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门,放佞臣》
正文 第一章 皇后殡天
西风烈烈,狂雨纷飞。
空中乌云层层,黑意压顶,似要将整个京都城全数吞下。
京都城主道之上,人烟稀少,道路两侧小摊位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货物被淋得通透,各个正于周遭客栈酒肆的屋檐下避雨的小贩心疼得狠狠跺脚,唾弃两声,只道是黑云鬼天来得太过突然,当真不让人活命。
正待小贩们搓着手暗骂老天时,那被雨帘覆盖的主道尽头,突然有一人一马狂奔而来。
那马背上的人,一袭白袍,浑身湿透,狼狈尽显。坐下的烈马速度惊人,皮鞭抽在马背上的闷脆生也是突兀刺耳。
众人纷纷一惊,转眸观望,待那人策马靠近,才见那马背上的人竟是名女子。
再一细观,只见那女子身材细瘦,面容清雅,奈何大雨磅礴,将她浑身淋得湿透,整个人单薄狼狈,似要随时被周遭烈风刮下马来。
众人心生怔愕,正暗自揣度这是谁家女儿时,奈何眨眼之间,那人已策马远去,徒留清瘦背影,单薄凄冷,瘦弱不堪。
冷风扶刮,寒意似是钻到了骨子里,那巍峨壮然的宫门两侧,护门的御林军们抑制不住的拢了拢衣袍,浑身冰凉之间,也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
眼见士气颓然松懈,守门之将忍不住呵斥两句,待御林军们纷纷强自打起精神时,不料宫中突然鸣了钟,厚重沉闷的钟声竟直响两下。
刹那,众人脸色陡变,双腿一颤,纷纷忍不住跪身下来,满心震撼惊惶而呼,“皇后娘娘,千岁。”
厚重紧然的尾音未落,瞬时,宫门前方,陡有狂烈的马蹄声迅猛而来。
雨意密布,冷风大作,如此而来的马蹄声尤为单调刺耳。
御林军们下意识的抬眸而望,哪知烈马已奔至当前,正待他们欲起身拦马,那马背上的瘦削身影已抛下一物,手中皮鞭也蓦地朝他们左右打来。
御林军们骤然而惊,下意识的朝旁闪身躲避,片刻之际,那一人一马已迅速入宫,娴熟疾驰的消失在宫道尽头。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御林军们惊白了脸色,正要猛然追去,不料守门之将捡了地上丢掷的令牌,低沉发话,“不追了,是大公主。”
说着,话锋一转,威严而道:“皇后娘娘驾鹤而去,宫中主心骨倒了。此际,我等必得打起精神来,想必半刻之后,朝中各臣便要陆续入宫觐见了。”
御林军们神色皆变,面色厚重,随即一言不发的重新站立在宫门两侧,任由雨水侵蚀,僵然不动。
丧钟一过,整个皇宫,乍然沸腾,各宫之人,皆开始换袍梳妆,一丝不苟的细致妆扮。
唯独那凤栖宫中,人人皆哀,低声的啜泣此起彼伏,凉人心骨,那站在殿外廊檐上的老嬷嬷,满眼红肿,焦急凄绝的盯着廊檐尽头,浑身上下,颤抖得厉害。
片刻之际,烈风越发狂然,却是刹那之间,那空无一人的廊檐尽头,终归是迎来了一人一马。
厚重的踢踏声速然而来,顷刻之间,人马已到跟前。
老嬷嬷似是心底突然崩溃,开口大哭,颤抖不堪的身子蓦的朝地上一跪,凄历而呼,“公主,您终于归来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她”
凄然的嗓音,颤抖不堪,话到后面,竟是哽咽得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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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临危托孤
马背上的人面色苍白,并未耽搁,仅是迅速下马,待踉跄入得凤栖宫中,便闻宫女哀泣,白烛已燃,而那凤榻之上仰躺的妇人,满脸惨白,瞳眸圆睁。
竟是,死不瞑目。
心底之中,似有什么东西全数崩塌,浑身湿透的她,骤然脱力,整个人摔倒在地。
“公主。”
殿中宫奴一惊,纷纷哭泣着爬来,七手八脚的将她扶着坐起,其中一人哽咽哀道:“半月前,大旭边关吃紧,皇上与太子殿下率兵救关,三日之前,皆战亡沙场。皇后娘娘知晓此事,哀之成疾,病情来得凶险,宫中御医皆束手无策。皇后娘娘无望,便差人将血书给公主送出后,便一直强撑着等待公主,但娘娘,娘娘她”
话刚到这儿,她哽咽得越发厉害,后话难成,待强行按捺心绪之后,才断续而道:“但娘娘她终归未等得公主归来,待公主回来的前一刻,便已断了气息。”
说着,哭泣不已,“若皇后娘娘再撑片刻,便能看见公主了,但娘娘却未撑住,未撑住。”
哀泣的嗓音,在殿中各处层层回荡。
她僵坐在地上,被宫奴纷纷环绕,纵是哀意入骨,但却仅是面色惨白,未曾哭出声来。
这些年,她与国师隐居深山,洗涤满身叛逆。虽过得清贫,但却自在清心。没人告诉她大旭如今国势如何,连身为国师的师傅,也不曾与她谈论国任何国政之事,甚至前几日,她还满怀欣喜的在道行山上等待父皇差人来接她回宫过十八成人礼的祭祀大典。
奈何,她不曾等待迎接之军,却等待了一马一卒,以及母后所写的一封血书。
血书大意,与方才宫奴所说无异,父皇与太子皇兄战死沙场,宫中大乱,满宫之人皆欲立子为皇,母后虽为皇后,却处境堪忧,为防自家幼弟遭受不测,特血书告她,让她速速邀国师一道回宫,护得幼弟,主持大局。
然而,国师不曾与她一道下山,只给她一柄权杖,沉重而道:后宫事非,这权杖皆可解决,但国之存亡,还得她舍命而救。
她不知这话何意,但却恨上了国师。
国之存亡,内忧外患,他仍是清心寡欲,无动于衷,这般之人,何能为救国救难的国师?亏她还唤了他几年的师傅。
思绪涌动,层层缠绕而来,森凉哀绝。
片刻,她转眸扫了一眼那瑟瑟立在墙角的孩童,将那孩童满身的惊恐与呆滞看于眼底,随后,她开始缓缓起身而行,蹲在了那孩童面前。
孩童呆滞的眼终于稍稍动了动,凝她片刻,最后唇瓣一动,小心翼翼试探而呼,“阿姐?”
稚嫩的嗓音,底气不足,又或是吓得太过厉害,慌乱无措之中,连带嗓音都颤颤抖抖。
她鼻头终于酸涩几许,伸手摸了摸孩童脑袋,孩童顿时崩溃开来,大哭出声的朝她怀里撞,最后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哭泣而道:“许嬷嬷说,母后亡了。阿姐,阿姐,征儿怕。”
她眼中骤然湿润,面色幽沉复杂。
片刻之后,她开始轻拍孩童脊背,低沉而道:“征儿莫怕,阿姐归来,会护好征儿。只是,征儿是男子汉,乃大旭的嫡皇子,外人面前,征儿定要坚强,莫要哭给他们看,让坏人笑话。”
孩童哽咽断续的道:“今早,母后也说征儿是男子汉,要征儿与阿姐相依为命,要坚强。征儿不哭,不会让坏人笑话,阿姐,征儿会听阿姐的话。”
稚嫩的嗓音,虽断续哽咽的说着不哭,奈何却哭得更为厉害。
她瞳孔湿润,却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绪,不曾真正落泪而出。
待安抚孩童片刻后,她开始转眸朝许嬷嬷望来,低沉而道:“速差王能宣刘太傅,忠义候,镇国大将军入凤栖宫觐见。救说,我姑苏凤瑶,携国师之意归来,有要事与他们相商。”
“是。”嬷嬷急忙应声,踉跄转身而去。
大雨滂沱,冷风烈烈。
半刻功夫,御林军侍卫总管王能已是领着三位朝臣阁老风尘仆仆而来。
彼时,她携着幼弟,正于凤栖宫大堂坐着等候。
三名阁老一入大堂坐好,其中一人便急道:“今日老臣在府,便突闻宫中大鸣丧钟,可是皇后娘娘她”
话刚到这儿,他眉头一皱,下意识的顿住。
嗓音一落,其余两名老态龙钟之人也着急担忧的朝她望来。
她淡然静坐,满身沉寂,片刻之后,低沉而道:“宫中大鸣丧钟,的确,是因本宫母后过逝。”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面色皆是一变,却还不及言话,却见那主位上满身湿透的女子突然从袖中拿出了通体明黄的权杖。
他们神色骤然而紧,当即要起身跪下,未料还未动作,主位上的女子已再度出声,“三位皆是我大旭最是德高望重的阁老之臣,此际面对大旭历代权杖,无需下跪。而今,本宫母后逝世,各宫皆有意争那皇位,而按照大旭祖制,大旭皇位历来传嫡,不传庶。而今我太子皇兄战死沙场,这大旭的嫡皇子,便唯剩我这胞弟,是以,想来此际那勤政殿上,定百官云集,纷纷趁乱商议立得明主,而三位阁老心下之意,是有意遵循祖制立本宫的幼弟为帝,还是,尔等心中有其余钟意的明主?”
她这话问得极为直白,大气凛然之中也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威胁。
三名阁老皆是眉头而蹙,其中一人道:“按照大旭祖制,传位本该传嫡,即便嫡子尚幼,由阁老之臣辅佐至其成年便是,是以,六皇子登位,臣等并无意见。只是如今各宫争斗,老臣也早有耳闻,大公主既是带大旭历代权杖归来,又得国师信任,便也望大公主速去勤政殿主持大局,平息争端。毕竟,如今我大旭最为紧要之事,乃对付大盛这犯边弑皇的强敌,若大盛一路攻城北上,大旭国破,定生灵涂炭。”
他这话,语气极为厚重,忧虑四起。
待嗓音一落,其余两名老臣纷纷点头。
她神色微动,并未言话,仅是携幼弟起身而立,朝三位阁老弯身一拜,只道:“母后临终托孤,大旭风雨飘摇。凤瑶如今,谢各位阁老护国忧国之心。凤瑶在此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定不让大旭国破,而大旭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凤瑶,也誓死捍卫。”
她语气极为低沉,厚重之中,卷着几分冷冽与强势。
三位阁老皆是微微一怔,但却未曾将她这话太过听如耳里。
一位还未及笈的公主,瘦削的身躯,何能护得住整个大旭?连先皇与先太子亲自领兵而战,都战不过强敌,这满身厚重与煞气的女子,又如何肩负得起大旭之危?
思绪翻腾,叹息不已,三位阁老面面相觑一番,心底的担忧之言还未道出,便见那一身瘦削的女子已是站直了身,携着她那幼弟平步往前,头也不回的朝他们吩咐道:“勤政殿该是热闹了,望三位阁老一道与凤瑶过去,倘若国破之危中还有人在争斗皇位,想必阁老们与凤瑶初心一致,都不会放过那些趁此作乱的犯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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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朝堂纷争
大雨滂沱,冷风急骤,无端之中,处处凉寒压抑。
此际的勤政殿,人流如云,宫妃与皇子云集,朝中大臣,除了三位阁老之臣外,纷纷已至,但这朝堂之上,却独独缺了那位大旭年轻的摄政王。
大殿之中,气氛闹腾,宫妃与朝臣分成几派,争论不休。
瞬时,殿外有太监之声大呼,“大公主到,六皇子到,刘太傅到”
尖锐高亢的嗓音,突兀而来。
刹那,殿中闹腾的气氛骤然平下。
姑苏凤瑶满身湿透,青丝凌乱,一手握着权杖,一手携着幼弟,稳步而来。
她来不及换衣,面色也略微苍白,但瞳孔之色,却是阴沉煞气,沉毅狰狞。
待入得殿门,许是浑身的煞气太过狰狞突兀,一时之间,挡在前方的朝臣纷纷下意识的让出了一条路来。
她稳步而行,目不斜视,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幼弟的手极为直接的登上了殿上的六步阶梯,最后,径直将自家幼弟按坐在了那明黄的龙榻上。
瞬时,殿中气氛骤变,众人惊得不清。
有宫妃厉声而出,“大公主好大的胆子,竟敢擅自将六皇子按坐在龙榻,居心何在!”
怒斥的嗓音,颇有几分慎人。
待这话一出,方才还争论不休的各派朝臣顿时连为了一体,纷纷指责而出。
刘太傅擦了擦额头沾染的雨水,稳了稳心神,扯着嗓子威仪而道:“先皇与先太子皆去,按照大旭祖制,自该嫡子继位,如今六皇子乃我大旭唯一嫡皇子,入座皇位,并无不妥。”
威仪的嗓音,虽底气十足,但却未能震住殿中野心磅礴之人。
那方才出声的宫妃再度厉声而道:“按照大旭祖制,立皇自该立嫡,但如今这六皇子太过年幼,岂能撑得起整个大旭?刘太傅你乃大旭三朝元老,竟也如此糊涂,竟放心将整个大昭交在一个六岁孩童手上?再者,敌国强势攻来,大旭已是吃不消,若再加一个孩童皇帝,大盛护国之中还要护这稚嫩帝王,岂不让天下笑话!”
尖锐的嗓音,怒气重重,但却条条是道,噎得旁人说不出话来。
刘太傅神色一变,叹息一声,“惠妃所言虽是,但既是惠妃也知敌国强盛,国事为重,便不该在这危机之时争夺皇位,分国人之心,而该安分静守在宫中,祈祷我大旭撑过此劫。”
惠妃冷笑,“刘太傅都属意将大旭交到一个孩童受伤,本宫何能安心静守在宫中?为了大旭社稷,本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如此儿戏之事发生,毁我大旭百年基业。”
刘太傅眉头一皱,面上终于是有了怒气,但却因年老体弱,这般一气之下,竟忍不住猛烈的咳嗽起来。
片刻之际,姑苏凤瑶已淡漠出声,“惠妃。”
低沉的嗓音,无波无澜,甚至也听不出半点的情绪与温度来。
惠妃循声而望,一双修饰得极为精致的丹凤眼朝主位上的女子凝来,盛气凌人之姿彰显无疑。
姑苏凤瑶缓缓上前了两步,冷沉的目光静锁着她,随后干裂发紫的唇瓣微微一启,阴冷而道:“身为后妃,皇后殡天这等大事,你不着孝裙,不跪拜在凤栖宫外,却衣着招摇,于勤政殿公然觊觎皇位,你,又是何居心?”
冷冽的嗓音,煞气重重,无形之中,竟是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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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居心叵测
惠妃终归是皱了眉,尖锐而道:“皇后逝世,本宫自是痛心疾首。但如今国之危矣,本宫虽为后妃,但自该以国之为大,为国事分忧。皇后殡天之事,自有宫人料理,待得国事平息,本宫自会着了孝裙,跪拜皇后在天之灵。倒是大公主你,携六皇子公然入座皇位,全然不将在场百官放于眼里,大公主你,又是何居心?”
姑苏凤瑶冷眼凝她,紫唇一启,漫不经心的道:“本宫居心,自是意在大旭。按照大旭祖制,历来传嫡不传长,连国师,都以权杖赠予本宫,令本宫立嫡为皇,清理门户。怎么,我大昭百年祖制,再加上国师赠予的权杖,竟压不下惠妃磅礴野心?”
这话一落,她指尖微微而动,开始漫不经心的把玩手中权杖。
惠妃神色陡变,只道:“大公主有权杖护卫,又深得国师之心,本宫自是说不得什么。不过,将偌大之国交在六皇子这等孩童手里,别说本宫不放心,便是朝中各位大臣,也定是不放心。”
姑苏凤瑶并未言话,森冷的目光朝在场之臣一扫,“惠妃说,各位大人皆不放心嫡皇子继位,不知各位大人心思,可是如此?”
冷沉的嗓音,缓慢至极。
待这话落下,果然有几名朝臣站立而出,振振而道:“大旭祖制虽重,但也不是不可变却。如今我大旭国之危亡,若拥六皇子为皇,的确不妥。”
浑厚的嗓音,振振有词,语气中的硬实之气也是彰显无遗。
姑苏凤瑶眼睛稍稍一眯,手起而落,白玉腰带上的几枚玉珠骤然而出。
刹那,众人皆惊,随着几道珠玉破空的声刺耳而起,眨眼之间,那几名站立而出的朝臣竟已全数额心中珠,血流满面,甚至来不及惨呼一声,便已仰倒在地,狰狞而亡。
瞬时,在场之人皆是惊呼,纷纷乱作一团。
姑苏凤瑶开口而启,“王能,关门!”
尾音未落,那道厚重的殿门骤然在外被合上。
一时之中,殿中气氛压抑沉寂,冷冽凝固得令人头皮发麻。
姑苏凤瑶理了理额头的湿发,一双煞气阴沉的目光朝周遭一扫,冷冽无波的道:“本宫,知各位今日在此争立皇之事,既是诸位大臣有心争论,本宫,便也说说本宫心下之意。”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冷冽道:“我大旭之国,立皇历来立嫡,从未被违逆过。而今嫡子,仅六皇子一人,虽年仅六岁,尚且稚幼,但幼帝继位,自有阁老之臣与满朝之臣辅佐,若各位大人连幼帝都辅佐不好,我大旭要尔等这些无能之臣,有何用?难不成还期望各位在国破之际上阵杀敌?今日本宫执意护六皇子登位之言,并非本宫一人之意,更是国师之意,如今大旭权杖在手,谁人若要违逆本宫与国师之意,便是与大旭祖制作对,更与国师作对!再论惠妃,身为后妃,不守妇德,参与朝政,企图在国之存亡之际乱我朝心,觊觎我大旭江山,连皇后殡天此等大事都不闻不顾,如此违背礼数,野心磅礴之人,按照宫规国律,立当斩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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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处置后妃
森冷的嗓音,磅礴大气,却也阴狠无情。
刘太傅垂眸,长然而叹,“大公主所言极是。”
镇国老将军扯声附和,“国之危亡,我大旭之人,自当同心协力,抵抗外敌,而非在此急行觊觎皇位,大肆营造内乱纷争。大公主之言,老臣赞同,皇后留下的嫡皇子,老臣也护定了,谁人若再敢言六皇子不是,再敢在国之危亡之下野心大起,便是在与本将军作对,更是与本将军关外五万大军作对!”
威仪的嗓音,虽颇有几分老态与咳嗽,但却威仪不减,给人一种至极的震撼。
在场之人皆面色大变,纷纷神色各异,但却垂眸瑟身,不敢言话。
这时,那一直不曾言话的忠义候垂头下来,厚重诚挚而道:“大公主之意,便也是老臣心思多想,更乃我大旭国师之意。若论六皇子登位,老臣,支持。”
三位阁老齐齐发话,一时之间,殿中气氛沉寂,鸦雀无声。
朝中之臣略微忌讳惊悚的朝地上那几名玉珠穿额的尸首扫了几眼,皆神色各异的面面相觑一番,不敢言话。
姑苏凤瑶面上漫出几分满意,森冷的目光朝殿中之人一扫,“三位阁老皆已发话,不知其余大人,可还有何意义?”
众人皆不言话。
惠妃顿时面色狠烈,怒然而斥,“大公主如今是想一手遮天?先不论你虽权杖在手,所言之话是否是真正代表国师之意。就凭大公主身为皇家子嗣,却公然在朝堂之上弑杀朝臣,大公主如此残暴之性,按照我大旭律法,自当收监三月!”
尖锐怒意的嗓音,愤愤不平。
待这话一落,姑苏凤瑶骤然挑声而道:“本宫倒要看看,谁敢将本宫收监三月!”
大气凛然的嗓音,语气卷着几分震慑人心的杀气。
说着,嗓音一沉,继续道:“国之危亡,本宫按照国师之意平内乱,便是杀人,也是杀该杀之人!惠妃今日,公然觊觎皇位,野心磅礴,全然不守宫规礼法,以图以妇人之力,乱我大旭祖制!来人,速将惠妃拿下,禁于天牢,本宫便要她看看,纵是幼帝继位,国之内忧外患之下,我大旭,仍会屹立不倒,挺过此劫,待大旭安定之际,再问斩惠妃,让她死得心服口服!”
这话一落,瞬时之中,殿外突然冲入数名衣着铠甲的御林军,捉拿了惠妃。
惠妃哭喊而起,癫狂怒斥。
在场之人顿时人心惶惶,心头发紧。
唯独惠妃那年约十五的长子突然站身出来,妥协恭然的道:“皇姐,臣弟母妃糊涂,并非有意违逆大旭祖制,望皇姐恕罪。近些日子,母妃闻得父皇战亡,哀思成疾,思绪也紊乱无条,还望皇姐念在她哀痛成疾的份上,饶她一次。臣弟赢易,定感激不尽。待得大旭除去外患,国泰民安之际,臣弟定带母妃居于皇陵,不问世事,一心,守护我大旭列祖列宗之灵。”
沉稳厚重的话语,条理分明,诚然认真,全然不像是一个仅有十五岁年纪之人说出的话。
姑苏凤瑶冷冽无波的朝他观望,神色复杂,心底深处,却并无太大动摇。
皇族子嗣,除了同胞之间,历来无真正的情义。这深宫之中,除了她母后之外,便数惠妃独大。而惠妃这长子赢易,排行第三,常日安分守纪得很,以前她姑苏凤瑶在宫中猖狂叛逆之际,也曾故意欺负于他,将他打得鼻青脸肿,致使他后来每番见她,皆惊恐莫名,避之不及。
而今,接近三年未见,曾经那胆小如鼠的孩童,竟已长成了如此淡定大气的少年。不得不说,他这番话虽是刚柔并济,不容人拒绝,但她心下之意,却务必得斩草除根。
思绪至此,她瞳孔微微一缩,正要言话,不料身后龙座上的幼弟突然跳了下来,怯怯的拉着她的衣袂,低低出声,“阿姐,放过惠贵妃吧。这些年在宫中,三皇兄对征儿极好。”
稚嫩的嗓音入耳,她眉头当即一皱,心生波澜。
而那姑苏赢易,却已是低下了头,让人看不到他任何表情。
刘太傅再度一叹,微扯着嗓子出声,“先皇与先太子逝世,宫中已哀之一片。也望大公主网开一面,在这国难当头,莫再伤自己人了。”
这话,诚挚而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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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扶皇为帝
姑苏凤瑶面色微变,默了片刻,阴沉而道:“惠妃死罪,自是可免,只是却不是如今赦免。”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御林军听令,将惠妃幽闭在其寝宫,不容任何人探视,让其好生反省。待得大旭大定,再让其与三皇子一道,出宫入驻皇陵,永生不得擅离。”
“是。”御林军们当即应声,拖着狂笑谩骂的惠妃出了大殿。
姑苏凤瑶神色一动,干脆直白的转了话题,“如今,各位既是对六皇子登位并无异议,此番国之危难,便也不行登基大典的虚礼,便由刘太傅等三位阁老一道为六皇子受玺登位,成我大旭新帝。”
冷沉无波的嗓音,大气凛然。
在场之人面色各异,神情皆是一片复杂。
三皇子突然率先跪了下来,淡定无波而唤,“赢易恭迎新君,吾皇万岁。”
这话一落,众人纷纷面面相觑一番,最终是一言不发的跪了下来,大呼万岁。
高位上的孩童满面紧张,怯怯的挪步躲在了姑苏凤瑶的身后。
她瞳孔微缩,却是捉稳了自家幼弟的手,一步一步将他拉坐在了龙座之上。
刘太傅等人并未耽搁,已是登上了那六步金阶,捧了玉玺朝六皇子递来。
孩童满目胆怯,浑身发抖,待姑苏凤瑶捏了捏他的手后,他蓦地强咬牙关,终归是颤抖的伸手,接过了玉玺。
瞬时,在场之人再度大呼万岁,声势浩然。
待礼毕,她嘱咐刘太傅等人主持大局,自己,则牵着自家幼帝出了勤政殿,赶去凤栖宫料理后事。
殿外,烈风浮动,似要将人卷跑一般。
孩童紧紧的拉着她的手,怯怯而道:“阿姐,征儿不喜当新帝,三皇兄最是聪明,阿姐为何不许他当新皇。”
她神色微动,牵着他停了下来。
他似是深怕她动怒,满面紧张,身子再度稍稍颤抖起来。
她瞳孔深处浮出了几分怜惜,不由伸了手,在他头顶摸了一下,随即蹲身下来,望向他那双避无可避的怯弱瞳孔,低沉而道:“征儿要记住,如今这皇宫之中,你就只有皇姐一个亲人。皇姐所作所为,即便非你所喜,但一切皆是为了你好,待你长大了,便自然会明白皇姐心意。”
说着,嗓音一沉,继续道:“三皇兄对你好,你可将什么都让给他,但独独这帝王之位,不可让。若是征儿让了,皇姐和征儿,许就活不成了。”
低沉厚重的嗓音一出,顿时令他瞳孔一颤,稚嫩的面上再度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惊恐之意。
她暗自叹息,怜在心底,随即忍不住伸手抱了抱他,最后一言不发,强行按捺心绪的牵着他再度往前。
待回得凤栖宫时,她吩咐许嬷嬷将幼弟带下休息,自己,则亲自为自家母后换了新袍,最后,一日不停的差人将自家母妃移送皇陵,当日下葬。
葬礼,虽以国礼葬之,但却并非太过隆重,反而办得有些仓促。
待一切完毕,时辰,早已是夜半三更。而落了整日的狂雨,此际,终于全数骤停。
待禀退所有的宫奴后,她一身孝袍,静立在陵墓之前,一言不发,站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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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胆大之人
翌日,回得皇宫,她满面苍白疲倦,也不曾休息半刻,强撑着想要陪幼弟上朝,却是被许嬷嬷与刘太傅强行拦下,推着她入得凤栖宫好生休息。
这一日一夜,经历了太多起伏,人生巨变,待此际终于稍稍安然下来,浑身的疲惫感,便也漫遍全身,侵蚀着她最后的理智与神经。
今日她幼弟初次上朝,她并非太过担忧,朝堂之中有三位阁老坐镇,她家幼弟,自也不会吃亏到哪儿去。
心思如此,她终归是卸下了心防,一觉睡去。奈何待醒来之际,则见自家幼弟正满眼通红的蹲在她榻边,委委屈屈的哭得伤心。
她眉头一皱,低沉而问。
孩童稍稍忍住啜泣,断续而道:“摄政王太过无礼,他骂征儿是小屁孩儿,说征儿胆小,爱哭,当不好皇帝。”
朝堂之上,既有三位阁老坐镇,竟还有这等以下犯上的人物公然言新皇的不是?
她心下微怔,思绪翻涌之间,脑海对那摄政王却生疏陌生,无半分印象。
“刘太傅与忠义候们不曾提醒摄政王不得无礼?”她默了片刻,低沉而问。
孩童哭得越发厉害,摇摇头,道:“太傅与忠义候提醒了,但摄政王并未停下,反倒还将太傅与忠义候都骂了。”
是吗?
她瞳孔骤然而缩,只道是昨日朝堂之上,倒是未见如此放肆之人,怎突然今日,就冒出了这般不可一世的朝臣?
她心绪一动,心底之中,终归是生了几分冷意。
待按捺心绪的将幼弟好生安慰一番后,便让许嬷嬷将他带回寝宫休息。
随后,她出声而唤,“王能。”
瞬时,殿外扬来一道刚毅恭敬的嗓音,“卑职在,长公主有何吩咐?”。
她神色微沉,冷冽而道:“宣刘太傅觐见。”
天气,着实变化莫测,昨日还狂风大作,黑云压顶,今日,竟已是艳阳高照。
殿外,花色浮动,阳光四起,入目之中,极为难得的增了半分暖意。
待梳妆一番后,差人在殿外凉亭内备了茶,她于凉亭中独坐片刻后,那一身官袍的刘太傅已是速步而来。
“太傅,坐。”她言语有礼,语气却平静无波,无端透着几分深沉。
刘太傅弯身一拜,随即缓然坐在了她对面。
她修长的手指微微敲击茶盏,漫不经心的问:“本宫今日听皇上说,早朝之上,摄政王对其嘲讽无礼,可有此事?”
刘太傅神色微变,叹息一声,点了头。
她眼角微微而挑,语气越发的沉了半许,“我大旭之中,竟有如此猖狂之臣,不止敢骂阁老,还敢讽帝王?”
“长公主有所不知。”刘太傅默了片刻,略微无奈的出了声,“两年前,边城守将颜墨白,因战功赫赫,成功击退楚国犯边之兵,而被先皇特意提封为骠骑大将军,后因他回京之后,为国库捐了千万纹银,大力缓解了国库空虚,先皇龙心大悦,加封其为摄政王,世袭王族,还赏了免罪金牌。而摄政王最是威风的年头,长公主正与国师隐居道行山,是以长公主对此人应是并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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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摄政之王
“既是如此战功赫赫之人,本该乃忠义之徒,那摄政王,何等对新皇如此无礼?既是不服新皇,昨日朝堂之上,那人为何不当着本宫之面当面提出异议。”她神色越发陈杂,语气也冷了几许。
刘太傅缓道:“自先皇与先太子逝世的消息传入京都,摄政王便告病休假了,昨日,他也不曾入宫觐见,是以长公主不曾见过他。而今日新帝第一回上早朝,摄政王竟容光焕发的来了,全然不似久病之人,如此倒也怪异。奈何,摄政王此人,邪肆嚣张,于朝中拉帮结派,恶贯满盈,但却因手执先皇赏赐的免罪金牌,加之睚眦必报,朝中之人,无人敢得罪于他,便是老臣与忠义候有心护新帝,也被摄政王那张嘴讽得不可开交,束手无策。”
战功赫赫,权势滔天,加之朝中党羽无数,手中又握着免死金牌,无疑,凭着这些资本,那摄政王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倒是自然。
只奈何,如此恶贯满盈之人,也算得上是朝中佞臣之首了,若要让大旭国泰民安,这朝中的最大蛀虫,无疑是得寻机会彻底拔除。
思绪翻转,一时之中,心生凉薄。
她默了片刻,低沉而问:“摄政王,年约几何,可接近告老还乡的年纪。”
刘太傅叹息一声,摇摇头,无奈而道:“仅二十有二,正直年轻。长公主若想让他提前告老还乡,怕是行不通。再者,此人大权在握,朝中帮羽无数,长公主若要除去此人,无疑得好生计划,从长计议,不可鲁莽而为,更不可明着得罪。”
他嗓音极为无奈,叹息而又厚重,语气之中,也卷着似是被那摄政王扰得早已无奈麻木的疲惫感。
她神色微动,心底终归是增了几分杀意。
如此恶贯满盈之人,留着无疑是祸害,既是让他告老还乡不成,便只得剥他权势,架空他那王权了。
思绪至此,她低沉而道:“摄政王如此不可一世,本宫倒是必得一见了。此等蛀虫不除,大旭何安。”
刘太傅缓缓点头,低道:“摄政王的确得除,但此际却并非大肆除他之时。”
说着,待姑苏凤瑶深眸凝他,他嗓音稍稍一挑,语气也蓦地增了几分急促,“今日下朝后,老臣与镇国将军等人在军机处批阅奏折,奈何却收到一封百里加急的信,信上言明,边关早已失守,大盛敌军一路疯狂斩杀而来,不日之后,便会抵达这京都城了。老臣今日来,也是特意想请长公主让新皇请出兵符,将临近江南一带的兵力调回,以救急火。”
他尾音未落,姑苏凤瑶神色骤变,手指蓦然而动之间,瞬时捏碎了掌心杯盏。
“长公主!”刘太傅惊了一跳,急促而呼。
她分毫不顾满是鲜血而溢的掌心,怒沉而道:“大盛之军入关,且一路疯狂而前,如此急事,为何未有人及早禀报!”
刘太傅浑身一颤,紧张无奈的道:“百里加急之信昨日正午才送入军机处,奈何昨日皇后娘娘殡天,各宫争夺皇位,纷争四起,再加之昨夜皇后下葬,老臣着实无暇批看军机处奏折,是以延误军情,望长公主降罪!”
这话一落,他已是颤着身子跪了下来。
姑苏凤瑶满面阴沉,瞳孔之色明灭不定。
待强行按捺心神之后,她冷沉而道:“太傅且等候片刻,本宫这便去取皇上兵符。到时候,速差人带着兵符急去江南一带调兵救急,另外,速差人前去打探敌军位置,再于京都城内贴下皇榜,凡城内成年男子,皆服壮兵,不得推拒!”
刘太傅眉头一蹙,“若强行抓壮兵,无疑会惹得百姓生怨”
她瞳孔一缩,阴沉无波的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若大盛之兵攻入皇城,城中百姓,一样活不成!”
铿锵冷硬的嗓音一落,她已不再多呆,当即起身而行,速步朝新皇寝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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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国难当头
盛夏,下午的阳光极烈。
天空之中,云彩密布,然而空气之中,却越发闷热。
殿外,知了持续而叫,声音突兀尖锐,惹人烦躁。
凤栖宫内,姑苏凤瑶一袭凤袍,头发微束,额头的宫花明艳逼人。
她独坐窗边,身前矮桌摆放棋盘,而盘上棋子,早已下成死局,揣摩半晌,不曾解开。
许久,她终于从棋盘上抬眸而起,微微凝向窗外,淡声而起,“王能,太傅可有传消息来?”
嗓音刚落,窗外扬来一道沉毅恭敬的嗓音,“回长公主,太傅那边,不曾传来任何消息。”
是吗?
这么久了,她便只收到太傅一次消息,只道是兵符已差人加急送出,城中也张贴了皇榜,大肆抓兵。奈何最为要紧的,却是大盛敌军,竟已离京都城仅二十里,如此距离,若不出意外,定能在明日一早,攻至京都城门外。
思绪至此,无端紧然。
她脑心微微的发着刺痛。
如今感觉,无疑如瓮中之鳖,所有急促而来的防备,无疑仅是自我安慰罢了,倘若是,江南救兵在明日一早还不曾抵达,如此,这京都城,便是守不住了,连带这大旭江山,定也是守不住了。
越想,越觉深沉无底,无端紧然。
待片刻,她才强行按捺心绪,朝窗外王能低沉而道:“再探。”
嗓音落下,她目光一垂,再度凝在了棋盘上。
殿内,一片幽谧沉寂,无声无息,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黄昏之际,幼弟过来寻她,大抵是预感有事发声,小小年纪的他,竟仅是一言不发的呆在她身边,直至夜色深沉,任由许嬷嬷如何相劝,他都抱着她的手,脑袋急急而摇,不愿离开。
她神色微动,挥退了许嬷嬷,特意准他留下。
沉寂的气氛里,她摸着幼弟脑袋,低低而问:“夜色深沉,皇弟怎不愿回寝宫休息?你如今已是皇上了,明日得早朝,若太晚不休,明日早朝之上,便该再被摄政王笑话了。”
孩童不说话,仅是将她的手臂抱得极紧。待半晌后,他开始试探而问:“皇姐,我们会死吗?死了后,会见到父皇母后和太子哥哥吗?”
她瞳孔骤然而缩,低沉而问:“征儿为何这般问?你如今是皇上了,日后定锦衣玉食,富贵荣华,岂会亡?”
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半晌后,才低低而道:“征儿听说,大盛的敌军快攻来了,京都城快灭了,征儿与阿姐,也会跑不掉的。”
话刚到这儿,他突然开始无声抽泣。
她神色起伏不定,面露阴沉,待强行按捺心绪后,她开始低沉而道:“外人之言,不过是随口胡说罢了。而今我们大旭,一片安好,定不会亡了。”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征儿莫要胡想,有阿姐在,定护征儿周全。只是此际夜色尚深,征儿的确该休息了,皇姐送你回寝宫可好?”
他并不言话,仅是扬着脑袋紧张的望着她,似是不愿与她分开,又似是全然不曾将她的话听入耳里。
她心下一沉,未待他回答,已是起身抱起了他,缓步出了殿门。
一路上,她行得极慢,而怀中的孩童,也是一言不发。
直至行入他的寝宫,并将他安置在他的龙榻上后,他才满眼含泪,低低而道:“天下虽大,皇位虽好,但却不及皇姐好。征儿年幼,不能为皇姐分担,但求皇姐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
稚嫩的嗓音,言道而出的话,却已超出了他稚嫩年纪的成熟。
或许是,突然之间经历得太多,自家这仅有六岁的幼弟,竟也性情大变,满心敏感,从而,无知无觉的突然变得成熟开来。
她心底一颤,眼睛之中,突然有些酸涩。
刹那之间,她急忙转身,直挺着脊背,强忍心绪的宽慰而道:“征儿放心,皇姐说了要护征儿周全,便一定会做到。”
这话,不算是回答他的话,只因如今危难当头,她已无法做到让自己安好无虞。
亦如国师当日所言,宫中纷乱,尚且可由权杖而平,但国之危亡,却需她姑苏凤瑶这条命来救。
心思至此,满身冰凉。
待回到凤栖宫,她独坐在矮桌,开始执笔而起,为自家皇弟留信。
整夜,她不曾入眠,整个人静坐在软榻,思绪翻转,层层思量。
翌日一早,天色刚刚微明,王能急唤,“长公主,刘太傅有信传来。”
坐了整夜的身子骨,僵硬得没了知觉。
待片刻后,她才唇瓣一启,低沉而道:“拿进来。”
王能不敢耽搁,当即推门入殿。
她信笺入手,垂眸观望之间,死沉的瞳孔,终归还是增了几分起伏。
大盛敌军攻至城门外,而今两军对峙,敌方大肆威胁我军投降。另,江南救兵,中途莫名被袭,损伤惨重,无法及时抵京救援。
短短两行字,字迹潦草,无疑是仓促之间颤抖而写。
她双眸合了合,各般心思于麻木的心底流转。
片刻之际,她唇瓣微微而动,淡漠无温的朝王能道:“唤宫奴进来,本宫,要好生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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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故人成仇
天色,逐渐发明。
待她梳妆完毕,天色已大明,连带空中阳光都微微有些发热开来。
她一身凤袍,发鬓高耸,鬓上的凤钗流光溢彩,奢华万分,她面容之上,略施薄妆,整个人打扮隆重,但却不失倾城风华。
未由任何宫奴搀扶,她开始大步出殿,凤袍的后摆长长的拖曳在地,虽是满身的精贵壮观,但那挺得笔直的脊背,却无端显得孤寂,萧条。
在马厩中牵了烈马,她身形一动,极为干脆的登坐在了马背。
侍卫统领王能似是猜出了什么,当即跪地,焦急而呼,“望长公主三思!城门之边,有镇国将军与三万兵力对峙,大盛之兵不易攻破城门。”
她稳立在马背,居高临下的朝王能望来,神色,阴沉深邃,却并无半分的担忧与畏惧之色。
“敌军十万,我军仓促而组的三万兵力,岂是敌军对手。本宫今日,势拿敌军首领的人头,护我大旭周全。若失败了,还望王能总管看在先皇先后的份上,携我幼弟速逃京都,护他周全。”
王能面色一白,焦急而道:“先后对长公主临危托孤,长公主岂能一走了之。便是要让属下护皇上,长公主也得随属下一道逃离。”
她麻木而笑,“敌军杀本宫父兄,灭大旭城池,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本宫,自得好生算账,岂能弃我大旭万千子民与深仇不顾不顾,独自逃亡,苟且活命!”
尾音一落,他已不待王能反应,两腿骤然朝马腹一拍,瞬时,烈马嘶鸣,如箭而去。
“长公主!”王能惊呼一声,嗓音嘶哑。
奈何话语一落,那一人一马,早已消失在道路尽头。
许是知晓敌军压城,此际的京都主道上,处处皆是惊慌四窜的妇孺百姓。
她烈马而过,啼声四起,惊得道上百姓纷纷让道,而后迅然而前,直逼京都城门。
“长公主来了!”
城门边,有武将认出她来,不可置信的惊呼。
待她刚跳下马来,镇国老将军与刘太傅已是跪倒在她身前,焦急而道:“两军对峙,此处危险,望长公主速速回宫,等待消息便可!”
她阴沉而道:“太傅与镇国将军不惜年事已高,亲身犯险,你们都来得,本宫,自是来得。”
嗓音一落,已不顾他们反应,抬步稳然迅速的绕过他们,随即直往那通往城门之上的石阶而去。
突然间,本是闷热的天气,突然渐起风声。
她稳步而上,全然不顾刘太傅在后焦急跟来与呼唤的嗓音,片刻之际,便已踏上了城墙之上。
肃风烈烈,一时,将头顶珠花与金步摇吹得肆意摇摆。
她干脆的从一名侍卫手中夺了弓箭,随后踏步而前,最后终于站定在了城墙之边。
抬眸观望之间,只见城门之下,黑压压一片人马,密集交织之中,无边无际,给人一种窒息般的压抑。
果然是人马众多,如此看来,这大盛对她这大旭,无疑是志在必得。
“我家太子殿下,本无意大开杀戒,方才已与尔方商议许久,只要尔等不战而降,我家太子殿下,定也不会伤你们一分一毫。我们大盛,要的仅是你大旭江山罢了,并非有意屠杀你大旭满城。如此,我殿下仁慈,尔等还犹豫什么?如今,天色也已不早,尔等考虑得如何,便直说。”
正这时,下方有道刚毅戏谑的嗓音扬来。
她瞳孔骤然而缩,循声一观,凝向了那言话之人。只见那人,满脸的络腮胡,容貌粗犷,眼睛嗪着讽笑,正嚣张挑衅般的朝城楼方向望着。
她面色一冷,懒散把玩着手中的弓箭,开始淡漠出声,“乱咬人的野狗,何来仁慈一说?”
这话一落,手中箭羽蓦地而出,竟是浑然不借箭弓就直接弹射而远。
刹那,那方要转眸朝她望来的粗犷男子瞬时闷哼,箭羽精准的穿胸而过,他浑身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口角喷血,最后抑制不住的从马背上跌落而下。
一切的一切,来得太过突然,瞬时之中,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待片刻后,城下之人似是有人回神过来,当即怒然而呼,“那娘们竟是杀了威武将军!弓箭手,射,杀了这娘们!”
汹汹而怒的嗓音,杀意尽显。
姑苏凤瑶瞳孔微缩,迅然之中当即要飞身而下,擒贼之王,不料还未动作,那城下纷繁兵马之中,竟有一道浑厚有力的嗓音响起,“慢着!”
这话一落,城下弓箭手纷纷顿住。
她心底却莫名陡跳,当即循声而望,边间那繁杂密集的兵马之中,竟缓缓策马出来一人,最后,那人立马当前,微微扬头,瞬时之中,一双刚毅的双眼迎上了她的。
刹那,似有什么东西猛然撞击了心口,疼痛入骨,似是鲜血淋漓。
她浑身抑制不住的颤了颤,方才还满是阴沉冷冽的脸,此际骤然惨白。
“长公主!”刘太傅与镇国将军焦急呼唤,双双上前一左一右的将她搀扶住。
她堪堪稳住身形,极缓的推开刘太傅与镇国将军,起伏不定的双眼,再度朝那城下之人望去。
熟悉的眼睛,熟悉的眉宇,熟悉的面庞,甚至,连他面容上常日蔓延着的清冷与傲然都全然的熟悉。
只奈何,当年他的不告而别,她本不曾想过还会与他再见,然而,鲜血深仇的事实不住的让她相信,让她看清,她与他再见了,以这种血海深仇的身份与姿态,再见了。
心口,蓦然刺痛,疼痛入髓。
正这时,那城楼下方立马当前的人,低沉沉的出了声,“大旭倾城绝丽,但却脾性暴躁,叛逆不已的嫡长公主,竟是你?”
刚毅的嗓音,纵是略显疏离,然而却不难察觉其中的几分压抑,甚至震惊。
她蓦地勾唇而笑,苍白的面容,被冷笑与嘲讽全数覆盖。
是了,脾性暴躁,叛逆不已,甚至打皇子,恼太后,威宫奴,无恶不作,这便是她往些年给这天下之人不可一世的不堪形象。自打十五之际,国师才带着她入住在道行山上,避世清修,以涤满身的叛逆与暴躁,不料山间清苦,加之国师时常教她医术,日日与她说道,倒将她满身带刺的棱角磨得干干净净。
一年之后,在国师闭关之际,她在深山采药时救了一名少年。
那少年,肩膀腿脚全是刀口,鲜血淋漓,她并未惊动国师,仅是心生恻隐,将他拖至山间洞中为他疗伤。
多日的朝夕相对,这最初一言不发且满身疏离的刚毅之人,终归是打开了心,与她言道他是邻国大盛的世家公子,游玩途中偶遇山贼,惊慌之下逃入这深山之中,以求避命。
一切的一切,听着真实,她不曾有半分怀疑,仅是日日为他伤口换药疗伤,诚然已对。
然而,整整半月的互陪互伴,两人互相情义,待她心生摇曳,本打算告知他她大旭公主的身份,不料那刚毅俊雅的少年,竟突然不告而别,任她焦急的寻遍大半个道行山,都不曾得他半分踪迹。
这人,便这么突然凭空消失了,不留半分痕迹,许是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惹得刚闭关而出的国师讶异,国师开口而问,她才如实以告,奈何国师掐指一算,唇瓣一动,仅幽似叹的说了两字:“孽缘。”
孽缘。
是了,当初不知这二字是为何意,甚至以为国师故意吓唬于她,奈何此时此际,竟用入骨入髓般的震撼与痛意,让她彻底明白了国师口中这二字究竟何意。
这曾经心系的男子,竟是沾染了父兄的鲜血,如此血仇,何能逾越半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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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心痛对峙
这般相遇,无疑是她从未想过的重逢。
思绪翻转,震撼不平之中,浑身上下都开始莫名的紧绷。
她在城楼,目光森冷微颤的凝着他,似要将他一眼一眼的剜下肉来。
万军之前,他一骑,微微仰头,目光就这么静静的朝她落着。
待半晌,他眉头稍稍一蹙,终归是再度出声,“凤瑶。”
短短两字,语气却是极其幽远,然而她乃大旭长公主,如此亲昵之名,岂配他唤。
她瞳孔骤然而缩,阴沉而问:“阁下便是大盛太子?”
他静静凝她,眉头皱得更甚,却是片刻之后,稍稍点了头。
她冷笑一声,修长的手指肆意把玩儿着手中的箭羽,唇瓣一动,嗤然冷冽的继续问:“便是那杀我父兄,毁我千军万马的大盛太子?”
冷冽的嗓音,嗤然十足,甚至语气之中,还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杀气。
“你放肆”刹那,城下有兵当即怒斥,奈何后话未出,那马背上的男子已威仪而道:“住口!”
瞬时之中,城下大军鸦雀无声,各个神色各异的朝城墙上的姑苏凤瑶望来。
她满身凤袍,容颜倾丽,然而面容之上,却杀气尽显,狠意浮动。
马背上的男子脸色变了变,朝她凝望半晌,低沉而道:“当日深山而遇,我不知你大旭宫主身份。那日你父兄战死沙场,也因偷袭我大盛营地,被营地之兵乱箭射杀。我无意伤任何人,当初是,如今亦是。凤瑶,你既是大旭长公主,这满城百姓性命,便握在你手里,只要你率军投降,我司徒夙在此起誓,定不伤你一兵一卒。”
刚毅的嗓音,微微带着几分厚重。
奈何这话入耳,却顿时令她冷笑出声。
她漫不经心的笑望着他,瞳孔之中的杀气越演越烈,随后懒散无波的道:“大旭而威,为何要诚服杀我父兄的仇敌?司徒夙,今日你若攻我大旭京都,那你这烈马之蹄,便先从我姑苏凤瑶的身上踩过去!”
他神色蓦地一沉,凝她片刻,“大旭早已支离破碎,你固执的守着大旭京都,又有何用?再者,而今我大盛大军压境,你竟是要以这京都满城百姓的性命,来与我豪赌一场?”
“我大旭京都的百姓,自该为我大旭安危身先士卒,你当真以为大旭之人个个都贪生怕死?倘若,满城之人的性命不够让太子殿下妥协,那便再加上我姑苏凤瑶这条性命如何?”
她阴沉而道,嗓音冷冽至极,话刚到这儿,她语气越发高涨,狰狞而唤,“司徒夙!当日我深山救你一命,你不报恩甚至不告而别也罢,而今我让你放了我大旭京都,放我大旭一马,从此之后,你我便两不相欠,更无瓜葛,如此,你究竟是应还是不应!”
森冷入骨的嗓音,冷冽十足,待这话落下之后,许是情绪大动,心境而涌,是以脖子之上都无端的起了青筋。
奈何,那马背上的人仅是皱眉望她,满面陈杂,却并未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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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二章 孤注一掷
待她与他对峙片刻后,他终于是刚毅绝决的出了声,“大旭京都,我父皇,志在必得。”
短促的一席话,似无奈,似深沉,然而语气中的绝决之意却是掩饰不住。
说着,他嗓音一挑,再度一字一句的问:“而今,我也再问你一遍,这大旭京都满城百姓的性命皆攥在你手里,你究竟是,降,还是不降?”
她冷沉盯他,讽然而笑,不言话。
身旁的太傅已是听得了端倪,忍不住朝那马背上的人唾弃而道:“当真是好一个忘恩负义之人!我大旭长公主救你性命,竟救了尔这匹毫无人性的野狼!太子殿下如此心狠手辣,就不怕日后遭报应?”
马背上的人面色分毫不变,一双深黑的瞳孔,静静的朝姑苏凤瑶锁着。
他在等她回话。
她心底了然。
只奈何,而今心底除了杀气,除了决裂之外,便再无半分其它之感,更也不曾再与这无情心硬之人多做纠缠了。
或许是,今日的大旭,当真在劫难逃了。
越想,越觉心底压抑,凉意入骨。
待片刻,她转眸朝身旁太傅与镇国将军望来,低沉而道:“无需为狗贼恼怒,免得伤了己身,而今,望太傅与镇国将军退下城墙,让三军将士严阵以待,弓箭手准备。”
太傅与镇国将军怔了怔,随即并未多想,仅是点头一番,随即便双双转身朝不远处的石阶而去。
她静静的朝他们望着,直至他们踏下石阶,她才缓缓回神过来,目光朝马背上的司徒夙望去,懒散而道:“要让本宫降,定是不可,反倒是,你这枚项上人头,本宫要定了!”
嗓音一落,未待那人反应,她手中箭羽陡然朝他袭去。
他瞳孔猛缩,似是惊得不轻,待迅速飞身下马险险躲过箭羽之后,他开始震惊而呼,“你当真想杀了我?”
她并不言话,当即从旁士兵的手上再度夺过箭羽,扯声吩咐,“投火球,射飞箭!”
瞬时之中,场面一片混乱。
城墙上的士兵层层开始朝城下扔砸火球,飞箭待之。
司徒夙满面阴沉,怒然而道:“三军听令,速攻城!”
尾音未落,姑苏凤瑶手中飞箭再度朝他袭去,他当即飞身而避,身形伶俐之际。
片刻之中,城下之兵强力反抗,她麻木躲闪,手中的箭羽依旧冷狠无情的朝司徒夙袭去。
不多时,待城外大军强行逼近,甚至即将撞开城下城门之际。
她神色陡然而震,心底也蓦地发凉,待那城下的司徒夙再度忍不住劝她归降之际,她终归是停了双手,麻木阴沉的立在城墙上,随即冷眼绝决的朝司徒夙一扫,扯声而道:“当年深山相伴,你我情义互生,而今刀剑相向,你对我断情决裂也是干脆。如今,我不求你将这条命还我,但你这大军当真要踏入我大旭京都,我姑苏凤瑶,定以命为搏!往昔孽缘,今日便彻底了结,但你司徒夙若稍稍顾及往日情分,便即刻收兵,圆我这,将死之求!”
森冷绝决的嗓音,四方响彻。
待这话一落,她不顾众人反应,当即从城墙上一跃而起,猛然坠落。
“长公主!”
“凤瑶!”
瞬时,各处惊呼四起,凌乱不堪,周遭各处之人,似是皆乱阵脚。
冷风迎面而来,吹散了发鬓,拂落了头上珠花,她满身华丽的凤袍也被风卷起,整个人,华美,却又孤独狰狞。
然而纵是满身狼狈的朝下坠落,她倾城无方的面上,却带着笑。
当日国师便说,这大旭之国,需她用性命来救。
而今,她便听从国师之意,用这条性命来豪赌一回!
倘若,大旭因此守住,她自是死得其所,倘若,大旭仍是不曾守住,那往日与她生情的男子仍是不曾心软,她便是,化为烈鬼也不会放过他。
思绪翻转,满心陈杂,眼风里,她看见那满身戎装的司徒夙脸色惨白的伸手朝她这边迎来。
奈何,他终归未接住她,仅是顷刻之间,她便身子撞地,浑身似是一散,待刹那的剧痛过后,她神智蓦然而抽,彻底,失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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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三章 别宫苏醒
天色,暗淡黑沉,晨曦未起。
偌大的凤栖宫内,虽是檀香隐隐,却盖不住漫天苦涩的药味。周遭气氛,压抑沉寂,莫名令人心头发紧发沉。
殿内宫奴,纷纷跪在榻前,满面紧张,那瘦削且满身龙袍的六岁孩童,则静静趴在榻旁,无声落泪。
榻上,姑苏凤瑶合眼静躺,脸色惨白,青丝铺了满枕,无声无息中,犹如亡了一般。
宫中御医纷纷聚在殿外,焦急无奈的商量救治之事。这长公主从城墙上公然跳下,摔晕过去,而今折断的腿脚虽已正位接好,但也不知是否是这长公主脑袋中有了淤血,竟是昏迷三日都不曾醒来,无论是用针灸还是药浴,连带偏方都已试过,却仍是唤不醒长公主。
如此,若长公主一直昏迷下去,后果,堪忧。
御医们纷纷面色发紧,目光沉重,各番紧急商量之后,却仍是不曾想出可行之法。
时辰,逐渐消逝,气氛,压抑如麻。
盛夏时节,仅是日上三竿之际,阳光便已是强烈袭人。
而鸦雀无声的凤栖宫,依旧一片沉寂,犹如被什么东西彻底掩盖埋没了一般,透出了几分掩饰不住的死亡气息。
御医们已不再商议,纷纷僵立在殿外,心底,也早已无计可施,甚至已是做了最坏打算,琢磨着待刘太傅再度入宫探望时,便委婉告知刘太傅为长公主准备后事。
然而,这般心思未曾在心底盘旋多久,刘太傅与镇国老将军已双双入宫。
御医们眉头发紧,待朝刘太傅二人言道了长公主病情后,眼见刘太傅二人面色陈杂,悲戚无奈,他们纷纷跪地下来,嗓音微颤的道:“长公主情况不善,怕是,撑不了多久,望太傅心里有数。再者,皇上这几日一直在殿内守候,不曾歇息一日,望刘太傅与将军,劝劝皇上。”
刘太傅与镇国老将军皆未言话,除了叹息,仍是叹息。
为防幼帝悲伤入骨,情绪崩塌,刘太傅与镇国老将军思来想去,最后一致决定将姑苏凤瑶送入雾峰山的别宫修养,一来那里山清水秀,空气清心,适宜养病,二来幼帝不用日日见着她,日日触目而悲。
盛夏的天气,炎热至极。
京都的茶楼小肆,纷纷歌颂长公主舍命救国之事,英勇气概不输男儿。然而长公主大病不起的消息,也在城中大肆发酵。
就待国之上下的人皆以为长公主无力回天之际,宫中却久久不曾有丧钟敲响,反倒是直至第六日,长公主突然车马离宫,入驻城外的别宫修养。
一时,举国哗然,怀疑重重,也不知那风华巾帼的女子,究竟是死是活。
天气炎热,阳光打落在身,微生灼痛。
但那帝都城外雾峰山上的别宫,却温度适宜,周遭宫殿巍峨,花木精致,假山水榭也一应俱全,入目之处,皆是一片静谧奢然之意。
奈何,如此之地,却因姑苏凤瑶的入驻,别宫上下,突然沉寂一片,紧张蔓延,透着几分抑制不住的沉重之气。
御医们日日立在别宫之外,束手无策,只得呆呆守候,无声无息。
如此之境,一直持续到了第八日,服侍姑苏凤瑶的宫奴突然惊吼,“长公主醒了!”
候在殿外的御医们犹如雷震,个个惊得不轻,待踉跄冲入殿内后,果见榻上之人虽满面病态,但却微微的睁着眼。
御医们骤然而喜,却因太过震撼,身子骨一直颤抖不止。
“公主,微臣为您把把脉。”有御医回神过来,强行按捺心绪的恭道。
榻上之人却无半分反应,待片刻之际,她才唇瓣一动,突然而问:“当日本宫城墙一跃,大盛敌军,有无攻城?”
低沉的嗓音,嘶哑不堪,语调断续难耐,犹如被什么碾碎一般,狰狞厚重。
御医们面色突变,纷纷垂眸下来,不敢言话。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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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不速之客
她神色骤然而沉,再度而问:“大盛敌军,究竟有无攻城!”
御医们将头埋得更低。
待半晌后,那立在最前的御医微微抬眸,终于紧着嗓子恭然出声:“回公主的话,攻了。只是大盛之军不曾在帝都城内大兴杀伐,也不曾真正占有我大旭,仅是将大旭纳为了大盛的附属之国,令大旭每年保持进贡便可,甚至也不干涉大旭帝制与其它。如今我们大旭,似亡,却也未亡。”
说着,犹豫而道:“那大盛之兵,来得快,也退得快,如今我们大旭,虽为大盛附属,但也可于世,不用改变国号与帝制,算是在乱世中险险保住了。这一切,皆是长公主功劳。”
凤瑶神色陡然而变,怒声而问:“大盛之兵,仍是攻我帝都了?我跃城之后,国中上下,就无一人与大盛敌军抗衡?再者,摄政王呢?他以前乃边关守将,战功赫赫,那日敌军来袭,摄政王在何处?”
许是她的反应突然极大,那出声的御医惊了一跳,随即急忙道:“摄政王之事,微臣也不清楚。只是,只是听说当日大盛举兵来袭时,摄政王病了,正于府中养病。”
病了?那日她幼帝初次上朝之际,摄政王还荣光满面的入了宫,然而敌军来袭之际,他又恰到好处的病了?
凤瑶面色一变,气得不轻。
危急之时,朝臣无用!她无能!便是舍命在司徒夙面前豪赌,却终归还是赌输了。
遥想当时城墙之上,她还曾对那司徒夙心存几许自信与笃定,奈何如今看来,满盘皆输。
曾经的山中情义,甚至连那救命之恩,又怎比得过那人的磅礴野心,那人攻占大旭,却不曾更改大旭政体,为的,便是让她大旭自行自主的耕耘,从而每年为她大盛无偿进贡大量贡品,那司徒夙,当真是下的一盘好棋!
许是察觉了她脸色不对,御医面色一紧,急忙道:“长公主且息怒。如今大盛不改我大旭的政体,不灭我大旭之国,已是万幸。”
她面色苍白却又冷冽,瞳孔中神情不定,煞气重重,“大盛是要不费一兵一卒的让我大旭为他做牛做马,年年上交贡品,时时俯首称臣!大盛野心明之昭昭,本宫如何不怒!”
怒意急促的嗓音,嘶哑狰狞,而待尾音刚落,她却猛然咳嗽,喉咙之间,竟也有腥甜上涌,片刻便已抑制不住的喷了血。
“长公主!”御医们惊得不轻,纷纷慌作一团,开始为她把脉施针。
她静卧在榻,一言不发,待亲自伸手搭上自己的脉搏,片刻,她眸色一颤,面色,越发惨白。
脉搏极弱,甚至断续不动,如此之兆,无疑是病入膏肓,便是有药可医,都难以活命。
她心下陡然而沉,荒凉悲戚之感蔓延。
国师曾说,这大旭之国要让她用命来救,而今看来,她这条命弥留殆尽,也护不好大旭!
接下来几日,天气突然骤变,本是盛夏之日,竟也连续几日骤雨不停。
这几日内,她病情加重,整个人瘦削不堪,御医们时时宽慰她病情会好,她却心如明镜,不曾听进,甚至越到后面,抑郁颓然之心便越盛,甚至连喝药与膳食之事都全数的懈怠与抗拒。
御医与行宫宫奴急得无法,日日换着花样为她备膳,她并无青睐,日渐消瘦,抑郁不得。
如此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日,这死沉一片的别宫,突然来了位不速之客。
彼时,她正躺在榻上,已是病弱得睁不开眼。
突然,沉寂无声的气氛里,身旁不远突然有宫奴颤抖惊愕的恭呼扬起,“奴,奴婢拜见王爷。”
王爷?
乍闻这二字,她沉重发晕麻木的头脑微微清明。
这大旭上下,王爷身份的人自是有好几位,且大多为宗亲王爷,有几人虽是父皇特意赐封的王爷尊号,但却不可随意入得这皇家别宫。
如此,这位所谓的王爷这般堂而皇之的入得这别宫,甚至不经禀报的入她寝殿,究竟是因身份太过显赫,还是因,强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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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儒雅之臣
思绪翻转,一时之间,凤瑶颓然麻木的心底终于极为难得的生了几许波澜。
正这时,一道懒散柔魅的嗓音响起,“本王与长公主有要事相商,尔等先出去候着。”
这话,平缓之中带着几分温和,然而细听之下,却不难察觉他嗓音里的几许邪肆与懒散笑意。
凤瑶心底一沉,无端之中,一股微怒之感逐渐升腾。
她姑苏凤瑶身为大旭长公主,且病重如此,性命堪忧,这人,竟还能面对着她如此随意而笑,无疑,这人胆大包天,不曾将她真正放于眼里。
是以,这所谓的王爷,当真是强行闯入别宫而来,就为,趁她病重之际威胁什么?
越想,越觉思绪翻转,嘈杂难平。
则是片刻,有宫奴唯唯诺诺的恭敬出声,“王爷,公主如今身子不适,怕是无法与王爷”
“长公主虽身子不适,但应该也可点头或是摇头。而今,国之政乱,群龙无首,本王身为大旭摄政王,自该为国事分忧,趁长公主性命尚在之际,与长公主商议国之大事才是。”宫奴的后话还未道出,那人柔魅邪肆的嗓音再度扬出。
说着,嗓音一挑,懒散威胁而道:“国事攸关,尔等,还不退下?”
凤瑶心底顿时一颤,脑海之中,也突然思绪飞转,一缕缕复杂与冷沉之感,也蓦地交织而起。
摄政王!
这突然来访之人,竟是大旭那不可一世且时时病在府中的摄政王?
自家皇弟初次上朝,便被摄政王戏谑几番,便是连阁老之臣刘太傅,也在摄政王面前处处吃亏,甚至国破之际,这人还病在府中,置身事外,不出分毫之力!
如此,这条大旭的蛀虫,权势滔天的重臣,此番就这么突然造访而来,这目的,想来定不简单了。
心绪缠绕,正思量。
片刻,周遭宫奴却纷纷退散,凌乱小跑的脚步声急促不已,似如逃命一般,全然不敢多呆。
随着不远处的殿门蓦地被合上,殿中气氛,也骤然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厚重不堪的压抑。
“看来,长公主着实凤体堪忧,竟连眼都睁不开了。”这时,一道懒散的嗓音响起,邪肆戏谑。
凤瑶心下越发起伏,眼皮一抬,稍些努力,终于是将眼睛微微的掀开了一条缝。
瞬时,光线蓦地迎来,突兀刺眼。
她下意识的合了合眼,待再度迅速睁开时,入目的,则是一抹颀长修条的人影。
那人,满身白袍,清风儒雅,只是,他墨发却是随意披散,并未如寻常男子那般一丝不苟的束着,颇显随意与懒散。
然而,待她目光触及到他的容貌,刹那,她眸光抑制不住的颤了颤,心底深处,也蓦地浮出了几分讶异与惊愕。
本以为,在朝中拉帮结派,公然对新皇无礼,甚至还令刘太傅这种阁老之臣都不敢招惹的朝中蛀虫,定该是满面油光,身材肥实,一言一笑都该是世俗媚腻,奈何此番突然目睹,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名身材颀长修条,五官精致,面容昳丽俊美的男子。
而如此模样的摄政王,无疑与她心底的想象全数违背。
只是这明明俊美儒雅,看似风雅卓绝的男子,怎会是朝中那不可一世的佞臣之首?
