱。 连闻馨挺着大肚子要为他生儿育女的画面都已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他甚至连儿女叫什么名字都在臆想。 转念,然而,人家有荣华富贵,为什么要跟你进山受穷? 你为人家努力挣钱?只怕你拼命一辈子赚的钱加一起都不够人家的零花钱,人家随便养的宠物都是紫云犼。 放弃玲珑观掌门的身份来入赘?在人家闻氏的眼里,你玲珑观算什么,人家看得上你吗? 以阿士衡探花郎的身份欺骗又有什么意义?何况经不起考验,迟早会露馅,仇人也会闻讯找上门的。 人家已经定亲了,要嫁的是名门子弟,而你呢,文不成武不就,没钱还没本事,又没什么家世背景,乡下野小子罢了,人家凭什么放弃名门子弟跟你走?做梦都不带这样做的。 想着想着,美好幻想烟消云散,只剩一脸的黯然神伤。 “嗷…” 小狗子不死不休的叫唤声突戛然而止,鼻翼翕动,忽翻滚而起,转了个方向,朝着假山方向很热烈地摇头摆尾。 “……” 三女目瞪口呆,皆不知什么情况,皆慢慢回头顺着它示好的方向看去。 庾庆吓的脑袋一缩,赶紧蹑手蹑脚溜回了入口,潜回了地道内,点亮油灯,走远了点后才重重松了口气。 很快,那小狗子不依不饶嗷嗷叫的声音又响起了。 庾庆嘀咕咒骂,“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干嘛嚎这么惨,有病,吓老子一跳,今天尽碰邪门事。” 真正令他不满的是,打扰了他欣赏闻馨。 当又走到了之前那个闻到香气的路口时,他又闻到了,手中油灯照去,前方依然是黑漆漆深不见底的样子。 犹豫再三,既然已经来了,他想了想,还是移步走了进去看看,循着香气一步步往前探寻。 这段路渐渐让庾庆感到了奇怪,有点长,没有岔路口。 突然,香气没了,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恶臭,那香气仿佛是为了阻止恶臭散发出去一般。 他憋着气举起油灯查探四周,想确认恶臭是来自哪里,目光忽一闪,见到前方空中隐隐约约飘着一个人影。 心头猛然一惊,定睛细看,顿把他心头的闻馨影子都给吓没了。 飘着的人影隐约是一具骷髅! 骷髅身上还穿着衣裳。 高度戒备的庾庆很快又发现不对,飘着的骷髅一动不动,他稳住心神认真观察,才发现骷髅是被一根绳子吊了脖子。 他又看到了骷髅脚下有台阶。 举着油灯走近了看,发现骷髅身上有异常,遂登上了台阶看,结果发现台阶后面是空的,有一个深坑,坑里堆积着乱七八糟的骸骨。 而散发恶臭的骷髅就吊在他跟前,随时要伸手摸他似的。 第二二六章 蚁群 死翘翘的骷髅自然是不会伸手摸他,他反倒是送出油灯去照骷髅的脑袋,还略俯身去照骷髅的面目。 因台阶的原因,他的站位比骷髅的吊位要高一些。 仔细查看能发现,骷髅确实有些不正常,骨头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密划痕,不知什么东西造成的,不像是人为的,但也肯定不是天然的。 骷髅不摸他,他反倒忍不住上手了,试着用手指在骷髅脑袋上摸了摸,眼睛看不明白的事,想用手去感触一下这细密划痕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头突然闪身,也跳到了骨头上,被庾庆一把给抓了回来,这也是你能吃的? 这一触碰,骷髅动了起来。 是晃动。 庾庆抬头看,吊着骷髅的绳子也奇怪,确切地说是挂绳子的地方有点奇怪,竟然是两个环相扣,晃动也来自那个位置,还微微发出“咕叽咕叽”的古怪摩擦声。 目光又回到骷髅身上,他能感觉到这具尸体变成骷髅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否则不会散发出那种恶臭。 恶臭更多的是来自骷髅的衣裳,应该是沾染了血水的原因,血水腐败后的气味。 正因为如此,他才奇怪,这死去没太久的尸体,怎么会变成一具这么干净的骷髅? 看骨头上的划痕,难道是什么人刮干净的不成? 偌大个闻府地下密道内,竟有人干这种惨无人道之事? 如此密道,竟有人干这种事,再看下面坑里骸骨的成色,此地恐怕存在了很多年,若说闻氏的当家人不知道,他有点不信。 若知道还放任为之,或者说有可能就是知情者干的,念头一起,他想想都有些毛骨悚然,一片富贵光景的背后竟暗藏了这般不成? 然奇怪的是,骨头刮干净了,为什么又穿着衣服? 刮干净后再帮骨头架子穿上衣服不成?这恐怕只有变态才能干出来。 还有坑里那些堆积的骸骨,能看出基本也都穿着衣服,区别在于颅骨和躯干都分开了。 眼前吊着的这具骷髅的骸骨,油灯再次照明确认了一下,好像就是闻府家丁的衣服。仔细确认看,没错,还是青衣家丁的衣服,只是被血染变了颜色而已。 遂蹲下,尽量让油灯照清楚坑里骸骨的衣裳,发现形形色色男男女女的衣裳都有。 他目光忽定格在一件衣服的袖子上,上面好像绣了一朵青莲标志,一眼便认出是有些门派的做派,稍作联想,顿暗暗吃惊,难道是青莲山弟子的骸骨不成? 闻氏的地下密道里有惨死的青莲山弟子,这鬼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 又站起看了看那吊着的骷髅,忽看了看自己脚下,又感到有些奇怪,从台阶和吊绳的匹配高度来看,怎么感觉脚下的台阶就是为了配合这吊绳而建的。 若非如此的话,建造在这个位置的台阶未免有些突兀,这台阶感觉像是专门给人上吊用的梯台。 “咕叽咕叽”的晃动声音还在,骷髅还在轻轻摇摆,上面那吊环的润滑程度也让庾庆感到意外。 忽然,有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又像是沙粒在流淌的动静响起。 稍倾听,不用刻意拿火光去照,就已经看到了,深坑底下突涌出一片白影,快速向四周涌去,以蔓延的方式爬上了石壁。 什么东西?高度戒备的庾庆送出油灯照看,发现竟是大量的蚂蚁,又有点像蜘蛛,惨白色的,比绿豆稍大,跟随这群蚂蚁涌出来的,还有淡淡雾气。 “笛笛笛……” 大头又在这个时候鬼叫了起来,又把庾庆给惊了个手忙脚乱,一把捏紧了,然而大头也就叫了一嗓子。 也因为这声提醒,庾庆感觉到这些蚂蚁肯定不一般,眼看蚁群也爬上了脚下的台阶,他迅速后闪飘落在地。 既想弄清这些蚂蚁是怎么回事,又担心大头的叫声惹来什么人,不时回头后看。 数不清的蚂蚁爬上墙壁,甚至是倒爬向墙顶上,在吊环上汇成一路,顺着吊绳一路下爬,涌上了吊着的骷髅,往骷髅头的孔眼里钻、衣服里钻。 庾庆瞬间恍然大悟,明白了骷髅身上的那些细密划痕是怎么回事,全是这些蚂蚁咬的。 能在骨头上咬出痕迹来,这蚂蚁的咬合力显然不一般。 咔! 也许是爬上骷髅的蚂蚁太多了,枯骨不堪负重,颈骨处断开了,身首异处的哗啦砸落进了深坑内,让他明白了为什么坑里的骸骨都是脑袋搬家的。 还有大量蚂蚁在地上和墙壁上蔓延,快速向他爬了过来。 能让大头发出叫声,庾庆搞不清这些蚂蚁有什么鬼,不敢轻易招惹,迅速后退开了。 很快,从地上、壁上、顶上蔓延而来的白影突然停止了推进,后面堆叠而来的也到了同样的位置就停下了,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给挡住了。 怎么回事? 庾庆略怔,忽想到什么,慢慢放开了自己的呼吸,果然,自己已经退到了那散发香气的区域。 这香气竟然能拦阻这些蚂蚁扩散? 转念一想,并不意外,那些尸体明显都是被这些蚂蚁给吃掉的,若无控制这些食人蚁的手段,哪敢养在住了大量人口的居家地底下,爬出去了的话,那还不得了。 也因此,可以绝对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蓄意人为的,这些食人蚁是有人养在这的。 在香气散发区域外僵持了没多久,蚂蚁又如潮水般沙沙退下了,如同倒流回了那座坑里。 看到淡淡充斥的雾气,庾庆也不敢在其中呆久了。 自己也感觉自己这次下来的时间有够久了,头回下来摸情况又无法掌握外界的情况,下来太久不合适。 遂迅速撤离。 途中顺道回了趟通往家庙的密道口,再次站在了那孔眼中往外偷窥,发现外面油灯的灯光已经黯淡了不少,那黄幔后面铺垫的蒲团又堆好了,至于那赤条条的男女自然是也不见了。 想到那赤条条的画面,庾庆有点面红耳赤,口舌发干,感觉体内有躁动。 确认外面的家庙里没人后,他后撤,开始拨转那堵旋转墙体,转动到位后,轻微咔嚓一声,又再次卡死了。 将现场复位了,他才迅速撤离。 一路拔除墙缝里的标签,跑回到通往杂物间的路口时,他又举灯朝那条不知通往外界什么地方的地道照了照,好奇,想去看看,然转念一想,还是克制了自己的好奇心。 反正有的是时间,下次再来也不迟。 收了心,迅速钻回,灭了油灯爬回的库房。 静默在洞口屏气凝神了好一阵,确认无异常动静,才慢慢关了铁板,慢慢将砖块复位。 摸黑处理完了一切,出了库房,又蹑手蹑脚到门口,摸了摸门下的枯枝,还在,应该没人来过,这才放心移除了枯枝,又轻轻将门栓给插好了,这才悄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榻上盘膝坐下后,梳理了一下进洞的情况,根据自己在地下发现的岔路口来看,今晚自己所探的出入口点,恐怕也就是十之一二的样子。 想到紧锁的库门,乱石堆叠的水路,还有那吊死人的坑,也不知这闻府的地下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 想盘膝打坐继续修炼,却发现自己始终难以静下心来,脑海里始终有画面。 不是那间家庙里男女寻欢的画面,而是闻馨的样貌在脑海里翻来覆去。 想的越多,越是意乱,无法静心修炼,翻来覆去也无心睡眠。 后出了门,搬了张椅子坐在院子里,看着月光,神情时而傻笑,时而忧伤,时而惆怅而叹。 小道士出山,第一次遇见了年纪相仿,长的好看,又感觉方方面面都合眼缘的女子。 仅凭那气质哟,他就觉得真好,哪怕多看看都感觉是赏心悦目的。 总之入了心眼,觉得哪哪都好。 然一想到人家已经定亲了,他就忍不住抓了把心窝。 这辈子头回因为一个不熟的女人感到了心痛,他现在很想看看闻馨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货色,娘的,估计也没什么本事吧,不就是出身比老子好,敢和老子上场单挑吗? 月光下的庾掌门,时而双手捂面,时而双臂抱胸,时而嘘长叹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小子变得好不正常…… 玉园。 天刚亮,闻馨就早早起了,蹲在了屋檐下的铁笼子跟前。 笼子里的小家伙,折腾累了就睡,肚子里咕咕醒了后又嗷嗷叫的闹。 整个玉园的人,都快被它给折腾疯了,吵得玉园的人根本没办法安心入睡。 一晚又一晚的闹腾,闻馨都被它搞出了黑眼圈,跟过来蹲下打着哈欠的小红就更憔悴了。 嗷啊嗷啊叫的小家伙,已经是叫的有气无力了。 见人来了,立马朝天躺着闹,四条小短腿朝天蹬个不停,还翻来翻去、滚来滚去,又扑在笼子上闹,脑袋死命地要往外钻,实在出不去,竟窝在角落里呜咽流泪,哭湿了眼角毛。 哎哟喂,毛绒绒小家伙这伤心泪流的一幕,差点把闻馨一颗心给哭碎了。 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对小红道:“去请萍萍姐来。” 