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犯》 chapter 1 盛夏的午后,热得好似蒸笼,大街上空无一人。平川镇的常驻人口大部分是老人和小孩,这个点都在家睡午觉。 结束了一上午的工作,连晚把车开回车场。 眼看着道路空旷,连晚踩了一脚油门,眼睛警惕地注视前方。厢式货车加速着越过减速带,上下颠簸起来,好在她现在是送完货放空回车场,不怕车厢里有货被颠散。但驾驶室里挂着的平安结也随着车身的震动摇摇晃晃,不时打到她的头。 连晚伸出手,轻飘飘地拂了一下,没拂开。 又伸一下,这次落空了,只拨开了一片空气。 下一秒平安结又晃回来,啪一下打在她的脑袋上。 说烦也不烦,打在头上也不痛,只是连晚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的感觉,恰如走进避不开理不清的一片迷雾,对着空气挥拳头,一方面是不合心意,另一方面是无所适从,不管是人和事。 连晚踩了刹车,略略降低车速,把那个平安结一把从脑袋边扯了下来,扔到了堆满杂物的副驾驶座上。 货车仍在行驶,连晚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视线里空荡荡的街面,皱了一点眉头,在午间的阳光下显出无可挑剔的骨相来。 连晚有一副好相貌。平川镇的人大大小小的都知道这一点。这说起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但平川镇很小,站到天台上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小,也不是什么依山傍水的小镇,它的一切就像它的名字所形容的那样,也正如无数个被时代的洪流所遗忘的小镇那样,没有日新月异的建筑,只有遮天的树木,并不宽阔的长街,和一点点被拉长了,默数的时间。 在这样一个小镇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就像是你探一探头,连伸长耳朵都不用,就能知道东家今天早上吃了什么,西家的夫妻昨晚说些什么话。 更何况,连晚从小就在平川镇上长大,哪儿也没去。大家一开始知道有这样一个女孩存在,是因为城西的那场大火,她作为两个遇难者唯一的女儿,被奶奶牵着手站在白事长队的前头。 苍白瘦高的女孩,有一双看人时极沉静的眼睛。虽然不爱说话,但大家还是对她很宽容,多多少少都抱有一种怜爱的态度。 至于这种态度是不是居高临下的,就因人而异了。 人对待他人的苦痛,总免不了要跟自己的生活相比,似乎从苦痛中比出自己的一点好来,也是人生的教条之一。 所以,在众人的宽容里,失孤小孩成长的道路并不顺遂。沉默寡言的性格,同学和老师似有若无打量的目光,祖孙俩艰难的生活,直到高考前夕奶奶的去世,像是彻底把连晚的青春画了个句号。 连晚没有考上大学。 这镇上多的是高中毕业考不上大学的人,可只有她好像天生就跟别人不一样,越长越好看得出挑不说,心气也高。镇上的活计不多,年轻人甘心干的也少,连晚没上大学的同学里,只有她没嫁人也没进厂,先是跟着师傅学开三轮,给饲料厂送饲料,后来不知道怎么考了货车的驾驶证,进了镇上的车队。从此算是走上了正途。随着连晚开上货车,开始在街头巷尾拉货送货,街坊邻居就彻底不拿她当小孩看了。 毕竟那股子从驾驶座上跳下来的劲儿,任谁看见也要赞一声潇洒。 你长成大人了。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也能安心了。 他们这么说。 这种话连晚听在耳朵里,觉得没意思,像是那种对着空气挥拳头的感觉又来了。 她于是以一贯的沉默相对,冷着脸,很没有人情世故地点一点头。 还是不爱说话。人们这么想。然后依旧是宽容地体谅了她。 货车在路上行驶,从降了一半的车窗吹进来些似有若无的热风,吹得人昏昏欲睡,扯掉平安结,眼看四下无人,连晚把油门又踩深了一点,想着快些回家睡午觉。 浅蓝色的厢式货车很快就拐进一条小道。 大夏天的中午,车场是露天的,待久一点就是一身汗。说是车场,其实就是一片清了杂草的荒地,镇上除了汽车之外的机动车大多都停在这里。开到熟悉的位置,车队的车已经停得零零散散。连晚熟练地倒车,拉手刹,拧钥匙,擦拭过一遍仪表盘,再拉开车门跳下来,在车把手上摔摔毛巾,动作间很有些利落的美感。 不远处有相熟的司机也停车出来,见着她,吹过来一声长哨,还有一声招呼: 小连,晚上没活,喝酒去啊! 连晚抬眼望过去,看见是常一起跑车的熟人,嘴角便封冻似的勾了一下,但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挥了下手,就转身走远了。 从车场那条小道走出来,再拐进一条长街,就走入一片隐天蔽日的绿荫里,这一片都是老式居民区,院里堆着杂物,褪色的红砖墙,爬山虎耀武扬威,晾衣绳上挂着密匝匝的衣服,阳台铁栏杆上绑着往上攀的花藤,像是捆住了一片春天。 连晚没撑伞,脸上撒了些斑驳的碎光,明暗交织,衬得她的五官越发立体。 连晚的这处住处是奶奶留下来的房子,可以追溯到大几十年前单位分配下来的产权房。那时候平川镇还欣欣向荣,还有大型的工厂,隶属于国字号的企业,年轻人们以在里头工作为荣。高耸入云的烟囱是这镇上最醒目的标志物,浓烈的黑烟从镇上的一角升腾向蓝色的天,穿着灰蓝色工装的工人们,在下班之后潮水般地涌入居住区。 几十年过去了。轮到年轻的连晚走进这里,繁花绿荫仍然如昨,可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雾,这些年来留驻的时光悄然攀上她的肩,像是要借着她的朝气,抖落这一地灰尘和锈迹。 走到自家单元一楼,连晚的脚步顿了一顿,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瞥。 楼下那间新开的杂货店的卷帘门已经被卷上去,玲琅满目的货架在玻璃门后头排列整齐,大白天的,里头也亮了灯,两扇玻璃门闭着,上头对称地贴着两道鲜红的塑料玻璃门贴:欢迎光临。 很俗,却又在这满堆的绿意里格外地抓人眼球。 连晚个儿高,从她的视角看过去,依稀能瞧得见门后头坐着一个人影,低着头,被鲜红的贴纸横贯着把她的大部分五官都遮住。只瞧得见半个莹白的额头和满头像是流水般倾泻的黑发。 连晚听见自己的大脑自动在说:她在啊…… 在阳光的辅助下,本来就是半遮半掩的人影因为那些柔和的线条,而更显朦胧。 连晚的脚步不安分地动了动。 那两道玻璃门贴不透光。在午间的太阳底下像是被水刷洗过的透亮。 鲜红色的,像是能灼伤人的眼球。 连晚觉得眼睛被晃着了。不然她怎么会鬼使神差地越走越近。 越近,她的心跳越快。 很快,透明的屏障近在咫尺,连晚伸出手,稳稳地推开一扇玻璃门,气度本来很从容,却在不经意间触到那行欢迎光临,像是被不知名的火舌所燎烤,立刻闪电般松了手。 防震的玻璃门慢悠悠地往回收,门上挂着的铃铛响了一声。 店里开着空调,迎面扑来的清凉,白炽灯让一切都无所遁形。 杂货店是新开的,货架很新,货品也很新,结账的柜台很新,柜台后头坐着的女人也很新鲜,像是天生就带着抓人眼球的本领。 她没有抬头。 连晚微微失望,又久违地有些胆怯,顺着货架绕圈,佯装是挑东西。 她磨蹭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像这些天里她常做的那样,从冰柜里取出一瓶矿泉水放到收银台上,示意结账。 不轻不重的一声。一直垂着头划拉手机的女人终于抬起头来。 须臾,眼睛里泛起笑意。 “是你啊?”她说,声音柔柔的,尾音却并不往空中飘,反倒是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语气。 连晚“嗯”了一声。 声音很镇定,没慌。 女人的眼里有了更多的笑意,她看她一眼,又低头去看那瓶水。 店里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 “这个牌子好喝吗?”女人端详了好一会,忽然拖长了声音问。 连晚被她近似于娇嗔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带着表情都僵住:“嗯……” 似乎是不满意连晚又应她一句单字。女人不说话了,只重新抬起头注视着她,眼睛里的笑意褪去,换成一种明晃晃的、不教人讨厌的打量。 连晚被她的目光攥住,一动也没敢动。心里懊恼于自己的不会说话,又悻悻然想,好在她长得不丑,不怕她看。 “外面这么热呀?”女人看了半刻,又慢悠悠地问,“你今天回家这么早,不用做活?” 她一连抛出两个问句,像是势必要让连晚开口说话似的。 连晚站久了,用手略略撑着桌子,老老实实地跟她解释:“今天活少,下午没事。” 比她高出半个头,看着满脸冷淡的人说起话来却有些奶,还带着些鼻音,音量很轻,像是会吓着她似的。 还是话少,不过周烟浅已经是相当满意。 她心满意足,抓起那瓶矿泉水扫码。从冰柜里取出来的矿泉水在桌上放久了,从瓶身淌下来不少水珠,窝在深棕色的桌面上,在灯光下清楚地倒映出两个人此时的样子。 连晚顺着那些水渍,看见旁边放着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地歪着几个沾着显眼唇膏的烟蒂。 上头的唇印和唇膏的颜色一样显眼。 原来她还会抽烟吗? 连晚心神一窒,但她是老实孩子,第一印象只觉得美和向往,还来不及想七想八,随即就听见唇印的主人说:“我扫码的机器好像坏了。你扫我吧。” 女人细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朝着连晚递过去。 连晚照她的话做,低着头,手很稳地扫了,又从女人的手里把那瓶矿泉水抓过来 两人的手短暂地一碰,各自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 屏幕上很快跳出来的却不是转账,而是好友添加的申请界面。 连晚脑子傻掉了。手指顿住,一时做不出来反应。 店里没人说话,但连晚知道她在看着她。 那瓶子矿泉水的瓶身仍在渗水,滴滴答答地,很快沾湿了连晚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还是老规矩,每天晚上8/9点更新。 ps:抽烟有害健康,小朋友们不要学。 这本会写得短吧(应该,就是一个轻松恬淡的故事,希望大家能够看得开心嘿嘿。 总之,谢谢支持!看文愉快! 感谢在2021-11-09 02:44:13~2021-11-13 18:5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2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不懂就问的梅同学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山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二号游乐王子 3个;拔丝土豆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栖梧 44瓶;拔丝土豆瓜 42瓶;暧昧学爱好者 20瓶;初聞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2 时间仿佛被拉长,莫名其妙的无所适从和心慌意乱席卷而来,连晚抿着唇,抬起眼睛,正巧撞进女人含笑的注目里。 女人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自带摇曳的水色,像带着勾子似的。可她的唇又十分纤薄,就算是涂红了丢过来,也生生泛着一股子冷意。她就算生在杂草堆里也是玫瑰。第一眼看见她的人都会明白她的柔媚里带着尖刺,可还是要一头栽进去,在她的风情万种里粉身碎骨。 现在,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连晚又一次栽进她的目光里,觉得危险,又觉得沉溺。 说来奇怪,尽管已经来过多次,但女人的面容对她来说还是惊艳。连晚觉得每一次看见她她都要陌生一回,她也说不清这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不知道要找寻些什么地每天光临。 外头的蝉鸣声声叫着。 连晚顷刻回魂,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攥紧了那瓶矿泉水,垂着头想: 也许她不该来买这瓶水的。 她这些天里都着了魔。 那么,沉默半晌过后,周烟浅终于听见连晚开了尊口。 这次说的话多一些,语气还是轻轻的。 她说:“错了,这不是付款码。” 周烟浅自从她进门起就一直努力卖弄着的漫不经心差点没绷住:“什么?” 连晚抬起头,静静地注视她:“给错了。” 她说着,还把手机屏幕的界面朝周烟浅亮了一下。 什么意思。周烟浅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心里翻江倒海,落到脸上化成嘴角边一个薄薄的笑,语气似是打趣又似是嗔怪:“就要这个,加了把钱给我转过来。” 连晚立杆似的杵在原地,没应声。 不知道这人又是在别扭什么,但周烟浅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了火,她提醒自己留神别把人吓跑了,遂缓和语气,重新又用慢悠悠的腔调说:“你现在要是不加上,过几天就算是你求我,我也不加了。要是往后这事儿耽误了你干活儿,那也别怪我。” 她很快看见眼前的小呆头鹅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些许疑色,但依旧是一声也不吭,只沉默地站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烟浅盯着她,不受控制地就有些走神。 ……真好看啊,高高瘦瘦的冷白皮,长眉深目,高鼻琼唇,握着矿泉水的手指节分明,又因为瘦,手背上浮出一点点的青筋,像是一把就能把她按住。 迷死谁了,意思是迷死她了。 心里在尖叫,看在这等美色的份上,周烟浅立刻又原谅了连晚的进退失据和木讷。 “别怕。”她托着下巴,将嗓音放得轻柔,眼睛弯弯地笑着仰头安抚道,“是好事儿。” 还伸出手,作势要拍拍连晚的肩,被躲掉了。 周烟浅看眼自己被躲掉的那只手,勾勾嘴角,又笑得连晚心慌意乱。 不管如何,两人最终还是加上了好友。 连晚捏着那瓶湿漉漉的矿泉水出去的时候,听见玻璃门上挂着的铃铛又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叮铃一声,像是冰块滚落进手心,像是要打碎这个夏天的热和寂静。 从女人的店里出来,拐进楼道,周围的温度一下降下来,楼梯也是冰凉的水泥楼梯,墙上斑驳地贴着层层叠叠的小广告。连晚一路上到三楼,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空旷得一览无余,是间不大的一居室,家具寥寥无几,连椅子都没有几张,桌子边立着浅绿色的冰箱,对面是铺着竹席的床,墙壁上挂着灯泡,有一个小小的阳台,泡沫箱里栽着些小葱香菜。 木质的房门在身后关上,连晚进了屋,水泥地面带来更多的阴凉,她家里没安空调,但一年到头也不怎么热。 一路过来,背上生了些薄汗,连晚却没急着去开头顶的风扇,而是先打开冰箱,把手里那瓶矿泉水放了进去。 空空荡荡的冰箱里除了一点青菜,几罐啤酒,剩下的全是排列整齐的矿泉水。得有七八瓶,同一个牌子,同一款容量。 连晚的嘴角无意识地勾了勾。 身上的衣服在早上卸货的时候已经弄得脏兮兮,她卸完货用接在墙边的水管简单冲了一下,现在干了过后,留下些灰道子和汗湿过后的白渍。 连晚把衣服脱下来,简单冲过一遍凉水澡,套上充作睡衣的t恤和短裤,躺在床上,把一条胳膊枕在脑袋下边。 头顶的风扇慢悠悠地吹着,竹席散发出使人安心的清香味,她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这天下午,连晚又一次梦见了那双白臂膀。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在她的梦里重现。她把货车倒在杂货店的门前,把那两扇玻璃门从车上卸下来。 女人迎过来,挽着满头乌黑的发。肩膀上挂着两条细细的吊带,姿态婀娜。 身后施工的声音叮叮当当,连晚要跟她说话,不得不凑近了讲。 背景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那天在场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只剩下她们两个。 近在咫尺的白臂膀晃得连晚眼花。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要伸手帮她拍打衣服。那天的连晚颤栗着,潜意识里明明不想认输,但脚上又略略往后退了一步。 牛奶一样嫩滑的两条手臂,横贯在她的面前,连同着白生生的肩膀和脖颈,矜持而又放肆地袒露着。 那双纤薄的红唇在动,吐出来一些热气腾腾又让人心痒的话:“先歇会儿,到这边坐,看你这一身汗……” 连晚紧张地绷直了背脊。 女人依旧像那天那样,不顾她的避让,将软绵绵的身体挨得极近,又邀请在场的人吃冰西瓜,她拉开那面刚安置好的冰柜,手臂连带着身子,绷出令人神往的、颤颤巍巍的曲线来。 她年轻生命中关于女人的美的认知,真正由那天开启。 但梦里的连晚比那天大胆,将所有的细节都纤毫毕现。 西瓜触手冰凉,可女人的手臂却是温热的,上面有层薄薄的汗,连晚不经意间挨上去,只觉得滑得不可思议,接触到的那块肌肤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她心慌意乱,站得远了些,女人却不依不挠地贴上来,连晚觉得她好像是故意的,又好像不是。女人身上很香,不是玉兰油,也不是洗头膏,连晚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窜入鼻腔的香气冲上了头脑,烧得她整个人更是昏沉。 突然,女人脚下一软,歪倒在她的手臂上,连晚连忙伸手扶住她,她绵软的躯体顷刻间落进她的怀里。 两个人的体温叠在一块,女人的体温要比她更烫。西瓜的汁液落在她的唇边,是甜的。连晚尝到了。 女人抓住她的手,更深入的东西,她引着她伸手去探。 ……热,粘腻的热,从空气中一直蔓延到肺里。连晚在一片大汗淋漓的闷热中醒来,屋里已经黑了,风扇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竹席被她睡湿了一大片,外头也黑漆漆的,不见一点光亮。 ……看来是停电了。 连晚抬起一只手臂,捂了捂眼睛。好一会才从床上翻身起来。安全起见,她还是拿着手电筒去检查了保险丝,又走到阳台,望了望附近的一片漆黑。 她手扶着栏杆,这片黑得令人心慌的夏夜让她有些恍惚。仿佛梦还没醒,脚底下软绵绵的,落不到实地。 背后一痒,是几颗汗珠滚了下去。这份热意让刚才做的梦境似乎又在眼前重现,连晚口干舌燥,有些急躁地拧开有些生锈的水龙头洗了把脸。 水声潺潺,她搓得用力,脸连带着脖子锁骨一片都疼起来,可还是忘不了那绵软温香。 