凤瑶眼眸逐渐睁大了些,只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人,终归是不可貌相。
“长公主如此打量微臣,可是微臣身上有何不妥?”正这时,那儒雅俊然的男子极为直接的垂眸迎上了她的眼,毫不避讳的温笑而问。
他面上并无半分的尴尬,更无半许的恭敬,似是历来便淡定或是嚣张惯了,在她面前也未有半分的动容。
凤瑶神色微变,目光未挪,依旧静静的盯他,并不言话。
她的目光太过森冷凉薄,但也疲惫虚弱。
他仅是微微而笑,眸色在她面上流转片刻,似是终于有些无奈,缓笑出声:“微臣容貌昳丽,京都女儿无一不羡。本以为长公主也是风华之人,定不会如寻常女儿那般在意男子皮囊,但如今公主这目不转睛的模样,倒是微臣高看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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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六章 怒不可遏
温和无波的嗓音,平润十足,只是语气中的调侃戏谑之意也是十足。
她眉头一皱,还是第一次见得能将戏谑之词说得这般淡定甚至冠冕堂皇的人,更何况,她即便重病,但也是长公主,是君,这摄政王如此调侃,无疑是有些过了。
“久闻战功赫赫的摄政王大名,但今日一见,倒也不过如此,咳咳”她默了片刻,终于是开口出了声。
奈何,久久不曾开口说话,加之身子孱弱不已,是以连说句话都显得疲惫费劲,甚至尾音未落,便已开始咳嗽起来。
这咳嗽来得凶猛,声音干裂却又半晌都未止住。
她苍白无色的脸上终于因咳嗽而漫出了几分不正常的憋红。
这时,那一直立在不远处微笑观她的男子突然转身至不远处的圆桌倒了杯茶过来,最后竟是极为自然的坐在了她榻边,伸手稍稍将她扶起,将手中的茶盏朝她唇边递来。
他这番动作极为自然随意,似无半分的异样与避讳。
凤瑶眼角一挑,心生诧异,但也并未拒绝。
一口茶水下腹,咳嗽稍止,奈何片刻竟再度咳嗽起来。
他突然懒散笑道:“长公主说久闻微臣之名,微臣倒是信了,若是长公主不曾闻过微臣之名,不曾一直谨记在心的话,此番突然而见,想来长公主也不会如此激动咳嗽,甚至,一咳不可收拾。”
依旧是温润如风的嗓音,缓慢,平和,然而言道的话却是充满调侃。
这人明明嗓音温柔,连端茶喂水的动作都这般温柔,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着实说不出半分好话来。
凤瑶心下有怒,强忍咳嗽,指尖一动,蓦地一把推开他手中茶盏。
他似是不曾料到她会如此,手中的茶盏猝不及防的横摔而出。
刹那,茶盏落地,脆声而起,少些茶水也溅在了他那雪白的衣角。
他那极是好看的眉宇皱了起来,面上的温润笑意也稍稍搁浅半许。
殿外,也突然响起宫奴紧张试探的问声,“公主?”
一时,殿中气氛沉寂,无声压抑。
凤瑶盯他两眼,目光阴沉,并未在意殿外宫奴的探究问声,仅是森然无波的盯他,扯声嘶哑而道:“摄政王声名如何,本宫自是听过,能在朝中当众之下讽新帝,威阁臣,不顾国破之危,大旭之亡,如摄政王这般权势滔天又不可一世之人,未将本宫放于眼里,甚至随意出口调侃,也是自然。”
他微微而笑,竟是慢条斯理的扯着凤瑶榻上的被褥擦拭他衣角的茶渍,从容淡定,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冷眼盯他,心底越发气怒。
奈何他似是不曾察觉她的怒意,待半晌后,他才松了指尖的衣角,抬眸朝凤瑶笑得儒雅温和,“长公主许是误会了。微臣性直,不喜拐弯抹角,是以有些话不懂委婉,直白得伤了有些同僚之心,从此便遭那些同僚肆意坑害与污蔑,长公主若是当真信了那些同僚之言,责微臣不尽职守,嚣张跋扈,微臣,也无话可说。”
他嗓音依旧温和,话语慢条斯理,然而若是细闻,却仍是不难察觉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与邪肆从容之意。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越发的气得不轻。
平生之中,见过脸厚之人,但却从不曾见过脸厚如此甚至巧舌如簧之人。
她一把扯回被他擦拭过衣角的被褥,怒道:“摄政王身居要位,党羽无数,何人敢污蔑摄政王?自古有言,无风不起浪,摄政王如此为自己辩解,倒也不足以服人。再者,本宫被褥,却被摄政王拿来擦拭茶渍!摄政王!你当真好大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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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七章 振振有词
他面上的笑意更深,“微臣历来行该行之事,言该言之话,长公主若是不信,微臣若执意辩解,倒也显得不大度了些。也罢,是非如何,长公主不妨差人查探便是,微臣这人,虽言语犀利,但也心惠仁慈,常日出门,若遇街头行乞,也是会不吝金银的施舍之。”
说着,温笑更甚,“再者,被褥之用,无非是取暖罢了,长公主盖的是里层,微臣用外层被角来擦拭衣角,以在长公主面前正仪容,也未有不妥。微臣乃大旭摄政王,若在人前衣袍有恙,倒也丢我大旭颜面才是。更何况,微臣这衣角,还是长公主的茶渍污了的。”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振振有词。
凤瑶面色越发阴沉,倒也不再计较他用她被褥擦拭衣角,反倒是怒沉而问:“路遇街头行乞,不吝金银有何用?摄政王身为我大旭重臣,路遇行乞,不是该深思政法,为帝王献计,以解民生疾苦,除却根本问题?再者,摄政王既是如此深明大义,心惠仁慈,当日我大旭国之危亡,连刘太傅镇国将军这些老臣都披甲上阵,而摄政王你,又在哪里?”
本不愿与这人多说什么,奈何眼见他如此目中无人,心中有怒,便终归是抑制不住宣泄。
只是这摄政王倒是定力极好,得她如此质问,竟也能面不改色,满身淡定,便是连眸中的那缕笑意都恰到好处的完美如初,温润从容。
“微臣心系大旭存亡,连微臣的命数都与大旭一致。大旭危亡那几日,微臣重病在榻,命悬一线,甚至垂死病中还会惊坐起,誓要上阵杀敌,但因身子的确不适,下不得榻。而待大旭平定,微臣的重病,也开始平缓。长公主言下之意是责怪微臣不为大旭出力,但朝中上下,又有谁能与微臣一样,连性命都与大旭的存亡相携相存的融合着?”他嗓音依旧温和无波,从容平和。
如此神棍之言,竟也能这般淡定的道出,不得不说,这摄政王的定力与脸皮,也无人能及。
凤瑶心下发沉,怒意上涌,几番交涉之下,却处处碰了软钉。
她面上的薄红再度甚了几许,是气的。
待强行将心绪平复片刻后,她终于是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仅是开门见山的道:“摄政王性命是否与大旭存亡交织融合,如今多做探讨,也无意义。而今,本宫问你,你此番强闯别宫而来,是为何意?”
他面色不变,并不直白而答,反倒是清风儒雅的道:“微臣并非强闯别宫,而是初至行宫宫门,守门的两名御林军见微臣后方的侍卫虎背熊腰,满面凶恶,便心有畏惧,主动将微臣迎进来的。此事,微臣也正要与长公主提醒,长公主身边的御林军,着实能耐尚浅,一无是处,竟被微臣的侍卫面相吓住。殊不知,微臣的那名侍卫,虽面上刀疤缕缕,看似凶恶,实则,却是呆愚可怜的面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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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阁臣之倒
是吗?
他这话,凤瑶着实不敢信。
御前的御林军,皆是通过层层选拔而来,连刀光剑影生杀腥血都见过,又如何会畏惧一人的面相。
无疑,这摄政王,又是在贬低与调侃她了,若非他故意权势相逼,这行宫守门之卫,又如何会放他入内!
不得不说,往昔她姑苏凤瑶在这大旭国内,嚣张跋扈,深得宫中与帝都之人畏惧,然而随着国师在深山呆了几年,这一回来,竟发觉这大旭之中,竟还有比她更为刁钻蛮横之人,若照她往日脾性,这般人物,怕是早被她打得鼻青脸肿了。
“无论是何缘由,摄政王不经通报公然入我别宫,甚至堂而皇之的入我寝殿,便是以下犯上。”她默了片刻,阴沉而道,嗓音虽是嘶哑不堪,但仍是威仪重重。
他面色仍无半分变化,勾唇微笑,平和缓慢的道:“微臣入这别宫,着实非微臣之过,但方才不经禀报入公主寝殿,才是稍有无礼。但如今朝廷之中生了一些事,危急之中,微臣心有忧虑,才不得不急促进来与长公主商议。”
凤瑶心底一沉,眼角一挑,“朝廷之中,有刘太傅三位阁老辅君,会出何事?”
他叹了口气,俊美儒雅的面上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无奈,温和缓道:“前几日,镇国将军晨起练兵时突然伤了腰,这几日卧病在榻,无法上朝。而两日前,刘太傅又与国舅爷争论不休,最后气得晕倒过去,这几日也一直在府中昏迷不醒,无法上朝。这几日的奏折啊,在御书房内都快堆积如山了,忠义候这位阁老之臣着实是独自忙不过来,日日眼圈黑透,消瘦孱弱得风吹将倒。如今朝政已然懈怠,十万火急的奏折也搁置在御书房无法及时批阅,是以,微臣此番擅闯而来,的确是有要事禀报。”
镇国将军伤了腰?刘太傅昏迷不醒?朝政懈怠,要急的奏折搁置在御书房无法及时处置?
这短短几日内,朝中的三位阁老,竟突然倒下了两位?
她神色陡然而变,心底深处,惊得不轻。
刘太傅与镇国将军虽上了年纪,但也看似是硬朗之人,若说即便是发生了意外,倒下一人倒也稍微正常,但如今两位重臣都在她入驻别宫之际突然倒下,这其中,无疑是复杂重重,异样至极了。
再者,如今朝中最是权贵之人,便数这摄政王了。而今刘太傅与镇国将军皆倒,最为得利之人,不是这一手遮天的摄政王是谁?
他似是了然凤瑶对他的怀疑,俊美面上懒散做作的漫出了几分无奈,“微臣衷心可鉴,望长公主明察。再者,镇国将军伤了腰,是他自己而伤,而刘太傅气得晕倒,也非微臣之过,满殿朝臣皆可作证,长公主若是不信,自可差人查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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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懒散提议
凤瑶依旧冷眼凝他,“刘太傅与镇国将军如何伤着,本宫自会差人细查。但如今朝政懈怠,忠义候批阅奏折忙不过来,而摄政王你,如何不帮忙批阅?”
他满身闲雅,平缓而道:“微臣的确有心为忠义候分忧,奈何微臣近几日有几处善粥要施,有几处义诊要开,府中奶娘要嫁女,得我亲自操劳,西厢的妾室还亡了父,还得我好生安慰。”
说着,懒散随意的叹息一声,“微臣历来秉持忠义慈善之性,是以这几日也忙得不可开交,抽不开身来。”
凤瑶顿时气得七窍冒烟,生平之中,也是头一次气得这样!纵是司徒夙携兵攻城而来,她立于城楼被万千利箭指着,也不曾如此怒不可遏过。
“摄政王!”她猛然的扯着嗓子而呼。
他平和如初,儒雅无辜而道:“公主,微臣在。”
凤瑶气得浑身发抖,满面怒红,“国之社稷与鸡毛蒜皮之事,何为大?”
他缓道:“社稷为大,但德义却也不可废。”
她更怒,“国之大乱,小家岂能安?道义岂还存?”
“道义儒慈,乃千年美德,纵是国破国灭,也依旧而存。长公主也是饱读诗书,何能不解?”他继续缓道。
她浑身抖得厉害,伸手猛然指他,“你好生大胆!身为国之要臣,却不顾江山社稷,你枉为人臣!”
他面色平和,温润缓道:“不枉。微臣此番来,正是要为公主说这事。如今朝政懈怠,奏章无法及时批阅,新帝上朝,忠义候一人辅佐也是不够,是以,微臣今日来,是想让长公主下道懿旨,封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共同辅新皇处理朝政。”
他语气平和,无波无澜,似是有备而来,甚至于,他嗓音极是好听,温润醇然,给人一种极是儒雅悦耳之感。
奈何,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无疑如狂风骤雨,越发令她恼怒,连带浑身的颤抖都越发猛烈。
这摄政王今日来,无疑是来气她的,朝她示威的!
先不说那大皇子草包无能,日日只懂享乐,骄奢淫逸毫无辅政之能,就言那三皇子赢易,乃惠妃之子,年约十五便已深沉至极,这两人,岂能用!
一旦启用,她幼帝的皇位岂不是不保。
她冷眼盯他,惨白的面色怒意沉沉,心口之中,也是复杂与愤怒上涌,起伏之间,竟也是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
“大皇子与三皇子,皆无辅政之能!摄政王今日特意来为他二人求封,你这心意,可是想,倒了幼帝?”
他眼角稍稍一挑,无辜平缓而道:“微臣衷心,明之昭昭,不料长公主仍要误会。大皇子与三皇子,身后皆家势磅礴,镇得住朝臣,也镇得住我大昭之兵。新帝有这二人辅佐,何愁在朝堂之上吃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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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章 专程逼宫
凤瑶怒道:“新帝刚刚继位,根基不稳,如今又损两大阁臣,若让大皇子与三皇子辅政,新帝还能坐稳皇位?”
说着,心底怒意抑制不住的磅礴而涌,她气得伸手拍了床榻,分毫无视掌心的疼痛,继续道:“摄政王今日明之昭昭的要举荐那两位皇子辅政,可是早就看新帝不顺,欲让两大后盾十足的皇子替代了新帝?摄政王!你好大的胆子!”
越说越怒,连尾音都是发着颤的。
待这话一落,她苍白的面容全数憋红,最后忍不住再度猛烈的咳嗽起来。
“公主莫要着急生气。”那满身荣华的人面色不变,言语依旧温润柔和。
他开始再度伸手而来,欲为她拍背顺气。
凤瑶一把推开他的手,转眸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唤,“来人!为本宫更衣!”
刹那,不远处的殿门被推开,宫奴们当即要踏步而来,不料足下刚抬,还未落地,摄政王已是懒散开口,“谁若敢踏入一步,本王,便砍谁双脚。”
宫奴们浑身一颤,纷纷缩脚回去。
凤瑶怒不可遏,咳嗽得越发厉害,“摄政王,你是想反了不成!”
他微微而笑,再度伸手而来,略微强行的伸手将她压躺在榻,随即分毫不顾殿门外满面着急惊惶的宫奴们的目光,仅是慢条斯理的伸手为凤瑶扯了扯被褥,平和而道:“公主身子有恙,动不得怒,更不可更衣起身。朝廷之事,有微臣坐镇便好,公主你,只需好生在此修养便是。”
凤瑶怒目盯他,阴沉而道:“摄政王如今,是想将本宫控制在此,从而在帝都中逼宫?”
他轻笑一声,“微臣好歹也是忠臣,两袖清风,公主如此污蔑微臣,倒是不妥。再者,如今朝堂不稳,公主又性命堪忧,事不宜迟,公主此际的确该择辅政之人,若是不然,一旦公主性命殆尽,懿旨未下,朝中势必还会震荡一番,新皇之位,更为堪忧。”
凤瑶气得满脸通红,浑身已开始微微的发抖。
这人就是趁着她还有口气,专程过来威胁与逼宫的!
试问她幼弟年纪轻轻又无深厚根基,又如何拼得过大皇子与三皇子二人。
思绪至此,越想越觉着急愤怒。
而待双手支撑欲要强行坐立,摄政王那只手却恰到好处的按着她的肩,分毫不让她起身半许。
她怒目而视,“放开!”
他温润而笑,清风儒雅,犹如未闻。
她心底憋足了一口气,内力狂涌,蓦地朝他抬手而挥,他则是早有准备,懒散随意的避开了她的挥掌,奈何她却因身子太过孱弱,身子骨骤然吃不消,当即心口大痛,喉咙腥甜,猛的喷了口血。
瞬时,浑身发重,她无力颓然的仰躺在榻,意识逐渐抽离。
摄政王扫了扫被褥上的那团暗红血渍,勾唇而笑,懒散伸手为她掖了被角,朝门外宫奴慢悠悠的吩咐,“长公主身子孱弱,许是快晕倒了。去将御医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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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一章 启程回京
晕倒之前,凤瑶恼得咬牙切齿。
甚至昏迷之中,梦见的不是父兄战亡的血腥场面,而是摄政王强行夺了她的权杖,在朝堂之上邪笑肆意的将她幼弟赶下了龙椅,从而,耀武扬威的指点江山,篡夺帝位。
待乍然醒来时,所有的梦境骤然消散,而她的全身,竟已是被大汗染湿。
“长公主醒了!”霎时,有宫奴惊喜而唤,尾音未落,殿外的几名御医鱼贯而入,纷纷冲至凤瑶榻前,眼见凤瑶已是睁眼,御医们纷纷松了口气,不由大喘了一口气,释然而呼,“天佑我大旭。长公主醒了,终于醒了啊。”
视线,逐渐清明,神智,也一点一点的回拢。
凤瑶并不言话,待目光朝周遭一扫,才见殿中已无摄政王身影,而墙角之中飘散过来的焚香,却是味道怪异,颇有几许苦涩。
她几不可察的皱了眉,“摄政王呢?”
厚重的嗓音,嘶哑不堪。
有宫奴急忙回道:“王爷在公主昏迷之后便已离开行宫了。”
竟是走了?
她神色骤然而变,当即而问:“本宫昏迷了多久?”
大抵是她嗓音极为低沉森然,宫奴们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后,其中一人紧张而道:“公,公主已是昏迷两日了。”
两日!
凤瑶心口骤然一紧,焦急之中,当即手脚并用的坐了起来。
宫奴与御医们皆是吓得不轻,纷纷上前搀扶,担忧而道:“长公主初醒,不可如此大动。”
凤瑶冷道:“大患未除,本宫还死不了!摆驾!本宫要回京!”
这话刚落,在场之人面色皆是大变。
御医们急忙跪身而下,焦急劝慰,“长公主那日吐了淤血,身子终于稍有起色,而今公主醒来,委实该好生在此修养身子,不可急于车马颠簸回京!望长公主体恤己身,保重凤体!”
凤瑶冷沉道:“本宫身子如何,本宫自然清楚,尔等不必多言,只管依照本宫之令备车便是,若有违抗,宫规而处。”
在场之人纷纷皱眉,面面相觑一番,终归是不敢再言。
盛夏,别宫的芍药与木槿皆开得绚烂。灼然的阳光垂落,热浪不浅,连带迎面而来的风都是热的。
凤瑶一身便装,乘车而行,此番离开得仓促,加急之中,连兵马仪仗都全数省却,仅留得两名御林军策马开道,急速而前。
待入得宫城,幼帝似是早已得了消息,与许嬷嬷在宫门等候。
她怔了一下,并未多言,待携着幼帝入得凤栖宫时,分毫不让幼帝问及她身子安康之事,反倒是干脆直接的问他政事。
幼帝噎了对她的关切之语,神色微转,这才满目怒意,委屈而道:“摄政王让忠义候一人批阅奏折,忠义候累了几日几夜,累倒了。征儿欲让骠骑将军批阅奏折,也被摄政王拒了,如今奏折已在御书房堆积如山,征儿识字不多,批阅了些,但还是批不完。”
连忠义候也倒下了!
凤瑶心底一怒,差点再度气得喷出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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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瑞侯来访
凤瑶满面恼怒,还未回过神来,幼帝继续委屈而道:“阿姐,摄政王还强行要当征儿的皇傅,教征儿识字,但几日来,摄政王仅为征儿上过一堂课,这两日,摄政王也未来上朝,征儿独自上朝,群臣皆不服征儿,皆以征儿年幼好欺负。如今阿姐回来便好了,除了朝堂之事,征儿日日夜夜都担心着阿姐,阿姐此番回来,可是因身子彻底好了?”
委屈的话语,说到后面,竟成了浓浓的担忧。
他紧紧的攥着凤瑶的衣角,担忧关切的盯着她苍白的脸,稚嫩的面容透着几分无助。
凤瑶强忍心绪,平和而道:“阿姐身子无碍了,征儿莫要担心。这几日朝堂之上,共有那些朝臣对征儿极为忤逆?”
他微微一怔,想了片刻,开始扳着手指头数,“大皇兄骂过征儿稚嫩无用;瑞侯爷讽过征儿年幼无知;礼部尚书与户部尚书联合起来对征儿使了脸色,但最凶的还是摄政王,不仅在朝堂上讽征儿是毛头小子,那日他在宫中教征儿识字时,还打过征儿的掌心!”
当真是反了!
群臣昏庸无能,欺辱新帝,当时国破之际未见那些朝臣如此强势,而今她一离开,阁臣一倒,竟开始在朝堂之上作威作福了!
思绪至此,心底怒意翻腾,她气红了脸。
幼帝紧张望她,正要言话,却被她出声堵住,“明日,阿姐便与征儿一道上朝。此际,阿姐车马劳顿,有些累了,征儿先随许嬷嬷回寝宫去。”
幼帝欲言又止,却终归乖巧的点头离去。
凤瑶斜靠在软榻,推了宫奴递来的汤药,伸手揉了揉额头,兀自沉默。
待半晌,她才稍稍回神过来,沉寂而道:“摆驾,御书房。”
宫奴将她苍白的面色扫了几眼,皆是战战兢兢的点头,谁人也不敢多问,仅得急忙恭敬称是,随即便仓促出殿为凤瑶准备凤撵。
入得御书房时,御书房空无一人,那明黄案上的奏折,果然是堆积如山。
她眉头一皱,坐在龙椅批阅了几本奏折,奈何身子竟是有些吃不消,当即放下手中奏折,令宫奴将今日未服的汤药端进来。
苦涩的药汁一饮而下,药味浓烈,整个腹中犹如翻江倒海般作呕难耐。
她强行忍住,伸手探了探自己的脉搏,却觉此际的脉搏竟是比今日出发归来时还要来得有力几许。
前些日子,她本性命殆尽,药石无医,但后来也是奇怪,气晕几日后醒来,脉搏竟突然恢复强劲,御医纷纷言道是她当日被摄政王气得吐出了淤血,因祸得福,但此事倒是略微怪异了些。
纵是吐出了淤血,凭她那时孱弱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才是。
殿内沉寂,平静无声。
正待凤瑶思量,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扬来宫奴恭敬的嗓音,“公主,瑞侯求见。”
瑞侯?
突来的嗓音,令凤瑶骤然回神。思绪翻转间,心底对那瑞侯倒是有些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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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三章 瑞侯献礼
那瑞侯,世袭的是他父亲老瑞侯的官爵,往日宫宴之上,她与那人略有几面之缘,心中印象颇深,只因那小子每番跟着他父亲入宫赴宴,皆会衣着鲜艳华丽,殷勤穿梭在各位郡主世女之间,懒散放荡,着实如风流子无疑。
再这,今日她还听征儿说过,她不在的这段日子,朝堂之上,那瑞侯也是讽过征儿年幼无知的。
思绪至此,凤瑶面露几分森然,本是打算明日上朝再处置那些以下犯上之人,但那瑞侯倒是不请自来,偏要提前往她的刀口上撞了。
“让他进来。”仅是片刻,长玥冷沉出声。
殿外宫奴当即应声,随即,不远处那道殿门被缓缓推开,一抹身形修条的人逆光而来。
待走得近了,只见那人满身紫袍,墨发高束,手中一把牡丹折扇摇得风情万种,连带那张本是略微俊美的脸上,竟染着几分媚态盈盈的笑。
凤瑶心生震撼,只道这是哪里跑出来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变态。
“微臣花谨,拜见长公主。”那人站定在凤瑶的软榻前,脸上挤了一堆笑。
凤瑶眼角一挑,漫不经心的将他打量,只道是往日这瑞侯花谨,虽风流,但却倜傥,但几年不见,这般公子竟成了如此模样,倒也不得不说岁月对他摧残得太过厉害。
“瑞侯多礼了。”她默了片刻,淡漠出声。
花谨柔笑,手中的折扇摇得越发风情,“微臣今日听说长公主回宫,心生喜悦,是以忍不住入宫为长公主献礼,好为长公主大病初愈而冲冲晦气。”
凤瑶淡道:“瑞侯倒是客气。只是,本宫刚回宫中,便闻瑞侯这几日在朝堂之上着实春风得意,本打算明日朝堂之上与瑞侯谈谈,不料瑞侯此际倒是不请自来。”
他微微一怔,面上蓦地露出了几分心虚,随即急忙轻笑两声,“不过是无心而言的玩笑罢了,说说就过了,长公主何必放在心上。而长公主乃我大旭巾帼英雄,想来度量自该不浅,不会与微臣计较才是。再者,微臣今日来,的确是为长公主献礼而来,衷心一片,望长公主明鉴。不若此际,长公主允微臣将大礼奉上可好?”
他言语倒是微微有些急促,却也有些自信。
凤瑶淡眼扫他,慢条斯理的道:“瑞侯既是有心,本宫,自该领情。”
他面色一喜,急忙收了扇子,扭头朝殿外一吼,“你们都进来!”
凤瑶眉头一皱,冷眼观他,只道这人年纪比她还大,倒仍是一副咋呼的公子哥模样,想来老瑞侯气质稳重,竟调教出这么个一无是处的败家子来,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正如此思量,而不远处的殿门外,竟有几人踏步而入。
凤瑶一怔,待抬眸观望,只见入殿的共有三人,皆身材修长高挑,但其中一人满身红袍,媚眼如丝,一人满身白袍,但却因袍子微长,差点踩着衣角摔了一跤,那最后一人,则是一身青袍,满眼脆弱与畏惧,然而面容却是极为稚嫩,分明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且这三人,竟是都为男子。
凤瑶眼角骤然而抽,连带嘴角也抽了几许,她蓦地转眸朝瑞侯望来,冷声而问:“瑞侯何意?”
花谨突然笑得有些狗腿,急忙朝凤瑶凑近两步,殷勤道:“微臣入宫,是特意为长公主送男宠的。深宫寂寥,加之长公主大病初愈,想必自该享受龙凤之缠而冲冲晦气。”
说着,眼见凤瑶脸色越发不善,花谨急忙道:“长公主莫要害羞,女人都好这口的,微臣保证不会将此事说出去,长公主尽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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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杖责花谨
放心?
凤瑶眼角越发的抽得厉害,再转眸扫了一旁紧张立着的三名男子,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三人,性子各异,瑞侯找人,倒是用心。”她阴沉沉的凝他。
眼见凤瑶满面阴沉,花谨也有些把握不准她此际的情绪了,仅是琢磨片刻,狗腿而道:“微臣不知长公主究竟喜欢哪类,是以便找了三类,无论长公主想要风情一点的,儒雅一点的,甚至稚嫩脆弱一点的,这三人,皆可满足长公主喜好!”
“混账东西!”萧瑾尾音未落,凤瑶已是呵斥。
花谨顿时吓得浑身一颤,急忙跪身而下,嘴里还在不死心的道:“长公主息怒。微臣的确是好心而来,若有不妥之处,望长公主明示,微臣一定改。”
那立在一旁的三人皆吓白了脸色,那十一二岁的孩童浑身发抖,最后竟是哇呜一声哭了出来,待花谨扭头朝他一瞪时,孩童当即憋住,小脸扭曲,却是再不敢哭出一声。
凤瑶眉头皱得更甚,朝花谨怒道:“身为大旭瑞侯,却不知为国事分担,严身律己,反倒四处整些幺蛾子出来!瑞侯风流成性,举止如市井流辈无异,倒也是老瑞侯的耻辱”!
花谨弱弱解释,“长公主有所不知,微臣的爹以前看似正经,但府中姨娘众多,也非中规中矩。再者,微臣气质出众,京中女儿皆慕微臣,皆喜与微臣在一起,微臣与她们情投意合,岂能算是风流,望公主明鉴!”
得,果真是奇葩一朵,不仅将自己满身的风流之性视为气质特殊,更还顺带坑了老瑞侯。
“瑞侯之言,是说本宫评判不准?”她语气一挑。
花谨抬头瞅了瞅她,顿时识相,“微臣不敢,长公主所言甚是。只是这三名男子”
未待他嗓音落下,凤瑶阴沉道:“瑞侯言行不恭,举止恶俗,公然送本宫男宠而损本宫清名,来人,将瑞侯拖出去,杖责二十。”
花谨浑身一颤,顿时哭丧着脸,忙道:“公主若是不喜这三人,不若微臣出宫后再为公主物色可好?”
凤瑶森然凝他,并不言话。
这时,不远处的殿门当即被推开,御林军统领王能亲自领人入内,将花谨架了起来。
花谨手中的折扇掉在了地上,整个人不住扭曲,扬头朝凤瑶望来,似哀似怜的凄吼,“长公主若是实在不喜这三人,不若,微臣亲自为长公主侍寝如何?万求长公主莫要让人杖责微臣,一旦微臣今日在宫中被打,家里那老头子定知微臣惹公主不快,那还不得待微臣回去后将微臣五马分尸啊!啊呀,长公主求您了,求您了啊!微臣活儿好,定会伺候好长公主!”
凤瑶神色起伏不定,心底郁气堆积,“三十大板!”
花谨一僵,顿时嘴巴一闭,不说话了。
待御林军将花谨架走,殿内终于是平静下来。
凤瑶皱眉,伸手揉了揉略微发重的眉心,随后,便将目光落向了那殿中三人。
这时,其中那满身红袍的男子面上已无畏惧,而后上前两步,朝凤瑶跪了下来,媚眼如丝的望着凤瑶,唇如红脂,嗓若含春,“柳襄,慕长公主之名,心甘情愿想跟在长公主身侧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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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五章 柔魅柳襄
凤瑶眼角一挑,森眼观他,并不言话。
柳襄朝凤瑶磕了一个头,继续柔魅道:“柳襄心甘情愿服侍长公主,望长公主成全。”
凤瑶冷道:“你是哪家之人?”
他怔了怔,随即薄唇一勾,魅脸上露出一抹极是浓烈的自嘲。
“柳襄的父亲,原为江南的九门提督。”他出了声。
凤瑶眼角一挑,倒未料这满身柔魅似是无骨的男子竟也出自官宦之家。
“你既是官家子弟,何来如此作践自己?再者,身为我大旭男儿,膝下有金,此际你若跪在地上为本宫展示你的才华,本宫兴许还会赏你一官半职,但你如今跪求侍寝,本宫倒觉你,一文不值!”
他神色微微一颤,随即垂眸下来,只道:“柳襄以前,也曾想过如父亲一样为国效力,但自打我提督府满门抄斩后,柳襄便不这样认为了。大旭体制已是如此,无论两袖清风还是忠骨如初,只要执意在大旭为官,皆,不得好死!”
“你放肆!”凤瑶一怒,“你不愿为大旭效力,何来憎恨诋毁!你提督府满门抄斩,定也是因犯事有过。”
他突然扬头朝着凤瑶柔笑,那种魅然风流之意似是从骨髓里蔓延出来,浑身上下,却又隐约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幽远与嘲讽。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区区一个九门提督,岂能与大旭第一权臣抗衡。摄政王上台这些年,大旭冤案比比皆是,长公主稍稍差人查探,往年的陈年冤案,定会被翻供出来,只是,就看长公主愿不愿意来翻供了。”
又是与摄政王有关?
凤瑶神色一沉,如今一想到他,头就有些微微的发疼。
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朝柳襄阴沉道:“你今日顺着瑞侯入宫,就是为了让本宫对陈年之事翻案?”
他勾唇而笑,柔魅而道:“柳襄是俗人,陈芝麻烂谷子之事已不得柳襄挂记。方才那些,不过是随意一提罢了,长公主不放在心上也可。而今,柳襄只慕长公主风华,愿,俯首为奴,伺候长公主。”
凤瑶已是无心再与他言话,“本宫身边,只收能为我大旭国事分担一二的有才之人,你,有何资格。”
柳襄神色骤然而灰。
凤瑶干脆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唤,“来人,将殿中三人逐出宫去。”
刹那,不远处的殿门再度被御林军推开。
立在墙角的其余两人并不言话,仅是瑟缩的朝入内的御林军望着,唯独柳襄静静的凝着凤瑶,乍然低沉而道:“不过是一面之缘,长公主何能确定柳襄无能?再者,柳襄能为长公主去死,试问这世间,能有谁人做到?留柳襄在长公主身边,长公主,不亏。”
这话刚落,未待凤瑶反应,那满身大红妖娆的人竟是突然转身,决绝的朝不远处的圆柱撞去。
刹那,只闻一道重重的闷撞声响起,片刻,那满身大红的柳襄,已是跌倒而下,双目紧闭,额头鲜血不止,狰狞可怖,亦如撞死了一般。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今日突然发觉增了一张月票,虽不知是哪位亲亲所送,但万分感激,在此特意拜谢。这些日子,收藏虽是涨得不多,但文文仍是有亲亲在看,心底也是极为温暖与感动,是以在此说明,此文绝不会断更,无论更得多少都会保持更新,圆子儿会努力的构造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冷,甚至大气饱满的故事来,定不会让亲们失望,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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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六章 入殿早朝
一旁的白袍男子与稚嫩孩童吓得浑身发抖,面色惨白。
御林军则立在柳襄身旁,怔愣愕然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心底陈杂,森然的目光朝地上那狼狈不堪的柳襄一扫,冷声吩咐,“探探他是否有气。”
御林军们当即领命,待弯腰伸手而探,随即恭然道:“长公主,此人还有气。”
凤瑶神色微变,默了片刻,阴沉而道:“将他抬入太医院,令太院救治。”说着,目光朝一旁的两名瑟瑟发抖之人一扫,“将这两人逐出宫去。”
御林军们顿时应声,或抬或推的将三人全数弄出了殿,随后有宫奴急速而入,一丝不苟的清理了殿内的血迹。
凤瑶脑袋微微发沉发痛,待再度批阅了几本奏折后,便由宫奴扶着回了凤栖宫。
身子疲乏,是以待回得凤栖宫后便睡下了,待醒来时,殿外天色已暗,黄昏已过,而待她伸手探了探脉搏,却觉脉搏竟是越发强劲,分毫不若大病之人那般微弱。
这倒是真的奇怪了。
前几日本还在鬼门关徘徊,不止御医束手无策,连她自己都觉得必死无疑,但如今倒好,被摄政王气了那么一回,喷了口淤血,身子竟自然而愈,不得不说,这倒是极为诡异,哪日若是有幸再与国师相见,定要与他探讨一番这其中缘由了。
待凤瑶起身下榻后,宫奴便奔走传膳。
整个凤栖宫的烛火被点亮,檀香也被点起,凤瑶刚在圆桌旁坐下,便有太医院的宫奴来报,声称柳襄已醒,嚷着要见她。
凤瑶眉头而皱,朝宫奴吩咐,“你且与柳襄说,本宫要见他时,自然会见,但他若肆意在太医院兴风嚷嚷,本宫便差人割他舌头。”
宫奴怔了一下,急忙应声而去。
凤瑶也本以为柳襄之事已是压下,奈何她不曾料到,这大旭皇宫着实是一座四处透风的墙,今日收下一个小小的柳襄,竟也会在朝堂上引起波澜。
翌日,天气大晴。
幼帝早早来凤栖宫等候。
凤瑶一身凤袍,发鬓精贵,满身虽是大气风华,但倾城的面容却脸色沉寂,目光冷冽,无端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意。
“阿姐今日真好看。”幼帝稚嫩的嗓音颇有几分悦然。
凤瑶微怔,只道如今的她森冷沉寂,再无往日的娇俏良善,是以这天底下,怕也只有自家这幼帝会觉得她好看了。
她终归是朝幼帝微微而笑,不言话,仅是牵了他的手,被宫奴簇拥着往勤政殿而去。
此际的勤政殿,已是朝臣皆至,连带那经常缺席早朝的摄政王也来了。
凤瑶牵着幼帝入得勤政殿时,便见群臣皆围着摄政王,赔笑奉承,着实热闹得紧。
眼见凤瑶一行人入内,朝臣才四处散开站好。
凤瑶眸色冷冽,无波无澜的继续前行,待与自家幼帝坐在上位时,垂眸一观,瞳孔率先映入的是摄政王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而后,是那站得弯腰驼背且咧嘴朝她笑得极是狗腿的瑞侯。
昨日三十大板落下,这瑞侯怕是早已屁股开花,如今竟还能来上早朝,倒也是身残志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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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七章 臣要举报
凤瑶眼角几不可察的抽了半许,却也正这时,那花谨迎上她的目光,颇有几分自得,随即如往常一般风情的动手摇扇,不料此番上朝并未带得纸扇来,手中空空,是以突然摇手而动,待反应过来时,他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微愕与尴尬。
“瑞侯莫不是手抽筋儿了?”正这时,一旁的摄政王懒散无波的出了声。
花谨眉头一皱,目光朝摄政王锁来。
生平之中,他最是不喜这种表里不一看似温润儒雅实则却是腹黑闷骚之人,纵是他家老头子时常告诫他莫要与摄政王冲突,奈何这厮着实是太煞风景。
“我不过是动了动手,便被摄政王说成手抽筋,那摄政王此番眨眼,我可否认作摄政王眼睛抽筋儿?”花谨反驳了回去。
摄政王也不恼,反倒是勾唇而笑,“本王便是眼抽,也不若位上的长公主眼抽得厉害。再者,朝堂之上,群臣皆在,瑞侯便是有意对长公主奉承,也望收敛一下哈喇哒子,莫要朝长公主狗腿而笑,损了我大旭朝臣之正气。”
懒散柔和的嗓音,无波无澜,却着实是没给花谨任何面子。
花谨顿时一恼,伸手朝摄政王指来,“颜墨白!你切莫欺人太甚!常日我不与你计较也就罢了,奈何今日你还要在长公主面前污蔑我?”
摄政王平和而道:“人若动怒,定血流不畅,不利伤口恢复,瑞侯昨日才受三十大板,今日还是消停点为好。”
花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瞪摄政王几眼,随即扭头朝凤瑶望来,怒道:“长公主,微臣有事要报。”
国之早朝,本该威仪有序,奈何如今竟成摄政王与花谨斗嘴的场地,而幼帝在上,其余群臣也不恭敬行礼,不得不说,大旭朝风不稳,墙头草成群,此番现象无疑是必须得极早治理。
凤瑶神色冷冽,并未理会花谨之言,沉寂无波的目光朝群臣一扫,冷道:“早朝之上,幼帝已是入位,尔等站着不行礼,是要公然废我大旭君臣之礼?”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脸色皆变,随即纷纷开始弯身而拜,大呼万岁。
待一切完毕,凤瑶才稍稍敛神望向花谨,“瑞侯有何要事要奏?”
花谨顿时上前两步,方才还怒气腾腾的脸此际突然显得有些奉承与狗腿,“长公主,微臣要举报摄政王。”
凤瑶微怔,但片刻之际,心底则浮出了几分微畅。
她早就看那摄政王不顺眼了,且摄政王此人一手遮天不得不除,但若这花谨能说出些摄政王的罪证来,她顺势而为的废了摄政王官职,倒也是一大幸事。
“瑞侯既是要举报摄政王,但说无妨。”片刻,她朝花谨出了声。
花谨点点头,面上之色颇有几许小人得志的嘚瑟,“长公主有所不知,前几日,瑞侯杀了他摄政王府的一名小妾,强抢了一位民女入府,趁着长公主未回宫之际,他还入了趟国库,从国库中私自拿走万两纹银,甚至前几日他强行为新皇授课,还大逆不道的打了新皇的手!长公主,如摄政王这等不忠不义不耻不善之人,定当重罚。”
这话一出,满殿之人倒抽了口冷气,众人大多朝瑞侯观望,只道这年纪轻轻的瑞侯莫不是昨日被打傻了,竟是连摄政王都敢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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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八章 争锋相对
花谨这话,无疑是正合凤瑶之意。皆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这摄政王身上还肩负人命与违逆的君臣道义。
她端然而坐,沉寂无波的目光不深不浅的朝摄政王落来,却见他满面儒雅淡定,哪有半分被人告了的紧张与心虚。
“摄政王,瑞侯之言,可是属实?”仅是片刻,凤瑶低沉出了声。
那满身儒雅之人勾唇而笑,唇瓣懒散而动,“属实。”
凤瑶蓦地一怔,本以为这摄政王会狡辩一二,奈何他突然这般承认,倒是有些让人出乎意料了。
她正沉默,一旁的花谨顿时狂喜起来,当即伸指朝摄政王指着,“长公主!你看,他承认了!依照我大旭律令,摄政王身为权臣而知法犯法,定要加重而罚。”
花谨嘚瑟万分,嗓音一落,便斜眼瞪着摄政王,着实是将小人得志之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在场之人更是纷纷变了脸色,皆不言话。
凤瑶扫花谨一眼,才朝摄政王低沉道:“亦如瑞侯所言,摄政王身为我大旭权臣,却知法犯法,虽不至于杀人偿命,但摄政王如此胆大妄为,本宫若不处置于你,定难服众。”
说着,嗓音一挑,“来人,为本宫拟旨,摄政王言行不端,作风不良,为服众议,废摄政王王权,贬为庶人。”
这话一落,举朝震惊。
刹那,有人当即上前两步跪了下来,严声而道:“长公主,此举不妥!摄政王乃我大旭功臣,王权乃先帝所赐,先不说摄政王是否被瑞侯诬陷,就论摄政王战功赫赫,民心所向,长公主便不可废了摄政王!”
“国舅所言极是!微臣也以为,摄政王忠义良善,长公主切不可听信瑞侯片面之词!”有人跪下附和。
“微臣也有异议。摄政王有先帝赐予的免罪金牌,长公主岂能如此儿戏的废摄政王之职,从而将先帝赐下的免罪金牌视为无物”
源源不断的嗓音,自四面八方层层涌来。
仅是片刻,几乎满殿的朝臣全数跪了下来,皆为摄政王振振有词的求情。
凤瑶怒不可遏。
以前只闻刘太傅说摄政王在朝中拉帮结派,根基深厚得紧,但今日亲眼目睹,倒是见识了。
她冷扫着殿下的群臣,随后猛的抬掌朝前方案桌一拍,怒道:“尔等放肆!摄政王草菅人命,擅挪我国库纹银,甚至胆敢抽新皇手心,如此不忠不义之徒,尔等纷纷求情,难不成尔等皆与摄政王同流合污,乃颠倒黑白不分是非之人?”
说着,嗓音越发一挑,“若尔等皆是如此之人,本宫要你们这些歪腻之臣有何用!本宫便不信了,我大旭能人无数,缺了尔等这些墙头之草便要崩塌了!”
这话一落,群臣皆浑身一颤,不言话了。
待片刻,那一直淡然而立的摄政王终于平和如初的出了声,“长公主如此之言,不止是要废了本王,还要废了这满殿的朝臣?”
说着,勾唇而笑,懒散柔和的继续道:“瑞侯举报之事,虽为事实,但皆是事出有因,长公主不让微臣解释便擅自定罪,别说微臣不服,天下之人皆会不服。再论道德礼仪,长公主身为我大旭监国公主,关乎国之体面,但如今则急不可耐的收留男宠填充后宫,岂是威仪正直的公主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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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九章 公然打斗
果然,摄政王这条盘踞朝中多年的蛀虫不可能这般轻易的束手就擒的。
凤瑶冷冽观他,正要言话,不料花谨已是忍不住道:“颜墨白!你这话何意!你既是承认我举报之事属实,难道还要龟孙儿的狡辩?”
这话一落,在场众人面色越发一变。
颜墨白难得正眼朝花谨望来,“瑞侯何须激动,待本王之事一了,瑞侯送长公主男宠一事,也得好生算算。”
“你”花谨一怒,摄政王已是抬眸望向了位上的凤瑶,足下上前了两步,平和出声,“长公主不说话,便是默许微臣解释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微臣的确杀了府中的一名侍妾,只因其偷盗王府财务,被摄政王府侍卫追击时所误杀。微臣也的确强抢了一名民女入府,只不过,此女年约五岁,流落街头,本王收她入府养着,何来之过。再者,微臣私拿国库一万纹银,只因大旭与大盛大站之后,边关流民欲图冲入帝都,微臣从国库拨出一万纹银,只为发放帝都外的州县,令州县之长分散与安排流民,若是不然,长公主回城之际,岂能见得国泰民安,而非难民流离失所,拦路乞讨?”
冗长平缓的话,条理分明,振振有词,着实是让人跳不出刺来。
跪地的群臣接二连三的附和,那钦佩狗腿的目光无疑是将摄政王捧上了天。
凤瑶冷冽观他,面色阴沉。
颜墨白似笑非笑的扫她一眼,随即慢悠悠的将目光挪向了位上的幼皇,“再言微臣那日抽皇上掌心之事,只因,微臣教皇上礼数仁德,皇上抵触鄙夷,处处厌学,微臣乃皇上皇傅,恨铁不成钢,遂抽了皇上掌心,让皇上谨记好学,又何来之过?我大旭自古有太傅训太子,皇傅训幼帝之例,难不成到了皇上这里,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罪?”
凤瑶冷冽的朝摄政王望着,只道这摄政王着实厉害,仅是几句话便将满身的过错全数化解,顺带还为自己歌功颂德一番,不得不说,此人的城府,着实是深得厉害。
“无论摄政王言行是否有错,但,能为皇傅之人,自该德高望重,无论是品性还是脾气,皆该优良,摄政王倒是,不适合。”半晌,凤瑶低沉出了声。
他懒散而笑,“长公主既是这般说了,微臣自愿请辞皇傅之位便是。”说着,话锋一转,“那瑞侯举报微臣之事”
“摄政王功高震主,若要定摄政王之罪,自得证据确凿。瑞侯方才举报之事,本宫,自会差人彻查,但若查出瑞侯当真言行有过,那时候,本宫再废摄政王之位,让你与麾下党羽,心服口服。”
他轻笑一声,“长公主英明。只是,微臣历来忠义良善,两袖清风,奈何长公主总是不信。”
瑞侯冷哼插话,“结党营私且满身铜臭之人也配两袖清风?摄政王敢说你家府宅的小道不是用暖玉铺就?你家祠堂牌匾不是用金子镶的?”
“本王闲暇经商,手头宽裕也是自然,怎么,瑞侯妒忌了?也是,瑞侯时常留恋风月之地,却因囊中羞涩,常日被秦楼楚馆赶出,如瑞侯这般穷酸无能的败家子,挤兑本王也是自然。”
这阴阳怪气之人竟敢说他堂堂瑞侯穷酸无能?
花谨何曾受过这般委屈,顿觉大跌面子,恼的浑身发抖,“小爷我根正苗红,乃瑞侯世袭,比你这边关小卒起家之人尊贵百倍!小爷我虽是无财,但也比你私挪国库之银光明正大得多!颜墨白你丫的竟是敢如此轻贱小爷,小爷今儿定要将你打哭!”
这话一落,花谨顿时握拳而上。
颜墨白淡定如初,一动不动,无惧分毫。待花谨的拳头刚要袭上他,一旁的几名朝臣顿时起身而立,竟是争着要为颜墨白受这一拳。
霎时,殿中呼喊成片,狼藉层层。
花谨怒得癫狂发疯,肆意拼打,奈何前进不得,朝臣纷纷而拦,劝架呵斥,也彻底乱成一团。
唯独,那满身官袍的颜墨白,俊面清风儒雅,朝凤瑶淡定自若的笑着。
凤瑶顿时会意过来了。
这条蛀虫在示威!在公然朝她示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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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章 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仅是片刻,凤瑶怒然拍桌。
巨大的震动声惹得在场之人骤然而惊,刹那之间,那些纠缠一团的人终归是消停了下来。
“长公主,摄政王结党营私,勾结朝臣,罪无可恕!你看看,微臣不过是说了摄政王一句,这些殿内的朝臣都反了似的要维护他呢!”
花谨顿时上前两步,再度煽风点火,他如今震怒的模样,哪有寻常半分柔魅风流之意。
凤瑶稍稍揉了揉额头,心底深处,早已是起伏一片。
这花谨,着实是蠢笨无用,虽骨子里生了一股暴躁傲然之气,但他要与摄政王相拼,无疑是以卵击石。
“今日朝堂纷争,大多为瑞侯引起,难道瑞侯还觉得不够乱?”仅是片刻,凤瑶阴沉出声。
花谨顿时缩了缩脖子,面上也漫出了几分心虚,待将凤瑶脸色认真的瞧了瞧后,不敢再说话了。
颜墨白勾唇而笑,慢条斯理的悠然出声,“长公主凤体还未全数康复,此际倒也不可太过动怒。今日朝堂纷争,瑞侯着实有过,再加瑞侯昨日公然为长公主赠送男宠,毁长公主清誉,如此,两罪并罚,瑞侯这官职,可否也要卸去?”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已是恨得牙齿发紧。
得,今儿未扳倒这大蛀虫,倒得他倒打一耙,施压让她废了花谨了。
花谨此人,虽风流成性,一无是处,但他终归是老瑞侯独子,世袭侯位,家族也是极为庞大,若说要废花谨,牵扯极大,岂能是说废便废了?
这颜墨白啊,是在给她下套呢。
“瑞侯今日失德,自是该罚。”半晌,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
颜墨白懒散而笑,邪肆柔和。
花谨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张口大呼,“长公主岂能责微臣。微臣今日说得皆是实话,且微臣是满朝之中唯一站在长公主这边的人,长公主岂能”
凤瑶眉头一皱,未待花谨煽情悲戚的言完,已是出声打断道:“只不过,瑞侯虽是无礼,但也不至于废他官职,再者,他昨日送于本宫之人,并非男宠,不过是入宫为奴的太监罢了。是以,便是要罚瑞侯,也仅需罚他今日之过,令他在府中禁足半月,好生检讨便可。”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神色各异,那跪在地上悲戚大呼的花谨也噎了声。
颜墨白笑得儒雅,“瑞侯为长公主送宫奴,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送入宫中的那奴才相貌柔魅,风情不浅,长公主,倒得当心。”
凤瑶阴沉道:“本宫行得正坐得端,有何担心之处。而摄政王倒是好生厉害,那宫奴相貌如何,你竟是一清二楚。说来啊,朝堂之中,摄政王党羽无数,而本宫的凤栖宫中,是否,也有摄政王的耳目?”
他轻笑一声,“长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瑞侯大摇大摆入宫为公主送男人之时,招摇过市,满帝都之人皆知,再者,公主身边那名为柳襄的男子,着实容色过人,乃京都风月之地的名人,微臣稍稍一查,知晓那奴才的容貌也是自然。”
帝都之人皆知?
凤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眸也蓦地朝花谨瞪来。
花谨浑身一颤,急忙心虚垂眸,嘴里结巴回道:“微臣给长公主送人,自然得送最好的。论及柔魅与风情,那柳襄的确是京都城数一数二的,微臣也是费了好大精力才将他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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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一章 匹夫有责
这花谨哪里是站在她这边的!明明是来拆她的台的!
凤瑶怒瞪花谨几眼,最后忍不住差人将花谨逐了出去,令他回府闭门思过。
花谨急得不轻,张口便祈求大呼,待被御林军架走后,老远都能听到他哀声决绝的呼声。
半晌后,殿内气氛才彻底平静下来。
这时,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各位大人,可还有其它要事上奏?”
这话一落,群臣没人吱声,却纷纷转眸朝颜墨白望着。
凤瑶瞧在眼底,心底越发恼怒。这些朝臣无疑是反了,她与自家幼弟在场,这些人却分毫不顾,反倒是专程看摄政王脸色,如此之举,无疑是未将她与自家幼弟放于眼里。
片刻,颜墨白平和无波的出了声,“如今大旭内的战乱刚刚平息,要事倒是不多,但最之事则是要解决战乱的流民以及江南一代的洪灾问题。另外,大盛对我大旭进贡之物也有要求,须得令我大旭每半年上缴纹银百万,牛马万匹,丝绸茶物百担,明珠金器,十箱。”
战乱流民与江南一代的灾民,的确迫在眉睫需要安顿,而大盛的进贡,就无疑是狮子大开口。
也是了,如司徒夙那般阴狠之人,甚至不惜踩着她的尸首攻入她大旭京都之人,又怎会对大旭格外开恩。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陈杂,“而今我大旭国库还有多少纹银。”
颜墨白慢悠悠的道:“不多,仅有十万纹银,连大盛进贡都不够,更别提,安顿难民。微臣前几日在国库提了一万纹银,也只够安顿一千难民。”
凤瑶心口一痛,差点未喷出血来。
当真是祸不单行!
这偌大的大旭之国,国库中竟只有十万纹银?
“这些年,大旭各地灾害连连,百姓大多无法上税,还得靠大旭发放银两救助,是以,这一来二去,国库亏空也是自然。”正这时,颜墨白再度慢条斯理的出了声。
凤瑶面色复杂,阴沉的目光仅是朝颜墨白静静落着,并不言话。
他倒是满身儒雅,淡定如初,整个人似是慢悠轻松,也无半许的着急之意。
待半晌,凤瑶才强行压下心底的起伏,低沉而道:“国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旭贫困危难,也该是诸位出力的时候了。”
在场之人纷纷一怔,谨慎提防的朝凤瑶望来。
颜墨白懒散而问:“长公主之意是?”
凤瑶神色微动,冷眼凝他,“国库既是空虚,身为大旭之人,自该效力一番。亦如摄政王你,府中小道都是以暖玉而为,祠堂牌匾乃金子而镶,想来,摄政王着实富可敌国,是以,区区五十万两,摄政王该是捐得出来的。”
他眼角蓦地抽了一下,清风儒雅的面容顿时不笑了。
凤瑶瞥他两眼,不再停留,冷沉的目光微微而挪,望向了那满身肥肉的国舅身上,“再言国舅爷,身为惠妃长兄,三皇子赢易的舅舅,据本宫所知,你府中姬妾成群,院落别庄繁多,京都主街上还有数间铺面,想来每月租金自是丰厚,是以,区区十万两,国舅应是能捐出的。”
国舅顿时一口气呛着,猛的咳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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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质朴之风
凤瑶目光再度而挪,扫向其它朝臣时,其它朝臣已是悻悻的缩了脑袋,垂了眸。
她瞳孔微缩,凝向了另外一名略微熟识的吏部尚书,薄唇一启,正要继续言话,不料那立在当前的颜墨白已是慢腾出声,“长公主。”
凤瑶后话一噎,下意识的朝他望来。
颜墨白微微而笑,平和而道:“国之贫乏,大臣捐银也是自然。只不过,微臣虽家大业大,但王府还有上百人要养,是以,请恕微臣拿不出五十万两来。”
这话刚落,一旁国舅顿时现学现卖,急急出声,“长公主,微臣也有困难,微臣之妻常年卧病在榻,长子即将大婚”
凤瑶眉头一皱,未待国舅言话,已是冷冽出声,“何须拐弯抹角的找理由搪塞,你们如此而言,不就是不愿捐银?”
国舅面露心虚,垂下脑袋不言话。
颜墨白笑得淡定,“也非不愿捐献,而是事实如此,想来国舅爷与微臣一样,皆是有心无力。”
凤瑶阴沉道:“好一个有心无力!满朝之中,皆以摄政王为首,摄政王都要捏紧腰包不捐,其余群臣自会有恃无恐的跟风。是以,如今大旭有难,五十万两纹银,摄政王是不捐也得捐,若是不然,这摄政王一职,你便自行请辞!”
说着,冷冽的目光朝群臣一扫,“尔等也是一样!三日之内,本宫便会酌情考察并让吏部发出你们的捐款数目,谁人不捐,谁便给本宫卷包袱走人!”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顿时一惊,众人纷纷眉头大蹙,议论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颜墨白勾唇而笑,懒散出声,“长公主如此之举,无疑是强人所难,便是能让国库进账,但也会失得民心。而百官之中,也有贫困之人,若让他们也捐,他们一家怕是都得喝西北风去。”
“本宫说了会酌情让他们捐赠,真正贫困之臣,本宫自会考虑。但摄政王你,必捐。另外,群臣既是皆听摄政王的,那捐献之事,本宫拟好捐献文书后便由摄政王全权负责,若是捐献数目不够,廉政清明甚至仁义道德的摄政王,想来也会亲自补齐数目上的差异的。”凤瑶嗓音冷硬。
他面上的笑容再度减却半许,“不捐便要丢官,长公主如此蛮横,微臣岂能说什么。这捐款的烫手山芋,微臣,不敢接。再者,微臣着实身无长物,若是必须捐献的话,不若,长公主差人将微臣府中道路上的暖玉铲走吧,也将微臣府中祠堂上的镶金牌匾拿去吧。”
凤瑶瞳孔一缩,“本宫只要捐赠数目,至于摄政王是否有难处,并不在本宫考量之内。若摄政王办不好此事,本宫,自会对摄政王咎责。”
嗓音一落,凤瑶已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继续道:“捐献之事,到此为止,而今,尔等可还有其余要事要奏?”
群臣纷纷面色各异,又因前些日子才亲眼目睹凤瑶在朝堂上干脆杀人,是以皆是敢怒不敢言。
“尔等既是无事奏请,便,退朝。”凤瑶再度出了声。
这话刚落,凤瑶身旁太监张口而呼,“退朝。”
群臣纷纷不情愿的行礼恭送,待凤瑶与幼帝一行人走远,群臣才急忙将颜墨白团团围住,急声诉苦,“摄政王,这可如何是好,下官家中实在贫困”
纷繁嘈杂的嗓音,有求情,也有愤怒。
颜墨白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袖,勾唇笑得懒散,“长公主冷血无情,连本王都可开罪,你们是否捐献,自行看着办。”
这话一落,已不再多呆,撇开人群便悠然离去。
群臣着实看不懂摄政王之意,成团而聚,哀呼悲戚。
这日,午时刚过,摄政王府便有了大动静,府门左右那两只巍峨的大石狮子被变卖了,府内小道上的暖玉全数被抠除了,祠堂那镶金的牌匾被拎走了,摄政王府莺莺燕燕的姬妾们全数换成粗衣麻布了。
那处京中百官府邸的盘踞之地,也对摄政王府跟风效仿,各府那巍峨的院墙被敲出了不少破洞了,府内光鲜亮丽的妻妾们全数穿上满身补丁的衣裙了,百官出行,连轿子也不坐了。
唯独那本该在府中软禁的瑞侯从府中逃出,黄昏之际满身奢华富贵的坐轿前往怡红院。
待在怡红院前下车,他摇扇一瘸一拐的上前,正巧遇上几名同来逛窑子的年轻朝臣,眼见他们衣着褴褛,花谨笑得前俯后仰,“你们今儿变性了?还是身上衣袍被狗啃了?”
朝臣们如看待傻子一般看他,“瑞侯,你死定了。”
花谨嘚瑟,“有人替本侯软禁,只要长公主不察,谁人敢举报小爷。”
朝臣们摇摇头,理了理身上褴褛破洞的衣袖,好心提醒,“朝上那母夜叉,要逼着我们捐银子。这几天危险期,不朴素不行啊。如瑞侯这般光鲜模样,怕是要被那母夜叉宰惨,不捐个十万纹银下不了台。”
花谨顿时会意过来了,眼珠一瞪,吓得连手中的纸扇都掉了。
“长公主让捐款了?还十万纹银?这不是要我命么!小爷这就到蓝颜阁再找几名男人去给长公主吹吹枕边风。”
众人眼角一抽,扫着花谨那撅着伤势未愈的屁股急速前行的模样,纷纷摇头咋舌,“宫中那母夜叉好狠,当真将这风流聪明的瑞侯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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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公子儒亦
这股质朴风吹得太盛,京中人人自危,连一些家大业大的员外们都开始节衣缩食,生怕被宫中那位盯上了。
京都的主道上,不知何时突然有群孩童游荡,逢人便唱,“长公主凶,长公主悍,长公主恶得无人爱。”
歌谣调子倒是爽朗上口,人人只要听上一遍,就可嘴上哼来。
黄昏时刻,夜色微微上浮,偌大的御书房内,已是灯火通明。
凤瑶一手握着奏折,一手握着墨笔,面容在灯火下忽明忽暗,瞳孔中则卷着几分疲色。
御桌前方,御林军统领王能正禀报今日京中盛行的质朴之风,犹豫片刻,连孩童逢人便唱的歌谣也一并的说了出来。
凤瑶并无太大反应,心底深处,早已是了然至极。
她要拔朝中那些铁公鸡的毛,那些铁公鸡自是要坏她名声,暗中施压让她取缔捐款之事,但她姑苏凤瑶,以前便已是声名狼藉,而今被传得再坏一点,也无伤大雅。
待王能的嗓音全数落下,半晌,凤瑶已放下了手中的奏章与墨笔。
王能恭问:“长公主可要回凤栖宫歇息了?”
凤瑶神色微动,淡道:“不了,差人备车,本宫要去趟太傅府。”
天色暗淡,夜风微拂。
大抵是天热酷暑,便是到了夜里,也有不少百姓夜不归家,反倒是坐在街道左右成团的纳凉。
凤瑶轻车出行,并未带宫奴侍卫,仅是王能一人随驾往前,而车内,却是携了不少珍奇山药。
待抵达太傅府后,凤瑶被府中老管家战战兢兢的迎到了刘太傅的主屋里。
此际,主屋一灯如豆,光火暗淡,墙角的檀香正浓,却掩不住屋中各处散布着的浓郁药味。
那瘦削的刘太傅正躺在榻上,气息微弱,榻旁则坐着一名背影修条的玄衣男子。
“老爷,长公主来了。”正这时,行在凤瑶身边的老管家紧张出声。
这话刚落,那榻上的刘太傅急忙挣扎着想要起身,不料却被榻旁坐着的玄衣男子按住了,“您身子弱,不宜起身,想来长公主该是体谅的。”
凤瑶眼角一挑,驻足观他。
待刘太傅不动了,那玄衣男子这才缩手回来,缓缓转身而立,一双温润如水的目光朝凤瑶落来,平逸而道:“草民,拜见长公主。”
他弯身而拜,一举一动皆自然温润,着实是极有教养,再加之他容貌俊美,清俊不俗,倒是给人一种清泉君子之感。
“你是?”凤瑶凝他几眼,低沉出声。
他恭敬而道:“草民许儒亦,乃刘太傅的学生。”
许儒亦?
此人便是闻名遐迩的许家家主,公子亦?
往昔她在宫中虽嚣张跋扈,但对许儒亦之名倒是听过,闻说其十岁便接替许家家主之位,小小年纪不仅能平息许家内斗,更能在商场上成熟老练,本还以为此人定肥头大耳,颇有商人的铜臭之气,不料此人竟风度翩翩,平和如水,倒着实让人看走眼。
“早闻公子亦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凤瑶低沉出了声。
他微微一怔,“不过是俗人罢了,长公主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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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焦头烂额
凤瑶扫他一眼,不再多言,仅是踏步朝刘太傅的榻边而去。
此际的刘太傅满面病态的望着她,唇瓣动了动,却已是言不出话来。
凤瑶面色复杂,心底略显无奈与担忧,待凝他半晌,她才叹了口气,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褥,平缓而道:“太傅身子有恙,这些日子便在府中好生休养。”
这话刚落,身后的许儒亦低低出声,“师父身子越发不适,但便是成了这样,最放不下的还是朝政。只道如今佞臣当道,大旭又刚从国破中缓过神来,长公主独自一人要治理好大旭,委实不易。”
“大旭如此,本宫,也只能认命,便是艰难,也只可迎难而上。”凤瑶低沉出了声。
这话一落,她转眸朝许儒亦望来,“刘太傅这里,便拜托你照看了,若有何需要,直接差人入宫上报便是。”
许儒亦恭敬点头,“草民代师父谢长公主。”
“不必。”凤瑶低沉而道,话落,便已踏步而出。
“长公主这是要回宫了?”许儒亦踏步跟来,平和而问。
凤瑶低沉道:“本是想来与太傅说说话,但太傅如今模样,已是无法。是以多停无宜,还是早些离开,免得打扰太傅休息。”
“长公主如此体恤师父,倒是师父之幸。外传长公主声名有异,但如今看来,长公主也是宽怀仁义之人。”他低低出声。
凤瑶稍稍驻足,回头朝他望来,“许公子这话,可是在故意与本宫套近乎?”