小红立刻去了,不一会儿硬拉了无精打采披头散发的宋萍萍来,她也住在玉园内。 “闹死人了,不养了,宰了炖了吃了算了。”一脸不情愿来的宋萍萍嘴里嘀嘀咕咕埋怨。 闻馨起身,与她商量道:“萍萍姐,还是放它出来吧。” 宋萍萍瞬间清醒了一些,叹道:“我的三小姐啊,我师父都说了,现在就是断奶的时候,跟小孩一样,就是会闹的嘛,不能总依着它呀,搞成习惯了,不如它意就闹,那还得了?” 闻馨抓了她手,“不是,萍萍姐,我是这样想的,它每次一逃跑找回来就变乖了,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咱们放掉它,跟着看看,找出原因好不好?” 第二二七章 神之迷惑 “唔…”宋萍萍凝噎,面有遐思神色,慢慢点头,显然也觉得有道理,突然一个转身就走,“我先洗洗。” 这是同意了,让等她。 先任由了小狗子在笼子里哀嚎,三个女人都跑去洗漱了。 等到三人再集中,小红打开了笼子。 开笼子的咔嚓声一响,小狗子嗷嗷叫的声音戛然而止,模糊紧闭的泪眼也马上睁开了,迅速扭头看去。 见到门开了,小狗子立马挺身跳了起来,直接就跑了出去。 回头再看一眼笼子,果然得了自由,立马跳脚撒欢,吭哧吭哧地就跑了,冲下了台阶,甩着毛绒绒的屁股,冲进了院子里的草丛,披荆斩棘般而去。 三个女人相视一眼,旋即都拎着裙子跑下了台阶,追去。 临走前,小红还不忘扯上了一小袋从青莲山带来的“狗粮”,毕竟大早上的也算是到了进食的时间。 三个女人追到一排花草丛前就停了,小狗子不走正路,哪里隐蔽哪里钻的感觉,她们没办法跟。 “我来。”宋萍萍飞身而起,在花草树木上方点踏飞掠,一路追踪着小狗子的动向。 闻馨和小红可没这本事,只能是老老实实走正道,先跑出院子,然后找路绕行。 一出玉园,闻馨不好意思再拎着裙子跑了,家教如此,也觉得不雅观。 小红知道,喊道:“小姐,我去追萍萍姐。” 然没一会儿就不见了宋萍萍的人影,她也不知该往哪去了。 好在宋萍萍很快又在远处现身了,挥手示意主仆二人往这边来,她给出示意后又闪身消失了。 哪怕是宋萍萍能高来高去,这一路追踪下去也不容易。 小狗子老是不走人的道,也不知它是怎么找出的一条路,会从不少人家的地盘上过,譬如有些人的庭院也由不得谁想擅闯就擅闯的,也有护卫的。 好在都是熟人,宋萍萍解释一下就过去了。 一路那叫一个折腾。 几人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小狗子在闻府自己家里也老是会跑丢了…… 大清早的,庾庆扛了个扫把,院子外面那条路的一半清洁责任是他的,例行清扫。 扫着扫着,一个小胖墩身影出现了,庾庆偏头,眼睁睁看着它跑到了自己的跟前,正是小狗子。 庾庆左右看了看,没见其他人,也依然装作不认识,低声奉劝,“来晚了,吃的刚倒掉了,一边去。” 昨晚这小狗子嚎叫的那叫一个凄惨,他怀疑是不是从他这边吃了过夜发馊的食物,导致把肚子给吃坏了,因而想和小狗子撇清关系,免得被连累。 嘴上低声警告,继续扫地,当做不认识。 小狗子却不这样想,居然扑棱一个跳起,扑在了他那唰唰的扫把叶上,那样子似乎把庾庆的扫地当做了跟它玩。 这臭不要脸的,还赖上了,庾庆面无表情,扫把一撇,直接将小狗子给掀出个半丈远。 胖嘟嘟一个翻滚爬了起来,摇头摆尾,兴奋哈哈的样子,一个扑棱接一个扑棱蹿了过来,又扑上去咬住了扫把叶子,口中发出低沉而欢快的嗷呜,紫水晶般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庾庆,尾巴摇的更欢快了,那意思好像在说,再来! 看情形真把庾庆撇清关系的举动当做了逗它玩。 咦,庾庆发现这小狗子还真有点死皮赖脸了,当即一脚将小狗子给踢飞了出去。 也就是一脚撩远了点,小狗子的身份背景在哪,打狗要看主人的,哪敢真踢,真踢出事了怕担不起责任。 “嘿,那小胡子,你干什么?” 一个女人厉喝的声音突然传来。 庾庆回头一看,只见内院侧门出来了一个面容姣好的蓝裙女子,明显在指着自己发出警告。 他见过,正是昨晚在假山中偷窥时见的,心头一凛,顿暗暗叫苦,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踢一脚时窜出来,顿感麻烦了。 扶着扫把的他,有点坐蜡。 想也能想到,在这些人的眼里,他一个下人的命怕是还不如这小狗子的一个脚指头值钱。 听到喝斥声,小红第一个跑了出来看怎么回事。 后面的闻馨也加快了步伐,出来跟着看去,问:“萍萍姐,怎么了?” 宋萍萍冷着一张脸走去,“这狗家丁,竟敢用脚踢紫龙。” “……”闻馨和小红一愣,旋即也快步过去。 看向这边的庾庆也愣住了,见到闻馨也来了,顿时心跳加速,向来还算冷静的他,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没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和闻馨直接见面了。 当然,他现在更担心的是踢狗子的事,被人亲眼看到了,麻烦了,还不知闻馨要怎么看他。 不过见到又再次扑棱来咬住扫把的小狗子,心念一闪,有了。 三个女人先后来到,宋萍萍一脸寒霜,小红已是指着庾庆鼻子质问:“你踢了紫龙?” 庾庆忙摆手道:“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小的在跟它玩。” 宋萍萍瞪眼喝斥:“放屁,我亲眼看到你用脚踢的。 “小的真没有,刚才就这样…”庾庆说着又伸脚演示了一下,又一脚将狗子给撩飞了,这次爆发力的力度上含蓄了很多。 撩飞了狗子,立刻摆动扫把逗弄。 呱唧砸落在地的小狗子又翻身而起了,见到果然在逗它,又兴奋哈哈地蹦蹦跳跳来了,又扑上来咬住了扫把叶子,摇动着尾巴等着再来,那叫一个满眼期待。 “……”宋萍萍凝噎无语,撇了撇嘴角不说话了。 三个女人都看出来了,是在逗小狗子玩,小狗子自己的反应就是最真实的说明。 想想也是,这闻府,谁敢脚踢青莲山掌门送来的灵宠,何况还是个下人。 闻馨看了眼庾庆腰上牌子上的名字,微笑点头,“牛有庆,没事了,她们误会了,你忙你的去吧。” 庾庆是第一次近距离将她的面容看了个清清楚楚,目光与之交碰,莫名情愫映入心田,略欠身行礼避开了她的眼神,应了声,“是。” 小红已经快速蹲下了,一把将小狗子抢抱了起来,“不要咬了,紫龙,那是扫地的扫把,脏死了。” 庾庆也不扫地了,拿着扫把转身走了。 小狗子顿时不干了,又在小红怀里拼命挣扎了起来,“嗷嗷”叫唤个不停,明显在朝着庾庆离去的背影叫唤。 宋萍萍:“放下吧,让它继续找,看它要去哪。” 小红只好将它放回了地上。 小狗子一得自由,立马撒开小短腿朝庾庆冲了去,又扑去咬扫把。 庾庆赶紧将扫把扛在了肩头,顺便回头看了眼闻馨三人,人家嫌他扫把脏,他自然要识相点。 没了扫把,小狗子立马冲到了庾庆的脚下钻来钻去缭绕。 这就不好了,搞的庾庆都不会走路了,生怕踩到了它,尤其是当着闻馨等人的面又不好有任何排斥的举动。 又不好显示出自己习武的躲避反应能力,他只好停下了,小狗子立刻跑到他前面坐地,抬头眼巴巴看着庾庆,尾巴摇的欢,讨好的意味很明显。 庾庆当即快步绕开,小狗子回头又缠上了,又把庾庆给逼停了,人一停,它又坐地摇尾巴,眼巴巴的。 就这狗德行,庾庆忍不住暗里嘀咕,这紫云犼跟土狗有区别吗? “……” 闻馨三人已经看傻了眼,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这紫龙来到闻府后,对谁都无感,还从未见它对人这么友好过,尤其是这般依赖一个人的样子。 “喜欢扫把?这喜好挺特别…”宋萍萍嘀咕一声,忽快步过去,伸手道:“小胡子等等,扫把给我。” 庾庆还能怎样,一个下人,除了无条件服从,没有任何选择,只能将扫把双手奉上。 扫把到手的宋萍萍颇为兴奋,摆出了我要征服你的架势,嘴里“啾啾”发声,扫把叶在地上唰唰摆弄着,意图引诱小狗子注意。 然交出扫把的庾庆迈腿一走,小狗子立马就起身跟上了。 当然,扫把搞出的动静也确实引起了小狗子的注意,不过也只是回头看了眼,看了眼宋萍萍和她手上摇摆的扫把,那一瞥的眼神不知该什么形容。 宋萍萍动作僵住,嘴角抽了抽,感觉自己就像个小丑,有一种莫名羞辱感,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刚才好像从紫龙的眼神里读出了看白痴的意味,漠视了她。 看着不管啥花样,老子只跟一人走的小狗子,闻馨和小红都给惊着了,惊奇万分的感觉! 小狗子似乎也从再次相逢的喜悦中冷静了下来,不再在庾庆的步伐中间穿梭,开始伴行。 迈着小短腿,甩着毛绒绒的屁股,摇着欢快的尾巴,伴随着庾庆的步伐一路并排前行,一起回家的感觉很明显呐。 然而庾庆不可能带它回去,一看这德行,怎么弄? 他又停下了,指着跟着停下的小狗子,问宋萍萍等人,“这…小的怕再出现误会,你们不带走吗?” 三个女人已经是一脸懵,满脸的我是谁、我在哪、我看到了什么,满脸的神之迷惑。 第二二八章 指定 闻馨忽低声问身边二人,“紫龙不吵也不闹了,很乖,急着出来,不会就是想找他吧?” 找他?扶着扫把的宋萍萍不解,快步而去,喊道:“喂,小胡子,你之前是不是接触过它?”指向小狗子。 庾庆想说没见过,但小狗子这纠缠,说没见过怕说不过去,遂道:“就这两天扫地的时候见过两次,后见有人找,把它给抱走了。” 宋萍萍狐疑,“真就这样?” 庾庆能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宋萍萍转身,把扫把推给了小红,又扯了小红带的“狗粮”袋子到手,递给了庾庆,“拿着。” 庾庆茫然接到手,顺手捏了捏,不知什么东西,也不知什么意思。 宋萍萍:“里面是特制给它吃的食物,你喂它吃。”态度强硬。 庾庆只好扯开袋子,摸出了一颗半透明的琥珀色的胶装球体,鹌鹑蛋大小,捏着还有弹性,也不知什么做的,慢慢蹲下了送到了小狗子的嘴边,碰了碰它嘴巴。 小狗子一见这玩意,明显有些排斥,低声呜咽了一下,偏头,往后退了两步。 庾庆又送上前,琥珀色的球体又碰碰它嘴巴。 小狗子抬眼凝视着他,神情显得有些委屈,嘴巴被连碰几次后,终于不情不愿地张开了嘴,一口衔进嘴里,嚼了几下后昂首吞进了肚子。 三个女人则已被这一幕震惊! 吃了?这次不是灌进去的,是自己主动吃的! 三个女人满脸的难以置信,真正是活见鬼般的神情。 因为她们知道这小狗子断奶后给喂食有多难,整天整天的又哭又闹啊,如今竟然在一个外人跟前如此乖巧,而且还是个家丁,还是低级家丁。 三个女人很想说,这怎么可能? 小狗子吞掉了“狗粮”后,就蹭到了庾庆的脚下,咬住庾庆的裤脚,拉着他走,好像在说,我吃了,可以回去了吧? 庾庆抬头看几位的反应,貌似在问可以了吗? 然而三个女人的反应有点奇怪,他搞不懂这几位要干嘛,搞的他都没心思去悄悄关注闻馨了,慢慢站了起来,试着问道:“小的可以走了吗?” 三个女人的目光还在盯着地上,只见小狗子咬住庾庆的裤脚使劲往后拖,无疑把吃奶的劲都用了出来,然而太弱小了,根本拖不动,停下对庾庆摇摇尾巴,见庾庆无动于衷,又咬着拖。 庾庆当然知道这小狗子是想回他的院子,大可不必理会,问题是眼前三位什么意思,又试着说道:“小的还有活干。” “干活?”