水龙头淌着水,又很快被拧紧,连晚把头埋入手掌中,深吸了一口气。 她定定神,转身走进屋里,从停了电的冰箱里拿了罐啤酒。 指尖原本滑过那排矿泉水,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地拐走了。 大地一旦陷入漆黑,夜空就显得明亮。连晚倚着阳台,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已经有些温热的啤酒,仰头看,发现今天的星星格外多。 夜色里,楼下茂盛的树冠和花草都不见踪影,只闻得见淡淡的清香。 不远处有些影影绰绰的白光,应当是哪户人家的应急灯,瞧得见隐约几个人影。夜色沉静,在时间静悄悄的流逝中,身上的汗干了,连晚感觉到浑身的肌肉慢慢松弛下来,像是洗了一个热水澡,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庆幸燥热的心境终于在一点点地平复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斜下方那户人家的窗子忽然一亮,透出来一片朦胧的亮光,微微跳动着,似乎是昏黄的烛光。 紧接着,是门吱呀一声被合上的声音,热水器空打火的声音,紧接着,很快响起来些淅淅沥沥的水声。 分明是有人在洗澡。 连晚没在意,她的脑子还处在燥热过后的恢复期,只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啤酒,静静地感受着清爽过后舌根泛起的丝丝苦涩。 渐渐有蒸腾的水雾,浸透了香气飘上来, 这香气不是玉兰油,不是洗头膏。这香气似曾相识,似乎刚刚才撞见过。 连晚突然想起来了,那女人所住的杂货店的二楼,正住在她的斜下方楼下。凸出来的铁栏杆阳台,像是一个小小的半岛,容纳着她这些日子的窥视。 ——是那个女人在洗澡。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同时,连晚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条件反射般做着徒劳的抗拒。 可那香气还在飘,张牙舞爪地侵占她身边的空气,缭绕着,织成一片粘稠的水雾。连晚觉得自己就是又一次一头撞了进去。像慌不择路的野兽撞进铁笼,撞得头昏脑胀,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逃离。 不知今夕何夕,梦里的白嫩臂膀又跳回到她眼前,这香气从那颈窝里逸出,仿佛从植物丛生的地方发散,带着那种植物独特的延展性和生机。长出一只手来,将她一把拽了进去。 连晚的背上,额头上,重新涌出燥热的汗意,像是那些念头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似的。 喝空了的啤酒罐,被猛地捏紧,咯吱一声,被捏瘪了丢到一边,在这停电的夜里发出一声空荡荡的回响。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小连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 周周:别把我气死。 感谢在2021-11-13 18:51:07~2021-11-14 18:03: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今山事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雾词 2个;安慕希味的鱼汤、每天少吃点、起司头棕裤裤、目独、小狗姬一只、小十一、xx今天发糖了吗(?_?)、34916612、林三、二号游乐王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paece0007 60瓶;狂喜之后 20瓶;郁清棠被我吃包子、就很悔、培叽 10瓶;霁望、二号游乐王子、qpal.、nae 5瓶;煲仔饭啊、无辄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3 「周烟浅」 第二天连晚傍晚收工的时候,看见手机上那个沉寂了一天一夜的消息栏里发过来这样三个字。 说来也巧,就像是算好了一样。因为晚上车队要聚餐,其他人还没回车场,她得在车场等一会。刚停好车,用抹布把仪表盘擦过一遍,放低驾驶座的椅背想靠下来歇会,掏出手机,这条消息就跳了出来,生怕她看不见似的。 想起昨晚那些燥热和粘腻的情状,连晚垂着眼睛,略略犹豫了一刻,就看见对面又发过来一句: 「备注打上」 连晚面对她时总是手足无措,现在隔着屏幕也不例外,思来想去,干巴巴地打过去四个字: 「好的,周姐。」 那边很快发过来一串省略号:「……」 连晚想了想,没回复,先听话地点开她的头像打备注,还不自觉地咬起了唇。 周、烟、浅。 这三个字在唇齿间开合,仿佛说完话之后轻轻吐出的一口气,嘴角会翘起来。 连晚一边打字,一边带着忙碌一天过后的倦意放空似的想:人如其名,真好听。 备注完退回到原来界面,又看过一遍她俩的对话。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自己还没告诉她的名字呢。 手机自带的键盘音效在响,连晚反复斟酌,删删减减,好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把话发过去: 「你好,我叫连晚,在xx车队开货车,四米二报价二十起步,周姐有货要拉可以找我,联系电话139xxxxxxxx」 那边很沉默了好一会,沉默到连晚都有些忐忑,才回复:「知道了」 看见这句话,连晚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松了口气。手指快过大脑,即刻将手机息屏了。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怔怔地发起呆来。 没过多久,就有人在外头用力地拍她的车窗。 车队的人都回来了,正吵吵嚷嚷地喊她下车。 连晚熄了火,跟着他们一并往外头走。 临近傍晚,天色还没暗下去,太阳依然强烈。好在小巷树木高大,绿意逼人,挡住大部分燥热。路边的墙角上趴着几只晒太阳的猫,尾巴悠闲地一摇一摆,下一秒就被他们说话的大嗓门吓跑了。这一群司机工作了一天,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汗味。连晚嗅在鼻子里,脸色很淡,没露出一点不适神色。 她走在这一群大男人堆里,腰背挺直,面色冷然,从从容容,一眼扫过去就格外出挑,硬生生把粗犷的画风柔和了下来。 平川镇小,没走多长的路,就来到他们司机聚餐常来的一家烧烤店。味道并没有多好,但是量大,便宜,最重要的是啤酒八毛。 老板认得这群熟客,招呼着给他们搬了塑料椅子,又把两张桌子拼在一块,递上菜单。 一坐下,都急着点菜。车队的队长王志强对着菜单划拉,转身递给老板,又挥一挥手:“酒嘛——先来八提!不够再要。” 旁边的司机敲着杯子大着嗓门嚷嚷:“好!王哥真是大方!” 这顿聚餐主要是庆祝王志强的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他请客。 连晚对吃什么和喝酒的量没什么异议,在一边没出声。她一向话不多,大伙也都习惯了。说着说着话,一拐眼看见她,还会开她几句玩笑:“小连,来,跟哥干一杯吧?” 连晚就端起杯,挨个碰一碰他们的杯沿,一仰头干了。 “好!” 他们都喝彩。 过后又把肉串一叠叠地放她盘子里:“多吃点,别光喝。这么年轻胃别搞坏了。别像我……” 连晚挨个认真地回望过去,点一点头。 司机们看着她吃,欣慰地一笑,又端起酒杯来。 这场景看似温情,但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融洽的。 连晚刚来车队的时候,因为年轻,又是女的,也老听见不少闲话和轻视,有过一段不太好过的日子。但她酒量好,司机们都爱跟她喝酒,喝酒上头了就容易称兄道弟,关系就突飞猛进地好起来。 后来渐渐磨合交心,大伙都把她当自己人。 吃着喝着,店里客人越来越多,就算是坐在门外也越来越热。老板搬来了黑色的大电扇,清凉的水雾在空气中弥漫。渐渐暗下去的天色里,淡紫色和橘色的晚霞铺陈开来。 喝过好几轮。啤酒酒劲不大,在场的人都只是微醺,却都放开了,开始说些杂七杂八的话。东家娶了个新媳妇,西家如何打孩子,屋后一只猫生了七个崽,说着说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脸色染上酒后的酡红,话题也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最先是坐在连晚隔壁的李哥端起酒杯,对着王志强说:“王哥——这杯我敬你,这么多年来领着兄弟们混饭吃,现在媳妇也娶了,儿子也生了,这人生真是没遗憾了!不像我……不知道死了之后,还能剩下点什么……” 话说到最后,男人粗犷的嗓音已经隐隐约约含着些沙哑的哽咽。 还清醒着的连晚颇为意外地盯了他一眼,又看看旁边,发现大家的脸上都有些动容之色,她略略一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位大哥打了好多年光棍,年近四十,依然是孑然一身。 王志强看着他叹了口气:“哎……这么多年,兄弟们都辛苦了,大家不是一家人,也胜似一家人,你别难过——你既然叫我一声哥,你的事,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他们开始用手指沾着酒液,在杯盘狼藉的桌上找着空隙写字,盘算着哪家的女儿合适,哪家的新寡的女人不行,算计来算计去,最后有人嘟嘟囔囔地提:“就那个……那个新来的……我看就挺合适。” 一出口,大家都好像知道是谁,默契地沉默一瞬。 李哥有些心虚地小声说:“人家又是城里来的,又年轻漂亮,能看上咱?” 有人大咧咧地反驳他:“怎么看不上?老话说:男人越老越吃香!我看她那样……也不像是正经女人……要不怎从城里回来了?咱李哥这老实男人贴上去,她能不要?” “真的假的?我听她爹妈说她在城里赚得蛮多哦。” “能赚个啥?看她穿的那个样儿!”这人见大家不信,拔高了音量,转头向连晚:“小连,她店在你家楼下,你来说,她是不穿得/骚?” 在一边放空的连晚突然被这么问了一句,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他在说谁。恼怒来得突然,烧上头的时候她已经把话呛出了口:“人家看不上李哥。” 问话的司机大概是想不到她会说这话,“嘿”了一声:“你这怎么讲?留神说道啊。队里对你多好,好活都给你干,胳膊肘怎么老朝外拐!” 连晚忍着恼怒,不动声色地捏着酒杯:“我看她抽的烟贵得很,这种女人花钱大手大脚,娶到家里也不安分。李哥是老实人,不合适的。” 连晚说话天生带着一股子沉静的笃定,大家听在耳朵里连酒意都散去几分,纷纷觉得有道理,说了那起话头的男人几句,另起一个人选。 话头被连晚否决,可那男人还惦记着周烟浅,抓着这个话头不依不挠:“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她都从城里收拾包裹回老家了,能不安分到哪儿去……” “平川镇就这点地大,还怕她翻出什么浪来?” 没完没了,却渐渐有人附和他:“城里来的姑娘就是标志啊……虽然不爱搭理人,但是小嘴红红的,眼睛也勾人……” 话声到最后越来越低,两个人醉醺醺地勾肩搭背靠在一块,发出一阵暧昧的笑声。 连晚静静听着,捏紧了手里的酒杯。 大抵这两个人都是真的醉了,见连晚脸色晦暗地坐在一边,还伸头过来调笑着问:“小连?怎么?羡慕了?这些年来一个人也苦了你了?” 喝醉的男人大着舌头:“要、要不要、哥、哥哥们给你也娶个媳妇儿……” 连晚悚然一惊。 男人说着说着,头一点一点,砰一声栽倒在桌上起不来了。 “要不今天就到这儿吧。” 王志强看有人醉了,看看桌面上的串和酒都喝得差不多,起身招呼老板结账,还不忘安慰眼巴巴看他的李哥:“你放心,兄弟这事一定给你办妥。” 连晚站在旁边,帮着扶了那两个醉鬼一把。她手底下故意不使劲,任由那两个醉鬼晃来晃去,直往地上栽,明早起来膝盖都要结几个淤青。 过了一会,王志强结完账出来,吩咐兄弟们散了,又说明早歇半天,中午酒劲退了再开车,不行就请假。 一行人东倒西歪,在路口分开了。 连晚家住在附近,也没喝醉。路灯光光亮,她一路走着回去,斑驳的树影被她踏在脚下,虫鸣声规律而夜空恬静。这场景她看了二十多年。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刚才那股子恼怒的心头火越烧越烈,连晚额头上冒了汗珠,脚步也虚软起来。 借着酒劲,借着怒火,也许还借着昨晚上的一点难耐和羞耻,一点心思被说破的恐惧。连晚再一次推开了那扇玻璃门,踏进门后那个光明的世界里。 这次她没买矿泉水。径直冲到柜台,凝视着那双因她而惊讶的眼睛,想说些什么,又忽然间失去了勇气。 最后,只嗫喏着道: “你以后别穿那么少了。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14 18:03:32~2021-11-15 20:0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31731117、要动你动、39368205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伏生_落墨、阿柴爱吃冰西瓜、二号游乐王子、3936820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静言、paece0007、小十一、小狗姬一只、as~ileli、3173111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731117 30瓶;manoban 28瓶;ytslhy、melon 20瓶;39368205、我老婆呢、想与你私奔 10瓶;江逾白白白 9瓶;李栖梧 7瓶;今天见面吧、34916612、要动你动 5瓶;3972863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4 白炽灯下,店里零星几个客人,沉默的脚步声在响。 酒精烧得脑袋又疼又热,但在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在周烟浅睁大眼睛颤动瞳孔的短短几秒里。连晚的头脑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有些懊恼,又有些别样的痛快。 穿多穿少其实没有什么要紧。 这本来就是她的自由。 连晚是知道这一点的。甚至,她还知道更多的一些,譬如女权,譬如平权,譬如日新月异的潮流和政/治,这些不同于平川镇的死寂漫长,在热腾腾里带着尖刺的东西,都是城里流行的话题。 连晚读书的时候,成绩不好。但也明白书本之外,平川镇之外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更别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就算是远离繁华,都市中的热点话题和生活习惯也在渐渐影响着这个小镇。 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精彩纷呈的人生。 但连晚知晓这些,又要抛掉这些。这些话题带来的彻悟并不能给她带来一毛钱的进账。就像这么些年来她总是一个人,驾驶车子走在路上,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渐渐暴躁和麻木的心情。 只是明了的愚昧和甘之如殆的落后对比,前者装模作样的罪责好像要更重一些。 什么是皮鞭,取决于谁是羊群。连晚晕晕乎乎地想起今天晚上那些男人的笑声和言语,还有坐落在这些男人堆里的自己。愤怒平静下来,像火焰燃烧过后的余烬,冷的,浸透她的后背。 她盯着女人颤动的眼瞳,像是隔着一片幽黑的湖泊与她自己对视。 她赌气般地想:她就是这样一个小地方里的司机,孤身一人,没有钱,没有文化,没有理想,没有勇气,在男人堆里几乎要变成一个男人。这些虚无缥缈的词汇正像是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们两本来就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就像现在,她即刻要把她惹生气。 连晚这样想着,等着她的怒火,等着她的奚落,甚至于蔑视,像凡人等待神灵的罪罚,可女人只是愣了一瞬,长睫一颤,像是很快释怀了什么一样,抬起一只手。 碰碰她的脸,又用指腹摸她发烫的耳垂,力度轻而缓,慢声问: “那你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心头像是有一块重石落地。连晚不自觉张嘴辩解:“我……” 白而细的手指往回收,轻轻按住连晚干燥的唇。恰似暗夜中蛊惑人心的妖精,那张纤薄的红唇一张一合: “你现在喝醉了。回去好好想。这几天不许再过来,想清楚了再来。” 口吻活像诱哄。 手指收回去了,连带着单薄的衣襟微微掀动,遮住晃人的一线风致。 “…我不知道。”连晚口干舌燥,咽了一口口水,小声说。 女人却不再看她。 见她俩都沉默。后头有人讨巧地挤上来,递上泡面巧克力扫码,手肘把连晚杵得生疼。连晚没好气地横过去一眼,对方却没理她,只顾着跟周烟浅寒暄说话,说得没完没了。 “午餐肉是么……下次给你进点儿……” “是么,我喜欢加火腿肠,不吃午餐肉……” 连晚维持着那个被推开的姿势,眼巴巴看了好一会,看周烟浅真的没有再理她的意思,才讷讷地转过身。从走到门口,再推开门出去的过程中,她用尽了全力去感受背后的目光,却什么也没感觉到。 ……她果然还是生气了吧。 回到了家,黑洞洞的一个房间,连晚连灯都没开,什么也不干,只躺倒在床上闷头想。 连晚不明白,明明周烟浅如她所愿,真的生气了,可她还是不高兴。像是被谁抢走了什么东西那样不高兴,又觉得无力,仿佛奶奶去世后那段被人摆布的生活又来临。 可这一次她不能再冷着脸了。 她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尝到如此复杂的滋味,连梦里都在纠结。 醒过来,满身的汗,一夜没换的衣服皱皱巴巴,一翻身,浑身僵硬的骨头跟着床板一同咯吱咯吱响。 满室白光,飘来邻居隐约的炒菜香味,看来时候已经不早。连晚对着天花板愣了好久才惊醒时间已至午后。幸好车队放假半天。她揉着酸痛的脖颈走到阳台,从晾衣绳上扯下洗脸的毛巾。一瞥眼,斜下方的阳台上也正巧走出来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影。 或许还有些熟悉的甜香。 那头乌发被盘在头顶,露着白生生的脖颈,端庄而不可攀折的姿态。