他微显尴尬,平缓而道:“草民言之属实,并非故意。再者,长公主前些日子为了大旭在敌军面前城墙一跳,草民虽不曾目睹,但也闻之钦佩。”
“往事何须多提,你如今照顾好刘太傅便是。”凤瑶性质懒散,淡漠而道。
“公主之令,草民定会遵从。”说着,抬眸极是认真的望她,“只是,如今国之危难,草民身为太傅之徒,也愿为朝中分忧。”
凤瑶目光一深直白而问,“许公子这是想弃商从官?”
他平缓而道:“草民并非是想从官,只是想帮大旭,也想遂了师父多年之愿罢了。长公主也无需急着答复草民,您考虑一下便是,想必日后,长公主定用得上草民。”
他这话说得倒是平和如水,但也信心十足。
凤瑶心底略生复杂,并未干脆拒绝。毕竟,国库空虚,而这许儒亦身为许家家主,家财万贯,若有他帮衬,倒也能稍解燃眉之急。
待出得太傅府,王能已在马车旁等候。
凤瑶上前,王能正要扶她上车,不料许儒亦已是先他一步,恭敬的朝凤瑶抬了手。
凤瑶瞳孔微缩,扫他一眼,仅是低沉而道:“多谢。”
这话一落,她双脚蓦地一动,极其干练的上了马车。
王能也并未耽搁,待凤瑶在车内坐好,便已迅速驾车而去。
待马车消失在巷子深处,太傅府老管家这才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声道:“听说长公主凶得狠,稍有不悦便要杀人,今儿倒是将老头我吓惨了。”
许儒亦微微而笑,“传闻终归是传闻罢了。能对寻常之人言谢的长公主,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
夜色渐深,连带周遭浮动的风都有些凉人。
路途之上,凤瑶轻掀车帘,淡漠无波的朝外观望,却是刹那,瞳孔骤然印出某道瘦长踉跄的人影。
“停车。”她低沉出声。
王能触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刚刚紧急将马车停歇下来,已闻凤瑶冷冽煞气的问:“帮本宫看看左侧那个被人搀扶的酒疯子是否是瑞侯。”
瑞侯模样,王能倒是见过,但印象不深,只是那瑞侯历来喜穿紫袍,再加之嗓音略显尖细,凭着这些性子,倒觉那左侧被两名小厮扶着踉跄往前甚至吞吐言话之人着实与瑞侯有几分想象。
“长公主,那人或许正是瑞侯,不若,待属下下车过去看看?”王能盯了片刻,恭敬出声。
凤瑶目光骤沉,已是未顾王能之言,当即朝那左侧之人冷声而唤,“花谨!”
这话刚落,那被人扶着的紫袍之人双腿一抖,两旁小厮扶之不住,几人顿时跌倒在地。
“呜嗝,小爷怎听到那母夜叉的声音了?”醉意熏陶之言,柔魅吞吐,然而尾音未落,那人扭头一观,刹那瞳孔一震,本是瘦削修条之躯竟如离弦的箭一般从地上滚了起来,随即火速朝前奔跑,眨眼已是消失在了左侧巷道深处。
凤瑶瞳孔一缩,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王能恭敬而问:“公主,属下可要追击瑞侯?”
凤瑶回神过来,心底略微来气,“瑞侯常日在京都流窜,你冒然追去,也不一定找得着他!”说着,嗓音一挑,“屁股开花都不能消停,这老瑞侯之子,着实是一团烂泥巴。”
王能微怔,垂眸下来,不言。
马车再度缓缓往前,直至宫门才停歇下来。
此际的大旭皇宫,一片灯火通明,白日的喧嚣也已消散,四处之中透着几许难得的沉寂与静默。
凤瑶一路往前,浑身疲乏,待入得凤栖宫后,稍稍喝下汤药便入榻歇息。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摄政王告病未来,国舅未来,朝臣群龙无首,无事要奏。
如此上朝,上了当没上,凤瑶心中憋怒,待下朝之后,便直奔御书房批阅奏折,不料却收到了两本忠义候与镇国将军差人递来的辞官之求。
三位阁老,一人卧病在榻,言语不得,其余二人双双请辞,这般状况,无疑是糟之又糟。
凤瑶焦头烂额,压下了阁老请辞之求,强行静心批阅奏折,正这时,突然有宫奴不经传唤便推门而入,端茶往前。
凤瑶眉头一皱,指尖墨笔稍稍而停,待凝神望去,则见那送茶之人满身宦官之服,五官虽是俊美,但额头却是缠裹着层层纱布,略显突兀狰狞。
“是你?”凤瑶瞳孔骤缩,阴沉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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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五章 乔装而来
那人媚眼如丝,微微而笑,纵是额头受伤,竟也是满身风月,风情不浅。
看来这人脸皮着实太厚,那日胆敢在她面前拼死撞柱,今日也敢不经传唤便擅自而来。
凤瑶神色冷冽,森冷观他,“谁让你来的?”
他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在凤瑶眼前,随即跪身下来,只道:“长公主许久不唤柳襄,柳襄,便自己过来了。”
许久?这才不过是隔了一日罢了!
凤瑶嗓音一沉,“禁宫戒备重重,你如何到这儿的?不止太医院之人未拦你,连御书房外的王能也未拦你?”
他微微恭敬道:“柳襄是偷了宦官服乔装而来,太医院的人未发觉,御书房外的王统领,也以为柳襄是太医院派来为长公主送药之人,是以未拦。”
凤瑶冷笑,“你倒是聪明,敢钻禁宫漏洞,就不怕本宫降罪?”
他缓道:“柳襄连死都不怕,怎怕长公主降罪。再者,柳襄虽身在太医院,也听闻公主要让群臣捐献之事,是以此番冒然而来,是为帮公主的。”
凤瑶眼角一挑,冷眼观他,“就凭你?”
他抬起头来,面上笑容已是收敛,然而大抵是在风月场所呆惯了,浑身上下那股子不露自来的媚意却是掩饰不住。
“柳襄这几年,混迹京都各处的风月之地,各种消息皆听说不少。是以,这京都城内,哪家之官多金,哪家之臣清贫,柳襄,了如指掌。”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长公主不是要定各位朝臣捐献多少吗?仅凭长公主一人,如何能知朝中各臣的底细?想必便是长公主让吏部尚书过来建议,那吏部尚书乃摄政王麾下之人,怕也不见得会对长公主说真话。”
凤瑶难得正眼的将他仔细打量。
待片刻,她低沉而道:“你倒是会审时度势,但本宫凭何信你?吏部尚书能言谎,难道你不会?”
“柳襄如今虽为市井之人,沾染恶习,但对长公主,却是一心一意,绝无欺瞒。”这话一落,他再度静静的望她,如斯的媚眼似如含着水光一般,堂堂男儿竟也透出了几分较弱怜然之意。
这男人果然是厉害的,也难怪他会成为京都城风月之地的名人,就凭他这双楚楚可怜的眼,便足够让人卸了心防,倾心怜惜。
“一心一意从你嘴里道出,本宫倒不爱听。说吧,你欲帮本宫,有何目的?”凤瑶开门见山的问。
他静静望她,极是认真的道:“柳襄别无目的,只想,留在长公主身边伺候。”
“这话倒也只有你敢说,但本宫身边,不需你这等人。”凤瑶答得干脆。
“柳襄有自知之明,知长公主看不上。但柳襄也非全然无能,长公主只需给时间让柳襄自行证明便是,若那时长公主仍未对柳襄改变看法,柳襄自会滚远,但若长公主分毫未给柳襄机会来证明,或执意赶柳襄出宫,倒还不如,干脆的杀了柳襄。”
他嗓音极为认真,满身怜然坚定的模样也莫名的有些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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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无法执行
凤瑶神色微深,低沉而道:“你以前与本宫并无交集,而今执意留在本宫身边,是为何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才低低出声,“长公主舍命救国,柳襄钦佩,自是甘愿为长公主效力。再者,公主聪慧英明,想必自能猜中柳襄心思。柳襄满身血仇,自也是想报仇的。”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摄政王盘踞朝中多年,连本宫都动他不得,你以为跟在本宫身边,便有机会报仇了?”
“柳襄贱命一条,若能报仇,便是柳襄之幸,若不能,也是柳襄之命。但若不试试,又岂能甘心。再者,摄政王乃朝中第一佞臣,公主对他也是忌讳至极,如此,望公主让柳襄帮公主,也算圆了柳襄之愿。”
凤瑶冷眼观他,心思浮动,并不言话。
这柳襄虽出生世家,但如今落魄至极,除了空有一身媚骨之外,她着实看不出他还有何本事。
再者,若要利用他来对付摄政王,倒也有些不切实际,毕竟,那摄政王似乎并不喜龙阳之好,她总不能如花谨一般将这柳襄送给摄政王。
思绪翻涌,凤瑶目光略微有些抽远,正这时,柳襄已自行站起身来,朝她恭道:“借公主笔墨纸一用。”
凤瑶回神过来,扫他一眼,随意将墨笔递他。
他双手接过,随即在案上寻了一张白纸,坐地便开始书写。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凤瑶也淡眼观他,并不言话。
待半晌后,他终于起了身,将满是字迹的纸张铺在她面前,低低出声,“朝中之臣,自是分三六九等,而依照柳襄对各位朝臣的了解,这些捐献数目于他们而言,自是恰当。”
凤瑶瞳孔微缩,垂眸而观,只见这柳襄看似媚骨,但写出来的字倒是龙飞凤舞,颇有几许男儿的刚毅之气。且这张纸上,条理分明,不止列了各位朝臣捐银的数目,甚至连各位朝臣的真实名讳都一并写了上去。
凤瑶心生讶异,看得认真,这时,柳襄已是将茶盏朝她推近,低低而道:“公主,茶快凉了。”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低沉而道:“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他媚眼如丝,瞳孔中却夹杂了半许自嘲,“不过是昔日风光罢了,这字,也是以前练的。”
凤瑶并未就此说下去,只道:“你所列的这些,本宫自会好生斟酌。而今你若无事,便先回太医院去。”
他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犹豫片刻,正要言话,奈何后话未出,凤瑶已是再度出声,“你所列的这些捐献数目,本宫自会核对,若确认无误,本宫自会考虑是否让你跟在身边,你只需等本宫召唤便是,但若你下次再度擅自闯来,本宫,定不轻饶。”
他面色略显复杂,却也终归是噎了后话,恭敬告退。
待他离远,片刻,凤瑶便将王能唤入,将柳襄所写的纸张交由王能,低沉吩咐,“这是柳襄所写,不知真假,你亲自出宫一一比对,看看这纸上官员捐献的数目,是否符合。”
“是。”王能恭敬出声,接纸告退。
待得正午过后,王能归来,只道:“京都各位朝臣府邸的院落围墙破洞不堪,似如新砸的,朝臣姬妾皆着素衣,出行简单,着实不知朝臣家业的真实底细。”
凤瑶揉了揉太阳穴,眸露疲倦,待沉默片刻,才低声吩咐,“也罢,群臣要装模作样蒙混试听,本宫又无可用之人,倒也只能信柳襄一回。”
这话一出,凤瑶神色微动,话锋一转,“速将柳襄写的纸笺送入摄政王府,令摄政王两日之内将集齐纸张上的所有捐赠银两,充入国库。”
盛夏的午后,炎热难耐。
空气似是都被阳光灼了一般,呼吸之间,竟也有些微微的发烫。
待批阅了十来本奏折后,凤瑶忍不住靠在椅上小憩,不料大抵是太累,这一睡,竟睡到了黄昏。
醒来时,宫奴已是端了晚膳与汤药过来,凤瑶一一食饮,并无懈怠,然而正待她打起精神再度批阅奏折时,不料有摄政王府之人传话而来,言道凤瑶所给的书笺并无长公主大印,是以无法执行捐款之事。
凤瑶火冒三丈。
她让御林军统领王能亲自送去书笺,便是未在纸上落下她长公主大印,但也尚可执行,是以,那颜墨白差人如此回话,无疑是刻意与她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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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七章 恭敬而迎
怒气一来,凤瑶携了长公主大印,令王能集结一千御林军后,便浩荡领兵出宫。
如今群臣不在,那颜墨白若是再胆敢顶撞或是抗旨的话,她便以此为由当场差人铲平他的摄政王府,先下手为强。待得国人反应过来时,颜墨白已无力回天,到时候群臣群龙无首,她再用兵镇压朝臣,那时自也能让那些墙头草安分起来。
只奈何,心思虽是如此,但待凤瑶一行浩荡抵达摄政王府时,凤瑶全然未料的是,摄政王府外灯火通明,全府之人皆举灯整齐的站在府外,而那一身素白的颜墨白,墨发未挽,就这般清清浅浅的立在她的车马当前,俊然如玉的面容漾着温笑,甚至还率众恭敬整齐的朝她弯身而拜,恭声而唤,“微臣(奴才)拜见长公主。”
言行有礼,毫无嚣张佞臣该有的架势。
凤瑶冲天的怒气骤然碰到了软钉子,眼风再扫到王府主道上那新铺的红毯,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抽了抽,只道今早的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的,颜墨白这条不可一世的大蛀虫竟也知晓审时度势了?
“今儿摄政王称病未来上朝,但如今看来,摄政王似是身子健然,好得很呐。”待回神过来,凤瑶冷讽出声。
颜墨白微微笑着,并未言话。
待片刻,他缓慢挪步上前,在凤瑶森然戒备的目光里站在了她面前。
“微臣的确是生病了。”他微微扬头,朝凤瑶笑得儒雅。
凤瑶阴沉而道:“不知摄政王得的是何病,可需本宫遣太医过来?”
他轻笑一声,“微臣得的是心病,太医院的御医许是无法。”
凤瑶神色一沉,“本宫虽不知摄政王心病为何,但摄政王能言能行,却不入宫早朝,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有些心病凶险,倒是会要命的,是以不可懈怠忽略。再者,微臣历来忠义良善,岂敢在长公主面前嚣张,反倒是长公主今夜如此阵状而来,御林军压阵,气势倒是威仪得紧,莫不是来移平微臣府邸的?”
凤瑶淡道:“夜里出行,自是不安全,本宫携重兵护驾,摄政王是有意见?”
他勾唇而笑,“岂敢。”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已是伸手朝凤瑶递来,似要扶凤瑶下车,“长公主既是来了,不若,入微臣寒舍一坐?”
凤瑶垂眸朝他递来的手扫了一眼,低沉而道:“坐会儿倒是尚可。听说,摄政王府奢华得紧,本宫今夜,也顺便见识见识。”
嗓音一落,凤瑶已自行下了马车。
颜墨白神色微动,懒散将伸在半空的手缩回,“寒舍鄙陋,怕是要让公主失望了。”说着,嗓音一挑,“长公主,请。”
夜风浮动,迎面扑在脸上,仍是夹杂着几分白日的燥热。
然而待踏入摄政王府府门,燥热的气氛里,却有股淡意花香浮动,着实沁人心脾。
“这是山茶花香,香味虽淡,但成片之花齐齐散香而来,老远便闻得到了。”正这时,立在凤瑶身后半步之距的颜墨白出了声。
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本还以为摄政王喜牡丹,不料府中也会种山茶花。”
这话一落,她开始垂眸下来,打量足下的红毯。
“牡丹雍容富贵,微臣这种清廉贫乏之人倒是配不上。还是闲暇之余种些山茶花,养神舒心来得自在。”颜墨白平和而道。
“摄政王倒是闲暇享受,不过,身居高位,却不忧国之忧,只懂享受,倒也失了本分。”凤瑶低沉出声,话落,她已驻了足,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缓缓止步,依旧朝她笑得懒散,“长公主每番见了微臣,皆要对微臣挤兑冷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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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章 狡诈圆滑
凤瑶冷眼观他,“摄政王若能为国事分担一二,本宫感激你还来不及,岂会冷讽于你?而你摄政王,国之存亡,你正重病,国之贫乏,你仍生病,如摄政王这般人物,干脆辞官修养得了。”
这话她倒是说得极为直白,待嗓音落下,便见颜墨白眉头稍稍一蹙,面上清风儒雅的笑容也稍稍减了半许。
真话逆耳,看来这条蛀虫还未淡漠麻木到连被人指着鼻子骂都还面不改色的脸厚地步。
“生病,乃人之常事,长公主若因此对微臣恼怒,微臣倒是无话可说。”仅是片刻,他懒散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扫他两眼,低沉而道:“本宫与摄政王都是明白人,是以言语之中,也无须拐弯抹角。摄政王如今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本宫便是对摄政王有怒,也是拿你无法,不是?”
他眼角稍稍一挑,“看来,长公主对微臣着实误会得深。这天下,终归是长公主家的,微臣便是再一手遮天,定也遮不住皇权。”
凤瑶神色微变,心底也跟着沉了几许。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狡诈圆滑,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有本事圆过去,对待这种人,若要讲道理或是让他知难而退自是无法了,若不用些强硬手段,又岂能真正降得住这般强势的人物?
思绪翻转,凤瑶并未言话。
颜墨白则勾唇而笑,慢腾腾的转移了话题,“长公主金贵之躯,长久立在这儿也不妥。长公主请,有什么话,先入大堂再说。”
凤瑶淡眼扫他,并未踏步,反倒是垂眸扫向了足下的红毯,低沉而问,“主道红毯铺就,摄政王今日是有喜事?”
他微微而笑,懒散柔和的道:“长公主驾临,自然算是喜事,这些红毯,也是方才紧急铺的。”
凤瑶瞳孔微缩,“本宫此次出行,并未提前通知,摄政王如何知晓本宫会来的?”
“微臣猜的。”他答得自然而又懒散,慵然之中却透着几分令人难以忽视的深沉与从容,似如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自信与得意。
凤瑶神色微动,冷哼一声,“摄政王揣度的本事倒是厉害。只不过,红毯铺就虽好,但却掩了惊艳之物。不若,摄政王差人将这红毯拆了,让本宫好生看看这道上铺就的暖玉?”
他自嘲而笑,“看来,长公主当真信瑞侯那日之话了。微臣虽有几番家业,但也不至于暖玉铺地。长公主若是不信,微臣让人拆了这红毯便是。”
凤瑶冷眼观他。
他笑得儒雅柔和,似在与她无声对峙。
待片刻,凤瑶一言不发的挪步站在了一变,颜墨白也未耽搁,当即吩咐人扯去道上的红毯。
待王府小厮们齐齐上前七手八脚的将地面红毯扯开后,只见皎然的月光与周遭灯火的映衬下,这条摄政王府的主道,坑凹不平,显然是抠过了暖玉而留下的坑洞模样。
凤瑶脸色一沉,“地面坑凹不平,显然是抠掉暖玉所留下的印记,摄政王还有何话要说?”
他不慌不忙,朝凤瑶笑得儒雅淡定,“微臣近来想打理王府各处的布局,这地上坑凹不平的缘由,是因抠掉了圆石的缘故。”
振振有词的话,言道得倒是极为从容与镇定,再加上他那满面懒散的笑容,着实是光明正大的在朝她示威。
凤瑶心底来气,袖袍中的手已是紧握成拳。
眼见她脸色不对,颜墨白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敛半许,柔和而道:“长公主若因见不到暖玉而恼怒,待长公主离去时,微臣送长公主几枚暖玉便是。望长公主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这番柔和的话,假仁假义,说出来无疑是在朝凤瑶火上焦油。
凤瑶冷冽观他,满腹阴沉,待片刻,她神色微动,转身便朝前行。
颜墨白微微一怔,待将她背影扫了一眼,便也开始勾唇而笑,慢腾往前。
入得摄政王府大堂,堂内已是灯火通明,连带墙角的松神檀香都已点好。
凤瑶入座主位,颜墨白慢悠跟来,坐在了凤瑶身旁。
此际,有侍女恭敬端了茶水来,待将茶水放下,便一声不吭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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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九章 盯上柳襄
堂内,灯火明亮,摆设却是极为简单,并无奢华之意,甚至连坐下的座椅,都朴素简然,毫无该有的王府尊贵奢然之气。
“这大堂倒是朴素。”凤瑶不深不浅的开了口。
“微臣廉政清明,并无铺张浪费,这大堂摆设极为朴素也是自然。”颜墨白出了声。竟是稍稍逮着机会便要为自己颂扬一番。
说着,他伸手将茶盏朝凤瑶推近,“这是今年微臣府中自行种植收割的新茶,长公主尝尝。”
凤瑶垂眸将眼前的茶盏扫了一眼,并无动作,待默了片刻,低沉而道:“新茶倒是不必尝了,想必本宫今夜来意,摄政王该是清楚。”
“微臣闲暇之际,便喜自行修剪花枝,打理茶圃,这新茶,也是微臣自己种的,长公主就不尝尝味道?”他开始懒懒散散的拐弯抹角。
凤瑶眼角一挑,“本宫不喜茶,倒是辜负摄政王好意了。不知本宫既是已然解释了,摄政王可该拿出本宫今日差王能递来的纸笺让本宫盖印了?”
他微微而笑,俊然的面容略微虚假的夹杂了半许无奈。
随即也不再多言,当即从宽袖中掏出一张折得极为整齐的纸张展开,平铺在凤瑶面前。
“这纸笺微臣早已备好。”他慢腾而道。
凤瑶垂眸将纸笺扫了一眼,随即一言不发的掏出长公主大印在纸笺上落下。
他儒雅无波的朝她盯着,待她收好大印后,他才伸手将纸笺拎起打量,懒散而问:“长公主能在一日之内便将群臣所捐的数目全数列好,倒是辛苦。只不过,这上面的字迹,似是并非长公主字迹。”
凤瑶淡道:“本宫要发懿旨,不可找宫奴代笔?”
他勾唇而笑,“代笔自是尚可。但这纸笺上的字迹,着实铿锵流畅,并不像宫中宫奴写得出来的字,也非御林军王能之字,是以,微臣倒是好奇,这是何人为公主书写的?”
凤瑶冷眼观他,“本宫之事,何来轮得到摄政王过问?就论捐款之事,本宫文书已达,长公主大印已盖,两日之内,摄政王务必将所有捐献之银集齐。”
“长公主指定微臣负责此事,微臣岂敢不从。只不过,微臣身为大旭摄政王,自也会为大旭的皇族面子考虑,不愿长公主误入歧途,祸乱后宫,坏我大旭整体名声才是。”他慢悠悠的继续出声,却是字字带讽。
凤瑶瞳孔骤缩,冷冽观他,“摄政王此话何意?”
他轻笑一声,懒散柔和的道:“长公主百般遮掩,仍是漏洞百出。想必这张纸笺,是当日瑞侯送给长公主的那名男子所写吧?呵,风尘之人,倒是有几分笔墨与能耐,甚至还有百般让长公主青睐,此等之人,无疑是居心叵测!”
凤瑶冷笑,“不过是一介奴仆,却得摄政王如此忌讳,摄政王莫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山间野草,才最是坚韧,亦如那奴仆一般,虽不足为惧,但也不得不防,没准儿骨子里就是一堆烂物,不是?再者,长公主好歹是未嫁的女子,却执意将他留在身边为奴,微臣倒也好奇,那名为柳襄之人,可是变为太监宦臣了?若那人未能净身,便一直呆在长公主身边,怕也会得闲言碎语才是。”
“摄政王未能操劳国之政事,却担忧本宫名声之事,倒是难为你了。只不过孰轻孰重,摄政王也该掂量掂量。”凤瑶森然冷讽。
他倒是未将凤瑶的讽刺听入耳里,反倒坦然而笑,“无需多加掂量,为长公主声名着想本是应该。倘若那名为柳襄之人未能净身,不若,微臣亲自差人将他净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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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章 两人犯冲
凤瑶心生起伏,冷眼观他,并不言话。
当日在朝堂之上,这颜墨白便针对过柳襄了,而今再针对柳襄,想来此人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意在她姑苏凤瑶了。
毕竟,她初回大旭,独揽大权却与他为敌,这条蛀虫想铲除她身边的所有能用的枝桠,让她孤立无援无人可用,也是自然。
思绪翻腾,一时,心底积攒的怒意与杀意也越发强烈。
正这时,颜墨白笑得儒雅坦然,懒散柔和的再度出声,“长公主不说话,微臣便认作长公主同意了。”
凤瑶目光一沉,森冷而道:“摄政王切莫忘了,本宫与你,乃君臣之分,本宫心思,摄政王还是少揣度为好。”
他温润柔和的观她,修长的眼角却莫名漾着半缕邪肆,“长公主说这话,可是在拒绝微臣帮柳襄净身之事?又或是,柳襄本事滔天,当真将长公主惑住了,致使长公主已舍不得断他的根了?”
“你放肆!”凤瑶怒斥一声。
他漫不经心的将凤瑶满面的怒意看在眼里,随即勾唇而笑,待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墨发与略微褶皱的衣袂,才朝凤瑶缓道:“高处不胜寒,长公主虽摄政监国,但底下有千万双眼睛盯着,是以长公主务必作风正派,免得惹人话柄。再者,长公主与大盛太子之事,微臣也或多或少的听了些,大盛太子虽负了长公主,但此人蛮横铁硬,当日城墙之下似对长公主并未断情。倘若,那大盛太子知长公主收了男宠,一旦发怒,也不知咱大旭之国,是否真得被大盛吞得尸骨无存。”
凤瑶脸色骤变,袖中紧握成拳的手蓦地颤了颤,随即片刻,她瞳孔猛缩,袖中的手也忍不住蓦地伸出,恰到好处的捏住了他的脖子。
“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本宫自然懂,但本宫与大盛太子之事,岂容你戏谑调侃?”凤瑶将他脖子拉近,杀气重重的问。
他并无半许紧张,也不挣扎,俊然的面容平和一片。
仅是片刻,他便懒散而叹,“本以为当日长公主城墙一跃,便与大盛太子彻底断情,但如今看来,长公主仍是放不下,微臣不过是稍稍一提,便得长公主如此反应,若不是爱之太深,放之不下,又岂会怒之至极。”
凤瑶指尖越发用力,“血海深仇还未得报,本宫岂能放下司徒夙?摄政王虽聪明,但却错在擅自揣度本宫之意,甚至公然以下犯上调侃本宫,如此,便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
这话一落,未待颜墨白出声,凤瑶指尖猛然发力,势要拧断他的脖子。
而今与颜墨白闹成这样,她便只能破罐子破摔,要他性命了!反正这条蛀虫的性命,她也盯了许久了。
灯火摇曳,大堂沉寂。
如此静默无声的气氛里,凤瑶本以为能杀这颜墨白于无形,只奈何,指尖暴起用力时,千钧一发,颜墨白神色微变,刹那已是抬手击上了她的手腕。
瞬时,凤瑶手腕剧痛,指尖下意识的一松,颜墨白趁机起身站起,眨眼已是退了几步,整个人邪肆无波的盯她,“长公主当真想要微臣性命?”
无波无澜的语气,再无往日的懒散柔和,甚至连他面上的笑容,也稍稍减却了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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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一章 挟住佞臣
凤瑶满面杀气,目光森冷,未待他尾音全数落下,她已是足动手起,再度徒手朝他逼去。
颜墨白瞳孔一缩,闪身而避,不料凤瑶追得紧,眨眼已是抬拳而来,他脸色再度微变,足下站稳便抬掌而迎,未再躲避半许。
一时,两人大打出手,屋中的桌椅全数拍烂。
屋外王能当即惊唤,“长公主?”
凤瑶森冷命令,“王能,速领人封锁摄政王府!任何人不得出府!”
殿外当即响起王能担忧恭敬的嗓音,“是!”
这话刚落,屋外脚步声阵阵而远。
凤瑶杀气狂涌,拼力而为,本以为这颜墨白不过是出自边关的守将,仅有稍许武功傍身罢了,奈何她全然未料,便是她拼尽全力,气喘吁吁,每次竟也只能恰到好处的袭到他的衣袂,碰上他的墨发,却无法真正的伤他半许。
反倒是这颜墨白,几个回合下来,竟不喘不累,偶尔扯扯她发鬓上的朱钗,偶尔捉了捉她的手腕,甚至更为张狂的是他竟敢随意的腾身而起,足尖下落,稳稳踩中她的肩膀。
他竟敢弄乱她的头发,竟敢踩她的肩!
这蛀虫哪里只有稍许的武功傍身,明明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所有思绪狂涌而来,凤瑶火冒三丈!此番不是杀不杀人的问题了,而是骨子里流淌着的尊严与骄傲的问题。
她姑苏凤瑶历来金枝玉叶,便是往昔骄纵,也只有她打别人的份儿,何人竟敢对她如此无礼?便是当日在司徒夙面前城墙一跃,她也是铮铮傲骨,从未折曲过半许!
如此,今日不当场杀了这颜墨白,岂能解心底之恨。
越想,下手出招便越发的狠烈。
奈何颜墨白仍是从容而动,恰到好处的避着她的袭打,整个人儒雅无波,却轻飘灵活。
半晌,凤瑶浑身乏累,大病未愈的身子竟是隐隐的开始心口绞痛。
她蓦地停了下来,用手抵着心口弯身而立,眉头紧蹙的大口喘着粗气。
他立在几步之遥静静观她,待半晌,他才懒散而道:“长公主若是身子不适,便尽早回宫让御医诊治为好,若故作蒙骗微臣,以图让微臣卸下防备,便望长公主打消这念头。”
无波无澜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戏谑。
凤瑶紧皱眉头,浑身发颤,并不言话。
他眼角稍稍一挑,目光却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则是片刻,他开始朝凤瑶缓步而来,低声而问:“当真身子不适了?”
这话一落,他已是站定在了凤瑶面前,正要抬手朝凤瑶扶来,凤瑶牙关一咬,猛的朝他扑去。
他神色骤变,身子猝不及防的被凤瑶扑倒在地,正要下意识的反抗,不料凤瑶已是满身压在他身上,甚至已眼明手快的点了他的定穴。
如此不可一世的人物,终归还是被她压住了。
凤瑶大松了口气,额头冒着层层热汗,瘫软的身子也无力的压在颜墨白身上,又许是太过释然或兴奋,心口的绞痛竟也明显的减轻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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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二章 被他奚落
一时,屋内气氛骤然沉歇。
微微摇曳的灯火下,颜墨白俊美的面上再无笑意,便是连带那双常日随时勾着的眼角也极为难得的僵了僵。
“长公主如此压着微臣,倒也不成体统。”待片刻,颜墨白神色微动,慢腾腾的出了声。
全身受制,竟也能如此淡定言话,不得不说,看来这颜墨白着实是不怕她的。
凤瑶心下微沉,森冷的目光朝他凝来,阴沉而道:“是否成体统,本宫并不在意。本宫在意的,是如今摄政王成了本宫手心随意可拿捏之人。”
他静静望她,瞳孔如玉,眸中似有清泉流光四溢,但却是片刻,他便慢悠悠的勾眼笑了。
“长公主的确英姿勃发,微臣佩服。但微臣好歹也是大旭摄政王,长公主要随意拿捏微臣,许是不易。”他说得从容淡定,那慢腾的语气也不曾掩饰的透着几分自信。
凤瑶目光一沉,指尖再度捏上了他的脖子。
他依旧微微而笑,清风儒雅,并无半许紧张。
凤瑶越发的看他不惯,阴沉而道:“摄政王如此嬉皮笑脸,当真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越发的恶狠威胁,“别以为你手握先帝的免罪金牌便可在朝堂上无法无天。在这大旭之内,你比新皇狂,比本宫狂,便该料到后果!”
他笑得平和温润,瞳光微动,似是突然来了兴致,慢腾而问:“微臣抢了新皇与长公主风头,着实过分,但这也非微臣本意。不过是民心所向罢了,难道这也是微臣之过?再者,微臣此际受制,长公主要如何处置微臣?”
这人嘴皮倒是厉害!也是了,颠倒黑白之事,不是这蛀虫最为擅长的?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道:“本宫不喜拐弯抹角,是以也望摄政王收好玩笑之心。此际摆在摄政王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自行辞官归去,不理朝事;其二,死。”
他眼角一挑,面上却并无震撼之意,仅是懒散而言,“长公主便是如此憎恨微臣?”
凤瑶冷道:“国之蛀虫,如何不除!”
他俊美的面上漫出半许无奈,“微臣功在社稷,为国为民,到头来却得蛀虫之名,看来,长公主对微臣的芥蒂着实太深。只不过,大旭风雨飘摇,微臣心系大旭,请恕微臣无法辞官的放心而去。”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辞官了!
凤瑶冷哼一声,“摄政王不愿辞官,那就将摄政王这官衔带到阴曹地府里去吧!”
这话一落,凤瑶再不耽搁,修长的手指蓦地用力。
却也正这时,屋外突有阴风骤起,眨眼之间,不远处的屋门骤然被推开,一群黑压压的人正立在门外,满面惊愕的朝屋内望着。
凤瑶心头一颤,指尖也跟着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奈何身下的颜墨白突然扯声而起,“长公主正轻薄本王,尔等还要杵着看戏?”
高亢突兀的嗓音,虽夹杂着几分温润,然而语气中的委屈与责备之意却是浓烈,致使这话无论怎么听都像是一个七尺男儿被侮辱后的羞耻与无奈之言。
众人更是看呆了眼,堂堂摄政王竟被公主压了身,前几日皆传长公主收了男宠,荒淫糜烂,但如今瞧来,果真不假了。
长公主连摄政王都敢压,无疑是太岁头上动土,除了不是太喜男色,急不可耐,慌不择食,又怎敢对摄政王不恭。
众人思绪翻转,越想越觉震惊,反应不得。
正这时,冷风骤起,一抹黑袍修条的男子如箭般窜入屋内,凤瑶微颤的手腕,也顿时被那黑袍男子握住了。
刹那,手腕上的指尖冰凉,但却力道浓厚。凤瑶手腕顿时失力发痛,待她下意识的抬眸而望,便见身边的黑袍男子,满面疤痕,狰狞如鬼。
她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
黑袍男子骤然垂脸。
颜墨白慢腾出了声,“伏鬼,你吓着长公主了。”
黑袍男子一言不发,仅是松了凤瑶的手,随即点开颜墨白定穴,恭敬的将他扶着站了起来。
凤瑶心下发沉,也跟着站起身来,森冷的目光朝颜墨白落着,冷冽如刀。
“微臣自诩洁身自好,从不与女子过分接触。而今长公主如此欺辱微臣,可是该解释一二?”颜墨白懒散推开伏鬼的搀扶,平和无波的朝凤瑶出声。
凤瑶皱了眉,心底汹涌四起,便是心口仍有绞痛,却是掩不住满心之中那要喷薄而出的怒意。
这蛀虫无疑是恶人先告状,想必今夜之事传出,京中舆论自也会朝她姑苏凤瑶轻薄他的方向引导。
再看屋外那些黑压压的人群,除了王府的小厮婢女之外,还有不少衣着艳丽的姬妾,便是连那满身刚毅的王能也正领兵站在屋外,诧异愕然的望她。
凤瑶袖袍中的手顿时紧握成全,气得不轻,只道今夜怕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名声。
“摄政王如此陷害本宫,可有意思?”待默了片刻,凤瑶目光落回颜墨白,阴沉出声。
他修长的眼角微微一挑,慢条斯理的理了理略微凌乱的衣袍,懒散而道:“微臣好歹也是被长公主所压,受长公主轻薄,若论陷害,也是长公主陷害微臣声名。微臣堂堂七尺男儿,历来洁身自好,如今却遭长公主无礼,长公主倒且说说,微臣的脸面往哪儿搁?”
凤瑶冷道:“国之蛀虫,本无皮无脸,如此,摄政王的脸还需找地方搁?再者,今日摄政王公然对本宫施以拳脚,以下犯上,就凭这点,便该严惩。”
说着,目光朝屋外落去,阴沉而唤,“王能!”
王能神色一变,当即闪身而入。
凤瑶阴沉道:“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摄政王对本宫以下犯上,按照大旭律令,当处十五大板!此事,交由你来施行。”
这话一落,王能一怔,眉头紧蹙。
那满身黑袍的伏鬼已是上前挡在了颜墨白身前,满面煞气狰狞的朝凤瑶望着。
“长公主,今夜明明是长公主无礼,何来怪罪王爷一说?”
“长公主也乃皇家子孙,如此怠慢摄政王,若当真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长公主公然轻薄摄政王,岂不是更该杖责?”
此起彼伏的嗓音,在屋外骤然而起,却也是纷纷胆大的在为颜墨白请命。
片刻之中,屋外之人竟已几乎跪下。
凤瑶瞳孔骤缩,怒气上涌,心口越发的疼痛。
一旁的颜墨白则慢腾腾的绕过伏鬼朝凤瑶行来,待站定在她面前,他懒散平和的出声道:“长公主初回大旭,虽有手段,但却不够伶俐。本王乃先皇亲赐的王位,手中还攥着免罪金牌,大旭之人虽听长公主的话,但也断然不会将先皇之意全数抛之脑后,是以,若长公主真要杀了微臣,不止大旭朝臣不服,也是长公主忤逆先皇执意,成为不孝之人,这天下之人,也会仍未长公主,蛮横无礼,不忠不孝。”
凤瑶森冷观他,瞳孔明灭不定。
他清风儒雅的勾唇笑笑,随即伸手而来,慢悠悠的为她理了理凌乱发鬓上的珠花,动作懒散缓慢,却也温柔得让人心惊胆战,“长公主本为如玉风华之人,莫要乱了发鬓,失了公主尊仪。今夜长公主吩咐微臣负责捐款之事,微臣自会照办,倘若有些朝臣实在拿不出银子来,微臣也不能放他血,是以这捐银的数目若有差异,也望长公主见谅。再者,长公主今夜轻薄微臣,微臣不计较便是,也望长公主日后也洁身自好,莫要见着一个男人,便要急不可耐的扑之而上,若是不然,长公主无疑如饿狼饿女,日后何能嫁得出去。”
凤瑶目光越发阴沉,袖袍中的拳头捏得咯咯直响。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感谢亲们的收藏,月票与评论,真的太感谢了。此文写到这里,一直都备受亲们的鼓励与陪伴,的确感动与欣慰。园子会心怀感恩,规规矩矩的写好故事,争取不让亲们失望,在此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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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三章 好生恶毒
颜墨白似若未觉,面上笑容越发浓烈,“忠言本是逆耳,长公主虽不喜听,但也切记微臣之言。再者,宫中的柳襄,着实不凡,怕也野心不浅,长公主莫要只顾男色,沉之迷醉,要不然被他暗中卖了都不知。”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被他如此懒散慢腾的念出,旁人不知还以为是这蛀虫在善心大发的劝告,然而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如和尚一直在她耳边喋喋不休的念经一般,他倒是不痒不累,她却是听得耳朵起茧,烦躁暴怒。
“颜墨白!”她森冷的怒吼一声。
他柔和温润的望她,笑得翩跹儒雅,“长公主可是还有别的事要吩咐?”
这话刚落,未待凤瑶出声,屋外远处突然有凌乱庞大的脚步声速速而来。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到口的话也稍稍一噎,待下意识的转眸而望,便见屋外灯火摇曳处,竟有黑压压一群人速速朝这边跑来。
待那些人离得近了,凤瑶首先观得的便是那满身便服的国舅爷,而后是那户部尚书,随后是那京都巡抚,再然后,是那满头大汗的吏部尚书。
得,这些朝臣倒是都涌来了!
她蓦地回眸朝颜墨白望来,眸色如刀。
他则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墨发与衣袂,懒散无辜而道:“微臣也不知他们怎突然来了。”
偌大的摄政王府,朝臣岂能随意闯入!更何况,她还差王能派遣御林军封锁摄政王府了的!如此情形之下,若非这颜墨白暗中差人做了手脚,这些朝臣难不成是飞进来的?
凤瑶思绪翻涌,眸色越发的起伏不定。
正这时,那肥胖的国舅已是率先闯入屋外,瞪眼将颜墨白从上到下的扫视一圈后,才面露释然的转眸朝凤瑶望来。
许是凤瑶满头凌乱,衣袂褶皱,加之肩膀上还留着颜墨白踩踏的脚印,倒是惹得国舅怔得不浅,随后憋笑着朝凤瑶弯身而拜,“听闻长公主微服出巡,老臣特意拜会而来。”
她微服出巡,他则特意过来拜会,无论怎么说,这国舅的话都极为牵强。
凤瑶目光越发冷冽,只道如今朝臣皆在,若要执意杀了颜墨白,无疑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定会惹得群臣不满,再加上颜墨白功夫不弱,他身边那满身黑袍的伏鬼更是凶神恶煞,今日她若要与颜墨白强强对峙,她无疑是落不得任何好处。
一时,周遭气氛略微沉寂,闯入而来的群臣们纷纷站定在国舅与颜墨白身后,虽看似恭敬,但那些人的面上却无半分的紧张恭敬之色,反倒是愕然憋笑的朝凤瑶望着。
如今之际,她蓬头垢身,无疑成了这些人眼中笑柄。想来颜墨白方才与她过招时一直拨乱她的珠花与头发,一直踩踏她的肩膀,定也是料定了群臣会来,从而让她仪容不整的在群臣面前出丑。
这颜墨白啊,果然是好生恶毒,好生厉害。再加之满心腹黑,手段卑劣,着实比往些年在宫中蛮横的她还要来得嚣张跋扈。
试问当年她姑苏凤瑶不可一世时,这厮还只是个边关守将,而今倒好,霸主易位,这颜墨白竟是踩到她头上来了!
越想,越觉怒意上涌,袖中的拳头也隐隐的发抖。
心口的疼痛也越发的明显与激烈,她森冷如刀的盯向颜墨白,面色却因疼痛而微微的泛起苍白。
颜墨白依旧笑得春风儒雅,只是瞳孔之色却隐约深了半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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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大怒离去
待片刻,他开始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长公主身子不适,还是莫要动怒为好。各位大人突然闯来也非有意,只因敬重长公主罢了,是以急急过来拜会,望长公主莫要责怪他们。”
这人又在颠倒黑白了!
凤瑶更是气得不轻。她如此气急败坏,无疑是颜墨白招惹,与这些朝臣并无太大关系,而今倒好,他倒是说她在怒群臣,他自己倒成了置身事外且善心劝告的好人了!
如此一来,这些墙头草们自是认定她姑苏凤瑶是非不分,不好相与,而颜墨白这国之蛀虫,竟成了为他们求情的好人了。
当真是坏人全让她当,好人全被他当尽了!
“微臣知错,望长公主息怒。”这时,周遭群臣顿时会意过来,急忙跪身而唤。
凤瑶面色越发苍白,瞳孔之色越发冷冽。
颜墨白伸手扶住了她,笑得温和,“群臣皆已歉疚,长公主宽宏大量,便莫要再计较了。”
说着,话锋一转,“长公主此际身子可还有何不适?”
凤瑶推开他的手,冷眼观他,阴沉道:“突然被摄政王如此摆了一通,本宫身子,岂会好!”
他装模作样的微微皱眉,“长公主若身子实在不适,微臣遣府中医官来为长公主诊治一番可好?”
“不过是怒意上浮,气血不畅罢了,摄政王若当真想解本宫之病,便记住本宫方才之言,自行辞官而去!”凤瑶阴沉出声。
奈何这话刚落,周遭群臣顿时惊得不轻,纷纷出声对颜墨白歌功颂德的求情。
凤瑶眉头一皱,瞳孔越发起伏,也不愿再多听,仅是冷眼将群臣一扫,森然而道:“我大旭之国,不养废物,望你们好自为之,要么清正廉明,为国效力,要么,继续做你们的墙头草,但一旦被本宫抓到了把柄,本宫定不手下留情!”
这话一出,群臣神色皆变。
凤瑶怒沉沉的甩袖,朝不远处的屋门踏步而去。
明月当空,星子繁盛。
迎面而来的风,已无白日的灼热,反倒透着几分凉爽,然而纵是如此,心中憋着熊熊烈火,加之心口发闷发痛,是以举步往前,浑身上下皆极为煎熬与不适。
凤瑶走得极快,分毫不让王能搀扶。身后,颜墨白与群臣甚至摄政王府之人全全跟随,声势浩大。
待出得府门,凤瑶正要一言不发的上车,颜墨白则上前了两步立在她身侧,温润而道:“长公主方才轻薄微臣之事,微臣便不计较了,微臣都能做到宽宏,也望长公主做到大量,莫要对微臣心生芥蒂,刻意挤兑。”
这厮竟还敢说轻薄之事!
凤瑶森冷凝他,“本宫岂敢挤兑摄政王!只要摄政王不在朝中兴风作雨,本宫也感激不尽!”
他似是极为受用这话,笑得格外的清风儒雅,“安分守己是微臣本分,长公主不必感激。只是,微臣仍是担忧公主被有心之人蒙蔽,毕竟,那宫中的柳襄”
“柳襄之事,轮不到摄政王来插手。这两日,摄政王只需负责群臣捐献之事,若稍有差池,本宫拿你是问!”
这话一落,凤瑶已不再耽搁,当即干脆的上了马车,落了车帘。
王能也迅速上马,领兵驾车而离。
夜色当空,车马疾驰,片刻便消失在道路尽头。
待凤瑶车马走远,群臣这才将颜墨白围拢,关心而道:“长公主今日着实太过无礼,王爷倒是吃亏了。”
这话显然是在提及轻薄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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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五章 群臣蒙圈
颜墨白目光似幽似长的凝着凤瑶车马消失的方向,勾唇而笑,懒散无波的道:“长公主容貌风华,被长公主轻薄一下,本王倒也不吃亏。”
朝臣纷纷一怔,有人忙道:“长公主容貌虽是耐看,但性子泼辣,蛇蝎带刺儿,活脱脱一母夜叉。但王爷一表人才,气宇轩昂,今日长公主扑了王爷,怎么都是长公主得了便宜。”
这话刚落,其余群臣急忙附和,“是啊是啊”
颜墨白神色微动,唇上的弧度深了半缕,他极为难得的将方才那话仔细思量了片刻,随即转眸朝那言话之臣望来,笑得儒雅如风,却又莫名的惊心动魄,“刘大人将长公主比作母夜叉,虽言语有过,但也并无道理。本王方才也细想了一下,今日之事,本王的确被长公主占了便宜,本王虽不能在长公主身上将便宜占回来,但这天下舆论,总该偏向本王,让本王心底宽慰才是。”
“王爷之意是?”刘大人小心翼翼的问。
颜墨白神色幽远,“长公主说,大旭不养无用之人,本王身边,也不养无用愚昧之人。”说着,朝刘姓朝臣笑得柔和,“如此,本王方才言语之意,刘大人可是会意过来了?”
刘大人脑袋浆糊,满头冷汗,心底上下全数开始蒙圈儿,随即战战兢兢的张口而道:“会意过来了。”
颜墨白扫他一眼,“会意过来便即刻去准备,明日一早,本王便要见得效果。”
这话一落,已不再多言,反倒是将袖中的纸笺抽出递给身旁朝臣,懒散而道:“捐款明细已出,各位大人瞧着这上面的数目捐献便是。若有穷困潦倒的,自行解决,若实在困难者,便将府中公子捐入宫中,本王来为你们补上捐银。”
这不是让他们这些穷困之臣卖儿子么!
群臣一惊,纷纷傻眼。
待片刻,有朝臣紧张道:“摄政王昨日朝堂还道瑞侯给长公主送男宠,是祸乱后宫,如此,若微臣们将自家公子推入宫中,岂不也是祸乱后宫了?是以捐献之事,摄政王可还有其它办法缓解?”
颜墨白笑得温润,却莫名让众臣心底发慌,“再怎么祸乱,也比宫中的柳襄强。本王也只是提议一番,诸位听听便是,至于决定如何,由你们自行来定。说不准啊,这运气一来,自家公子一跃龙门,你们真正当了国丈也不一定。”
这话一落,颜墨白已不再多呆,懒散入门而去。
众臣纷纷集聚摄政王府的门外,心颤发慌。
摄政王这是在让他们将自家的公子送入宫中媚主啊!
再说了,宫中那母夜叉可不是好惹的,万一送进去的公子们不得宠,反倒被她差人阉了,到时候摄政王又反悔不帮他们捐银,他们岂不是赔了娃娃又折兵?哭都没处哭去?
群臣思绪翻腾,紧张而论,一些有财之臣倒是逐渐离去,最后盛些无能之臣在原地抱团诉苦。
刘大人脑门上全是冷汗,待群臣们消停得差不多了,他才紧张兮兮的道:“你们说,摄政王今日纷纷我的事,究竟是个什么事?他说明日便要见得效果,究竟是何效果?”
群臣怔愣。
刘大人越发紧张,“你们也不知?”
群臣纷纷不言。
刘大人急得跳脚,“要死了,这回肯定要死了!摄政王说话也不说明白,这深更半夜的,我去给他准备什么,明日他要见得什么效果!我许是撑不到将我家那孽障送入宫中迷惑那母夜叉了,我明天许是就被摄政王提前处置了!”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迟来的祝福,愿亲们与家人们节日快乐,抱抱抱抱。也望亲们以后事事开心,事事顺心,要快乐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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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六章 荒秽无道
刘大人满面悲戚,焦急难耐。
待在原地跳脚半晌后,有朝臣犹豫而道:“摄政王之意,许是让大人您宣扬摄政王宽容大度,鄙长公主喜好男风,慌不择食。”
刘大人一怔,片刻便恍然大悟,随后激动万分的朝那言话的朝臣感激一番,而后拔腿便小跑离去。
夜色已深,淡风浮动,隐隐生凉。
凤瑶车马抵达宫门口时,守门之将急忙开门而迎。
凤瑶随着王能的搀扶缓缓下车,虽是衣裙褶皱,青丝凌乱,但月光下的面容却是冷意十足,眸色如刀。
守门之将仅是诧异的朝她观望一眼,浑然不敢愕笑,仅是垂眸而立,恭敬而迎。
一路行来,凤瑶一言不发,脸色厚重,心底憋着的一团火并未消却。
待抵达凤栖宫时,她终于驻足,冷眸朝王能一扫,低沉而问:“今日摄政王府戒备森严,国舅这些朝臣,如何进来的?”
王能眉头一皱,目光略有起伏,待片刻,他恭敬缓道:“方才行车之际,有御林军对属下回报,摄政王府一共有三道门,而属下们仅知大门与后门,是以仅对这两道门严加防守,但那些朝臣突然涌入王府,并非是从大门与后门而入,而是从摄政王府另外一道偏门进来的。”
如此来说,便是漏了一扇门,从而漏了那些朝臣!但论那些朝臣在夜色里能找准摄政王府的偏门,倒也是大有文章不是?
越想,越觉思绪翻腾,怒意不止。
待片刻,她阴沉而道:“初入摄政王府,漏了一道门也是自然。但摄政王此人不可一世,倒是不得不除。”
说着,话锋一转,“禁宫禁卫上千,这些日子,你便加紧从禁卫军中选拔百人出来训练,待武功卓绝之际,再每次遣出二人,刺杀摄政王。”
王能神色厚重,心底有数,恭敬点头。
夜色,深沉,凉薄,夜风骤起,寒气四溢,似有雨来。
然而翌日,天色晴朗,却是并无雨意,吹了一夜的风,也彻底的消停了下来。
京都各处,小摊小贩忙碌摆摊儿,道上行人如云,纷繁嘈杂。
只是不知为何,京中各处的茶楼小肆处处都人满为患,说书人有板有眼唾沫横飞的道:“话说昨日横风皱起,似有大事发生,老头儿今早稍一打听,嘿,昨个儿还真有大事发生。”
拐弯抹角的话一道出,在场之人顿时坐不住了,“什么事儿?我昨个儿就说夜风莫不是发了春,竟开始狂起来了。”
说书人稍敛神色,故作严谨的道:“各位看官莫急,且听老头儿我细细道来!话说昨夜啊,明明皎月如盘,但宫中的长公主啊,竟寂寞难耐,看中了摄政王俊逸风华,是以便连夜偷偷的入了摄政王府,扑倒了摄政王。”
“啊”
这话一出,满堂惊愕。
说书人继续道:“遥想摄政王清正廉明,满身儒雅,那长公主是什么人!后宫养着男宠,瑞侯大献殷勤,朝堂之上对有点俊然的朝臣狂抛春眼,如此荒秽蛮横之人,竟痴上了摄政王啊”
恶俗惊叹之言,肆意在京中各处流走,凤瑶荒秽之事也如雨后春笋一般,彻底在京都城内四散看来。
京都舆论热闹得紧,各处有些容色的年轻男子纷纷自危开来。
而此际早朝之上,各大闻了风风的朝臣也是成团的聚在一起谈笑而论。
直至凤瑶与幼帝过来,他们才消停下来,纷纷挤眼朝凤瑶望着,脸色着实精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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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七章 有事要奏
今早京都城内盛行的舆论,王能也禀报了些,凤瑶听过,虽心底抵触,却并非震怒。
声名已是狼藉,也不差这一点抹黑,再者,无需动脑子都知颜墨白栽赃,如此一来,多想无宜,反倒徒增烦忧与怒意。
只是她未料到的是,那颜墨白为了毁她声名,竟也会大肆散播他被她扑倒的消息,如此,堂堂男儿被她这女子扑倒,无论如何,男儿阳刚之气受损,那颜墨白看似赢她一回,竟是连男儿尊严与气节都已不再,徒得个柔弱之名,也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淡漠,牵着自家幼帝缓步往前,待坐定在高位上时,百官纷纷弯身而拜,恭呼,“吾皇万岁,长公主千岁。”
整齐划一的嗓音,话语倒是略显恭敬,但那懒散无力的语气,却着实让人不敢恭维。
凤瑶眼角一挑,森然的目光朝下一扫,阴沉而道:“有气无力!诸位大人今早是未用过早膳?”
群臣一怔,纷纷面面相觑一番,急忙摇头。
凤瑶冷道:“既是用过早膳了,便该有活力刚毅之气。尔等乃我大旭之臣,若连你们都有气无力,松散懈怠,我大旭何来威仪之气?”
她嗓音极冷,开口便将朝臣训斥一番。
朝臣脸色皆是一变,略微忌讳的抬眸朝她小心翼翼的望了望,随即面露心虚的垂眸,不敢言话。
“朝臣懈怠,自该调整,但长公主大清早便动怒,着实于身子无宜,望长公主,消消气。”正这时,一道清风平和的嗓音响起,不急不慢中透着几分儒雅温润之气。
凤瑶瞳孔一缩,循声而望,便见那颜墨白正端然而站,墨发一丝不苟的束着,满身的官袍加身,倒是无端衬得他温和雅致,哪有半点佞臣该有的嘚瑟腻滑之意。
这蛀虫竟是极为难得的来上朝了!
凤瑶深眼凝他,低沉而道:“摄政王也说群臣懈怠,自该调整。而摄政王身为百官之首,却不管束朝臣仪态,摄政王岂不是也有懈怠之心?”
他似是未料凤瑶会突然将火气落到他身上,俊美的面上漫出半缕微诧。
待片刻,他便已收敛住了诧异,装模作样的朝凤瑶极为认真的道:“微臣虽为大旭摄政王,但却并无太多实权,何能管束诸位同僚。”
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群臣的确代表大旭脸面,若大旭群臣都已懈怠,的确于我大旭不利。是以,微臣谨记长公主之言,谨慎仪态,想必各位大人,也会谨记长公主的话,保证日后早朝精气十足才是。”
这话刚落,在场群臣急忙点头附和,急急称是。
凤瑶瞳孔发沉,心底冷冽复杂得紧。
她姑苏凤瑶身为大旭长公主,手握国师权杖,然而在朝堂之上说出的话,却不及颜墨白随意一言有威力。
这些大旭的朝臣,无疑皆为墙头之草,败絮不堪,若不将大旭从上到下全数换血,岂能除颜墨白的势力,稳她之权,从而为自家幼帝,铺上一条盛世的康庄之路。
思绪翻转,凤瑶面色沉得厉害,心底也不愿与这群墙头草多做纠缠,仅是转眸朝身旁宦官示意一眼。
宦官顿时会意过来,急忙恭敬点头,随即扯声而呼,“长公主有令,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宦官略微尖细的嗓音刚落,颜墨白抬眼望了望凤瑶,神色微动,随即慢条斯理的上前两步,平润无波的道:“长公主,微臣有事要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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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八章 赈灾之事
这不问国事的大奸臣倒是难得有事要奏,但即便要奏事,想来也是对她挑刺儿的多。
凤瑶心底有数,身子稍稍坐端,冷冽的目光朝他一扫,威仪而道:“说。”
他勾唇笑笑,慢条斯理的道:“江南一代灾洪一出,饿殍遍野,一些流民朝京都涌,一些,则是盘踞江南,对皇朝已失信念,准备揭竿而起了。”
是吗?
凤瑶阴沉道:“流民盘踞都欲揭竿而起了,当地县官州府不曾出兵镇压?”
他缓道:“都是穷苦民众,一旦出兵压制,朝廷更失民心,更何况,当地州府也无粮可食,也快成为流民了。”
如此看来,江南救灾之事已迫在眉睫!
凤瑶眉头一皱,低沉而问:“本宫昨夜让摄政王负责捐献之事,如今进展得如何了?”
他不急不慌,平和而道:“已在进展,想必明日之内,微臣便能将捐银充入国库。”
凤瑶深眼凝他,“如此便好,待捐银入得国库后,本宫便立即拨款入得江南,救灾救难。”
“拨款之事虽可,但流民若得良好安置,估计更能招兵买马,揭竿而起,反我大旭朝廷了。”待凤瑶嗓音刚落,颜墨白再度平缓出声。
凤瑶瞳孔一缩,冷眼观他,“依照摄政王之意,似是拨款救灾不可行了,如此,摄政王有何高见?”
他慢条斯理的迎上凤瑶的眼,缓然而道:“高见倒是未有,但微臣确有一计。”
“摄政王但说无妨。”
“江南一代的流民,不过是对朝廷失了信念罢了,从而欲图揭竿而起,反我大旭。但若,长公主能亲自带着银两入得江南救灾,亲自体恤流民,关心民生疾苦,江南流民,自也不会对我大旭朝廷心灰意冷。”
这厮竟是敢提议让她御驾入得江南救灾!
凤瑶冷道:“本宫亲自入得江南救灾,自可得民心。但如今朝政压顶,急事连连,本宫若离开皇城,幼帝何人辅佐?朝政何人处置?”
他稍稍垂眸下来,自然而然的避开了凤瑶森冷的目光,“长公主若是信得过,可让微臣处理朝政。若长公主信不过微臣,自可封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双双辅佐新帝,处理朝政。”
封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
当日这蛀虫趁她还剩一口气时来别宫对她进行劝谏,她晕厥过去,未能让他奸计得逞,而今朝堂之上,这蛀虫有种竟是再度这般请求了!
那大皇子草包无能,三皇子城府极深,这二人辅佐幼帝,想必等她从江南归来,这朝廷都要易主了!
凤瑶瞳孔骤缩,心底怒意沉沉。
这蛀虫若一天不气她,不算计她的话,这天的太阳都定是从西边出来的!
“摄政王!”她怒然而道。
他站得端正,儒雅随和的回道:“微臣在。”
“本宫记得,当日幼帝登基时,惠妃无淑无德,意图篡位,三皇子专程请命,愿与惠妃在战乱之后长守皇陵。本宫回宫的这些日子,朝事过重,倒是无暇顾忌此事,但今日既是想起来了,三皇子与惠妃长守皇陵之事,也该兑现了。”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极为难得的叹了口气,“三皇子德才兼备,能知进退,先皇在世时,都对他赞赏有加,如此人物,若荒废不用,倒也是可惜。再者,我大旭如今,不是正缺有才之士?”
朝廷是缺人才,但即便是朝廷无人可用,她也定不会将三皇子这把尖刀安置在朝堂里,从而让她的幼弟受得性命之危!
凤瑶心底起伏,眸色冷冽,却并未立即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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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十九章 阴魂不散
朝中气氛,一时显得有些沉寂压抑。
待片刻,颜墨白再度而道:“微臣也仅是建议,结果如何,还得长公主自行定夺。只不过,三皇子的确是人才,不用可惜。”
凤瑶冷眼盯他,眸色如刀。
他则面色平和,眸色平和,浑身上下,都透出几分温润儒雅之气,并无半点的紧张与戒备。
“摄政王既然也说是建议,是以是否起用三皇子,自也是本宫之事。便是本宫不用,摄政王也只有看着!”凤瑶默了片刻,阴沉出声。
他懒散随意的点点头,“长公主所言甚是。不过,三皇子若不可用,那大皇子”
“大皇子此人,本宫自会考虑,摄政王多说无益。”未待他后话道出,凤瑶干脆出声。
他眼角再度几不可察的一挑,随即勾唇笑了,“也罢,长公主有长公主的考量,微臣便是极想为国事分担,但也不可越俎代庖的行事。只不过,若长公主谁都不信,身边定无人可用,捉襟见手,行事也会束手束脚。而成大事者,身边往往能人无数,长公主如今,莫不是显得过于势力单薄了些,于长公主与皇上而言,并非好事。”
凤瑶冷道:“若摄政王能真正衷心为国,本宫何能无人可用!”
他微微而笑,“微臣一直为大旭鞠躬尽瘁,忠于职守,奈何长公主不信。”
鞠躬尽瘁,忠于职守?这大蛀虫,无疑是随时都在放屁。
凤瑶脸色越发冷冽,他扫她两眼,似若未觉,继续道:“封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之事,长公主自行考虑。而今,江南灾患严重,这亲自去江南赈灾之事,长公主有何决定?”
“赈灾之事,非同小可,本宫自然也得好生考量。”凤瑶低沉道。
他似是早料到凤瑶会如此回话,俊然儒雅的面上也无半分诧异。
待片刻,他话锋一转,平和而道:“长公主若是对亲自出发江南赈灾之事极有顾虑,微臣,愿代长公主前往江南赈灾。”
凤瑶神色一变。
他则抬眸迎上凤瑶的眼,“望长公主成全。”
凤瑶心底起伏,思绪翻涌,并未言话。
这蛀虫历来不会为国分忧,而今对这赈灾之事却是如此热络,想必这其中定有缘由。
再者,若真让他去江南赈灾,没准儿未能压制流民起义之心,反倒是居心叵测的煽动流民造反,如此,她自是得不偿失。
“摄政王日理万机,这赈灾之事,何劳你亲自前往。”凤瑶默了片刻,才冷冽无波的道。
他俊雅的面上极为难得的蔓出了几分无奈,“长公主仍是不信微臣。”
凤瑶冷道:“无关信与不信,摄政王乃大旭权臣,自该镇守朝廷,不往外派。”
说着,眼见他又要言话,凤瑶目光朝周遭朝臣一扫,话锋一转,“今日早朝,尔等可还有事要奏?”
这话一出,群臣意料之中的垂眸沉寂。
凤瑶冷眼扫他们一眼,随即不再耽搁,宣称退朝,而后分毫不看颜墨白反应,当即牵了幼帝出了大殿。
殿外,万里无云,风和日丽,迎面而来的风,虽微微灼热,但也携带着几分淡淡花香,沁人心脾。
待将幼帝交由许嬷嬷带走后,凤瑶便不曾歇息,直往御书房而去,不料刚在御书房内坐下,门外,则有王能恭声禀告,“长公主,摄政王求见。”
凤瑶眉头一皱,心底突然增了几分无奈与疲乏。
当真是阴魂不散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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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章 传达命令
“宣。”待默了片刻,凤瑶才按捺心绪一番,低沉出声。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王能轻轻推开,那抹修条俊雅的男子缓缓踏步入了殿来。
此际,他面上依旧挂着微微笑意,似若人畜无害,给人一种清风儒雅之感。
凤瑶则强打精神,淡漠观他,直至他站定在她案前,才低沉而道:“早朝已过,摄政王专程寻来,可是有话要说?”