宋萍萍抬头问:“干什么活?” 庾庆指了指七八丈外的院门,“小的管着一处杂物院。” 宋萍萍偏头往内院方向一甩,“别干什么杂物院了,走吧,跟我们走。” 她这话一出,闻馨和小红都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小狗子不吃食的办法有了,让这位帮助喂食不就行了。 庾庆一愣,目光微闪,看向了闻馨,心头暗暗窃喜。 小红却出声道:“萍萍姐,府里下人有府里下人的规矩,这里归西杂院的冯管事管,他的人我们不能随便领走的。” 宋萍萍:“简单,你快去,喊那个冯管事过来呀。” 小红当即看向闻馨,后者微微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好,等我一下,很快回来。”小红扔了扫把,拎着裙子就跑了。 庾庆表面波澜不惊,想到要和闻馨呆一块了,内心里暗暗兴奋不已。 “我说,咱们站路上干嘛。那个…”宋萍萍指了不远处的院门,看了眼庾庆的腰牌,“牛有庆,去你院子看看。” 闻馨看了看地上还在拖裤脚的小狗子,也点了点头。 庾庆当即弯腰捡了地上扫把,然后迈步走人,小狗子立刻松口,屁颠颠蹦跶在旁伴行,至于什么闻馨和宋萍萍是不带正眼看的。 这一幕让两个女人好无语,感觉养了条白眼狼。 爬院门台阶时,小狗子身躯圆鼓鼓,腿又短,台阶有点搁肚子,连蹦带爬拼了老命才上去的感觉。总之跟着推开了院门的庾庆一起进去了就很欢快,开始在院子里乱钻乱跑,到处找。 到了门口台阶上的闻馨却有了顾虑,迟迟不敢进去。 宋萍萍回头看,知道她的顾虑,“哎,没事,又不是孤男寡女,不是有我陪着嘛,你站门口让路过的人看到了多难看。” 闻馨嘴角抿了抿,这才尝试着迈步进去了。 二女入内一看,真的是一间很小的四合院,还真是个堆杂物的地方。 此地的色调,在充满光鲜的闻府内,犹如另一个世界,院子外面的花草树木都是精细修剪过的。 闻馨站在院子中间没乱动,只是慢慢四处打量,宋萍萍却是伸头伸脑到处逛了逛,看到庾庆休息的狭窄单间,撇了撇嘴,显然不屑。 庾庆搬了两张椅子过来,闻馨见到后微笑摆手,表示不用,庾庆只好放了回去,之后束手站立在屋檐下。 他想过去跟闻馨搭讪,然而又知道那不是自己这个下人该做的事。 到处找了一圈的小狗子也坐地在庾庆对面,抬头看着庾庆,偶尔呜呜两声,很委屈的样子。 一人站屋檐下,一狗坐地上,一人一狗对视,中间隔了条排水沟。 没等太久,就有脚步声匆匆来到,先是小红从门口跑过,后面则跟着两个男人。 “这里。”宋萍萍喊了声。 很快,小红跑了进来,扫了眼院子里的情况,到了闻馨身边,“小姐,冯管事来了。” 来的不止冯长典,还有刘贵,二人一进来,连忙对闻馨毕恭毕敬行礼,“三小姐。” 免礼后,冯长典又对宋萍萍点头致意,“宋姑娘。” 宋萍萍直接朝庾庆抬下巴,“这个牛有庆是你们西杂院的人?” “是。”冯长典应下,有些惊疑不定,不知怎么回事,小红找到他时只让快点过来,说三小姐在等。 宋萍萍:“跟你打个招呼,这个人,三小姐有用,我们带走了。” “这…”冯长典迟疑了一下,拱手道:“三小姐,老奴冒昧问一声,您要他干什么?” 宋萍萍代为答话,指了与庾庆对视的小狗子,“他适合给三小姐养灵宠,我们要带走,有问题吗?” 这还真有问题,冯长典苦笑,看了眼庾庆,伸手请道:“三小姐,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闻馨意外,按理说不应该拒绝自己才是,正要点头,谁知宋萍萍嚷道:“冯管事,你哪来这么多事,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就问你一句给还是不给。” 冯长典无奈,只好实在告知道:“宋姑娘,府里有府里的规矩,我也是照规矩行事。是这样的,牛有庆是刚招进来的家丁,暂时只能在外院当差。进内院的家丁每一个都要详查出身来历,在不能确定没问题前,是不能放进内院当差的。 这是府里很久以前就定下的规矩,若要破例的话,老奴是没有权限的,至少要管家亲自准允才行。 不过恕老奴直言,就算找管家,想让管家答应,那也得分是什么事,让牛有庆直接去三小姐您身边去当差,那可真不是小事。在没有把牛有庆进府前的来龙去脉甄别清楚前,恐怕管家也不会直接答应,可能连族长都不会轻易点头,肯定得有个过程才行。” 宋萍萍、闻馨、小红面面相觑,都听懂了意思,如此说来,恐怕还真不行,是她们把问题想简单了。 庾庆也有美梦破灭感,心里暗暗咒骂,大户人家规矩真多。 冯长典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又拱手道:“三小姐,依老奴看不如这样,您要是放心的话,不如就把灵宠放在西杂院养,我们一定帮您照看好,怎么样?” 宋萍萍摆手,“这也不是谁想养就能养好的,你们没用,就得他来养。”手指庾庆。 一旁低眉顺眼的刘贵当即一脸的惊疑不定,有点羡慕地看向庾庆,不知这位怎么就入了三小姐那边的法眼,这要是通过了闻府的甄别在三个月后留下了,一旦进了内院,怕是要成为连他都得巴结的人物。 冯长典一愣,旋即道:“那也简单,那就放这里给他养好了。” “这里?”宋萍萍翻了个白眼,反问:“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 她的意思是,连人都不好住的地方,这环境怎么养灵宠? 但旁人听来就有点刺耳了,庾庆无语,冯长典亦无语,都无语了,让人怎么回? 闻馨看了眼庾庆,心生歉意,忙道:“没事,可以的,就放这里养好了。” 宋萍萍话毕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哼了声,没再多言了。 “好。”冯长典挤笑应下,转而对庾庆道:“牛有庆,三小姐器重你,委以你重任,你可得好好做,可不能疏忽,能做好吗?” 庾庆纳闷了,他还真没养过这玩意,鬼知道怎么养,然想到这样一来就有可能经常与闻馨见面了,遂恭敬道:“小的一定尽力而为。” 冯长典颔首:“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刘贵,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庾庆:“是。” 事情算是就这么敲定了。 门外,南竹来到,本想进院子的,想打探一下昨晚有没有进地道,结果听到杂物院里有人说话,留了一手,继续往前走,见到院子里的一群人后,当即不再回头。 第二二九章 闭嘴 刘贵小跑着出了院子。 决定了在这里养灵宠,他就成了跑腿的,要去趟玉园,通知那边把关小狗子的笼子和小狗子吃的食物给拿来。 庾庆想跑这个腿都没有资格,不能进内院。 事情定下来了,冯长典也发现了异常,看到了那灵宠就守着庾庆一人,大概理解了三小姐她们为何要指定庾庆来养,不免有些好奇。 小红已好奇问庾庆,“牛有庆,紫龙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众人齐刷刷看向庾庆,这也是大家想问的。 对我好?庾庆被她问糊涂了,这小狗子除了缠着自己要吃的,还真没看出哪点对自己好来,他有点搞不懂这些人说话的路数,不免狐疑道:“有对我好吗?” 小红当即换了个说法,“紫龙为什么跟你比较亲近。” 哦!庾庆立马懂了,哪敢说自己喂了隔夜馊饭的事,简答道:“我也不知道,从我小的时候开始,好像小动物就比较喜欢跟我玩,家里的老人说是我人好的原因。” 话毕,心里小汗一把,感觉这样夸自己是不是有点过了,反正他们玲珑观的师兄弟在山里看到什么小动物、大动物大多时候都是当食物来处置的。 几个年轻点的有听故事的感觉,冯长典倒是捋须道:“是的,这小动物看似小,其实呀,谁真心对它好,它是能感受到的,所以,三小姐,这灵宠放这里养,您大可以放心。” 闻馨微微点头。 没等太久,刘贵便带着玉园的下人来了,铁笼子和一大袋帆布包装的“狗粮”送到。 见到铁笼子,小狗子立刻窜过排水沟,躲到了庾庆的后面。 东西做了交接,准备离开前,宋萍萍交代庾庆,“它吃的东西,目前一顿给他吃五颗就行了,吃完了我再送过来。记住,不能给它吃其它东西,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听明白了没有?” 庾庆点头,“听明白了。” 也许是面对陌生男人的原因,闻馨一直没怎么说话,走时才又对庾庆客套了一句,“麻烦你了,有劳了。” 庾庆还没开口,冯长典笑道:“三小姐客气了,哪有什么麻烦,这是我们下人应该做的,三小姐能给他这件差事,那才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闻馨矜持一笑,斯斯文文点了点头,才带着玉园的人离开了。 出了大门的小红长吐出一口气来,“这下好了,总算是能松口气了,晚上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宋萍萍双手握拳举天,也是一副解脱了的样子,“师父和师兄也出门了,这几天应该回不来,可算是自在了。” 杂物院内,没了其他人,冯长典看了看笼子来后就躲着的小家伙,对庾庆感慨道:“有福之人呐,你这次还真是走了大运,三个月后若留用你的话,有三小姐关照你,你这辈子算是赶上了。”手指小狗子,“想必不用我多说,你也明白它就是你这辈子的倚仗了,要好好照顾它,它身上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刘贵解决不了的,就找我。” 一旁的刘贵目露羡艳。 “是。”庾庆应下。 “我还有点事。”冯长典说罢就走了。 庾庆和刘贵一起将人送到了门口。 待冯管事走远了,刘贵有点兴奋地拍着庾庆肩膀,“只要来路清正,三个月后你肯定能留下了。牛兄,将来发达了,可不要忘了兄弟我的好啊!” 庾庆陪笑:“都是刘头关照。” 刘贵晃着他肩头,“叫‘刘头’听着别扭,以后都是一起的弟兄,咱们私下兄弟相称就好。” 随便,庾庆客气着应付了一阵。 好不容易把人给应付走了,小狗子又跑到了他跟前,在那摇头摆尾,且眼巴巴。 别人也许不懂,庾庆一看就懂,又在讨吃的,当即扯开了“狗粮”袋子,抓了四颗出来,蹲下了喂它。 吃这东西?小狗子不干了,连忙后退。 “不吃?你想吃什么?我早饭都被你给耽误了,想给你吃都没有。” 庾庆骂骂咧咧起身,先去把大门给关了,回头突然闪身出手,一把抓住了小狗子,才不惯它毛病,捏开它嘴,把“狗粮”直接往它嘴里塞,完事后直接将小狗子给塞进了笼子里关好。 简单粗暴,没有丝毫爱心可言。 回头先去搬了一摞地砖,先把排水沟的两条出口给堵了,防止哪天不小心让小狗子跑了。 给了他养,跑丢了可是要他交差的,自然要防范漏洞。 等他堵了狗洞回头,发现小狗子还在笼子里发出“咔咔”声,走近一看,刚好看到小狗子将一颗“狗粮”给吐出来。定睛一看,不止一颗,笼子里有湿漉漉的四颗。 庾庆才发现这小家伙的性情好刚烈,只要是不吃的,你硬塞给它吃了,它就要吐出来。 “嗷…嗷…” 小狗子摇尾乞怜一阵后,见没反应,又开始在笼子里翻滚闹腾了起来,没一会儿便哭湿了眼角,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蹬着小短腿在那惨嚎不停。 