一转身就是同样雪白的胸/脯,真丝吊带睡裙盛不下那一身睡饱了的女人气,在午后的植物香气里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 做了一晚上的梦。连晚现在看见她就怕。她捧着打湿的毛巾。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是紧张地屏住了呼吸,怕对方看见自己,又害怕对方看不见自己。 对方却好像不明白她的这些心思,没有发现这不远处紧张的窥视。自顾自坦然地洗脸,照镜子,扎头发,两条白腻的手臂扬起来,过于轻薄的布料让一切都一览无余,看得连晚又要闭眼睛了。 等到再睁眼。阳台上哪还有女人的身影。 脸盆咣当一声响,连晚撒气般的一抹脸。湿淋淋的毛巾拧得手心生疼。 她难得任性地没吃午饭,洗过澡就转身出了家门。去到车队,她是今天来的第一个,空荡荡的休息室里没人,微信上王志强说今天没什么活,只有一趟城西搬家的单子,把雇主的联系方式给了她。 镇子上的规矩,搬家估计还要帮着搬东西。连晚想到这一点,从车队的柜子里拿了之前寄存的旧衣服换上,衣服还是几年前的衣服,旧得像张褪色的旧报纸,连晚拉了车里的帘子,一边换衣服一边想,这趟搬完就丢掉。 雇主打来电话,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带着火气问她什么时候到。 懒得多费口舌,连晚按了免提把手机丢到一边,拧钥匙,声音伴随着发动机嗡嗡响:“马上。” 男人又催了几句,连晚权当没听见,应付几声,等到车子开上路,那边已经自动挂掉了。 城西比连晚住的城东要略略繁华些。街边起了三层的小洋楼,商铺林立,密匝匝地挨在一块。街上的人流也比城东多些,店家的小孩沿街你追我赶,看也不看路上的车。 连晚连着踩了好几次刹车,本就不佳的心情雪上加霜,她本来就是容易挂相的性格,就把脸色绷得更冷,下车的时候,雇主已经等在楼下,分明是等着她上楼搬东西的意思。 很明显,男人本来是想发火,看见连晚的脸色又憋住了。只在上楼的时候絮絮叨叨:“你干这行多久了,行不行啊,你们女人开车我可害怕啊,女司机别等会……” 连晚打断他:“嗯,您待会走我车前头要小心,留神别让我把您撞/死。” 男人一瞪眼:“哎你说什……”连晚没示弱,瞪了回去。平川镇这点小地方是从来不讲什么服务意识的,大车司机就那几个,平日里车队里的司机出去赶活都是大爷,男人就是看她面孔生还是个女的才敢这么说话,连晚心里门清,懒得同他纠缠,大跨步上了楼梯,在大敞着门的那户人家门前站定了不动,抱着胳膊等着。 门内,打包摞好的纸箱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阳台,还有几个颜色鲜艳的塑料桶,桶里放着一捆衣架和洗漱用品,没理好的衣服在纸壳箱里露头,乍一看有些狼狈。 屋里还有脚步声在响。后头的男人赶上来,恨恨地瞪一眼她,进屋去了。 不一会,扶着出来一个大肚子的孕妇。 那孕妇居然还是熟人,抬头跟她打招呼:“……阿晚?是你么?” 顾燕的声音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还带着那股让人心烦的怯懦:“……真的是你啊。” 连晚抬抬眼皮,认出她来了。但也没作声,只冲着她点点头。 男人也讷讷:“你们认识啊?” 连晚不耐:“这怎么搬?” “哦!这边的箱子你来,这边我来。小燕……来,留神脚下……” 身后的女人在小声地笑:“哪有那么娇贵……” “就有……” 后面的话连晚懒得再听,一抬手抱了纸箱下楼。 昨晚上喝了酒,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上楼下楼,来回几趟坐回车里,背后已经开始冒虚汗,肚子里空落落的,踩油门力气都虚软。 偏生顾燕还在跟她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护着系上安全带的肚子,偏过头对着连晚讨好地笑:“原来你真在开货车了呀,我有听人说过,干这一行,女孩子不容易吧……” 连晚眼睛看着路,留神窜出来的小孩:“嗯。” 顾燕后头的话被打断,也不生气,她一向是这样逆来顺受的好性子,安静一会又另起了一个话头: “过去的同学你还有联系吗?好多人我都没联系了。” “没有。” 车拐上大道。其实连晚还想说“有什么好联系的,大家不都互相看不起。”但顾念着对方是顾燕这个好像有点缺心眼的女人,她还是忍住了。 顾燕因为这个回答而沉默了好几分钟,可能这沉默使她不安,没多久,她又小声问道:“哎,你们干这个,赚得多吗?” 她语气有佯装的熟稔,还透露出几丝欢快,像是为找到了什么绝佳的话题而高兴一样。 连晚听着,突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她没应声。半晌,还是忍不住平静道:“就这么回事吧。” 所有好的,坏的,你,我,大家,现在,未来,就这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连:累了,毁灭吧,这b人生。 感谢在2021-11-15 20:03:24~2021-11-24 01: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阿短 2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号游乐王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9368205 4个;49163882 2个;小狗姬一只、无数次忘记密码、阿柴爱吃冰西瓜、胱氨不酸、培根要开始戒糖了、为十一、paece0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十一 132瓶;青枫黄竹 100瓶;39368205 46瓶;一只废龟 27瓶;可以色色 26瓶;40934290、pocot、乱叶 20瓶;hear 15瓶;shoot、paece0007、k_环游星系、诶嘿熊、松心百合 10瓶;34916612 5瓶;木三土 4瓶;无数次忘记密码 3瓶;baccano、26387084、36283852、煲仔饭啊、3972863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5 顾燕一愣。 路口亮起的红灯仿佛在物理层面上让她们的交流戛然而止。连晚踩了刹车,在沉默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转过了头,看见顾燕稍稍抿着苍白的唇,眼神有些无措。 坦荡的白昼让狭小的驾驶室变得很宽很宽,女人抱着肚子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无比孱弱,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散。 红灯倒计时的三秒里,连晚听见她轻声道: “你还是没变。” 这下连晚真的不想应声了。 这趟行程不短。上了高速,连晚才反应过来顾燕和她丈夫是要搬到他们打工的县工厂宿舍,她在心里盘算,开到目的地,正好还能在软件上接一单货回镇上。 男人一路骑着摩托车绕路跟过来,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到地方时在门口就被保安拦下来。 顾燕被扶下车,见男人被拦在门口和保安扯皮,连行李都不顾就小跑过去。连晚扶着车门看她的背影,依旧是摇曳的花布长裙,只是颜色晦暗不少,像她身上穿的旧衣服。当年那个少女纤瘦的背脊胖了,宽了,曾经窄窄的腰臀现在一摇一摆,起起伏伏,显出妇人的丰腴来。 望见这一幕,连晚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那腰腹膨大的曲线一直在她的眼前晃,不知不觉中,夕阳西沉,将黑的夜幕里,把她冷然的神情衬得格外黯淡。 到点了,厂区一下亮灯,由远及近,散落着白炽灯的光网,独属于夜的视觉降临。一阵冷风吹来,路边的树梢被风吹得簌簌有声。连晚打了个寒颤,碰一声关上了车门,朝着还在扯皮的大门口走过去。 这片厂区的门卫跟连晚挺熟,认出男人是跟她一道来的之后便不再拦着。趁着顾燕跟她老公说话的当口,两人站门卫室外边聊了会天。 这一片的人都认识连晚,平川镇上常来送货的女司机,长得出挑不说,人也有能耐,不像其他司机那么风风火火,待人做事也踏实,就是总没什么表情,让人想亲近,又找不到亲近的口子。 门卫说着话,给连晚递烟,连晚接了,捏在手里,没抽。 门卫是个年纪能当她爸的老男人,见她这样,冲着她不太正经地挤眉弄眼:“试试。” 连晚把烟别在耳后,嘴里应付道:“下次再试,这不抽了,一会回去了。” “啊呀。”保安听两个人说话,也踱步过来,接过门卫递过来的烟,嚓一声点着了火,叼在嘴上含糊不清地说:“抽烟提神,从以前到现在,什么开车的,看大门的,都离不得它。” 烟味呛人,连晚习惯了这味道。但也没空跟他俩说这有的没的,看眼顾燕那头,嗯了一声,开口告辞:“行了,我给他俩卸货去了。再磨蹭下去,厂里的货还装不装了。” 更别说今天到现在,她可是一顿饭没吃。 顾燕听见她这一句话,惴惴地又望了过来,扯了扯她老公的衣袖,小声说了句什么。 连晚对上她的目光,有些冷酷地偏了偏头:“走吧。” “哦……”顾燕拉着她丈夫走过来,答得小心翼翼:“好……” 把顾燕夫妻的行李搬到员工宿舍,又从厂房装上货,连晚把车开出厂区大门,冲着站门口还在聊天的门卫和保安按了声喇叭。 “走了。”她降下半个车窗招呼道,看那大门口的两个男人齐刷刷冲着她挥手,居高临下一眼看下去,显得很滑稽。 连晚看着,再怎么面冷到底是年轻,唇角还是忍俊不禁地一弯,这难得一见的笑容掩盖在半启的车窗后头,没人去欣赏。 没了顾燕在旁边说话,回程的感受跟去的感受截然不同。华灯初上,呼啸而过的车流,这熟悉的场景让连晚的心情倍感松快。 抛去当初学开车的其他因缘际会,这份工作带给她的满足感其实比她得到的要多得多。 她此刻的感受,能不能也成为城里的一个新鲜话题? 连晚这样想着,吐了口气,把车窗彻底降下去,马路上的嘈杂一下全涌进来,流淌着的街灯,从身侧倏忽略过,货车的视角让连晚感觉到自己飞驰于这片车流之上,分泌的多巴胺让她心里涌起一阵因为满足而生的疼痛。 城市。 连晚想着,按了声长长的喇叭。 在这无法控制地某一刻,她又想起周烟浅来。 小镇的夏夜,月光如水,凉风习习,蚊虫在昏黄的街灯下纠缠地飞成一团。 等到把货卸完,从车场出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连晚饥肠辘辘,好不容易从车里找出之前留下的几包饼干。她又饿又累,脚步也发软,一路撕着包装袋走回去,什么也不想,只想再倒头睡一觉。 走到楼下,她习惯性地一瞥。杂货店却一反常态,黑漆漆一片,玻璃门紧闭,上头挂着一把大锁。 人不在。连晚这样想着,仍旧是不错眼珠地望着那边,慢腾腾地挪动脚步。 她会去哪呢? 一路走到楼道,感应灯没亮。连晚习惯了时不时坏掉的灯,在黑暗中慢吞吞往上走,心思仍旧记挂着别处。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上及下传来,手机手电筒的白光似一道闪电,又似春天晃动的柳枝。连晚猛地顿住脚步,被从楼上下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熟悉的甜香,盈满她的鼻端,像是春天里落到肩头,浓得掸都掸不开的花香。 “周……” “是我。” 女人埋头在她的肩颈,似乎是惊怒未消,深深浅浅地调整着呼吸。 连晚顿时反应过来,紧张地绷紧了背脊,扶住她的腰,克制住不动:“怎么了?” 她没有得到答复。楼梯间里一下安静下来,衬得上头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格外明显。 上头还有人。 连晚搂着她,略略退到一边,将她手机手电筒对准上头下来的人。 空气中漫来浓郁的酒味,白光刺得醉醺醺的男人偏了偏头。是镇上出了名的无赖,他认出连晚来,笑着呲了呲牙:“回来了?吃饭没?” 连晚没理他。只感觉到怀里女人搂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别怕。”她抚着她的背轻声说。回过身又冲着要靠过来的男人踹了一脚,“滚!” 男人嘟嘟囔囔,被连晚一脚踹得差点滚落楼梯。他踉跄好几步,扶着墙壁,往楼下走,不一会,像死狗似的栽倒在一边,不动了。 “没事吧?”连晚低下头,借着慌乱中被女人甩到地上的手机手电筒的白光,检查女人浑身上下的异样。脖子,肩颈,锁骨,一寸寸地往下,又一寸寸地往上,直到对上周烟浅幽深的目光,才呆住不动,像是刚刚反应过来,收敛了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安分似的拘束起来。 “对不起。”周烟浅不说话。连晚把扶在她腰上的手也忙不迭地收了回来,刚刚还清醒的脑子里现在一片浆糊,“你……没事吧?” “我没事。”周烟浅说,仍旧紧紧搂着她不放。 似乎是感受到连晚的束手束脚。女人的身躯稍稍松弛。连晚发誓,她看清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浅藏着的,细微的笑意。 不知为何,她也松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周烟浅靠了靠她的肩膀,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我刚洗完澡从家里出来,他就在我门后头站着。我要走,他就伸手抓我,还追我。” 连晚皱着眉头,往楼梯底下的男人望了一眼。 发现连晚的关注点不在自己身上,周烟浅把被攥红的手腕举到她眼前,语气里很委屈:“你看。” 连晚抓住这只手腕,女人的皮肤在昏暗的楼梯间里显出白瓷的质感,上头的指印触目惊心。她看着,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匆匆用指腹摩挲了几下。 “……别怕。”她想了好一会,才出声说话,“他脑筋不太好,你要是还害怕,我现在就把他载到城西去,教你永远见不着他。” “嗯。” 连晚说着话,背脊又僵直了一瞬,因为女人从她怀里脱身,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手臂擦过她胸前,又自然地挨回来,慢声细语地说:“还好你回来了。不然我一个人都要吓死了。” “没事的。”连晚说着,要松开她,去把男人从地上拽走。 周烟浅搂着她的手臂跟上来:“我跟你一起去……”她语调有些瑟缩,像是吓着了,却还依旧维持着平时说话的慢条斯理:“当是谢谢你救了我,回来我请你吃夜宵好不好?” 连晚闷头往前走,顿了两秒,才应声道:“嗯。” 醉得毫无知觉的男人被连晚一路拽上货车车厢,铁门紧闭,到了城西又被丢在街道的角落,等着明天再被谁发现。回程的路上,路上已经没什么车和人,空荡荡的街道,像夜的另一种形式。 连晚开着车,在余光中偷偷地瞄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她一贯是不习惯旁边坐人的,也不喜欢开车途中有人同自己搭话,可在这一路上,她都盼望着周烟浅能说些什么。 连晚在心里喊她的名字,思量着话题。如果周烟浅率先开口,那么她就要找一个机会,告诉她,她的名字很好听,是她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可是周烟浅只看着窗外,沉默着不说话。路灯照进来,把她侧脸映得有如黄昏一样朦胧。 好半天,连晚才听见她开口说:“我还是第一次坐货车诶。” 连晚干巴巴地应道:“是么……” “嗯,好厉害的……”周烟浅弯着眼睛,转过头看她,嘴角调皮地翘着。 连晚侧目到她的注视,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明明不是第一次听见这种夸奖,可周烟浅说的这两句话像是有魔力,让她连一直绷着的神情都难以维持。她克制着,略微低了低头,最后还是慢慢地,从唇边弯起一个冒着傻气的笑容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连:要保持高冷的,可是她夸我厉害欸…… 感谢在2021-11-24 01:25:13~2021-12-02 19:2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二号游乐王子、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点了痣的林品如、paece0007 2个;36458382、34916612、静言、40918462、27833551、胱氨不酸、二号游乐王子、就很悔、039、培根要开始戒糖了、起司头棕裤裤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来自唐朝的仙儿 326瓶;paece0007 238瓶;今天见面吧 67瓶;沈经秉 60瓶;金桐玉女是真的、039 40瓶;每天少吃点、我把凹凸曼打的不凹凸 24瓶;38801975、39368205、40934290 20瓶;泛江游 19瓶;白白白 15瓶;senseoflove47、20387837、34916612 10瓶;姜水半夏、46165570、石头屋的派大星 5瓶;40918462 2瓶;王老吉的邓孝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6 “笑什么?” 十字街口亮了红灯,连晚踩了刹车,靠边停下来。 她没好意思接周烟浅的话,假装若无其事地望望窗外。 女人却不放过她。凑近了过来,抬手捏她的耳朵:“你是脸红了吗……耳根子这么软,说什么都信啊?” “……”连晚抿着嘴唇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特别纯情。周烟浅心花怒放,可见她要转头过来看她,手底下立刻使了点劲儿,不让她转过来,语气跟着嘴角一同向上扬:“我昨天说的那个问题,回家你有没有认真想?” 连晚使劲儿想了想,才能想起来周烟浅说的是什么,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她一眼,神情活像个课后忘了做作业的学生:“没……” 趁着周烟浅还没说话,她老老实实地解释道:“昨天回去就睡了……今天刚歇回来,就碰到你了。” “那就是没有。”周烟浅说,“喝醉还不乖的人不能见我。” 说着,她收回手,抱着手坐回位子上,小声说:“你到前面给我放下来,夜宵的事儿,我们以后再说。” “别啊……”连晚下意识眼巴巴瞅着她,语气软下来,口吻有些无奈,却仍旧是温和的:“我今天到现在都还没吃饭呢。” 似乎刚才在楼道里贴紧的拥抱又只是一场燥热虚幻的梦,恢复过来的周烟浅,仍旧还是她平时那副举重若轻的高傲模样,像只慢条斯理舔爪子的猫,听见连晚这话,也只是动了动眉毛:“这么笨,一天不吃饭,你要饿死你自己呀。” 连晚吃惊于自己此时接话的熟稔:“不想的。所以你陪陪我一起吃、”她放低了语气,“好不好?” 周烟浅装模作样地看指甲,慢悠悠地问:“陪谁?” 