他朝凤瑶笑得温和,点点头,随即弯身一拜,平缓而道:“微臣过来,是对长公主赔罪的。”
说着,嗓音一挑,“今日朝堂之上,微臣劝谏过急,让长公主心有抵触与不悦,是以微臣过来,是专程来赔罪的。”
凤瑶倒是略微诧异,略微仔细的凝他片刻,低沉而道:“朝堂争论,本是自然,摄政王不必挂心。但若摄政王真有赔罪之心,还不如加紧捐款之事,也好解我大旭燃眉之急。”
“长公主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微臣便放心了。捐款之事,微臣自会加紧,只是,江南救灾之事”他微微而笑,款款而言,只是话语到了后面,嗓音拉长拖曳,意味深长。
凤瑶神色微动,冷眼观他。
他不慌不忙,满眼淡定温和的观她,这副懒散模样,无疑是在轻松看戏一般。
凤瑶瞳孔发沉,并未立即言话。
待兀自思量半晌,她才缓缓回神,随即唇瓣一启,低沉无温的道:“江南救灾之事,本宫已考虑一番。”
说着,嗓音越发沉了半许,“江南的流民既是对朝廷失了信心,欲图造反,为防此事滋长蔓延以及流民群起愤慨,这时候,本宫亲自过去赈灾,安抚民心,也是必要之举。但本宫离开皇城,兹事体大,且皇城内外的奏折,也需有人处理,是以”
这话一落,凤瑶将目光沉寂无波的凝向他。
颜墨白温和而道:“微臣恭听长公主之言。”
凤瑶瞳孔微微一缩,低沉而道:“是以,放眼大旭,三大阁老无法处理朝政,幼帝年幼,朝中无人能主持大局,而国师历来在道行山上清修,如今国难之际,国师也该出山为大旭国事分忧了。”
颜墨白几不可察的怔了一下,随即温润而道:“让国师处理朝政,自是极好。国师身份特殊,魄力十足,自能震住朝堂。只不过,微臣历来听说国师喜好清净,就不知国师是否愿意下山为大旭处理朝政了。”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凝他,“是否能请得动国师下山,便看摄政王的本事了。”
他猝不及防,眼角也稍稍一抽,满面笑意的面上也几不可察的减了半许,“长公主之意是?”
凤瑶淡道:“京都离道行山,并无太远。若摄政王此际出发,黄昏即可到达,若能劝得国师下山,再连夜赶回,摄政王明日一早便可回得京都,而本宫,也会准你明日不上早朝,以体恤摄政王有功。但此事摄政王若办砸了,那摄政王你,便也不必下山归来了。”
他神色蓦地一变,俊雅的面容顿时漫出了几分不曾掩饰的无奈,“长公主,微臣并不知道行山究竟何处,也不知国师面貌,到时候走过了路,认错了人也不妥。再者,微臣还得负责捐款之事,今日便离开皇城,捐款之事自然也会懈怠。”
“捐款之事,只要摄政王对着朝臣发放命令,凭摄政王的魄力,何人敢不捐。想必明日摄政王归来,府中金银如山,捐款数目早已达成,何能误事。再者,本宫会让卫兵跟随为摄政王带路,整个道行山也只有国师一人居住,如此,摄政王到时候定不会迷路,也不会认错人。”说着,嗓音一挑,“本宫已言尽于此,摄政王还有何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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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一章 亲自试试
他满面无奈,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凤瑶冷眼盯他,也未再言话,但见他半晌不言,她才低沉而道:“摄政王既是不说话,本宫便当你是默认了。”
他眼角一挑,勾唇而笑,瞳孔之中略显几分无奈与兴味,“这话,往日也仅是微臣对长公主说,而今长公主倒是用在微臣身上了。”
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只不过,微臣听说,当日长公主下山时,曾求国师一道归来,国师未允,仅给长公主权杖,让长公主独自应付国难。如此,大旭存亡之际,国师都未下山,甚至连长公主亲自祈求,国师都无动于衷,是以,微臣亲自去求国师,国师许是也不见得会理会微臣呢。”
凤瑶淡道:“当日国破之际,国师未能应本宫之求下山,本宫也心生讶异,摄政王若是见了国师,也不妨将本宫之疑与国师提提。再者,摄政王聪明温雅,嘴上功夫也是了得,擅揣人心,许是你亲自去游说,国师便应你之求,下山了。”
他无奈而笑,端了端站姿,略微认真的道:“若国师是女子,微臣尚且有能让他听微臣之言,但国师偏偏是男儿,地位尊崇,如此之人,微臣倒也不敢随意冒犯。是以,求他下山,许是不成。”
凤瑶淡眼观他,“本以为摄政王不可一世,不料摄政王终归还是有忌讳之人的。”
他笑得无奈,“微臣仅是敬重国师。”
凤瑶眼角一挑,无心与他多言,只道:“敬重归敬重,但摄政王不去道行山上试试,又怎知请不动国师?”
他稍稍敛了面上笑意,“长公主当真要强人所难?但若是,微臣不愿领命前去呢?”
凤瑶面色不变,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微微深了半许,“摄政王一直想让本宫信任你,但本宫每番命令,摄政王皆有意见。亦如此事,摄政王不亲自去试试怎知请不动国师?说不准,国师真会应你之求下山,而本宫对摄政王,也会另眼相看。”
他神色微动,不说话了,似在极为难得的认真思量凤瑶这话。
凤瑶也不急,扫他两眼,随即便垂眸下来,开始看案上的奏折。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暗沉与压抑。
待这种氛围持续了半晌,颜墨白才微微开口,“既是长公主将话都已说到这份儿上,微臣若不亲自去道行山上试试,似也说不过去了,甚至也会让长公主失望,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突然顿住。
凤瑶抬眸,淡眼扫他,“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他迎上她的目光,讳莫如深的笑,“只不过,若微臣真将国师请下山来了,也望长公主应微臣一件事,以作奖赏。”
凤瑶心底略生防备,淡漠而道:“摄政王如今在朝中势力,比本宫还要威风,想必心有所求,也能自行办到。如此,摄政王还有何事能求得到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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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二章 送上暖玉
“微臣权势虽大,但头上终归还有君。再者,权势再大,有些东西却是换不到,亦如,人情。”他慢条斯理的出了声,嗓音平和。
凤瑶冷道:“摄政王在大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会担忧得不到人情?我看满殿的朝臣,对摄政王可是拥戴得很。”
他温和笑笑,“长公主过奖了。群臣拥戴微臣,也不过是同僚之情罢了。”
他似是不愿就此多说,待这话一出,他便神色微动,面上的笑容也深了半许,随即挑着嗓子将话题绕了回来,“微臣方才让长公主答应微臣一事,长公主可要应允?”
凤瑶瞳孔微缩,淡眼扫他,待将他打量片刻,才低沉而道:“若摄政王能请动国师,又若摄政王提出之事不过分,本宫,自然应允。”
他轻笑一声,“微臣所求之事,并无过分,长公主放心便是。”说着,弯身朝凤瑶而拜,“事不宜迟,微臣便先告辞了。”
凤瑶并未耽搁,淡漠点头。
他抬眸朝凤瑶一扫,勾唇笑笑,随即便转身而行,逐渐消失在门外远处。
一时,殿中气氛再度恢复沉寂,凤瑶揉了揉太阳穴,轻抿了几口凉茶,这才开始埋头批阅奏折。
却是不久,周遭沉寂无波的气氛再度被王能的嗓音打断,“长公主,摄政王方才差守门之将为长公主送来了一样东西。”
凤瑶一怔,抬眸朝不远处殿门一扫,“送进来。”
王能推门而入,速步而来,待站定在凤瑶案前,便将手中之物递来。
那是一只小巧锦盒,盒子花纹别致。
凤瑶神色微动,待将盒子打量片刻后,才伸手接过,而待打开锦盒的盖子,才见盒子内用明黄绸布仔细裹着的,竟是两枚圆亮通透的暖玉。
昨夜领兵前往摄政王府时,倒见王府主道的红毯下坑凹不平,她自认为是颜墨白故意抠了地上的暖玉,颜墨白倒反过来认为她喜好暖玉,声称要送她几枚,不料他竟当真记着这事,将暖玉送来了。
如此举措,倒显有心,只是就不知这种有心,究竟是真心相送,还是,示威了。
思绪翻腾,凤瑶默了片刻,才收了锦盒,屏退了王能,随即强行收敛心绪,继续批阅奏折。
奏折之上,大多是奏请江南灾患之事,还有一些强兵的问题。
大旭刚刚经历战乱,练兵强兵自然也是当要之事,免得那司徒夙突然反悔,再杀大旭一个片甲不留。
这点她心底有数,但兵练得再好,若无好的统帅之将,仍无济于事,而镇国将军年事已高,国中将领似也无人可用,而练兵校场她也未亲自去查探并当场选拔人才,如此,练兵强兵之际,她又该让谁来统帅三军?
越想,越觉心底发沉,只道是脱离了大旭几年,而今下山归国,不止国之飘摇,破败狼藉,而她,也是无人可用,捉襟见手,处处受制。
思绪翻腾,凤瑶目光也越发凝重,奈何待展开最后一本奏折时,目光却被奏折上的‘选秀男’三字刺了一眼,眼角也跟着猝不及防的僵了一下。
却也仅是片刻,她便回神过来,随意将奏折一扔,面色微沉。
大旭历来仅有为帝王选秀女一说,而今竟有臣子对她提议选秀男,她姑苏凤瑶虽为大旭长公主,但也无资格大选秀男才是,不得不说,这朝臣之谏,无疑是昏庸无头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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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三章 无奈妥协
午时,幼帝突然来御书房敲门,要执意与凤瑶一道用膳。
凤瑶极为难得的朝幼帝笑笑,随即起身牵了他的手,一道入凤栖宫用膳。
整个用膳过程,幼帝极为乖巧,埋头而吃,小小的手指也不断举着筷子为凤瑶碗中布菜。
奈何每当凤瑶转眸望他时,他似如紧张的孩童一般,低低垂头,安分至极。
或许是,太过紧张一人,心系一人,是以,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乖巧安分。
凤瑶神色微动,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他顿时抬头,咧嘴朝凤瑶笑了,纯然稚嫩,似如得了蜜一般。
“征儿这几日下朝之后,可有随着文吏认真看书练字?”凤瑶温和望他,微微出声。
他急忙点头,稚嫩而道:“征儿看书练字了的,文吏还教征儿背诗了的。”
说着,眼见凤瑶面上的笑意更甚,他似是打开了话匣子,继续道:“只是文吏讲的东西,征儿并不喜好,但三皇兄给征儿讲的,大多有关宫外风土人情,征儿好生喜欢,阿姐,你什么时候带征儿出宫游玩可好?三皇兄说宫外的糖葫芦还有馄饨味道极好,比宫中的御膳还好,征儿想,想去看看。”
冗长的一席话,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向往。
凤瑶则是微微一怔,神色也略有起伏,随即放缓了嗓音,温和而问:“这些日子,三皇兄经常来找征儿?”
他稚嫩点头,“嗯,三皇兄经常来看征儿,经常给征儿带一些宫外之物,前几日是竹编的鸟儿,后来是不倒的泥人儿,昨日是笼子里的蛐蛐儿。”
似是说到了兴头上,他小脸扬满了笑意。
凤瑶心底突然沉了半许,但面上却未表露半许,仅是默了片刻后,她伸手摸了摸幼帝的脑袋,缓缓而道:“宫外人声鼎沸,的确比宫中热闹。有机会,阿姐便带征儿出去看看。”
说着,话锋一转,“既是宫中文吏教出的东西让征儿不喜,不若,皇姐给征儿找个皇傅,让他教征儿看书识字,也给征儿说说宫外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可好?”
他怔了一下,面上的笑容也突然收敛起来,怯怯而问:“阿姐,你可是不喜征儿与三皇兄玩儿?”
大抵是经历了世事,即便年纪尚幼,也能敏感至极。
凤瑶暗自一叹,微微笑着朝他摇摇头,“阿姐并非不喜征儿与三皇兄玩儿,而是三皇兄与他的母妃,即将要去一个地方,日后许是不能再伴征儿了。”
他脸色顿时一变,“阿姐可是要将三皇兄与惠妃逐去皇陵了?三皇兄对征儿极好,惠妃前日还让人给征儿送了糕点,阿姐,他们都是好人,你不赶他们出宫可好?阿姐,阿姐?”
怯弱而又委屈的嗓音,突然显得有些惊慌与焦急。
凤瑶静静的望他,心底深处,则跌宕而起,叹息悲然。
皆道孩童无心,便是惠妃往日兴致勃勃的要夺皇位,他竟也会因为一些糕点,从而不计前嫌的认定惠妃是好人,也一并认为三皇子赢易是好人。
或许是,自家这幼弟不喜皇位,是以并未觉得惠妃过错,又或许,惠妃与赢易从不曾在他面前展露锋芒,从而让他察觉不到任何的威胁。
但这深宫之中啊,最缺的便是好人,最不缺的,便是人面兽心之人,而皇孙子嗣之中,又有何人,能真正的清风良善,对待兄弟不争不计?
是以,自家这幼帝不知,她姑苏凤瑶,却是一清二楚。
思绪翻涌,嘈杂起伏,凤瑶并未言话。
幼帝越发的紧张,“阿姐,你可是生征儿的气了?”
凤瑶静静观他,目光也跟着叹了半许。
他终归,只是个孩童罢了。心地良善,纯然稚嫩,而她姑苏凤瑶,也甘愿为她遮风挡雨,让他在她羽翼下茁壮成长,无忧无虑。
是以,他之所求,她如何不应。
论起强行灌输他兄弟相残,人心叵测的东西,她也愿意,让他心底良善,安稳一世。而那些剩下的风风雨雨,便由她独自抵挡便好。
心思至此,凤瑶强行敛住心底的复杂,随即伸手抱了抱他,“阿姐并未生气,阿姐只是觉得,征儿如此良善,阿姐该怎么来护好你。”
幼帝顿时松了口气,小手捉着凤瑶的衣角,“征儿是男子汉,等征儿长大了,征儿护阿姐。”
凤瑶鼻头莫名一酸。
“等征儿长大,征儿要护的,便该是你的江山,你的妻儿了,阿姐,看着征儿便好。”说着,语气越发缓和,话锋也微微一转,“三皇兄与惠妃,阿姐不让他们出宫便是。但征儿以后,需以读书习字为重,玩乐为辅。阿姐,也会给征儿找个皇傅,日后,征儿便跟着他,好生读书习子,识理识道,日后长大了,便做个明君可好?”
他急忙点头,稚嫩而问:“征儿记下了,阿姐,你会让谁做征儿的皇傅?”
凤瑶目光稍稍幽远半许,并未立即言话,待半晌后,她才平缓出声,“刘太傅的徒儿,许儒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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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四章 你该知晓
夏日炎炎,大殿之内都透着几分闷热。
待午膳完毕,幼帝极为乖巧的告辞,只是小小人儿走至殿门外时,便突然驻足,扭头不放心的朝凤瑶问来,“阿姐当真不赶三皇兄与惠妃出宫了?”
他竟是还惦记此事,也不知那赢易与惠妃究竟对他如何的好,竟让他这般心生在意。
凤瑶暗自叹息,温和的朝他点点头。
他眼尖都似笑开了花,兴奋不浅,“征儿这就去告诉三皇兄。”
这话一落,正要回头小跑。
凤瑶瞳孔一缩,出声而唤,“征儿。”
他稳住姿势,诧异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稍稍放缓了嗓音,道:“天气炎热,你且回寝殿好生小憩。三皇兄那里,阿姐亲自去说。”
他并无任何怀疑,当即点头,随后咧嘴朝凤瑶灿烂而笑后,才拉着许嬷嬷逐渐远去。
一时,殿中气氛再度恢复沉寂。
凤瑶兀自而坐,默了片刻,才出声召唤宫奴将桌上的午膳撤下。
待一切完毕,宫奴也全数退散出去后,凤瑶才出声而唤,“王能。”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殿门再度被推开,那身材壮实干练的王能速步而入,站定在了凤瑶面前。
大抵是天气炎热,王能一直恭候在殿外,额头都染了一层汗,奈何他面上与目光皆是平静厚重,倒是无端给人一种莫名的清冷刚毅之气。
“长公主。”随即,他开始弯身而拜,恭敬唤道。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修长的手指开始随意把玩手中的茶盏,低沉而道:“你虽为宫中禁军统帅,但却不卑不亢,忠心不二,便是打理起几千禁军,也能仅仅有条,深得禁军敬佩。”
说着,目光迎上他的眼,“你有将相之才,也知练兵降兵之道,如此被埋没深宫,难以大展拳脚,可是心有不平?”
他似是未料凤瑶会突然这般说,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随即跪身下来,恭敬刚毅的道:“属下乃暗卫出生,这条命是大旭皇族的。先皇能让属下统帅三军,已是属下之幸,而长公主愿让属下跟在身边,更是属下之福。”
说完,诚恳认真的磕头,“是以,属下心中并未觉得不平,而是,感激先皇与长公主知遇之恩。”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你有将相之才,父皇又慧眼识珠,是以,你是凭真本事得父皇亲睐,正大光明。”
这话一出,凤瑶缓缓起了身,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稍稍用力将他扶了起来。
他似如受宠若惊,本是波澜不惊的面上也微微的卷出了半分震惊与诧异,待起身之后,他垂着头,恭敬而道:“若无先皇,便无我王能。无论如何,属下对先皇与长公主,皆是感激。”
凤瑶静静观他,缓道:“感激之话,便不必多言,你这人性情如何,本宫自是知晓。是以,我姑苏皇族,也庆幸有你这位禁军统领。”
说着,话锋一转,语气也微微漫出了几分幽远,“而今,大旭风雨飘摇,上下不稳,国之破败,你该是知晓。”
他极为认真厚重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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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出殿而去
“而今朝臣皆是向着摄政王,本宫身边无人可用,处处受制。而大旭刚刚经历战乱,兵力不旺,各地统帅之将又非本宫心腹,是以”话刚到这儿,凤瑶停了下来,沉寂无波的双眼静静凝他。
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神色刚毅而又忠恳,随即薄唇一启,认真而道:“国之局势,属下自是看在心里,但凡长公主觉得属下能做些什么,请长公主吩咐。”
凤瑶沉寂的瞳孔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几许释然与欣慰,随后强行按捺心绪,极是认真的道:“如今京都校场与各地重军的统帅之人,皆非本宫熟识与了解,而大旭兵权也各自分散,一旦大旭有难,本宫到时候还得在他们手里去要兵,若一旦那些人心有猫腻,拖延出兵,我大旭自是岌岌可危。而本宫之意,便是你本有统帅之能,想必也能识得有能的武将,是以,你且入得京都校场,选拔考核有能有统帅之力的人,便是那些人出自平民,也可为本宫举荐,若本宫看了也觉合适,你便领着本宫懿旨且带着那些新起之兵,到各地重兵驻扎之地任职。”
说着,嗓音一挑,“本宫要的,是各处重兵之地的统帅之人皆为本宫心腹罢了,王能,你可有信心为本宫办到。”
王能神色一变,刚毅的面上也蓦地滑出了几许复杂。
待默了片刻后,他才重重点头,恭敬而道:“长公主之意,属下定竭尽全力办到。只是,大旭历代选拔武将也是通过武举考试,若冒然随意的在校场便直接筛选,朝中各位大人,可会反驳长公主?”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武举考试,说不定考出些武呆子来。而本宫现下,还无时来通过武举选拔武将。朝臣那边,本宫自会应对,而你,只需在校场选拔人才便是。不过,切记莫选莽夫之辈。”
王能恭敬点头,“属下知晓了。”
凤瑶神色幽远,缓缓点头,“此事重大,望你多放心上。”说着,从身上掏出长公主令牌,朝他递来,“此际午时已过,你即刻便可先去校场看看,这令牌你先拿着,若校场有人冲撞不服于你,你许是用得着。”
他极为认真的点头,严谨厚重的接了令牌,随即告辞离去。
凤瑶目光静静的朝殿门外落着,神色幽远至极,待半晌,她才回神过来,随即缓步朝殿门而去,眼见殿外恭敬的候着几名宫奴,她瞳孔微缩,低沉而道:“去三皇子寝殿。”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凤瑶举步往前,宫奴们急忙称是,恭敬跟来。
天气炎热,午时刚过,阳光更是极盛。
路道周遭的花木,也被灼阳晒焉,各处来往的宫奴们,也无精打采,只是老远见着凤瑶一行人时,宫奴们皆是一惊,随即强打精神,恭敬行礼。
凤瑶淡眼朝他们观望,并未理会。待入得三皇子寝殿时,便见他正端坐在雕花窗边,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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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六章 出宫拿药
此际,本该是午休小憩之际,加之天气炎热,精神本该不佳,奈何这赢易,竟是看书看得认真,哪有半点的疲惫困乏之意。
今日,他着了一身白袍,墨发未挽,纵是比她还小上三岁,然而浑身上下却多了几分闲雅之气,犹如不骄不躁的翩翩公子一般。
曾几何时,以前时常被顽劣的她追着打得鼻青脸肿的可怜虫,而今,竟也会出落得如此平静闲雅,似如涤荡了人世繁浊一般,清然如风,却又无端厚重。
不得不说,岁月改人,也改性。
大抵是察觉到了脚步声,他目光终于从书上抬起,待看清凤瑶时,他神色未惊,脸色未愕,反倒是缓缓站了起来,极是平静的凭窗而唤,“皇姐。”
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上次在朝堂上与她淡定求情的样子。只是小小年纪,能出落得如此淡定,全然不若惠妃那般平庸飘浮,倒也是难得了。
凤瑶凝他几眼,随意应了一声,而后继续往前,待独自入得他的寝殿时,他已从不远处的圆桌倒了一盏茶过来,恭敬而道:“天热酷暑,这是方才泡了不久的凉茶,皇姐尝尝。”
凤瑶淡然的伸手接过茶盏,却是并未饮茶,待落座在殿中软榻后,便将手中茶盏朝身旁的矮桌一放,低沉而道:“听说,三皇弟这些日子常去探望新帝?”
她问得直白。
他朝矮桌上的茶盏扫了一眼,面色依旧平静,点头而道:“这几日臣弟的母妃病了,臣弟时常为母妃出宫拿药,偶遇民间玩物,便一并带回宫内送给皇上。是以,臣弟多次探望皇上,仅为送东西,也未逗留太久。”
凤瑶面无表情,神色淡漠,“你母妃如今乃我大旭太妃,纵是生病了,自有宫中御医好生照看,何劳你亲自出宫拿药。”
他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随即抬眸极是认真的朝凤瑶望来,不说话。
凤瑶神色微变,淡漠无波的迎上他的目光,“怎么,难不成你惠妃之病,宫中御医无法,竟需你在宫外找神医拿药?”
他这才垂眸下来,恭敬而道:“母妃的病,并非大病,仅是寻常的发烧罢了。但宫中御医,皆不来为母妃诊治,臣弟出宫为母妃拿药,也是无奈之举。”
凤瑶蓦地一怔,脸色也逐渐变了几许,“后妃生病,宫中御医何来不治?”
他语气越发的厚重低沉,也隐约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幽远与自嘲,“即将入驻皇陵之人,不过是被这深宫抛弃的人罢了。宫中御医,也会审时度势,知皇姐不喜我母子,是以,便也不会伸手搭救,免得,惹火上身。”
是吗?
这话入耳,凤瑶着实不信。
无论如何,惠妃皆身份不低,御医便是再怎么大胆,断然不敢对惠妃不救。更何况,她姑苏凤瑶在大旭地位,历来不受人待见与真正的尊敬,便是连朝堂上那群墙头草都敢合起伙来抵触她,这宫中御医,又怎会弃了在宫中盘踞多年的惠妃,从而倒向她姑苏凤瑶这边。
思绪翻腾,凤瑶脸色越加发沉。
她默了片刻,才低沉沉的道:“宫中御医,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弃惠妃之病于不顾。更何况,你还时常接触新帝,与新帝交好,御医若能审时度势,自也会看在新帝面上,诊治你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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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网开一面
他缓道:“宫中的水深火热,皇姐如何知晓。以前父皇在世时,皇姐乃先后嫡出,身份尊崇,又得父皇与太子皇兄护着,自是不知宫中疾苦。在这宫里头,哪位后妃若是失势了,便如贱草,人人鄙夷欺辱,何时死了都不知,更别说皇子皇嗣,何来威信。而那些御医们,早就练就了圆滑之性,擅揣帝后之意,审时度势之能早已练得炉火纯青,是以,如今皇姐得势,即便我与新帝交好,但皇姐未开口,那些御医,怎会管我母妃生死。”
幽幽长长的话,平缓直白,不急不怒,却让人察觉不出太多情绪来。
凤瑶深眼凝他,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他则是静静的望着凤瑶的眼,继续缓道:“再者,臣弟与新帝交好,只因自小便怜他喜他,手足情深这四字,皇姐虽不信,但臣弟,信。”
“你若当真信手足情深,当日你母妃要为你夺得皇位之际,你为何不劝她放弃?在你心里,手足情深,也比不过皇位是吧?另外,你母妃重病,你无声无息的自行拿药,却不差人将此事禀告于本宫,你如此之为,可是在戒备本宫,怕本宫对你母妃落井下石?又或是,你本就认定,御医对你母妃不待见不救治,是因本宫令他们故意而为?”
他面色一片平静,跪身下来,沉缓而道:“臣弟,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凤瑶冷眼观他,“本宫看你,倒是聪慧明达,深懂算计。幼帝年纪尚浅,不知世事,他今日竟会为了你与惠妃对本宫求情,他如此稚嫩,若非你蛊惑于他,他何能懂得这些?”
他怔了一下,随即眉头一皱,“皇上求皇姐之事,臣弟并不知情,也从未对皇上蛊惑过。再者,皇上虽年幼,但却极为聪慧,有些事,皇上也会有他自己的意见与考量。”
说着,似幽似叹的道:“望皇姐明鉴。”
凤瑶深眼观他,未再言话,目光一层层的将他打量,然而他却不卑不亢,整个人跪得端正,脸色也依旧平静,只是瞳孔内则卷着几许无奈。
一时,周遭气氛也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中,透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待半晌后,凤瑶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低沉而道:“今日本宫来,并非要质问于你,而是过来告诉你,你与你母妃,无需去皇陵守陵了。只求,本宫看在新帝的面上对你们网开一面,也望你们,能好自为之,谨记新帝之情,莫要再蛊惑或是对他不利。若是不然,一旦本宫发现你们对新帝稍有不善,那时,便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他垂头下来,沉寂而道:“臣弟,谢皇姐,谢皇上。”说着,犹豫片刻,补了一句,“但臣弟对皇上,确无恶意。”
凤瑶扫他两眼,也不愿与他多言,仅是淡道:“确无恶意便好,本宫,也不喜滥杀无辜。”
说着,嗓音一挑,“起来吧。”
他恭敬点头,这才缓缓起身而立。
凤瑶目光朝他手中的书本一扫,“今日见你看书倒是看得认真,不知三皇弟看的是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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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八章 忘恩负义
他朝凤瑶望了一眼,指尖微动,将书的封面翻出,缓道:“臣弟闲来无事,在看一些兵法罢了。”
凤瑶朝那本书的封面一扫,的确见得‘兵法’二字,她眼角稍稍一挑,低沉而道:“本宫倒是未料到,三皇弟竟也喜好看兵法了。还曾记得,以前小时候,三皇弟最喜琴棋之类的书,那时本宫也年少顽劣,还曾撕过你不少棋谱。”
他不卑不亢的缓道:“都是陈年旧事罢了,未料皇姐还记得清楚。只是,人会变,兴趣也会变,琴棋虽好,但只能愉悦自己罢了,但若熟知兵法,便可为国分忧了。”
为国分忧?
凤瑶深眼凝他,“三皇弟年纪尚幼,则能想着为国分忧,本宫倒是欣慰。”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本宫还曾纳闷,前些日子,摄政王执意劝本宫封你与大皇子为一字并肩王,辅佐新帝处理朝政,而今三皇弟又在看兵法,莫不是想文武一起发展?再者,本宫随国师隐居道行山这几年内,摄政王突然崛起,而三皇弟与摄政王,又是何时交好的?以至那摄政王,竟是一心一意想要将你封王,甚至,参与朝政?”
他面上依旧平和,言语恭敬却莫名的无温厚重,“皇姐可是怀疑臣弟与摄政王的关系?”
凤瑶眼角一挑,并不言话。
那摄政王历来不可一世,看着也不像个善于帮人的主儿,如此一来,他几番在她面前劝她提拔这赢易,自是怪异,且大旭之中未曾被提拔的能人无数,若非这赢易与摄政王有关系,那摄政王,又怎会独独挑中他?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越发深沉。
却也正这时,赢易薄唇一启,继续恭敬厚重的出了声,“臣弟与摄政王,并无任何交集。只是,摄政王当年从边关归来,臣弟的母妃在父皇面前为摄政王进言几句,或许因为这点,摄政王才会在皇姐面前欲图提携臣弟。”
是吗?
凤瑶未料到,惠妃的手倒是伸得长。
前些日子听刘太傅说,颜墨白回京之后,是因对国库捐了大笔银子,父皇心底欣慰,是以才封他为王,却是不料这其中,竟还有惠妃进言掺和。
只不过,惠妃竟是如此能耐,颜墨白也受她之恩,但为何到了国破立新帝之际,那颜墨白独独病在府中不来上朝,从而令惠妃在她姑苏凤瑶与几位阁老的威胁下错过了皇位,以致后宫失势?
难不成,那颜墨白对惠妃,忘恩负义?呵。
凤瑶面色淡漠,神情略微起伏,却是并不明显。
赢易也未再言话,恭身而站,整个人平静如水,却又隐约厚重,给人一种言道不出的沉寂之感。
待周遭气氛沉寂半晌,凤瑶才回神过来,淡声而道:“摄政王的确权势磅礴,连本宫都不敢对付,惠妃能与摄政王扯上关系,倒也厉害。”
赢易缓道:“臣弟说出这些,仅是想如实而告,不愿蒙骗皇姐,徒增隔阂罢了。但若皇姐因此怀疑母妃或是其它,臣弟望皇姐看在臣弟面上,也看在母妃如今生病失势的份上,不再追究母妃。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臣弟罢了,但臣弟无心皇位,尊崇新皇,皇姐该是放心。”
他言辞凿凿,不急不缓,语气也夹杂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厚重与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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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九章 愿入沙场
凤瑶深眼凝他,默了片刻,仅是淡道:“大旭刚从国破中回神过来,我姑苏皇族人员不兴,本宫,自也不愿在举国狼藉中残害手足,制造内斗。惠妃与摄政王关系如何,本宫也不再追究,但今日本宫对你们网开一面,也望三皇弟,谨记今日与本宫说的话。”
他恭敬而道:“臣弟今日之言,臣弟定然谨记。多谢皇姐开恩。”
凤瑶稍稍挪开目光,“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往后,你与惠妃好生在宫中生活。待大旭危机过了,待你及笈之际,本宫再劝皇上封你为王,赐婚,赐封地,那时候,你再与你母妃,出宫前往封地,安稳而过。”
他瞳孔微缩,神情略显复杂,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敛却了眼底的所有神情,随即稍稍提着锦袍下摆,再度朝凤瑶跪了下来。
凤瑶神色微变,低沉而道:“本宫如此安排,三皇弟可是有异议?”
他缓缓摇头,恭敬而道:“臣弟对皇姐的安排,并无异议。只是,大旭杀我父兄,踏我大旭,臣弟身为大旭皇族子嗣,愿为大旭分忧,更为皇姐分忧。是以,臣弟不愿安生而活,苟且而过,而是想,入驻边关,沙场杀敌。”
他语气极为厚重,若是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几许决绝之气。
凤瑶极深极深的朝他观望,若说心底不讶异,不惊愕,自是不可能的。
面前之人,乃往日被她欺负得流泪流鼻涕的人,这才过了几年,他竟外表平静,心底深沉血热。
只不过,杀阵杀敌,可非儿戏。再者,边关兵权,她又岂能随意交到他手里?
思绪至此,凤瑶凝他片刻,才低缓出声,“三皇弟如今,是要为我大旭叱咤沙场?御敌防敌?”
他坚定的点头。
“上阵杀敌,并非儿戏,可不是心有决心,或是常日看几本兵书便可成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无武功傍身,若无强壮体魄,无疑是死路一条。”凤瑶再度出了声。
他面色浑然不变,低沉而道:“拳脚功夫,臣弟这几年也学了不少,兵书之术,臣弟也了解一些。臣弟如今,只求皇姐将臣弟派往边关罢了,皇姐若不给臣弟封官封将,也成,臣弟便从边关小卒做起,但若臣弟本事不济,如父兄一般战亡在了沙场,也是臣弟命该由此,臣弟自行承担,绝无怨言。”
凤瑶眼角一挑,着实有些看不懂他了。
如今这赢易深得颜墨白看重,三番两次想让她封他为一字并肩王,而今倒好,在这大旭破败之中,待她那幼弟根基不稳之际,他竟自请离开宫城,前往边关沙场。
而沙场里,可无锦衣玉食,稍有不慎便要掉命,这历来生长在宫中的赢易,竟会心甘情愿的去?
越想,凤瑶面色越发陈杂。
他端端正正的跪着,面色平静,目光平静,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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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不似发烧
待半晌,凤瑶才稍稍挪开目光,低沉而道:“你欲前往边关之事,惠妃可知晓?”
他缓缓点头,“前些日子边关吃紧,父皇与太子皇兄领军出战之际,臣弟便与母妃说过,但母妃未应,而今,臣弟身负父兄的血仇,再对母妃诉说心愿,母妃,终是未再阻拦。”
说着,嗓音稍稍幽远半许,“母妃此生,一直都在为父皇而活,而今父皇走了,大仇未报,母妃心生郁积,终归还是舍得让臣弟去复仇了。”
复仇。
沉甸甸的二字,也突然扎中了凤瑶心口。
印刻在骨子里的血海深仇,而今突然摊开来说,心情,无疑悲戚沉重,难以收敛。
她面上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起伏不稳的幽远与悲怒,并不言话。
赢易静静的观她,继续出声,“臣弟此生,未有太大志向,而今,也只是想尽自己微薄之力,做些事罢了。与其在宫中与封地耗费终老,臣弟,宁愿战在沙场,抛头洒血,报仇雪恨,望,皇姐成全。”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起伏,低沉而道:“皇嗣入驻边关,兹事体大,此事,容本宫与群臣考虑之后,再给你答复。”
他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面上也漫出了半许无奈。
则是片刻,他极为认真的朝凤瑶点头,缓道:“臣弟自是听皇姐安排。但若能出发边关,臣弟,定在边关好生磨练,日后大盛若敢再犯我大旭一分一毫,臣弟,定会拿命去拼。”
凤瑶心底越发的起伏,深眼观他。
他则稍稍垂头下去,安然跪着,整个人看似平静,却是无端厚重,给人一种触摸不到的深沉与决绝。
凤瑶凝他半晌,不愿再多言,仅是按捺心绪的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而今时辰尚早,天气也是炎热,兵法虽可看,但也莫要懈怠了休息,乏了身子,是以,本宫先行离开了,你自己好生小憩。”
他恭敬点头,答得认真,“多谢皇姐提醒,臣弟谨记。”
凤瑶扫他一眼,未再言话,随即出发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恭送皇姐。”赢易顿时起了身,恭敬跟随而来,朝凤瑶低低而道。
凤瑶未回头,一路往前,待出得殿门后,她才头也不回的低沉道:“行了,不必再送。出发边关之事,若本宫有了结果,再差人通知你。”
赢易在后轻应,礼数仍是周到至极,令人挑不出半分刺来。
回得凤栖宫后,凤瑶差宫奴通知太医院,遣了一名御医去惠妃寝宫,要求御医细致问诊,待诊断完毕后,再来凤栖宫答复。
约是两个时辰后,那名问诊的御医便小跑而来,待入得凤栖宫后,便朝凤瑶道:“惠妃面颊通红,皮肤发烫,看似发烧,奈何真正探了脉搏后,则觉惠妃脉搏强健有力,平稳如常,并无怪异之处,似是,不像发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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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公子不在
此际,凤瑶正坐在软榻,摩挲茶盏的指尖一停,深沉凉薄的目光朝御医落来,“可是探仔细了?”
御医怔了一下,似是有些不确定,垂眸恭道:“微臣探得惠妃的脉象,的确较为平稳。三皇子在旁说,惠妃已是喝过退烧的药,许是正是如此,惠妃脉搏才平稳无异的。”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并无太大起伏。
无论惠妃脉象是否平稳,就凭这大热天儿的,惠妃又不会在殿外冒着烈阳瞎逛致使中暑,又不会用冷水随意往自己身上泼得受寒,是以,若说在这天气里发烧,着实是有些怪异。
赢易小小年纪,葫芦里埋的是什么药她并不知晓,惠妃是否装病,深究似也毫无意义,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追打得太急,倒也无用,甚至还会落得她肆意欺负赢易的声名。
是以,目前静观其变便是,赢易若当真要在边关历练,她自然应允,便是他翅膀硬了,但惠妃在她姑苏凤瑶手里,他也翻不了天。
思绪至此,凤瑶回神朝御医望来,淡道:“惠妃脉象虽是平稳了,但这些日子,尔等皆不可懈怠,若惠妃身边的宫奴再来太医院要求你们出诊,你们,必得过去好生诊治,但若有异常,速来禀报本宫。”
御医神色略微发紧,恭敬而应,“微臣记下了。”
凤瑶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低沉道:“若是记下了,便回太医院去。近些日子,天气炎热,吩咐太医院多备制些祛暑凉茶分给宫奴们饮用。”
“是。”御医再度应声,随即不敢多呆,当即出声告退,眼见凤瑶慢腾点头后,他便急忙转身,迅速小跑出了屋子。
屋内清寂,凤瑶饮了口凉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兀自松神。
待心境彻底平静之后,她才缓缓起身出殿,朝殿外恭敬而立的宫奴们淡声吩咐,“备车马,本宫要出宫一趟。”
酷暑炎热,风丝不起。
此番出行,凤瑶并未重兵护行,而是仅携了两名御林跟着。
一路上,马车颠簸摇曳,气氛闷燥。
凤瑶斜靠车壁而坐,合眸微憩,心境平寂。
许久,马车逐渐停了下来,随即,有御林军在外恭唤,“长公主,到了。”
嗓音入耳,凤瑶微微掀了眼,待下得马车时,御林军已上前敲了敲前方府邸的朱红大门。
这座府邸,看着倒是寻常,门前石狮稍稍布了青苔,风化严重,看来是有些年头了。而这座府邸的牌匾,则龙飞凤舞的写着‘许府’二字,牌匾未曾镶金,字迹的墨迹都有些掉了,乍然观望间,倒觉朴素无华,并不显眼。
正待凤瑶打量,前方的朱红大门被微微打开,一名小厮探出头来,略微诧异的朝凤瑶几人盯着,愕问:“你们是?”
尾音未落,御林军刚毅的嗓音已是道出,“长公主来了,速让你们家主出来迎接。”
“长公主?”小厮惊得不轻,眼睛都快瞪掉了,待回神过来,他急慌慌的吞吐道:“我,我家公子出去了,此际,此际不在府中。”
不在?
凤瑶眼角一挑,神色微动,亲自低沉而问:“你们公子,此际可是在刘太傅府中?”
小厮紧张摇头,脸色慌张,舌头仍是有些打结,“不,不是,我家,我家公子今日一早便外出巡查铺子了。”
凤瑶瞳孔微缩,“他何时能归?”
小厮急忙摇头,“公,公子每番外出视察铺子,约是黄昏便可归来。但不知今日是否也是如此。”
凤瑶神色微动,抬头扫了一下天色,淡道:“也罢,此际离黄昏已是不久,本宫,便在府中等他。”
这话一落,凤瑶缓步往前,两名御林军左右相护。
小厮震得脸色发白,焦急跟来,满面畏惧紧张的将凤瑶往府邸大堂引去。
这许家宅邸,着实如府门外观一般,朴实无华,宅邸面积虽广,花木葱郁,但却不曾有小桥流水,假山水榭,四处观望,也不见得有任何大富之家的奢靡之气。
凤瑶被小厮引入大堂后,小厮便言道去唤管家,随即便飞快离去,竟也忘了为凤瑶备上茶水。
倒是不久之后,府内管家亲自端着茶水与糕点而来,朝凤瑶恭敬行礼后,才将茶水与糕点放在凤瑶身旁的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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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三章 突兀箫声
“刘太傅的徒弟,闻名京都的公子亦,又岂会是才学不深,经历不厚之人。公子往前的名声,可是响亮得很,便是本宫这身居宫中之人,也是久闻大名。许公子虽不曾经历科考,但满身的经历与才学,自有资格教导幼帝。本宫不担心这点,就看许公子你,是否愿意成为皇傅,教幼帝读书识字,为幼帝讲理讲政了。”
许儒亦面色厚重,神色复杂,并未言话。
凤瑶深眼凝他,也不着急你问话。
一时,周遭气氛莫名沉寂,无声无息的透着几分压抑。
待半晌后,许儒亦才稍稍收敛神情,朝凤瑶认真而道:“长公主如此看得起草民,草民,定竭尽全力,当好皇傅。”
凤瑶将目光朝他面上挪开,神情之中,也隐约漫出了几许释然,“许公子德厚识礼,解新帝与本宫之难,本宫在此,先谢了。入夜之际,本宫便会差人将官袍与入宫令牌为许公子送来,明日一早,你便参与早朝,待早朝过后,你再留在宫中,教导新帝。午时,许公子可与新帝一道用御膳,但膳食过后,许公子若要巡查铺子或是处理许家商贾之事,自可出宫而去。”
许儒亦恭敬缓道:“多谢长公主。”
“该言谢的是本宫。”凤瑶低沉道。说着,话锋一转,“此际时辰已是不早,本宫便先回宫了。望明日一早,许公子准时参与早朝。你的俸禄,也会按照一品皇傅的俸禄来发。”
这话一落,凤瑶并未耽搁,干脆的站起了身。
许儒亦也急忙站起,朝凤瑶恭敬道:“俸禄之事,草民并不计较,本是为国效力,长公主不给也可。明日早朝,草民定也会准时上朝,望长公主放心。”
“嗯。”凤瑶淡声而应。
他继续道:“此际天色已是不早,不若,长公主在寒舍用过晚膳后再回宫去,可好?”
“不必了,许公子刚从外面归来,自行在府中好生休息便好。”说完,也不再理会许儒亦的反应,踏步往前。
许儒亦朝凤瑶打量几眼,终归未再劝,仅是缓步而行,跟在凤瑶身后。
待出得许府大门,许儒亦才出声恭送,凤瑶淡然点头,随即便上车而离。
天色逐渐暗淡,待抵达凤栖宫时,夕阳西下,王能也风尘仆仆的归来。
凤瑶正刚用过晚膳,坐于软榻休息。
王能立在凤瑶面前,便恭敬而道:“属下已尊长公主之令去京都的校场看了。目前的校场,兵约上万,而经过属下训练与观察,倒觉其中有十人可好生培养。”
“那十人,可有本事,从而让你另眼相看?”凤瑶低沉而问,说完,目光落向王能。
王能恭敬道:“属下将上万兵力分为百队,每队群起而比武,选出每队的魁首,再进行武比,最后再从这百人之中择出了十人。这十人,微臣也看过了,擅于群攻而突围,且熟悉兵法,招数了得,后面几日再探探这些人是否忠心不二,是否灵活善战。”
凤瑶瞳孔微缩,缓道:“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将相之才,不止武艺与勇气了得,德才忠贞几字,也是极为重要。接下来几日,你再对那些择出之人好生观察与调教,若觉得已无问题,再引入宫中,让本宫好生看看。”
“是。”王能答得恭敬。
凤瑶扫他两眼,随即便让他出殿休息,并体恤他今日劳累,是以也吩咐他夜里不必过来守夜。
王能恭敬称是,随即缓缓退出了大殿。
一时,殿内气氛沉寂幽谧。
凤瑶坐在软榻,独自对弈。
以前性子暴躁顽劣,国师将她带入道行山后,便喜让她独自对弈,说是修养身心。她当年觉得独自对弈乏味至极,但后来习惯了,暴躁顽劣的性子也沉寂之后,才觉这独自对弈,对的是自己,修养的,也是对自己的狠劲儿,并无不好。
时辰渐逝,殿中的烛火越发摇曳。
直至夜色深沉,这盘棋也未下完,最后琢磨来琢磨去,终将这盘棋下成了死局。
凤瑶稍稍皱了眉,将棋局盯了半晌,最后终是放弃,而后缓缓起身灭了周遭烛火,兀自入榻而眠。
大抵是今夜下棋时喝了茶水过多,凤瑶今夜莫名的未有睡意,待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也毫无半点困顿之意。
凤瑶皱眉无奈,强行松神准备入睡,却也正这时,窗外远处,竟有遥遥箫声而来,刺破了周遭沉寂清宁的气氛。
禁宫之中,入夜便噤了喧声,如今这箫声,来得倒是突兀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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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二章 圆你之愿
凤瑶抬眸,淡漠无温的眸子朝管家打量,只见管家年约四旬,模样干练,面色平静谨慎,不卑不亢,倒是未有半点的讶异与紧张感。
大抵是,大府的管家,各种大场面皆已见过,是以在面对她时,也能如此的淡定平静。
“长公主突然莅临,可是寻我家公子有事?”眼见凤瑶朝他打量,管家也无半点的避讳,反倒是出声朝凤瑶恭敬而问。
凤瑶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缓慢而道:“不过是过来叙旧罢了,并无要紧之事。”
管家面色不变,恭敬而问:“公子巡视城中各处的铺子去了,长公主且稍等片刻,老奴方才已让人外出寻公子了,许是不久,公子便归来了。”
凤瑶修长的指尖懒散摩挲茶盏,低沉而道:“有劳。”
管家继续道:“长公主客气了。”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府中后院花木旺盛,亭子凉快,长公主可要移足去看看。”
“不必。”凤瑶答得干脆,“本宫在此等候便是,管家有事,自忙你的去。”
管家面色仍无变化,似是无论凤瑶说什么,他都能淡定自若的应付。
他也不曾再多做耽搁,仅是极为恭敬的朝凤瑶弯身一拜,随即便转身离去。
一时,堂内气氛再度恢复沉寂,凤瑶淡然而坐,浅饮杯中茶水,倒觉茶水入口,清甜四溢,着实是好茶。
窗外,放眼出去便能望见花木,便是窗头之上,也有花枝垂落,色泽明艳,也着实一幅好花景。
时辰持续而过,直至黄昏,那许儒亦终于是回来了。
他脚步略微急促,速速而来,待入得大堂,目光便朝凤瑶锁来,随即站定在凤瑶面前,恭敬赔罪,“草民来迟,让长公主久等了,望长公主恕罪。”
缓慢的嗓音,谦卑恭顺,然而音色却是醇厚悦耳,犹如山间清泉一般,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翩翩之气。
凤瑶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只道:“本宫也是突然造访,徐公子有事在外不能立即过来,也是自然。”
说着,话锋一转,“坐。”
“长公主大量,多谢。”许儒亦微微而笑,语气平和,随意便落座在凤瑶身边,开口而问:“不知长公主突然前来,可是寻草民有事?”
凤瑶神色微动,淡道:“上次,徐公子对本宫说,愿遵循刘太傅之愿,入朝为官,为国分忧?”
这话一落,她转眸朝他望来。
他极是认真的点头,缓道:“师父之愿,草民一直谨记,也甘愿为国效力。草民终归是大旭之人,若大旭落败不稳,许家,又怎能安稳。”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上次,草民的确对长公主表达了心愿,而今,长公主可是来告知草民答案的?”
凤瑶深眼凝他,淡道:“本宫相信,刘太傅教出来的唯一徒弟,无论如何,都差不到哪儿去,更何况,许公子年纪轻轻便为许家家主,有才有能,本事自然不浅。是以,本宫思量了一番,既是许公子有意为朝廷效力,本宫,又何能不圆公子之愿。”
他稍稍收敛面上的温笑,朝凤瑶认真道:“多谢,长公主。只是,草民虽为太傅徒弟,但比起师父来,草民无疑未有师父那般治国之能。但若长公主信任草民,让草民为国效力,草民,也定竭尽全力,辅佐新皇与长公主。这是师父之愿,也是草民之愿。”
“许公子有此决心,本宫欣慰。”凤瑶深眼凝他,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说着,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朝堂之事,本宫尚能应付,但,新皇年幼,稚嫩良善,本宫如今,倒是找不出合适之人当他的皇傅。”
许儒亦神色微动,“长公主之意,是想让草民当新皇的皇傅?”
凤瑶身眼凝他,低沉而道:“若本宫确有此意,许公子意下如何?”
他面色突然沉重半许,缓道:“皇傅,需接触幼帝,栽培幼帝,若教导得好,幼帝可为明君,若教得不好,亦或是误导了幼帝,幼帝长大,自可能为昏君。草民腹中虽有几分墨水,但未经科考,才学不深,如此冒然成为皇傅,许会对幼帝不利,望长公主,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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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四章 撞入怀抱
黑暗中,凤瑶稍稍睁了眼,心底略生讶异与复杂,却是刹那间,窗外远处,骤然有嘈杂的尖声突兀而起,“起火了起火了”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刹那之间,她蓦地起榻着衣,待刚打开殿门,便有一名御林军速速奔来,“长公主,惠妃寝殿起火了。”
惠妃寝殿起火?
凤瑶神色冷冽,低沉而问:“火势如何?惠妃可有逃出殿来?”
御林军急道:“火势迅猛,惠妃不曾逃出殿来,此际王统领正领着御林军全力营救,奈何火势太大,惠妃娘娘,惠妃娘娘许是凶多吉少。”
今儿还在赢易那里听说惠妃病了,而今不过是入夜,惠妃寝殿竟是着火了,且还生死不明。
若此事传到旁人眼中,定是以为她姑苏凤瑶要赶尽杀绝,再加上惠妃娘家势力庞大,国舅也非吃素,如此一来,若惠妃当真烧死了,国舅这些人,势必群起责怪她,而那三皇子赢易,定也会得朝臣怜悯与支持,到时候翻身做主也说不准。
刹那之间,脑海骤然滑过各种思绪,随即,凤瑶当即回神,来不及朝御林军回话,当即迅速朝惠妃寝殿的方向去。
一路上,凤瑶步伐极快,身后宫奴全然跟之不上。
待抵达惠妃寝殿前时,王能与御林军以及宫中各处的宫奴正挑水或端水的朝惠妃寝殿扑去。
只奈何,惠妃如今的寝殿全数被火苗吞下,宫奴与御林军扑去的水,无异于杯水车薪,全然无用。
凤瑶瞳孔骤缩,神情紧烈,却正这时,王能速速过来,朝凤瑶急道:“此地危险,恐火势还有蔓延之昭,望长公主速回凤栖宫,待属下将这里的火灭尽,再过来禀告长公主。”
如此大火,怎能灭尽?
凤瑶阴沉道:“火势迅猛,难以控制,而殿中之人”
“属下已遣暗卫披着湿被冒险入殿救人了,长公主放心。他们皆是一等一的暗卫,身手了得,定能救出殿中之人,长公主放心。”未待凤瑶后话道出,王能已是恭敬急促的打断。
凤瑶神色微动,满面复杂的朝王能点了点头,却是正这时,突然有名御林军靠近而来,紧着嗓子朝王能道:“王统领,惠妃寝殿右侧的小树林内,发现有可疑之人,两名暗卫正强行围捕,奈何那人身手了得,恐需增派人手。”
王能神色一变,正要言话,奈何嗓音未出,凤瑶已是低沉出声,“你留在这里指挥救火,那可疑之人,本宫亲自去捉!”
“长公主!”王能震惊而道,奈何尾音未落,凤瑶已是身手灵敏的消失在了夜色里。
今夜大火之事蹊跷,是以那可疑之人,凤瑶志在必得。
待入得惠妃寝殿一旁的小树林,只见皎月之下,林中三人正斗得不可开交。
待凤瑶靠近,才见两名暗卫皆挂了彩,而那蒙面的黑衣男子,眼如秃鹫,锋芒毕露,冷冽得竟如夜间鬼魄。
眼见凤瑶靠近,那黑衣男子出招越发狠烈,刹那之间竟是将两名暗卫双双踢得老远。
暗卫瞬时在地上滚落,疼得打滚儿,爬不起来。
凤瑶瞳孔阴沉,满面杀气,最后徒手而上,朝那黑衣男子袭打。
那男子招数极为厉害,内力也极为浑厚,奈何此人对她似是突然收敛了功夫,让她上风占尽,最后待凤瑶一掌将要袭上他时,他则突然腾空后退,迅速奔逃。
凤瑶心底起伏,神色森冷至极。
这男子武功极为厉害,纵是她占了上风,她竟也觉得那男子并未用尽全力,而是刻意相让。
如此,这身手了得的蒙面男子,究竟是谁?
心底起伏重重,疑虑四起,凤瑶来不及多想,当即腾身追去。
皎月之下,清辉盈盈。
那人飞得急促,凤瑶也追得快。
不料不久后,那人突然停身跃下,在地面站定。
凤瑶也当即收势,跃身而下,待足下刚刚站定,那不远处的黑衣男子竟突然隔空挥掌而来。
刹那,前方空气被浑厚的内力震得出声,凤瑶瞳孔蓦地一缩,正要闪身躲避,却也正这时,腰间突然横来一双手,猛的用力将她朝后一拉,凤瑶猝不及防,身子骤然不受控制的一旋一倒,最后竟恰巧撞ru了一方清瘦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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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五 那人归来
瞬时,一股药香味盈满鼻间,耳畔,则突然扬来一道厚重闷声。
凤瑶来不及推开面前这紧紧抱她的人,身子竟突然随着那人跌倒在地。
刹那,有温热的鲜血喷在了她的脸颊,周遭,惊慌的呼喊四起,凌乱的脚步声也蓦地由远及近。
凤瑶蓦地抬头,鲜血淋漓里,只见身下被她压着的人,双目紧闭,嘴角带血,眉头紧锁,而扣在她腰间的手,则强劲有力,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抱她洽。
柳襄。
这人竟是柳襄。
相较于第一次的自行撞柱,第二次的乔装胆大,这一次,这人竟是用这等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不得不说,此人每次出现在她眼前,不是让她恼怒四起,便是惊心动魄钤。
不远处,那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徒留一些御医惊恐焦急的朝这边涌来。
凤瑶回神观望,才见,此地竟是太医院。
方才追击黑衣人追得太过着急,是以入了太医院的后院池水边,竟也不自知。
“长公主,长公主。”纷繁惊恐的嗓音,自速速奔来的御医们口中溢出。
仅是片刻,御医们七手八脚的将凤瑶从柳襄的身上拉起,眼见凤瑶满面是血,御医们惊慌失措的问:“长公主哪里受伤了?微臣为您看看。”
“微臣为公主把脉。”
此起彼伏的嗓音,四面而起,纷繁嘈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凤瑶神色冷冽,阴沉而道:“本宫未曾受伤,倒是贼子逃脱,尔等速去各处宫门传本宫禁令,封锁整个皇宫,任何人不得出宫!”
御医一怔,眼见凤瑶态度决绝,皆不敢多呆,随即领命四散。
嘈杂纷繁的气氛骤然平静,徒留夜风浮荡,微微卷着几分极为难得的凉意。
皎洁的月色打落,盈盈清辉里,地上的柳襄,已稍稍掀了眼。
“柳襄为长公主受了一掌,苟延残喘,长公主则挥退所有御医,不曾留下一人为柳襄救命。难不成,长公主也是铁石心肠之人。”虚弱断续的嗓音,夹杂着半分自嘲。
伤成这样还能胆大的数落她,这柳襄的胆子,也是一如既往的大。
凤瑶面色微变,垂眸而下,沉寂的目光迎上了他的眼。
他正虚弱的笑着,眼里的自嘲与悲戚之色掩饰不住,嘴角的鲜血突兀狰狞,奈何纵是满身自嘲,浑身上下,竟也透出几分似是强撑而来的坚强。
“本宫若是当真铁石心肠,你又能如何?”待半晌后,凤瑶才将目光稍稍挪开,低沉而道。
说着,抬着袖子稍稍擦拭脸上的血迹,继续出声,“这世上,无情无义之人太多,你如此冒然出来为本宫挡上一掌,你便当真以为,本宫会对你心生感激?”
低沉无波的话,透着几许森凉。
柳襄似是并不诧异,面上依旧淡定平静,却又无端悲凉与自嘲。
“柳襄从未想过长公主会对我心生感激。柳襄卑贱如蝼蚁,自不敢奢望长公主对我另眼相看。方才挺身而出,柳襄也不为其它,只因,不愿看着长公主一介女子,被人欺负罢了。”他低低而道,说完,嘴角勾着的自嘲弧度越发而甚。
凤瑶神色微动,再度不深不浅的朝他望来,“只因看不惯本宫被欺负,是以便挺身而出,差点丧命。本宫倒是奇了,本宫待你,并无优厚,你如此拼了命的为本宫受上一掌,便再无其它缘由?”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垂眸而下,皎洁的月光打落在他脸上,竟是衬得他面色微泛苍白。
待默了片刻后,他才幽远虚弱的出声道:“若说,确无其它缘由呢?”
这话一落,他眸子一抬,极为认真的望向了凤瑶。
凤瑶面色不变,低沉而道:“本宫历来相信,这世上定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若说你坦白今日之举是孤注一掷的豪赌,赌你冒险的舍命一番,从而令本宫对你另眼相待的话,本宫,倒会欣赏你直白通透的个性。”
说着,凤瑶淡扫他一眼,嗓音一挑,“抬起手来。”
他眼角微微一挑,低低而道:“长公主本是聪慧过人,若柳襄在你面前言慌,这效果,定然适得其反。是以,柳襄选择如实而言,救长公主也是只因不愿长公主一介女子而被欺负,若长公主仍是不信,柳襄,也无话可说。”
这话一落,他便不再多言,仅是依照凤瑶的话稍稍抬了手。
凤瑶瞳孔微缩,伸出两指搭在了他手腕的脉搏,低沉而道:“也罢,你不愿道明实情,本宫也无心再问。今夜之事,究竟如何,你自己心底知晓。再者,若论真正追究的话,本宫也用不着你来搭救,甚至,还阴差阳错的放走了那黑衣刺客。”
他神色一沉,面上自嘲之意更甚,随即抿了抿唇,低低而道:“长公主是在怪柳襄多管闲事,误了长公主捉人之事?”
凤瑶淡道:“本宫,最是不喜满腹算计之人,而你,本宫不曾太过了解,对你的某些举措,也猜不透。但,你是个聪明人,本宫,也喜你这般的聪明人。倘若,你处处针对摄政王,一心报仇,本宫并不阻拦,但若你要在宫中兴风,本宫,决不轻饶。”
说完,凤瑶已是收回搭在他脉搏的手指,低沉而道:“你脉搏略弱,气虚微乱,但却并无大碍。这几日,让御医为你熬制活血化瘀的汤药喝喝便好。”
这话一落,凤瑶不再多呆,站起身便踏步而离,奈何足下刚行两步,柳襄虚弱厚重的嗓音再度扬来,“长公主说猜不透柳襄,但柳襄又何尝不是猜不透长公主。长公主收留柳襄,却不任用柳襄,反倒任由柳襄荒在这太医院内,试问长公主此举,又有何目的?”
他嗓音有些大,似是努力的扯声道出。
凤瑶眼角一挑,足下一驻,回头观他,低沉而道:“你以为本宫是何目的?又或是,你想本宫如何重用于你?”
他垂眸下来,“柳襄斗胆猜测,长公主留下柳襄,是因柳襄比长公主更为憎恨摄政王。长公主刚刚大权在握,身边无人可用,长公主之意,是随意留着柳襄,给口饭吃,说不准得了适当机会,便能让柳襄出面对付摄政王。那时候,柳襄若赢了,长公主自然借柳襄之力除了摄政王这大患,若是未成,柳襄身死,长公主也能撇清关系,所有刺杀重臣的罪责,皆由柳襄一人带到阎罗殿去。”
凤瑶神色微变,冷眼观他,并不言话。
这柳襄满身血仇,的确是对付颜墨白的一把利剑。只不过,此人太过胆大,行事高调,她要任用于他,无疑得加倍小心。
只不过,这些日子他在太医院内养伤,倒也不安分,今日又来这么一出,不惜拼命的为她挡上一掌虽是震撼,但更多目的,想来应是他在太医院闲不住了。
思绪至此,凤瑶深眼凝他,低沉而道:“你与摄政王之间的血仇不共戴天,若留你来对付摄政王,无疑是一把利刃。”
他低沉而道:“既是利刃,但若长公主弃之不用,也不过是一把废铁。”他语气中透着几分自嘲。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待将他仔细打量半晌后,她才稍稍敛神,阴沉而道:“摄政王贬新帝,威阁臣,手中重拳在握,在朝堂上无疑是一手遮天。你想杀了摄政王报仇,本宫,自然也想扳倒他。只不过,要扳倒摄政王,无疑得从长计议,你既是信心十足的想要帮本宫,你且要如何帮?”
“柳襄,有摄政王贪污受贿,甚至打压忠臣,草菅人命的证据,只是,证据未全,需再搜集。柳襄之求,其一是想让长公主下令让宗人府配合柳襄调查摄政王,搜集证据,其二,是想长公主差人护柳襄周全,其三,柳襄身无长物,孤独一人,下半生,只愿常留宫中,侍奉,长公主。”
他言语极为认真,纵是嗓音虚弱,但语气中的坚决之意却是掩饰不住。
凤瑶冷眼盯他,只道:“摄政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根基深厚,便是你搜集了摄政王的罪证,也不一定扳得倒他。”
他垂眸下来,“只要搜集的证据铁证如山,柳襄与长公主扳不倒他,国师,总能名正言顺的出面废了他。但若长公主手中并无证据,朝臣也偏向摄政王,便是国师有意帮长公主,也不能随便处置了他。”
凤瑶冷眼观他,心底略生起伏。
不得不说,这柳襄的心思,着实缜密,为了扳倒颜墨白,竟也会斗胆打上国师的主意。
而那颜墨白,虽在朝堂上不可一世,但若在铁证面前,颜墨白哑口无言,再加之国师亲自出面废他,他自也不容易翻身,到时候,即便杀不了他,但也能将他从这朝堂上逐出去。
只不过,就是这所谓的铁证,定不容易搜集。
便是要搜集,一旦颜墨白知晓,说不定也会暗中差人阻拦。
思绪至此,凤瑶面上也蔓出了几许陈杂,然而未待她言话,沉寂幽幽的气氛里,则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凤瑶蓦地敛神,下意识的转眸而望,便见月色尽头,王能正速步而来。
凤瑶瞳孔一缩,当即回眸朝柳襄道:“你之提议,本宫自会考虑。明日之后,再为你答复。”
柳襄眉头一皱,并未言话。
这时,王能已是站定在了凤瑶面前,面上全是热汗,墨发略显凌乱,只是脱口的嗓音格外的沉寂镇定,“长公主,惠妃寝殿的火势已得控制。而惠妃本人,今夜在三皇子殿中与三皇子对弈,是以,恰巧免过一劫。”
是吗?
乍闻这话,凤瑶心底起伏不已,一股莫名的怀疑感涌上心来。
惠妃殿中着火,连她姑苏凤瑶都觉惠妃难以逃命,奈何,惠妃则在赢易殿中对弈,恰到好处的免过一劫。不得不说,那大火烧得倒是蹊跷,再者,今日她追击的那黑衣人,又是哪帮哪派?
所有思绪层层涌来,只觉迷雾重重,而这宫中,似也不再安稳。
凤瑶心底森冷沉寂,待默了片刻,朝王能阴沉而道:“皇上寝殿可有异常?”