庾庆被它搞了个人心惶惶,他可不是闻馨,他担心被人听到以为他虐待了灵宠。 为了避免麻烦,他赶紧将铁笼子拖进了自己的房间,将狗子给抓了出来,一根绳子上手,快速将狗子的嘴巴给绑了起来。 再被扔回了笼子里关押的小狗子终于安静了,叫不出来了,只剩爪子在那扒嘴上的绳子,扒不开。 咣!庾庆直接一脚将笼子踢进了床底下,眼不见心不烦,重点是避免被外人看到的。 再有人来,他肯定要看清了是什么人才放进来,若是闻馨她们,得先把小狗子嘴上的绳子给解了。 暂时解决了小狗子的问题,他又去了库房,找到了一大卷糊窗户的纸,裁了一大块回来。 回来揭开了榻上的被褥,大块的纸张铺在了床板上,提了笔墨出来,画闻府大概地形。 闻府的整体轮廓,他们师兄弟三人还没进来时,就绕圈走过,是一个大大的四方形。 画了大四方,标了东南西北四道门,再标了杂物间的位置,最后大致划出了自己能记住的地道位置走向,便暂停了。 从今天开始,他要让两位师兄在图上逐渐填补闻府地表上的地形物,而他自己则逐渐完成地下的地形,届时找到最接近文枢阁的地道出口,为不得已之下偷进文枢阁做准备。 开了个头,拿走笔墨,被褥盖回,覆盖了图纸。 至于床板下扑棱不停的动静,不管,也没办法,他暂时也没办法安抚,只能采取强制手段。 中午饭点一到,庾庆端着饭碗出现在饭堂打了饭菜就走。 饭堂内用餐的南竹和牧傲铁相视一眼,也相继起身了,采取一个跟一个的方式。 师兄弟三人,梯次进了杂物院,门一关,南竹立刻追着庾庆问:“早上我怎么见到三小姐也来了你这里?” 牧傲铁也很好奇,他是听南竹说的。 他早上也想来打探老十五昨晚有没有进地道,结果被南竹给堵了回去。 庾庆嘴上没回,人往床底下钻,将铁笼子给拖了出来,打开了笼子将绑着嘴挣扎的小狗子又给抓了出来。 两位师兄一脸错愕,南竹惊讶道:“这小东西又跑你这来了?又给我送银子来了?” 庾庆没理会,拎着小狗子的脖子,直接去了库房,将本已收起的铁锅又翻了出来摆在了地上,回头对跟来的两人道:“你们还吃不吃?不吃都倒锅里来。” 两人正有此意,立马将碗里没吃完的倒进了铁锅里。 泪汪汪的小狗子当即目放异彩,尾巴摇的那叫一个欢快,待庾庆把它嘴上绳子一解开,放了它,它立马饿虎扑食般扑进了锅里,跟着圆锅一起转,在饭菜里打滚,身上顿时脏的没法看了,站稳后立马狼吞虎咽。 南竹和牧傲铁看呆了。 “你给灵宠吃这个?”南竹指着问。 庾庆:“该吃的它不吃,还要死要活的闹腾,我能怎么办,我哪有别的东西给它吃,它不吃这个吃什么?” 牧傲铁问:“究竟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让我养它……”庾庆把大概情况讲了下。 两位师兄一脸无语,没想到还能遇上这样的事。 南竹忽兴奋道:“那个三小姐说不定有机会进文枢阁的,既有机会接触,何不找机会试试?” 庾庆:“看看再说,目前找不到开口的机会。对了,就因为养这狗东西容易接触到闻馨,闻氏搞不好要查我底细,你们再过来要小心了,非必要尽量不要跟我接触。” 两位师兄默默点头。 庾庆招手,带着两人跟他回了卧室,掀开了被褥,露出了盖在下面的图纸,笔墨也给两人拿了过来,催促道:“你们不宜久留,赶紧的。” 不难理解,南竹和牧傲铁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当即围在图前你一笔、我一笔地对地图做补充。 之后免不了问到地道的事。 这个,庾庆没有瞒他们,除了自己偷看闻馨的事,其它的都大概讲了一下。 听闻跟青莲山弟子通奸的人可能是闻氏二房的主母,南竹和牧傲铁万分震惊,难以置信。 两人也知道老十五不会拿这事乱说,南竹立问:“两人长什么样,我们两个留心注意找机会核实。” “女的徐娘半老,面貌艳丽,身段丰腴,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男的看起来还算年轻,一身白衣,剑眉星眸的,颇为俊逸…” 庾庆话一落,南竹便忍不住拍了下大腿,“草,你说的男的应该是我见过的那个,那应该是青莲山驻闻氏的长老樊无愁的弟子,名叫邹云亭!娘的,看起来挺体面的一个年轻人,真看不出来呀!” 第二三零章 草稿纸 庾庆:“这么一说,那就对上了,那妇人说他师父在闻氏,能影响青莲山那边。” 南竹口中依然是啧啧不停,“年轻人怎么跟老娘们搅一块去了,这胃口够重的。” 听那口气,好像有点可惜,好像在可惜自己没有一起去欣赏那画面。 牧傲铁:“地下竟有死人坑,定暗藏杀机,不要再下去了,还是在地面想办法吧。” 闻听此言,南竹默了默,亦颔首道:“老九说的在理,老十五,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庾庆只“嗯”了声。 南、牧二人也是午间抽空,不宜逗留太久,井里打水快速洗碗后就走了。 送走两人的庾庆去了库房,再见小狗子差点吓他一跳,两位师兄的剩饭居然全被它干掉了,肚子撑的那叫一个圆鼓鼓,竟还趴在锅里舔锅底,身上脏的不像话。 饿死鬼投胎吗?这德行怎么跟大头吃东西一样? 他赶紧将小狗子给揪了出来,扔在了井旁,提桶打水。 小狗子确实吃撑了,舔着嘴唇也不愿动了。 井水打上来,一桶井水冲去,一冲再冲,哗哗哗,直到将其给冲干净了才罢。 不时甩动一身水花的小狗子似乎也很痛快,这种洗澡方式也是它从未有过的经历,水太大,不时将它冲翻了,还呱唧呱唧在地上舔水喝。 庾庆将它从湿的地面拎开,扔到了有太阳的地方。 小狗子也懒得动,打着哈欠,朝庾庆摇了一阵尾巴后,便呼呼睡着了,晒着太阳,慢慢睡了个四脚朝天,哪还需要用什么铁笼子,彻底安静了。 回屋的庾庆看着自己碗里的饭菜,有零星的猪肉,有零星的羊肉,这还是沾了闻家进士的光,奈何厨子是个人才,确实做的不好吃。犹豫了一阵后又去了库房里,饭菜也倒进了锅里,让小狗子自己量力而行看着办,他不可能把精力全部放在小狗子身上。 下午来了两拨家丁领东西,没人注意到屋檐下晒太阳睡觉的小狗子,此地在帮三小姐养灵宠的消息也并未声张,被刻意隐瞒了。 白天偶尔会有人来敲门打扰,也不好安心修炼,闲着无聊时,庾庆也就扯了点纸随笔写写画画,就当是练字了,反正库房里不缺纸张。 临近傍晚时分,有人敲门,庾庆起身去开了门,门外一家丁高兴挥手道:“快走,冯管事让通知大家去饭堂门口领东西。” 庾庆不解,“领什么东西?” 那家丁嘿嘿笑道:“沾了五少爷的光,大房主母又发好了,给每人发两双鞋子。” 庾庆没啥兴趣,嗯声道:“好,我知道了。” 那家丁提醒道:“我说,得快点,去晚了,合适脚码的鞋子被人挑完了的话,鞋子这东西可不好凑合,只能送人了。”说完就跑了。 手上摸过几百万两银子的人,哪还看得上了两双鞋子,庾庆刚把门一关,忽又沉吟一阵,之后又打开了门,将门带好后,还是奔饭堂去了。 没办法,就如同他明明不想吃这里的饭菜,还得硬着头皮去打饭菜一样,区区一家丁连两双新鞋都看不上,这正常吗?所以还是得去领。 还得装作很高兴的样子,一路小跑着去的。 饭堂门口已经很热闹了,一群人典型的干活不积极,领东西很积极,南竹和牧傲铁也在其中瞎混。 门口停了辆板车,上面堆了好些个装满鞋子的箩筐,有人负责登记,刘贵负责分发。 见到庾庆来了,躲在队伍后面排队,刘贵当即挥手,招呼了他过来,问:“你怎么过来了,回头我给你送去就行。” 闻听此言,不明原因的家丁们纷纷看向庾庆,都很讶异,上下打量他,不知冯管事身边的红人何以如此高看这位。 庾庆欠了欠身,“不敢劳烦刘头,我自己来取就好。” 来都来了,刘贵也不好说什么,对下一个当领的家丁挥了下手,“你先等等,他有要紧事,让他先领。” 那位不敢不从,也不急在一时,点头。 刘贵当即让庾庆报上尺码先做了登记,之后亲自挑了两双给他,并拉了他到一旁耳语,“牛兄,你那院子里有宝贝,可不能久离,快回去吧。” “好,这就回。”庾庆欠了欠身,在一群人的注视目光下离去。 转身的刘贵吆喝一声,“继续。” 可谓威风八面。 而杂物院门口已经有三个女人登门,不是别人,正是闻馨、宋萍萍和小红。 没办法,做不到将灵宠一扔就不管了,也会担心灵宠在这边习惯不习惯,会不会因不适出什么问题。 其实中午的时候就想过来,就是感觉来的太勤不好看,这快熬到傍晚了,还是决定来看看比较合适,也好放心。 小红一阵砰砰敲门,结果直接把门给拍开了,伸头往里面打量着喊道:“牛有庆,牛有庆…咦,人不在吗?”她直接推门进去了。 “牛有庆,牛有庆……” 小红又连喊几声,还是没任何人回应。 三人入内四处看了看,宋萍萍直接进了庾庆的卧室,喊道:“牛有庆。” 她进去看了看,没看到人,倒是看到靠墙边的桌子上有一堆凌乱的草稿,随手拿了张看了看,“你们看,这个看杂物间的家伙居然还会写字。” 小红道:“这里有杂物库房呢,入库出库都是要做登记的,别看是个杂物间,不识字的还做不了呢。” “这字看起来似乎写的也不错。馨儿,不是我说你,那什么探花郎、摘花郎的,那就是你们舞文弄墨的人炒出的名声,我看这看杂物间的牛有庆写的字也不会比那个探花郎差嘛。”宋萍萍随手将手上字抖给门口二人看。 她其实是品鉴不来字的好坏的,完全是凭眼缘和感觉来随口说的。 小红随便扫了眼并未在意。 闻馨起先也并未在意,被宋萍萍那么一说,才定睛看了看,结果目光一触及宋萍萍手上晃过的字迹,顿有心跳暂停的感觉,明眸当场瞪大了几分。 她一眼便感觉到这草稿上的字迹似乎与自己最近研学的字迹神韵相似。 宋萍萍将草稿扔回了桌上,转身就走,“这牛有庆也不知去哪了,不会把紫龙也带走了吧。” 小红跟了她出去,一起找紫龙去了。 “咦,紫龙在这里呢。”小红欢呼一声。 门口的闻馨却置若罔闻,失了礼教,移步进了陌生男子的卧室,于桌案上拿起了一张练字的草稿,眼中渐渐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看一张不够,她又拿起第二张,再第三张、第四章。 把全部草稿快速看过一遍后,她最终选出了一张与自己印象中雷同字迹最多的那张,捧在手里,眼中的惊疑不定无法形容,喃喃自语,“怎么可能,是我看错了吗?” “小姐,小姐,你快来看紫龙。” 小红的喊声顿让闻馨回过了神,快步出去了,只见宋萍萍和小红正蹲在屋檐下,走近一看,正守在酣睡的紫龙身边。 宋萍萍一只手正在滑溜紫龙的毛发。 闻馨也蹲下了,问:“怎么了?” 宋萍萍指尖戳了戳紫龙的鼻头,紫龙舌头立刻伸出舔了下,“你看这家伙,在我们那闹的要死要活,现在倒好,睡的这么香,吵都吵不醒,可气。” 小红伸手抚摸了一下紫龙的毛发,“小姐,你摸摸看,这才小半天不见,紫龙的毛发就这么油光水滑了,看来交给牛有庆养真的是找对了人。” 闻馨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发现手感确实是光滑了好多,而且还挺蓬松的。 宋萍萍四处看了眼,“就这样直接让紫龙睡地上,当土狗养呢?多脏。还有,那家伙也太心大了吧,人跑出去玩了,也不用铁笼子关住,这要是跑了怎么办?” 闻馨默了默,继续抚摸着紫龙的毛发,“这不挺好的嘛,不用关,就老老实实睡着了。紫龙不喜欢被关着,他比我们会和紫龙相处。”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三人一起回头看去。 庾庆的身影出现了,见到门开了显然有些意外,瞅见里面的三人,一愣,没想到自己才出去一会儿,她们就来了,当即快步入内。 