再重复一遍的勇气,要比之前说过的所有话都要来得多,连晚悄悄深吸了一口气,才小声地说:“陪我。” 哼。周烟浅眯着眼睛笑,直笑得连晚心痒痒,快要憋不住脸红,才又凑过来捏她的耳垂,在耳边像是说悄悄话:“好吧,原谅你了。” 重新开到住处附近,两个人下了车,往车子开不进去的夜宵摊一带走。 小巷子里,高悬的灯泡瓦亮,铁锅沸腾着,里头煮着木耳蘑菇黄花菜肉片熬的卤汁,香气四溢,伴随着沸腾的水雾弥漫开,熏得人从后背窜出汗来。 周围或坐或站,都是住在旁边的老邻居们。 这个点吃夜宵的人不少,连晚好不容易在墙角找到张空着的桌子,转过身却看见周烟浅站在人堆里,正好奇地探头冲着铁锅里看,锅边站着的摊主,也面有得色地跟她介绍着什么。 说着说着,铁勺起落,给她端了一碗。 周烟浅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冲着摊主笑。连晚看出她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她分辨得出来。不知怎么,她停了脚步,站在不远处的墙根下,不做声地看。昏黄的灯泡下,雾气氤氲,女人年轻漂亮的面容落在周围一群汗衫大褂的老年人里,活像什么文艺片的开头。连晚很少看电影,在这一刻却感觉到电影画面所带来的、如出一辙的虚幻感。 周烟浅端着浇上了卤汁的汤面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这副出神的模样。 “怎么?没找着位子?” “没。”连晚看见她,目光有些发怔,接过她手上的碗,转过身,“这边。”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都要了面。”周烟浅说。 连晚没应声,帮她从筷子筒里头抽了筷子和勺子,动作轻柔地递过去。 她一不说话,周烟浅立刻就感觉到了她情绪的不对劲,她眨眨眼睛,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不喜欢吃面?” “不是。”连晚说,“喜欢的。” “那快吃吧。”不知道又在别扭什么,周烟浅接过筷子挑着放到她面前的那一碗,又把另一碗推过去:“不是一天没吃饭吗?快吃。” 她发话,连晚就沉默地吃面,可能是真的饿了,没几筷子就把面挑了个干净,再端起碗,稀里呼噜地喝汤。 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才发现周烟浅一直看着自己。连晚张了张嘴,想想又合上了,扯了张纸巾,装作认真地擦嘴巴。 “吃饱了吗?”周烟浅笑着问她。 “嗯。” “没吃饱可以吃我的。” “啊?不……不用了。” “开玩笑的。”周烟浅弯了弯眼睛,轻声说,“我也饿了。” 连晚没吭声。 两个人都不说话,周烟浅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勺子,小口小口吃面,眉眼间舒展开来,显出放松的神态。连晚悄悄屏着呼吸看她,只觉得刚才所见的虚幻感正逐渐远去,眼前的光和影,萦绕的香气和静默,让这个人真正地落到实处来。 奇怪的,她忍不住想说点什么:“周……” 周烟浅含着筷子看她,知晓她的意图,稍稍偏头,轻声说:“叫名字就行。” “嗯……烟浅……”见周烟浅看过来,连晚立刻又补了一句:“……姐!” 女人的嘴角浮现出忍俊不禁的笑意:“不好听,重新叫。” “……”连晚抿着唇,紧张地捏着手里的纸巾:“烟……姐。” 周烟浅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怎么?” 连晚略略蹙着眉,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的样子,半晌,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句:“没什么。” 她随即听见对面的女人在轻声地笑。她想问问她在笑些什么,话到嘴边,却什么都不想说了。 周烟浅把面条吃完,发现对面的人还在看她。不由得哂道: “等很久吗?我吃饭太慢了。” 对面的女人冲着她弯唇一笑,在这燥热的夏夜一碗汤面下肚。连晚眼尖地看见她洁白的耳廓上淌了些汗,顺着脖颈滑落,像山间的溪流汇进岩石间,透着些隐秘的吸引力。连晚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周烟浅今晚没有化妆,在这一刻却显出无比的鲜妍美丽。 对面的目光直勾勾的,周烟浅又笑了一下:“我去结账。” 热雾,香气,逐渐远去了。走到外头,身后的小巷依旧嘈杂,深夜的街道上却空无一人。深蓝色的厢式货车静静地等在原地。 走着走着,周烟浅自然地挽起连晚的手臂,刚才吃面时蒸腾出的汗意逐渐褪去,有些发冷。连晚偏了偏头,望向身边垂着眼走路的女人,小声问道:“冷吗?” “嗯。”周烟浅点点头,看上去不太想多说话。 连晚也沉默下来,伴着她往车的方向走。一时间,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在响。 遗憾的,这段路并没有能走多久。回程的路途也实在短暂。连晚把车停在车场的时候,发现一路默不作声的周烟浅直起身子,颇为好奇地看了看四周。 闪烁的繁星,被茂盛的树荫掩盖。站在楼下,周烟浅止住了脚步。连晚不解地看她,却被她轻轻拢进了怀里。 耳边女人的呼吸很轻,话也轻轻的:“再抱一下,纪念一下这个独特的夜晚。” 独特的夜晚。 连晚后知后觉地想:的确如此。 她抬起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腰间,不带丝毫绮念摩挲几下,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怕。”她说。 女人的手臂紧了紧。 连晚搂着她的腰,女人腰部绷紧的弧线触手温热,再探过去,是腰后浅浅的凹陷,连晚的手指动了一下,触摸到布料的褶皱。 她知道,更深、更蜿蜒的线条,就潜藏在这些布料下边。 连晚的手指是触摸过那些线条的。在高三停电的夜里,人群嘈杂过后的沉静,摇曳烛光照不亮的地方。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连晚的手,探进那瘦小的腰身,略略起伏的小山丘,青涩得像春夏之交时还未盈满水分的小果。 曾经也有人问她:“阿晚……你说,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就你现在去厕所转一趟,看见的那样呗。” “是这样吗?” 是当初的那个顾燕失掉怯懦抓着她的手触摸的那些线条。太年轻了,尝不出味道,连晚的心在当时毫无波动,只记得黑暗中少女的执拗,她在烛光中的倒影映在墙上,脆弱地晃着。 “你喜欢吗?”顾燕的声音细弱如蚊讷。 连晚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回来:“什么?” “这样子。” “不。”连晚说,“好像没什么意思。” “哦。” 教室的灯重新亮起来的时候,顾燕又恢复了平时低眉顺眼的模样。 “阿晚。”她又问,“你以后要去哪儿?” 连晚托着脸,慢吞吞地转笔:“不知道。” 哪怕是在平川镇最普通的高中里,少年人也常做往后的幻想,哪怕往后的落脚是流水线,厂房,厨房炉灶,雏鸟也尝试起飞。 连晚睁着眼睛,自嘲地笑一下。 那些日子在现在想起来,比怀里的女人更像是一场梦。 连晚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她有些茫然地举目远眺,看见此时天边的半轮弯月,恰似黄昏中顾燕凸起的肚腹。 平川镇上的女人是作物。 顾燕的躯体,开花授粉,瓜熟蒂落,像傍晚地平线上那轮垂坠着的落日那样降临得理所当然,仿佛她所有青涩的过往都是为了现在真正的成熟。 连晚认清了这一点,却也同样清晰地知道:那是她注定不会拥有的东西。 可在现在,在周烟浅的怀抱里,女人自带的那一片肥沃的丰土,在此刻也向连晚敞开了未知的怀抱。 “烟姐……”连晚沉默着,抱着她,感受到女人也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有温热的呼吸,一点一点地喷吐在周烟浅的耳畔。 “你为什么会到我们这里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忘了设置,发早了orz 今天是周五,祝大家周末愉快吧。 感谢在2021-12-02 19:21:42~2021-12-03 19:1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4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根要开始戒糖了 2个;paece0007、起司头棕裤裤、二号游乐王子、039、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伪鲜肉的阿真真 60瓶;柳 20瓶;叶商 14瓶;朵灿 6瓶;52138351、奶珊的奶瓶 2瓶;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7 女人的手紧紧地攀着她的脖颈。连晚听见周烟浅的声音从锁骨里闷闷地传出来:“不告诉你。” 楼道坏掉的灯仍旧黑着。四周虫鸣窸窣,把女人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沉静:“说话好累,不想说话。” 你不喜欢跟人说话。连晚说。 我不喜欢。她答得毫不犹豫。 “你今天累不累?”她又问。 身体上的疲累在叫嚣,连晚却仍旧感觉到精神百倍,明知道周烟浅在转移话题,她沉默了一下,还是诚实道:“累了。” 女人抱着她,小声地笑起来。 “那就拜拜。”她悄声说,“我也要回去睡觉啦。” “好吧。”不知怎么,连晚也有些想笑,她感到些放松的惬意,悄悄眷恋地再碰碰女人的腰,小小声道:“那……晚安?” “晚安。”周烟浅终于放开了手,站直身子,抬起眼睛看上来。 连晚盯着她的眼睛,脚底下跟生了根似的,一步也迈不动。 周烟浅噗呲一声笑了:“怎么这么看着我?小狗狗似的。” 眼巴巴的小狗狗皱了皱眉头说:“我不是狗。” “嗯。你不是。”周烟浅憋着笑,退后一步,“好了好了,不说了,这里蚊子好多,你快上去吧。” “我看着你进去。”连晚说。 周烟浅“哦”了一声。笑着挥挥手,“好,那我进去了。” “嗯。”连晚跟着她,看着她进了二楼的门,才抬脚向楼上走。旧小区的楼梯七拐八拐,到了三楼,感应灯又亮了,把墙上贴着的小广告都照得亮堂堂的。 耳边只有自己的脚步声。连晚垂着头,一步步地数着楼梯。 眼下的这个时刻,她又回到她熟悉的节奏上来。今晚的确足够独特,但奇怪的,这一刻的连晚什么也没有想,好像她过去几天里的那些燥热被短暂地安抚下去,她所面对的又是她熟悉的生活。 打开家门,只有静悄悄的一屋子黑暗等着她。连晚按亮灯放了热水,洗了头又洗了澡,又站在阳台呼噜呼噜地洗脸。一偏头就能看见不远处那个铁栏杆内的半岛始终也亮着光。 连晚一下一下地抹着脸,心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那边关灯了。这厢的连晚也在床上躺下来。头顶的吊扇吱呀吱呀地摇着。一切都宁静闲适,连晚把晾干了的长发枕在脑袋下边,像睡在秋天的草地上。 她什么也没想,闭上眼睛,睡着了。 可冥冥之中,似乎今晚一定要有些什么不平静。 连晚又做了梦。 这次的梦里不再是第一天见面那个亮得要把人晒化的下午,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一片漆黑,退后一步,就靠到冰凉的水泥楼梯扶手,只有怀里的女人是温热的。 这次的楼梯间里没有醉醺醺的男人,女人也不再颤抖,只攀着她的脖颈,望着她,像只温驯的小羊。 连晚摩挲着,认识到女人的存在,认识到她的温驯,心无法抑制地狂跳起来。 她低头去看她,黑暗中的眼神交错竟像隔着朦胧夜色对视,女人柔软的身体比想象中更让人着迷,梦里的连晚彻底控制不住她自己,像过去梦里做过的那样,她俯下身去,再一次触摸到了那些线条。神魂颠倒间,她噙着女人柔软的唇舌,呼吸渐渐急促。 渐渐地,怀里的女人伴随着连晚的呼吸颤抖着,连晚抓着她,按着她,擒着她的脖子,居高临下地看她,像坐在货车驾驶座往下看路面上的风景。在指尖扭动着的一截脖颈,那么纤弱,一手就能掌控住,教她再也动弹不得。女人挣扎,哭泣,始终挣不开她的手掌。 掌心里制住的人在害怕——梦里的连晚意识到这一点,却感觉到无比的满足。 梦里的连晚变成了那个喝醉的人。 失掉的顺序,调换的主次,一切都使人沉沦。 后半夜起了风,阳台上的晾衣杆被风吹倒,咣当一声落地,连晚猛地惊醒,一把把头顶的吊扇关上了。 扇叶戛然而止。 醒过来仍旧清晰的梦境在脑海中回放。后知后觉的羞耻感,无地自容和自我厌弃如潮水般涌来。连晚翻过身,把脸埋进被子里,第一次感觉到了无法掌控情绪的滋味。 她彻底变得不像她自己了。连晚绝望地想,短短半个月,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周烟浅篡改了她的思维,她的潜意识,让她在梦里变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黑夜滋生情绪。让今晚早些的温情和平静都灰飞烟灭。连晚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身体的疲惫让她的困意又涌上来,可她不敢睡,害怕再做一次那样的梦。 连晚睁着眼,干熬到天亮。 司机没有休息日,天亮之后又是工作。手机里车队群的语音一条接着一条。再晚一点,王志强的语音电话就要杀过来。连晚揉了揉发晕的脑袋,起床洗漱,从橱柜里掏了几包饼干,揣着出了门。 劳劳碌碌,又是一上午的车程。 中午连晚赶不回来,在外头吃饭。马路边的小餐馆里客人没有几个,没睡好加上一上午的专注,放松下来连晚才觉得头有点疼,她点了份清淡的凉瓜排骨汤饭,揉着脑袋在桌子边坐下来。 微信上,周烟浅给她发语音。 连晚看了看周围,看见老板在不远处的柜台玩手机。还是不放心,她小心翼翼地把音量调低,才凑到耳边听。 女人似乎是刚刚起床。说话时的吐字还黏黏糊糊的,带着些被窝的慵懒气。 “早——你今天中午吃什么?” 连晚反复听了好几遍,才打字回复她。中午在外头吃饭,吃凉瓜排骨汤就米饭。 那边又发过来一条语音,是闲聊的口气:“今天很忙吗?” —嗯。有一点。 下午就能回去的连晚这样回复。 好吧。周烟浅说,那我只能一个人去逛逛了。 —你一个人吗? 热腾腾的饭菜上来了。连晚饥肠辘辘,却还是先回了这一句。 是啊。周烟浅说,随便逛逛……好久没回来,感觉镇子都变了好多。 —你以前也住在这里吗? —小时候住在这里。 哦。连晚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扒拉着饭。小时候住在这里,之后跟着父母搬走,这种情况在平川镇上相当寻常。 她想起昨天晚上周烟浅避而不谈的那个问题。原来不是来到这里,选中了他们这个地方,而是回家。 连晚的心里突然有一点点的开心。因为她们这一点点的联系。 微信上,聊天已经中止。连晚把手机放到一边。下午的车程其实相当宽裕,她却把米饭扣进汤里,赶时间地吃了个快捷的汤泡饭。 她吃完饭出去的时候还听见老板在念叨,说来往的司机吃饭吃得快,肠胃都不好。 连晚心想,确实。 她随即又想,车队里拼命的司机都是为了多赚点钱,好养家糊口,娶老婆生孩子,她这种情况,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天天地奔波,把身体熬坏到底有什么用。 不知如何解释这罕见的情绪化,连晚的心情又丧气地低落下来。 但她还是紧赶慢赶,到了单子上的工厂,结果遇上车间工人打架,装货的大车们一辆都没装上货,排队堵在门口。 烈日炎炎,有司机关了车窗开空调,发电机震天响。被吵得受不了的司机又跟他吵起来了,一干人闹到最后,货没装上,围观人群报了警,跟打架的工人一起被带到局子里去。 连晚没心思看热闹,她想赶着回去,想跟周烟浅到处逛逛,想知道周烟浅小时候住在哪儿,想听她说说关于她更多的事情。 可微信上周烟浅一直没给她发消息。 她也一直被困在这儿,听耳边喋喋不休的叫骂声。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装上货回去,再卸完货到车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连晚心想这个时候也不是很晚。她抱着这样的念头从车场出来,给周烟浅发消息:你出门了吗? 随后她越走越快,最终迈开了步子跑起来。 等到气喘吁吁地站在楼下,看见的却是挂上了锁的店门。 日光强烈,连晚眯起了眼睛。 手机提示音响,她点开来看。是周烟浅的回复。 —早就出门了。 —特别巧,遇到了熟人,就跟她在镇上随便走走。 连晚感觉到自己像一只胀满了气的气球,一下就被扎破了。 —好。 她打完这个字,仿佛天气太热,一肚子火没气撒,恨恨地踹了旁边的花盆一脚。 从这一刻开始,懊恼的情绪如影随形。 没过几天,连晚又做了相同的梦。 醒过来。羞耻,懊恼,对于这样的自己和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周烟浅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不为人知的深夜里,连晚开始畏惧这一切,畏惧这使她平静生活产生波澜的女人。畏惧这个在欲望面前□□的自己。她决心逃离。 只要有心,避开一个人是多么容易。 微信上她不回复消息,次数多了,周烟浅也就不再发。而再有什么想买的泡面饼干,她也像之前楼下没开店那样,绕远路去买,再不行就快递。回家的时间段,也尽量避开便利店开门的时候,一来二去,真就一次都没碰上面。 风平浪静的半个月过去。连晚一觉醒来,沉寂了好些天的消息栏里出现了两个小红点。 —你在躲我。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发早了。 大家周末愉快。 感谢在2021-12-03 19:11:17~2021-12-04 19: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paece0007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写雾词、二号游乐王子、27833551、paece0007、4916388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833551 20瓶;朵灿 12瓶;龙争虎斗鬼见愁 10瓶;34916612、極泥斯、joy、39473692 5瓶;40918462 2瓶;我爱死苇总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8 看见这两条消息,连晚早晨的睡意清醒了大半。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心虚,踌躇,之前做决定的勇气灰飞烟灭,甚至想闭上眼睛再睡过去。 