王能微怔,恭敬而道:“属下并未收到关于皇上寝殿异常的任何消息。”
凤瑶瞳孔微缩,“今夜宫中不平,四下不安,那逃脱的嫌疑之人,也不见踪影。此际,你先遣人在宫中好生搜查,不可放过任何一角,势必要将今夜那黑衣之人搜出。再者,惠妃寝殿的明火,依旧让宫奴与御林军极力扑灭,不可让火势蔓延。”
“是。”王能刚毅的面上漫出了几分严谨与厚重,待这话一出,他垂眸下来,继续恭敬道:“宫中不安,此际,属下先将长公主送回凤栖宫。”
凤瑶淡道:“你且忙你的去,本宫这里,无需顾及。”
王能眉头微皱,略微担忧的朝凤瑶望了望,眼见凤瑶态度坚持,他终归是妥协下来,随即出声告退,迅速消失在了月色尽头。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凤瑶也未再多做耽搁,仅是垂眸朝地上的柳襄扫了一眼,随即干脆的朝前踏步而离。
柳襄虚弱决绝的嗓音在后方扬起,“柳襄会好生在太医院等长公主回话。若长公主能答应柳襄之求,柳襄定对长公主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虚弱厚重的嗓音,被这沉寂的夜放大,一声高过一声,无端厚重与凄凉。
凤瑶眉头一皱,思绪翻涌,随即头也不回的道:“明日之内,本宫便给你答复。”
嗓音一落,不自觉的加快了足下步子。
这柳襄,如今看来也不过是可怜之人罢了,家族没落,满门抄斩,而今独身一人存活于世,报仇不得,从而只能费尽心思的靠近她,便以为靠近了权势,能轻松的将颜墨白扳倒。
只是她姑苏凤瑶,也处处被摄政王所制,他即便是攀附上了她,也不见得容易报仇。
更何况,流落风尘的世家公子,即便志气不短,但也许会市侩圆滑不少,但无论如何,这柳襄要对付颜墨白,她自然得暗中助他一臂之力,从而,置身事外,的隔岸观火,何乐而不为。
倘若柳襄当真有本事搜集颜墨白的所有罪证,那时候,她再央国师出面,合力而为,在那些如山的贴证面前,不愁将颜墨白逐不出她大旭朝廷。
一路上,夜风拂面,竟是极为难得的有些凉爽。
只奈何,思绪翻腾,心思流转,浑身,倒并不觉得凉快轻松。
凤瑶足下极快,不久,已是行至了新帝的寝宫。
然而那偌大的寝殿前,幼帝小小年纪正双手环胸的站着,稚嫩的面上充满怒意。
而许嬷嬷等人,则跪着将幼帝围了个圈儿,紧着嗓子不住的劝道:“惠妃娘娘的寝殿着了火,自有御林军来救,皇上莫要担心了,还是先回殿中休息,明日还得早朝。”
“朕只是去看看惠妃是否安好,许嬷嬷如此拦朕,是想以下犯上?”幼帝冷哼一声,稚嫩的嗓音,怒意不浅。
这话入耳,凤瑶神色微变,心生起伏。
这些日子以来,她见惯了自家幼帝脆弱稚嫩的模样,然而此际却是头一次见到他也会发脾气,甚至如君王一般,怒斥着许嬷嬷以下犯上。
只奈何这种极为难得的脾气,却是为了那处处挤兑母后,肆意狠烈的争夺皇位的惠妃。
不得不说,那惠妃究竟是为他灌了何等迷汤,竟让他如此在意。
“征儿。”凤瑶立在原地,沉默着,则是片刻,她按捺心绪,低沉的出了声。
这话一出,那不远处的孩童突然循声而望,面上的怒意竟也骤然减却,反倒是小脸上扬了笑,似如见了救星一般,朝凤瑶急道:“阿姐,你来得正好,惠妃寝殿着火了,火光好大,征儿要去探望惠妃,看看她是否安好,奈何许嬷嬷与宫奴们纵是拦着”
未待他嗓音言完,凤瑶已低缓出声,“惠妃寝殿虽是着火,但惠妃安然无恙,征儿无需过去。”
他怔住,到嘴的话也下意识的噎住。
凤瑶凝他两眼,缓步朝他走近,随即伸手牵上了他的手,低道:“惠妃寝殿着火,如今明火未灭,极是不安全,许嬷嬷她们拦着你,也是怕征儿过去遇险。征儿历来懂事,怎征儿只关心惠妃,却不心疼一直陪你长大的许嬷嬷?你看,许嬷嬷年纪大了,此际还跪着,膝盖该是疼了。”
幼帝神色蓦地一变,似如突然觉悟一般,小小身子当即一动,急忙伸手来扶许嬷嬷,“嬷嬷,你膝盖可是疼了?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说着,小胳膊急忙用力,似要将许嬷嬷扶起。
许嬷嬷微蹙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略微褶皱的面上也漫出了几分无奈与欣慰,随即她稍稍扶住幼帝的手,只道:“皇上,老奴没事,没事。”
这话一落,许嬷嬷自行站了起来,随即松开幼帝的手,恭敬的垂头立在一旁。
幼帝面露担忧,神色也极为自责,整个人立在原地不停的搓着衣角。
凤瑶暗自叹了一声,随即缓步上前,再度牵了幼帝的手,低道:“征儿能关心许嬷嬷,阿姐欣慰。征儿要知晓,许嬷嬷乃母后身边最是亲近之人,也是这满宫之中,除了阿姐之外,对征儿最好的人了。
幼帝忙点头,奈何似是突然又想到什么,忙道:“阿姐,可是惠妃那里”
凤瑶瞳孔微缩,低道:“惠妃那里,自有你三皇兄守着,征儿不必担心。”
说完,指尖稍稍用力,牵着他缓步朝寝殿行去。
偌大的寝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墙角,还点着送神檀香,怡然送神。
凤瑶将幼帝牵入寝殿后,便开始让他在榻上休息,眼见幼帝眉头一皱,又欲言话,她则先他一步平缓出声,“明日还得早朝,征儿早些入睡。阿姐,今夜在这里陪你。”
他怔了一下,“阿姐今夜不回凤栖宫?”
凤瑶缓缓点头,“不回了,许久不曾看着征儿入睡了,今夜,阿姐守着你。”
他咬了咬唇瓣,嫣然一副诧异却又无奈的表情,大抵是心底仍想着惠妃之事,是以心有担忧,仍是想着过去看看。
凤瑶静静观他,倒是将他的心思猜得了然,却也未再出声点破,只是平缓而道:“怎么,阿姐守着征儿入睡,征儿不开心?”
幼帝神色蓦地一颤,随即忙朝凤瑶摇头道:“阿姐,不是不是。”说着,急忙钻入被褥里,闭上眼睛,道:“阿姐,征儿会乖乖入睡的,你看,征儿睡了。”
凤瑶静静盯着他那眨得不停的睫毛,神色也是略显无奈。
终归是,稚嫩孩童,心底质朴,便是想撒谎,竟如此的漏洞百出,却又让她发不起火来,反倒是心头深处,越发的怜惜,甚至担忧他。
入夜,深沉。
殿中一片寂静,微生压抑。
许久,幼帝那颤抖的睫毛终于不颤了,整个人已全然入睡。
凤瑶伸手稍稍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缓缓起身,出了殿门。
殿外,许嬷嬷与几名宫奴正守在门外。
凤瑶禀退几名宫奴,徒让许嬷嬷留下,幽远低沉的问:“近日,皇上可是时常去惠妃那里?又或者,惠妃时常差人给皇上送糕点来?”
许嬷嬷眉头一皱,语气也夹杂着几许无奈,“惠妃这些日子对皇上,的确照顾。不止在吏官给皇上上课时给皇上送茶送糕点,还会在皇上闲暇之际,邀皇上与三皇子一道去惠妃寝殿聚聚。每番聚集,老奴皆被皇上留在殿外,进去不得,是以也不知当时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皇上每次从惠妃殿中出来,皆由三皇子牵着,满面笑意。”
说着,许嬷嬷抬眸差凤瑶望来,犹豫片刻,继续道:“皇上对惠妃如此依赖,老奴斗胆猜测,许是因以前皇后在世时,一直对太子殿下疼爱有加,又对先皇尽心尽力,加之还要处理后宫之事,是以并无多余时间来陪伴皇上,是以,如今惠妃突然对皇上极为亲近,皇上小小年纪,又不知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是以,便也亲近惠妃了。”
是吗?
只是惠妃如狼似虎,自家幼帝这稚嫩的苗子到了惠妃那里,随时都能被扭曲,被折断。
再加之自家幼帝对这皇位本就不喜,惠妃若在他耳边添油加醋,那时候在自家幼帝心里,许是惠妃这夺位之人倒成了与他心意想通之人,而她姑苏凤瑶这逼着他坐上皇位之人,倒成了逼他就范的刽子手了。
思绪至此,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是突然有些揪痛。
纵然能在外人面前森冷凉薄,但在自家幼弟面前,她终归是做不到平静如水,收放自如。
就像是,外人若是伤她,只能伤她皮肉,但自家幼弟若要伤她,便能入心。
“惠妃心思叵测,不得不防。这些日子,望许嬷嬷看紧点皇上,莫要让他再往惠妃那里去。”待默了半晌,凤瑶才稍稍收敛心绪,低沉出声。
许嬷嬷无奈道:“皇上有他的主意,有时候老奴想拦,也是拦不住。”
“拦不住便稍稍拖住他,再差人通知本宫,本宫,亲自来拦。”凤瑶低道。
许嬷嬷微微一怔,随即恭敬点头。
凤瑶转眸朝她望来,叹息一声,继续道:“皇上年幼,的确不知人心险恶,如今母后与父皇皆不在了,本宫也琐事缠身,难以抽空多陪他,是以皇上这里,便有劳嬷嬷你多加费心照顾。”
许嬷嬷神色也突然幽远苍凉了半许,只道:“皇后临危对长公主托孤,又何尝未对老奴托孤。老奴一直记得皇后嘱咐老奴的事,此生,老奴定会拼命侍奉好皇上,好生伴他长大。”
凤瑶面露几许欣慰,所有心绪千回百转,最后仅是伸手拉了拉嬷嬷的手,只道:“嬷嬷一生侍奉母后,先是抚凤瑶长大,后是幼帝,嬷嬷为我一家鞠躬尽瘁,我姑苏凤瑶,感激不尽,多谢了。”
嬷嬷瞳孔蓦地泛出了水光,随即垂头下来,只道:“当年若非皇后相救,老奴早已丧命。是以,老奴这条命是皇后的,既然皇后不在了,侍奉长公主与皇上,便是老奴此生最大的事。长公主不必感谢老奴,这些都是老奴该做的。”
凤瑶捏紧了嬷嬷的手,心绪浮动,一时之间,未能说出话来。
夜色越发凉薄,迎面而来的风,也微微有些发凉。
许久,凤瑶打发嬷嬷下去休息,自己则再度入了幼帝的寝殿,在软榻上睡了一宿。
翌日一早,凤瑶与幼帝一道起身洗漱用膳,待一切完毕,便牵了幼帝,朝勤政殿方向行去。
待抵达勤政殿,朝臣皆至,除了摄政王未来,那许儒亦倒是满面清风的来了。
早朝所奏之事,无非是老生常谈的问题,百官仅是装模作样的汇报,却并未提出任何解决方案。
凤瑶早对这些百官失了信心,也未在朝堂上多言,只是待早朝散去后,凤瑶开始领着幼帝与许儒亦朝后宫而行时,许儒亦稍稍落后她半步,恭敬而道:“早朝如云烟,那些朝堂之臣,上朝如应付,着实不恭不济。”
这人不过初次上朝,便能看得如此透彻,倒也难得。
凤瑶心思如此,随即眼角微挑,扭头朝许儒亦望来,只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他神色平和,缓道:“百官做戏,倒是看得出来的。以前微臣只闻师父说朝堂之臣全如墙头之草,阿谀奉承,无德无能,以前微臣倒还不信,只道是满堂朝臣,总有几人衷心朝廷,奈何今日一见,倒着实是微臣想多了。”
凤瑶淡道:“如今的大旭朝臣,除了三位阁老之外,着实不敢随意任用。但如今危急之际,三位阁老也在同一时间全数倒下,本宫如今,也的确是无人可用。”
她嗓音缓慢,幽远低沉,却是坦白至极。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刚接手朝政,朝中无心腹也是自然,但可暗中培植,若能紧急推行科举与武举,选拔新人,为朝堂灌入新血,也是当务之急。”
凤瑶神色微动,“你说得尚可。只不过,如今江南灾患严重,流民失所,江南一代的流民甚至要盘踞而起,反我大旭,而就在就难,以及镇压乱民,才该是当务之急。”
“恕微臣直言,江南救灾之事可与科举与武举同时进行。若长公主心力不够,不若,这科举与武举之事,由微臣来负责。”
凤瑶神色微沉,下意识的驻了足,静静的观他。
他也驻足下来,温和的迎上她的目光,整个人不卑不亢,纵是满身官袍,也掩不住他风雅卓绝之气。
这人,着实不像商贾之家出生的人物,反倒更像舞文弄墨的翩跹公子。
“许公子这建议,倒是尚可。只不过,许公子并无接触过科举与武举这类的事,可能胜任?”凤瑶凝他片刻,低沉出了声。
他自然而然的垂眸下来,“虽不曾接触,但不代表不曾知晓那些试验的流程。只要长公主吩咐下来的事,微臣,定竭尽所能的完成。再者,这两日师父的病情也好转不少,至少能开口言话了,微臣若有不懂之处,自也可请教家师。”
凤瑶瞳孔一缩,面上也漫出了几分释然,“刘太傅可以说话了?”
他缓缓点头,“师父已清醒,已能说话,但若多说几句,便会累得气喘。是以,长公主若要去拜访的话,倒还需再等等。”
他似是能猜到凤瑶的心思一般,未待凤瑶提议探望刘太傅,他便已出声委婉的拒绝。
凤瑶神色微变,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深沉,“许公子倒是个聪明灵慧之人。”
他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随即略微无奈的道:“灵慧二字,似该形容女子。”
凤瑶淡道:“许公子看似也是大量之人,想来自是不会与本宫计较。”
“长公主言重了,长公主与微臣,乃君臣之别,便是长公主当真调侃微臣,微臣也得受着。”
凤瑶回头过来,继续缓步往前,只道:“许公子这般人物,本该温润清雅,本该存留在京都人的追逐与传说里。公子亦的名声,倒是响亮得紧,只道是大旭京都的公子亦,温润卓绝,精明能干,可为商贾翘楚,又可为如水君子,深得京都儿女倾慕追逐。如你这般人物,入得这朝堂,倒是可惜了。”
“可谓可惜?”他缓缓跟来,问得直白。
凤瑶嗓音稍稍幽远半许,“朝堂之中,纷纭嘈杂,市侩之人比比皆是,许公子坠入朝堂,无疑是参与了纷争,日后,许是不会太过安生。”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只不过,本宫正值用人之际,便只有将你,拉下来趟趟浑水了。”
他无奈而笑,“微臣并非觉得是在趟浑水,微臣身为大旭子民,又为太傅徒弟,为国分忧,也是自然。微臣倒得感谢长公主能圆微臣之愿,破例准微臣入朝为官,为国效力。”
凤瑶眼角一挑,神色微动,却是并未言话。
许儒亦静静的朝她观望两眼,随即稍稍转了话题,“微臣听说,昨日宫中着了火?”
凤瑶头也不回的淡道:“许公子消息倒是灵敏。”
“昨夜皇宫起火,火光冲天,宫外百姓大多都见着了。只是,那般大的火势,长公主当时可有惊着?”他缓缓解释。
凤瑶也不多做探究,只道:“不过是惠妃寝殿着火,烧了座寝殿罢了,无人伤亡。本宫,倒也并非胆小之人,还不至于被火势惊着。只不过,昨夜本有可疑之人出没,奈何那人机灵,本宫未逮着,便是今日一早,王能来报,声称昨夜满宫搜索,竟也未搜到可疑之人,本宫倒是奇了,难不成那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许儒亦神色微动,缓道:“是人,怎可凭空消失。也许,那人并非宫外之人,而是,本来就为宫中之人。长公主多差人暗中查访哪位宫人昨夜出去过,或是行为略微异常便可。”
“许公子这话倒是不错,本宫再差人暗中查探查探。”说着,再度驻足下来,转眸朝他望来,只道:“皇上在前,你只需跟着皇上一道过去,入他寝殿为他授课便是。本宫此际,倒得去御书房批阅奏折了。”
他也下意识的驻足下来,恭敬而道:“微臣知晓了。”
“嗯。”凤瑶淡应一声,随即不再多呆,当即转身朝左侧一条岔道而去,越行越远。
待凤瑶入得御书房后,王能便出了宫,继续去校场选拔武人。
凤瑶独坐在御书房内,也未着手批阅奏折,仅是差人去看摄政王是否回得王府,若是回了,便唤他入宫觐见。
而今,国师未入宫,摄政王也无消息,派出去与摄政王一道去得道行山的御林军也未回宫回话,如此种种,倒令她心生不安,也不知那颜墨白究竟有无将实情办好。
心底略微压着事,是以,精力稍微不集中,批阅奏折的速度也不快。
而大约两个时辰后,殿外便有宫奴回报,只道摄政王觐见。
凤瑶手中的墨笔蓦地一顿,随即全数放下,瞳孔之色,也稍稍沉了半许。
还以为那厮未回来,未料到竟是当真回来了。
“喧。”凤瑶嗓音一挑,威仪而唤。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宫奴轻轻推开,阳光瞬时落进,在地面打落一片光斑。
而那身材颀长的人,便这般逆光而来,一时有些看不清他的衣着与容貌,待得殿外的宫奴急忙将殿门合上,凤瑶才看清那人,满身白袍,墨发未挽,面色,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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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六章 赖在宫中(二更)
这人,倒是终于来了。
凤瑶静静朝他观望,面色沉寂,心底,也是一片沉寂。
待得那人走近,凤瑶才觉,他那勾着笑容的眼,竟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内虽是噙着笑,但却略微疲惫。
“大清早的,长公主差人入府扰人清梦倒是有些过分了呢,长公主昨日不是说了么,可让微臣不上早朝,准微臣在府中休息。”待站定在凤瑶面前,他慢悠悠的出了声。
凤瑶面色淡漠,目光依旧在他面上扫视,低沉道:“本宫虽是准摄政王不必上得早朝,但摄政王归来也不差人知会本宫一声,本宫还以为,摄政王还在道行山上,未归。”
他轻笑一声,懒散平和的道:“长公主许是怀疑微臣未归,但更多的,许是在怀疑微臣根本未去道行山吧?钤”
说着,慢腾腾的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座椅,话锋一转,“微臣昨夜一宿未睡,今日困顿疲乏,微臣可在那椅上坐着回长公主的话?”
凤瑶朝不远处的竹椅扫了一眼,“摄政王自便。”
一闻这话,他当真是自便,足下毫无耽搁,当即朝不远处的竹椅踏步而去,随即缓然坐下。
凤瑶淡眼观他,也不欲与他多言,低沉的嗓音问得直白:“国师呢?”
他懒散温笑的朝凤瑶望来,也回得干脆,“在山上。”
在山上?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修长的指尖执起了面前的茶盏,随意摩挲,“如此说来,摄政王未将国师请下山来?”
他轻笑一声,反倒是问:“长公主便是如此不信微臣之能?”
说着,目光朝凤瑶指尖的茶盏锁来,“微臣今日入宫来得急,未曾饮水,如今倒觉口中干涩,可否在长公主这里讨杯茶?”
凤瑶神色微动,淡道:“摄政王连国师都未请下山来,无疑是办事不利,如此,摄政王竟还有脸在本宫这里讨茶?”
他似笑非笑的朝凤瑶望着,面上也未半分异色,嗓音也依旧懒散随意,“长公主都不听微臣说完,便责微臣办事不利,倒也武断了些。”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观他。
国师都未请下山来,这蛀虫还有心在这里坐着与她调侃,不得不说,这人着实心态极好,若非大权在握,不可一世,又怎能在她面前这般淡定随意,不急不惊。
思绪至此,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深了半许,“摄政王说本宫武断,但摄政王倒是说说,你未能完成本宫之令,未能将国师请下山来,本宫责你办事不利,何来武断?”
他依旧不急不惊,满面从容淡定,只是他墨发披散,加之白袍随意,眼睛上的黑眼圈也是有些明显,令人乍然观望,倒觉懒散入骨,稍稍缺了往日意气风发的雅然之态。
“入宫太急,微臣太渴,可否在长公主这里讨杯茶?”相较于凤瑶的咄咄逼迫,他满面从容,嘴里竟也未回凤瑶之话,反倒对凤瑶讨茶。
如此不可一世的模样,看入眼里,着实觉得扎眼。
凤瑶淡漠凝他,低沉而道:“摄政王若是咳了,不若,先滚回府去,在你府中,再好生喝茶,如何?”
他眼角一挑,笑得懒散,“长公主生气了?”
凤瑶无心再与他多做纠缠,仅是垂眸下来,握了墨笔,目光凝在奏折上,低沉无温的道:“趁本宫还未责罚摄政王之际,你若识相,便滚出去。”
若说心底未有不悦,那定是不可能的。这颜墨白办事不利,竟也无半点的紧张心虚,反倒还敢对她讨水讨茶,俨然一副即便他办事不利,她也拿他无法的嘚瑟,如此,这人无疑是太过大胆,目中无人。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稍稍沉了半许,不再抬眸观望于他。
只奈何,那人并未起身,更未离去。
反倒是片刻之后,他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声,懒散平和的嗓音扬扬而起,“微臣昨日出发前往道行山,昨夜又连夜返回,对长公主之令,微臣也在尽力完成,并无懈怠。而国师,虽为跟随微臣入京,但也并非是微臣未请动国师。”
这人竟还在拐弯抹角的圆话呢。
凤瑶心底有数,面色淡漠,依旧垂头,未理会于他。
他再度叹了口气,继续出声,“国师这两日,需闭关。待得出关之后,便会下山入京,不知,微臣这般言道,长公主可还生气?”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缩,也终归是抬眸朝他望来,“摄政王之意是,国师后几日便能下山入京?”
他面上的笑容深了半缕,懒散点头,眼睛周遭的黑眼圈着实有些损他儒雅俊美的面容。
凤瑶心底也稍稍释然半缕,深眼凝他,低沉而道:“既是如此,摄政王方才何不早说?”
他勾唇而笑,“长公主未听微臣说完,便武断的出言责怪,怎还是微臣之过?”
说着,嗓音一挑,“如今,该解释的已然解释,长公主可该赏微臣一口茶了?”
凤瑶凝他两眼,未再拒绝,仅是开口唤了宫奴上茶。
颜墨白则在旁出声加道:“要凉茶。但微臣如今身子困顿乏力,若能再送两个靠枕过来,便再好不过了。”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仅是让宫奴备谅察,而靠枕之事,便全然忽略。
他仅是勾唇笑笑,也不恼,待宫奴将凉茶端来之际,他伸手接过,似如当真渴了一般,扬头便喝了几大口,而后才朝凤瑶缓道:“多谢长公主赐茶。”
从这人口中道出来的‘谢’字,着实有些掉价,更不诚恳。
凤瑶淡扫他一眼,只道:“茶既是喝了,国师既是也请了,就不知几日之后,国师是否真会入京了。”
他缓缓放下茶盏,平和而道:“几日之后,若国师不曾下山,那时候,微臣任由长公主处置。”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漫不经心的道:“这话,说得倒是干脆潇洒,但就不知是否虚晃一招,故意稳本宫之心了。”
他面上溢出了半许无奈,只是眼睛中戏谑的笑意却是不曾收敛,“长公主便是如此不信微臣?”
凤瑶淡道:“摄政王你,不也是经常应付本宫?如此,应付得多了,说出的话太过圆滑了,本宫,如何信你?”
他眼角稍稍一挑,“长公主对微臣心有成见,想来微臣说什么,长公主皆是不信。但长公主也不必心急,待得国师下山入京了,长公主那时再对微臣改变成见,也不迟。”
平缓无波的嗓音,说得倒是有些认真,语气之中也略显自信。
凤瑶淡漠观他,思绪翻涌,也未再言话。
无论如何,便是这颜墨白故意搪塞应付于她,她也的确拿他无法。
如此,与其让自己恼怒,还不如,静观其变。
一时,殿中气氛蓦地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压抑。
片刻之后,凤瑶才稍稍敛神,低沉而道:“摄政王言辞凿凿的要让本宫对你改变成见,正好,本宫倒也等着摄政王让本宫对你改变成见。”
他勾唇笑了,“长公主乃我大旭巾帼之女,又为我大旭监国公主,想来长公主说出的话,也自是一言九鼎。是以,若真到了那时,长公主若还处处抵触微臣,对微臣成见颇深的话,想来也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要国师下山,本宫对你改变成见,也非难事。”凤瑶淡道。
“如此便好。再者,昨日长公主还答应微臣若是能请动国师下山,便要应微臣一个请求。”他话锋一转,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
凤瑶淡道:“摄政王之求,本宫并未忘记,只是这些,皆得等到国师下山再说,不急。”
说着,再度放下手中的墨笔,沉寂无波的道:“国师之事,便先行压下,而今,江南水患迫在眉睫,本宫倒是要问问摄政王,群臣捐款之事,如何了?本宫若未记错,今日,摄政王便得将所有捐来的银两,充入国库了。”
这话一落,凤瑶瞳孔再度一缩,深沉的目光静静的朝他望着。
他面上并无半分变化,依旧从容淡定,随即薄唇一启,平缓而道:“微臣的府邸,金银堆积如山,府内管家也已数过了,数目大致与长公主所列的数目并无出入。”
凤瑶心底微紧,“当真?”
他笑得从容淡定,“自是当真。长公主若是不信,可亲自去微臣府中数数。”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想来长公主日理万机,定也无暇去微臣府中详细数数才是”
凤瑶神色微动,未待他将话道完,便出声打断,“本宫虽是无暇去数,但可差人宫奴过去好生数。”
说着,嗓音挑高半许,“遣五十宫奴过去,想必很快便可数完吧?但若是,数出的银两与柳襄所列的那些少了一两,摄政王皆得自掏腰包,补上呢。”
他面上的笑容蓦地僵了僵,眼角也抑制不住的抽了抽,随即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只道:“捐献的银两数目巨大,数的人多了,也易出现差错。”
凤瑶极为直接的迎上他的眼,“摄政王心虚了?”
他慢条斯理的理了理略微凌乱的墨发,笑得从容,“微臣何来心虚,长公主既是心存疑虑,差人去微臣府中好生数数也是自然。”
凤瑶淡道:“摄政王如此识大体,本宫倒也欣慰。”说着,话锋一转,“国师与捐银之事,皆让摄政王费心了。而今已是无事,摄政王便先回王府,好生休息。”
他仍是未有起身离开之意,反倒是在那竹椅上坐得安稳,“微臣虽疲惫,但也不可荒了本职呢。听说,昨夜宫中失了大火,烧了惠妃寝殿。如此险情,微臣作为大旭摄政王,自该好生过问过问的。”
这蛀虫历来不是个热心肠的人,某些焦头烂额之事,也定不会主动对她分担,而今,他倒是强行忍着满身的疲倦来过问惠妃寝殿着火之事,别以为她姑苏凤瑶愚昧无知,不知他与惠妃那点关系。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不善,连带语气都增了几许阴沉,“摄政王今日倒是主动得紧。怎么,怕惠妃烧伤?”
“长公主倒是误会了。惠妃与微臣,并无关系,微臣担忧她作何。微臣不过是在担忧惠妃寝殿失火之事,是否是人为的罢了,若当真是人为的话,无论凶手是否与惠妃有仇,从而故意针对,又或是为了其它,在未能将那凶手抓到之前,这整个皇宫,皆不安稳。”他慢悠悠的出了声。
“摄政王说的这些,本宫自然明白。昨夜,本宫便与他交过手了,但因柳襄突然出现护驾,倒让他跑了。而今宫中,已加强了戒备,搜查之事也在紧急进行,想必不久之后,定能搜到凶手。”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也并未刻意隐瞒柳襄救驾之事。
“仅是加强责备,怕是不成,凶手在暗,随时可动手,令人防不胜防。”他缓道。
说着,似是有些戏谑与诧异,嗓音一挑,“再者,微臣早闻长公主身手不凡,而那柳襄也不过是风尘之人,何来本事护驾?”
凤瑶淡道:“只要有心,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拼命护驾。而今论及柳襄,倒无意义,本宫倒想知晓,摄政王振振有词的想要为国分担,就不知对于缉拿凶手之事,有何高见?”
凤瑶神色微动,将这难题抛给了他。
他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才平缓而道:“惠妃寝殿着火,除了与惠妃常日结怨之人暗中放火,或是惠妃寝殿的宫奴无意失火,最后,便是有人,心思叵测,欲焚烧惠妃寝殿,而引长公主主意呢。而长公主方才也说昨夜与凶手交过手了,想来惠妃寝殿失火,并非寝殿内的宫奴偶然失火,而是,有人故意放火,且长公主与凶手交手时,那柳襄倒是恰到好处的舍身救驾,这种种的一切瞧来,长公主可差人彻查那些与惠妃结怨的宫人,还有,便是彻查柳襄此人。”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说得倒是略微认真,而这些话入得凤瑶耳里,也蓦地卷了波澜。
这蛀虫,倒是分析得未错,惠妃寝殿失火,且凶手逃脱,如此一来,此事便绝非寻常之事了,若不将凶手揪出,举宫难安。
只不过,昨夜明明有凶手出现,是以,彻查那些与惠妃结怨的人的确乃当务之急,而那柳襄
昨夜那刺客,乱窜飞身入得太医院,柳襄又正于太医院内养伤,许是听得了打斗,再蹿出屋来,从而为她挡了一掌,这一切的一切,看似也衔接得自然,只是怪就怪在,正是柳襄突然对她护驾,那刺客,才得了机会逃跑。
思绪翻转,凤瑶兀自沉默,并无言话。
沉寂的气氛里,颜墨白缓缓出声,“长公主,可是也在怀疑柳襄了?”
他似是能猜中她的心思一般,开门见山的便问了出来。
凤瑶眉头再度皱了皱,待稍稍收敛心绪后,便淡漠观他,只道:“昨夜柳襄救驾,衔接自然,似是并无不妥。”
他顿时笑了,“虽是不妥,但长公主武功不弱,想来昨夜定是有机会擒住那刺客,但偏偏经柳襄一搅和,刺客,便没了呢。”
凤瑶淡道:“摄政王又何必如此针对柳襄?”
他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稍稍敛却了面上的笑意,略微认真的问:“长公主你,又为何如此偏袒柳襄?甚至都不让人彻查他一番?”
说着,话锋一转,“微臣只是知晓,那柳襄乃京都有名的风尘之人,勾人本事了得,却不曾真正见过。也以为长公主聪慧英明,定也不会被那等人蛊惑,但如今瞧来,微臣倒是的确高看长公主了呢。”
懒散无波的嗓音,却独独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冷嘲。
凤瑶脸色微变,正要言话,不料嗓音未出,不远处的殿外便突然扬来御林军急促刚毅的嗓音,“长公主,属下等今日搜查昨夜的凶手时,在冷宫的枯井里,发现了一具男尸,也在宫中的东湖里,发现了惠妃寝殿宫奴月灵的尸首。”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到口的话骤然噎住。
她当即起身,速步朝殿门而去,待打开殿门,便阴沉沉的朝殿外立着的御林军道:“带本宫去看。先往冷宫。”
御林军当即领命,急忙转身在前领路。
凤瑶速步跟上,步伐迅速,待入得冷宫后,只见冷宫之中,顶着满头乱发的宫妃或惊恐而跑,或痴傻而笑,稍稍有几名正常的,则满面苍白的朝凤瑶跪下,身子细瘦如枯,突兀狰狞。
冷宫这地方,凤瑶从不曾来过。
以前只闻冷宫是红颜埋骨的坟冢,狰狞恐怖,是以,不曾踏足,但如今真正前来,才见,这哪里是狰狞恐怖的红颜坟冢,明明,埋没的是一些可怜的女人罢了。
一路在冷宫路道里蜿蜒,迎鼻的空气霉味丛生。
周遭,几名在冷宫服侍的老嬷嬷瑟瑟发抖的跪着,脑袋垂得极低,似是全然不敢朝凤瑶观望一眼。
“国之帝王,历来喜新厌旧,薄情寡义。呵,偏偏宫中的女人啊,仍不顾一切的朝帝王身上贴。只可惜,帝王无情,女人如衣,待腻了,烦了,便踢入冷宫,任由宫奴,岁月肆意的践踏,最后,或傻或疯,不得好死。”正这时,身后突然有幽远懒散的嗓音扬来。
凤瑶这才回过神来,那颜墨白竟是一直跟在她身后。方才过来得太过着急,心底也一直复杂盘旋,是以也未察觉这颜墨白竟也极为难得的跟来了。
她转头朝他扫了一眼,随即按捺心神低沉而道:“国之帝王,也非无缘无故便将宫妃贬入冷宫,若非宫妃犯了事,岂会被移送冷宫?再者,天下的帝王,也非全数都薄情寡义,还是有看重情义的帝王。亦如本宫的父皇,不也是未曾喜新厌旧,将本宫母后,弃如敝履?”
颜墨白勾唇淡笑,“若先皇当真不曾喜新厌旧,又何来惠妃得宠一说?又何来皇后彻夜独守凤栖宫中,孤灯作伴,犹如身在冷宫?”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冷沉望他,“你放肆!”
他勾唇笑笑,面色从容无波,但瞳孔却几不可察的夹杂着几分复杂与幽远。
他也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转眸朝周遭望了望,语气也突然极为难得的幽沉不少,“冷宫寂寥,红颜白骨。遥想往日帝王青睐,满身荣华,却不知那些荣华,不过是乍现的昙花罢了。只是这理,世人皆懂,却无人看重,非得挤破头的往帝王身边挤,但到头呢?这断壁残垣,破败不堪的冷宫,便是葬身之地呢。”
凤瑶阴沉道:“摄政王此言,倒是对国之帝王有看法呢?再者,一国之君,后宫三千本是自然,一些犯事的宫妃被移入冷宫,也是自然。摄政王如此为冷宫之女言道不平,甚至刻意挤兑帝王薄情寡义,又是为何?”
他稍稍敛神一番,俊美的面容也从容一片,连带他的瞳孔里,也恢复了平静,再无半许的波动与幽远。
“微臣,只不过是随意言道罢了,长公主不喜听,便当微臣从未说过。只不过,微臣倒是觉得,若一国之帝当真爱上一人,定会为她,废黜六宫,不纳宫妃,不设冷宫。呵,只不过,为了一木之春而荒废整片丛林,想来也未有帝王能做到。”
“各国制度如此,那六宫,又岂能是说废便废。再者,身为帝王,还需为皇族繁衍生息,壮大皇族才是。”说着,冷眼扫他,话锋也跟着一转,“本宫倒是未料到,摄政王竟也是性情之人。但若摄政王当真不喜帝王的薄情寡义,愿意只与心中挚爱共度此生的话,而摄政王的王府内,又为何,会姬妾成群?摄政王如此之举,不也与天下的帝王差不多?”
他平缓而道:“姬妾成群,只因心无挚爱。呵,那挚爱,岂能说得便得。但长公主如此言道微臣,似也不公,说不准,微臣日后,便当真会为了心仪之人,独宠她一人呢?”
当真是笑话!
一个拥有姬妾成群的人,竟也会在此言道从一而终的痴情,还贬斥帝王三宫六院薄情薄义,着实是让人笑掉大牙。
也不知此际这颜墨白,究竟是受了何等刺激,竟也会开口胡言,勾人鄙夷了。
凤瑶心生冷讽,未再回他这话。
他也极为难得的消停了下去,未再出声。
待随着御林军再度绕过一条小道后,便已抵达这冷宫的后院。
院中,破败苍凉,各处已站着数十名御林军。
眼见凤瑶过来,御林军们齐齐恭身而拜,凤瑶瞳孔微缩,目光先是朝御林军们迅速一扫,随后视线垂落,望向了那躺在地上的尸首。
那具尸首,满身黑衣,身材也是高挑细瘦,着实像极了昨夜那与她交手之人,只不过,昨夜那人,虽蒙了面,但却目光森凉,犹如阎罗,但这尸首,却双目紧闭,看不到任何神情,是以,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判定此人究竟是否是昨夜那可疑之人。
“长公主,属下等已验过了,枯井上有吊绳,这凶手,许是自杀吊亡。”正这时,有御林军速步而来,待站定在凤瑶面前时,便干脆干练的出了声。
自杀吊亡的?
凤瑶瞳孔微所,心生起伏。
昨夜还与她肆意交手的刺客,又怎会自杀身亡?
她目光微挪,随即按捺心神,正要朝尸首踏步靠近,不料足下刚行一步,衣角,则被身后之人拉住了。
凤瑶微怔,下意识的回头而望,便见颜墨白缓缓松了她的衣袂,朝她懒散而道:“观察尸首这事,微臣来做便成了,长公主,且先靠边站点,莫要影响了微臣查探。”
他竟是知晓她要亲自仔细的观察尸首,找出疑点。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有猜心的本事,似如她的一切心思,竟都在他掌控之中一般。
她眼角微挑,默了片刻,随后踏步朝边一站,极为难得的对他妥协了一次。
他面上的笑容深了半缕,随即也不耽搁,当即踏步而上,最后皆过御林军递来的手套并蹲在尸首面前,开始细致查探。
一时,在场之人皆未出声,周遭沉寂无波,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待半晌,颜墨白才松开尸首,懒散褪下手套,平缓而道:“尸首脖子上的勒痕极深极平,吊痕倒显轻微,显然,此人不是吊亡,而是被人活活勒死。”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凤瑶瞳孔骤缩,阴沉而道:“如此说来,这可疑之人许是还有幕后之主?”
颜墨白缓步朝凤瑶行来,神色略显幽长,“此人,根本不是可疑之人,不过是无辜被杀,以图制造表象迷惑长公主罢了。”
凤瑶眼角一挑,他则稍稍凑近凤瑶,嗓音平缓无波,“这尸首,是阉人。而宫中的阉人,历来从小在宫中长大,毫无武功,如此,这人又岂会是昨夜能与长公主交手之人。”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思绪翻转,并未出声。
他则朝凤瑶缓道:“宫中东湖不是言淹死了一名宫奴?微臣此际,便与长公主过去看看?”
凤瑶深眼凝他一番,并未拒绝,仅是略微干脆的转身而离。
一行人浩荡而行,步伐皆快。
待抵达宫中东湖时,艳阳高照,打落在身的阳光也是极为灼热。
而那淹死的宫女,正仰躺在地,面如惨白。
颜墨白仍是不曾耽搁,蹲身下去亲自查探,最后仍是得出一个同样的结论,这宫女并非淹死,而是他杀后再扔入湖中。
一切的一切,似如卷了一层迷雾一般,令人捉摸不透,疑心大起。
却也正在这时,颜墨白突然抬头瞅了瞅头顶天色,慢条斯理的道:“天色已是不早,长公主也该用膳了,不知,微臣可否再讨长公主一顿午膳?”
凤瑶淡漠观他,“摄政王一宿未眠,此际还不准备回府休息?”
他勾唇而笑,“难得能为长公主出力一番,微臣自当好生效力才是,免得长公主又言微臣乃国之蛀虫,除了气你之外,一无是处。”
他话语委婉,但却莫名坚持,算是吃准了宫中这顿午膳了。
凤瑶只道:“摄政王今日的确辛苦了,本宫若吝啬一顿午膳,倒也说不过去。”
他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似是未料凤瑶会如此干脆的答应,便是俊脸上,也稍稍漫出了几许诧异之色。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全数收敛了神情,朝凤瑶恭敬而笑道:“如此,便多谢长公主了。”
凤瑶未再言话,待吩咐御林军好生处置宫女尸首后,便朝凤栖宫而去。
入得凤栖宫后,宫奴迅速将午膳端来,颜墨白并无拘束,未待凤瑶出声招呼,他便已极为自然的开始执筷用膳。
只是这人,吃饭用膳的动作倒是极为缓慢,文雅得当,无论凤瑶怎么打量,都着实看不出这人竟是粗犷的边关守将出生。
“果然还是御宴的味道好,王府厨子的手艺,倒是比御厨差得远。”片刻,他勾唇笑笑,慢条斯理的出了声。
凤瑶瞳孔微缩,稍稍将目光挪开,“有时候,宫中御宴兵不及宫外膳食。摄政王如此言道,不过是因吃惯了王府膳食,是以突然吃得宫宴,便觉新颖特别罢了。”
“长公主这话,倒有些许道理。但王府的厨子不及御厨,也的确是真。”他缓道。
说着,嗓音一挑,“长公主怎不动筷?”
凤瑶淡道:“心有积事,无心用膳罢了。摄政王先吃,吃完,便出宫去。”
他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慢条斯理的朝凤瑶道:“膳食完毕,微臣仍不能即刻出宫。”
这厮竟还赖在宫里了是吧?
凤瑶面色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怎么,摄政王今儿还想为抓凶手之事出出力?”
“这是自然。午膳过后,微臣,得去太医院一趟。”
凤瑶瞳孔微缩,“去太医院做何?”
他顿时勾唇笑了,“长公主知晓的,微臣,要去见见那所谓的柳襄。”
凤瑶心底当即一沉。
柳襄满身血仇,与这颜墨白不共戴天,若这二人凑到一起,即便柳襄能强忍仇恨不对颜墨白动手,这颜墨白,没准儿也会对柳襄主动出击。
毕竟,这颜墨白对那柳襄,也是盯了许久。
“柳襄此人,本宫自会好生查探,无需摄政王费心。”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他依旧笑得从容而又懒散,“微臣担忧长公主被人所惑,是以,还是微臣出面查探为好。再者,宫中本不长留男子,那柳襄明之昭昭的在宫中住了这么久,倒也有些说不过去。是以,若微臣查出那柳襄并无问题的话,那柳襄若要留在宫中,微臣便助他一臂之力的将他阉了,若他不愿留在宫中,微臣,便待他出宫也可。”
说着,装模作样的认真道:“微臣一心,只为大旭声名,也为长公主声名,望长公主体恤微臣一片衷心,以,大局为重。”
好一个以大局为重!
柳襄若是查出有问题,他定会将柳襄杀了,但若柳襄查出并无问题,他便要将柳襄阉了。
说来说去,这颜墨白仍是盯准了柳襄,今日非得让柳襄好看了。
“小小的一个柳襄,摄政王为何如此针对?”凤瑶着实有些看不透他了。
这颜墨白历来不是好事之人,也不是主动之人,但他却偏偏对柳襄如此费心费神的针对,难不成,这颜墨白已是知晓柳襄的真实身份,从而,欲要斩草除根了?
思绪翻转,凤瑶面色陈杂,心底也是起伏阵阵。
他则面色不变,整个人依旧懒散随意,却又无端清俊与儒雅,“微臣,并非针对,而是那柳襄,疑点重重,许有问题。微臣,也只是担忧长公主,被其所惑罢了。”
凤瑶淡道:“摄政王心意,本宫领了。”
他勾唇笑笑,“那,柳襄那里”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正要出声,奈何,到口的话还未言出,不远处的殿外再度扬来宫奴焦急的嗓音,“长公主,皇上在寝殿大发脾气,皇傅与嬷嬷皆劝之不住。”
幼帝大发脾气?
凤瑶眼角一挑,脑袋顿时嘈杂发痛。
当真是多事之秋。
昨夜凶手还未找出,幼帝又大发脾气,颜墨白也在此缠缠绕绕,不得不说,所有事骤然涌来,她着实是有些吃不消。
她并未朝殿外宫奴立即言话,仅是强行平复着心绪。
身边的颜墨白也静静观她,瞳孔微深,“微臣才刚卸任皇傅一职,这才刚过几日,不知长公主给皇上找了何人当皇傅?”
“自是找的德才兼备之人。”凤瑶淡口应了一声,随即缓缓起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颜墨白放了筷子,缓步跟来,“皇上脾性特别,寻常之人若要当皇上的皇傅,自是镇不住皇上,更别提教他读书识字了。”
凤瑶嗓音一冷,“摄政王何须在此冷嘲热讽。柳襄此人,本宫自会彻查,而摄政王现下无事,自行出宫为好。”
他缓道:“天子发怒,微臣身为臣子,如何不去安抚。”
凤瑶当即驻足,低沉沉的道:“摄政王今日便这么想赖在宫中不走?难不成还要本宫出口赶你不成?”
他满面淡定与从容,也无半许的恼怒,只是那双漆黑的瞳孔却莫名的深了几许,突然间有些令人望之发憷。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微微垂眸下来,极为认真的道:“长公主私自决定为皇上定下皇傅,不与微臣商量也就罢了,奈何微臣要过去看看,也被长公主阻拦。若说,微臣在朝中一手遮天,长公主在微臣面前,又如何不是一手遮天?更何况,微臣乃大旭的摄政王,无论长公主喜与不喜,微臣,皆有资格过问国中要事。再者,宫中这两日发生之事,本就疑虑重重,为防长公主受人蒙骗,又稳我大旭宫中安宁,微臣,自然要插手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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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七章 一道用膳(三更)
接触这人,也有些日子了。但如今听他如此认真的说出这些话来,甚至连俊美的面上都无半点的笑意,凤瑶心底微怔,倒是破天荒的发觉,这满身淡定圆滑的摄政王,竟还是有微怒的时候洽。
曾还以为,这人深藏不露,淡定从容,无论何事都不会让他改了面色,甚至恼怒,但如今瞧来,这人似也有底线,旁人踩到了,他就不愿再圆滑应付,干脆的表露不悦了呢。
而他的底线,想来,也无非是权势罢了。而她姑苏凤瑶在他面前‘一手遮天’,凡事皆不与他这所谓的‘权臣’商量,无疑是踩了他的尾巴,令他不满了。
凤瑶心底了然,深眼凝他,低沉而道:“大旭权臣,自该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摄政王你,在朝中结党营私,挤兑阁老与新皇,如此,便是忠臣该有的风范?若摄政王当真有一点忠骨之心,本宫何能对摄政王如此戒备?”
他稍稍挪开了眼,俊美的面容也漫出了几许深幽,但脱口的嗓音,依旧平和无波,奈何令人闻之,却觉威胁十足,令人心底莫名生寒。
“长公主历来对微臣生有成见,又如何能真正看到微臣的衷心?微臣不辞辛劳的请国师下山,甚至为长公主负责捐款之事,长公主下达的这两项任务,微臣,皆依照长公主之令做了,如此,长公主便是有成见,也该对微臣收敛收敛了。”
这话一出,他竟是不再观凤瑶反应,当即朝前踏步。
凤瑶顿时被他这话噎了一下,心底的复杂之意也是越发起伏,待朝他的背影凝了片刻,她终归是压下了心绪,淡漠无波的踏步跟去。
待抵达新帝的寝殿时,只见新帝正坐在殿中的地上,满面怒气,唇瓣翘着,似是着实气得不轻。
眼见凤瑶入殿而来,新帝也只是朝凤瑶扫了扫,随即便扭过头去,竟也不再朝凤瑶再度望来,更不曾唤她一声。
凤瑶瞳孔微缩,最后站定在幼帝身边钤。
这时,一旁的许儒亦低缓而道:“方才惠妃来过了,在殿外大喧是长公主杀了她的宫女。微臣出面阻止,但还是迟了,皇上,听见了。”
低低的一句,瞬时令凤瑶心底一沉,怒从心来。
那惠妃,是想挑拨离间呢。她知晓自家这幼弟是她姑苏凤瑶的软肋,是以,便胆大包天,肆意造谣。她也知晓她姑苏凤瑶会为了顾及自家幼帝的感受,从而对她网开一面,从而,蹬鼻子上眼,越发的猖狂。
“征儿。”凤瑶思绪起伏,随后强忍心绪,低声而唤。
不料这话一出,幼帝顿时哭了起来,只道:“阿姐为何要杀惠妃?为何要杀惠妃的宫奴?昨夜惠妃寝殿的大火,可是阿姐差人放的?”
稚嫩的嗓音,哭腔十足,却是抛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凤瑶怔得不轻,全然不信如此颠倒黑白之言,竟会是出自自家幼弟之口。
这些日子,父皇与母后双亡,她国事缠身,是以无暇与自家幼弟多做交流,也不曾多加抽空照顾他的生活,却是不料,不料啊,这才短短几日,与她相依为命的幼弟,竟会站在惠妃那边,质问于她。
若说不心痛,不震撼,那绝无可能。
她曾想过与天下人作对,与天下人拼,也势必要护得自家幼弟周全,但她却独独未料到,此际连她的幼弟,她一直想要努力护着的幼弟,竟也会,对她失望,与她作对。
她为何要杀惠妃?
只因,还未曾真正动过杀心,却被灌了杀人之名,如此,那惠妃,岂还能留!岂还能留得!
“征儿”所有心绪起伏,凤瑶面色微微白了一许,幽长的嗓音,也破天荒的厚重不堪。
这话一落,眼见幼帝并无反应,仅是大声哭泣,凤瑶凝他几眼,随即朝许儒亦与颜墨白道:“本宫与皇上有话要说,你们先出去。”
许儒亦面露半缕担忧与无奈,随后恭敬点头,奈何那满身白袍的颜墨白则是正静静的望她,似是莫名要将她看到骨子里一般。
只是待凤瑶的目光独独朝他落来,他却稍稍挪开了眼,也未循着凤瑶的话转身离开,反倒是上前了两步,站定在了幼帝面前,随即嗓音一挑,懒散而道:“微臣还记得,当初微臣教皇上道理时,曾对皇上说过,身为九五之尊,一国之帝,不该懦弱暴躁,皇上可还记得?”
这话一落,幼帝似是这才察觉到颜墨白,当即抬眸一扫,瞳孔也蓦地缩了缩,却也仅是片刻,似是有凤瑶为他震场一般,他仅是朝凤瑶稍稍挪了半许,全然未将颜墨白的话听入耳里,继续哭泣。
凤瑶静立在原地,并不言话。
颜墨白则懒散缓道:“皇上若记不住了,微臣,便用戒尺让皇上记起,可好?”
凤瑶眉头蓦地一皱,正要言话,不料幼帝已是突然停了哭泣。
颜墨白静静观着幼帝,薄唇一启,继续道:“皇上,微臣且问你,惠妃与长公主,谁与你血浓于水?”
幼帝怔了一下,稚嫩的嗓音仍是带着几分哭腔,但却是回话了,“皇姐。”
颜墨白继续道:“在你心里,惠妃与长公主,谁与你最亲近?”
幼帝哽咽,“皇姐。”
颜墨白稍稍放缓了嗓音,“但若是,惠妃要杀长公主,你会不会,为了长公主,杀了惠妃?”
他嗓音极为直白,似如毫无忌讳。
凤瑶则蓦地沉了脸色,在一个孩童面前提及杀人,无疑是过头了些。
“摄政王,你”凤瑶转眸凝他,阴沉而道,奈何后话未出,颜墨白已是迎上她的目光,平缓而道:“皇族子嗣,本就聪慧。便是小小年纪,也能明辨是非,但若是,有人刻意误导,施加仇恨,若不用点手段,岂能扳正。更何况,惠妃对皇上的影响,倒是极大,长公主与其要责怪微臣,还不如想想如何教导皇上。你看,微臣方才之言虽是过头了些,但皇上在惠妃与长公主二人之间,竟是择不出个亲疏来,便是惠妃要杀长公主,皇上,也不愿杀了惠妃。”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却极为难得的扎中了凤瑶的心口。
她垂眸朝自家幼弟望来,则见他眉头紧皱,似是犹豫不决。
她面色几不可察的白了一层,神色也僵了僵,却是这时,许儒亦突然朝她温声而道:“皇上还年幼,受人蛊惑也是自然。望长公主莫要多想,待皇上大了,自会知晓长公主的好。”
“待皇上大了,便就扭不正了,此际便任他自行发展,盼他长大便能懂事,说不准,日后会适得其反,让人焦头烂额都说不准。”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说完,目光朝许儒亦望来。
许儒亦也微微抬眸,温润平和的目光迎上了颜墨白的眼,一时,二人对视,一人深沉戏谑,一人,则温润无波。
“你便是新任的皇傅?”颜墨白懒散而问。
许儒亦弯身而拜,平静而道:“微臣许儒亦,拜见摄政王。”
“许儒亦?”颜墨白薄唇一启,“你便是,风靡京都的许家家主,也是,京都儿女角逐钦佩的公子亦?”
许儒亦谦卑道:“摄政王过赞。”
颜墨白轻哼一声,“本王可非是在赞你。而是叹息,刘老太傅的唯一徒弟,竟儒弱仁慈,窝囊无用。若让你来当皇上的皇傅,能教出个什么明君来!”
许儒亦神色蓦地一变,“摄政王何须出口伤人?”
颜墨白并不言话,反倒是转眸朝凤瑶望来,只道:“长公主随着国师在道行山上那几年,许是不知,皇上年幼时,先后将所有精力皆放在太子身上,并无真正照顾皇上,皇上自小便性子卑微,胆怯怕人,但心底却是精明得很,擅察别人的脸色。自打先后去世,长公主又重伤入驻别宫,皇上才兀自强大,小小之人则一直摆出九五之尊的模样,殊不知,人前是强装淡定,人后则畏惧脆弱,惠妃再在这时候稍对他体贴,皇上破天荒的感受到照顾,心思自然会倒向惠妃。”
凤瑶冷眼凝他,“本宫母后临危托孤,岂会是对本宫的幼帝并不照顾?”
“先后托孤,是因太子战亡了,她唯一的牵挂,便只有如今的皇上。先后对长公主临危托孤,只是要让长公主护住她的血脉,私心还是要让她的孩子继承皇位,若是不然,她为何不让长公主带着皇上出宫而逃,避世而居,安稳而活?为何还要让长公主一介女子,担负起大旭国之重任,甚至,用你的命,来护住大旭,报仇雪恨?”
无波无澜的话,似是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全数撕破了。
这一刹那,凤瑶目光陈杂,脸色微白,袖中的手也微微的发着颤。
“皇族之中,本就不存真正的亲情。长公主,早该明白。皇上虽年幼,但性子成熟,擅察言观色,长公主若还将他当做孩童,许是日后,长公主不是败在别人手里,而是,毁在皇上手里。长公主莫要忘了,在水深火热的宫中长大,哪个孩童,会真正纯净如水?稚嫩懵懂?听说长公主六岁之际,不也是帮助先后,收拾了当时正得圣宠的庞妃?”
凤瑶神色陡变,目光起伏的凝他。
许儒亦听不下去了,当即朝颜墨白冷声而道:“微臣虽不知摄政王究竟为何会言道这番话,但摄政王非皇族之人,也未经历过宫中的水深火热,又怎会知晓皇室之中并无亲情?更何况,皇上如今的确年幼,思绪并不成熟,容易被人蛊惑也是自然,但皇上与长公主乃血脉之情,皇上便是再怎么亲近惠妃,定也不会疏离了长公主!”
颜墨白淡漠无波的扫他一眼,“迂腐。”
许儒亦微微皱眉,也不愿再与他多言,正要转眸朝凤瑶出声相劝,不料话未出口,幼帝已是怯怯的伸手拉了拉凤瑶的衣裙,只道:“阿姐,惠妃对征儿极好,征儿只是,不愿阿姐杀了惠妃。”
凤瑶面色陈杂,并未言话。
今日的所有话入耳,皆是厚重的盘踞在心底,挥之不得。
她能在外人面前表露得淡定,却不能在自家幼弟面前一如既往的淡定,是人皆会有软肋,而她的软肋,便是自家这幼弟,他的一言一行,皆是深入她骨,排遣不得。
这些日子,她以为她不辞辛劳的处理朝政,打压朝臣,却是独独忘了,自家这幼弟,少人陪伴,甚至对那惠妃,都能将他蛊惑。
思绪翻腾,凤瑶静静的望着幼帝,并不言话。
幼帝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面上越发怯弱,随即低低而道:“阿姐,征儿知错了,你别生气。”
凤瑶暗自叹了口气,稍稍放缓了目光,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只道:“阿姐以前便说过,阿姐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征儿好,征儿长大就会明白。惠妃之事,阿姐不怪征儿,但阿姐并未有心杀惠妃,征儿只听惠妃之言,便责怪阿姐,难道阿姐在征儿心里,还无惠妃重要?甚至,征儿信惠妃,却不信阿姐?”
幼帝急忙摇头,急得都快哭了,“惠妃方才一直在殿外求征儿,求征儿在爱姐面前说说,让阿姐放她一名。她喊得极为可怜,征儿,征儿就”
凤瑶叹息,“为帝,不可心软。阿姐知征儿虽小,但能明理,是以,阿姐不希望征儿莽撞而为。你看,身为帝王,还哭鼻子,倒让摄政王与太傅笑话了。”
说完,开始为他擦拭脸上挂着的泪。
幼帝强忍哭泣,扑入凤瑶的怀里,怯弱的道:“征儿知错,征儿只是不希望阿姐有事,不希望惠妃有事,但若惠妃要杀阿姐,征儿也会杀了惠妃。”
凤瑶怔了一下,片刻已是恢复自然。
随即她再度出声宽慰幼帝一番,而后才让幼帝好生在许儒亦身边学习,待幼帝认真点头,她才朝许儒亦示意一眼,随后领着颜墨白与一众宫奴缓步出了大殿。
殿外,骄阳似火,闷热难耐。
凤瑶面色复杂,一路朝凤栖宫的方向行去,并不言话。
颜墨白踏步而来,已是行在了她身边,平缓而道:“皇上被惠妃迷惑,长公主如何不心狠的处置了惠妃,一劳永逸?”
凤瑶嗓音幽长,“摄政王今日插手的事太多,怎么,此际连皇上与惠妃之事,都要插手了?”
说着,话锋一转,“皇上被惠妃蛊惑,是以处置惠妃之事,自得从长计议,若处理得急了,难免让皇上心生疙瘩,心底难安。”
他轻笑一声,“长公主对皇上倒是极好,体贴备至,所有风雨皆为皇上挡了,但如此之举,怕也并非好事,说不准日后,皇上还会恨上长公主,怪你太过管他,甚至,怪你让他成了傀儡。”
傀儡?
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待得征儿成人,行事能有分寸之际,本宫自会让他掌握实权,岂会让他成为傀儡。摄政王有心在此挑拨,还不如,出宫回府,本宫也可好生清净清净。”
“微臣并非挑拨。而是,皇族之中,无论兄弟情义,姐弟情义,在涉及到权利与地位面前,皆脆弱得不值一提。微臣今日之言,也不过是斗胆提醒长公主罢了,若长公主不喜,微臣,不说便是。”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嗓音一挑,“长公主择许儒亦为皇上的皇傅,可是因他是刘太傅的徒弟?”
凤瑶转眸扫他一眼,淡漠无温的道:“本宫择他为皇傅,自有本宫的道理。”
他神色微动,仍不放弃,懒散平和的问:“那长公主究竟看上他哪点?”
“便是看上他哪点,也与摄政王无关。”
“许儒亦虽能在商场叱咤风云,但不一定适合宫闱,也不一定适合教导一国之君。若用他那点文墨与道理来教导皇上,说不准就将皇上往商贾市侩方面教了。再者,今日长公主也瞧见了,他连皇上生气都应付不了,又何能真正教得了皇上?”他嗓音依旧缓慢,平和如常。
凤瑶着实不愿与之多言,只道:“皇上生气,许儒亦应付不了,是因许儒亦遵守君臣之礼,不愿越距。难不成摄政王要要求他如你这样,即便皇上恼了,便用戒尺威胁?”
“武力调教,也并非不可。恕微臣直言,让皇上从小惧长公主,长公主以后的日子,定会好过。而皇族之中,‘威慑’这二字,倒也重要。”
是吗?
这大蛀虫,竟也要对她讲道理了。
只是今日琐事缠身,精力不够,是以,这人一路跟着过来,她竟也极为难得的不曾对他大发脾气,甚至肆意动手。
再者,以前几番在他面前吃亏,而今换种方式相处,纵是仍会在他面前碰上软钉子,但总比往日气得心口发痛,甚至差点一命呜呼要来得强。
在她还未强大到能对他随意呵斥与威胁的程度,对待这种蛀虫啊,淡漠应对,随意应付,倒是好得多。
“本宫觉得,威慑二字在本宫与皇上之间,并无用处。皇族争斗虽是恶劣,但皇上,定会是仁君,不会让本宫失望。”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说完,话锋一转,“只不过,摄政王今日的话倒是反常得紧,甚至还言道皇族之中并无真情,说得倒像是摄政王本是皇族之人一般。”
这话一落,她目光沉寂无波的朝他落去。
他神色几不可察的幽远半许,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朝凤瑶勾唇而笑,“长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
凤瑶淡道:“是否高看,倒也不重要,只是本宫倒是听说,摄政王以前乃边关守将,因战功赫赫才被父皇招入京都,但在这之前,在摄政王还不是边关守将时,摄政王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淡定从容的迎上凤瑶的眼,语气平和无波,“怎么,长公主对微臣感兴趣了?”
说着,似是感觉极为新鲜,“说来倒也奇怪,前几次长公主对微臣倒是鄙夷针对,但今日,长公主竟愿意与微臣闲说了。”
凤瑶收回目光,阴沉而道:“摄政王何须转移话题。”
他稍稍敛了面上的笑意,瞳孔也略微幽远,只道:“若说,微臣乃孤儿出生,无父无母,加入边关守将的阵营,只为,混口饭吃,长公主可信?”
这话一落,他静静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唇瓣淡勾,低沉而道:“看来,摄政王仍是不愿说真话。若摄政王当真孤儿出生,摄政王的言行举止,又如何会风雅卓绝,便是连用膳的动作,都极为雅致有礼,岂能是孤儿出生所为?”
他顿时勾唇一笑,目光明灭不定,“长公主这是在夸微臣风雅?微臣倒是不知,一直鄙夷挤兑微臣的长公主,竟也会认为微臣风雅。”
这人脸皮倒是极厚,此际竟是又被他将了一军。
凤瑶神色微沉,也不愿再多与他交谈,待抬眼扫了扫不远处的殿宇,随即驻足下来,低沉而道:“御书房便在前方不远,本宫得入殿批阅奏折,摄政王此际,可是该出宫离去了?”
他笑得儒雅,“长公主忙你的便是,微臣,去太医院看看。”
竟是还念着柳襄。
凤瑶眉头一皱,“摄政王当真要逆本宫之意?”
他抬眸将凤瑶打量了好几眼,随即懒散而道:“小小的一个柳襄,竟得长公主如此庇护,便是微臣几次要求见他,都得长公主阻拦。若说那柳襄无问题,微臣,是绝然不信的。”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也罢,有些事,无需急在一时,长公主也无需再戒备微臣了,微臣此际,出宫便是。只是,宫中刺客之事,望长公主好生警觉,若宫中人手不够,让王能在京都的校场调兵便是。那王能啊,这两日倒是在京都校场认真得紧呢,他倒是根好苗子,又能为长公主拼命卖命的选拔人才,长公主,倒得好生重用。”
这厮竟知晓王能在京都校场之事?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半许。“京都校场,可是有摄政王的人?”
他顿时笑了,“微臣好歹也是武将出身,回得这京都城内,无地儿练拳脚,便也会常去京都校场练。那里的兵力,微臣大多熟悉,至于哪些人可得重用,微臣也知晓。不若,微臣此际便为长公主拟出十个名单,长公主先看看,说不准到时候王能再给长公主推荐他看重的人时,许是也会推荐微臣写的那几人也说不准。”
平缓无波的嗓音,无端嘚瑟。
这厮顶着两个黑眼圈跟了她一天,却在这要离开之际,再度肆无忌惮的伸手拆她的台。
凤瑶神色微沉,淡漠出声,“既是摄政王觉得那校场之中有可用之人,为何你不亲自提携,发展为你的党羽?”
他懒散而笑,“微臣仅是摄政王罢了,也无太大壮志,如此,培养武将作何?若当真培养了,说不准还得被人说成包藏祸心。再者微臣这人,最是不喜麻烦,也不喜被人骂,长公主若是不信,日后多与微臣接触便知晓了。”
凤瑶冷眼观他,并不言话。
他也不多言,踏步便朝不远处的御书房而去,嘴里懒散而道:“微臣去给长公主写名单。”
凤瑶满目深沉的朝他脊背扫了两眼,也未出声阻拦,仅是缓步跟上。
御书房内,颜墨白片刻便已写好名单,随即将未干的墨纸递给凤瑶,而后便主动干脆的出声告辞。
待他离去,凤瑶才垂眸而下,仔细观看,才觉颜墨白的字,龙飞凤舞,精致却又大气,着实漂亮得紧。
入夜,遣去摄政王府数银子的宫奴已是归来,只道是百官的捐银,不止分毫未少,甚至还多出了两万两,且全数银子,也已在黄昏之际全数送入国库。
听着这话,凤瑶微怔,但心底终归是踏实了几许。
银子入库,便意味着江南的灾患能够解决,但救济的银子也只能解当时之需,若真要一劳永逸的解决灾民生存问题,无疑得,修堤坝,开灌溉,从而,兴农,兴渔,让老百姓能凭自己的双手吃得起饭才是。
殿外,天色已黑,宫灯四起,明如白昼。
凤瑶终于是停下了墨笔,出了御书房,随后直朝幼帝的寝殿而去。
灯火上浮,禁宫也一片寂静。
而待凤瑶行至幼帝的寝宫前时,则见赢易也被宫奴簇拥而来。凤瑶瞳孔微缩,驻了足,青丝被夜风吹得略显凌乱。
她伸手捋了捋头发,低沉无波的朝赢易瞧着。
这时,赢易已朝她缓步过来,待站定在她面前,便恭敬出声,“皇姐。”
凤瑶淡漠观他,“来见皇上?”