里面三个女人也陆续站了起来,闻馨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张纸,而且还是人家男人卧室里练字的草稿纸,唰一下脸红了,拿着草稿纸的手赶紧往身后藏,三下两下地单手揉团在握,藏在了手心里,遮掩在了袖子中。 这偷偷摸摸的行为越发让她心跳加速,霞飞双颊。 “三小姐。”庾庆快步过来行礼,又对宋萍萍和小红欠了欠身,目光也扫了眼还在睡觉的紫龙,心里嘀咕,这小狗子真能睡,足足睡了一下午还没醒。 他自然不知道紫龙从昨天到现在有多辛苦,吃不好不说,还一直又吵又闹,早就累的不行,这一吃饱喝足了,不好好睡一觉才怪了。 宋萍萍喂了声,“你是不是不知道灵宠的贵重,能随便把它给扔下跑了吗?它要是出点事,你付得起责任吗?” 第二三一章 雅贼 庾庆只能解释,“刚刚接到招呼,让领东西,小的出去了一下马上就回来了,并未耽误太久,前后也就一刻的时间。平常也总要出去一下的,小的一日三餐还得去饭堂打饭。”说罢示意了一下手上抱的两双布鞋,表示确实领东西去了。 从他进门,闻馨就在盯着他仔细打量,此时看了眼他手上那再便宜不过的普通布鞋,再看他那一身的下人打扮,明眸目光中的疑色多变。 宋萍萍瞪眼,“吔,你还敢跟我顶嘴?” 庾庆心里已经在问候她妈,表面忙道:“没有没有,小的不敢。” 闻馨赶紧扯了下宋萍萍的袖子,帮忙说了话,“通知他领东西,他不能不去,他也是没办法,就出去一会儿也没事。”继而又对庾庆歉意道:“没事,我们就是怕紫龙在这里闹的你不安生,就是过来看看,没事就好,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着略欠身致意,告辞了。 庾庆略怔,这是这女人头回对他说这么多话,搞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这女人今天看自己的眼神似乎都有些不太一样,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目送着闻馨的离去,他内心里有些不满足,恨不能朝夕相伴,匆匆一别实在是太不过瘾了,何况连话都说不上什么。 三小姐都匆匆离去了,宋萍萍和小红只好也跟着去了。 “照看好了,有什么闪失你吃罪不起!”离开时的宋萍萍还是狠狠警告了一下庾庆。 佳人倩影消失了,庾庆看了看手中抱的鞋子,“唉!”轻轻叹了声,心道,就算有机会说话,怕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地位相差太过悬殊了,他除了满怀惆怅,还能怎样,去关了门。 回到卧室,放下了鞋子,见到自己练笔的草稿纸,才发现之前疏忽了,居然没收拾起来就走了,需知这些个字和出库册子上的字可对不上。 有点担心那三个女人刚才会不会看见了,之前实在是没想到才走这么一会儿那三位就来了,重点是发现来这边的都是家丁下人那种层次的人后,他也没那么紧绷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领略到他在京城的风华的。 不过转念又释然,首先是人家未必会看到,就算看到了又能怎样,这么三个女人看到了又能联想什么? 草稿纸收拢了,卷成麻花状拧碎了,准备回头跟垃圾一起倒掉…… “馨儿,你走那么快干嘛?担心紫龙,念叨着要来看看的是你,没看上几眼急着要走的也是你。” 宋萍萍追上了急匆匆离开的闻馨,唠叨了一番不满。 “看到紫龙很好,我就放心了,没必要守在那。”闻馨牵强解释了一句,只感觉捏着那团纸的手都快捏出汗了。 她到了这个年纪,一些礼教已经深入骨髓,做梦都想不到自己会干出一不小心偷人家东西的事来。 确实是一不小心,拿了看看而已,被小红喊出去时忘了放下,等反应过来,主人已经回来了,她自己臊的不敢再拿出来而已,此时别提有多心虚了。 想到是跑到陌生男人的卧室里偷来的东西,耳根子都在发烫。 更忐忑的是,不知道主人回头会不会发现自己的草稿少了,会不会怀疑是她偷了。 事已至此,她只能安慰自己,按理来说,没人会计算自己写了多少张草稿纸的吧? 她知道,最好的办法就是当时老实认错还给人家,就算当时有些尴尬,也有两个同伴帮忙解释。 但她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竟鬼使神差的没交出来,做了回雅贼。 “哼,早知道就不陪你跑来跑去了。”宋萍萍撇了撇嘴表示不满,忽见闻馨面红耳赤的样子,顿时讶异道:“馨儿,你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红,人不舒服吗?” 闻听此言,小红立刻跑近了看,“呀,小姐不舒服吗?” 闻馨忙道:“没有没有。” 宋萍萍立马伸手,捉住了闻馨的手腕,就要给她把脉。 闻馨差点吓了个魂飞魄散,纸团就在那手心里,情急之下急忙抽手,缩回手后急忙找理由辩解,“真没事,就是刚才蹲了会儿,起的太快了。” “我给你看看呐,又不耽误什么。” “不用,真没事。” “馨儿,你这脸色忽红忽白,你别吓我。” “萍萍姐,求你了,我真没事。” “哦,感觉你怪怪的。” “唉!”闻馨无奈而叹,发现这人呐,果然是不能做亏心事。 一行回到玉园,小红见闻馨撇开她们就走,当即喊道:“小姐,你去哪,马上要去族长那用晚餐了,先洗把脸吧。” “不洗了。” 扔下话的闻馨快步进了书房,嘎吱把门一关,背靠着大门捂着胸口长呼出一口气来,终于从紧张中走了出来。 外面的宋萍萍和小红面面相觑。 “你家小姐就是有点怪怪的,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宋萍萍不满的哼了声。 书房内的闻馨,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轻轻把门栓好,才亮出了手中已经被她手心汗给捏潮了的纸团,走到书桌前摊开了,铺在桌上抹了好几次都还是皱巴巴的,最后用镇纸压着才勉强算是拉平整了。 之后走到书架旁,拿下了那只金属圆筒,打开,抽出了那张花了一百多万两银子买来的探花郎练笔真迹。 真迹摊开在了布满皱痕的草稿纸旁,两边字迹一做对比,眼中的惊疑神色越发莫名。 后又找到几个相同的字,逐一将字折出来放在一起比对后,眼中渐渐流露出惊骇,口中开始喃喃自语,“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在杂物院的时候觉得像,是一眼看去发现神韵很像。 探花郎的真迹她接触的时间虽不久,却是真心品鉴过的,字中神韵,那股内敛的野性和灵气给人很特别的感觉。 这也是她在杂物间为何能一眼便能产生触动的原因,一个人的字迹容易模仿,但是神韵难得。 而此时相同的字的对比结果,却是字迹形态和神韵兼备,完全一模一样。 试问她如何能不震惊。 还是那句话,探花郎字中的神韵很特别,有人模仿字体或字迹可以理解,怎么可能连神韵也能神似? 难道是同一个人的字不成? 她自己又忍不住摇头,忍不住默默否定,那位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探花郎怎么可能在闻府做下人,绝不可能,自己怎么可能刚得到探花郎真迹,就能遇上探花郎本人,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 可目光落在两幅字上后,她的神色中又满是纠结,呓语,“怎么会这么像,是我眼力不行么?” 也不知愣神了多久,总之书房里不点灯已经看不清了字,外面忽传来小红的声音,“小姐,该走了,不能让族长等您。” 闻馨醒神,回了声,“好。” 目光落在两张纸上,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干脆叠在了一起,卷在了一起放进金属圆筒内收场。 开了书房门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半暗。 三人又一起赶往族长住的正院。 途中,闻馨忽道:“小红,之前冯管事不让牛有庆来内院喂养紫龙,是不是说了牛有庆是刚招来的不放心?” 小红:“是啊,这不能怪冯掌柜,真的是闻府的规矩,刚来的人是不能进内院的,不能接触要紧的人和事,只能在外院当差。” 闻馨:“也就是说,他之前并不是闻府的家丁?” 小红:“肯定就前几天招进来的呗。大祭在即,府里抽调了很多人手去干活,家里少了人手,前几天才贴了招人告示。” 闻馨若有所思地微微点头。 宋萍萍:“不就让他照看紫龙嘛,放心,不会有事的,他若敢乱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三人一路谈说着到了内宅正院,也是家主住的地方。 到了后,宋萍萍和小红没有陪闻馨,两人钻去了偏院,那里自有她们吃喝的地方,都不是第一次来。 闻馨则去拜见了爷爷,之后陪着爷爷一起去了餐厅用餐。 餐桌上,就爷孙两人坐着共享一顿,还挺冷清的。 到了闻袤这个地步,闻府大多数的应酬都用不着他亲自出面了,而家里日常能跟他坐在一起用餐的也就这个他从小带大的孙女。 不是家里没人陪他,而是他不喜欢。 说什么隔代亲也是分人的,亲的也是年弱的单纯,一生掌舵的人,不愿看到心思不纯的子孙添堵。 今天的闻馨默默用餐,走神的时候居多。 还是闻袤主动打破了沉默,笑道:“馨儿,今天没什么新鲜事想跟爷爷说的吗?” 闻馨“嗯”了声,恍惚敷衍着,明显还在走神。 闻袤哭笑不得,直接咚咚敲了敲桌子,“饭都快送鼻孔里去啦。” “啊?”闻馨醒神看着他,问:“爷爷,怎么了?” 闻袤反问:“你很久没这样傻乎乎过了,想什么呢?” “嗯?”闻馨愣了一下,问:“爷爷,五哥呢,不是说晚餐过来一起陪您喝两盅的吗?” “今天是没空了,旁支宗亲家得去拜访一下,现在大概在他的未来老丈人家陪老丈人喝酒吧。” “五哥今天不回来了吗?” “胡说,还没成亲,怎么能在人家家里过夜,我们家连这点家教也没有吗?晚点肯定会回来。” “爷爷,我不是那意思。” “今天心不在焉的,你不会说是在想你五哥吧?” “有点事想找五哥。” “看吧,若是回来的早,我让人知会他去找你,现在好好吃饭,姑娘家就得有个姑娘家的样子。” 第二三二章 邀请 孙女表面上倒是听话,可这饭明显吃的还是心不在焉,动辄走神,连拉都拉不回来那种。 老爷子算是看出来了,待她差不多了,便笑道:“我再喝两盅,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待嫁之身,能有什么事?可闻馨还是顺势告辞了。 看的出,心思早就不在这了。 管家闻魁瘦瘦高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躬身送了送。 饭桌上的闻袤出声道:“魁子,拿副碗筷来,陪我喝两杯。” 花白头发的闻魁回头看,随后走了进来,从一旁的餐架上端了一副碗碟过去,坐在了闻袤的边上,动手帮闻袤斟了酒,又给自己斟了,随后举杯,“老爷,我敬您。” 