那头的人却还在线,紧接着发过来一只气得龇牙咧嘴的小狗表情包。 —!! 日光昭昭,显出一种堂堂的光亮,跟之前深夜里的所有粘腻和羞耻呈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极。 这是属于周烟浅的坦荡。 连晚盯着那个表情包,心里莫名郁结,叹了好长的一口气。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烙饼,翻来覆去地折磨自己,最终一骨碌爬起来,按亮屏幕,想说些什么,但想了又想,还是丢到一边去了。 她在这件事上表现出的偏执和懦弱甚至令她自己都惊讶。这与梦里的她是截然不同的两幅嘴脸。在周烟浅面前,连晚发现她越来越认不清自己。这对于只有自己的她来说不是一个好兆头。 手机就放在贴身的口袋里,连晚感觉得到它沉甸甸的重量,她有无数次的冲动要取出来,最终却还是作罢。 快步下楼,绕开便利店门口的那个拐角。本该是她这段日子里最驾轻就熟的事情。 但今天连晚还是转头了。她抱着一种相当可笑的想法:只偷偷地看一眼,没有人会发现。 卷帘门拉上去了。店里开着,有人在。 不由自主,她搜寻着那个身影,以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全神贯注想:周烟浅还在等着她回消息吗?连晚很快察觉到她的这个念头和她这半个月里所下的决心其实并不矛盾,她的心里似乎还隐隐约约的有些开心,为这一些模糊的可能性。 周烟浅在牵挂着她,在意她的可能性。 玻璃门慢慢地被从里头推开了。 走出来的是楼上的住客,三十大几的男人在家混吃等死,今天反倒难得下楼,提着袋子,手里拿着根雪糕,正回头说着些什么。 措不及防一推门看见杵在不远处眼巴巴的连晚,两个人都是一愣。 还没开口,就看见连晚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一转身走了,马尾高高扬起,背影还挺决绝。 开着充足冷气的便利店里,女人缩在收银台后边看剧,但显然她并不专心,眼角眉梢低垂着,脸色清冷,连顺着半启的玻璃门感觉到外边透进来的暑气,都抬头瞥了一眼。 但门已经关上了。 周烟浅再次低下头。 在这个清闲得仿佛能伸手捉住一片云的早晨。周烟浅的心情非常差,放在桌上的手机黑着屏,她伸出手,不知道第几次按亮它,努力装作毫不在意地点进去看。 那只呲牙咧嘴的小狗一直没有回音。 还挺有脾气的。周烟浅的嘴角勾了一下,又塌下去,面无表情地想,随便了,反正她现在不用工作,闲得发慌,有的是时间陪小狗玩。 心理安慰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涂红了的指甲一反常态,在桌子上心浮气躁地敲着。 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太顺,连晚今天格外难熬。 月末了。工厂赶着结货。她奔波一天,回到家已经是腰酸背痛,洗完澡一头栽倒在床上,半天起不来身。 她呆呆地盯着阳台外的夜色,身体的疲劳积累到了一定程度,似乎能够分走人的心神。 连晚努力地忽略掉她一整天都晾着周烟浅的消息这个事实。 在这件事上,她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周烟浅。她搞不明白,明明她们俩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联系,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七月底的盛夏,哪怕这间屋子阳台外是茂盛的树荫,吊扇拧到最大档,脸上,背上,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汗来。 连晚翻了个身,让额上的汗珠滚落。她一动也不动,回顾这短短的相识,发现自己在周烟浅的面前始终显出一种颓唐的无力。就好像过去那种任命运摆布的日子又来了,她还是那个上不了大学的女孩。 那段日子并不愉快。连晚不想去想了。生活始终是要向前看的。那么她向前看,决定再一次努力忽略掉她晾了周烟浅一天的这个事实。 周烟浅的消息石沉大海。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连晚起得越来越早。她出门的时候平川镇通常还笼罩着一层薄雾,车队也尚未开工,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偶尔早起的老人拧动水龙头的声音。 连晚漫无目的,顺着小巷一路走过去,看了二十多年的景色,在无人的清晨却显得格外朦胧。上学时常走的那条路边,塌落的墙根上爬山虎密密麻麻,上头翘着几朵浅紫色的小花。 有同样早起的野猫,从墙上窜出来,好奇地看她。 它的神情那么狡黠又好奇,但等到人一靠近,立刻又转身跑掉了。 连晚收住脚步,不做声地笑了一下。 小小的平川镇,连一个早起晨跑的人都没有。连晚一路走一路瞧,说不清自己要往哪儿去。 清晨氤氲的雾气还未散。连晚顺着野猫跑掉的方向,脚底下拐了个弯。 这边的路她不常来,但也知道大致的方向,不怕迷路,便随心所欲地往前走。 长了青苔的墙,上面有些斑驳的划痕,是孩子们玩闹的痕迹。 但连晚没有这样的童年。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家里只剩下祖孙俩,奶奶便离不开唯一的孙女,只让她待在家里。她做手工赚钱,连晚就在旁边帮着她数纽扣,缝一件衣服是三毛钱。等到太阳落山,饭点到了,楼下全是喊自己小孩吃饭的声音,奶奶就会站起身,去厨房给她俩做饭吃。 奶奶做饭的时候,连晚也离不开她,跟前跟后,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 连晚没有朋友,只有奶奶。祖孙俩连出门也在一块,一同牵着手在巷子里走,偶尔有调皮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冲过来,奶奶就把她护在身后。 长大后的连晚已经很少会再去怀念什么,她只有自己。但这些日子已经变成了她人生中不可分割的部分,睁开眼睛能看见,闭上眼睛也能看见。像长大后人总在黄昏时怀念炊烟。 连晚抿着唇,摸了摸这些划痕,心里突然有些空落落的。 太阳逐渐升高,她越走越深。 隐隐约约的,她瞧见了前边似乎有个人影,还有些零星的话声。 附近的人家都还安静,连晚没在意,以为是谁家早起的女人,她抬脚,静静地走过去,墙那边长着一颗极茂盛的皂荚树,张开的树冠像一把大伞,树叶却疏落,清晨的凉风拂过,吹得人都有几分醺醺然。 “嗷呜……”有低低的,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透着十分的急切,像是口水都要流下来似的。 连晚略微蹙着眉,往前多走了几步。 逼仄的巷子口,一拐弯便是另一番天地。 墙上攀着长出的瓜藤,绿油油的一大片。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及膝绸裙,半蹲着,柔软的布料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正举着一根剥好了的鸡肉肠,逗一只灰白皮毛的小狗,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嘲弄似的笑意,说出口的话却低而温柔:“慢点……不许呲牙,好好站着吃,没人跟你抢。” 连晚认出是她,下意识想躲。但周烟浅听见脚步声,已经快她一步抬起了头。 预想中紧张的对话却没有来临。周烟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重新又低下头,去喂那只摇头摆尾的小狗。 那只狗脏兮兮的,身上或许还有些野猫的爪印,可她却并不在意,亲热地搂着它,任它蹭着自己的小腿。 巷子口窄窄的拐弯,连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避无可避,抬脚走过。刚一擦肩,就感觉到被什么东西扯住了脚步。 低头一看,那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窜了出来,正咬着她的裤腿,撒欢似的乞食,尾巴摇得像是开了花。 小小的肚子温温热热的,一个劲地往上贴。 连晚冷着脸,心里却并不讨厌这只狗。但她现在没带吃的,只能伸手把它揪开。 小狗死皮赖脸,看不懂人类冷脸的暗示,热情地重新贴上来。 “……”一人一狗僵持一会,就听见身后凉凉地在喊:“连晚。” 连晚下意识地应了:“哎。” 话一出口,她几乎想抱着狗落荒而逃。 但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仍旧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略略动了动脚,回头去看。 女人声音清冷,脸上却是怡然的神情,甚至还略略勾了勾唇角,缓声说:“过来。” 连晚没动,只站在原地,表情松动些许。她心里甚至有些诧异,为什么女人能这样若无其事? “我没有跟着你。”周烟浅见她不动,主动走了过来,抬手摸了摸在冲着两人摇尾巴的小狗,轻声说。 连晚不说话。 “那天我逛镇子没有等你,你生气了对吗?” “我想着你在忙,不想打扰你,抱歉,这是我的不对。” “之前,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可是你不理我,也不回我的消息,我这几天都睡得不好,所以才会在这里随便走走的。” “不过,看来失眠的不止我一个,对不对?” 周烟浅说了好多句话,身侧的人却一声也不吭。她看着她沉默的侧脸,抿直的嘴唇,有些无奈,又有些心软。 她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暂时放过这只理不清头绪的小狗:“好吧,我就说这么多,如果你还是不想理我,那就这样吧。” “没有……” 似乎是感知到了人类的情绪,脚底下的小脏狗呜咽着,绕着连晚的裤腿转圈圈。 周烟浅凑近了更近的一点,才听见连晚低低地在说:“对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4 19:42:32~2021-12-05 23:21: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enseoflove47、静言、起司头棕裤裤、二号游乐王子、gcg、培根要开始戒糖了、27833551、郁清棠被我吃包子、paece0007、treyzac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允家的小花农 20瓶;黑川小柿子 18瓶;文咏珊圈外女友 12瓶;火柴烧酒 10瓶;14774804 6瓶;满天星河、34916612 5瓶;40918462、缪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9 瘦高沉默的人微微垂下了头,那双眼睛看着你就像注视着什么珍宝。周烟浅的心情一下就好起来了,她压抑着自己语气里的愉悦,端着态度问:“嗯,还有呢?” 连晚真心地觉得愧疚。 说出口的歉意听来难免轻薄,可这对于连晚来说已经是很难得。她从来一无所有,自然就连情绪都吝啬。 怯于发生,吝啬给予。 但原因难以启齿,让她说完这句道歉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连晚抿了抿嘴唇,抬眼看着周烟浅,正踌躇间,就听见女人笑着说:“好,我接受了。没关系。” 女人一幅温柔又坦荡的样子,看着连晚微微地笑。连晚有些无言地回看她,敏锐地发现她又变了,就好像野猫突然收敛了爪牙,睁大眼睛扮无辜乞食。之前那些懒洋洋里带着勾子的眼神,紧贴的曲线和拥抱,在夜里让连晚心痒难耐的幽香和话语,在日光下以另外的姿态,同样变成了让她无法抵御的模样。 人一靠近,狡黠又好奇的猫就会跑掉。她也会跑掉吗? 连晚看着眼眸弯弯的周烟浅,几乎又想跟她再道一次歉。 她想了想说:“……我请你吃早餐。” 摇头晃脑的小脏狗一路跟在她们身后,七拐八拐出了巷子口。连晚大致认得这边的路,出来便是平川镇早市的一角,路边挨挨挤挤的小铺子都开了,满街都是包子茶叶蛋豆腐脑的香气,蒸笼的热气烟雾缭绕,还没走近就能熏出一身汗。 连晚领着周烟浅,找了一家相熟的店坐下。 正是吃早饭的时候,柜台那挤了一堆人。连晚特意仔细擦了桌子和椅子,又站起身去帮周烟浅端豆腐脑和包子。店里人多,环境逼仄,她怕周烟浅不习惯,但女人始终没说什么,坐下来就支着下巴含笑盯着她,显然是颇为受用她的忙前忙后。 连晚于是增幅百倍,在人挤人等包子出锅的时候都觉得今天的晨光格外明媚。 她端着包子和豆腐脑回去的时候周烟浅正在擦汗。 那只偶遇的小狗也乖乖地卧在桌子底下,吐着舌头散热。 白腻的脖颈,被汗珠浸得有些闪光。连晚没敢多看,转移注意力般地帮她拿调料。 “你走路太快了。”周烟浅却抬头看着她,带着些嗔怪说。 连晚比她要高出半个头,自然步子迈得也大,她显然是没有什么跟人同行的经验,只顾着自己一个劲往前走,周烟浅费劲跟着她,十分钟走下来,活像在锻炼似的。 连晚张了张嘴,下意识又要道歉。女人似乎是被她逗笑了,桃花眼盈盈地一弯:“这次不怪你,下次注意。” 连晚却听出了她话里更多的余地。心仿佛陷下去一点,郑重地应道:“好。” 豆腐脑还滚烫,周烟浅转头看看四周,唇边一直挂着笑,似乎并不在意那些喧闹:“这里好热闹,我回来这么久,还没来过这边。” 连晚说:“你看店忙。” “也没有……”她说得煞有其事,周烟浅又被她逗笑,不好意思跟她说自己混日子的实质,只笑着说:“也还好。” 她紧接着补充道:“自己的时间还是能受自己支配的。不然还是跟之前一样忙,我为什么要回来。” “你之前很忙。”连晚说。 “对啊。”女人小心翼翼,仔细吹了吹,咬了一口包子,见没有滚烫的肉汁淌出来才敢下第二口。“一年到头就没有休息的时候。” “嗯。”连晚想了想,才又说,“那回来也挺好的。” “当然。这里生活很舒服。” 周烟浅说完这句话,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连晚却毫无知觉,正低着头咬包子。 “你呢?” “什么?” “之前都出门那么早,今天怎么有空陪我吃早餐?” “还没电话……”连晚没注意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解释说,“没电话就是没活。” “你们的单子都是车队分配的?” “嗯。”连晚点点头,被豆腐脑里撒多了的胡椒粉呛得一皱鼻子:“也可以自己在软件上接,不过镇上的单少,很少走网站的,去县里就多点。” “那工资怎么算?分成?车是谁的?” “七三分。车是我的。” “分这么多。”周烟浅露出不太赞同的神色,皱着眉头又微微笑起来,“看来哪里的资/本/家都一样。” “也没有吧……”皱着鼻子的狗狗擦了擦嘴,老老实实地说:“都要赚钱的,而且王哥人挺好,很照顾大家。” 她说这话时认真地望过来,眼神微凝,一看就是真心实意。 好乖。周烟浅别了下眼睛,几乎想上手摸一摸她的头。 两个人吃完饭出来,车队的电话还是没来。那只巷子里偶遇的小脏狗跟前跟后,怎么说都撵不走。 连晚心里很喜欢周烟浅那副拿小狗没有办法的小表情,她刚想说“要不就领回去”,就看见女人的眼神拐了个弯,落到她后头去了。 “你等我一下。”她说着,迈开步子匆匆穿过马路。 连晚不明所以,跟着小脏狗一同跟在她身后。 早市已经开始收摊,马路边七零八落一地的烂菜叶子,对面是一些还没开的五金杂货店,连晚跟着周烟浅走近了,才发现唯一一家敞开的店门门口竖着牌子,上头写着体/育/彩/票。 连晚跟着她:“你要买彩票吗?” “嗯!”周烟浅声音雀跃,“我老彩民了。” 她迈着台阶,大声招呼:“老板!” 连晚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不由得也下意识勾一勾唇角。 老板显然是没想到有人会这么早光顾,在里头头也不回地答:“吃饭呢!等会!” 还挺理直气壮的。 周烟浅笑笑,倚着柜台打量小店里张贴的中奖报纸和宣传海报。 “没想到这里就有彩票店。” “我第一次进这里。”连晚说。 “嗯,你毕竟是只懂得闷头赚钱的乖小孩嘛。”周烟浅显然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慢悠悠地打趣道:“还帮着资/本/家说话。” “啊……我……” “可惜我只是俗人。”女人抱着胳膊,含笑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带着钩子,“又不想奋斗……只能寄希望这天下掉馅饼的概率了。” 连晚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应她这句话。镇上赌徒不少,整天游戏厅的闲人也多,她听过太多风言风语和悲剧,本该对这些虚无缥缈的妄念不屑一顾。可是周烟浅只是轻轻巧巧地这么一说,甚至可能她自己都没往心里去。连晚就立刻倒戈,觉得她做的事情大俗即大雅,马上就该实现。 她不知道怎么向周烟浅解释这份心情,私心里也并不希望她能明白。只好沉默以对,静静地回望着她的笑。 空气一瞬沉默。 周烟浅的笑容顿了一下,闭了闭眼睛,还是没忍住,弯着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怎么这么乖。” 她说完这句话,果然看见狗狗的耳朵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立刻烧得通红。 好在老板在这时推开里间的门走出来,教好整以暇欣赏连晚脸红的周烟浅转过了头:“来两注。” 她先报了一串号码,让老板在里头机子上操作,又问旁边:“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连晚忍住捂耳朵的冲动,往后略略退了一步。 “嗯?” “……五月六号。” “嗯。”周烟浅满意地应了一声,“把上一注后区的1201改成0506。” “好嘞。”老板隔着柜台递过来两张票子,“给。” “走吧。”周烟浅看了看手里的彩票,又抬头看看杵在前头不动的连晚,“怎么了?” “没……”连晚跟着她转身朝外走,出了店门才发现一直跟着她们的那只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 周烟浅也发现了:“哎?还想着把它带回去的,居然跑掉了。” “可能以为你不要它了。”连晚说。毕竟她们进了彩票店,把它关在门外。 “怎么会呢?”女人声音里含着笑,抓着她的手腕捏了捏,“我喜欢小狗狗。” 连晚任她牵着,没敢动,以为她真的喜欢那只狗,便在嘴上应道,“没事,下次再见到了,我帮你带回来。” “好。”周烟浅看着她,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连晚电话响了。 “……你去忙吧。”她松开手,“我刚好散步回去。” 车队的电话一向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催得急,连晚也没办法送她回去,听见周烟浅这么说就点一点头:“行。” 