他缓缓点头,低低而道:“今日母妃因贴身婢女溺亡之事受了刺激,情绪不稳,在未经思量便来皇上殿外诬陷皇姐,以至皇上与皇姐关系略微失和。今日,臣弟担忧越解释越乱,是以不敢过来多做解释,但臣弟心底不平,的确觉得歉疚,是以,如此终归还是忍不住过来了。”
说着,抬眸朝凤瑶静静的望着,“此际既是遇见了皇姐,倒也正好。赢易在此,替母妃给皇姐赔不是。望皇姐大人大量,饶她一次。赢易,定对皇姐感恩戴德。”
凤瑶目光深了几许,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复杂。
“本宫着实看不透你母子二人了。惠妃肆意惹事,你则积极灭火,一人充当恶人,一人充当好人,在皇上面前,倒是演得极好,配合得也天衣无缝。今日,惠妃之举,让皇上责怪本宫,而今皇上心绪刚刚平和,你则又来亲自赔罪,凭皇上温良之性,定又觉得你贴心周到,对你更是倚重。三皇弟与惠妃皆如此能耐,又何须,对本宫赔罪?”
赢易眉头一皱,“母妃今日,确因受了此际,是以才心绪不稳。望皇姐念在她昨夜才被烧了寝宫,今日又失了贴身婢女,饶她一次。而赢易之心,早也皇姐坦明。赢易只愿入得沙场,为国效力,甚至有机会便杀得大盛贼子,为父皇与太子皇兄报仇,望皇姐,相信。”
这一个二个的都来让她相信,她如何能信得完。
只是目前为止,这赢易看似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但却不得不说,一个惠妃倒容易对付,但若将赢易留在宫中,无论是对自家幼弟还是她而言,都绝非好事。
“本宫也非冷狠无情之人,惠妃便是野心磅礴,但本宫看在皇上面上,也饶了你们一回。如今,大旭刚从国破中存留下来,举国破败狼藉,而你作为我大旭皇族,自也该为我大旭分担才是,若此际国难之际你与你母后还得争夺皇位,乱我大旭纲纪,岂能对得起大旭的列祖列宗?”
赢易神色微变,“臣弟也知大旭国难,臣弟也愿大旭安好。是以,臣弟与皇姐的心是一致,只愿,为大旭效力,让大旭越来越好,其余的,臣弟并未想过。”
凤瑶深眼凝他,并未立即言话,待半晌后,她才低沉而道:“如此,便是最好。若大旭能昌盛,本宫对你母子,定也不会亏待。”
“多谢皇姐。”
“你愿入驻边关之事,本宫已是考虑过了,既然你执意要去,愿为国效力,本宫,自无立场阻拦。只不过,你且要知晓,边关可非皇宫,且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可受得?”
他静静的凝着凤瑶,认真而道:“无论是否受得,臣弟心意已决,日后,无论是困难重重还是其它,臣弟,皆会坚持。”
凤瑶神色微动,一时,心底倒是略生怅惘。
不得不说,这赢易年约十五,但却能知进退,看似稳重,若他不是惠妃的儿子,她重用于他,也非不可。
只奈何,只奈何啊
“也罢,你觉得,哪日出发边关何时?”凤瑶默了片刻,低沉而问。
他并未犹豫,低声而道:“若皇姐答应,三日后,臣弟便可启程。”
凤瑶低缓道:“行。一千精兵护你过去,可够?”
他垂眸下来,答得格外厚重与认真,“无需精兵护送,只需一人领臣弟过去便行。”
凤瑶瞳孔微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明灭不定,思绪,也周折蜿蜒,竟觉得此际强忍心绪甚至认真回话的他,像极了往日被她打得鼻青脸肿却又紧咬牙关对她认认真真讲理的孩童。
只可惜,当年的姑苏凤瑶,顽劣成性,听不进去道理,而如今的姑苏凤瑶,满腹深沉,不敢懈怠,即便想对他宽厚,也不敢,宽厚。
“路途遥远,一人送你倒是不够。本宫便许你一千精兵吧,到时候,路途之上,照顾好自己。”凤瑶凝他片刻,低沉而道。
他垂着头,认真的点头,“多谢皇姐。”
凤瑶将目光挪开,缓道:“可用过晚膳了?”
他摇摇头,“心底压着母妃今日的事,是以无心食欲。”
“正好,本宫也未用膳,你且随本宫一道去皇上寝殿,用膳吧。”
“多谢皇姐。”
今夜,他说得最多的便是多谢,模样认真诚恳,但骨骼细瘦,却无端让人觉得他小小年纪竟也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
凤瑶将他所有的反应看在眼底,却未曾心软,也不能心软,只是缓缓踏步,领着他朝幼帝的寝殿殿门而去。
此际,许嬷嬷正守在殿外,恭敬朝凤瑶与赢易行礼,凤瑶吩咐许嬷嬷备膳,而后便伸了手,轻轻推开了殿门。
一时,明亮的灯火映入眼里,一股淡淡的松神檀香也迎入鼻间。
凤瑶视线微挪,便见自家幼帝,正披着明黄的袍子,小脚悬空在座椅上,正坐在灯下看书。
“阿姐。”待察觉到了声响,他突然转头望来,随即瞳孔一亮,当即出声喜唤。
果然是孩子,今日还在殿中恨她怨她的哭鼻子,这会儿竟两眼发亮的喜唤。
凤瑶心中叹息,随即按捺心绪的朝他微微一笑。
“阿姐,你怎来了。”他急忙从座椅上跳了下来,小跑着朝凤瑶而来,凤瑶踏步入殿,待他靠近后,便伸手牵住了他,“征儿跑慢些,莫要摔着了。”
幼帝笑笑,视线一转,当即发现了后面的赢易,更是喜不自胜,“三皇兄也来了。”
赢易朝凤瑶望了一眼,随即转眸回去,朝幼帝微微一笑,并未言话。
凤瑶牵了幼帝的手朝不远处的圆桌而去,只道:“阿姐与三皇兄刚在殿外遇见,正巧我二人皆未用膳,便一道来征儿殿中吃了。”
幼帝急忙点头,待被凤瑶按坐在座椅上后,他便急忙招呼赢易,“三皇兄,你坐征儿旁边。”
“是,皇上。”赢易礼数周全,弯身而拜,随即缓缓上前,在幼帝身边坐定。
这时,许嬷嬷已迅速传来了夜膳,膳食丰盛,色泽俱全。
大抵是有凤瑶在场,赢易端身而坐,厚重拘谨。
凤瑶先行握了筷子,朝赢易缓道:“都是兄妹,不必拘谨,吃吧。”
这话一出,赢易睫毛颤了颤,随即抬眸朝凤瑶望了一眼,而后才认真点头,执了筷。
整顿膳食下来,幼帝最是欣悦,拖着凤瑶与赢易不住的言话。
凤瑶随口应和,也无太大拘束,而那赢易,初时还略微拘谨,但到了后面,则也逐渐放开。
待夜色深沉时,凤瑶才嘱咐幼帝好生休息,随后与赢易一道出殿。
此际,夜里归来的王能已站定在了殿外,恭敬而守。
凤瑶嘱咐王能对幼帝的寝殿增派人手看护后,便与赢易缓步往前。
夜色浓稠,迎面而来的风再无灼热之意。
赢易静静跟在凤瑶身边,低声而道:“臣弟记得,以前皇姐虽会欺负臣弟,但也会偷偷将皇后赏赐的东西赐给臣弟。”
往前陈芝麻烂谷子的时,他竟还记得。
不过也是了,以前那些记忆,又怎能抹灭,更何况她以前欺负他还欺负得那般厉害,赏他东西,不过也是因畏惧他向父皇告状,从而才给的。
“往事何必再提。”凤瑶默了片刻,低低出声。
他稍稍驻足,静静的朝凤瑶望着,继续道:“往事悠久,不值一提,但臣弟一直记得。那时候,母妃喜好权势,待臣弟并不亲,时常责怪臣弟并无太子皇兄聪慧。但每番臣弟在母妃处挨打挨骂后,皇姐见臣弟可怜,便不会再出手欺负臣弟,还会将皇后刚刚赐给你的瓜果塞在臣弟怀里,责令臣弟不许再哭。而今,虽是物是人非了,但臣弟仍是想问,自打皇姐从道行山上回来后,皇姐对臣弟,可曾,动过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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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八章 一起过去
夜色浮动,月光皎洁。
周遭,宫灯微微,光影摇曳,再加之周遭有夜虫低鸣,鸣声由近及远的回荡,一时,倒衬得周遭气氛越发清寂。
凤瑶静静的望着赢易,并不言话,只是不知是否被周遭沉寂清幽的气氛所扰,竟也发觉,这赢易的面色,莫名的厚重沉寂,那双朝她静静望着的目光,也似积满了紧张,甚至期待。
自打她回宫以来,这赢易给她的感觉,便是小小年纪竟已厚重老练,但如今之际,却觉得他,仍如以前那挨了打从而可怜兮兮望她的孩童。
此际,他在紧张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童年不幸,惠妃不喜,是以,即便她姑苏慕容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然后再给他几颗糖,几枚瓜果,再威胁他不要再哭,如此,便让他记挂了,多年吗钤?
思绪浮动,凤瑶神色越发沉寂,有些话,似也不愿开口道出。
奈何他并不放弃,静静的望她,执着的继续问:“皇姐,以前你欺我打我,但却能在我脆弱无助之际,宽我待我,而今,你从道行山上回宫,可是因为母妃之故,因为皇上帝位之故,曾对臣弟,动过杀心?”
凤瑶阴沉观他,“你究竟想问什么?”
他自嘲而笑,嗓音有些厚重与幽远,“臣弟只想知晓,皇姐是否对臣弟动过杀心,是否为了皇上,而对臣弟动杀心。”
“如今问这问题,有何用处。你也聪慧过人,自该猜得到本宫心思。”凤瑶深眼凝他,低缓而道。
说着,略微干脆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继续道:“如今的皇上,乃本宫最是心系之人,谁若对他不利,谁若威胁到他,本宫,自会杀谁。”
他目光骤然颤了颤,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即垂眸下来,“便是臣弟对皇上绝无二心,对皇位也绝无觊觎,皇姐,仍是对臣弟动有杀心?”
凤瑶目光朝不远处的花丛落着,神色幽远,“赢易,有些事,也非本宫之愿。本宫不知你今夜究竟想验证什么,但只要你不觊觎皇位,不对皇上不利,只要你好生在边关奋斗,为国分忧,本宫,自也不会亏待于你。”
这话一落,凤瑶神色微动,再度朝他望来。
他依旧垂眸,准备却勾了勾,极为难得的笑了笑,有些幽远,又有些自嘲与凉薄。
“皇上有皇姐陪在身边,无疑是落到了福窝。只是,皇上年纪虽幼,但却心智不幼,有些事,他皆看在眼里,心底也有看法。皇姐一心将他推上皇位,一心要将他培养成为大旭的帝王,但皇姐可有想过,也许,皇上根本就无心皇位,更不愿意,当大旭的帝王?”
凤瑶神色蓦地一沉,“你究竟想说什么?征儿年纪尚幼,此际虽是不明白本宫的安排,但等他长大了,定也会明白本宫苦心。”
“皇姐的确是煞费苦心,的确是在一心一意为了皇上。臣弟只是想提醒皇姐,皇上年纪虽幼,但心智不幼,臣弟也担忧皇姐苦心付出,最后”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心底突然生了半许烦躁。
今日摄政王对她也是这般说,而今这赢易又这般说,只奈何她那幼帝,稚嫩良善,小小年纪竟被这二人如此看法,无疑是有些欺人了些。
无论如何,她姑苏凤瑶也是不信,有朝一日,她亲手培养出来的幼帝,会反过来对她不利。
思绪浮动,凤瑶心底起伏不定。
待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本宫与皇上之事,三皇弟还是少顾为好。这两日,你便好生陪陪你母妃,若要出宫游玩,本宫也允。”
赢易面色微变,眉头一皱,无奈厚重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淡扫他一眼,而后挪开了目光,淡声而道:“夜色已是不早,你也早些回去休息。”
这话一落,凤瑶不再耽搁,转身便朝前行。
一路上,月色浮动,凤瑶面色幽远,一言不发。
王能与几名宫奴则在身后缓缓跟随,脚步平缓。
许久,待抵达凤栖宫的殿门前时,凤瑶突然驻足,低沉沉的朝王能道:“世上,最是值嫁的便是亲情,最是无价的,也是亲情。王能,你且说说,这皇宫之中,手足之间,是否,真有亲情?”
王能怔了一下,面色也略微有些复杂,随即沉默片刻,恭敬缓道:“连属下这等暗卫之间都有情义,手足之间,定也会情比金坚。”
是吗?
暗卫之间,乃生死之交了。但皇族中的子嗣,则是,勾心斗角啊。
若是有朝一日,一些的预言皆成了真,那时候,手足反目,她姑苏凤瑶,最后,怕也是,死不瞑目吧。
思绪翻腾,心口无端发堵。
王能似是看出了什么,犹豫片刻,恭敬而问:“长公主可是有心事?”
凤瑶回神过来,敛神朝王能望来,只道:“不过是随意感慨罢了,并无大碍。”
说着,话锋一转,“你今日与校场中选拔人才,进展得如何了?”
王能垂眸下来,恭敬缓道:“已择出十人来了,待属下再对这十人多加观察与评判,再推荐给长公主。”
凤瑶点头,“昨夜那逃脱的凶手,也需加紧力度搜查。再者,差精明点的暗卫去查探宫中与惠妃结怨之人,看看能否得出凶手的消息,另外,去太医院为柳襄带句话,就说,他昨夜才为本宫受了一掌,待在宫中修养两日后,本宫再准他之求。”
王能恭顺点头,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凤瑶瞳孔微缩,唇瓣一启,未待王能踏步而走,她再度出了声,“再暗中派人盯着柳襄,莫要惊动他,只需暗中盯着便是,若他有何异动,速来禀报本宫。”
“是。”王能再度恭敬应声,随即领命而去。
凤瑶朝王能消失的方向盯了半晌后,才回神过来,一言不发的入殿就寝。
夜色深沉,殿中的烛火也全数熄尽。
奈何,大抵是心底压着的事太多,以致,毫无困意,在榻上辗转难眠。直至三更过后,凤瑶才逐渐入睡。
翌日,凤瑶气得有些晚,待梳洗过后,幼帝便已穿戴完好的来凤栖宫等候了。
凤瑶未用早膳,牵着幼帝便朝勤政殿去。
而待入得勤政殿时,群臣皆至,站得倒是整齐。
“恭迎皇上,恭迎长公主。”整齐划一的嗓音,幽幽而起。
凤瑶不动神色的牵着自家幼帝坐上高位,一旁的宦官已是开口而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话一落,那满身肥厚的国舅一马当前,“皇上,长公主,微臣有事要奏。”
凤瑶淡道:“奏。”
国舅低沉沉的道:“前夜,臣的妹妹惠妃,寝殿突遭大火,惠妃虽是躲过一劫,但贼子心狠手辣,竟想烧死惠妃,微臣此际斗胆而问,长公主可查人缉拿凶手?”
凤瑶淡漠观他,“惠妃寝殿着火之事,本宫虽未对外宣扬,但缉拿凶手之事,一直在紧急进行,国舅放心。”
国舅嗓音一挑,“长公主可是缉拿住凶手了?”
凤瑶淡道:“凶手狡黠,此际并无消息。”
国舅顿时不满,“长公主究竟有无差人认真的彻查此事?微臣知晓,长公主惠妃历来便有成见,但人命关天,还望长公主放下成见,好生差人缉拿凶手,莫让惠妃,再陷第二次危机。”
这话一落,他便抬头,极为直接的朝凤瑶盯着。
凤瑶面色不变,目光淡漠,“国舅以为,本宫因对惠妃心有成见,是以便对缉拿凶手之事不曾在意,懈怠而为?”
“微臣可不是长公主,自然不知长公主究竟有无懈怠。但天下之人的眼都是雪亮的,这都已经过了一日都未捉到凶手,倒也有些说不过去。皇宫并非太大,加之暗卫与御林军十足,只要人人皆不懈怠,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里,便是将整个皇宫掘地三尺都可以,更别提,捉不到一个凶手了。”国舅胆大的迎上凤瑶的言,挑着嗓子出了声。
今儿这国舅,倒是吃了。脾性倒也渐长。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也微微一深,并未言话。
正这时,那立在群臣之中的许儒亦缓缓上前几步,朝国舅缓道:“宫中现了凶手,事关满宫之人的安危,长公主,又岂会懈怠。国舅度量不深,便也莫要误会长公主度量不深。”
平和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温润,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语气中的几分贬低与针对。
国舅蓦地转眸朝许儒亦望来,阴沉沉的道:“本官还说是谁敢如此戏谑本官,倒是未料到是商贾铜臭的俗官。”
许儒亦也未恼,从容而道:“本官满身铜臭,这点不假。但国舅在京都城内,也有几间铺面,月月都对租客涨租,租客不应,国舅便依权利之便,差人对租客当街辱打。如国舅这般,即便嫌弃铜臭,又为何会为了那点微薄的租金,不顾脸面的当街打人,甚至,还将人给打残了?”
国舅眼角顿时一僵,“许儒亦,你莫要血口喷人!”
许儒亦朝国舅扫了一眼,也未多言,随即便抬眸朝凤瑶望来,只道:“长公主,微臣所言皆是属实。国舅差人当街打人,欺辱良民,如今京都城内的百姓对国舅皆是怨声载道,望长公主差人彻查,若情况属实,定对国舅严惩不贷,以平众怒。”
国舅顿时吹胡子瞪眼,朝许儒亦怒道:“许儒亦,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商贾之人,竟还敢诬陷朝廷一品大臣。”说着,扭头朝凤瑶望来,怒道:“长公主,此人目中无人,满口胡诌,望长公主将他逐出朝堂,免得朝堂混入些不干不净之人,坏我大旭朝堂的声誉。”
许儒亦平缓而道:“国舅何须恼怒,是非曲直,待长公主彻查便是了。若是查出国舅欺霸于世,长公主按律责罚国舅便是,若查出我许儒亦诬陷国舅,我自会对国舅,负荆请罪。”
国舅顿时气得无法,伸着肥指头朝许儒亦颤颤抖抖的指着,“你,你”你了半天,却未说出话来。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略生释然。
果然,还是得朝堂有人,才可轻松许多呢,如今,这咄咄逼人的国舅竟也会被许儒亦呛得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许儒亦满身温润,清风儒雅,但这嘴上功夫,倒也厉害。
眼见国舅气得满面通红,凤瑶觉得时机成熟,淡漠无波的开始出了声,“朝堂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国舅顿时恶人先告状,“长公主,许儒亦诬陷微臣!”
凤瑶淡道:“是非如何,本宫差人彻查便是。若国舅行为不端,惹得恶声载道,本宫,自会对国舅严加惩罚,倘若许太傅在诬陷国舅,本宫,定也不会轻饶于他。只不过,如今的许儒亦,乃我大旭堂堂皇傅,官职,也居一品。国舅还是收敛些,所谓的商贾俗官,便莫要再提,若是不然,国舅不尊同僚,嚣张自大,本宫,也不轻饶。”
国舅面上的恼红越发深了几许,他蓦地扭头过来,朝摄政王道:“摄政王且评评理,可是许儒亦先恶狗咬人?”
凤瑶面色微变。
许儒亦满面从容,不为所动。
颜墨白这才稍稍收敛似笑非笑的面色,慢腾腾的理了理官袍上的褶皱,随即才在国舅盼望的目光下朝他懒散而道:“国舅不尊同僚,的确无礼。”
国舅瞳孔一缩,面色也是一怔。
“只不过,许太傅未经科举,未有功劳,便突然直升为一品皇傅,无论如何,这点是说不过去了。”颜墨白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这话一落,他微微抬眸,懒散温笑的迎上了凤瑶的眼。
凤瑶瞳孔微缩,淡漠观他。
有时候倒是觉得,这颜墨白的确油盐不进,但有时候又觉得他,着实是倔强得都快变态了。
先是对柳襄咬着不放,而今又针对许儒亦了,是否是她身边的所有男子,他皆要针对抵触一番,最后,即便无人可抵触了,他便要瞄准王能了?
思绪翻转,凤瑶心底也略生复杂。
则是片刻,她按捺心神的淡漠出声,“许儒亦乃刘太傅唯一的徒弟,更饱读诗书,德才兼备,他虽出生于商贾之家,但也见惯天下各种大的场面,行事也雷厉风行,干脆得当。试问如此声名远扬,又得刘太傅悉心教导,甚至还德才出众之人,本宫不可破例将他提为皇傅?”
说着,嗓音一挑,淡漠无温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若许儒亦都无资格当皇傅了,试问在场的大人们,何人敢为皇傅?”
群臣顿时再度置身事外的垂眸,生怕被凤瑶盯上。
许儒亦朝凤瑶端正行礼,认真而道:“多谢,长公主。”
国舅壮着胆子道:“未经科举,才能便无法考核与审判,长公主随口言道他德才兼备,如何能让人信服?”
凤瑶朝国舅淡扫两眼,“本宫无须旁人信服,也无须国舅信服。谁人若是不服,自可当场与许儒亦比试德才。但谁人若是输了,谁便给本宫卷包袱走人,我大旭朝廷,不留看不起商贾却又比商贾更为无才无德的庸人!”
低沉无波的嗓音,厚重阴沉,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也是展露得淋漓尽致。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皆不言话。
凤瑶将那满面不服的国舅扫了一眼,随后目光微挪,凝向了那满面平静如初的颜墨白,低沉而道:“摄政王方才对许儒亦极有意见,此际,可要当场与他比试一番?”
他迎上凤瑶的目光,慢条斯理的勾唇而笑,“纵是许儒亦有德有才,但也不代表,他教得好皇上。”
凤瑶瞳孔微缩,冷眼观他。
许儒亦则已平缓出声,“这才不过一日,摄政王又有何证据证明微臣教不好皇上?”
颜墨白眼角一挑,懒散无波的朝许儒亦望来,“公子亦,倒是好一张伶俐的嘴。”
许儒亦缓道:“不过是以礼服人罢了,摄政王过奖了。”
颜墨白也不恼,俊美的面容依旧从容一片,“也罢,公子亦既是有信心教好皇上,那便好生教吧,但若你日后言行稍有差池,甚至胆敢误导误教皇上的话,我等这些臣子,定也会不满呢。”
“若我许儒亦误导误教了皇上,无需等到摄政王与各位大人们不满,我许儒亦,自行辞去这皇傅一职。”说着,话锋一转,“不知微臣言之于此,摄政王可还有异议?”
颜墨白扫他两眼,不说话了。
凤瑶瞧得倒是有些大快人心。
能让颜墨白这蛀虫吃瘪,倒也难得,无疑,在商场中身经百战的许儒亦,倒也是有些本事的。
凤瑶默了片刻,低沉出声,“既然摄政王都已准了许儒亦太傅身份,想必各位大人,该再无意见才是。”
这话一落,墙头草们急忙点头。
凤瑶继续淡道:“惠妃寝殿着火一事,凶手未落网,无疑是危及举宫之人的安危,本宫对惠妃,虽有隔阂,但不至于为了打击报复惠妃,而拿满宫之人的安危来玩笑。国舅若是再敢肆意揣度本宫用心,污本宫清名,便别怪本宫,责国舅不敬之罪。其余之人,也是如此,谁若再敢怀疑本宫,本宫自得让他好生拿话出来说说。”
这话一落,满朝之人仍是不说话。
一时,殿内气氛沉寂下来,无声无息,略生压抑。
凤瑶沉寂无波的目光朝殿中朝臣一一扫视,随后再度威仪而问:“除了惠妃寝殿着火与许儒亦升为皇傅之事,各位大人,可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落,满朝沉寂。
凤瑶面色淡漠,正要让宦官宣布退朝,不料那颜墨白再度出声,“微臣,还有事要奏。”
凤瑶低沉道:“说。”
颜墨白无波无澜的缓道:“前些日子,微臣曾与长公主说过,上次微臣从国库拨出一万纹银,用于发放给周遭县吏安置朝京都涌来的灾民。而今,周边县吏将银子聚拢,在京郊一处搭建了安置木屋,将涌来的流民全部集中在那处,便于管理。今日,正巧微臣要过去施粥,不知长公主,可要与微臣一道前去?”
给灾民施粥?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垂眸迎上颜墨白的眼,则见他目光平和带笑,却又无端的懒散兴味,着实有些欠揍。
只不过,上次拨出了一万纹银来安置灾民,银子倒是花了,就不知灾民是否被好生安置了。
但凭这颜墨白办事,她也的确有些不放心。
再加上,如今江南灾患严重,四逃的灾民本就繁多,在这节骨眼上,她身为监国长公主,似也自该去灾民安置之处看看,以抚民心才是。
思绪浮动,凤瑶将目光从颜墨白面上挪开,只道:“灾民举家逃来,人心不稳,本宫身为大旭长公主,自得去看看。”
颜墨白懒散而道:“施粥之时,乃正午。长公主若要与微臣一道过去的话,待早朝过后,我们便该出发了。”
凤瑶神色微动,却是并无意见。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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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九章 乘车出城(万字)
许儒亦出声缓道:“安置灾民之处,人流嘈杂,长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若冒然前往,许是不安全。”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正要言话,颜墨白则先她一步出声道:“长公主出行,自有本王与暗卫相护,公子亦倒是多虑了。洽”
许儒亦眉头稍稍一皱,略微担忧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目光朝他落来,淡声而道:“宫中的暗卫,并非俗辈,无需顾虑。”
说完,不再观许儒亦那张担忧的脸,仅是目光朝周遭朝臣一扫,话锋一转,“时辰已是不早,尔等,可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落,无人应答,凤瑶将目光朝身旁的宦官一扫。
宦官顿时会意,当即扯声宣布退朝。
凤瑶并不停留,牵着幼帝便下朝而去。
待将幼帝交给许嬷嬷与许儒亦后,她便回得凤栖宫,换了身淡紫纱裙,繁杂的宫鬓也被全数放下,再用发簪微挽青丝,随后便领着几名御林军,动身出宫。
此际,阳光正好,打落在身上,稍稍有些发热钤。
如此酷暑,倒也不善,也不知大旭周边的一些地方,是否会因天热酷暑,而致使干旱。
思绪略有蔓延,一路上,凤瑶目光略显复杂。
待刚抵达宫门外,便见颜墨白已是换了一身白袍,倚着马车而立,正朝她勾唇而笑。
“长公主来了。”他慢悠悠的出了声。
说完,他那双勾着的眼便朝凤瑶落来了,大抵是从不曾见过凤瑶如此淡雅简单的妆扮,一时,他瞳孔倒是稍稍紧了半许,但片刻便已是彻底的弯眼笑开,“以前便有传言,说长公主虽顽劣成性,但清新脱俗,而今见得长公主穿得裙,卸了宫鬓,倒是着实觉得那传言是对的。”
是吗?
从这蛀虫嘴里吐出来的赞美之词,倒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这人太过圆滑嘚瑟,说出来的话,许是不是真的赞美,而是,调侃。
凤瑶足下未停,但扫他一眼,却是并不言话。
待在他面前站定时,她沉寂无波的目光才在他身上随意一扫,“摄政王倒也卸了官袍,难不成方才趁本宫换装之际,摄政王也回王府换了官袍?”
他勾唇笑笑,“外出施粥,若是穿了官袍,满身威严,倒会吓着某些孩童呢。”
凤瑶无温无波的盯他,“若当真怕吓着孩童,还不如,端正言行,做个良臣。若是不然,太污太佞了,名声不好,罄竹难书的话,即便不穿官袍,也会吓着孩童呢。”
这话,凤瑶说得倒是有些直白,待嗓音落下,她便沉寂淡漠的观他。
他面上也无半许不悦之意,只是神色之中,似如装模作样的卷出了几分无奈,“长公主何必每番都如此调侃微臣?”
说着,理了理衣上的褶皱,突然间笑得温雅,“微臣自问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曾干过大奸大恶之事,怎在长公主眼里,就成了如此不堪的人了。”
“所为无风不起浪,除去朝中那批墙头草,摄政王倒可问问这天下百姓对你是何看法。”凤瑶淡道。
他笑得更甚,“微臣只知,京都女儿对微臣历来倾慕。此事是真,长公主可差人打听。”
倒是当真厚脸皮了,连这话都说得出来。
只不过,凭他如今的权势与容貌,能得女子青睐也正常,毕竟,这天下之人,大多皆有私心,倾慕富贵与权势,这颜墨白乃大旭摄政王,权势在握,多金多财,自然受欢迎,但就是不知,那些倾慕他的女子,甚至他王府内的姬妾,是否,真的对他一心一意了。
思绪翻腾,凤瑶心生冷嘲,并不言话。
正这时,御林军已是备了车马来,凤瑶正要入座宫车,不料足下刚动,颜墨白则慢悠悠的出了声,“宫车出行,倒是极为招摇了些。不若,长公主乘坐微臣的马车如何?”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车内已备好软垫矮桌,桌上有凉茶糕点。再者,微臣的车夫,历来行惯了郊外那崎岖不平的路,行车之际,倒也不会让长公主太受颠簸。”
凤瑶驻足,淡漠观他。
他笑得懒散却又莫名的儒雅,人畜无害一般。
“摄政王既是有心相邀,本宫,便却之不恭了。正好,本宫也有事要问摄政王。”
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她便稍稍转身回来,颜墨白已是立在车边朝她伸了手,似要亲自扶她上车。
凤瑶极为淡漠的朝他抬来的手扫了一眼,并不理会,仅是极为干脆的自行上了马车。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举在半空的手也自然而然的收回,随即似笑非笑的朝车内观了一眼,而后也兀自上车。
颜墨白的马车,着实有些宽敞,车内摆着软垫与矮桌,桌上的确有茶盏与两盘糕点,甚至,矮桌一旁还放着棋谱与几本书,看着倒是朴实无华,甚至略显文雅。
凤瑶入得马车便坐了下来,颜墨白进来后,便隔着矮桌与凤瑶对坐。
片刻,马车逐渐颠簸摇晃,缓缓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也开始循环往复,不绝于耳。
颜墨白将矮桌上的茶盏朝凤瑶推了推,缓道:“听说,长公主今早并未用膳,是以,先喝口凉茶,再吃些糕点。”
凤瑶神色微动,漠然观他,“摄政王如何知晓本宫并未用早膳?”
他勾唇笑笑,“朝堂之上,微臣便见长公主脸色微黄,似无精神,是以便有次猜测。”
凤瑶淡道:“看来,摄政王不止会猜心,更会观人呢。但若说摄政王在本宫身边设了耳目,是以才知本宫并未用早膳,如此坦白而说,本宫,许是会更看得起你。”
“长公主倒是高看微臣了。禁宫戒备森严,微臣岂有本事在禁宫设置耳目。”他微微一笑,缓然而道,说着,目光凝向凤瑶面前的茶盏,话锋一转,“长公主尝尝凉茶吧,这也是从微臣亲自栽种的茶树上采下的花茶,味道不浓烈,但却清甜,长公主尝尝。”
凤瑶凝他两眼,并无动作,也不言话。
他似是猜出了什么,随即端着他面前的茶盏饮了一口,只道:“虽防人之心不可无,但长公主如此防备微臣,倒也有些过了。若微臣当真要对长公主不利,又何必,如此麻烦?”
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矮桌上,补了句,“这茶水,无毒。”
凤瑶稍稍挪开目光,只道:“本宫倒是不怕摄政王毒害本宫,而是,本宫不喜花茶。”
颜墨白微微一怔,“倒是微臣估量错了,本以为,女子皆喜花茶,不料长公主却是例外。”
“摄政王终归非神人,岂能将所有人事皆掌控在鼓掌间。”凤瑶淡漠无波的出了声,说着,目光再度朝他落来,低沉而道:“昨夜有宫奴回报,说是,昨夜在摄政王府内数的百官捐银,多了两万两。”
他神色并无变化,俊美的面容依旧从容淡定,未起半缕波澜。
凤瑶深眼观他,心生揣度,难不成,这蛀虫本就知晓捐银多出了两万两?
正思量,颜墨白勾唇轻笑了一声,只道:“竟是多了两万两?微臣就说,怎微臣府内的银库少了两万两银子,莫不是摄政王府的管家在捐银子时多数了两万两。”
说着,朝凤瑶笑得柔和,“不知,那两万两可否退还给微臣?”
这蛀虫倒是会蹬鼻子上眼,厚脸皮是常态了。只不过,他面容带笑,看似一片儒雅从容,这言道的话,似也仅是调侃,并无别意。
凤瑶淡眼观他,低沉而道:“无论是否是摄政王府的管家数错,还是宫奴验错,这捐银之事,终是大定。本宫倒也佩服摄政王的本事,竟对百官有如此号召之力。”
他勾唇笑笑,“大旭的朝中百官,本是有精明廉政一点的,只不过,胆小怕事,不敢太过出头罢了。而那些血气方刚的清明武将,则早就在国破之际战亡了,是以,大旭刚从国破中存立,朝臣之中来不及注入新官,是以,仅剩一切不成气候的歪瓜裂枣,也是自然。”
凤瑶目光阴沉,“朝中百官,皆向着摄政王,而今摄政王则言他们是歪瓜裂枣,摄政王如此之举,可是有些过河拆桥了?”
“想来以前刘太傅定在长公主面前进言,说微臣在朝中结党营私?”他突然不答反问。
凤瑶淡漠观他,并不言话。
他勾唇笑笑,“长公主不言,便是默认了。呵,刘太傅说微臣结党营私,微臣倒得亲自解释一下,对于朝中百官,微臣,从不曾主动亲近,更不曾主动拉拢,反倒是,百官趋炎附势,争着朝微臣这里涌罢了。”
说着,瞳孔之中漫出几许兴味,嗓音也几不可察的一挑,“长公主初次接触朝堂,许是不知,对于朝臣而言,他们软硬皆不会吃,但若是,一个劲儿的算计他们口袋里的银子,长公主到时候且看,他们是否乖乖就范。再者,抓住朝臣的把柄,也尤为重要呢,每日夜里,那京都的风月街上倒是脂粉浓香,处处奢靡,无论进哪家风月场子,皆会抓住几名屁滚尿流的朝臣呢,如此再一示威,保证那些朝臣死心塌地的为你卖命。”
凤瑶瞳孔微缩,冷讽而道:“如此说来,摄政王府的金山银山,就是从其它朝臣那里掠来的?朝臣皆向着你,都因摄政王手里握着他们把柄?”
他慢悠悠的道:“长公主倒是言重了,其实,微臣府内清贫,金山银山,只是虚话。”
“这次捐款,摄政王是捐得最多,若说摄政王府并无金山银山,你以为本宫会信?”
他面上溢出了半许无奈,只道:“不瞒长公主,微臣,只是差人包了一条河渠,养渔卖渔罢了。这些年存积的血汗银子,也在昨日之内,全数捐入国库了呢。”
“堂堂摄政王,竟会差人打渔卖渔?”
他缓道:“微臣不若国舅等人,在京都城内有良田,有旺铺。微臣以前过惯了穷日子,是以,便一心想得富裕安稳,思来想去,便差人养渔打渔了,如此,不止微臣兜里进了金银,便是青州一代的渔民,也有金银入囊呢。”
说着,微微一笑,语气突然有些幽远,“不瞒长公主,比起京都城内的繁荣,青州,倒更像是避世清宁之地,那里,特别是春日或是秋季,定山花烂漫,或山枫成片,景致壮然,再则夜里,河上,定灯火处处,渔舟唱晚。若有机会的话,长公主可去看看,定不负此行。”
“如此说来,摄政王对青州之地倒是极喜。”
他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勾唇笑笑,瞳孔也蓦地有些幽远,却突然不说话了。
凤瑶低沉无波的朝他打量,不动声色。
则是片刻,他便垂眸下来,语气悠长,“是啊,微臣自小便在那里长大,如何不喜,呵。”
凤瑶默了片刻,神色略显起伏,“据本宫所知,青州靠南,青州河的对面,似是大楚之地。”
他抬眸朝凤瑶望来,勾唇而笑,“青州河的对岸,的确是大楚之地。只不过,两岸之人皆友,早已不分你我了呢。”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如此说来,青州之地倒是民风淳朴。”
他点点头。
凤瑶继续道:“摄政王昨日便说你是孤儿出生,那你的双亲,可是青州人?”
他嗓音幽远,“是青州人。都淹死在河里了。微臣五岁便成孤儿,喝青州河水长大。”
他这席话,听着虽略微幽远,但却不像是虚话。
只不过,这颜墨白历来不像个能与人交心而谈的人,此番他突然极为配合的说出这些来,究竟,是发自肺腑的突然言道,还是,因着昨日她突然提及他的身份,从而,聪明狡诈的他,便专程给她演了一出戏,打消她顾虑?
思绪翻转,凤瑶心底突然增了几许复杂,不再言话。
颜墨白凝她几眼,随即将目光垂落在矮桌,平缓而道:“长公主不喜花茶,这些桂花糕与蛋酥糕,可喜?”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微垂,在桌上的两盘糕点上扫了一眼,只道:“摄政王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本宫如今,并不额了。”
他缓道:“长公主凤体,还是自己惜着为好,毕竟,大病初愈,总该是小心顾着点儿的。”
凤瑶淡扫他一眼,无心多言。
她身子如何,她自是知晓,前些日子虽在别宫苟延残喘,回天乏术,但后来却莫名的缓了过来,虽让她自己都觉得诧异,但却不得不说,她这条命,着实有些硬。
这几日,虽也心思焦虑,满身厚重,但汤药则是未曾太过懈怠,再加之这几日身子骨不曾太过异痛,并无大碍,是以,便也开始随之任之,不曾太过在意了。
马车颠簸摇曳,平缓往前。
车内,凤瑶与颜墨白皆未再言话,周遭气氛也略显沉闷。
凤瑶眉头稍稍一皱,随即突然伸手,撩开了一旁的马车窗帘。
瞬时,微热的风迎面而来,眼里,则见百姓游走,摊贩举着货物吆喝,民生百态。
“遥想当日大盛之军入城之际,城中各处货摊被刮倒,孩童被吓哭,百姓纷纷瑟缩在屋,不敢出来半步。但这才半月不到,这京都城内,便已恢复繁荣,看不出半点战乱过后的萧条。”正这时,颜墨白懒散缓慢的嗓音扬来,说着,话语顿了片刻,继续道:“这一切,都是长公主功劳。”
凤瑶神色幽远,并不言话。
只是心底深处,则浮出了司徒夙那张清冷肃肃的脸,一时间,目光也跟着颤了一下。
正这时,身旁有人挤了挤,凤瑶回神,才见颜墨白也挤了过来,也正就着这狭小的窗户朝外观望。
瞬时,一股淡淡的墨香袭来,略微清雅,并不浓烈。
“当日大盛敌军来袭之日,摄政王正于府中养病,是以,那日这京都城内慌乱的情形,摄政王又怎知晓?”凤瑶不动神色的问。
颜墨白则缓道:“那日微臣虽病在府中,却也关心国之大事,是以,那日的民生如何,微臣也是知晓的。”
凤瑶不再多言,只道:“有时候摄政王的话,看似说得倒是极为真切,让人挑不出刺来,但是非曲直,甚至真相如何,摄政王自己清楚。再者,凭摄政王这身子骨,倒也不像是容易生病之人,甚至于,竟还病得下不了榻,难不成,摄政王的体力,竟还比不过刘太傅这些老臣?”
“微臣身子骨看似不弱,但也绝非未有病秧之处。有时候病情的确来得急,也非微臣能预料到的。再者,微臣之言,皆是属实,长公主一直怀疑,只因长公主,从来不信微臣罢了。”
凤瑶淡扫他一眼,瞳孔微缩,只道:“若摄政王能忠心耿耿,真正为我大旭效力,本宫,何能不信你。”
他勾唇笑笑,却不说话了。
“摄政王爷?”正这时,突然有人似是认出了颜墨白,当即惊喜而唤。
凤瑶微怔,下意识的循声而望,便见道路之上,一名卖菜的农妇正惊喜的朝马车望着,随即眼明手快的抓起一捆摊子上的菜蔬便朝马车追来。
“停车。”颜墨白温和出声,马车骤然而歇。
这时,那农妇已是凑近了马车窗边,一张脸略显黝黑,但面上的笑容却格外淳朴。
“上次摄政王爷救了我家小儿,我一直无机会当面与王爷道谢。今儿终于是见了着,王爷,这菜蔬你拿着,我身无长物,只能送王爷这些,望王爷莫要嫌弃。”
农妇突来的热情,令凤瑶怔了一下,若非见得农妇眼底那尽是激动真诚的笑,凤瑶都要以为这番激动的场景是颜墨白故意洗白自己的安排了。
“你家孩儿极是聪明,机灵得当,当时我救他后,也极是喜好这孩子。日后,你且好生栽培他。”正这时,颜墨白平缓出声,待尾音一落,他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已是探出了车外,略微有礼的接过了农妇手中的那困青菜,“多谢。”
农妇面上笑得灿然,只道:“自家的伢子,自家肯定会好生栽培的。难得王爷也夸他,他若知晓了,定不知道高兴到哪儿去了。”
颜墨白缓道:“如此便好。你且先忙你的,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
农妇忙道:“王爷先忙,先忙。”
周遭,已略远的围了不少人,纷纷侧目而望,却不若奸臣过市,人人鄙夷喊打的阵状。
片刻,马车再度缓缓而动,渐行渐远。
凤瑶回眸,扫了一眼放在车内的那困菜蔬,瞳孔微缩,低沉而道:“倒是不料,摄政王出巡,竟也如此受欢迎。”
他微微而笑,嗓音儒雅如风,“前几日,微臣在马蹄下救了那妇人的孩子罢了,不料今日出行,竟被她认出来了。”
说着,似是来了行至,挑声而问:“在长公主眼里,如微臣这般人,若是出巡的话,定如鼠类过街,人人喊打?”
凤瑶淡道:“本宫倒是并无此意,只是诧异,如摄政王这般人物,竟也会亲自出手救人。再者,方才那农妇,看似贫困,以卖菜为生,摄政王多金多财,又为何还要伸手要那农妇的菜,难不成,摄政王抠惯了朝臣的银子,便也吝啬到连农妇的菜都要收了?”
这话一落,凤瑶神色微沉,静静观他。
他面上依旧一派从容,才平和而道:“若不收她的菜,自会被她认作嫌弃。有时候,也非拿人手短,而是,一种礼数罢了。”
凤瑶凝他几眼,不说话。
这人无论做什么,似乎都有他的理由,无论是强词夺理还是其它,他都会将一件略微抵触甚至不善之事极是完美的圆过去。
想来,他能从边关守将混到今天这一手遮天的位置,若没点本事,没点心计,自也是不可能的了。
思绪如此,凤瑶再度回头过来,目光朝车外观望。
颜墨白微缓而道:“掀开帘子,倒易晒着太阳,长公主不热?”
凤瑶低沉而道:“车内闷热,若不掀开帘子,自是更热。”
“长公主可听过心静自然凉的道理?”
凤瑶眼角一挑,转眸朝他望来,眼见他笑得儒雅温和,奈何额头上也已是布了层薄汗,她面上略微漫出了几许冷嘲,只道:“心静自然凉的道理,本宫自然听过。只不过,依照摄政王这话,难不成摄政王此际便是极为心静,是以凉快了?”
他微微一怔,随即慢腾腾的挪开目光,不言话了。
马车,一路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待出得京都城门后,虽道路崎岖,但官道周遭倒是树木茂密,烈阳也被遮住不少,迎面而来的林风,也终于是有了几许凉意。
凤瑶将帘子撩着打了结,以便林风吹进车来。
回眸,便见颜墨白已是在车上挑了本书正兀自而看。
如此与他对坐,着实百无聊赖,更何况,蛀虫当前,无论是姿态还是威仪,她都不能懈怠。只是这颜墨白,倒是满身懒散,白衣温润,此际看书,倒也看得有些认真,竟连她在看他都不知。
谁说,佞臣贪吏便该肥头大耳,大腹便便,举手投足皆该一副耀武扬威或是滑腻之气,但如今这颜墨白,容貌俊然,温润儒雅,看起书来,着实如君子贤士无异,倒也是令人大开眼界了。
马车再度朝前行了不远,沉寂压抑的气氛里,突然,后方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凤瑶下意识的朝车窗外观望,则是片刻,便见一辆马车微快的从她眼前路过。
只不过,许是车内闷热之故,那辆马车内的人,不止半趴在车窗,手里的扇子还不住摇晃。
那人,面容则略显俊然,奈何神情恹恹的眼睛刚刚随意的朝凤瑶这边扫来,凤瑶淡漠无波的朝他观望,则是片刻,那恹恹的目光,便与凤瑶的眼对了个正着。
凤瑶神色一怔,那人,则是眼珠子一瞪,瞳孔骤然漫出惊恐,随即浑身也不受控制的颤了几颤,在手中的墨扇落下马车之际,他的脑袋已是迅速缩回了窗内,更瞬间掩好了帘子。
好一个败家嘚瑟之子,上次在街上碰上他,他脚底抹油溜得快,她便也不再追究,再加之这几日事务繁忙,她倒也有些忘了这人擅自出府之事,却是不料,不料这人竟敢嚣张胆大的再度出府,甚至,还敢出城。
无疑,这浪荡子是将她的禁令当做耳边风了。
思绪翻转,凤瑶瞳孔骤然而缩。
正这时,那辆马车突然加快,飞似的朝她眼前滑过。
“花谨!”凤瑶扯声一吼。
奈何这话却不曾震停那马车,反倒震得颜墨白从书中收回了目光。
“长公主看见瑞侯了?”他慢悠悠的合上书,懒散而问。
凤瑶冷扫他一眼,并未搭理,下意识的扭头朝帘外的车夫令道,“拦住前面那辆马车。”
这话一落,马车依旧缓慢而行,并无加快。
凤瑶眉头一皱,目光朝颜墨白落来,他勾唇笑笑,慢悠出声,“伏鬼,劫住前面的马车。”
凤瑶神色一沉,不及反应,瞬时,马车骤然加速,凤瑶下意识的伸手捉住了窗棱,稳住了身形,颜墨白则懒散而坐着,面无异色,脱口的嗓音依旧显得儒雅随意,“微臣记得,上次在朝堂之上,瑞侯公然对微臣无礼,长公主百般维护,仅将他紧闭在府中,而今,长公主命令犹在,在瑞侯则出现在城门之外,不知这回,长公主要如何处置瑞侯?”
凤瑶冷眼观他,不答反问,“摄政王认为该如何处置?”
他眸色流转,勾唇笑了,“如此玩世不恭,花天酒地之人,不若,卸了他的官职,如何?这般一来,想来老瑞侯也能释然了,而长公主,也能免除祸患。”
“摄政王如此言道,可是想对瑞侯公报私仇?”凤瑶冷道。
她可是记得,当日朝堂之上,花谨发起疯来,可是想打这颜墨白的。
这话一落,颜墨白面色并无变化,仅是平和无波的朝凤瑶望着,“只懂花天酒地的浪荡子,一事无成,说不准何时便能惹出祸端来。如此人物,最好弃用,难不成长公主还希望他会改邪归正,为国效力?”
他言语极为懒散,语气则透着几分淡讽,却是尾音刚落,凤瑶坐下的马车骤然停了下来。
瞬时,周遭嘈杂凌乱的车轮与马蹄声同时消停,窗外,有阳光自树缝打落,地面光斑微微,格外明亮。
凤瑶坐下的马车,正横亘在道路中央,挡住了花谨马车的去路。
而从窗外放眼看去,凤瑶只见花谨马车的车夫正面色惊愕的朝这边望着,大抵是吓得太过厉害,连带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们,你们是何人?”
这话一出,无人应声,而花谨马车的帘子也似是被人紧紧的捉着,挡住了车内的一切。
凤瑶神色微沉,低沉而道:“还不出来?”
这话一落,花谨马车的帘子一动不动。
凤瑶兴致缺缺,嗓音也突然有些阴冷,“怎么,瑞侯竟是胆大到连本宫都唤不动你了?”
瞬时,花谨马车的帘子抖了记下,片刻之际,一只手从帘子内探了出来,随即微微将帘子一掀。
凤瑶瞳孔微缩,本以为花谨车内仅坐了花谨一人,却是不料,他车内除他之外,还塞了一名女子。
那女子,衣着倒是明艳,但却浓妆艳抹,目光却无半分怯怯,仅是故作羞涩,着实将风情媚骨演绎得淋漓尽致。
果然,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身边,便也会交什么样的人,亦如这花谨,本身作风不良,骄奢淫逸,这倒好,身边的女人也是如此风情万种。
“瑞侯这是要去哪儿?”凤瑶默了片刻,低沉沉的问。
花谨嘴角僵了僵,眼睛神色飘忽,就是不敢朝凤瑶望来。
他也不回话,整个人满面紧张的僵坐着。
凤瑶心底也跟着沉了半许,“既是说不出话,想来瑞侯的舌头长着也无用。”
花谨目光骤然一颤,还未立即言话,身边的浓妆女子则朝凤瑶望来,柔魅而道:“敢问姑娘又是哪位,竟对瑞侯如此凶神恶煞?”
这话一落,花谨浑身颤得越发厉害,那女子似是察觉,轻讽而笑,“瑞侯这是怎么了?竟是怕她怕得这般厉害!难不成,她便是瑞侯府中的母夜叉,来对瑞侯,捉奸的?”
柔魅的嗓音,酥骨不浅。
大抵是,风月之人,无论是姿态还是言行,皆可将那一股媚意演绎得极为完美。
“姑奶奶,你可是想害我哥?我虽打着我哥的旗号出来,威风威风,但也不能太过招摇,不能见人便宣扬我是我哥!”花谨终于是坐不住了,朝身边女子小声埋怨。
随后强行按捺心神,扭头朝凤瑶望来,忙道:“咳,咳,长公主倒是认错了,微草民,草民并非瑞侯,而是瑞侯的堂弟。呵,我堂哥近日正被长公主软禁在侯爷府,难不成长公主忘了?”
此生之中,虽遇过荒唐之事,但却不曾遇见过如此荒唐,张口胡诌之人。
再瞧花谨那颤得眼珠子都快落下来的模样,凤瑶心底阴沉,连带面色都冷了几许。
倒是真被这颜墨白说准了,如花谨这种巧言令色,骄奢淫逸之人,如何能用?
“你若不为瑞侯,何来知晓本宫身份?本宫倒是不记得,本宫见过瑞侯的堂弟。”凤瑶阴沉道。
花谨一震,话语噎住,似是觉得有些包不住火了,又见凤瑶面色冷得慎人,他面上紧张憋屈,最后终归是破了功,急忙从马车上溜了下来,求道:“长公主饶微臣一回吧!微臣的确一时忍不住,才出府游玩儿,望长公主再饶微臣这一次。”
这话一出,那马车上的浓妆女子也是坐不住了,当即面色震撼的下得车来,朝凤瑶跪下。
凤瑶长叹了一口气,遥想老瑞侯倒是廉政清明,却不想生出来的儿子,竟是这等性子,倒也是废了。
枉她前些日子看在老瑞侯的面上饶这花谨几回,却是不料,这种骄奢之人,早已定性,改不了了。
思绪翻转,凤瑶阴沉沉的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只道:“瑞侯胆大,三番五次行为不恭,甚至还敢将本宫之令彻底违逆,看来,瑞侯只适合酒足饭饱,女子在怀的清闲日子,不适合当我大旭官员。”
他惊得不浅,脸色都白了一层。
猛的朝凤瑶磕头,“微臣知错了,求长公主再饶微臣一回。若是长公主因此卸微臣官职,微臣会没命的,求长公主开恩。”
凤瑶冷扫他两眼,瞳孔一缩,随即淡漠无波的伸手放下了车帘子,不见为净。
“长公主放弃瑞侯了?”正这时,颜墨白迎上了凤瑶的眼,平和无波的问。
凤瑶不答。
他则勾唇而笑,只道:“长公主能看清瑞侯为人,远避小人,倒是明智。如瑞侯这般人物,留着,本无用。”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冷眼观他,“摄政王又何必落井下石,花谨虽荒唐无用,但摄政王明明有用,却将所有招数都用到本宫身上来了。”
说完,不欲与他多言,话锋一转,“天色已是不早,为防错过施粥时辰,自得加紧赶路了。”
颜墨白缓道:“此地离流民安置之地已是不远,长公主无需太过担忧。”
这话一落,他嗓音一挑,“伏鬼,行车。”
伏鬼恭敬在外应声,嗓音低沉厚重,无波无温,就像是从阎罗殿里飘出的狰狞声音一般。
片刻,马车便开始逐渐摇曳,缓缓往前。
花谨祈求的嗓音,淹没在了马蹄与车轮声里,隐隐约约的,听着倒是有些撕心裂肺。
凤瑶面色沉寂,目光平静,无动于衷。
颜墨白则似笑非笑的观她,也未再言话。
不久,马车再度停了下来,车外略显嘈杂,似有不少人。
伏鬼在外恭敬无波的道:“主子,到了。”
颜墨白缓缓起身,率先下车,待凤瑶挪至马车边缘,便见颜墨白如同今早一般,再度朝她伸了手,势要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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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章 压榨压榨 (四千)
凤瑶神色微动,仍是淡扫他一眼,随即便要自行下车,不料身子还无动作,一抹人影已是迅速冲来,挤在了颜墨白面前,伸着双手极是恭敬的朝凤瑶递来,恭敬讨好,“长公主,微臣来扶您。”
这人,竟是跟来了。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心生淡漠。
花谨此人,容易犯错,也容易碾碎志气的认错讨好,但偏偏就是,不稳重,不长记性钤。
她虽敬重老瑞侯为人,不至于对花谨行过分之事,但这花谨,着实是烂泥扶不上墙。
心思至此,凤瑶也未搭上花谨的手,便自行干脆的下了马车。
花谨眉头皱得更紧,面色越发的焦急,朝凤瑶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说话。
“拜见长公主,摄政王爷。”正这时,有恭敬的嗓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洽。
凤瑶循声而望,便见几名官袍男子正立在一旁,正朝她与颜墨白行礼。
“他们皆是周边的县令,此番安置难民,他们也是有功。”颜墨白朝凤瑶温润出声。
县令们顿时受宠若惊,忙朝颜墨白回道:“这些皆是下官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凤瑶按捺心神,低沉无波的朝几名县令赞了两句,待县令们越发紧张喜染然之际,才转眸朝颜墨白望来,淡道:“正午将近,可要开始施粥了?”
颜墨白神色微动,温润而笑,“时辰确已正午,的确该施粥了,但,长公主此际可要先将午膳用了再过去?”
凤瑶答得干脆,“不必。”
颜墨白未再言话,仅让县令们在前领路。
为难民搭建木屋之处,还得稍稍绕过这道山丘,只因山路狭窄,无法通车,是以便只可徒步而行。
奈何,山路崎岖,不易行走,花谨足下踉跄,身形不稳,却仍是讨好的行在凤瑶身边,狗腿的朝凤瑶道:“山路崎岖,微臣扶着长公主可好?”
凤瑶终于是转眸朝他望来,低沉沉的出了声,“瑞侯跟来也无济于事,既是走不稳这山路,便早些回去。”
这话刚落,跟在队伍最后方的浓妆女子娇呼一声,凤瑶下意识的回头一望,便见那女子正坐在了地上,伸手揉着脚踝,楚楚至极的朝花谨望着。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再度沉了几许,朝花谨冷声而道:“本宫决定的事,并不会轻易改变,瑞侯若是识相,便自行离开,另外,将你带来的那女人也领走,免得媚意招摇,污了风气!”
花谨眉头大皱,仍是不曾放弃,无奈祈求的道:“长公主,微臣知道错了。今日出城,也只因那狐媚子勾着微臣,微臣”
他焦急的解释,然而后话未落,落后凤瑶半步的颜墨白已懒散出声,“长公主此行,只为施粥安民,瑞侯若是当真想要求饶,今日便该安分守己,亦或是,殷勤办事。对了,等会儿所到之处,难民极多,施粥的人手许是不够,不若瑞侯”
话刚到这儿,他便饶有兴致的停住了。
花谨神色蓦地一变,瞪颜墨白一眼,随即朝凤瑶道:“我来,我来!我为大旭侯爷,自该为国效力,既是施粥人手不够,我来帮忙便是。”
说着,朝凤瑶极为讨好的嘿嘿一笑,“长公主,微臣先去前方准备准备了,告辞。”
这话一落,竟也忘了后方娇呼的美人儿,提着锦袍下摆便朝前方冲去。
凤瑶瞳孔微缩,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本宫要让瑞侯离去,但摄政王却故意将他留下,是为何意?”
她问得直白,语气凉薄。
颜墨白抬眸朝她扫了一眼,面色从容依旧,只是瞳孔里,却似是突然卷了半许深沉与幽长,令人观之不透。
“长公主若是当真要对瑞侯不近人情,待下车之际,便会让御林军赶走他,岂会任由他跟来,不言不理。”他似是全然看透一般,语气平静无波。
说着,他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挪开,继续无波无澜的缓道:“长公主能几番饶过瑞侯,缘由无非有三,其一,老瑞侯德高望重,势力极大,再加之长公主敬重老瑞侯,是以不愿太过对老瑞侯的独子刻薄,从而得罪整个老瑞侯的势力,其二,长公主视微臣为眼中钉,方巧瑞侯对微臣恨之入骨,长公主将他放着,虽无用处,但瑞侯总能缠着微臣,让微臣闹心,其三”
话一到这儿,他嗓音越发幽长,“其三,瑞侯虽骄奢淫逸,但性子通透,并无花肠,长公主一眼便能看透于他。如此人物,在朝堂之上,也属特立独行的异类,长公主欣赏如此无温无害的人物,再加之瑞侯也并未犯下不可饶恕之罪,更不曾冒犯长公主与皇上皇权,反倒狗腿衷心,是以,长公主对瑞侯,终归不曾太过心狠。”
冗长的一席话,却字字入心。
凤瑶冷笑一声,“摄政王分析得倒是入理,只不过,却全然不实。本宫从不曾包庇过瑞侯,今日,更是决心卸他之职。”
颜墨白也未诧异,反倒是儒雅随和的勾唇而笑,“卸他之职,却并未嫉恶如仇,今日也不曾强行赶瑞侯走,任他表现,如此一来,长公主也算是给了瑞侯机会,也给了老瑞侯面子。而今,微臣助长公主一臂之力,让瑞侯勤奋表现,到时候,长公主再顺势下台,稍稍宽容瑞侯,既能让瑞侯对长公主越发死心塌地,又能让老瑞侯感恩戴德,如此,微臣可算识相?”
他温润无波的望着凤瑶,俊美的面容并无异色,反倒是微微带笑,从容淡定。
这人,总有本事猜心,也总能不顾她面子的将所有实情都挑破来说,让她下不了台。
花谨虽是无用,但她的确不可太过恶对。老瑞侯德高望重,家势不浅,如今她与自家幼帝根基不稳,多一个庸然无能的人留在身边,也比多一个仇人要好。
思绪翻腾,凤瑶稍稍变了脸色。
颜墨白则略微幽远的朝前方观望,温润幽远的道:“长公主对微臣心生芥蒂,想来无论微臣说什么,都不得长公主待见。但有些话,微臣还是得出言提醒,只道是,太过束手束脚,忌讳朝中权贵,还不如放手一搏,震慑权贵。毕竟,这天下之大,不需懦弱仁慈的君王,只需,大气魄力的明君罢了。瑞侯,便是一个例子,骄奢无用,长公主不愿为了他而得罪老瑞侯势力,但依照微臣看来,老瑞侯麾下,也不过是些告老还乡的老臣罢了,虽有些声望,但却并无实权,便是怒了,也只能制造舆论罢了,不足畏惧。”
大抵是,出境不同,腹黑不同,是以,颜墨白这席话入得耳里,却与凤瑶之心全数违背。
颜墨白行事,自然可不计后果,不计名声,只要对他有利,他自能费劲一切将威望之臣打压下去,纵是得了一身骂名,似也不必在意,并无关系。只不过,如此之举,倒是适合他这佞臣,但身为大旭的长公主,她又如何能这般不计后果甚至不计名声的这般做!
若不择手段,不在意名声,她家的幼弟,早被她的所作所为牵连,如此一来,他以后如何做子民爱戴,君民一心的明君。
凤瑶思绪浮动,朝颜墨白冷眼一扫,无心搭理,只道:“摄政王言之虽有理,但对于处境不同的人,你这番话,自然也不识用。”
颜墨白神色微深,凝她两眼,缓道:“也罢,长公主心有计量,有你自己的考虑便好,说来,以前倒是有句古话,只道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想来长公主一直未想过与微臣一道,是以也不会与微臣相谋。”
这蛀虫倒也会说古话。
凤瑶淡漠扫他,思绪翻涌,却也无心再与他多言。
一路过来,待绕过山丘后,前方则一片平坦豁然开朗。
那满目的良田,纵横阡陌,田内一片油绿,盎然生机。
不远处,木屋一栋挨着一栋,数量繁多,但却极为整齐。
眼见凤瑶朝周遭观望,有县令壮了胆子,朝凤瑶恭敬道:“长公主,这刘寨村人口稀少,良田则多,下官们将难民安置在这里,既可热闹当地村民,又可让难民有地可种,日后在此生衍繁息不是问题。”
“你能有如此考量与安排,倒是极好。”说着,极为难得的将目光朝县令落来,“这些日子,劳你费心了。”
县令顿如受宠若惊,急忙道:“这些都是下官几人一道想出来的,为国分忧,是下官等人应该做的。”
凤瑶缓缓点头,未再言话,足下步子则稍稍加快几许。
不远处,已有嘈杂的声音不绝于耳,热闹沸腾。
待凤瑶一行人走近,才见寨子的大坝里,人头攒动,难民已纷纷拿着碗筷排好了队,正等着施粥。
长长的难民队伍里,还有不少面黄肌瘦的孩童,那些孩童皆满身褴褛,头发凌乱,脚上无鞋,一双饥饿的眼睛直直的朝透过缝隙朝前方施粥之处望着,令人乍然观望间,着实心生怜悯。
“大家莫要挤,莫挤,粥与馒头还有肉包子都是足够的,大家到时候可尽心的吃,若是不够,摄政王定也会差人补齐。是以大家莫挤,莫踩着孩子了,都有份儿,都有份儿。”
眼见凤瑶走近,花谨开始扯着嗓音吆喝。
凤瑶扫了扫那整齐排列且并无任何无秩序拥挤的难民队伍,眉头微微一皱,心底再度叹了口气。
什么叫烂泥扶不上墙,花谨当场为她做了最好的演绎,便是要努力的讨好,奈何力气总是用不到该用的地方。
“方才在马车里,长公主还说微臣对瑞侯公报私仇,但长公主如今瞧瞧,这瑞侯显然是在设计微臣。此番施粥,馒头与肉包子稍够,难民可吃得八分饱,但却不够十分。”正这时,身旁扬来了颜墨白的嗓音。
凤瑶转眸观他,神色微沉,“既是要施粥,广铺善意,为何摄政王不将粥,馒头,还有肉包准备足量,让难民吃个十分饱?”