闻袤举杯与之碰杯,一口干了,放下杯子后叹道:“丫头大了,有心思了,开始有事瞒着我了,平常的话,这灵宠送给了别人养,饭桌上是会笑语连连的告诉我这老头子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闻魁又为他斟酒,“可能是认为您已经知道了吧。” 闻袤摇头,不太认可这说法,“她的成长环境不会为一样东西心事重重…今天除了送灵宠的事,还有别的吗?” “三小姐今天也就来回折腾这事了。” “不是说想将那养灵宠的家丁招进内院帮忙养着吗?” “这恐怕不行,这人,家里按规矩是不会要的。” “不能破个例?” “老爷,不管是明的还是暗的,但凡主动接近咱们家的,一律不要,要破例的话,怕是得调集一些精力去严查。真遇上有心人的话,查出来的结果也未必是真的,您确定要破例?” “人都已经开始和丫头接触了,还是查一下吧。” “正常的调查已经暗中展开了。” “详查。” “老爷,莫非您怀疑这家丁有问题?” “我说了,她不容易因外物心事重重,许是因为人,就怕人心难测呀。” “明白了。”管家闻魁应下,然又有些迟疑,“老爷,三小姐她们可能不懂行,灵宠怎么能给别人养,不阻止吗?” 他的意思是,阻断了灵宠和那家丁的来往,不就能免去某方面的担心吗? 闻袤:“魁子,这个家,这么大,这么多人,这么多事,什么人和事都想捏住不合适,免不了有些龃龉,非必要,在边上冷眼旁观就好,做个看热闹的,轻松自在点不好吗?她们不懂,有人懂,让她们自己处理去,玩嘛,天塌不下来。” “是。”闻魁点头,这次算是心中有数了。 杂物院。 天黑了,小狗子也醒了,又跑去了库房,扑进了铁锅里呱唧呱唧吃了起来。 “这饭桶不是灵宠是头猪吧?” 双臂抱在脑后,靠在椅背,坐在院子里看月亮的庾庆嘀咕了一句,没有多管,任由,这样小狗子自在,他也自在。 小狗子吃完后,因为吃太饱了,挺着几乎拖到地上的大肚子,摇摇晃晃出来了,过排水沟时因大腹便便没跳过去,摔了下去,庾庆冷眼旁观也没帮它,看着它费了好大力气才挣扎着爬了上来。 喘着粗气好累的样子,跑到了庾庆脚下侧躺下了,不时用头蹭蹭庾庆的脚踝。 “脏死了,别碰我。”庾庆一脚将浑身饭菜的小狗子给撩了个滚。 顺势滚了一圈的小狗子立马不动弹了,一副我死了的样子,后又悄悄回头,发现庾庆是真的不理它,且直勾勾看着月亮,它也顺势看去,后也就摊尸般躺那看月亮了。 白天睡够了,现在也睡不着了,躺着化食才叫惬意,偶尔摇摇尾巴,舌头舔一下唇上的饭菜味道。 感到安静安全的大头也从庾庆衣袖里爬了出来,绕空在院子里飞了几圈。 小狗子似乎发现了,忽翘首抬头,爬了起来,脑袋跟着飞来飞去的大头转圈。 大头落在了屋檐上,小狗子也悄悄摸到了屋檐下,然后坐地蹲,盯着大头不放,有那么点准备捕猎的味道。 大头在屋檐上不动看着下面,小狗子坐在地上翘首不动盯着上面。 “吃饱了撑的。”庾庆骂了声。 明月在夜幕中移形换位,熬到戌时中的样子,庾庆就有些坐不住了。 大头和小狗子还在一动不动,宛若雕塑,皆不露任何破绽,对峙上了的感觉,庾庆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搞什么鬼,估计不会有人再来的他起身了。 屋檐上的大头立刻闪身飞来,钻进了庾庆的袖子里,小狗子也立刻跑来,却被庾庆一把揪了后脖子皮给拎走了。 被抓的小狗子四爪挠动,去挠大头钻进去的那只袖子。 进了卧室,庾庆一根绳子上手,将小狗子的嘴给绑了,连同它的四肢也给绑了,把闷声呜咽的小狗子给扔进了铁笼子里去关好,免得搞出什么动静惹来外面人。 拿了准备好的东西,出了卧室,一块石头放在了屋檐下的院墙上,一根枯树枝歇在了门脚下,然后悄悄拉开了门栓。 再去库房,飞身到一堆杂物堆上,老办法开启了地道入口,摸进地道安静了许久,才点亮了油灯前行。 这次,他有轻车熟路的感觉,在已知路线上快速前行,心头默默计算着步数。 遇到岔路口,他立刻摸出纸张和炭笔,画出简易走向,记下步数,然后再继续前行。 南竹和牧傲铁已经警告他了,说地道里面可能暗藏杀机,让他不要再下来了,可他还是忍不住下来了,想弄清地道路线图是一方面,另就是惦记脑海里的那个倩影。 地道里摸去的第一个点,就是那座假山镇住的出口,又悄悄趴在了那条缝隙里往外窥探。 看到了那座亭子,但是亭子里却无芳影,甚至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一盏灯笼蒙蒙亮。 无人,孤灯一盏,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狗子放在了自己那养的原因。 他静静趴那等着,其实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想看看闻馨,哪怕看上一眼也是满足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肆无忌惮地盯着闻馨打量。 这一等,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也未能等到闻馨出来,估摸着要休息了,应该不会再出来了,就在他满心遗憾准备撤离时,外面突然来了两人,两个男子,明显是主仆二人的穿着。 衣着得体的年轻人进了亭子里,负手而立等着,仆人则候在亭子外面束手站立。 已有玉园下人跑去书房敲了房门做通报。 很快,闻馨、小红都相继露面了,快步朝这边走来。 见到闻馨露面,庾庆目露喜色,然一瞧闻馨高兴的样子,再看看亭子里的年轻人,又目露狐疑。 心里暗暗嘀咕,这人是谁?就是闻馨的那个未婚夫吗?见未婚夫这么高兴的吗?男未婚、女未嫁的,大晚上的相见,还真是不知羞耻。 闻馨喜迎来客的样子,令庾庆心里泛起阵阵酸味。 进了亭子的闻馨笑道:“五哥,你总算是回来了。” 一听这称呼,庾庆一愣,这就是那个五少爷闻言安? 他当即盯着年轻人仔细打量,这么一看的话,没错,发现还真是有点眼熟,可能还真是在京城见过的。 见夜会的不是情郎,他心里总算是舒坦了。 负手而立的闻言安叹道:“馨儿召见,我敢不来吗?” 闻馨走近了可能是闻到了酒气,立刻提袖遮了遮鼻子,“好大的酒味,五哥你喝了不少酒。” “身不由己。”闻言安略苦笑,摆手不说这事,“刚去给爷爷请安,爷爷让我过来见你,说你有事找我,什么事?” 闻馨嫣然倩笑,“我得了样好东西,自然不能在五哥面前藏私。” 闻言安:“哦,什么好东西能让馨儿如此高兴?” 闻馨:“青莲山掌门送了我一只灵宠,名曰紫龙,是我取的名字,请五哥一起观赏。” “呃…”闻言安愣了愣,还当是什么,哦了声,抬手道:“行,来都来了,那就拉出来给我看看吧。” 闻馨:“不在这里,我送到西杂院那边找了专人喂养,现在天晚了,明天上午请五哥一同前往如何?” “这…”闻言安面有难色,迟疑道:“馨儿,你知道的,我刚回来,到处是见不完的礼,今天我就跑了五六家,明天还得继续跑,明上午我可能真没时间。” 闻馨抬手掐了一丢丢的意思,“要不了多久,一点点时间就行,不会耽误五哥太久。” 闻言安默了默,想到这位是爷爷的掌上明珠,最终叹道:“行吧,明早上吃了早饭后吧,我来找你,看过你的宝贝后,我再出门,如何?” 闻馨兴奋点头,“嗯,就依五哥的。” “行啦,我乏了,父母可能还在等我,你也早点休息吧,我先回了。”闻言安扔下话就走了。 闻馨快步跟上,闻言安让不用送,可她还是将其送到了门口。 回来后,她并未休息,又去了书房。 趴在假山缝隙间目送的庾庆慢慢转身,有点傻眼,什么鬼?闻言安要去杂物院看小狗子? 他对闻言安是没什么印象的,见到也认不出了,可闻言安见到他就未必了,谁叫他当初是那个什么探花郎,又是什么四科满分的会元。 他算是服了闻馨这女人,好好的,人家说了没时间,还非拉人家去杂物院干嘛,这不没事找事嘛。 第二三三章 坟墓青楼 当然,他心里是不忍心埋怨闻馨的,主要还是觉得闻言安不懂事,好歹是个八品小官,正事不去办,跟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般见识,瞎凑什么热闹? 假山外面的庭院没了人影,消停了,他见到了闻馨,今晚也算是安心了,又悄然潜回地道内。 至于明天闻言安来杂物院的事,他也没太放心上,稍一转念已经有了应对之法。 闻言安不是没时间么,不就是来看看么,他恰好不在就行了,只要错过了那个碰面时段,今后闻言安便不太可能再去杂物院了。 心绪定了,注意力总算从儿女情长上收了回来,开始忙活正事,拿着纸张和炭笔一路画图。 顺路的,那个死人坑地方,他又过去看了一趟,吊着的骸骨没了,地点记在了纸上,标记了步数。 之后走了一条未曾走过的路,一路前行。 走着走着,发现了不对劲,这条地道未免也太长了些,应该早已走出了闻府的范围,但地道依然没有丝毫要到尽头的迹象。 他好奇这地道是通往哪的,继续前行,然越走心里越没底。 走了一万多步,还没有到头时,他就忍不住停下了,前后观察着。 明摆着,闻府是很大,但也没大到这么大的范围,而且这条道几乎没拐过什么弯。有过冠风扬古墓的际遇,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兜圈子。 难道闻府下面也藏了古墓里同样的邪门事? 犹豫不定之际,又下了狠心,继续前行。 道理简单,若真是又着了道的话,回头也未必能兜出去,若没着道,那就肯定会有尽头。 一直走,走到他手里油灯的灯油已经不多了,已经注定没了灯火照明回去,就在他自己都快绝望了,又走了六千多步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拐弯的地方。 他赶紧过去一看,是弯道,依然没到尽头。 拐弯后,再走了一百来步后,终于见到了向上的台阶,台阶比较长,顺台阶走到尽头是一堵石墙。 走了这么远的路才到尽头,不可能是死路,这后面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耳朵贴在石壁上,凝神静气,听了许久,未闻有丝毫的动静。 油灯四处照了照,见到侧面石壁上有一个金属灯托,根据之前的经验,他上手抓住金属柄发力试了试,向下确实有活动空间,向下一拉。 咔嚓一声,石墙松动了,又是一道旋转门。 他轻轻推开了往里看,是一个黑漆漆的空间,灯光照去,入眼是一具棺材,而棺材停放在一个小石室内,两边摆放有一些陪葬的器皿。 他进了小石室,空间确实很小,一盏油灯就能照出全部轮廓,墓室进入密道的两边墙上也有两只金属灯托,他过去上手试了试,发现和密道那只靠一边的是同一个机关,也就是说从墓室里也能进密道。 挖这么远的地道就为了修这个墓室?得埋了什么样的大人物才对得上如此庞大的工程? 他忍不住摸到了棺材旁,手摁在了上面,运功往里查探,感觉里面好像确实是有一具尸体,当即将油灯放在了墓室灯托上,之后上手掰住棺材一角,运功用力,硬生生掀起了从周边打入的棺材钉,掀开了棺材盖,露出了里面的情形。 他又拿了油灯往棺材里面照,有具收殓后的白骨,边上放了些金银细软陪葬。 庾庆觉得不对劲,看得出这墓室主人像是个小富人家,但对比上闻家的家底,如此大的工程对应这规格明显不对。 四周看了看,发现密道对面的石壁上也有两只金属灯托,中间的长条石墙下还有几级台阶,遂过去上手试探两只灯托,有一只果然咔嚓一声,长条石头墙松动了一下。 庾庆立刻去推,发现推不动,反倒重新将松动的地方给推的咔嚓一声复位了。 