她道别得倒是挺利落:“那我走了,你回去到了跟我说一声。” 周烟浅也不想耽误她的工作,轻声应了,看着她跑远。 但可能是真的忙,早上周烟浅回去发的消息,一直到中午吃饭才收到连晚的回复:“好。” 沉寂了半个多月的聊天框,终于重新活跃起来。 下午店里没什么顾客,周烟浅盯着聊天框里连晚发过来的这一个字发呆。 这样还不行。她想。 那么,这天晚上,收工回家的连晚洗漱完毕刚歇下来,就看见车队群主给她发的一条私聊语音。 点开听,是王志强大咧咧的声音,在夏夜的空气里轰隆隆地炸开: “小连啊,有件事跟你说,你家楼下那女的刚刚联系车队,说她店里往后的货都让你拿。你明天起早点,到我这边拿货单给她送过去。收到回复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5 23:21:57~2021-12-06 20:1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kari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柳、静言、manoban、起司头棕裤裤、知哑、paece0007、二号游乐王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略略略咯 102瓶;buist 20瓶;m10、吃了香菜就上头 10瓶;34916612 5瓶;345738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0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隔天直到夕阳落山,连晚才拿了货单,推开杂货店的门。 门上挂着的铃铛叮铃一声,教店里流连的几个顾客都漫不经心地看过来,见进来的是一个浑身上下都有些灰扑扑的女人,又把头重新扭了回去。 也有人认识她,丢过来一抹招呼的笑,连晚绷着脸,点头示意走过。 柜台后头,周烟浅正在吃晚饭。碗里清汤寡水,几根细面看上去一筷子就能挑完。 连晚走近了,撂下车钥匙把货单压着,用两根手指推过去,说:“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她的语气里有装出来的冷淡,连晚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要摆出这副嘴脸,明明两人昨天相处还算愉快。 意外的,她这句话的回应也要比她预想中来得迟一些。 连晚悄悄地低低头,望了过去。 女人今天穿得很休闲,不再是裸露的吊带和贴身抹胸,宽大且质地柔软的白t把一切都掩盖得严严实实,只衬着一截白细的脖颈,看起来比平时要更显年轻。听见连晚说话,她用手半支着头,懒洋洋地往上看,长睫很轻地一颤,才柔声应道:“好。” 两人视线相交,连晚收起钥匙的手指略微顿了顿,别开眼,把薄薄的货单再推过去一点。 想着不打扰周烟浅对货,又或者想躲开什么。她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走,一手撑着柜台,一手握着车钥匙,漫无目的地打量四周陈列整齐的货架,等着女人对明细。 周烟浅看得很快,但显然没什么交接的经验,还是连晚提醒她:“在下边签字。” 抽屉被拉开又合上,笔尖落在纸面上,一阵极轻的沙沙声。 女人握笔的手指细长,连晚盯着,不由自主疑心它下一秒就将折断。 但也只是短短几秒,签完字,眼看着周烟浅将把货单递回来,她收回乱飞的思绪,不自觉舒了一口气。 周烟浅仰起头,把签完字的货单递过去。 纸张交接的瞬间,两个人的手指同时捏住了货单的两端。连晚垂着眼睛,刚想借着这一瞬间看一看对面的人,就发现纸上落着的力度被加重了,她扯不动。 连晚心里舒了的那一口气,又重新被提起来。 怕扯断这脆弱的纸张,她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力度,试探性地往回收,可对面仍然不动。 白炽灯炽热而明亮,让人有种无处遁逃的慌乱。 两个人像是僵持住,谁都没有退步,连晚略微恍惚,又有些无措地望过去,就看见周烟浅仰着脸朝着自己弯唇笑了。 ——而她第一次见人这样笑。 不同于之前直白而侵略的美丽和魅惑,近在咫尺而又若即若离,像清晨未散的薄雾里墙头满枝摇曳的花,明明她只是坐着朝你笑一笑,你就觉得你仿佛有好多话想对她说。 从进门后被一直刻意营造着的冷淡气氛,就仿佛因这个笑而化冻。 “你今天迟到了。”女人注视着她,唇边犹挂着笑意,轻声说。 “早上堵车……”连晚躲开她的眼神,干巴巴地解释,“下午单子赶得急,也没办法给你送过来。” “嗯?”她感觉到周烟浅的目光从上到下缓慢地扫了她一遍,最终落在她脸上,“就这样?” “……” “我等了你一天。”周烟浅说。 现在那张货单倒是拿回来了,连晚捏着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桌上有一杯水,周烟浅捏着玻璃杯的杯壁,孩子气地转了一下:“一碗豆腐脑,两根冰棍,二两水粉,三包薯片,一包话梅糖,噢,”她抬起头:“还有几个小面包,几块巧克力。” “为了等你,我今天吃了这么多东西,坐着不动看了一天电视剧。热量都飙到天边去了。”周烟浅说着,唇边又弯了个无奈的笑:“你连个消息都不给我发,现在也不跟我道个歉吗?小朋友。” 她话里的称呼让连晚下意识地皱眉,但想想她今天等了她一天,还是垂着眼睛老老实实地道了歉:“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早上那条路塌了……下午那单催得太急,路上车况也差,到了又差点开不出来,一来二去的就耽误了很久。” 想了想,又补充:“有时候我在开车没办法看消息。你要问我,直接给我打电话就行。” “这样——”周烟浅愉悦地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冲着连晚。“好吧。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趁着连晚表情松动,周烟浅清了清嗓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左手。” “……怎么?”连晚慢吞吞地把手放进她的掌心。 “怎么这么乖。”周烟浅捏捏她的手腕,笑着仰起脸,语气重新变得熟稔,“刚进门就想问你,今天去哪里打滚了,把自己搞得这么脏兮兮的。” 一路走过来,鞋子脏了,黑t恤,黑裤子,全都沾着灰尘,但偏偏人是出挑的白,就把一切脏污都变成洁净的背景,仿佛在山水墨画中脱颖而出的半壁留白。 女人的掌心像是有魔力,连晚任她握着手,沉默了好大一会才回答:“……卸货卸的。” 她这样说,女人的声音就慰贴地放低了,几乎要跟她的手掌一样软:“很累吧?” “还好。”连晚说,“习惯了就好。” 周烟浅不说话了,静静地看她。两个人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连晚突然很害怕从她的眼神中读出类似于怜爱或是同情的情绪,她在沉默中突生烦躁,收回了手说:“那我就先走了。不出意外货这周末给你送过来。” 周烟浅歪歪头,没有挽留她的意思,也没有去计较她骤然冷淡的语气:“好。” 店里没有放音乐。唯一单调的背景音就只有脚步声和门上的铃铛。又有顾客进来,叮铃一声响。连晚站在柜台前,沉默着叠起货单,跟车钥匙一起握在手心里攥着。 “希望周末快点来。”几乎是紧跟着铃铛声落地,周烟浅突然又轻声说。 连晚垂着眼睛,看着她。 “想再看看你工作的样子。”她托着下巴,“一定很漂亮,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一样。” 连晚顿时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她察觉到自己因为这个夸赞而失控的心跳,又害怕周烟浅发现她的异常,心慌意乱地别开了眼睛。 但她发散的思绪正如野草蔓延,不受控制地乱糟糟成一片:原来周烟浅也记得她们的第一次见面,不仅记得,而且想念,不仅想念,还说得这样坦荡,这样明艳,让连晚觉得她的卑劣无处遁逃,随着她狂跳的心,那些深夜里的秘密仿佛被一件一件地抖落在这白炽灯下,等候她的发落。 指尖微微抖擞,连晚口干舌燥,小声说:“……那我走了。” 她落荒而逃。 . 这天晚上,连晚久久未能睡去。 平川镇四季分明,夏季也尽职尽责。 夏夜漫长。一觉醒来,又是满额满脸的汗。夏天早晨的热是隐忍的热,那些整整一夜的热气和着潮湿的晨雾,牢牢锁在人的躯体里,无论怎样流汗都疏解不了,令人隐隐心生烦躁。 连晚习以为常这份烦躁,流了一夜的汗,热水壶空空如也,她从床边的冰箱掏一瓶矿泉水,边拧边从屋子里往外走,盘算着晚上收工回家去镇上装空调的那家店看看。 按理说,她开车几年,攒了不大不小的一笔钱,本来不用过得这样节俭清苦。但连晚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没有什么改变的意向,那笔钱也就一直没动。攒钱总要有目的,可她没有什么好为自己盘算的。 装个空调吧。连晚想,也许她早该给自己装个空调了。 矿泉水是周烟浅店里买的,连晚拧开之后才反应过来,晨起湿热的暑气让她的手臂微微刺痛。她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习惯性地凝视不远处那个空无一人的阳台。 阳台上多了一小盆花,空调外机轰隆隆地响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6 20:10:44~2021-12-08 20:2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培根要开始戒糖了、文咏珊圈外女友、起司头棕裤裤、静言、27833551、paece0007、二号游乐王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郁清棠被我吃包子、昂、rollins 20瓶;想想远离憨憨、我花开后百花杀、凉因 10瓶;40934290、养老院 8瓶;34916612、36802470、闻子愚 5瓶;40918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1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矿泉水瓶,发出轻轻的响声。 手机没有动静,连晚得以偷闲在家久留一会。刷牙时含着泡沫再看一眼不远的阳台。 这次她终于认出那盆新多出来的花应当是镇上早市买的,浅紫色的一小盆,细小的茎干微微拂动,五块钱就能带走。 卖花的是外地人,平川镇没有花店,一些新鲜的小玩意:观赏金鱼,小盆花卉,染了色的小鸡仔,全靠这些同样开着大货车的外地人带过来,跟着早市上的茄子土豆青椒一起摆在路边售卖。 连晚想,她去逛早市了。 她的脑子里却浮现出女人在清晨的小巷子里喂狗的场景。 随之浮现的还有女人对着她说话的样子,喝豆腐脑时她小心翼翼地挽着垂下来的发丝,买彩票时的开心,昨天下午捏着她手腕时软软的手掌心……回过神来,水龙头还开着,像做了一场白日梦。白白浪费了好几分钟的水。 连晚不是迷信的人,这时候在突然之间却觉得,那只狗丢了,这很不好。 她把嘴里的泡沫漱干净,然后用力地搓了搓脸。 接下来的几天,车队里的人都知道小连在找一条流浪狗,可平川镇的流浪狗白日里基本不出街,晚上又压根看不见,连晚失落之余,闲下来的时候总想到周烟浅,想在巷子口她半蹲着,裙摆盖不住光洁的大腿。看见她,女人打着卷儿的长发落在裸露的肩膀上,莹着水光的眼睛从上而下,款款地望上来,然后站直了身子—— 连晚知道她比自己要低半个头,那一刻她俯一俯身,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诶司机,差不多了应该,你来对下单子看看对不对。” 厂里的工人装完了货,码得整整齐齐,甩着手在旁边等着。连晚按捺住心里杂乱的旖旎,跳下驾驶座,到后厢挨个清点成箱的矿泉水,泡面和零食。 车厢里有点脏,她用脚蹭了蹭。 “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那我这边签字了啊。” “行。”连晚接过工厂签了字的货单,拉开车门上去。 送货的业务之前是车队里的其他人负责,连晚跟这边的工人不太熟,但厂房的门开得有点窄,她降了车窗,听着工人指挥把车倒出去。 “要不再回一点?” 连晚抬了抬眼睛,估算了一下大致距离:“不用。” 她把方向盘打死,又慢慢调整着角度,顺利倒了出去。 旁边几个围观的工人当捧哏,叽里呱啦跟驾驶座上的司机套近乎:“技术真好,这也能出去。” “走了。”连晚也配合着,露出一点寒暄的笑意,冲他们点一点头。 她今天就周烟浅这一单,早上还提早出了门,不到中午就能把货送到。 周六路上拥堵,连晚难得有些急躁,按了几声喇叭。 还是晚了,赶到的时候小区里已经飘满饭香,不知道谁家包饺子吃,一开进去就闻见韭菜蒸熟的那个味儿。 女人提前给她打过电话,这时候提前出了店门,明晃晃地立在太阳底下,像是在发呆。 淡蓝色的厢式货车倒上去,很明显地顿住,一拉手刹。紧接着驾驶座上的人跳下来,语气里罕见地有些急促:“你等了多久了?怎么不在店里等?” 周烟浅只回答她后一个问题:“坐着无聊,出来站会儿。” 女人还是紧身吊带抹胸长裙,两条小腿又白又细,脸被太阳晒得微红,光洁的肩膀上一滴汗滑落进锁骨,连晚感同身受地颈窝一痒,没敢多看,背转身去开车厢门,嘴里问:“仓库在哪?” “在店里。”周烟浅像是没看懂她的闪躲,凑上去要帮忙,“我帮你吧,一个人搬太累了。” 连晚兀自爬上车厢,声音闷闷地:“不用,把推车给我。” 玻璃门大敞,里头的冷气都跑出来。大中午的小区里街上没一个人,就只有手推车单调的滚动声。 连晚卸货的时候不说话。她紧抿着唇,像是憋着一口气,把垒满的推车一趟又一趟地推进库房。 周烟浅站在一边看着她,见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又怕给她添倒忙,没敢去搭把手。 即使店里冷气开得足,但冷热交替,连晚还是流了一身的汗,额前的刘海被打湿,又被她往后一捋,露出整张光洁的脸。 正午的太阳高悬。小区里的锅碗瓢盆和饭香味猖獗一阵,又渐渐沉寂下去。 时间一点一滴地溜走,又被慢慢拉长。 终于,最后一趟推车把货物清空。连晚又帮着周烟浅看了看库房里的货,把几个摆得歪歪扭扭的货架移正,出来跟她告别: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去吃饭吧。” 不一会,又从门边重新折回来:“能借我把扫帚吗?我把车厢扫一扫。” 这人的说话声音又轻了,像是怕吓着她一样。 周烟浅去里间给她拿了扫帚,又从冰柜里取矿泉水,走到车边准备递给她。 随着扫帚挥动,空气中满是纷飞的灰尘,连晚抬头看了看她,有汗水从眼皮上滑下去,让她略微眯了眯眼。 看见周烟浅的举动,她没接,但也没拒绝:“等会再喝。你走远点,这里脏。” 周烟浅不说话,走开几步,仍旧在旁边看着她。 车厢的门半开着,连晚在里头扫着地,声响并不明显,没过多久,她从上头跳下来,擦过周烟浅身边去取簸箕,肩膀挨了她一下。 别的司机都抽烟,混合着汗臭,走过来一晃一股味儿,周烟浅闻到就想吐,可连晚现在身上也全是灰尘,满头满脸的汗,脏兮兮地顺着脖子往下淌。可周烟浅就是觉得她干净,这样的一个人,就算是抽烟,烟草气都要浮在表面。 终于等到连晚忙完,周烟浅给她递过去一条打湿的毛巾,没头没脑地想着。 连晚此刻的心情也很没头没脑。付出了劳动之后,她在周烟浅面前奇异地失去了局促和羞耻。明晃晃的日光下她终于敢直视她的眼睛:“谢谢。” 她们一歇下来,午后静谧,只有不远处的蝉鸣嘶声叫着。 这下反倒是周烟浅率先移开了目光,她的耳根悄悄红了,像是被太阳晒得发烫:“不客气。” 见连晚也别开眼,往嘴里灌水,她转移话题般不经意地问:“这么晚了,你中午饭怎么解决?” 连晚轻蹙着眉,把喝空了的水瓶攥在手里,扯了扯湿漉漉的领口:“回家随便吃点。”酷热当头,她又想起装空调的事:“下午还要出门一趟。” “这么辛苦……”周烟浅踌躇着,明明是提前做好的决定,现在说出口却有些小心翼翼:“要不我请你吃饭吧?” “嗯?” “炖排骨,红烧肉,再蒸一条鱼,菜我也洗好了。”周烟浅说,“你喜欢吃肉吗?” 意识到她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连晚束手束脚,杵在原地,脸上的神情不磊落了,反倒显得特别傻:“啊?………还、还行吧。” 周烟浅忍不住笑了:“那你快去洗手,很快就能吃饭了。” 连晚愣愣地跟在她后头,在店里的卫生间洗了手,又走进旁边的小房间。 房间里头有锅灶和餐桌,周烟浅背对着她,低头切着什么。 旁边的高压锅已经被打开了,飘出来炖排骨的浓郁酱香。 另一口锅里蒸着鱼,煮沸了的水汽顶着锅盖。 连晚走近了,小心问她:“要帮忙吗?” 周烟浅略略偏头,连晚自己刚洗过手和脸,浑身燥热的汗意还未退,只觉得心口都烧得慌。可她额头上却一滴汗也没有,脸颊白皙柔软,头发挽在脑后,散落的发丝垂在脸侧,整个人的气质跟之前很不一样。 听见她的话,她温温地冲她一笑:“不用,你坐下等一会儿,很快就好。” 连晚脚底下没动,站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忙。 鱼蒸得差不多,她小心翼翼地端出来,撒上切好的葱丝和辣椒丝,烧热了油泼上去,刺啦一声响,香味窜了满屋子。 青菜丢进烧沸了的水里,很快捞出来,浇上调好的酱汁。 旁边的红烧肉,炖排骨,依次被盛在大碗里。 最后是撒了葱花和虾皮的紫菜蛋花汤,周烟浅转过身,这才发现一直呆站着不动的连晚,拿手肘推了推她:“去拿碗。饭在锅里,自己盛。” 想了想,又喊住她。 “尝尝肉咸不咸,我没加盐。”她握着筷子,从碗里夹起来一块肉,凑到连晚嘴边。 酱红油亮的肉块散发着热气,连晚看了看她,见她一脸不容置疑的认真,才犹犹豫豫地张口。 她没敢吞,只小心地拿牙齿叼住,嚼了嚼。 周烟浅状若无常地收回手:“怎么样?” “咸淡刚刚好。”连晚真心实意地说,“很好吃。” 周烟浅冲她一笑。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变得温馨。连晚主动凑上去帮周烟浅端汤,她手扶着碗沿,没留神被烫了手,偏过头却看见周烟浅拿着那双筷子,也尝了一口肉。 亲密接触的事实涌进脑子里,连晚愣住了,脑袋里想七想八,发晕地看着她。 “这次做的好成功。”女人冲着她笑,又问:“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烫红的指尖,被悄悄蜷缩起来。 连晚按捺着狂跳的心,强作镇定地回答: “没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8 20:29:04~2021-12-09 17:41: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2个;起司头棕裤裤、2783355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lon 200瓶;起司头棕裤裤 89瓶;paece0007 30瓶;沈经秉、朝闻道、安樂林 10瓶;浪里白察 8瓶;石头屋的派大星 5瓶;无所事事的鸽子?