他勾唇而笑,“施粥,不过是微臣的善举罢了,偶尔一次,并非长远之计。让难民吃个八分饱,既是对难民的关怀,也能鞭策难民,吃了这顿,便该,生活节俭,努力务农织布,养活自己,而不是,好逸恶劳,日日翘首以盼朝廷的救济。”
说着,他转眸朝不远处的队伍扫了一眼,眼角也微微一挑,继续道:“再者,微臣刚刚才为朝廷捐出百万纹银,已两手空空,此番施粥,微臣也垫付不出太多的银子来买馒头与肉包呢。”
他嗓音平和无波,面色从容,整个人,依旧儒雅如风,给人一种温润雅致之感。
若非知晓他是不可一世的佞臣,凤瑶倒是要恍然发觉,这人温润从容,乃精明聪慧的儒士。
不得不说,他这番言话,着实是有道理,考量也是得当,若是难民皆有懈怠之心,日日盯着朝廷救济的话,如此一来,一旦朝廷略微亏待了他们,他们定心生不满,从而,大兴造反也是早晚之事。
心思如此,凤瑶垂眸下来,默了片刻,只道:“摄政王倒是难得做了件对事。”
颜墨白勾唇而笑,嗓音一挑,“只可惜,瑞侯则拆了微臣的台。一会儿馒头或是肉包不够了,长公主,便让瑞侯自己破财补齐吧。瑞侯历来不长进,是因生活富足,并无压力,对待这种人,说不准多压榨压榨,便听话了。”
凤瑶深眼凝他,低沉而道:“摄政王心思倒是深沉得紧,算计花谨,更是手到擒来。”
他笑得温和,“长公主误会了,微臣此举,是在帮长公主将瑞侯扶上墙。”
凤瑶眼角一抽,神色微变。
这蛀虫倒是圆滑得紧,竟是堂而皇之的将花谨当真比作烂泥了,如花谨这般不精算计之人,岂能斗得过这蛀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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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一章 扶不上墙(六千)
凤瑶垂眸下来,思绪翻转,正思量,这时,颜墨白已话锋一转,“长公主,先过去吧,与难民说几句贴己的话,得难民呼声与拥戴时,便让瑞侯开始施粥。”
凤瑶并未拒绝,缓步往前。
待走至施粥台前,花谨急忙狗腿的为凤瑶腾出了位置,让她站在了正中。
正这时,在场难民皆诧异好奇的朝凤瑶观望钤。
随即,有县令当即扯着嗓子报了凤瑶与颜墨白身份。
瞬时,在场难民纷纷一惊,急忙颤身跪下,用着发紧的嗓音朝凤瑶与颜墨白恭唤。
凤瑶按捺心神的招呼平身,待难民站起,才低沉而道:“江南灾患,不止是尔等的灾患,更为国之灾患。我大旭人儿,虽斗不过天灾,但求能团结一心,互帮互助,共度难关。本宫今日来,别无其他,只是要告诉你们,国之有难,君民与共,你们皆为大旭子民,本宫与皇上,定竭尽而护。”
这话一落,全场寂寂洽。
则是片刻,颜墨白拍了手掌。
难民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扯声高呼,“长公主千岁。”
凤瑶神色沉寂,目光朝花谨落来,“开始施粥。”
花谨急忙狗腿的点头,而后亲自上阵拿了粥勺,准备大干。
凤瑶已不再多呆,缓缓转身而行,最后站在了一边,静默而观。
整个施粥过程,难民皆有秩序,不争不抢,花谨全程施粥,纵是胳膊酸疼了,眼见凤瑶在旁,也不敢懈怠休息。
半晌,施粥完毕,全民皆蹲地而食,一些面黄肌瘦的孩童面上带笑,极为难得的灿烂如花。
见得这一幕,凤瑶心底突然有些触动。
这些日子,只知大战过后民生颓然,只知江南水患令难民失所,但一切一切的惨然场景,也只是靠脑海凭空想象,但如今目睹这一切,目睹了那些面黄肌瘦的孩童,才知,大旭危亡,民不聊生,竟是已到这种地步。
思绪翻腾,一时,凤瑶目光幽远,面色沉得厉害。
花谨施粥完毕,本要朝凤瑶靠近,待见凤瑶如此脸色,便已不敢向前,仅是紧张的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揉着自己发酸发痛的胳膊,不敢出声。
时辰,逐渐逝去,头顶,则烈阳如火。
许久,一把油纸伞移到了凤瑶头顶,稍稍遮了炽热的烈阳。
凤瑶这才回神,下意识的转眸而望,便见颜墨白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手举纸伞,悠远而问,“长公主如此失神,在想什么?”
凤瑶满面淡漠,并不言话。
他继续缓道:“长公主今日见着的难民,不过冰山一角。那水患严重的江南及周边,甚至我大旭周边饱受战乱的地方,更是,难民如潮。”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沉的道:“难民问题,的确急需解决。但急于一时也无用。如今国民危机,接下来,本宫倒要对全国灾患之地减免赋税,发放救资,助灾民真正渡过此劫,摄政王意下如何?”
颜墨白缓缓点头,平缓而道:“减免赋税,拨放救资,的确尚可。只不过,却非长效。甚至于,朝廷拨款下去,便如银子入了江河,虽解燃眉之急,但却易造成国库空虚,如此,对朝廷而言并无好处。”
凤瑶深眼观他,“摄政王有何良策?”
他似是就在等凤瑶这话,面上逐渐漫出了几分兴味,“对难民进行,招兵。”
说着,嗓音一挑,“难民从军,大旭自会给他们发放俸银,让他们用这些银子来养家。如此,朝廷拨了银子,救了难民,银子也未全然的打水漂,更也壮了我大旭兵力,一举两得。”
凤瑶神色微沉,心思浮动,略生复杂。
不得不说,这两日内,这蛀虫的言行与以前想比,倒是极为不同。
以前这人只要与她遇上,似是随时都在针对算计于她,但这两日,他倒是犹如性子变了一般,竟也会真正与她探讨国之大事,提出略见可行的法子了,这人如此突然的改变,倒令她有些措手不及。
若说这人突然改邪归正,突然散尽了满身的佞气而转为忠臣了,她是无论如何都有些不信的。
毕竟,人心与人性,又岂能说变就变。
越想,思绪越加的复杂,甚至于,心底深处,竟也有一股朦胧空洞之感在盘旋,莫名其妙的觉得不详,但至于究竟不详在哪里,她又分析不出来,只是心底有这种感觉,空洞而又不善,无法去遇见,却又挥之不去。
凤瑶兀自而立,沉默了下来。
半晌,颜墨白温润无波的嗓音再度扬来,“今日时机正好得当,不易太过推迟,免得影响招兵进度,是以,此际长公主可要让县令安排招兵之事了?”
他的嗓音极为平缓,从容淡定,语气也平和无波,并无异常。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冷冽的目光朝他凝着,“摄政王今日主动邀本宫过来,可是早就计划好让答应本宫招难民为兵之事?”他微微而笑,面色依旧从容,却也不曾反驳,仅是默了片刻,儒雅悠长的缓道:“微臣虽为权臣,但却不敢擅自招难民为兵,也不敢擅自囤积兵力。今日邀长公主来,其一是安抚难民之心,其二,的确是为招兵。毕竟,此地难民中的青壮男子不少,招个五百兵力不成问题。”
话刚到这儿,他话语顿住,眼见凤瑶目光越发深沉,他瞳孔内几不可察的滑过半缕无奈,随即似是极为诚恳认真的道:“长公主,微臣此举,是在为大旭着想。”
是吗?
连国破之际都不曾出手搭救,更不曾露面的蛀虫,竟也会认认真真的对她说他这是在为大旭着想。
如今民心不稳,对难民突然招纳兵力并非好事,但也不得不说,大旭的确兵力不旺,大盛说不准便要卷兵而来,壮大大旭的兵力,也是迫在眉睫之事。
思绪翻腾,凤瑶满面复杂,并未言话。
颜墨白也未再出声,仅是从容无波的立在她身旁。
待半晌,已有难民欲要起身离开之际,凤瑶才瞳孔微缩,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低沉沉的道:“对难民招兵之事,虽可进行,但,让县令们态度好些,若有完全不愿为兵的男子,无需太过为难。”
“如今乱世之中,长公主若一味的宅心仁厚,许是不利。”颜墨白缓缓出声,语气有些懒散,似在劝慰,又似在调侃。
凤瑶淡道:“不愿为兵之人,便是你强他为兵,他也不见得会为国拼命,说不准便会在沙场逃匿。”
他勾唇而笑,只道:“长公主倒是考虑周到。”说着,嗓音一挑,“招兵之事,微臣这便吩咐县令去办。争取在三日之内,将招入的难民兵力冲入校场磨练。”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待将目光朝周遭一扫,目光凝在了那些瘦骨嶙峋的孩童身上,一时,心口微有揪痛,但却是片刻,她便垂眸下来,强行按捺心底的波澜,低沉沉的朝颜墨白应了一声,“嗯。”
国之不兴,危难重重,此际,身为大旭的监国公主,她的确得四处招兵买马,壮实大旭的兵力。
只不过,国民之中,想来最是不喜的也是壮丁入伍了,毕竟,一旦壮丁入伍,那这些平头百姓的家里,便只剩黄发垂髫的妇孺了。
而每番过节,他们也不会家人团聚,而是,缺人缺力,甚至还要日日胆战心惊的祈祷,祈祷征夫安在了。
战事害人,只奈何,这乱世之中,那些沙场之争,两国交战,随时皆可爆发。
战乱不停歇,国之君主,便是体恤百姓不得团聚,也必得狠心忽略,即便她姑苏凤瑶有心仁慈,也无法,不为了大旭做想,无法将仁慈进行到底了。
思绪至此,凤瑶长长的叹了口气。
待回神过来,颜墨白正略微兴味的望她,悠悠而问:“长公主舍不得让难民从军?还在心软?”
凤瑶瞳孔微缩,冷扫他一眼,随即略微干脆的夺了他手中的纸伞,“摄政王还不去办事?”
他勾唇而笑,不再言话,随即便转身而去,招了几名县令聚在不远处言话。
凤瑶朝颜墨白扫了两眼,随即视线迂回,则与不远处花谨那双修长的眼对个正着。
刹那,花谨目光颤了两颤,急忙心虚的垂眸下来,而后猛的伸手推开了正立在身边为他按揉胳膊的浓妆女子。
那女子怔了一下,待回神过来,便见凤瑶目光淡漠,面色清冷,她惊了一下,随即怯怯的挪着碎步,躲到了花谨身后。
“今日施粥,倒是辛苦瑞侯了。本宫本要赞瑞侯两句,不料瑞侯身边倒有美人儿伺候,看似倒也安逸得紧。”仅是片刻,凤瑶便按捺心绪,不深不浅的出了声。
花谨浑身紧绷,如临大敌,随即心虚的朝凤瑶望来,狗腿的笑笑,“长公主,微臣冤枉,是她无礼碰微臣在先,微臣本要推开她的,奈何还未动手,便被长公主看见了。”
说完,分毫不顾那浓妆女子惊愕的脸色,当即朝凤瑶跑来,随即立在凤瑶面前,热络心虚的道:“长公主金枝玉叶,岂能亲自费力的撑伞,还是让微臣来为长公主撑伞吧。”
说着,便要急切的来夺凤瑶手中的纸伞。
凤瑶并未拒绝,任由他将纸伞接了过去,随即回眸朝那满面惊愕委屈的浓妆女子扫了一眼,不深不浅的道:“瑞侯的美人儿倒是媚骨天成,楚楚怜然,便是本宫看她一眼,也觉风情不浅。如此美人儿,此际正满面委屈,瑞侯不过去安慰安慰?”
花谨忙道:“都是她自找的,她今日非得勾着微臣出城,方才也非得要碰微臣,微臣数落她两句,也是她该受的。”
凤瑶神色微沉。
风月场上的浪荡子,虽骄奢淫逸,但对待风月之地的美人儿也自是极为疼惜,但这花谨倒是不同,虽骄奢淫逸,虽喜好风月,但却独独以自己为重,亦如过河拆桥,转眼翻脸的事,他也是轻松驾驭,手到擒来。
女人在他眼里,不过随时可换的衣袍罢了,而这些被他看上的人,倒也倒霉了些。
再者,不得不说,这花谨并不是不聪明,并不是不圆滑,而是,市侩与圆滑都不精,甚至,也用错了地方。
凤瑶默了片刻,才稍稍收敛心神,低沉沉的出声道:“看来,瑞侯还是未长记性,在本宫面前,竟还敢满口胡诌。”
他举着油纸伞的手颤了颤,眉眼都快挤到了一起,满面憋屈的道:“长公主,微臣知错了。但方才的确是她主动碰微臣的,主动要为微臣揉手的,微臣今日不停的施粥,手臂的确酸疼得厉害,是以,一时鬼迷心窍,便让她碰了。”
委委屈屈的嗓音,从一个大男人嘴里道出倒是有些伤风化。
更何况,这花谨明明都满面憋屈了,那双细长的眼睛竟还不住的朝她放着狗腿柔弱的笑,再加上他面容白润,一股子似是在风月之地染上的柔魅脆弱之意怎么都掩饰不住,凤瑶倒是心生咋舌,逐渐挪开了目光,再度忍不住感慨那老瑞侯怎么生了这么个骄奢淫逸且一无是处的儿子。
“你与那女子之间的事,本宫并无计较。本宫念你此番苦苦跟来,便给你一个机会,你且好生说说,你这些日子,错在哪儿了?”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低沉沉的出声,待这话一出,才突然发觉,自己这话,竟突然像是在对一个稚嫩的孩童说。
只奈何,花谨却是紧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盯她,答出的话也犹如孩童,“微臣,微臣错在不该无视长公主的禁令,出城游玩儿。”
凤瑶瞳孔一缩,漫不经心的道:“还有呢?”
还有?
花谨嘴角僵了僵,捏着伞柄的手心都快出汗了,“还有,还有不该欺瞒长公主,说,说微臣是微臣的堂弟。”
凤瑶并不满意,低沉沉的继续道:“就这些?”
花谨忍不住开始伸手抠起了脑袋,满面苦涩。
遥想曾经花天酒地再归家,被家中老头子拿着扫帚追着打都没这么紧张憋屈过,却是不料有朝一日,自己还未挨打,还未挨骂,便比挨打挨骂还要憋屈难受。
不得不说,难怪朝臣近日逛窑子都时常穿着补丁衣袍,难怪他们近些日子都心情不好,也难怪他们开口闭口便是说长公主是母夜叉,连逛窑子时都心有余悸,玩起女人也无法尽兴。却是不料啊,这长公主当真是凶得很,不怒自威呐。
越想,花谨面色便越发的紧张,额头大汗淋淋,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凤瑶冷眼观他,低沉沉的问:“怎么,想不出来了?”
他急忙放下抓脑袋的手,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朝凤瑶赔笑,“微臣明白了,长公主本是鄙夷摄政王那大奸臣,但今日微臣还帮那奸臣施粥了,也未能将那奸臣挤兑得狗血淋头,是以,微臣办事不利,未给长公主增面子,因而,惹长公主不悦了。”
“混账东西!”凤瑶脸色骤沉,着实是忍不住了,当即破口而出。
花谨浑身颤了两颤,急忙垂眸下来,不敢朝凤瑶观望一眼。
凤瑶心绪起伏,落在花谨身上的目光也是明灭不定。
她现在倒是知晓了,也难怪这花谨经常说老瑞侯要打他,如今别说是老瑞侯恨铁不成钢了,便是她这与花谨毫无关系的人,也会恨铁不成钢了。
不得不说,老瑞侯经常打他,都的确是轻的了,若是当真放在她姑苏凤瑶手里,免不了一顿摧残修理。
“本宫问你,今日年岁究竟多少?”凤瑶默了片刻,强忍心绪,阴沉沉的问。
花谨一时把不准凤瑶心情,垂头怯道:“二十有一。”
竟还比她大三岁。
凤瑶瞳孔一缩,继续道:“几岁的孩童,都知礼义廉耻,知君子之道,瑞侯都二是有一了,可是知晓?”
花谨不敢言谎,低低而道:“微臣小时候背过三字经和道德经,但如今,如今忘了。若是长公主觉得有必要,微臣回去便好生钻研,定将那些背得滚瓜烂熟。”
当真是扶不上墙了!
凤瑶一把将油纸伞从他手里夺过。
他蓦地一怔,当即抬眸朝凤瑶望来。
凤瑶森冷凉薄的迎上他的眼,强忍心绪,随即无波无澜的道:“本宫历来敬重老瑞侯,是以对待你的荒唐举措,也极力包容。只不过,瑞侯骄奢淫逸,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奈何竟满口谎言,圆滑无脑,老瑞侯有你这般儿子,无疑是老瑞侯之耻。”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说这么重的话,花谨怔得不轻,随即低低而道:“微臣知错了,长公主莫要生气”
凤瑶已是挪开目光,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出声打断,“本宫恼的,并非是你不学无术,而是悲怜老瑞侯一世英名竟毁在你手里。你且好生想想,你是想丢了这官位,一辈子都好逸恶劳,流连风月,待到瑞侯府被你吃空后,你再与你的姬妾子嗣,坐着等死!还是想,脑袋开开窍,改改性子,立志当你瑞侯府光宗耀祖的人!老瑞侯能让你继承侯位,锦衣玉食,风光无限,而你以后能给你自己,甚至给你自己的子嗣,留下什么?是风流堕落之名,还是,穷酸如乞,吃嗟来之食!”
这话一落,凤瑶全然不曾朝他扫来一眼,仅是转身而行,最后立在了不远。
花谨面色蓦地一白,神情一僵,最后呆滞的朝凤瑶望着,犹如傻了一般。
正这时,颜墨白已是对县令吩咐完毕,待回头过来,兴味懒散的目光朝凤瑶与花谨扫了扫,随即稍稍敛神,缓步朝凤瑶行来,儒雅而道:“瑞侯又惹长公主不悦了?”
凤瑶满面淡漠,纵是心底来气,却也未在面上表露半许,让这蛀虫笑话。
她仅是抬眸朝颜墨白淡扫一眼,无波无澜的转移话题,“事情交代好了?”
颜墨白缓缓点头,“已是按照长公主的意愿交代好了。此际长公主是要当场看着县令们说服难民中的青壮之人从军,还是,先回车上,用午膳?想来此际,伏鬼已是差人将午膳备好了,长公主可要移足过去用膳?”
凤瑶淡道:“本宫留在此地,也帮不上什么忙。加之朝中奏折并未批阅,此际时辰不早,自该及时的启程回京。”
“也成。长公主一边赶路,一边在车内用膳也可。”颜墨白缓道。
凤瑶冷扫他一眼,不再言话,径直转身朝来路而去。
颜墨白缓缓跟在她身后,脚步平缓从容,待行得有些远了,他才缓缓出声,“瑞侯未跟来,可要唤他一声。”
凤瑶驻足,回头冷眼观他,低沉沉的道:“摄政王与瑞侯历来互看不顺,此际又何来如此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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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二章 教导有方
颜墨白不惊不愕,眼角却是稍稍挑了半许,随即温润出声,“终归是同僚,微臣总不能心狠无情,不闻不顾才是。”
这般鬼话,他竟也能如此淡定从容的说出来,不得不说,这蛀虫的脸皮,倒也无人能敌了洽。
又或许是,他此际能如此装得光明磊落,淡定大气,想来,也是因从不曾花谨放于眼里,是以,不成对手,不足威胁,是以,便不足过分对待。
凤瑶心下了然,冷扫他两眼,并不言话。
待转眸朝不远处的花谨一扫,只见花谨依旧僵立在原地,面色呆滞无色,她心底暗自叹了口气,随即按捺心绪,朝颜墨白低沉沉的出了声,“瑞侯站累了,自然会自己回去,不必管他。”
这话一落,凤瑶已不再耽搁,再度缓步往前。
一路上,凤瑶不发一言,颜墨白也难得默契的未出声。
周遭,阳光灼热,连一丝丝闷风都未起。
待终于抵达马车边时,凤瑶将纸伞递给身边的御林军,随后便干脆上车。
撩开帘子的刹那,香味扑来,待微愕一观,才见车内的矮桌上摆了两碗粥,几只饼,而这股铺面而来的香味,则是从那饼子上散来的钤。
她眼角稍稍挑高半许,随即不动声色的坐定,待颜墨白也慢悠悠的入得车来时,她淡漠无波的问:“这些,是伏鬼做的?”
颜墨白稍稍理了理白袍的褶皱,姿态儒雅,待将凤瑶扫了一眼后,才将目光落向桌面盘中的饼上,温润而道:“确为伏鬼所做,郊外荒僻,无大鱼大肉,仅能做出野菜面饼充饥,长公主莫要嫌弃。”
若这饼子放在以前,她定嗤之以鼻,觉不会碰上一碰,只是后来随国师入了道行山清修几年,倒也习惯了粗茶淡饭,甚至野菜为食,是以,此番见得这些清粥与野菜饼,并不觉得抵触,只是心底压抑的是,这些东西,竟是伏鬼做出来的。
“皆道君子远庖厨,不会做饭,更何况,伏鬼还是你的侍卫,看似刚毅,又如何做得来这些细活儿。”凤瑶慢悠悠的出了声,随即沉寂无波的朝颜墨白望来。
他仅是勾唇笑笑,缓道:“伏鬼非君子,是以不必远庖厨,再者,伏鬼虽为侍卫,但往日与微臣一样,出生贫寒,年幼为孤,是以,会厨也是自然。说来,常日吃惯了油腻,倒也觉得野菜清淡可口,便是在王府内,微臣也会偶尔让伏鬼做,只是,微臣虽是习惯这些,但就不知长公主,是否吃得惯了。”
这话一落,他温润而笑的垂眸,骨节分明的指尖握起了筷子,自行主动的开始吃饼。
凤瑶静静观他,低沉而道:“摄政王身边有这等侍卫,倒是不凡。只不过,伏鬼会厨,而同样年幼为孤的摄政王,也会?”
他并未否认,温润而道:“微臣虽会,但会得不多。微臣自小在青州河边长大,最擅长的,是捉鱼烤鱼。”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饶有兴致的朝凤瑶问,“长公主也在道行山上过了几年,闻说国师也时常闭关,是以,长公主可也自行练就了一番厨艺?”
凤瑶目光几不可察的颤了颤,随即淡漠扫他一眼,并不言话,仅是缓缓执筷,也开始吃饼。
她的确会厨,却也是她毕生耻辱。
遥想曾经国师经常闭关,道行山上又无他人,她饥饿难耐,也会自行捣鼓吃食。但她厨艺算得上真正突飞猛进的日子,该是在山中救了司徒夙的那段日子。
只记得,司徒夙伤势严重,身子虚弱,纵是用草药处理了伤口,但却急需进食大补。
那时候,她最是得意的轻功,再不是用在随意在林子瞎逛上,而是用在了捕野鸡野兔上,她最是心爱的匕首,不再顽劣的砍花砍草,而是用在了剁鸡剁兔上。
曾还记得,她从不沾阳春水的手,竟是开始摆弄了茶米油盐,历来的金枝玉叶,竟也会褪了光环,安心做一个寻常女子。
也曾以为,曾以为那般相互扶持,相互依恋的感情,会刻骨铭心,会静水流出,会是一辈子。
与其说,道行山上的日子改变了她的暴躁与顽劣,而那司徒夙,却是磨掉了她满身的棱角。
只奈何,这一切的一切,竟会演变成毕生的耻辱,也难怪当年国师知晓后,会无奈叹息,幽远无奈的道:“孽缘。”
是了,孽缘。
耻辱,愤慨,绝望,甚至,血仇不共戴天的孽缘。
思绪,不自觉的翻腾起伏,那些不堪的记忆竟是被颜墨白那句话彻底勾出。
凤瑶捏着筷子的手指极为发紧,指尖已微微发白,她开始将目光定在桌上,一口一口的开始吃着饼。
“看长公主如此模样,想来这野菜饼极合长公主的胃口。”正这时,颜墨白那懒散温润的嗓音轻飘扬来。
凤瑶回神,仅是扫他一眼,并未搭理。
他似是来了兴致,继续道:“片刻功夫,饼已下腹一半,长公主此际,倒是不怕微臣给你下毒了?”
凤瑶阴沉沉的抬眸朝他盯他。
他笑得儒雅懒散,只是不知为何,那深黑带笑的瞳孔却莫名的卷着几分戏谑与轻嘲,却待凤瑶刚要认真盯他的眼睛时,他已是迅速敛下了眼中神色,方才那一股戏谑与轻嘲,也似是过眼云烟,她看花了。
凤瑶不深不浅的盯他,半晌后,才低沉沉的道:“摄政王若是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可否安静不言?”
他眼角稍稍一挑,“长公主责微臣话多了?”
说着,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温润带笑的目光在凤瑶面前流转,只道:“也罢,长公主不愿听微臣言话,微臣自然配合。只不过在这之前,微臣倒要与长公主说件事。”
凤瑶淡漠观他,“何事?”
他慢条斯理的坐直了身子,“今日施粥,微臣共拿了六百两银子出来垫付,虽数目不大,但也不小。而今日施粥,明显也是长公主出尽风头,好处尽揽,是以”
话刚到这儿,他温笑盈盈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你想如何?”
他神色微动,温润的瞳孔内竟是极为难得的浮出半缕邪肆,但却转眼即逝。
“微臣之意,是既然长公主在这里,微臣也不能居功才是,是以今日的功劳,皆是长公主所得。说来,今日施粥之事,俨然像为长公主量身打造,长公主收尽好处,而微臣则出银出力,甚至还出谋划策,是以,长公主可是该体恤微臣,将微臣垫付的六百两纹银还给微臣?”
六百两?
这蛀虫竟是要让她给他六百两?
瞬时,凤瑶心底一紧,方才还在心底延绵不绝的回忆与沉重感骤然被浓烈的讶异与鄙夷替代。
她神色蓦地一沉,冷冽的瞳孔,也静静的朝他扫着。
她并未立即言话,待片刻,便也放下了筷子,随后唇瓣一启,阴沉无波的道:“摄政王,想钱可是想疯了?”
他眼角一挑,笑得从容,“长公主要让群臣捐款,百万纹银,微臣也尽最大力气上交了。微臣对长公主恭敬顺从,而长公主,想来也会宽厚豁达,定不会为了这六百两委屈了微臣才是。毕竟,今日施粥之行,长公主好处尽收,微臣则为长公主鞍前马后,倒也尽职尽责。”
好一个鞍前马后,尽职尽责。
凤瑶面色微沉,瞳孔之中也漫出了几分不曾掩饰的鄙夷。
他静静观她,清风儒雅,从容淡定,并不言话。
片刻,凤瑶才按捺心神的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低沉而道:“今日摄政王的确鞍前马后,尽职尽责,是该称赞与体恤。”
他慢悠悠的问:“那六百两银子”
凤瑶神色微动,只道:“本宫自会考虑,摄政王只需在王府等消息便是。”
他面上不曾掩饰的滑出几许释然,“长公主既是如此说了,微臣便放心了。”
这话落下,他便缓缓挪身斜靠在车壁,单膝微立,修长的手指微微而动,拿了一本马车内的书放于膝上而看,一举一动,倒是着实像是要应凤瑶先前的话安静下来,再不干扰。
凤瑶冷眼观他,思绪微浮,随即也无心再用膳,仅是端然而坐,兀自沉默。
马车,一路颠簸往前,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大抵是车内气氛太过沉寂,一时,倒也觉得这车轮声极为突兀,循环往复之中,竟是让人听得心生烦躁。
许久,马车终于入了京都城,最后行在了宫门前。
颜墨白这回也不下车了,更不下车恭敬的抬手扶凤瑶了,反倒是懒散靠坐在车壁,朝凤瑶勾唇而笑,“长公主慢走。”
他言行倒是极为从容平静,看似自然,但却未有半点的君臣之礼,更别提该有的恭敬。
凤瑶瞳孔微缩,冷眼扫他,“这便是摄政王的君臣之礼?身为臣子,本宫要离去,摄政王可是该恭敬而送?”
她在挑他的刺儿。
只道是,有时候淡定从容得太过了,便成为嚣张了。
亦如这蛀虫此际的闲散反应,哪有半点将她放在眼里来尊重的意思?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似也未料凤瑶会突然开口为难,俊美面上的从容之色也稍稍减了半许。
则是片刻,他则勾唇而笑,随即一言不发的挪身下车,而后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朝凤瑶递来,“恭迎长公主下车。”
凤瑶冷扫他两眼,也未再言话,待身子挪至车边后,正欲再度忽略他递来的手下车,从而变相的给他一个下马威。
只奈何,这次这颜墨白并未遂她的意,待她足尖刚要落到地面时,他那本是递在半空的手顿时转了方向,蓦地钳住了她的胳膊。
凤瑶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身子本能朝外一斜,不料整个人朝马车跌下。
瞬时,她陡然一惊,当即要不顾一切的腾空而起,以免跌得鼻青脸肿,奈何,内力还未提起,腰间已恰到好处的缠来一只手,随即蓦地用力将她一勾,她身形不稳,整个人被强行拉回,当即跌倒在一方略带青草味的怀里。
刹那,周遭似是突然静止,阳光灼烈,风声不起。
在场之人纷纷神色一变,随即垂头下去,不敢言话。
凤瑶瞳孔骤缩,神色不稳,待回神过来,正要推开他站直身子,不料颜墨白钳住了她的双手,令她动弹不得,甚至,还从容无波的朝他笑得温润,随即,他俊脸稍稍一垂,墨发也随着他的动作触上了凤瑶的眼,而后,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嗓音未出,凤瑶已是冷冽出声,“颜墨白,你好大的胆子。”
他稍稍噎了后话,勾唇而笑,随即无波无澜的目光在凤瑶面上扫了两眼,只道:“微臣仅是想提醒,马车有些高,长公主又金枝玉叶,下次下马车时,还是让人搀扶着为好。”
这话一落,他稍稍扶正凤瑶,随即松了手,待凤瑶方巧站定,他已是不再耽搁,转身便蹬上了马车,随即撩着车帘子朝凤瑶笑得温和,“微臣方才帮长公主,也是应该,长公主不必挂记。另外,天气炎热,长公主还是早些回宫休息,微臣,便先将长公主恭送在此了。”
懒散儒雅的语气,着实是欠扁得紧。待尾音落下时,他便已松下了帘子,而后从容无波的吩咐伏鬼驾车。
那满面刀疤横亘的伏鬼执了手里的皮鞭便朝马背一抽,瞬时,马儿嘶鸣,踢踏而出,顿时略微疾驰的走远。
一时,周遭鸦雀无声,徒留马车的车轮声由近及远,最后,彻底消失。
凤瑶满面陈杂的立在原地,瞳孔之中的神色明灭不定。
在旁的御林军也不敢出声,仅是在她身边僵然而立。
待半晌,凤瑶才回神过来,满面阴沉的转身朝宫门而去。
回得御书房后,凤瑶不做分毫休息,便已开始批阅奏折。只是不知为何,今日的奏折并不多,群臣那些鸡毛蒜皮之事也未如前几日那般列在奏折上呈入宫中。而今御桌上这些奏折里,上报的最为要紧之事,仍是江南水患问题,而后,便是宗人府刑法要进行修改完善的问题。
这些事,凤瑶倒能处理,只奈何,待奏折批阅了大半后,接下来的两本奏折,却是忠义候与老镇国将军的告老还乡的辞呈。
还曾记得,前几日初次批阅奏折时,便已收到这两位阁老之臣的辞呈,她暗自压了下来,故作不理,以图拖延时辰,让这两位阁老之臣好生在府中养病,待病好之后再为国效力。
只奈何,这些终归还是她一厢情愿了,那两位阁老之臣的告老之心,已是坚定决绝了。
凤瑶叹了口气,忍不住放下奏折,伸手揉了揉额头。
待沉默半晌后,她再度将这两本告老的奏折放在了一边,而后继续翻开下一本奏折批阅。
整个御书房内,气氛沉寂幽谧,无声无息透着几分压抑。
墙角的檀香青烟屡屡,但却仍是无法令她依然松神。
心底压了事,厚重不堪,是以,情绪也开始微微的波动烦躁。
谁言国之帝王便可富贵荣华,过着天上人间的日子?这成日批阅奏折,忧国忧民,焦头烂额之症,倒也是极累。
思绪翻腾,凤瑶神色陈杂。
许久,窗外天色微暗,黄昏将近,她才合了奏折,缓缓出殿,朝凤栖宫而去。
回得凤栖宫时,还未在寝殿软榻坐定,幼帝便差人来唤,要邀请凤瑶过去一道用膳。
凤瑶瞅了瞅殿外天色,并未拒绝,领着宫奴缓缓过去,待抵达幼帝的寝殿时,只见幼帝正端正的坐在桌案旁,脑袋微垂,小手正执着墨笔,正认认真真的写字。
“阿姐。”待察觉到了凤瑶后,幼帝抬眸,眼睛顿时一亮,欣喜的唤了一声,而后急忙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拎着桌上的墨纸便朝凤瑶奔来,献宝似的悦道:“阿姐,你看,皇傅今日教征儿写字了,还夸征儿前面这几个字写得极好。”
凤瑶驻足,按捺心绪的朝幼帝微微一笑,随即垂眸一观,指尖这墨纸上的字迹,虽稚气未脱,但也算得上是一笔一划极为工整,对于幼帝这年龄来说,算是写得极好了。
凤瑶面上的笑意逐渐增了几分许,随即朝幼帝缓道:“征儿这字,的确写得极好。”
幼帝顿时满面欣悦,“皇傅教的,说征儿写字,要将墨笔拿稳,手腕要稍稍用力,如此写出来的字就会好很多。”
凤瑶微微而笑,伸手摸了摸幼帝的脑袋,朝他点了点头,而后稍稍挪眼,这才望向了一直静立在旁的许儒亦。
此际,他依旧一身官袍,显然是今日上朝过后,他便未曾换去了,他面上正微微带笑,神色温和,眼见凤瑶朝他望来,他稍稍垂眸而下,略微恭敬的朝她出声,“拜见长公主。”
言行有礼,嗓音醇厚,无论怎么评判,这许儒亦都像是温润翩跹的公子,哪像颜墨白那故作温润的假正经的人。
“皇上字迹长进,倒是有劳许公子教导了。”凤瑶默了片刻,朝他放缓了嗓音。
许儒亦微微抬眸朝她望来,微微一笑,只道:“是皇上悟性极高,极为聪慧,是以,微臣一教,他便会了。”
凤瑶缓道:“即便如此,也是许公子教导有方。再者,幼帝今日对学习能如此适应甚至欣悦,也皆是许公子的功劳。”
“长公主过奖了。长公主能提拔微臣这商贾之人为皇傅,微臣,自当竭力而为,争取不让长公主失望,今日皇上字迹进步,也的确不止是微臣的功劳,也是皇上宽怀仁厚,能虚心听微臣教导。”
温润平和的话语,依旧是礼数十足,再加之嗓音缓慢醇厚,不卑不亢,着实是气质出众。
凤瑶朝他微微而笑,正要言话,这时,幼帝已是拖住了凤瑶的手,忙道:“爱姐若有话与皇傅说,不如坐在桌上边吃边说,要不然菜快凉了。”
凤瑶稍稍噎了后话,温和的朝幼帝点头,奈何,待三人全数坐定在圆桌上时,她与许儒亦对视一眼,却似已无话要说。
整个用膳过程,凤瑶吃得倒是有些少,许儒亦则吃得比她更少,反倒是幼帝心情愉悦,极为难得的大口吃饭,待用膳完毕时,幼帝已是满嘴油腻,咧嘴朝凤瑶笑得灿烂。
膳食过后,凤瑶朝幼帝嘱咐了几句,而后便出言离去。
许儒亦也缓缓开口,只道是天色将暗,也要出宫归去。
幼帝忙朝凤瑶与许儒亦点头,将凤瑶与许儒亦双双送出寝殿。
殿外,天色已是暗下,周遭宫灯大起,明如白昼。
晚风,徐徐而来,却已并无正午那般灼热难耐。
凤瑶与许儒亦一前一后的行着,片刻,沉寂缓和的气氛里,许儒亦缓和出了声,“曾以为,长公主乃巾帼之女,果敢强势,而今日才觉,长公主偶尔,也会温柔淑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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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三章 理由烂透
凤瑶眼角一挑,回头观他。一
他抬眸迎上凤瑶的眼,微微一笑,“这几日接触长公主,只觉长公主政事压身,所言之话皆是忧国忧民,不苟言笑,但今日才知,长公主非随时都不苟言笑,严厉端然,只有在皇上面前,长公主才会温和而笑,甚至,卸下心防。”
凤瑶不知可否,回头过来,并不言话,足下步子缓缓往前。
身后,许儒亦再无出声,徒留脚步声平缓得当。
半晌,待行至即将与许儒亦分路的岔道口,凤瑶神色微动,驻了足。
许儒亦也跟着听步,平缓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偿。
随即,凤瑶转了身,沉寂无波的目光朝他望来,低沉而道:“许公子乃刘太傅学生,本宫对你,自然比朝中别人要亲近些。”
许儒亦弯身而拜,温润恭敬的道:“微臣谢长公主看重。但长公主也无需全看在师父面上而提携微臣,若微臣德行有缺,亦或犯了错,望长公主无需顾虑,直接责罚,不必因师父的关系便对微臣特殊以待。再者,至于提携升官之事,长公主也无需急于一时,从而让朝中各臣觉得长公主有失偏颇,给长公主添烦。”
他嗓音温和而又恭敬,话语却是委婉得当。
凤瑶心下通透。
他这是在委婉的让她不要因刘太傅之故而提携他,疏待他,也不要因此之故,便刻意对他网开一面。
凤瑶神色蓦地幽远半许,心底也增了几分复杂。
若是,若是朝中各臣皆如许儒亦这般忠君明理,她姑苏凤瑶,又如何会在灾患与血仇的焦头烂额之中,还要分出一部分精力来与朝臣斗。
越想,越觉厚重而又无奈。
待半晌,凤瑶才回神过来,低沉沉的出声道:“许公子不必不担忧本宫会为难什么,纵然你不是刘太傅的徒弟,便你的才华及阅历,便足够当这一品的皇傅。再者,朝中各臣,本是摄政王党羽,敢言真话的不多,是以只要摄政王针对于你,朝中各臣,自然会闻风而动。如今这朝堂,气氛如此,但纵是满朝墙头草,也翻不了天,是以,有本宫坐镇,许公子也无需觉得愧疚与压力。”
许儒亦微微一怔,随即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扫了一眼,而后温润缓道:“本是微臣不愿长公主为难,但到头来,则成长公主宽慰微臣了。”
说着,嗓音逐渐幽远半许,“微臣入朝的初心,只是要顺了师父之意,入朝为官让他心安罢了。但此际,承蒙长公主如此看重,微臣如今之愿,是想真的为国效力,帮长公主。”
凤瑶神色微深,静静观他,片刻,才低沉而道:“许公子能如此言道,多谢了。”
说着,转眸望向一边,低声而问:“许公子今日在宫中呆了一日?”
“皇上对习字极有兴趣,微臣便在宫中呆了一日,教他习字,也顺便给他讲讲德道之事。”他并未耽搁,温润缓道。
“本宫上次便已说过,许公子只需上午呆在宫中,下午若是有事,可自行出宫,无需受任何束缚。”凤瑶缓缓出声,说着,目光再度落在了他身上。
许儒亦面色不变,言语依旧恭敬温和,“今日的确无事,是以便在宫中多留了。”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也稍稍一转,“对了,长公主今日与摄政王一道出城施粥,可是顺利?”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顺利倒是顺利,不过,其中的岔子也是不少。”
许儒亦神色微动,正要继续开口而问,凤瑶扫他一眼,随即抬眸扫了扫头顶的天色,先他一步的低沉出声,“时辰已是不早了,许公子,倒该早些回府休息。”
许儒亦稍稍敛住后话,随即朝凤瑶微微点头,随即恭敬一拜,只道:“天色的确不早了,想来长公主今日也舟车劳顿了,是以,微臣便不叨扰,先告辞了。”
这话一落,眼见凤瑶点头后,他才缓缓转身,逐步消失走远。
凤瑶静静的观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夜色深处后,她才回神过来,随即踏步朝凤栖宫而去。
回得凤栖宫是时,满身疲倦,凤瑶灭了烛火,便上榻就寝。
大抵是的确累了,此番上榻,不久便已入眠,甚至一睡便睡到了翌日一早。
待起榻梳妆后,幼帝便过来了。
凤瑶先招呼他几句,随即便携着他坐在桌旁用膳。
膳食完毕,凤瑶牵了幼帝,继续朝勤政殿而去,而是偶尔间,凤瑶目光低垂,望见了幼帝那张紧皱着眉头的脸。
她神色蓦地一深,乍然间,心底突然溢出那日赢易的话,随后兀自默了片刻,朝幼帝低低出声,“征儿,你可喜欢当皇上?”
这话,她说得极缓极轻,然而心底,则莫名的卷了半许紧张。
她此生之力,皆会用在辅佐自家这幼弟上,倘若,倘若自家的幼弟当真不喜当皇上,当真抵触皇位,她,又该如何?
思绪至此,神色,也逐渐开始起伏。
只奈何,她这话落下,幼帝仅是怔了一下,随即便低低的垂了头,不说话。
凤瑶神色越发深了半缕,强行克制心绪,温声而道:“征儿说出自己的心意便是,无论如何,阿姐都不会生气。”
“阿姐,你这话可是当真?”他蓦地抬头朝凤瑶望来,神色略显犹豫与心虚。
凤瑶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当真。”
他这才释然开来,只道:“阿姐,征儿不喜当皇上,也不喜上朝。朝中的各位大人都针对皇姐,征儿也不喜他们为难皇姐。”
说着,嗓音微微心虚的一低,继续道:“征儿上次问阿姐为何不让三皇兄当皇上,阿姐说三皇兄若是当了皇上,阿姐与征儿就没命了,但三皇兄对征儿极好,对阿姐也极好,三皇兄若是当了皇上,怎会要阿姐与征儿的命。阿姐,再说那惠妃,她对征儿也是极好,也担心阿姐被朝臣还有摄政王针对,惠妃还叹息的说,如果征儿不是皇上,若三皇兄是皇上的话,三皇兄定会给阿姐与征儿封地,让征儿与阿姐出宫去好好生活,安居乐业,再不用累着气着了。”
冗长的一席话,嗓音稚嫩,话语之中则透露出浓烈的疑惑与不解。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面色,也抑制不住的沉了半许。
皆道童言无忌,但却也伤人。
她强行按捺心神,垂眸朝他望来,低低而道:“征儿是嫡皇子,即便让位于三皇兄,他继承皇位,也名不正言不顺。而征儿你这嫡皇子,终究会成为他的眼中钉,只要你不在了,这大旭之国,便没嫡皇子了,那时,他才能,安心的坐他的皇位了。”
幼帝眉头一皱,“便是三皇兄当了皇上,征儿与阿姐也出宫去封地了,征儿都已不在宫中了,三皇兄也不会将征儿视为眼中钉的。再者,阿姐,三皇兄真的很好,对征儿也是极好,每次出宫都会给征儿带礼物,三皇兄不会害征儿,也不会害阿姐。”
凤瑶再度忍不住挪开目光,瞳孔起伏,神色也开始明灭不定。
自家这幼帝啊,倒是当真中了赢易与惠妃的魔怔,似是根深蒂固一般,极为偏向赢易母子二人。
前些日子见他偏袒赢易母子,她倒也仅是温声劝慰,并未觉得太大问题,但如今看来,此事无疑是已经发展到她不得不出手干预的地步了。
思绪翻腾,凤瑶略微失神,并未言话。
幼弟顿时心虚开来,怯弱的朝凤瑶问:“阿姐,可是征儿说错了,惹你生气了?”
这话入耳,凤瑶才稍稍回神过来,随即强行按捺心虚一番,朝他缓道:“阿姐答应过征儿不生气,那便不生气。只是,有些事非征儿如今能理解,但等征儿长大了,便会知晓有些东西,不能让,有些人,不能信。”
幼帝怔了一下,眉头一皱,怯怯的问:“阿姐是说三皇兄与惠妃不能信?可他们待征儿真的很好。”
说着,再度垂眸下来,略微委屈脆弱的道:“再者,征儿也不愿阿姐这么累,这么被人针对。若是阿姐为了征儿能坐稳皇帝才这般辛苦,征儿,宁愿不当这皇帝,也要让阿姐平安快乐。只要阿姐在征儿身边,只要阿姐不离开征儿,征儿就心满意足了。”
稚嫩的嗓音,透着几分脆弱与祈求。
凤瑶心口微微的开始发紧,本是复杂起伏的面色,也逐渐变得平和。
“阿姐如今不累,是以征儿也不要担忧阿姐。只要征儿好好的当皇帝,只要征儿能理解阿姐,不让阿姐失望,阿姐,便也心满意足了。”
说完,垂眸朝他微微一笑,纵是面色平和,但瞳孔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复杂与幽远。
幼帝抬眸凝她几眼,而后终归是点点头,只道:“征儿,知晓了。”
这话一落,他便不再言话了。
凤瑶略微担忧的朝他凝了凝,也终归沉寂了下来,不再出声。
入得勤政殿时,百官云集,整齐而列。
待凤瑶与幼帝落座后,许儒亦当先一步恭声而唤。
其余朝臣皆神色各异的恭敬行礼,却大多犹如未睡醒一般,姿态懒散,嗓音懒散。
凤瑶淡漠的目光朝朝臣一扫,只见朝臣皆至,甚至连花谨都猫着腰站在了后方,唯独那颜墨白,竟是再度缺席
那蛀虫啊,当真是太过胆大随性了,便是上朝这等大事,竟也能随意而为,想着来了便来,不想来了,便既不提前奏请,也不会提前通知,就这么干干脆脆的不来了。
凤瑶瞳孔一缩,按捺心绪,低沉出声,“摄政王今日为何缺席?”
这话一落,那肥胖的国舅似是早有准备,上前一步便道:“摄政王昨日中暑了,今日高烧不退,正于府中休养。”
说完,从袖中掏出一本奏折举起,“长公主,这是摄政王的请假折子,望您过目。”
凤瑶面色一沉,倒是着实不信这鬼话。
昨日虽是炎热酷暑,连她都不曾生病发烧,那颜墨白的身子,难不成比她还弱?再者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沉寂无波的朝国舅凝着,“摄政王既是要递交请假折子,为何不直接差人送入宫中,交到本宫手里,反倒是他那请假折子,竟在国舅手里?难不成,摄政王请假,是要给国舅请,而非对本宫请?”
国舅怔了一下,随即挑着嗓子解释:“长公主倒是误会了。微臣也是今儿来上朝时在宫门口碰巧遇上了摄政王府的小厮,想着早朝即将开始,未避免麻烦,微臣就将摄政王的请假折子从小厮手里接了罢了,望长公主明鉴。”
凤瑶面色淡漠,并未言话,仅是转眸朝身边宦官示意一眼。
宦官顿时会意过来,急忙下得台阶接过国舅手里的折子,随后转身过来递交到了凤瑶手里。
凤瑶并未耽搁,接过折子便干脆的展开,只见折子上仅有寥寥三句,第一句是声称高烧病种,无法上朝,第二句则是让她见谅,第三句,则是让她记着昨日答应他那六百两的事。
不得不说,颜墨白那蛀虫,的确是太过嚣张了,不止未来上朝,找个理由也是漏洞百出,只道是无论怎么看,那蛀虫都不像是随时都能生病且弱不禁风的人,甚至找个不上朝的理由也是一直都是生病,懒散得意得连应付的理由都一成不变,毫无新意,似是觉得她要信便信,不信,她也拿他没辙一般!
那颜墨白啊,终归是,不曾将她放在眼里的。
思绪翻腾,一时,面色也陈杂起伏。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合上折子,目光朝国舅扫着。
国舅一时有些把握不准凤瑶的情绪,仅是朝凤瑶认认真真的盯了几眼,而后道:“昨日酷暑,摄政王又外出施粥,想来中暑发烧也是自然的。”
“是了,昨日的确酷暑,摄政王的确劳苦功高,但昨日恰巧本宫也与摄政王同行程,本宫都能安好,摄政王却病倒了,想来,摄政王还是身子骨太弱了。”凤瑶默了片刻,按捺心神,漫不经心的出了声。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摄政王贵为我大旭重臣,他身子骨这般弱,本宫倒也为其担忧。是以,等会儿下朝后,国舅先别走,待本宫亲自挑选出两名御医后,国舅再领着那两名御医去摄政王府,就说,摄政王病体堪忧,本宫心系其病,是以,免他上朝一月,再遣御医两名,为他调理身子。且,御医每日都会为他熬制汤药,前几日是熬药解他高烧,后面,则是熬药补岂身子,而御医每日熬出之药,摄政王皆务必饮尽,若是不喝,甚至浪费一滴,便是不领本宫之情,更是想不将身子养好,不为我大旭效力。本宫这话,国舅可是记下了?”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皆是一愕。
国舅急忙道:“长公主,摄政王贵为百官之首,若是休假一月,许是,许是不妥。再说了,平常人喝药,哪还不会漏上一两滴,摄政王浪费一两滴也是自然,但长公主却如此要求,可是有些过头了些。”
凤瑶瞳孔微缩,淡漠观他,“本宫心系摄政王,担忧其体,国舅这是有意见?”
“不是,微臣只是觉得”国舅神色微变,急忙解释。
奈何他后话微出,一旁平静而立的许儒亦温润无波的开了口,“国舅。”
国舅下意识的噎了嗓音,转眸朝许儒亦望来。
许儒亦无波无澜的迎上他的目光,只道:“国舅也说摄政王贵为大旭百官之首,如此紧要人物,却时常生病不来上朝,若不将他身体调养好,难免时常会误我大旭朝政。再者,当日大盛之军攻来时,国破危亡之际,摄政王也因身然重病无法出面挽救大旭,说来,当日大旭京都未能被大盛之军踏破,皆是长公主功劳,若当日京都城被大盛敌军踏破,长公主是舍身护国,我大旭京都那些上得战场的男儿是英雄,而摄政王,则是临危之下的逃兵罢了,难辞其咎。”
说着,眼见国舅面色越发的恼怒,许儒亦嗓音微微一挑,继续道:“长公主体恤摄政王病体,仅是让他在府中休养一月,甚至还亲自挑选御医为摄政王贴身调养身子,更不曾因摄政王无法上得早朝而扣其俸禄。长公主如此好意,摄政王自然该感恩戴恩,将御医所配的汤药全数饮紧,以示答谢。而国舅却斤斤计较,甚至公然反驳长公主之意,可是,未将长公主放于眼里?”
这话一落,国舅脸色沉得厉害,“许儒亦,你强词夺理!摄政王乃国之重臣,即便要养病,也可一边上朝,一边养病,但长公主开口便让摄政王休养一月,无疑是要让摄政王脱离朝廷,本官也是国之臣子,对此略有疑虑,难不成还不可提出来了?”
许儒亦缓道:“国舅心有疑虑,自然可提出来。但摄政王即便是平日,也对早朝懈怠,对朝政懈怠,甚至三天两头不来入宫觐见,如此,摄政王虽贵为重臣,但也不见得上朝便能对大旭有何大用,不来上朝,也无影响!如此,还不如好生在府休养。”
国舅火冒三丈,“许儒亦,你竟敢公然贬低摄政王,你”
许儒亦面色平和,缓然而道:“国舅心存疑虑,微臣斗胆为国舅解惑。再者,国舅又何必如此恼怒,没准儿摄政王对于这一月的假期,既是受用呢。”
国舅后话噎住,面色憋得通红,但目光起起伏伏了片刻,终归是没出声。
许儒亦扫他两眼,最后目光朝凤瑶落来,上前两步,恭敬的弯身一拜,只道:“长公主有令让摄政王在府休养,若国舅不愿去传令,微臣,自愿领着御医去传令。”
这话一落,国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官何时说了不去传令了!本官不止要去传令,更要将你挤兑设计摄政王之事全数说了!”
许儒亦神色沉了半许,转眸朝国舅望来,“我许儒亦历来行得正坐得端,此生不忠佞臣,只忠国君。国舅既是要到摄政王那里去告发,自便。”
整个过程,凤瑶皆淡漠观戏,心底对许儒亦的好感,倒也增了几许。
能与人吵架吵得不失风度,却又能将人气得半死,怕也只有这许儒亦一人了。
更何况,满朝皆是墙头之草,而今许儒亦能站在她这边,无疑是,一枝独秀,如何不让她另眼相待。
凤瑶兀自沉默,半晌,待国舅与许儒亦皆无声对峙时,她才淡漠出声,“国舅。”
国舅蓦地抬眸望来,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还未开口,凤瑶已是低沉沉的道:“入摄政王府传本宫之令,国舅去还是不去?”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小剧场:
女主:“摄政王,你不上朝的理由一成不变,烂透了。”
摄政王:“难得换了。反正无论换什么理由,长公主都会怀疑,如此,还不如不换,光明正大点。”
女主:“你一次又一次的递交折子请假,倒也辛苦。不若,本宫免你上朝,日后都不必来了,可好?”
摄政王:“微臣以为,不妥。今日未来上朝,是有事所需,不得不缺席早朝。至于是何事,长公主,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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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四章 各取所需
国舅憋了口气,气冲冲的道:“去!长公主有令,微臣如何不去!”
凤瑶面色不变,继续漫不经心的道:“亦如皇傅所言,本宫对摄政王,仅是关心在意罢了。︾樂︾文︾小︾说|但若是国舅去传话时,若敢歪曲事实且挑拨本宫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本宫,绝不轻罚。”
国舅面色一变,更是气得不轻,瞳孔神色晦暗不定,但终归是憋住了怒意,未再出声。
一时,殿中气氛沉寂,鸦雀无声。
凤瑶沉寂无波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淡漠而道:“今日早朝,诸位有何要事要奏?撄”
这话一落,意料之中的群臣缩了缩脑袋,无人出声。
凤瑶眼角微挑,继续道:“既是诸位大人无要事禀报,那本宫,便给诸位汇报一事。江南水患,极为严重,救灾之事刻不容缓。如今幸得各位大人慷慨解囊,国库稍显充足,自能先拨少量银子先入江南紧急救灾,就不知这护送官银且与江南一代的官员沟通协调之事,何人来为?偿”
江南水患严重,国师未下山来坐镇朝堂,她自然也不敢轻易抛下幼帝,离开京都。
但江南灾患又刻不容缓,是以,在她亲自出发之前,自然得先差人运送一些银两与物资过去,先紧急救灾,待江南片区稍稍安稳,她再携银亲自过去,处置灾后流民失所以及重建问题。
只是,身边无人,放眼这朝廷之中,似也不知谁人可胜任。
待这话落下,凤瑶沉寂无波的目光便在周遭扫视。
待半晌后,朝臣依旧纷纷垂头,无人应答,许儒亦则欲言又止一番,终归未出声。
意料之中的结果,凤瑶也并未太过放于心底,仅是淡漠清冷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只道:“国事危急,却无人可分忧解劳。如此一来,科举与武举之事,迫在眉睫。”
这话一落,她将目光朝许儒亦落来。
许儒亦缓缓上前两步,只道:“长公主上次与微臣提及的这事,微臣这几日已在着手在办,各地需张贴的告示已是写好,如今,只等长公主加盖印章,便可即刻送出皇城外的各地,盛行开考。”
他这话尾音刚落,在场朝臣面色也是一变。
凤瑶则淡定无波的朝许儒亦点头,只道:“盖章之事,本宫今日便会盖完。只不过,科举与武举之日,定在何时?”
许儒亦满面温和,平润而道:“回长公主,微臣初步所定,是一月后。”
这话一落,群臣当即面色各异,纷繁议论。
国舅满面铁青,“长公主,科举与武举历来在每年十月中旬,而今离十月还有一月半,若冒然提前两月,考生定准备不足,时间不够。”
瞬时,周遭各臣也急忙开始应和。
国舅挺着了腰,继续道:“长公主求贤若渴,臣等自然理解。只不过,无论再怎么着急,都不可随意而为才是。再者,科举与武举是大事,国中青年十年寒窗,就为科考一战,若长公主听信许儒亦之言而更该科考之日,如何能服众!”
凤瑶瞳孔微缩,面色淡漠,目光略微直接的朝国舅迎来。
“如此说来,国舅与诸位大人皆对更该科举与武举的日期有异议?”
国舅干脆点头,其余群臣纷纷附和。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修长的指尖慢条斯理的摩挲案上颜墨白那本请假的奏折,待半晌后,她满低沉无波的道:“差了一月半,倒也并未差距太久,更何况,国之紧急,科举与武举,也在短期之内,势在必行。”
“长公主”
凤瑶瞳孔微缩,未待国舅将话言完,已低沉出声,“国舅无需多言。若那些科考之人只因时间提前一月半,便与登榜擦肩而过,如此,倒也只能是他们文武不够。”
国舅眉头大皱,周遭群臣也抑制不住开始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
凤瑶清冷的目光朝他们扫着,继续道:“今年的科举与武举之事,则由皇傅来负责,而各位大人,自该竭力配合皇傅,将科举之事好生进行,莫要耽搁了。再者,国之危难,甚至连为江南派送银两之事,诸位都无一人能挺身而出,以解大旭之难,如此,本宫对诸位倒也失望。试问我大旭危难之际,你们都无动于衷,本宫,更也不敢奢望诸位大人们能为我大旭效力,建功立业了。”
说着,全然不顾他们已是大变的脸色,凤瑶将目光收了回来,清冷而道:“自古,朝廷养贤不养愚,更何况,大旭而今贫困,更也养不起游手好闲的大臣。是以今日,本宫便先将话放在这里了,接下来一月内,若诸位不曾想出些新政,不曾出力解决国之为难,甚至对新帝浑然不恭者,便早些卷铺盖走人,免得本宫差人来赶。再者,也莫要求摄政王,这一月内,摄政王需安稳养身子,谁若敢私自前去打扰摄政王,谁便是未将本宫放在眼里,更以下犯上的违逆本宫之令,如此,当罪,应诛。”
慢腾腾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清冷与威胁,甚至,语气也卷着几分煞气,令人闻之心紧。
凤瑶冷扫他们一眼,却是无心再言,随即朝身边宦官示意一眼,经由宦官再度扯声宣布退朝。
下朝,凤瑶牵着幼帝,走得倒是干脆。
而整个勤政殿内,则剩朝臣们成团的聚在一起愤怒议论。国舅则面色阴沉,骂骂咧咧,不住的冷哼扫袖,却又只能呆在勤政殿内等候,无法出宫而去。
殿外,天色已是大盛,阳光已烈,迎面而来的风,也显得有些温热了。
凤瑶先行让许嬷嬷将幼帝送回寝殿,自己,则与许儒亦一道朝御书房去。
途中路过小道,周遭淡香阵阵,则是片刻,许儒亦缓缓出声,“前方那片花,倒是色泽明艳,极是好看,花香也清浅的当,想来品种不俗。是以,敢问长公主可知那片花的品种,微臣也好在外买一些,移栽在府内。”
大名鼎鼎的公子亦,什么稀奇珍怪没见过,竟还在意一片花?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立即言话,足下的步子也缓慢无波,待默了片刻后,她才头也不回的低沉道:“许公子见多识广,想来接触的珍惜花种也不少,是以,又如何会在意这宫中道旁的花?”
说着,足下稍稍一顿,回头朝他望来,“想来,许公子言花是假,让本宫注意是真。而今你我当前,并无外人,许公子若是有话,便不妨直说。”
他微微一怔,似是未料到凤瑶会问得这般直白,深黑的瞳孔内也几不可察的积攒出半缕诧异。
则是片刻,他便已是敛神一番,朝凤瑶缓道:“长公主聪慧英明,看来,微臣这点心思,倒是瞒不过长公主。”
凤瑶回头过来,继续朝前缓步而行,“许公子有话,便直说。”
许儒亦并未耽搁,缓步跟在凤瑶身后,低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微臣,本为举荐一人,奈何群臣当前,那人又未经科考,是以,为防长公主因此事为难,是以不敢多说。”
凤瑶缓道:“大旭朝臣,大多皆为墙头之草,不足畏惧。只要颜墨白不在朝堂上,那群朝臣,自也是翻不了天。”
许儒亦缓道:“摄政王权势滔天,长公主今日以特殊之法治他,倒也极好。”
凤瑶面色微微一沉,目光也几不可察的幽远半许,只道:“本宫,也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但要变相软禁颜墨白,想来自是不现实。他都不曾将本宫放在眼里,又如何能将本宫命令放于眼里。”
“长公主如今处境,的确不宜与摄政王硬来。若正要打压摄政王,务必得好生计划,不可急于一时。”
凤瑶淡道:“这话,刘太傅以前倒也说过。只不过对待颜墨白此人,的确是不用些手段治不下来。”
说着,心生微燥,不愿再就此多言,凤瑶按捺心神,话锋一转,“对了,你方才说要举荐一人,倒是要举荐谁?”
许儒亦缓道:“那人名为楚予,乃山野出生之人。此人之父为村中秀才,母亲织布耕田,家势简单纯然。再者,此人自学了些武功,肚中文墨也是了得,只奈何寒窗苦读准备科考,却因曾经打抱不平得罪过县令,是以,每番科考,皆会被变相拦在门外,考试不得。微臣,也是偶然与他相识,倒觉此人干劲儿极大,虽精明,但也忠诚,遂聘他为我许家效力,负责许家粮铺的管理与调动。”
凤瑶微微一怔,默了片刻,低道:“本宫择人,并不论出生,只论他忠实可靠,办事谨慎得力便可。”
许儒亦缓道:“楚予此人,忠厚,却与愚笨。若不是县令干涉,他许是早该在科举之中高中前三甲了。微臣也与此人多有接触,知其本性,也知其文墨与能耐。总的说来,此人,也绝非等闲。”
凤瑶兀自听着,并不言话。
只是听许儒亦这般说,倒觉得那所谓的楚予此人,自也不凡,可当利用了。
思绪翻转,凤瑶默了片刻,才缓道:“如此看来,想来那楚予,应是可用。”
许儒亦缓道:“楚予为人如何,也只是微臣一人之见罢了,倘若长公主觉得尚可,不若,让出楚予入宫,长公主当面将他审视一番,而后再决定是否任用,可好?”
“如此也可。那此事,便劳许公子安排便是。”凤瑶神色微深,并未拒绝,语气也平静无波,却又无端幽远。
不多时,二人双双入得了御书房。
凤瑶并不耽搁,当即对许儒亦写好的告示上全全加盖印章,随即,许儒亦也不再多留,当即告退而去。
御书房内的奏折,一日少过一日,今日的御桌上,仅是仅有五本奏折了。
曾还记得,她初次接触奏折,倒是见奏折如山,而今倒好,奏折寥寥五本,且内容写的大多无关紧要之事。
不得不说,朝臣越发的目中无人,办事懈怠,而她姑苏凤瑶,也务必得重新启用人才,培植势力了。
殿内,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压抑,便是墙角的檀香青烟屡屡,淡香盈鼻,却还是扫不尽心底与脑海中的紧张与空虚。
朝政无事要批阅,京外各处之事不知,如此,她自也不能及时的了解国之局势甚至民生百态,是以,自也不能及时的处理。
只道是,前些日子的奏折还有些多,怎到了今日,奏折便锐减了?这其中,究竟是朝臣懈怠,全然不想写奏折禀报要事,还是,奏折的上报出了问题。
思绪至此,凤瑶从椅上站起了身,随即缓步出殿。
殿外,宫奴恭身而拜,凤瑶清冷的目光朝他们一扫,“去太医院。”
这话落下,未观宫奴反应,转身而行。
待凤瑶一行入得太医院时,院内御医急忙奔来行礼。
大堂之内,凤瑶朝御医们观望几眼,最后,则择了两名以前在宫中接触繁多的御医留下,其余之人,全数屏退。
择出的这两名御医,年约五旬,乃她以前宫中之时经常为她诊治的御医,是以,御医之中,她对这二人倒是极为熟悉了。
“本宫几年前便随国师入了道行山清修,是以,这几年来,也不曾与王太医与庞太医相见,也不知这几年来,二位太医过得可好?”凤瑶默了片刻,低沉出声。
两名御医皆是缓道:“劳长公主挂记。这几年来,微臣等皆是老样子罢了,有事便出诊,无事,便呆在太医院内看看医术,制制医丸罢了。”
凤瑶微微点头,神色微动,继续道:“说来,御医之中,本宫就数你们二人最是熟悉了。是以,今日本宫前来,也是想让两位御医,出诊一下。”
那头发略微花白的王御医受宠若惊,“微臣惶恐,出诊本是微臣分内之事,岂敢让长公主亲自来唤。长公主只需差人通知是宫中的哪位主子病了,微臣定会急忙过去的。”
这话一落,那姓庞的御医也急忙附和点头。
凤瑶神色微动,略微沉寂无波的朝他们扫了一眼,低道:“两位倒是误会了,宫中并未宫妃生病,而是朝中的摄政王病了。本宫此番来,是让两位出宫入住在摄政王府,好生为摄政王把脉问诊。”
两名御医骤然而惊,“长公主之意,是让微臣等出宫去诊治摄政王?”