他又拉那灯托机关,石墙再次松动,这次他扣住松开的口子往里掰,果然轻松就掰开了,才知这不是旋转门,就是一侧固定的石门。 石门一开,外面便是星光月光。 庾庆一怔,迅速掐灭了油灯,然后才慢慢钻了出去。 四处望,山风徐徐,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一处荒林山岗,山岗上有好多的坟墓,而他就是从一座外表破旧的坟墓的墓碑后面钻出来的。 一侧是一条蜿蜒而过的大河,月光下明晃晃。 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河,波光粼粼,注入大河。 此地就在小河和大河交汇的三角地带。 回头看,远处的泞州府城,灯火阑珊,闻氏居然从府城内挖了一条地道通到城外这地方,途中就不怕有何施工开挖之类的撞破? 念及此,忽一怔,他慢慢回头看向脚下的墓室出口,墓室背后正对的正是那条小河,离这里的距离大概也就是一百来步。 他又立刻估算拐弯的角度,目光顺着小河走向而去,骇然发现一个可能,这一路而来的漫长地道应该是修建在了那条小河的底下,有可能是顺着那条河一路挖过来的。 如此一来,自然是不用担心年长日久之下无意中有人会挖到地道。 可地道在河下的防水防漏,还有如此漫长的距离,工程量之巨大,实在是难以想象,这得花多少年的时间才能悄悄搞出这么一条地道来? 稍作惊叹之后,他又转身在内嵌式墓碑的外面一阵摸索,相信外面也有进入的机关开启。 后来发现就在墓碑门楣的下面,梁上石块中的之一,向上用力能按动,正与开启机关勾连。 回到墓室内,关上墓碑时,照着外面的月光看了看上面的字迹,说是乡绅合资出钱葬的无名义士。 合上的墓碑咔嚓一声,算是复位了。 再次点亮了油灯,看了看棺材骸骨旁的金银细软陪葬物,终究是没动。 倒不是他不想要,而是这棺材里的东西显然就是给盗墓贼的。 按理说,无名义士的墓是没什么财物的,这座墓不容易被盗掘,若真有人不甘心挖开了墓,打开了棺材找到了财物自然就不会再胡乱敲敲打打寻找,这应该是一种防止密道暴露的手段。 他若要拿这金银细软,就要把墓给破坏掉,否则怎么解释里面的东西是怎么没的? 不但没有拿里面的东西,他又将棺材盖盖回,运功重新将棺材钉给打了回去,恢复了盖好的原样,再四处检查了一下,才退回了密道台阶,重新将石墙闭合好了才撤退。 途中紧急赶路,近乎飞奔,但还是如之前的预料一般,油灯没油熄灭了。 之后身处绝对的黑暗中,他一手摸着墙,在黑暗中前行。 走了几里路,手触碰到了第一个拐弯处,他才拿出了火折子点燃,快速找到了入口,悄悄钻回到了杂物间内。 暗中静默了好一阵,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从一堆杂物中翻了出去。 检查门口没问题,又检查卧室,确认小狗子也没什么问题后,他又重新换了油灯,又再次潜回了地道内。 今天,他想要将闻氏下面的地道摸出个大概的轮廓来,为后面有针对性的潜入潜出查探做准备。 到了左右走向的路口,稍犹豫,最终向右边那条明显是出闻府的地道走了去。 来回几次,这边他一次都没有走过,今天倒要看看是通往府外哪里。 走着走着,发现又是一条没岔路的长道。 不过比之前出城那条短了许多,约莫走了四里路的样子就到了尽头,一个台阶直上,发现出口又被一座大假山给镇住了,外面隐隐有欢歌笑语的动静传来。 什么情况,这么晚了,还有人在载歌载舞? 找到漏光的孔眼往外一看,亭台楼阁间有花枝招展的莺莺燕燕,接二连三的与男客搂搂抱抱而过,当即明白了外面是什么地方,青楼! 悬挂的一只只灯笼上题有招牌:玉春楼! 窥探中的庾庆暗暗稀奇,闻府这条地道的尽头竟然是一座青楼,着实让人有些意外。 前面一座坟墓,这里一座青楼,他只能感慨闻家会玩。 观察了一下外面的环境,正准备转身返回时,忽又留步,转身又趴在了一处缝隙中外望,看到一座围墙就在不远处,心头起了出一趟闻府的心思。 起因在进闻府时,身上没带什么有用的东西,譬如照明用的萤石,有了那玩意再探地道可就比随时要小心护着的油灯强多了。另就是灵米,进闻府时不敢带多了,怕搜查,就在衣服里缝了点,大头的用量快没了,有灵米的话,后面就省得在闻府找骨头。 包括防身的武器,师兄弟三人的东西都藏在了外面。 试用期内没特别情况,基本上是出不去闻府的,他的情况白天也不便进地道。 思之再三,再三观察外面后,他脱掉了外套,反着穿了,之后摸到一只拴在铁链子上的铁环,试着拉了下,咔嚓一声,跟前的一块山石耸动了。 庾庆尽量小心,试着轻轻一推,那山石顺溜滑出,露出了一个口子。 他伸出脑袋往外探了探,小心钻出,又轻轻用后背将山石推回,咔嚓一声复位后,又蹲在阴影中小心观察四周。 却不知假山顶上,有一个手上拿着酒葫芦的络腮胡子的黑衣人,坐那有点懵。 第二三四章 憨傻 络腮胡子本独自静坐在假山顶上,半醉半醒半靠在石头上,借光影斑驳隐匿,时而仰望星空,时而看那莺莺燕燕与恩客嬉笑纠缠。 屁股下面突然出现的动静,令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瞬间清醒,一动不动,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瞥见假山渐渐被推开后,他亦慢慢侧身弯腰倒下,把整个人贴在假山上隐匿…… 钻出假山的庾庆背靠假山静静观察一阵后,大摇大摆走了出去,脚下踉踉跄跄绕过水池,有点喝醉了酒的样子,靠近了围墙就在墙下松裤腰带,要尿墙根的架势。 拉着裤腰带左右后方漫不经心地打量一阵后,突然一个闪身而起,翻墙而过,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贴假山上躺着的络腮胡子这才起身,目露惊疑不定,闪身滑到了庾庆出现的地方,伸手摸着假山推搡了两下。也没有在这里纠缠,这里回头可以慢慢查探,忽如一缕青烟鬼魅般,飘过了水面,飞过了围墙,悄无声息地没入外面一棵大树的树冠中,观察着…… 玉春楼出来的庾庆迅速沿巷道远离了这一带,在静寥街头快速穿行,不时观察着四周。 这个时辰的街头没了什么人,几乎都在睡梦中。 找到了一座大桥,确认了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迅速朝城中一角潜去。 最终抵达了一处民宅,暂无人住,本就是他们师兄弟三人租住的地方,不是用来掩盖身份的,而是用来应急的地方,万一有什么事也能临时落脚。 钻入宅内,他摸到了灶房,挪开了装了半缸水的大水缸,下面有块石板,揭开后,下面是个坑,就是他挖的,里面放着一把剑和一个包裹。 包裹打开了看了看,确认东西没少,银票之类的钱财都在,遂又重新系好背在了身上。 把石板和水缸复位后,他就出了民宅,开始折返。 民宅里可能还有南竹和牧傲铁藏的东西,大家各自藏各自的,也不知藏在了哪,庾庆对两人的东西也没啥翻找的兴趣,那两位穷的要死又能有什么。 一路折返到了玉春楼,楼外有一处巷口,摆着一只木轮摊车,摊车的炉子上摆着烤好的烤鸡,香气飘荡在深夜街头。 庾庆经过时,摊车后面坐在板凳上的一个老头喊了声,“小哥,烤鸡嘞,好吃的很。” 庾庆闻声止步,看了眼,心里有点警惕,他在京城就吃过钟家的亏,钟府附近街道的一个面摊居然是钟府布置在外面的耳目。 不过一看老头衣衫单薄在这凉夜,在靠炉温熬夜,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后半夜都过半了,没了路人怎还在摆摊?” 老头指了指一旁尚有寻欢作乐动静飘出的玉春楼,“总会有个把饿了肚子的。也是老儿我贪心了,前几日见卖得好,昨个多烤了几只,结果就剩下了,不卖出去老儿亏不起,回去隔了夜再拿出来卖,怕吃出不好来砸了摊子,吃坏了客人肚子,这玉春楼就不会让老儿再在这摆摊了。小哥,夜深了,肚子饿了吧,买只尝尝吧,老儿便宜点卖只给您。” 庾庆默了默,问:“还有几只?” 老头立刻来了精神,指了指炉火上煨着的三只,“就这三只了。” 庾庆下巴一抬,“包了,我都要了。” “好好好。”老头迅速扯了油纸,将三只烤鸡包好,麻绳绑成了串。 庾庆伸手到包里,摸出了一颗一两左右的银裸子,扔在了摊车上,提了烤鸡就走。 “小哥,要不了这些钱,找钱,还没给您找零嘞。” “不用找了。” 老头愣了愣,赶紧用牙咬了咬银裸子,确认是真的后,顿时欢天喜地,开始收摊。 绕到了玉春楼后面,靠墙凝神静听了一阵后,庾庆跳起趴了墙头,伸头往内观察。 他知道这种地方也有护院打手之类的,不过就青楼这种地方的看家护院,他还真不会放在眼里。 确认没什么问题后,翻身过了围墙,落地后大摇大摆地绕过水池,晃到了假山后面才骤然矮身,手伸进了假山的一个洞眼里,在里面一阵摸索掏,抓到了那只金属链环,用力一拔,里面传来咔嚓一声响。 收手时,掏着窟窿的手把那块山石往后一拉,边上立刻就列出了一道口子,他迅速侧身钻了进去,又迅速将开启的山石复位,就此隐匿消失。 玉春楼内寻欢作乐的动静依旧,外面的大树上,藏身于树冠的络腮胡子凝视着假山。 等了那么一阵,他才一个闪身而出,如一缕青烟降临在假山旁现形,侧耳听了听假山里的动静。 确认安定后,他慢慢蹲下了,手也慢慢伸进了庾庆掏过的那个洞里,探索着四处摸索,不一会儿也摸到了金属链环。 内里咔嚓一声响。 有样学样,那块山石亦缓缓开启了,被他拉开了。 他见到了裂缝入口,然又不敢轻举妄动,稍犹豫的工夫,发现开启的山石自己在慢慢滑回去,顿感设计巧妙,闭合机关应该是制作了一定的坡度,能让山石凭自重关闭。 掰住山石,再重新拨开,终于还是从裂口钻了进去,他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什么秘密,是玉春楼背着自己的秘密吗? 里面一片漆黑,他摸出了一枚萤石照明,警惕着缓缓前行,后面突然传来轻微咔嚓声,他知道,应该是入口自己关上了,好在自己知道开启机关。继续前行,见到台阶密道后,心中惊疑愈浓,那石阶,那墙体的规整砌石,没想到玉春楼下面还下了如此精细工夫…… 拿着油灯的庾庆一路脚步轻快返回,估摸着今天是不便再完成地道概图了。 没办法,他自己临时起意又去城里兜了一圈,导致时间不多了。 干脆了,准备回去趁热尝尝烤鸡,来到闻府后就没好好吃过一顿。 走着走着,手中飘逸的油灯火苗忽如吞吐般摆动了几下,庾庆当即石化在原地,凝视着火苗,忽然张口,呼一声吹灭了火光,轻轻拔剑在手,转身面对之余,摸墙后退,凭着对地形的掌握,退到了一处拐角后面才停下,伺机而动…… 举着火折子的络腮胡子一路警惕着慢慢前行,越走越讶异,这地道的长度超乎了他的想象。 然他自己却没注意到,自己脸上的警惕神色渐渐没了,渐渐流露出些许笑意。 后来,笑意似乎变得憨傻了,脚步也不利索了,拖沓而行。 庾庆和他相隔进入的时间并不长,等了没多久,躲在拐角处远远见到了萤石光芒。 光亮处看暗处,视觉上是处于弱势的,对修炼观字诀的庾庆来说,他很清楚这个道理。 暗中看光亮处有很大的优先辨别权,所以他躲在墙角窥视,想看清究竟是什么人。 对方明显也是从玉春楼入口进来的,与他前后脚的事,这么巧?他怀疑是不是自己暴露了让人给发现了。 第一个念头便是灭口,然转念后又有顾虑,发现了自己,而自己却丝毫没察觉,要么是碰巧,要么就是修为远超过自己。 当然,还有第三个可能,本就是知道密道的人,刚好从玉春楼进来了,但是时间上让他感觉可能不大。 