、htt是我老婆 4瓶;奶珊的奶瓶 3瓶;卡夫卡的下午茶 2瓶;40918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2 油烟机没开,只有墙上的排气扇轰隆隆响着。这间房间天花板低,看起来就有些逼仄,不开灯的话光线暗沉。排气扇的窗户正对着小巷,时不时有自行车滚轮碾过去的声响,不知道谁家小孩不睡午觉。 桌上,周烟浅把所有肉菜都堆连晚面前,自己则对着青菜,数米似的往嘴里填饭。 她吃得太少,以至于连晚都不好意思夹菜,只一味空口吃白饭,嚼久了竟也觉得嘴里甜丝丝的。 盘里的菜一点没少,周烟浅注意到,挟起一大块排骨往她碗里放,嘴里说着:“多吃点。不然这些我一个人吃一周都吃不完。” 她说话的姿态放松,教连晚也恍惚了心神,脱口而出:“那怎么还做这么多?”说完真想把自己舌头咬掉。 看着连晚一脸决绝地啃排骨,脸上的表情不冷淡了,整个人像是拨开迷雾,生动地落在她面前。周烟浅莞尔笑笑:“以前忙惯了,闲下来就想找点什么事情干。我喜欢做饭,但是吃不了那么多,一个人住就这点不好。” “哦。”连晚应声,像想补救点什么似的附和道,“我自己在家也是,一般都是下面条吃。” “你一般怎么做?”女人托着下巴,很有兴趣地望过来。 “煎两个蛋,然后烧水煮面,再加点青菜。” “肉呢?” “回家的时候我会顺路买点熟食。” “不炒菜吗?” “不。” “就只吃面?” “差不多。” “好规律的安排。” “嗯。”连晚把啃完的那块排骨丢到脚边的垃圾桶里,“没精力去做太多,闲下来就只想休息。” “你今年多大?”周烟浅若有所思,忽然又问。 “二十二。” 她像是叹了口气:“这么年轻,怎么活得这么老派。” 碗里的饭只剩下最后几口,连晚端起碗,含含糊糊地应道:“太累了。” 对面的人不说话了,只又给她挟过来一大筷子红烧肉。 …… 菜的份量大,就算周烟浅填鸭似的夹菜,两个人吃完饭,也还剩了一大半。周烟浅挨个倒进保鲜盒封口,放到旁边的冰箱里。连晚陪着她收拾碗筷,拿到洗碗池里放下。 周烟浅取过围裙,示意她让开。 “我帮你。”连晚说,她饭前已经洗过手,干干净净的手肘带着两只手展示性地一摆,主动套上橡胶手套。 女人的眼角眉梢于是含着一点笑看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一动,最终却只低了低头,把围裙张开,小声说:“那你转过来一点。” 连晚对着她,感受到她的手环过自己的腰,在背后打结。 力度极轻,仿佛悬在半空。 极近的距离,凉凉的鼻息轻轻地打在脖颈里,连晚这才发现原来周烟浅体温偏低,肩膀一侧的肌肤温润如冷玉。在这炎炎夏日里凑过来,让人忍不住要伸手抱紧。 ——她只要低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额头。 这个念头跳进脑子里,连晚脊背僵直,几乎不敢低头看她。 难熬的几秒过去。周烟浅松了手:“好了。” 她开玩笑似的:“好好洗,我在旁边监工。” 监工当然只是玩笑话。连晚洗碗的当口,外头似乎有人敲门,周烟浅出去看了看,回来的时候,手里捧了半个剖开的西瓜。 水声稀里哗啦。连晚转头看了一眼。 “我妈送过来的。”周烟浅在她旁边站着,把在碗架上晾干的砧板放下来,伸手去拿刀,“还是凉的,吃一点吧,就当是饭后水果。” 借着水声掩盖,连晚没有说话,不做声地搓洗手里的碗筷,隔着手套,却还是觉得水流漫过她的手背,湿淋淋的手似乎怎样都揩不干净。 吃西瓜的时候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将心里生出的疑惑问出了口:“你家里人也住在这边吗?” 说完就盯着对面的人,眼睛一眨不眨。 周烟浅正往纸巾上吐西瓜子,半掩着脸,她做什么似乎都有种游刃有余的秀气,听见连晚的问话也不惊讶,只简单地说:“他们前几年退休回来,现在住在附近。” 连晚却追问道:“哪里?” 周烟浅说了个地名。地点就在那天清晨的小巷附近。 “我偶尔会回家住。”她解释道。 连晚“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西瓜很甜,应当是送瓜的人精心挑选,她吃到嘴里却有些难言的干涩。 吃完西瓜。连晚起身告别,刚才忘了把车开到阴凉处,现在驾驶座里热得像蒸笼,日头高照,连晚头晕目眩,倒出去才从后视镜里看见周烟浅一直站在原地。 那道身影越来越远,随着一个拐弯,最终消失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连晚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看懂过她。 …… 似乎有意让她冷静,接下来的几天,两个人都没有再见面。 微信上周烟浅向连晚抱怨,说那天的红烧肉到现在还没吃完,让连晚带点回去拌面条。 连晚本来应下了。但临时出差,接到一个大活,到县里宾馆住了几天。 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楼道里的灯又坏了。连晚全身都像散了架,头也胀胀地疼,进了门只来得及换掉脏衣服,连澡都没洗就一头栽床上睡着了。 一夜无梦,醒来已经是正午时分。疲累过后的饱睡未见放松。连晚的脑袋仍旧闷闷地疼着,她起身准备洗澡,发现热水器似乎也坏了,打着火后出不来热水,她没忍住心里的火气,骂了一声,烧了一壶水,在等待水开的时间里接到了周烟浅的电话。 电话里,女人的声音依旧从容而慵懒,甚至谈得上是一种娇媚的倦怠:“连晚,你知道镇上游泳馆怎么走吗?” 连晚扎着头发,用肩膀夹着手机,不由自主细心留神着对面的话,嘴上却应得冷淡而干脆:“知道。” “远不远啊?”电话里又问。 “开车十五分钟。” “这样。”周烟浅应了一声,似乎为这距离有些遗憾,“好吧,你忙,不打扰你了。” 连晚扎完头发,头疼也似乎缓解一些,听见她这么说又忍不住心软,多问一句:“怎么了?你想去吗?” 她补充道:“我回来了。现在在家。” 说完,就矜持地顿住,等着对方的反应。 她没有失望,那头的声音果然很是惊喜:“真的吗?你忙完啦?” “嗯,休息几天。” “好。多休息几天。”连晚盼望着她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好教她又一次敢于看她的眼睛,周烟浅却不再提游泳馆的事情,只贴心地问:“这几天累坏了吧?我炖了汤,你要不要喝?” “我在网上新学的,虫草花炖鸡,这次我忍住了,没做多少,一顿就能喝完。” “怎么样?来不来?” 水烧开了,连晚却不想去提它。周烟浅的声音使她感受到一种迟来的慰抚,这比她洗一个热水澡还要来得放松有效,她抿了抿唇,望着阳台上栏杆投下来的阴影,不说好也不说坏,只问道:“那你现在在店里吗?” “在呀。” 坐在床边的人犹豫着,最终还是没忍住,低了低声音:“……我先洗个澡,待会过去找你。现在还太热,等晚点、太阳不这么晒了,我送你去游泳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09 17:41:09~2021-12-10 19:4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36458382、小狗姬一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ece0007 2个;柳、静言、起司头棕裤裤、美酒、純愛戰士、人间理想徐薇、培根要开始戒糖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嗯嗯 32瓶;诶嘿熊 10瓶;nobody 9瓶;人间理想徐薇 4瓶;羽哗哗厦、法海、姜水半夏 2瓶;409184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3 听见连晚这么说,周烟浅在那头只是笑,连晚觉得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像是忽而凑近了,那笑声挠得她的耳朵很痒。 “你刚刚起床吗?” 连晚嗯了一声,然后伸长腿站起来,去提角落里那个烧开了的水壶。 “那是不是也还没有吃饭?” “没有。”连晚说,她把烧开了的热水倒进塑料桶里,铝制的热水壶有些褪色,是当年厂里发的,容量很大,烧一壶就够洗一次澡,热腾腾的水汽扑面而来,几乎叫她的眉毛都挂上一层水珠。 她眨了眨眼睛,感觉到眼眶四周也被熏得有些湿润。 “那我把中午剩的菜给你炒饭吃,行吗?” “不是炖汤了吗?”连晚顿了一下,有些语塞,“别做太多了……” “知道啦——”周烟浅撒娇似的拖了长音,熟稔却又很有分寸地催促她,“你快去洗澡,出门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再炒,不然待会饭冷了不好吃。” “好。”连晚小声地应她,心里有些压抑的雀跃,“那、我先挂了?” “好——” 随着电话结束,令人心痒的声音一下被切断,连晚拧开水龙头,给盛着热水的塑料桶里兑凉水。她等了一阵,伸手探探水温,反身关上浴室门,外头的燥热一下就被隔离开,连蝉鸣都朦朦胧胧了。 瓷砖阴凉,水波荡漾,连晚拧干毛巾揩着脸,在热毛巾的皂香里深深地呼吸。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总算从水里钻出了水面,再从岸边往上走。浑身上下松了筋骨,哪儿哪儿都放松起来。 虽然放松,但她没有耽搁太久,利落地冲了个澡,给周烟浅发消息,然后准备出门。送人到游泳馆当然用不上开货车,但好在连晚还有辆买了好几年的二手帕萨特,借着车队的便利,到手的时候还有九成新。 在王志强的指点下,连晚买那辆车其实只算是投资,平时都租给别人在县里开滴滴,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晚点再去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连晚在微信上联系了租车的人,让他今天早点收工把车开回来。 怕人家开车没看见,想想还是改成电话。 做完这一切,她弯腰在门口穿鞋。 罕见的,连晚心里的雀跃一直没有消退。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整装待发的心情了,这感觉就像是学生时代周日的傍晚从家里出发去学校住宿,出发之前奶奶会给她煮加蛋加菜加肉的面条,或者蒸米饭,满满一大碗,下午当然不是老人吃饭的时间,那么餐桌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时钟在背后的墙上滴滴答答走着。等到点,她就穿好校服出门。 连晚系好鞋带,转身带上门。 外头烈日高照,路边的叶子都被晒得干巴。阳光落在刚刚冲完澡的皮肤上却使人感觉非常和煦,像是沐浴在春天的微风里。连晚没有刻意放缓脚下的速度。她此时此刻的心情的确就像阳光一样肆无忌惮又温暖和煦。连晚快步下楼,几乎是一路小跑拉开了杂货店的门。 那铃铛又是叮铃一声响。 店里开了空调,冷气扑面而来,全身毛孔都发出喟叹。 柜台后面的女人撑着手臂,半低着头,她今天没有挽着头发,只简单地扎在脑后,露出来的脖颈干干净净。 周烟浅听见铃声,抬头看过来,然后弯着眼睛笑了。尽管很短促,但连晚依然看见了她低头时露出的后脖颈子白得发光,那一小块皮肤像是这炎炎夏日里的一团磷火,几乎教她即刻心猿意马。 连晚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走过去。 “饭在锅里。”周烟浅迎上她的目光,仰着脸说。 她说着,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还自然地伸出手,捏捏连晚垂在身侧的指尖:“汤在炖盅里。” “你不吃吗?”连晚任她捏着自己的手,女人的体温凉凉的,像她刚刚冲过的澡,或者是夏夜里的风,却更加使她心慌意乱。 周烟浅勾了勾唇角:“我不饿,全是你的。” 对话的间隙,连晚注意到旁边的烟灰缸里横七竖八又添了几个沾染唇膏的新烟头。 唇印是正红色的,有些乱,应当被人含了不止一次。 胸口凭空生出一股热意,连晚不敢再想下去,不动声色地挣脱开女人的手,嘴巴干得厉害:“那我进去了。” “嗯。”周烟浅被她挣脱开,却也不尴尬,只很妥帖地收回手,重新扶着脖颈。她没有放过连晚的走神,顺着她的目光,也瞥了一眼旁边的烟灰缸。 连晚走到里间去了。午后的店里没什么人来。周烟浅捧着手机发了会信息,也站起身,走进去。 短短一会,连晚已经吃得差不多。油汪汪的炒饭里头有小炒黄牛肉和烧青菜,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鲜美,虫草花脆爽。看周烟浅走进来,她缓了缓往嘴里填饭的速度,抬起眼睛盯着她。 “你吃你的。”被她这样眼巴巴地盯着看,周烟浅没忍住,伸手呼噜了一下她的头发,觉得手感尚可,又多停留一会。 连晚背脊僵直,任她摸了好一会才别开头。 周烟浅笑了一声,看出她的抗拒,收回手,在桌边坐下来。 那股子幽幽的女人香,阔别几日,终于又重新窜到连晚的鼻子里。 炒饭和炖汤仍旧是好滋味。 连晚埋着头,往嘴里填饭,又把鸡肉骨架拆开,和着汤一股脑全吞进肚子里。 她咀嚼着,把那些不敢说出口的话,不敢想的遐思,也一并吞进肚里去。 饭吃完了,碗也刷完了。擦干净了的手重新被周烟浅拉着,被填饱了的肚子凭空生出一种满足感,连晚仿佛重新有了底气和勇气,跟着她一同坐在了柜台后头。 时间还早,她们并肩坐着,一起打开一部电影。 连晚不常看电影,周烟浅挑什么,她就看什么,任剧情慢慢动作,也很少出声发表看法。她沉默着,侧脸轮廓分明,却并不凌厉,是独属于女性的利落线条。皮肤则白得像易碎的陶瓷,呼吸也轻轻的。 她的身上有久违了的,皂角的香气。 周烟浅靠着她的肩,静悄悄地想。 她忽然很想点一支烟。 但此情此景,当然不能抽烟。所以周烟浅克制着,又往连晚身上靠了靠。 最终,电影说的些什么,连晚全数忘掉。 衣衫单薄,周烟浅紧贴着她的手臂,她的肋间明显地感受到那起伏,随着她的呼吸轻轻地颤动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空气中满是欲说还休的箭在弦上,电影原音寂寞地还在响,却没人去注意到它在说些什么。 柜台被人推动,突兀地响了一声。周烟浅抬起身子,凑过去,从上而下捧住连晚的脸。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什么也没说,却足够像个邀请。 连晚呼吸急促,怔然望她。 这距离极近,又极远,她深深的胸口里像是盛着美酒。 仿佛最后的挣扎,连晚想扭过头,却被周烟浅迫不及待地擒住,她按着她的手,妥帖地停在她的腰上。 被动地,连晚搂住她,浑身上下都失去了抵抗的气力。 昼日高悬,一切都一览无余。 失去了的气力,随着交缠的四肢重新回到连晚的躯体里。她好像真成了小狗,狼吞虎咽地吞吃周烟浅的唇舌,咽下满腔的女人香气,口脂和呼吸。起先不得章法,她亮出獠牙,却被耐心很好的主人抵住牙齿,极有技巧性地安抚下去。 店还开着,玻璃门没有锁。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可能正是午睡的尾声,连晚嗅到了空气中人们饱睡过后的慵懒和余韵,像是周烟浅胸口里的酒泼了出来。 她突然反应过来,怕有人进店买东西看见,大梦初醒般推攮着,忙不迭松开她。 女人仍旧俯视着她,手指停留在她的脸侧。她的长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正有些凌乱地垂在肩上,连晚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捏着她的发圈。 她亲她,还扯散了她的头发。 连晚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看她。 周烟浅却神色自若,伸手捋着头发,她的脸上尤带着红潮。从连晚手里拿过那个小巧的发圈,还不忘还低下头,在她嘴角边蜻蜓点水似的掠了一下。 “你咬得我有点疼。”她说。 连晚头脑空白,讷讷地应:“……对不起。” “嗯。原谅你了。”周烟浅接的很快,她好像心情很好,嘴角噙着笑,从连晚身上下去,“要喝水吗?” 后来发生的对话,连晚全都不记得了。当夕阳西下,电话里租车的客户说他已经把车停回去。她才想起来,她还要把周烟浅送到游泳馆里头去。 离开了空调,外头燥热未消,让人心生烦躁。夕阳烤着晚风,融融的热。周烟浅却不让她开车载空调。 她摇下半扇窗户,注视着有些嘈杂的马路。 路边的水果摊,骑着三轮车送水的少年,五金店,缤纷的发廊。 路口堵,有并排的司机看见车窗后头的她,亢奋地冲着她按喇叭。 活像一阵扰人的口哨。 连晚很不爽,在车流穿梭间别他一下。正小小得意,转过头却看见周烟浅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心忽然一沉。 …… 正值暑假,此时此刻的游泳馆很是热闹。 到处都是背着游泳圈的小孩,不大的场馆内,人声嗡嗡地响。 池子边救生员的座椅已经有些生锈,游泳馆建的时间不短,还要追溯到平川镇辉煌的那段时间。 连晚没想游泳,但周烟浅不让她走。 她只能像所有带着小孩的家长。候在池边,等着她换完衣服出来。 半路上沉下去的那颗心在闷闷地发疼。连晚突然很想问问她,她们下午接的那个吻究竟算什么。 她站在泳池边,盯着那具诱人的躯体,视线浮浮沉沉。 她会说些什么呢? 她注意到她的目光了吗。 连晚牢牢地看着她。看周烟浅冲着自己挥了挥手。看她收回手时,水面清澈地涌了一下。 这一瞬间,满世界的水似乎都冲着她们涌过来。 但其实周烟浅什么也没有说。她什么都不必说。周烟浅只是游过来,泳池里,她的身子白得发光。她把双臂撑在岸边,歪着脸盯了连晚一眼,连晚就鬼使神差地蹲下身,伸出一只手,捧住了她湿漉漉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0 19:45:18~2021-12-11 21:0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4916388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aece0007、青时嗷、hiimfin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泡鲁达达 34瓶;fore 12瓶;文咏珊圈外女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4 泳池里碧波荡漾。看久了,只觉得满世界都在晃。 连晚蹲下身子,居高临下,轻轻扶着周烟浅的脸,因为动作太过于小心翼翼,看上去倒像是周烟浅把脸靠进她的掌心。 女人的脸上又湿又滑,几颗零星的水珠沿着她的眉毛眼睛不停歇地往下落,最终落进连晚的手里。 仿佛一滴水落在干枯的唇上,又仿佛无根鸟飞跃海平面,水在此刻变成了一种柔软而无边界的介质,再次让她们变得亲密无间。 池子里的水倒映在游泳馆的玻璃顶上,好似海上波光粼粼的火烧云。天空在这一刻不复存在,放眼望去都是漾漾的水光。泳池里的其他人扑腾、尖叫,可那声音都被她们远远地甩在身后,只有满世界的水在涌。 周烟浅直立着,两条白而细的长腿在水面下影影绰绰地晃着,她盘着满头湿漉漉的长发,锁骨里盛着水珠,再往下,是被包裹得严实的胸口,视觉效果却依旧圆润而饱满。 水深只到周烟浅的胸前。连晚捧着她的脸,望着她因为钻出水面而格外澄澈的眼睛。这时候的周烟浅没有了平时的捉摸不透,变得真实而具象,甚至温顺。仿佛连晚终于抓住了她,或者是她甘心停下来,停在连晚的掌心里。 满池清凉,把女人的脸衬托得格外皎洁。泳衣里包裹着的躯体却诱人。纯粹的欲|念和纯粹的向往在心里打架,连晚收紧手指,贴着周烟浅的脸,不留一点缝隙。 不由自主地,她咽了咽口水。 周烟浅捕捉到了她喉咙上小小地起伏,也感受到她陡然变化的情绪。她从水里探出一只手臂,将大拇指摁在她的脖子上,满具兴味地刮了两下,然后才悄声问:“小狗狗偷偷吞口水,在想什么?” 随着她的动作,满池子的水似乎又晃了晃。 连晚注意到周烟浅说话时的唇色格外潋滟,那贝齿开合间有更隐秘的存在,若隐若现的。连晚的心发狂似的痒起来。因为周烟浅这句话,那两个念头奇异地不打架了,它们纠缠在一块,仿佛冰火两重天在身体里涌动着,刺激得人的脑子混混沌沌。 “我……” 连晚色胆包天,却只敢张了张嘴,她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说什么似乎都不对,只能又讷讷地闭上。 她没想到,周烟浅似乎是被她闭上嘴巴的动作气着了,她胸口边的水涌动着,溢到池边,打湿了连晚的裤腿:“你……!” 连晚更茫然失措,极力平静地注视她,眼神却控制不住往下飘。 又在偷看。 周烟浅被她无辜但又眼巴巴的神情气笑。她努力踮起脚尖,伸长手,在连晚脸上狠狠捏了一把:“不想跟你说话了,你就拿着东西在旁边等我。” 想了想,又凶巴巴地补充:“不许走,要是我上来看不见你你就死定了。” 她说完这句话,双腿一蹬,轻而易举挣脱开连晚的手,几乎是在一眨眼间就转身游走了。 她的情绪转变太快,刚才的温顺只是错觉。连晚没反应过来,怔怔地蹲在岸边,她手上还是湿的。水沾湿了周烟浅的体温,它们一同湿漉漉地在她手上停着。连晚站起身,她用目光朝着周烟浅的背影追过去,看见她拧着湿淋淋的头发,不一会,又一头钻进了水里。 她的身形像一尾鱼,双臂轻巧地一摆,就从小鸭子游泳圈,泳池聊天人群,吵吵闹闹教儿子游泳的中年人之间灵活地游了过去,再从这一个对岸,到那一个对岸,来回几趟,姿态很熟练,看得出的美感,只是体力渐渐跟不上,不得不停下来歇一歇,扶着胸口喘气。 连晚抱着她的毛巾和衣服,重新跟那些等孩子出来的家长们坐在一块,神情如出一辙地望着水面。 她没参与她们的聊天,耳朵里却渐渐塞满她们聊天的内容:县里的辅导班暑假的优惠价很便宜,镇上高中的教育质量不行,今年本科率再创新低,难怪新来的英语老师很快又申请调走了…… 家长里短,没完没了。连晚听着,却一点没分心。 外边的天色已经沉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看见周烟浅从水里起身,攀上栏杆要上岸。泳池里又是一阵晃,女人的上半身探出水面,泳衣外裸|露的皮肤白得晃眼,她身量不高身材比例却极好,腰细腿长,连足弓都诱人。满池子的男人都在似有若无地看她出水的这一刻。连晚一阵心头火起,径直走过去,张开毛巾就把她裹进了怀里。 “走吧。”她冷着脸,对周烟浅说,还不忘警告似的扫视一圈池子里的脑袋。 好在周烟浅没在这时候和她闹别扭,乖乖地窝在她的怀里,被她带着往更衣室走。 连晚一路抱着她,刚才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想起刚才周烟浅对她发的那一场小脾气,冷脸瞪人的气势也没了,只敢小小声地关心:“你冷不冷啊?” “有点。”似乎是气还没消,周烟浅不看她,只淡声应道。 她们走到更衣室,里头比外头暖和,里间的淋浴间有热水,淅淅沥沥的,有人在冲澡。 毛巾很快就湿了。连晚忙不迭拿出新的,殷勤地帮她擦擦头发,擦擦肩膀。擦到胳膊上的时候才看见女人正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周烟浅故意拉起脸,乍一看很能吓唬人。 “……”两人对视着,连晚讷讷地收回手,还不忘帮她掖了掖毛巾擦下巴上的水珠,犹豫几下,才敢凑过去试探性地小声问:“我帮你,好不好?” 更衣室里不止她们两个。其他人说话声不小。怕周烟浅没听见,她这话是凑近了周烟浅耳朵说的。 其实连晚的心思说不上坦荡,她刚才被泳池里的那些脑袋激出来的火还没消,小狗狗迫切地想要确认些什么。更何况她们现在靠得近,周烟浅的体温在湿漉漉的毛巾底下温温热热透过来,让她想起下午她也是这样贴在她身上的。 周烟浅裹着毛巾,没说话。 连晚再凑过去一点:“好不好?”她试探性地搭上她的胳膊,见周烟浅没有不同意,大着胆子重新把她揽在怀里:“你别生气……” 周烟浅缓慢地拿毛巾擦脸,拿眼神瞥她。 “我错了。”连晚帮她扯着毛巾,小声说。 错在哪儿了还不知道,认错的态度倒很熟练:“对不起,你别生气了。” 这个距离,连晚低下头就能蹭到她的脸,周烟浅的耳垂凉凉的,连晚情不自禁地收紧手臂,抱着她,心里涌上来一阵安心,整个不可捉摸的下午仿佛都在这个拥抱里找到了答案。她垂着头,嘴唇蹭着周烟浅的耳垂,狠下心老老实实解释:“……我那时候吞口水是因为我看你/胸了。我不好意思说,才没应你的。” 她交代罪行,周烟浅却还是不应声。 连晚只能又道歉。 “对不起……我以后不乱看了。”她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丧气,“我错了……真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这对话少儿不宜,更衣室里还有小朋友,连晚更是时刻注意着压低声音。周烟浅的耳根被她蹭得发热,从背后抱着自己的人像是换了个性子,平时的冷淡和如临大敌全不见了,哼哼唧唧粘人得很,明明翻来覆去只会说“我错了”“你别生气”,却把她说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周烟浅听着听着,身子软下来,手臂也软下来,手指软软地搭在连晚的手背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我要去冲一下。” 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消气。连晚寸步不离地跟着她,走到里间的淋浴室。接过她递过来的毛巾,再把干爽的衣服递过去。 “我在外边等你,有什么事你就叫我。”她恋恋不舍地说。 周烟浅没说话,只把她递过去的衣服抱在怀里,然后抬起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连晚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她看着她,手和脚突然无处安放,讷讷地贴着裤缝。 隔间的人关了水声,窸窸窣窣地在穿衣服。 见周烟浅不像是有什么话要说,连晚侧过身子,刚要往外走,下一秒却被她牢牢牵住手腕,一把拉进了窄小的淋浴间里。 空气中满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连晚被周烟浅推到角落站着。干衣服,湿毛巾,都在她怀里。 怕被人听见,周烟浅凑得很近,捧着她的脸,压着声音呵气如兰:“这里挂钩好像坏了。你就站在这给我当衣架。不是喜欢看吗,看多了是不是就不嘴笨了?” 她像是真的不气了,心情很好的样子,压着声音却仍然笑得连晚心慌意乱。 衣服和毛巾横在两人之间,没有办法再贴近。连晚紧紧盯着她,既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又惊诧于自己的无耻:“但是我……没什么经验,可能要多看会才行。” “好吧。”女人笑意盈盈,勾着连晚的脖子,湿淋淋的手臂直往她脖子里贴,她暧昧地压低了声音:“那你…想先从哪里开始看?” 隔壁间的人穿好衣服出去了。没过多久,从外边又走进来新的人。杂乱的脚步声和谈话声纷纷扰扰,从门边掠过。 有间淋浴室里的水声始终没停。 周烟浅打开门。连晚的手里抱着她换下来的衣服和脏毛巾。 没人注意到她们是从同一间淋浴室里出来的。外头的泳池依旧热闹,到处都是熊孩子们的尖叫和笑闹声。 她们穿过喧闹,一同走到游泳馆出口。 出口正对着停车场。路灯只亮着一盏。那些车子陷在这昏暗的光里,远远近近,连影子都是重叠的。 连晚牵着周烟浅的手找车。忽然听见她正靠着自己小声地笑。 那笑声轻轻地贴着连晚的手臂。 “你看。”她说。 连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向上望。 只见夜色撩人,天上半壁灿烂的星斗。 作者有话要说:  我澄清一下,还没有。 感谢在2021-12-11 21:01:07~2021-12-12 21:4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静言、小狗姬一只、识途寻花、二号游乐王子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163882、hiimfine、paece0007、起司头棕裤裤、我想吃烤串、迪丽热巴老婆、阿柴爱吃冰西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嚯啊哈啦 48瓶;?鹿??、38801975、18958455、小q、胱氨不酸、k_环游星系、我想吃烤串、34916612、久时仟万忆 10瓶;fore 9瓶;想想远离憨憨 5瓶;李栖梧 4瓶;奶珊的奶瓶 3瓶;羽哗哗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chapter 15 平川镇的工厂已经落寞许久,只有在长久岁月里一点一点恢复过来的自然躯体,才容得下这满天澄澈的星光。 有密密的树荫遮住了月亮,她们看不见,可是月光依旧皎洁。 连晚在平川镇生活了二十多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看过星星。 她怔然望着,漆黑的天幕有如一幅终于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窗,她一眨不眨,仿佛要从里头望出她们现在的样子。 仿佛一切都退得很远,只有身边的人是真实的。沸腾过的身心渐渐冷却下来,头脑格外冷静。连晚转过头,发现周烟浅也正看着她,眼神专注而安静,不知道看了多久。 鬼使神差又仿佛顺理成章。她们退到一边,借一辆商务车的庞大身形,又开始接吻。 这一次是连晚主动伸手。 再一次亲吻周烟浅,连晚比下午多了很多很多倍的耐心。她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地含着她的下唇,只觉得又香又软,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脂粉香气,再往里探,就是湿润温暖的口腔,女人的脸颊柔软而眼神洁净,连晚紧紧贴着她,从小心翼翼到不得章法,难以自拔地吻着她,感觉与她亲密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在她的唇舌间喟叹:原来人与人之间竟然能这样亲密。 周烟浅软绵绵地勾着她的脖子,对着她张开嘴唇,从喉咙里发出些轻轻的哼声。她的一切仿佛都在对她开放,连晚用力地搂着她,第一次这样清晰地触碰一个人的躯体。她温热的体温隔着单薄的衣服透过来,跟连晚自己的体温没什么两样。 她们有着相同的性别,连晚在刚才的淋浴室里已经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可当现在她们紧紧贴着,连躯体的曲线都挨在一块,她又深深地觉得,她们还是不同的。 中途来了几波人,连晚揽着周烟浅,稍稍分开,借着昏暗的灯光,走到停车场的深处去。 越往里,灯光越暗,身边已经没有什么车能挡,只有周围丛生的灌木,伸出七横八叉带着尖刺的枝节。 空气中满是不知名的草木香,树枝窸窸窣窣地刮着人的衣服。周烟浅勾着连晚的脖子,凑在她耳边开玩笑:“你是在带着我钻小树林吗?” 连晚想起高中时分班上那些晚自习结束才回来,背上沾着落叶草根的男生,喉咙紧了紧:“没有……” 她嘴上说着没有,却低下头,又一次急切地攥住周烟浅已经有些狼狈的嘴唇。 周烟浅将要出口的那些调笑,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融化在唇齿间。 下午的练习看起来卓有成效。连晚越来越急,像是要一口把她吞掉。周烟浅仰着头,有些费劲地跟着她的节奏。 渐渐的,腰发软,腿也发软,周烟浅站都站不住,要往下滑,却被连晚稳稳地搂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们两个人都听见周烟浅的肚子叫了一声。 连晚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她好久没有这样笑过,收住笑声才发现四周寂静,月光碎银似的洒在灌木丛间。 终于被放开,周烟浅别开头,胸前起伏不定地缓了好一会,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去勾勾她的指尖,小声解释:“我饿了。” 她午饭吃得早,又游了泳,早该饿了。 连晚掏出手机看,现在是晚上八点快到九点,平川镇的晚饭通常都是伴随着夕阳和晚霞,明显已经过了饭点,吃夜宵又太早。她牵着周烟浅找到车,出于对司机出门在外习性的了解,从副驾驶座前的格子里掏出一大包巧克力来。 她抽出几块放到周烟浅手里:“你先吃点垫垫肚子。” 说着,她发动车子,从停车场开出去。 这辆车通体漆黑,体型颇大又是手动挡,周烟浅还有些晕乎,只捧着巧克力看连晚有条不紊地换档,超车。看这辆旧车灵巧地在车流中穿梭,司机的脸却在明暗中显出别样的性感。此情此景,饶是周烟浅修养颇佳,对于一些社会问题从来不言辞激烈,也要觉得手动挡是男人的浪漫这句话简直是句屁话。 说干就干是周烟浅的人生信条,在这个信条的带领下,她无往不利,绝顶自由。 她当即就把话夸出口:“每一次看你开车都觉得好帅。” 很帅的司机像是卡壳一样,手脚又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傻呆呆地消化了这句话好一会,才忙不迭拧开车载广播,转移话题道:“啊…嗯,嗯,好吧,对了,你那个彩票是不是今天开奖啊?” 周烟浅发现她一紧张,连话都变多。 这一发现让她心情大好。她把整颗的巧克力塞进嘴里,笑眯眯地应道:“嗯,好像是噢。” 连晚看都不敢看她,切了好几个频道,才终于找到公布彩票结果的电台节目。 主持人正在进行开奖之前的寒暄,夸张的声调一下充斥进这方小小的空间。 连晚扯扯领口,稍稍放松。 很快就到摇号,她们俩都在认真听,第三个球摇出来后齐齐失望地叹声:“哎——” 然后对一对眼,又笑起来。 周烟浅拉长声音说:“这笔投资再一次失败了。” 连晚没应,前面路段有点堵车,她嘴角挂着笑,正认真地看路。 周烟浅再探过去一点,轻轻拍拍她的大腿,用同样的语气再说一句:“但是这笔投资好像成功了。” 连晚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认真地应:“嗯。” 其实谁都没有说确认关系的话,周烟浅最终也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要突如其来地亲她。可是连晚还是应下来了,她说完这句话,感受到暧昧的气氛又不受控制地在车间流动,但现在,她们俩都很享受。 不必再说太多,这样就很好。 时间段尴尬,路边的饭店果然大半都灯光疏落。连晚开着车,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刚刚开门做夜宵的烧烤店,可惜炭都还在点,她们点的东西得等好一会。 怕周烟浅饿过劲儿,连晚眼尖,看见店门口不远有小摊在卖凉拌菜和烤饼,她走过去,把人家最后一点菜包圆了。 大包小包地提过来:“没有肉,先凑合吃一点。” 女人不动,撑着脸撒娇似的看她:“你给我夹。我不要海带丝,其他都要一点。” 连晚好脾气,任劳任怨地把夹好菜的烤饼凑到人家嘴边:“给。” 周烟浅咬了一口,被里头满满的醋汁呛得鼻腔一窒。 连晚买的时候,凉拌菜是大盆里的最后一点,汤汁都浸透了,比平时要来得更酸。 偏偏旁边的人还在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她的反馈。凳子矮,她的腿委委屈屈地收着,活像一只蹲在地上等着主人领走的大狗,周烟浅忍住泛到喉头的酸味,赞许地拍拍大狗狗的胳膊:“挺好吃的,你也吃。” 听见她的话,连晚眉眼稍稍松弛,收回手,也咬了一口。她倒是不像周烟浅一样挑嘴,没尝出有什么不对,吃了大半个才反应过来:“你不吃了?” 周烟浅摇摇头:“不吃了,再吃我要饱了,就吃不下烧烤了。” “好吧。”连晚点点头,她知道她饭量小,想着吃了巧克力应该就不会饿过劲,就放下心,把凉拌菜和烤饼全数包圆进肚子。 周烟浅坐在她旁边,撑着脸笑眯眯地看着她,时不时用手摸摸她的大腿,力度放得很轻,摸得连晚很痒。 但她克制着,没动。 周烟浅也发现了。 她噙着笑意,再度悄悄地捏了捏这手感紧实的部位,今天连晚的裤子有些松弛,衣服也宽松,衬上她那张清冷的脸,竟显出别样颓废的美感,教人很想把她整个人也都彻底弄乱。 这就是周烟浅下午忍不住要去亲她的理由。 现在,这个理由也生效了。 周烟浅有技巧地摩挲着连晚的大腿,感受到她身体因为痒而不自然却又克制住的顺从,忍不住狡黠地笑起来。 被吃掉了口红,却仍然泛红的唇一张一合,说悄悄话似的,对着连晚做口型: “真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2-12 21:42:32~2021-12-13 21:0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狗姬一只、二号游乐王子、今山事、36458382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今山事 2个;hiimfine、胱氨不酸、寓居、无数次忘记密码、就很悔、起司头棕裤裤、人间理想徐薇、27833551、paece0007、静言、鱼丸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山事 65瓶;泡鲁达达 40瓶;ach 30瓶;36458382、迪丽热巴老婆 20瓶;20387837、久时仟万忆、风飏、明逾 10瓶;哼哼哈嘿吼吼 5瓶;羽哗哗厦 4瓶;丹波 3瓶;无数次忘记密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