真要是自己被发现了,混进了闻氏的事就麻烦了。 光亮越来越近,人影也越来越近,只是这前行的速度实在是让庾庆不敢恭维,他有点奇怪,怎么走这么慢? 还有奇怪的脚步声。 待人走近了,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是个络腮胡子,一脸憨傻笑,似乎看见了啥美好,笑的口角的哈喇子都在流淌。 庾庆有些错愕,明显能看出来人不正常,失智的傻子那种。 傻子能摸进这里来? 庾庆暗暗怀疑,近了,不敢再伸头了,缩了脑袋迅速后撤。 他快速摸回了杂物院出口那条道藏身,静候等待,随时能猫出去将铁板一关。 等了好久,才见萤石光芒出现,那个拖沓行走的人慢慢从道口经过了,还在继续前行。 这是要去哪?庾庆心头狐疑,将手上油灯放回了出口的库房地板上,自己竟又摸了回去,于拐角处窥视,待到人影走远了,他又悄悄跟在了后面。 一路尾随,后来,络腮胡子进了一个让他心惊肉跳的地方,他又闻到了那种若有若无又忽而浓郁的香气。 荧光背影就一路朝那尽头去了。 当他隐约见到络腮胡子慢慢登上了尽头的那座台阶,隐约见到络腮胡子双手去摸吊绳往自己脖子上套时,他惊了。 他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鬼鬼祟祟了,闪身迅速蹿去。 荧光石已经在黑暗中掉落了,似乎落进了那个坑里。 黑暗中传来了吊绳那“咕叽咕叽”的古怪声音。 飞身而至的庾庆摸出了火折子,吹亮照去,火光下,只见络腮胡子果然吊了脖子在上面,整个人挂在上面垂手晃悠着。吊着脖子明明是一件很难受的事,可那人脸上还是那憨笑模样,仿佛在享受,仿佛找到了天堂。 恐怖的事情出现了,一群白影从台阶后面的坑里蔓延而出,爬上墙,又倒爬在墙顶,然后顺着吊绳下来了。 数不清的蚂蚁迅速笼罩了吊绳上的脑袋,渐如一只涌动的大蛹一般,将绳子上的人给全面包裹了,越来越厚。 血腥味突然弥漫,被吊的人竟无丝毫抗拒,后来终于有了动弹迹象,却已经无能为力了,很快消停了。 拿着火折子的庾庆看的心惊肉跳,没有出手救人。 第二三五章 大局为重 “叽咕叽咕……” 吊绳摇晃出的古怪声音不停。 吊绳下吊着的厚重活蛹也在反复蠕动不停。 活蛹下半部涌动的蚁群染成了鲜红色,有鲜血淅淅沥沥从蚁群中滤出,血腥味浓郁。 蚁群也不是瞎子,还有大量以铺天盖地之势涌向庾庆。 庾庆已掌握了一些应对之策,闪身后退,退到了奇异香气中。 一如早先,蚁群冲到香气弥漫的外围便止步了,被无形之力遏阻在域内。 庾庆合上了火折子,从包裹里摸出了萤石照明。 没多久,蚁群如潮水般退下了,包括那吊在吊绳上的,怎么来的怎么撤退的。 来的忽然,去的也忽然。 叽咕叽咕的声音还在,绳索下面吊着的已是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 庾庆闪身,落在了台阶上,萤石照去,骷髅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血迹,是那种新鲜的白,连新鲜的骨膜都被那群蚂蚁给啃的一点不剩,骨头上到处是细密的咬痕。 人靠近了,似乎还能感觉到骷髅身上残余的体温。 一个络腮胡的大汉,转眼就变成了一具新鲜的骷髅,那群蚂蚁啃食之快,令他有毛骨悚然感。 他之前还想灭口来着,这下倒是省事了。 他忽然回头,闪身而去,在地道内一阵疾行,直接赶到了通往厨房灶台的出口位置。 先到石板下面感受了一下高温,侧耳倾听,能感觉到下人们已经早起了,已经在烧火准备伺候主人了。 回头,他又下台阶到了路口,拿着萤石低头细看,看到了,又看到了那淡淡一层只聚集在膝盖以下的淡淡氤氲。 目前来说,他还没有在地道其它地方看到过这一墓。 他还是初见时的判断,这个地方,可能因为冷热交织才让什么东西现形了。 之所以再次赶来看这氤氲,是因为大头之前触及这氤氲时鸣叫示警过。 他当时还不知怎么回事,后面也一直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刚才看到那络腮胡子化为白骨的遭遇,他才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络腮汉子痴痴傻傻的笑是怎么回事。 他在氤氲中来回走了几步,只见氤氲立刻被搅的翻腾而起。 他明白了,只要有人擅闯这地道,不管你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中进来的,几乎就没人能逃过一劫。 从那地坑里骸骨的衣裳可以看出,死者有闻家的下人,也有青莲山弟子,天知道那成堆骸骨中生前还有什么人,看样子是不管来者是谁,未经允许的闯入者一律照杀不误。 此时方明白这四通八达的地道看似安静无扰,实则暗藏着巨大的无形杀机。 杀无赦,且杀人于无形,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至于自己为何没事,在风清扬古墓里,他就有过类似的遭遇,他是有所猜测的。 至于那个络腮胡子是谁,他也无心去查,转身快步去了。 赶回了入口,钻回了杂物间,重新将入口遮掩好。 于黑暗中静默静听了好一阵,方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裹和剑藏进了杂物堆深处。 出了库房,到门口拿掉了门下的枯树枝,重新上了门栓,这才回了自己的卧室。 关门后,桌上放下东西,点亮了卧室里的油灯,才从床下把铁笼子给拖了出来,抓出了被绑的小狗子,解掉了它嘴上和四肢上的绳子,扔回了地上。 “嗷呜嗷呜…” 小狗子发出低低哀鸣,摇摇晃晃站起又翻倒,爬起又喝醉了般歪倒。 庾庆没理它,估计是绑久了,腿脚麻木了,不会有事,他埋头拆开烤鸡的包装。 稍微活动开了的小狗子终于能站起来了,瘸子似的转了身,再艰难也走到了门口,开始用爪子扒拉房门。 想开门,想离开,连看都不再多看庾庆一眼,对庾庆彻底没了感情的样子。 它这辈子都没有遭过这么大的罪,哪怕是条狗也明白了庾庆的恶意,再也不对庾庆摇尾巴了。 庾庆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两口,连连点头,发现味道确实不错,遂靠在椅背享受美味,总算是吃到点合口味的东西,神态颇为满足。 见到小狗子在扒门,手上啃了几口的鸡腿扔了过去,啪嗒砸在门边。 偶尔呜咽两声的小狗子也只是偏头看了一眼鸡腿,然后继续扒门,后来鼻翼翕动了几下,爪子慢慢从门上放下了,慢慢靠近了鸡腿,嗅了嗅,旋即试探着舔了一口,只一口便发出了呜呜声,知道了什么叫美味,开始趴在了地上狂咬,还不时抬头看看也在吃东西的庾庆。 庾庆拧下鸡脖子鸡头又扔了过去,小狗子嗅了嗅,立刻朝他欢快摇尾巴,眼神也在瞬间有了光彩,哪还能看到丝毫的委屈。 可能是对啃骨头的动静比较敏感,大头也飞了出来,落在了桌沿,盯着下面啃骨头的小狗子。 小狗子也察觉到了,抬头盯向大头,嘴上叼着鸡腿骨头与之对视了一阵。 又撕了鸡翅啃的庾庆瞧瞧两家伙的反应,发现又对峙上了,无冤无仇的,不知两家伙为什么总搞的像冤家一样。 后来,小狗子也不跟大头计较了,先享受美味再说,吐了嘴上骨头,又叼了一旁的鸡头鸡脖子啃。 大头立刻振翅飞了下来,飞向小狗子抛弃的鸡腿骨头。 小狗子目光一闪,突然双爪拍住骨头,朝大头“呜呜”裂出一口牙,发出了严正警告。 大头悬空在它面前,突然朝它鼻子“哭哭”两声,两团火星子喷出。 “嗷…嗷…” 吓了一跳的小狗子也受了刺激,惨叫着乱蹦乱跳开了,躲在床底下双爪捂住鼻子扒拉不停,显然是被烧痛了。 大头则不慌不忙地落在了鸡腿骨头上,开始嘎嘣嘎嘣啃咬起来。 庾庆看的直乐,一个小崽子竟然敢跟老油条耍横,自找没趣。 在床下冷静了一阵后,小狗子还是经不住吃的诱惑,又灰溜溜跑了出来,试着靠近自己的鸡脖子。 趴在鸡骨头上的大头立刻抬头盯着它。 一虫一狗稍微对峙了那么一阵,后来大头又继续啃自己的骨头。 小狗子这才敢靠近去叼了自己的鸡脖子啃…… 三只烤鸡,庾庆吃不完,他也就尝尝味,好吃的部位吃,鸡头、鸡脖子、鸡屁股及不好啃的带骨头的全部扔到了地上,便宜了小狗子。 闻馨让他帮忙养灵宠,他花钱买烤鸡给灵宠尝,比一般的人都吃的好,自认也没有亏待闻馨的灵宠。 小狗子则一副好吃到要疯的感觉,那叫一个不时抬头向庾庆摇尾巴。 它也学会了分享,大头要过来啃它吃剩的骨头,它立马让开,啃其它骨头上的肉去。 吃喝一通解了馋的庾庆不管它们两个,打开门出去了,外面天色已经是蒙蒙亮了。 井里打了水洗干净了手后,又拎了一桶水进房间。 门一关,庾庆在水桶里泼出水声,肚子已经撑大的大头立刻闻声飞来,蜻蜓点水般的在水里放屁,灰尘入水,自己的肚子则在一次次变小,可谓已经练出来了。 肚子瘪了后,又飞到了骨头上去啃。 天色正儿八经亮了,小狗子肚子又撑圆了,一天三顿实实在在的饱。庾庆拎了它后颈脖子,提溜出去又扔在了井旁,打了井水上来,一桶又一桶水帮它狂冲洗。 没办法,昨天趴锅里吃的剩饭菜有些还沾在身上,洗干净了卖相也要好一些,免得烤鸡吃了,明明比人都吃的好,还以他虐待了。 小狗子不是第一次经历,懂,洗完后跑一旁使劲抖干净身上的水花,然后又跑到屋檐下呼呼大睡去了,不时闭着眼睛舔舌头,这回是真吃美了。 拿了扫把回房间的庾庆赶开了大头,将房间地面清扫了一下,然后开了院门,出去扫外面的路,将一些没吃完的鸡骨头一起当垃圾给处理了。 外面的清洁活一干完,就回去拿了饭碗去吃早饭。 他并没有直接奔饭堂去,而是找人打听后直接找到了正在自己屋里喝早茶的刘贵。 “告假?” 请了他坐还亲自帮忙斟茶的刘贵一听来意,满脸错愕。 推手不用的庾庆点头道:“就今天上午就行。之前跟老娘约好了,上午我老娘可能要来侧大门来找我。刘兄,三个月不能回家,我得在门口等老娘报个平安,顺便交代一些家里的事,劳烦高抬贵手。” 都私下称兄道弟了,他估摸着这点小事刘贵不可能拒绝,肯定会帮他这忙。 啪!刘贵抬手一拍大腿,叹道:“牛兄,不是咱不帮你这个忙,而是你什么时候告假不好,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今天是真的不行。” 庾庆不解,“为何今天偏偏不行?” 刘贵往外一指,“就刚刚,冯管事派人来告知了,说玉园那边三小姐递了话,说上午会和贵客来杂物间探望灵宠,让灵宠和你都务必在场准备,我还正要去找你知会一声,谁知你自己倒先找来了。” 贵客?庾庆一猜就知道是谁,顿有些急了,“刘兄,我跟老娘见一次不容易,看灵宠多简单的事,我在不在没关系的,你随便换个人盯着都行的。” 刘贵拱手告饶,“牛兄,你莫开玩笑好不好,点明了要你和灵宠在场准备,有贵客来,冯管事还特意派人知会了我的。到时候你不在场,而且还是我准你的假,万一现场问及什么只有你清楚的事,无人能答上来,我是不是得找根绳子把自己给活活吊死才能让冯管事息怒?牛兄,我把你当兄弟,你不能害我呀! 你老娘的事好办,我找个可靠的人去侧大门那盯着,只要有老太太过来就让人上前去确认,只要你老娘找来了,保准帮你招待好了,等应付完了三小姐和贵客,立马安排你去和老娘会面,这总可以了吧?兄弟,大局为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