凤瑶淡然点头,“正是。摄政王昨日中暑,发了高烧。本宫,欲让二位大人入住摄政王府,开药为摄政王治疗高烧。待摄政王高烧退了,再日日为摄政王开药熬药,调理他的身子。此番调理时间,为期一月。一月之内,本宫要二位大人记得,务必在摄政王每日的汤药里,多加黄连。越苦,便是越好呢。再者,每番送药,务必亲自看着摄政王饮尽,且一滴不剩。若有剩余或是浪费,只需及时通知本宫便是。”
低沉无波的嗓音,语气极为的直白干练。
两名御医吓得不轻。
“微臣倒是听说,摄政王口味偏淡,许是也不喜苦味,是以,若摄政王不喜黄连的味道,甚至责怪臣等擅自添加黄连,许是会”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淡道:“若是摄政王问起,尔等直说是本宫之意,也无妨。”
御医双双一怔,面色复杂,却终归是垂眸下来,缓道:“既是长公主之令,微臣二人,自会领命而为。”
凤瑶深眼朝他们观望两眼,也未多言,仅是略微幽长的道:“两位若是答应了,此际,便去勤政殿寻国舅吧。国舅正与勤政殿等候二位,你们过去便是,再与他一道出宫前往摄政王府。”
“是。”
御医们急忙称是,随即面色各异的对视一眼,而后也不敢多做耽搁,当即转身出屋。
眼见两名御医消失在门外远处,凤瑶这才回神过来,随即神色微动,逐渐起了身。
却是不料,刚踏步出门,门外不远,则静立着一人。
那人,俊脸墨发,身材细瘦,乍然观望间,略生媚气。
凤瑶瞳孔微缩,心底也跟着稍稍一沉。
这时,那人则缓步过来立在凤瑶面前,恭敬出声,“拜见长公主。”
今日,他气色倒是极好,额头的纱布早已拆卸,露出了一道已是结疤的伤口。
那伤口的结疤,略显狰狞,就这么极为直接的印在他额头,倒是极为突兀显眼,略微坏了他满身俊然媚色之气。
“休息了两日,身子骨如何了?”凤瑶神色微动,淡漠出声。
柳襄朝凤瑶勾眼一笑,笑得有些恭敬,却又无端媚态。
“多谢长公主挂记,这两日在太医院休养,柳襄身子已是大好。”
说着,嗓音稍稍一低,“柳襄还以为,长公主入得太医院,是来寻柳襄的,却是不料,还是柳襄自作多情了些。”
大抵是身子骨着实大好了,精神也大好,今日的柳襄,无疑是容光焕发,媚态百出,一言一行,皆风韵自来,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风月之气。
也是了,在风月场子里待得久了,有些习惯,早已养成,又如何能轻易的抹去。
“自作多情,倒是未有不可,只不过,太过自作聪明,便是不好了。”凤瑶淡漠无温的道,说着,缓缓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低沉而道:“你此际寻过来,可是要让本宫应你当夜之求?”
柳襄不卑不亢的立着,面上也无半分紧张之意,仅是咬了咬牙,看似脆弱怜然的缓道:“柳襄心思,皆瞒不过长公主。而柳襄此际过来,也的确是为当夜之求。”
说着,话锋一转,“长公主前几日,是体恤柳襄身上有伤,是以让柳襄在太医院内多做养伤,而今,柳襄身子已是康复,长公主如今,可是要让柳襄”
未待他后话道出,凤瑶目光一深,随即出声打断道:“你当夜之求,本宫自然允诺。若是你觉得此际你身子骨已是无碍,本宫,自然准你暗查摄政王罪证。宫中暗卫,本宫会分你五人,暗中护你周全,宗人府与各地衙门那里,为防打草惊蛇,本宫便不对那些地方一一下旨了,你只需带着本宫手谕而去,到时候,若有用得着宗人府或是各地衙门的地方,只需亮出本宫手谕,他们,自会配合你行事。”
柳襄瞳孔微凉,眸子里有忽明忽暗的流光滑过,“多谢长公主。”
凤瑶冷扫他一眼,“此际言谢,未免过早了些。你与本宫,也算是各取所需罢了,本宫让你方便,你自然得好生努力,解本宫之忧才是。若是,你耗本宫人力物力,却许久查不出摄政王确切罪证,反而打草惊蛇,给本宫惹出烂摊,甚至,你若胆敢对本宫生有二心,本宫派在你身边的五名暗卫,许就不是要护你了,而是,取你性命。”
说着,嗓音一沉,“柳襄,本宫言尽于此,你自己,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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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凭空消失
柳襄面色突然复杂了几许,连带瞳孔都幽幽的深了半缕。
则是片刻,他故作自然的垂眸,恭顺而道:“长公主能应柳襄之求,已是柳襄之幸。即便长公主不说,柳襄也知,长公主对柳襄已是仁至义尽。柳襄这条命死不足惜,但摄政王的命,柳襄自会努力拿下,望长公主,宽心。”
他言语极为平缓,甚至语气中的决绝与认真之气全然掩饰不住。
凤瑶深眼凝他,默了片刻,低道:“本宫是否宽心,便得看你的了。至于是否真正会宽心,自然也要看你的能耐与本事了。”
这话落下,凤瑶瞳孔微缩,话锋一转,“去准备纸墨吧,本宫,给你写道手谕。”
柳襄并不耽搁,恭敬而道:“长公主稍等。钤”
“嗯。”凤瑶低应一声,待柳襄迅速转身离去,她深沉无波的目光一直凝在他后背,待他走远,她才回神过来,转身重新入得大堂坐定。
仅是片刻功夫,柳襄便已带着纸墨速步归来,凤瑶扫他两眼,随即便提笔而写,铮铮字迹逐一在纸上落下。
纸上书写的大意,是封柳襄为暗使,若有要求,宗人府与京外的州县官员皆务必配合。
待书写完毕,未待墨迹全干,凤瑶便从怀里掏了长公主大印,盖了赤红印章。
柳襄急忙将纸张接过,如获至宝一般,极为认真小心的吹着纸上的墨迹,待墨迹干了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墨纸收好,随即抬眸朝凤瑶望来,缓道:“长公主的字迹,倒是不如寻常女子那般花枝招展,柔弱无骨,反倒是,如铁骨铮铮一般,应实威仪。”
凤瑶冷眼扫他,却不敢苟同。
她的字,虽不柔魅,但也看不出威仪。
这柳襄,无疑又是在拍马屁。
想来,如颜墨白这种人也是脸厚,花谨脸厚,但这柳襄,则是在极为认真的脸厚,让人虽明知是奉承,但却容易接受,并不刺耳。
不得不说,大抵是在风月场里呆惯了,是以极会圆滑处事,不显锋芒,只奈何,他这圆滑的性子适合任何人,但独独她姑苏凤瑶,却是抵触不喜。
或许是,接触到太多虚假无情之人,是以,在对待这柳襄时,她也着实无法生出好感来,有的,仅是平庸淡漠。
思绪翻转,凤瑶并不言话,仅是淡然无波的起了身。
柳襄神色微动,恭敬而问:“长公主是要回凤栖宫了?”
凤瑶淡道:“本宫回哪儿,与你无关。而今手谕已写给你,今日黄昏之前,本宫也会筛五名暗卫给你,如此,接下来,你好生行你的事便成。”
“在长公主面前允诺过的事,柳襄定会做到,长公主放心。”他依旧答得恭顺。
凤瑶无心再多言,只道:“你若能做到,便是最好。本宫倒也不希望,本宫对你如此优待,却不想看错了个无能之辈。”
说完,嗓音也稍稍一挑,话锋一转,兴致缺缺的继续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本宫便先离去了。日后有事,可差暗卫过来禀报,若无要紧之事,你便消停安分些,莫惹出些烂摊子来。”
这话一落,凤瑶不再多呆,踏步便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柳襄缓缓跟在她身后,也未再出声,直至将凤瑶送出太医院门口,他才极为认真的出声道:“长公主信柳襄,柳襄,自也不会让长公主失望。”
低缓而又认真的话语,似如保证,则是片刻后,他嗓音一挑,继续道:“恭顺长公主。”
凤瑶瞳孔微缩,却是仍未言话,足下的步子,也只是稍稍滞了一下,随即便已恢复如常。
此际的阳光,已是灼热,周遭空气闷热,无风而起。
一路行来,宫奴小心翼翼的为她撑着伞,凤瑶则仍是额头冒汗,心底也增了几许燥热。
心思浮动中,凤瑶眉头也抑制不住的皱了起来,只道是,江南灾患严重,但如今这些日子,倒是烈阳如火,不曾下过半粒雨,如此一来,这京郊的村落农田,可会易受干旱?
当真是,国之不安,民之不稳,连这老天爷,都要与她大旭对着干了。
回得凤栖宫时,时辰已近正午。
凤栖宫内的宫奴急忙准备午膳,待全数端入殿内圆桌,凤瑶却并无食欲,草草吃了几口,便已差人撤下。
待小憩刚刚过后,王能已从校场归来,说是在校场择了十人,随后,恭敬的将那写着十人名单的纸笺朝凤瑶递来。
凤瑶神色微动,随即伸手将纸笺接过,而后吩咐宫奴为王能端来凉茶,待满面汗渍甚至晒得皮肉通红的王能几口饮下后,她才缓缓垂眸,修长的指尖也稍稍而动,展开了手中的指尖。
随后,她目光垂落在纸笺上,一一扫视纸上的名字,刹那,她瞳孔骤然而缩,脸色,也蓦地陈杂开来。
眼见她面色有异,王能微怔,恭敬而问:“长公主,可是名单有何问题?”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待强行按捺心绪一番后,才将纸笺合上,嗓音幽远,“名单,倒是并无问题。”
说着,目光迎上他的,“只是,你写的这十人的名字,竟与上次摄政王对本宫写的一模一样。”
王能脸色一变,却也是怔得不轻。
他忙垂头下来,恭敬道:“长公主,这十人,的确是属下经过武比与文比选拔出来的,甚至期间,属下还考验过他们的反应与兵力部属的能耐,是以这十人,皆是出类拔萃,能力不凡。另外,微臣也查过这几人的身世,皆家世清白,倒也并无怪异之处,是以,摄政王如何也会与微臣一样写出这十人,微臣倒也不知。”
凤瑶默了片刻,低沉出声,“本宫并未怀疑你什么,你办事,本宫自然放心。只不过,摄政王如何会写出这十人来,倒也是本宫所疑,但摄政王也曾说他经常入校场练武,想来,那出类拔萃的十人,能得他注意,也是自然。”
王能眉头微骤,面色略显严谨,“长公主,不若,微臣再重新在校场选出十人。”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瞳孔之中,也有深沉复杂的光影在流转。
待沉默半晌后,她才低沉出声,“不必了,这几日,差人将校场那十人盯紧点,若察觉那十人与摄政王暗中联系,便务必,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了。但若是,那十人皆无异常,便待一月后武举结束并择出前几名时,你再将那十人领入宫来,本宫要一起,看看新人的武举新贵与那十人的能耐。”
王能垂眸下来,也未多言,恭敬而道:“是。”
凤瑶神色稍松了半许,随即话锋一转,“近两日来,奏折倒是锐减得厉害,你且差人去查一下,军机处是否故意羁押奏折。且注意,让暗卫暗查,不可打草惊蛇。若得证据,便即刻告知本宫。”
“是。”王能继续恭道,语气刚毅却又厚重。
凤瑶朝他点点头,低沉道:“本宫这里无事了,你且先去办这两件事。”
王能分毫不耽搁,当即告辞而去。
凤瑶静静凝着他的背影,直至他打开殿门并踏步出去,她才思绪一转,瞳孔一缩,瞬时出声,“慢着。”
这话一落,王能足下一顿,当即转身朝凤瑶望来,“长公主可还有事吩咐?”
凤瑶眸色陈杂,低沉而道:“缉拿惠妃寝殿失火的凶手,可有进展了?”
王能眉头一皱,刚毅的面上漫出了几许无奈,随即摇摇头,只道:“并无消息。暗卫与御林军们皆日日搜寻,几乎是将宫中翻了两遍,皆未寻得。再者,属下也已差人将宫中与惠妃结过怨的所有宫妃与宫奴查了一遍,只道这些人皆无异常,且惠妃寝殿失火时她们皆在寝殿休息,人证物证齐全,并无怪异。”
是吗?如此说来,许是那凶手,本不是宫中之人?
想来也是了,那人双目如鬼,阴森凉薄,这种满身煞气之人,又岂是宫人所比。
凤瑶面色沉得厉害,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分复杂与压抑。
待默了片刻,她才低沉无奈的道:“能在禁宫之中犹如凭空消失一般,甚至还让暗卫与御林军纷纷差不到半点线索之人,想来也绝非等闲之辈。这些日子,抓捕之事仍是不可懈怠,而禁宫的戒备,更要严谨。特别是,皇上身边,定要多增些人手,不可出半点闪失。”
王能恭敬道:“长公主放心,皇上那里,属下定会好生注意,禁宫之中,属下也已增派了人手,只要凶手未出逃出皇宫,迟早定会落网。”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稍稍幽远半许,“那人身在暗处,即便禁宫各处加派人手,这禁宫,也不安全。只要凶手不曾落网一日,这宫中上下,势必人心惶惶。”
王能极为难得的皱了眉,神色翻转,在原地僵立半晌,却不知该如何回话。
凤瑶扫他几眼,随即便按捺心神一番,只道:“抓不之事,急也无用。这些日子,便也只能多辛苦你,差人好生盯着,多注意禁宫异常了。”
王能极为认真的点头,“属下知晓了,长公主放心,这两日,属下定也会亲自派人彻查搜寻,待有结果了,再及时告知长公主。”
凤瑶垂眸下来,不再多言,仅是缓缓点头。
王能凝她几眼,而后再度恭敬告辞,待尾音落下,他才略微干脆的转身过去,快步消失在殿外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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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六章 聪慧敏觉
一时,殿内气氛沉寂下来,墙角檀香屡屡,倒是极为难得的有些怡然松神。
凤瑶稍稍揉了揉额头,随即轻饮凉茶,待一杯茶下腹后,她才缓缓起身出殿,领着宫奴朝幼帝寝殿的方向而去。
此番过去,并无急事,加之也无奏折要事需要处理,是以,凤瑶步伐也是极缓极慢,神情,也幽远无波,透着几分沉寂与清冷。
一路过来,烈阳似火,奈何待路过一处水上廊檐时,凤瑶垂眸扫了扫廊外的碧水湖泊,神色微动,足下也蓦地一停洽。
身后猝不及防的宫奴差点就撞上了凤瑶的背,待惊慌失措的驻足后,便闻凤瑶低沉无波的出了声,“本宫记得,宫中的这处湖内,倒是养了不少的龟。”
宫奴们纷纷一怔,面面相觑一番后,有人紧张恭敬的出声,“回长公主,这处的湖内,的确养了不少龟,如今已养多年,想来这湖内的龟,大大小小已不计其数了。”
这话一落,凤瑶转眸朝那出声的宫奴望来,漫不经心的问:“既是湖龟不计其数,但个头最大的,大概几斤几两?”
那名宫奴极为认真的想了片刻,谨慎而道:“回长公主,这湖内的龟,最大许是有数十斤了。去年之际,这湖中起了一次鱼,当时也有不少龟被渔网误网了上来,奴才当时正好瞧见,那网内的湖龟密集,最大的,个头极大,的确少不了数十斤。钤”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数十斤的个头,倒也算是不小了。”
说着,嗓音一挑,朝那言话的宫奴吩咐道:“你差几名宫奴一道,在这湖内捉只龟上来,无需太大,十斤以上即可。待捉上来后,好生清洗,再放入锦盒内,再派人即可送去摄政王府。就说,宫中的锦龟,珍惜备至,全然值得上千两纹银,除去昨日施粥的六百两,摄政王,还倒欠本宫四百两,让他病好之后,将所欠银两好生补齐。再者,锦龟乃本宫所赐,皇家之物,也让摄政王,好生对待,若有不恭不敬之处,便也是对我大旭皇族,不恭不敬。”
宫奴纷纷怔得不轻,惊愕的朝凤瑶扫了扫,随即又朝廊外的湖泊望去,心底震惊起伏,着实没看出这湖中的龟如何能值得到千两纹银。
长公主让他们如此而为,可是在故意坑摄政王?
宫奴们心底纷纷有异,但却不敢在面上表露半许,那朝凤瑶言话的宫奴忙收敛情绪,紧张恭敬的朝凤瑶点了头。
凤瑶淡扫他一眼,随即也不再多言,仅是回头过来,继续缓步往前。
待入得幼帝的寝殿时,幼帝如昨日一样,正端正的坐在案边,只是这次,他并未写字,而是在看书。
眼见凤瑶入得殿来,幼帝喜不自胜,当即从椅上跳了下来,欢喜而唤,“阿姐。”
这话一落,他便已跑至凤瑶面前,欣喜的拉住了凤瑶的手臂。
凤瑶按捺心绪的朝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即转眸朝周遭一扫,缓问:“皇傅出宫了?”
幼帝忙道:“皇傅午时出宫的,说是铺子上有事,便回去了。”
“嗯。”凤瑶淡然点头,牵着他朝殿内而行,随即与他一道坐在案桌旁,平缓而问:“阿姐方才进来,便见征儿正看书,不知征儿看的是何书?”
幼帝急忙将桌上的书翻到封面,稚嫩的朝凤瑶道:“征儿看的是中庸论语。皇傅说,征儿练字虽不可废,但道德伦理甚至儒家仁德也不可懈怠。”
凤瑶怔了一下。
自家这幼帝,年纪尚幼,想来识字也不多,许是连中庸论语内的字都认不完,更别提看懂了。
而那许儒亦,自也不是昏然之辈,想来让自家这幼弟看中庸或是论语,也自有他的道理才是。
只是这其中的道理究竟为何,她倒是有些难以猜测了。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压抑重重。
则是片刻,她才按捺心神,朝幼帝缓缓点头,“中庸论语,征儿的确可看看。征儿慢慢熟悉这书上的东西,也是极好。”说着,话锋稍稍一转,继续道:“阿姐今日过来,也只是想看看征儿看书识字。征儿且先看书,阿姐在旁陪征儿。”
幼帝微怔,“阿姐今日可不用御书房去处理朝政,能好好的陪征儿了?”
这话一落,他面上已无诧异,反倒是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浓烈真诚。
凤瑶静静观他,心底则突然生了几许怅然。
自打回宫的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自家幼弟的相处时辰,的确少之甚少。年幼如他,却也孤独如他,好不容易那惠妃与赢易会来体贴关心他,小小年纪的他,自是抵挡不了那份儿陪伴与‘温情’,从而,偏袒惠妃与赢易也是自然。
终归还是,陪伴少了,是以,便会生得隔阂,从而让人钻了空子。以前,她只顾守江山,只估与朝中百官纠缠,却是忽略了自家幼弟的陪伴,但此际却也突然反应过来,她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自家这幼弟?
若连自家幼弟都养不好,守不住的话,便是她真正守住了这大旭江山,又能如何?
思绪至此,一时,凤瑶目光也突然复杂幽远了几许。
幼帝静静的望她,眼见她神色有恙,忙紧张而问:“阿姐,你怎么了?”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稍稍垂眸,自然而然的避开了幼弟的眼,缓道:“阿姐并无事。今日的奏折,阿姐也已批完,是以此际,闲来无事,便想过来陪陪征儿。”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只道:“征儿也先看书吧,晚些时候,再练练字。昨日见得征儿的字写得极好,是以今日,阿姐还想看看。”
幼帝顿时完眼笑开,不住的朝凤瑶点头,而后急忙要吩咐许嬷嬷差人备茶备糕点。
凤瑶并未阻拦,仅是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随即缓缓松了他的手,退身至一旁的软榻就坐。
大抵是凤瑶守在身边,幼帝今日格外的欣悦,看书之际,也会将书中的字句读出来与凤瑶探讨斟酌。
凤瑶再度抑制不住的怔了一下,也本以为许儒亦让自家幼弟看中庸论语,是先让自家幼帝随意熟悉,毕竟,自家这幼帝年幼,识字不多,不知道理,却是不料,自家幼帝竟能整句整句的将书上的语句读出来,且嗓音稚嫩,但却流畅,未有半点的吞吐断续。
“那书上的字,征儿大多认识?”凤瑶微诧的朝幼帝望着,忍不住问出了声。
幼帝答得稚嫩而又自然,“以前三皇兄经常教征儿识字,后来征儿也自己认了一些,是以这书上的字句,征儿大多认得。”
是吗?
如此说来,自家这幼弟早早认字,倒也少不了那赢易的功劳,也难怪许儒亦能让自家这幼帝开始看中庸论语,竟也是因为这个。
思绪至此,凤瑶面上漫出了几许欣慰。
则是片刻,她温笑着朝幼帝道:“征儿聪慧敏觉,阿姐最是欣慰。征儿快些看书吧,若书中有何疑虑,自可与阿姐说说,那时,征儿与阿姐再探讨一番,若征儿还是觉得有异,明日再与皇傅探讨探讨。”
经得凤瑶这一夸,幼帝越发欣喜,小脸都已被笑容挤满,随即垂眸下来,看书看得越发认真,偶尔仍会读出一些语句来,极是认真的与凤瑶探讨。
这么久以来,凤瑶还是第一次见得自家这幼帝如此欣喜,犹如真正得了蜜一般。
凤瑶静静的望他,心底感慨,果然,对待孩童,偶尔还是需要夸的。
殿内沉寂,但却气氛平和,并不压抑。
这日下午,凤瑶一直守在自家幼弟的寝殿内,直至夜色上浮,并与自家幼弟一道用过晚膳后,她才缓缓起身离去。
出得寝殿的殿门时,幼帝追来,略微急促的问:“阿姐明日可要过来陪征儿念书?”
凤瑶微怔,待片刻之后,她便温和出声,“若阿姐无事,便来。”
幼帝越发欣慰,满面笑意,甚至于,那些认真而又诚挚的笑,都快浓烈得从眼睛里溢出来。
正好,皎洁的月色打落在他的脸上,衬着他的笑容,清透如月,却也灿烂得令人心生摇曳。
凤瑶静静的朝他望着,时光静好,缓缓的笑了。
却是不料,岁月无情,命运弄人,今日自家幼弟这刻骨铭心般的笑,竟也会,永久的被封存在此刻,而日后,山回路遥,经月无情,那些最初最纯的东西,再也,消失不见。
离开幼弟的寝殿,凤瑶便直朝凤栖宫行去。
一路上,许是心底释然愉悦,是以连带行走的步子,都破天荒的轻快几许。
待回得凤栖宫时,有宫奴来报,称送入摄政王府的龟,被王府管家收了,不知会如何处置。而今日派去王府的两名御医,也不曾传回任何消息,凤瑶思量了一番,便唤来王能,尝试着在摄政王府安插暗线。
虽此事棘手,但王能仍是恭敬的领命而去。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才开始洗漱上榻,兀自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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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七章 入朝请罪
翌日,凤瑶起得早,待梳洗与用膳完毕,幼帝已如往常一般准时过来了。
凤瑶携了他的手,便朝勤政殿而去。
天色尚早,迎面而来的风,也略微凉爽。头顶,朝霞缕缕,红意密布,抬头观之,只觉纯透喜色。
今日的朝堂之上,颜墨白仍是未来,甚至,连昨日在朝堂上咄咄逼人的国舅也未来了洽。
其余百官,则整齐而站,但满殿之中,却极为难得的多了两人。
那两人,一人是满面颓散的瑞侯,一人,则是白发苍苍的老瑞侯。
凤瑶瞳孔微缩,心底深处,增了几许淡漠。
若说颜墨白不来上朝,是因‘生病’,而那国舅突然不来,又可是因昨日之故,恼怒不堪,从而,不经请假便不来朝堂,以图,变相的对她示威钤?
凤瑶心生冷嘲,面色淡漠如初,也无半许动容,只是,待群臣整齐划一的恭呼声落下后,她独独将目光落向了花谨与老瑞侯,只道是今日少了蛀虫与国舅的捣乱,本以为上朝自该轻松,却是不料,这花谨与老瑞侯倒是来了。
“长公主。”许是察觉到了凤瑶的打量,老瑞侯稍一抬眸,便恰巧迎上了凤瑶的眼。
则是片刻,他不卑不亢的突然跪了下来,略微苍老的嗓音显得疲倦而又无力,“长公主,老臣有罪。”
突来的一句,令在场之人纷纷变了脸色。
群臣皆朝老瑞侯望来,时而又朝老瑞侯旁边的瑞侯扫了扫,心底也颇有几分了然。
这瑞侯时常在外闯祸,祸事连连,而今这老瑞侯终于兜不住了,终于是入朝来亲自请罪了。
只不过,朝上的长公主,可非心软之人呐,此女就如铿锵夜叉一般,即便老瑞侯出马,怕也不一定能让母夜叉心软就范呐。
群臣皆心有所思,静立看戏。
凤瑶神色微动,低缓出声,“老瑞侯年迈,便是要请罪,也起来再说。”
老瑞侯神色复杂,褶皱的脸上颇有几分倔强与怒气,“微臣罪孽深重,羞不自胜,不敢起身言道。”
许是气得太过厉害,话语也说得太过急促,待这话一落,他竟抑制不住的开始咳嗽起来。
凤瑶眉头一蹙,正要言话,不料老瑞侯已是强忍咳嗽,一掌打在身边花谨的腿上。
刹那,只闻啪啦一声,皮肉脆响,那呆呆而站的花谨突然回神过来,垂眸朝老瑞侯一扫,便闻老瑞侯怒不可遏的道:“逆子!还不跪下!”
花谨脸色仍是有些麻木,并未多言,待老瑞侯尾音刚落,他便已是顺从的跪了下来,不发一言。
老瑞侯憋了憋气,强忍咳嗽,随即将目光朝凤瑶望来,悲凉无奈的道:“长公主,老臣愧对先帝之恩,也愧对长公主之情。老臣这逆子,无法无天,不仅敢公然对长公主送人,坏长公主之名,更还违背长公主之令,不尊长公主开恩,竟偷跑出府逍遥!长公主,老臣教子无妨,才养出如此孽障!今日老臣来,便是将这逆子揪于朝堂,让长公主重重责罚!”
这话一落,他再度气喘,猛然咳嗽,褶皱苍白的脸也因咳嗽而瞬时憋得通红。
凤瑶目光静静的朝他望着,暗自叹息。
几年不见,老瑞侯除了脸上皱纹与头上的白发多了些外,并无太大变化,而变化最大的,则是老瑞侯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反倒是,苍凉,悲愤,犹如风烛残年的凄凉一般,给人一种难以言道的无力甚至无助。
花谨这些年的荒唐事宜,她自也看在眼里,她敬重老瑞侯,是以对花谨并未太过责罚,看来,这老瑞侯通情达理,也是知在心底的。
思绪至此,凤瑶默了片刻,才缓了缓嗓子,低声而道:“老瑞侯先起身再说。”
这话一落,老瑞侯无动于衷,仍是跪着不起。
凤瑶缓缓转眸,朝身旁宦官低沉道:“扶老瑞侯起身,赐坐。”
宦官忙恭敬点头,随后领人上前将老瑞侯从地上扶起,最后坐在了宫奴及时送入殿中的凳上。
“老臣愧对先帝与长公主,如何能坐。”老瑞侯仍在挣扎,满面悲然。
凤瑶暗自叹了口气,低道:“有过之人,乃瑞侯,与老瑞侯无关。老瑞侯尽管坐着便是。”
眼见凤瑶再度开口,老瑞侯终归是安分了些,未再挣扎,仅是朝凤瑶望着,继续道:“老臣此生,虽独得此子,但往常太过溺爱,以至他不学无术,丢人现眼。老臣也曾想过,这逆子虽不学无术,但只要不惹事,安分点也好,奈何,这逆子竟敢败坏长公主之名,更敢逆长公主之令。老臣实在恼怒,虽心痛,但也务必将他押上朝堂,望长公主重重责罚。如此,老臣也算能心中无愧,也不用再为这逆子担惊受怕,解脱了。”老瑞侯一声高过一声,面上的怒意,有些浓烈,却也有些苍凉。
究竟是如何生气甚至失望,才会如此大义灭亲,凤瑶不知,但却知晓,当年她顽劣不堪,毫无公主该有的仪态与礼数时,自家父皇,也是怒不可遏,但也心痛备至,最后忍不住将她送到国师身边,随国师一道入得道行山上清修。
只道是,往事入目,回忆而来,她倒也有些理会老瑞侯的哀怒,也突然发觉,这不可一世且劣迹斑斑的花谨,又如何不是当年顽劣不堪甚至到处惹事的她。
想来,冥冥之中,她几番饶过花谨,有敬重老瑞侯的缘由,说不定,也觉这花谨与当年的她极为相像,是以,心软的饶恕。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逐渐幽远了几许,随即转眸朝花谨望来,低沉而道:“老瑞侯如此言道,瑞侯,可有话要说?”
花谨僵跪在原地,低垂着头,身上的衣袍褶皱不堪,哪有常日的半点骄奢之气。
他也并未立即言话,待半晌后,他才逐渐抬头朝凤瑶望来,一张常日白净的脸此际却显得枯黄蜡燥。
“微臣有错。”他低低的出了声,嗓音破天荒的显得有些麻木与厚重。
凤瑶从不曾见过这样的花谨,待这话入耳,一时,心底也略有震撼,而这种震撼,无异于天崩是裂一般,惊得异常。
不得不说,这不可一世的花谨,难不成,真突然变了性子,突然开窍了?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越发的陈杂。
正这时,花谨恭恭敬敬的朝她磕头,厚重而道:“微臣身为瑞侯,未做过一件光宗耀祖之事,反倒给我爹惹是生非,给侯府蒙冤,更还违逆长公主之令,弃我大旭律法于不顾。微臣,自知罪孽深重,长公主若要责罚,微臣,无话可说。”
不如以前那般咋咋呼呼,也不如往昔那般扯声祈求,圆滑放肆,此际的花谨,麻木厚重,哀凉决绝,一言一行所表露出的,全是凤瑶不曾见过的一面。
凤瑶满眼复杂的望他,按捺心神,不深不浅的问:“瑞侯在本宫面前,认错倒也认了几回,而今这次,瑞侯认错,可是真心?”
花谨麻木厚重的道:“往日,微臣的确有恃无恐,但前日,长公主则将微臣骂醒了。身为国之朝臣,却不为国中效力,甚至还让长公主与侯府蒙羞,如微臣这般不忠不义,不贤不良之人,长公主便是卸了微臣官职,要了微臣性命,微臣,也绝无怨言。”
老瑞侯在旁咳嗽,心力交瘁,眉头皱在一起,愤怒,决绝,但瞳孔在花谨身上流转间,也抑制不住的溢出了几许心疼。
满殿的朝臣,也纷纷再旁观着,无人插嘴言话。
凤瑶深眼将花谨盯了几眼,随即视线微挪,望向了周遭群臣,低沉而道:“瑞侯特意过来请罪,诸位大人,可有意见或建议?”
这话一落,群臣纷纷面面相觑,却无人应答。
殿中气氛,也蓦地沉寂下来,压抑重重。
凤瑶冷眼观着群臣,面色逐渐冷冽。
花谨仍僵硬而跪,不曾朝群臣望来一眼。
如此压抑厚重的气氛,足足持续了半晌,随后,那一直立在一旁不言话的许儒亦上前了两步,朝凤瑶恭敬而拜,缓道:“长公主,微臣有话要说。”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朝许儒亦锁来,“皇傅有话不妨直说。”
许儒亦稍稍站直身,清润无波的目光朝花谨与老瑞侯皆扫了一眼,随即朝凤瑶恭敬道:“这几年,瑞侯行事,着实有些过头,但瑞侯在京都城这么多年,既无伤人,也未害人,再者,瑞侯当日送入宫中之人,臣等皆知是奴役罢了,并非真正的血性男儿。是以,瑞侯败坏长公主声名,便无从可说。另外,老瑞侯对我大旭,终生效力,而今晚年,朝廷也该体恤,总不能让老瑞侯晚年悲戚才是,而瑞侯此际,又已意识到错误,且诚恳认错,微臣相信,只要长公主再给瑞侯一个机会,瑞侯,自能改邪归正,好生为我大旭效力。”
冗长的一席话,调理分明,语气平和得当。
凤瑶极深的朝许儒亦扫了一眼,思绪翻转,正要言话,不料有群臣突然而道:“浪子虽能回头,但品性却不易根除。更何况,如瑞侯这般在京都城内嚣张了数十载的人,想来若要让瑞侯全数改好,甚至为国效力,怕是,并不实际。”
这话一落,周遭几名朝臣微怯的开始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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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八章 突来奏折
花谨仍是僵然而跪,模样麻木而又悲凉,似是并未将朝臣之话听入耳里。
老瑞侯再度开始咳嗽,斑白的头发显得格外凄楚。
凤瑶眉头稍稍一皱,心生起伏,倒也着实未料到,今日上朝,竟会有这么一出或悲或落井下石的戏码,再看那花谨,端正僵硬的跪着,脑袋低垂,似是当真如觉悟了一般。
“阿姐。”大抵是见老瑞侯与花谨可怜,幼帝转眸朝凤瑶望来,满面恻隐。奈何唇瓣动了动,却未道出后话。
凤瑶朝他略微宽慰的示意一眼,不料正这时,那出言反对的朝臣再度出声,“长公主以前也道,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瑞侯知法犯法,且在京都城内嚣张了数十年,俨然如经常城内的地头蛇,如此人物,长公主自该严厉责罚,还京都城安宁。洽”
振振有词的话,语气略微高昂,咄咄逼人之意尽显。
许儒亦转眸朝他望来,微微而笑,“赵大人说得莫不是过头了些。瑞侯虽言行微失,但绝对不是京都城内的地头蛇。反倒是据我所知,赵大人勾结国舅,欺民霸市,这点倒是民众皆知。钤”
说着,分毫不顾那赵姓朝臣僵了的脸,许儒亦抬眸朝凤瑶望来,继续道:“长公主,瑞侯不过是留恋风月了些,若长公主要将他治罪,公正严明的话,自也该将常日留恋凤瑶之地的朝臣全数彻查出来,以示公平。”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皆纷纷色变。
片刻,有朝臣当即道:“其实,的确如皇傅说的那般,瑞侯虽留恋风月,但此际瑞侯则是有心悔过,皆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望长公主看在瑞侯知错的份儿上,也看在老瑞侯的面上,饶瑞侯一回。”
“是啊是啊,刘大人所言极是。浪子回头金不换,长公主饶了瑞侯吧。”
此起彼伏的嗓音,突然全数倒向了花谨。
老瑞侯皱了眉,略微艰难的扯声道:“有劳诸位请命,但这孽障,的确太过无法无天,诸位大人也无需再求,无论长公主如何责罚他,便是要他性命,我定尊从,绝无怨言。”
这话一落,老瑞侯抬眸朝凤瑶望来,嘶哑悲戚的嗓音再度表明决心,“长公主无需看在老臣的面上而改变初衷,也无需因为老臣而为难。这孽障一无是处,惹是生非,长公主要如何处置,老臣皆遵循。”
国之忠骨,在这大旭歪风邪气之中还能秉持争议,大义灭亲,倒也是极为难得了。
再者,她姑苏凤瑶虽对花谨极是恼怒,但打从心里的,也不曾对花谨真正动过恶罚之心,更也不曾动过杀意。
毕竟,风流无脑的烂泥之臣,总比日日与她作对的佞臣要来得好,也比一边倒向颜墨白的好,更何况,这花谨此际还如此僵然而跪,满身麻木与恭敬,也无往常的咋呼圆滑,看着,倒也顺眼。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待思绪翻转片刻后,才低沉而道:“瑞侯品性,的确不良,但也不是,罪无可恕。”
低沉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大气与威仪。
这话一落,凤瑶目光朝周遭大臣望来,“本宫,历来秉持公正。诸位皆说说,瑞侯,可是并无大罪?尚可饶恕?”
瞬时,群臣见风使舵,立马点头。
凤瑶瞳孔微缩,淡漠无波的朝那最初反对的大臣望来,淡声而问:“赵大人,你之意呢?”
那赵姓官员脸色清白,目光明灭不定,待暗自咬牙片刻,他终归是恭敬而道:“微臣,历来嫉恶如仇,也愿秉持公正公平,也愿我大旭的朝臣,皆正直正气。但瑞侯的确未犯太过之事,此际又一心认罪,甘于受罚,是以,瑞侯能如此做,也是在回头与补救了,因而,微臣此际也愿,长公主再宽恕瑞侯一回。倘若瑞侯以后再犯事,长公主再责他不迟。”
这人,也终归是松口了呢。
亦如她所说的,只要摄政王那蛀虫不在,这些朝臣,自会缺了主心骨,她再稍稍施压一番,不愁这些朝臣,不乖乖就范。
“既是诸位大人皆认为瑞侯并无大罪,尚可饶恕,是以,花谨,本宫且问你,而今的你,可愿改却劣性,衷心为国,光耀我大旭,也光耀你侯府?”凤瑶淡眼朝花谨望来,不深不浅的问。
花谨重重磕头,“微臣,愿意。”
凤瑶神色微动,“你愿意便好。既是群臣为你请罪,本宫,自然不可不近人情。更何况,你还浪子回头,委实不易,本宫,自得看在老瑞侯的面上,给你一个机会。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你下朝回府后,便继续软禁,将本宫初时定的半月软禁之期好生过完,待得软禁之日结束,你再,好生上朝,不可懈怠。花谨,可做得到?”
花谨并未立即言话,待半晌,恭敬点头,“长公主能再给花谨机会,已属花谨大幸,花谨日后,定改邪归正,好生为为国为民,尽在职守。”
凤瑶淡道:“如此便好。且好生记住你这话。若是,你日后再劣性反弹,无法无天,到时候,便别怪本宫对你,不留情面了。”
花谨并未出声,仅是再度重重磕头。
凤瑶神色微动,随即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低沉而道:“瑞侯之事,已有定论,今日,便不再多言了。此际时辰也已不早,各位大人,可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落,仍是意料之中的应声。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立即言话,修长的指尖慢腾腾的摩挲身前案台上的墨笔,低沉而道:“近两日,送入御书房内的奏折,倒是少得可怜。而昨日,竟只有区区两本。我大旭泱泱大国,各地发生的要事,汇总到京都城,再怎么,都该每日十五本奏折以上,但昨日,奏折区区五本,所奏之事皆无关紧要,本宫倒是要问,诸位大人,有多久不曾写过奏折了?又或是,奏折极好,便意味着我大旭国泰民安,一片祥和,无要事发生,是以,如今国破刚复的大旭,就当真国泰民安,无半点要事发生?”
低沉无波的嗓音,略微有些漫不经心,奈何这话出口,凤瑶脸色也是沉了大半。
群臣皆垂头而下,略微心虚,仍不言话。
凤瑶神色再度起伏,语气也显得阴沉开来,“我大旭刚经历国难,又经灾患,如此危亡之际,群臣递入宫中的奏折,竟寥寥五本,并无一人上奏提议该如何解决国之危难的问题!想来,诸位定是许久未写字了,手软,不愿写奏折,也罢,本宫体恤你们手软无力,不追究,但每番早朝,尔等也默默无声,毫无要事要提,也无可行的新政或是解决危难之法要提,如此,像尔等这些无用之人,本宫要你们何用!”
这话,越说道后面,怒意越发磅礴。
待尾音一落,凤瑶手中的墨笔与砚台骤然被她扔下。
‘砰’的两声,墨笔落地,砚台碎裂。几滴墨汁溅在了花谨的衣上。
群臣骤然而惊,脸色当即发白。
凤瑶冷眼扫着他们,阴沉道:“本宫说了,国之危难,不养废物。本宫昨日也与你们说过,若想不出新政之法,提不出对大旭有建功立业之术,尔等,便齐齐给本宫滚。而今日,本宫再设一条,明日之内,本宫务必看到每位朝臣的提议与解危之法,若是尔等随意书写,应付而为,本宫,定卸你们官职,永世,不再录用。”
她嗓音携着怒意,但却冷冽十足。
在场朝臣僵然而立,无人敢带头出声。
凤瑶无心再多言,也无心再多呆,仅是冷冽而道:“今日,非本宫不近人情的逼你们,而是你们逼的本宫。想来,本宫今日若是不设些规矩,想必明日传入宫中的奏折,怕也只有三两本了!你们懈怠朝政,不为本宫与皇上的忠臣与耳目,那本宫与皇上,自然要你们无用。且记住本宫的话了,命令在此,若是尔等懈怠,便是摄政王,也休想在本宫面前为你们请命!”
这话一落,凤瑶不再多言,仅是冷冽无声的朝身边宦官示意。
宦官急忙了然过来,扯声宣布退朝。
凤瑶并未耽搁,当即牵了幼帝便出了大殿。
殿外,阳光已烈,风来已灼。
幼帝面色起伏,稚嫩而问:“阿姐今日对朝臣,可是凶了些?若是他们明日当真写不出奏折来,阿姐当真要赶走他们?可他们一走,朝堂,就空了,就无人了。”
凤瑶微怔,转眸朝自家幼帝望来。只道是自家这幼弟,鲜少过问朝事,但如今小小年纪的他,竟也能稍稍知晓是非了。
思绪至此,凤瑶忙敛神一番,稍稍放缓了嗓音,只道:“征儿觉得,那些占据朝廷,用朝廷俸禄,甚至还不忠君,一无是处的朝臣好,还是,赶走这群不忠不义且只会啃朝廷血肉的人,从而将省下的俸禄发放给科举与武举提拔上来的忠义之臣好?”
幼帝眉头一皱,垂眸下来,似在当真认真思量,待片刻,他扬头朝凤瑶道:“征儿觉得,还是提拔新臣好。”
凤瑶面上滑出了半缕释然,“如此,征儿觉得,今日阿姐威胁那些无用的朝臣,逼他们为国效力,好生做点该做之事,可是错了?”
幼帝忙摇头,“阿姐未错,未错。是征儿错了。”
凤瑶暗自叹息一声,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征儿能开始考虑朝政,开始明辨是非,阿姐欣慰还来不及。日后,征儿若有意见,也可与阿姐直接说。这大旭里,征儿才是皇上,阿姐,也只是在辅助征儿,守着征儿罢了。”
这话一落,凤瑶不再言话,牵着幼帝继续缓缓往前。
待分路之际,凤瑶将幼帝交给了许嬷嬷,而待回头观望,却见常日早朝过后便会一路跟来的许儒亦并未踪影。
那许儒亦,竟是未跟来。
凤瑶怔了一下,差了宫奴去勤政殿看看许儒亦是否过来,随即,便领着王能,缓步朝御书房去。
待入得御书房,只见案上的奏折,竟只有四本,凤瑶眉头骤得厉害,瞳孔起伏,倒也着实后悔今日不曾将那群朝臣收拾够!
昨日还有五本奏折,今日竟仅四本,不得不说,那群朝臣,着实太过无法无天了。想来今日她若是再不出手管管,想必那群墙头草,更是一本奏折都不会送来了。
思绪翻转,怒意暗起,但凤瑶终归是强行将心绪与怒意压了下来,随即开始批阅奏折,奈何,待批阅到最后一本时,指尖翻开,目光扫到奏折上的字迹时,凤瑶猝不及防的一怔,瞳孔蓦地一缩,本是随意放在案上的手肘,也突然仓促一动,霎时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瞬时,凉茶流了满案桌,有些甚至已迅速沾湿了凤瑶的锦袖。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瞳孔明灭起伏,面色阴沉不定,心底也太过愤怒烦躁,最后,竟忍不住将桌上的奏折与笔墨纸砚全数朝前一挥。
刹那,奏折与笔墨纸砚纷纷落地,啪啦四响。
却也正这时,殿外响起了王能担忧的嗓音,“长公主,您怎么了?”
这话刚落,随之而来的,是许儒亦那微紧诧异的嗓音,“长公主,微臣有事相商,可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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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九章 灯节在即
凤瑶满面起伏,瞳孔森烈,并不言话。
殿外,王能与许儒亦二人未再唤门,但抬眸一观,却也能清晰见得映在门上的两道身影。
时辰消失,沉寂,而又凉薄。然而半晌,那映在门上的两道身影皆一动不动,更不曾离去。
凤瑶这才回过神来,森然的面色已被复杂覆盖,则是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绪一番,低沉沉的出了声,“进来。”
这话刚落,那门上的两抹身影顿时而动,随即,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打开,两抹人影迅速入内洽。
殿内沉寂压抑的气氛,彻底被他们微微急促的脚步声打乱。凤瑶阴沉的目光,扫了一眼王能,随即落在了许儒亦面上。
大抵是见案桌前一片狼藉,笔墨与奏折横飞,王能与许儒亦皆稍稍变了脸色,则是片刻,许儒亦开始朝凤瑶恭敬而拜,温和出声,“长公主今日,可是心情不好?钤”
他嗓音极为平和,并无半许的惊愕与起伏,待嗓音落下,并抬眸朝凤瑶望来时,已是满面平静,再无方才的微诧之意。
身为京都城内的第一公子,无论是学识还是气度,这许儒亦皆是不凡,便是面对她时,言行虽恭敬,但也能不卑不亢,犹如友人一般,平和亲切的问她是否心情不好。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朝他回话,仅是将目光朝王能一落,“你先出去。”
王能眉头微蹙,略微担忧的朝凤瑶望了几眼,随即终归是妥协下来,一言不发的恭敬退出了殿外。
一时,殿内气氛再度沉寂了几许。
许儒亦未再出声,仅是开始弯身下来,缓缓拾掇地上的墨砚与奏折。
待将拾起来的东西全数安放在凤瑶的案桌上时,他垂眸敲了敲桌面的水渍以及凤瑶那湿透的衣袖,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半许,随后轻问:“长公主因何事恼怒,可否告知微臣,让微臣为您,分担解忧。”
他温和的嗓音,犹如潺潺流水,不深不烈,本是一派清风,但却拂不进凤瑶的心底。
而今心绪嘈杂,心生冷燥,无论如何,都不易受别人干扰,彻底降温。
凤瑶仍是未言话,兀自沉默,袖袍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许儒亦不再言话,仅是在案前温润而立,深黑平和的目光略微执着平静的朝凤瑶望着,似如无声陪伴。
待周遭气氛沉寂了许久后,凤瑶才强行按捺了心绪,稍稍松了袖袍中的拳头,随即,低沉幽远的道:“今日,本宫倒是有一事棘手。”
她终于是出了声,这话一落,沉寂冷冽的目光落向了许儒亦。
许儒亦瞳孔内稍稍溢出半缕不曾掩饰的释然,只道:“长公主何事棘手,不妨与微臣言道,也许,微臣能出些微薄之力。”
凤瑶并不打算隐瞒。想来,此事即便她瞒着,自也是瞒不住。
她默了片刻,才稍稍将案上那本打湿的奏折朝前一推,“皇傅可亲自看看。”
许儒亦微怔,却也并未耽搁,当即恭敬的伸手拿起奏折,然而待展开观看之后,他面色也稍稍一变,本是温润平和的瞳孔,也骤然深了几许。
凤瑶应时淡道:“大盛攻我大旭,令本宫父兄惨亡,而今,大盛太子大婚,令本宫过去朝贺,皇傅倒是说说,此局,该如何破?”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冷冽。
然而,纵是表面略显平静,心底深处,则早已冷意沸腾,炸开了锅。
皆道情断便如敌人,奈何那司徒夙与她,还未情断,便成了家国仇人。而今倒好,那人即将大婚,竟敢厚脸的下达诏书而来,令她务必入得大盛观礼朝贺。
她大旭之国,本与大盛不共戴天,而今,先不论司徒夙大婚之事,就论敢如此发好命令一般轻贱她大旭,命令她务必过去朝贺,就凭这点,便已是令她心生震怒与不敢。
她泱泱的大旭之国,何时,竟当真成了大盛的番邦,甚至于大盛对大旭的使唤,竟也来得如此自然熟。
思绪翻腾,凤瑶目光抑制不住的再度冷了几许。
许儒亦稍稍将奏折放下,并未言话,待抬眸将她静静的观了半晌,才低缓出声,“大盛令长公主入大盛朝贺,此局,自是好破。”
凤瑶神色微动,冷眼凝他。
他稍稍垂眸下来,略微自然的避开凤瑶的眼,缓道:“微臣斗胆而谏,大盛太子大婚期间,长公主可昭告天下,病难下榻,自是可避了大盛朝贺,仅需差使臣前往朝贺并献礼。其二,长公主可一口咬定不曾收到奏折,到时候大盛责怪,找个替罪羔羊解决便是。”
说着,他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长公主历来英明稳重,想来此局对长公主而言,自也好破,然而,长公主则情绪浮动,焦躁四起,这其中缘由,可是不因此局,而是别有它求。”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
许儒亦缓缓抬眸,逐渐迎上了凤瑶的眼,眼见凤瑶神色浮动,许久不言,他极为难得的叹了口气,“大盛太子之事,已过了这么久。长公主心底,可是仍不能彻底释怀?”
他终归是聪明的,甚至敏感的。
奈何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彻底的变了味。
她面色越发的陈杂,瞳孔也越发的起伏冷冽,则是片刻,她唇瓣一启,阴测测的出声道:“皇傅虽聪明过人,但也不可擅自揣度!本宫与司徒夙那狗贼,水火不容,你如此言道,究竟是在损本宫志气,还是在诬本宫不记深仇,不分亲疏?”
许儒亦脸色骤然而变,当即垂眸,“微臣并无此意。”
他也并未多做解释,仅是短短一句,不争不论,待尾音落下,他便垂眸下来,模样平静无波,却又在不卑不亢中透出了几许淡凉与无奈。
凤瑶目光起伏,心底沸腾。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动怒,只奈何,那司徒夙这般阴沉腹黑之人,这般欺她计她之人,又如何能安定大婚,得到他的幸福!
她姑苏慕容被他害得从云端跌落,满身泥泞与狼狈,那司徒夙,又如何能完好无损,风华如常的高调迎娶她人,从而,嘚瑟高调!
心底,终归是愤怒,不甘,甚至唾弃,森冷的。
她都不曾得到幸福,得到心安,那负载着她家仇国恨的司徒夙,又有何资格!
若要让她入得大盛为他大婚朝贺,再度将她的尊严与志气彻底碾碎,不得不说,那司徒夙的心思,着实冷冽歹毒,而她姑苏凤瑶,又如何能让他此计得逞,任他羞辱。
思绪翻腾,越想,心境越发的嘈杂不平。
凤瑶僵然而坐,一言不发,许儒亦也一声不吭,更不曾出言告退。
待得许久,凤瑶才强行按捺了心神,低沉而道:“仇人当前,深仇未报,是以,眼见大旭太子大婚,甚至还敢令本宫必去观礼,因而,心境波动,难免生怒,望皇傅见谅。”
这话,她说得极为缓慢,但心底已是压抑了太多仇恨,是以言道出来的话,也稍稍低沉平寂了几许。
许儒亦微蹙的眉头终于松懈了下来。
随即,他开始缓缓抬眸朝凤瑶望来,低道:“长公主也是寻常之人,遇事而怒而惊,也不过是真性情罢了。微臣,自当理解。”
说着,神色微动,话锋也稍稍一转,“大盛太子大婚之事,长公主若是不便处理,此事,便交由微臣来与大盛交涉。至于贺礼之事,若是长公主愿意,也可交由微臣来办,到时候,微臣自会与礼部商量,将大盛太子的贺礼送去。”
凤瑶并未言话,修长的指尖开始摩挲奏折的棱角,待沉默片刻,才低沉而道:“如今我大旭,的确是寄人篱下,司徒夙大婚,我大旭若不献礼,自会惹其不满,说不准再遭灭顶之灾。是以,贺礼之事,不可废,但,若给大盛这般贼子献上大礼,倒也不值。”
许儒亦静静观她,似是将她的心思猜了出来,随即便开始垂眸缓道:“献礼,不过是一种礼仪罢了,是以,也可无需金银,无需珍奇之物。据微臣所知,百年之前,高祖为番邦献礼时,便献过亲笔书写的贺谏,长公主,也可效仿。”
献上亲笔书写的贺谏?
凤瑶眼角微挑,“国之礼仪,当真可如此而为?”
许儒亦缓道:“不过是一番心意罢了,礼轻礼重皆可。再者,天下诸国皆知我大旭刚刚历经战乱,更天灾严重,是以,大旭国库空虚,献不出金银也说得过去。”
凤瑶心底微沉,思绪翻转,低沉而道:“如此也罢。本宫不去观礼之事,便劳皇傅与大盛游说了。再者,至于礼物,待时辰到了,本宫便交你,你再差人速速送去大盛。”
许儒亦微微点头。
凤瑶将奏折挪开,神色微动,话锋也跟着一转,“对了,皇傅今日过来,是为何事?”
许儒亦缓道:“昨日便与长公主说过要推荐楚予,此际,微臣已将楚予带入宫中,长公主可要见见?”
凤瑶微怔,默了片刻,淡然点头。
许儒亦面上也漫出了几许释然,随即扭头朝不远处的殿门轻唤,“楚予,进来吧。”
这话一落,殿外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推门而入。
凤瑶放眼望去,便见那进来之人,满面刚毅,身材壮实,但浑身上下又未有莽夫之气,反倒更多的是呈现出一种难以言道的刚毅,老实,甚至忠厚。
她心底微微生出半许满意。
只道是许儒亦推荐的人,着实是不差的。
“草民楚予,拜见长公主。”待站定在凤瑶案前,楚予便跪身下来,不卑不亢的朝凤瑶恭敬行礼。
凤瑶唤他起身,随即仔细的观了他几眼,而后稍稍问了他家势与寻常在许家要做的事,他皆回答得不卑不亢,言语干脆而又平静,也无半分的紧张与吞吐之意。
凤瑶对他更是满意,随即也不再多问,仅是转眸朝许儒亦道:“皇傅倒是慧眼识珠。这楚予,本宫也满意。”
许儒亦微微一笑,随即便遣退楚予,而后朝凤瑶缓道:“若无把握,微臣自不会将他推荐给长公主。”
凤瑶缓道:“楚予此人,倒是真如皇傅先前说的那般忠厚老实。想来,先行将一部分银粮送去江南救灾之事,便可交由楚予来办。”
“长公主对楚灼,就不多加考量一番?”
凤瑶淡道:“本宫信皇傅眼光,也信,本宫的判断。”
许儒亦略微无奈的笑道:“微臣偶尔,也会看走眼。再者,长公主对微臣与楚予,的确是太过信任。”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稍稍将目光挪开,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后,她才出声缓道:“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一味的畏手畏脚,怀疑四起,何人,敢真正为本宫效力。”
“长公主宽怀仁义,想必日后为长公主效力之人,定也会不计其数。”
凤瑶凝他两眼,语气也稍稍幽远,“借皇傅吉言了,本宫,倒也希望如此。”
这话一落,凤瑶垂眸下来,不再多言。许儒亦默了片刻,随即委婉言道两句,最后开始出声告辞。
凤瑶并未阻拦,仅是淡道:“今日两件事,皇傅倒得记住了。其一是与大盛开始交涉,其二,便是楚予负责运送银两之事。目前救灾初期,先让楚予运送二十车粮草,千两纹银过去,让他不经州官之手,亲自对灾民发放救灾物资。再者,救灾之际,必须先救受灾最为严重之地。”
“微臣,记下了。”
凤瑶沉寂无波的朝他点头,“皇傅记住便成。大旭琐事繁多,也有劳皇傅多加操心了。”
说着,见他薄唇一启,又欲客气言话,凤瑶话锋一转,只道:“天色已是不早,你且先去皇上寝殿教他读书习字。”
许儒亦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到口之言顺势噎住,随即朝凤瑶躬身而拜,缓缓转身离去。
天气炎热,无风而起。
凤瑶未在御书房多呆,待许儒亦离开片刻,她便起身回了凤栖宫。
难得的未有朝政缠身,就这般突然闲暇下来,竟也有些微微的不惯。
凤瑶换下了周身大气的凤袍,穿了锦裙,繁复的发鬓也卸了下来,仅由一根白玉簪微微挽发,随意自在。
凤栖宫内,燃了松神檀香。
闲来无事,凤瑶开始坐在软榻,独自对弈。
午时,宫奴将膳食与汤药准时送来,凤瑶正用膳,不料王能突然而来,只道安插在摄政王府的暗卫已有消息回报,只道养病在榻的摄政王,竟是未在府中,且整整一夜一日,竟无迹可寻。
一闻这话,凤瑶手指的筷子当即顿住,目光,也蓦地陈杂幽远了几许。
那卧病在榻的颜墨白,竟是不在府中?
她眉头蓦地一皱,思绪翻转,心底的冷意尽显。
她就知晓的,那颜墨白,并非弱不禁风,能装模作样的称道病了,自是借口罢了。
只是她倒是未料到,那颜墨白不止是‘病了’,竟还失踪了,如此倒好,他自己要朝她刀口上撞,她如何不成全于他?
只要这两日她差人大肆搜寻他的踪迹,一旦在府外发现他,那时候,他定犯欺君之罪,而恰巧国师也该下山而来,处置起那颜墨白来,自也不费吹灰之力。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微动,淡漠而道:“摄政王谎称养病在府,却偷偷出府,如此满口虚话之人,着实不可一世,欺君犯上。”
说完,目光朝王能落来,“暗中差御林军在皇城搜索,务必将摄政王,给本宫找出来。”
“是。”王能恭敬而道,只是待这话落下,他并未转身离去。
凤瑶眼角微微挑,淡漠观他,“还有事?”
王能点头,继续道:“回长公主,属下还有一事需禀报。摄政王府本是历来戒备森严,但不知为何,昨夜竟莫名松懈,连属下派遣的暗卫都能全数隐藏在王府内,这点,倒也有些奇怪。”
凤瑶冷笑,“区区一个佞臣的府邸罢了,即便戒备,也戒备不到哪儿去,无需将此事看得太过怪异,暗卫能成功安置在摄政王府,或许,仅因王府家奴笨拙不敏,自不能与宫中暗卫相比。”
王能微怔,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再言话,仅是恭敬的出声告辞。
凤瑶垂眸下来,满面沉寂的继续用膳,待膳食完毕,才让宫奴撤了膳食,随即开始小憩。
大抵是并无奏折要批阅,又或是许久不曾好生午休过,是以这一睡,竟是睡意泛滥,待醒来时,时辰竟已到了黄昏。
眼见窗外天色,凤瑶微生诧异,一股怅惘幽远之感也漫上心头。遥想曾经年少之际,性子粗劣,也曾如此不顾一切的昏头大睡过,但到了道行山上,却因太过孤单,消遣的东西,便不再是蒙头大睡,而是在林中练功或是上山采药。
往昔,终归还是去不复返了,只奈何如今的自己,竟也开始念旧,念昨。
思绪微动,一时,落在窗外的目光略微失神。
则是片刻,殿外有宫奴轻唤,“长公主,您可是醒了?”
“何事?”凤瑶回神,也未怒宫奴的打扰,仅是淡漠出声。
宫奴缓道:“皇上邀长公主过去一道用膳。”
凤瑶微怔,神色微浮,终归是缓缓下了榻。
不知为何,这几日自家幼弟对她极是亲近,也喜她陪在他身边用膳,或是习字看书。
只要她并无琐事缠身,她是极为愿意过去陪伴自家幼弟的,只奈何,本以为这次过去也仅是陪他用膳罢了,却是不料,待膳食完毕,幼弟突然拉着凤瑶道:“阿姐,今日是花灯节,阿姐可否陪征儿一道出宫看花灯?”
此际,许儒亦并未出宫,与凤瑶与幼帝一道入座用膳。
待幼帝这话落下,凤瑶怔了一下,连带历来平和温润的许儒亦也怔得不轻。
“皇上想出宫看花灯?”许儒亦按捺心神,低缓温润的问。
幼帝急忙朝许儒亦点头,随即扭头朝凤瑶望来,脸上笑意飞舞,“阿姐,征儿以前便听三皇兄说过宫外的花灯节,说京都城内的灯节极是热闹,不仅有许多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有各种花灯,各种灯谜,便是城东的东湖,也有不少画舫,笙歌阵阵,雅俗皆共,想来该是极为热闹的。而今日征儿便见许嬷嬷她们在扎花灯了,才突然记起今日便是花灯节了。阿姐,你前几日便与征儿说过,有机会带征儿出宫游玩儿,今日花灯节,阿姐能带征儿出去吗?”
竟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到了。
凤瑶微怔,心底略生幽远,并不言话。
幼帝怯怯紧张的朝凤瑶望着,“阿姐,征儿今日当真想去看看。”
稚嫩的嗓音,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脆弱与向往。
待这话一落,许儒亦开始劝道:“皇上,花灯节虽热闹,但人多嘈杂,拥挤不堪,危险重重。是以,皇上还是不出宫为好,若皇上喜好花灯,可在这寝殿之外布置花灯,再邀宫奴一道庆贺,也是极好。”
幼帝眉头一皱,“三皇兄说,宫外的花灯才最是热闹,宫中若刻意布置花灯,就不好看了。”
说着,目光朝凤瑶落来,“阿姐,你能带征儿出去看花灯吗?征儿,征儿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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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一章 夫人送礼
凤瑶眼角也几不可察的挑了起来,幼帝正兴致的玩儿着花灯,浑然未知老头儿说出的话。
几人当中,唯独许儒亦最是平静,他抱紧了幼帝,朝老头儿笑得儒雅温润,只道:“老伯倒是误会了。这位并非在下的夫人,而是,在下的主子。”
他这话一出,倒是反过来将老头儿震得不轻。
谁都不会料到,如此温润贵气的公子,竟还是一介女子的仆人,这倒是当真搁到哪儿都觉得突兀奇怪了。
老头儿满面惊愕,随即转头过来极是认真小心的朝凤瑶打量洽。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朝许儒亦淡漠而道:“今日花灯节,着实该放河灯,许公子选选,你喜欢哪只。”
说着,未待许儒亦反应,她再度回眸过来,也吩咐王能与许嬷嬷各选一只钤。
王能急忙应声,只是武夫着实欣赏不来这东西,仅是随手挑了一只何等,便朝凤瑶恭敬道:“主子,属下选这只。”
尾音刚落,许嬷嬷也已选好。
凤瑶朝他二人扫了一眼,随即目光再度落回许儒亦面上,淡声而问:“许公子不选?”
许儒亦微微一笑,“在下自诩为主子带路,赏游这花灯节,自也不该自己请客,不让主子破费。主子先选吧,你选好哪只了,在下,再一并将银子付了。”
凤瑶眼角微挑。
许儒亦笑得温润柔和,无声僵持。
正这时,幼帝唇瓣一启,“阿姐快些选吧,征儿想去放花灯了。”
凤瑶这才将目光从许儒亦面上挪开,待目光在摊上的花灯扫视一圈后,最后择了一只极为简单的红色圆形花灯。
“就这只。”凤瑶朝那圆形花灯稍稍一指。
许儒亦静静望她,笑得温和,“简约却不失喜气,这花灯,在下也喜欢。”
说完,不再耽搁,当即掏银付账。
老头儿急忙将花灯一一递在凤瑶几人的手里,热络招呼,“几位慢走。”
周遭,人流如云,嘈杂涌动。
凤瑶,瞳孔则微微幽远,心底深处,竟也生了几缕异样。手中的大红圆形灯笼,正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微光。
凤瑶垂眸将手中的花灯扫了一眼,随即又稍稍将许儒亦手中那只与她一模一样的花灯观了一下,一时,心底越发的起伏,连带目光都有些深沉复杂。
一路拥挤而来,待好不容易行至湖边时,幼帝正要从许儒亦身上下来,准备去几步之遥的湖边放灯。
许儒亦并未将幼帝放下,仅是温润缓道:“河边花灯密集,主子若在这里放,定会被周遭花灯阻了去路,不若,微臣带皇上去湖心里放,顺便再坐坐画舫,游游东湖可好?”
一听这话,幼帝更是兴致大好,急忙朝许儒亦点头。
许儒亦朝幼帝微微而笑,随即便转眸朝凤瑶望来,“画舫游湖,主子可喜好?”
凤瑶淡道:“都可。”
“那微臣便做主安排了。”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温润,嗓音也格外的醇厚悦耳。
待这话一落,他便不再耽搁,抱着幼帝缓步往前,头也不回的道:“许家的画舫,就在前面,主子随在下来。”
他嗓音柔和,温醇之中,竟是比周遭微微的夜风还来得沁人心脾。
凤瑶神色微动,并不言话,仅是缓缓跟着他踏步往前。
行走不久,许儒亦便驻足下来,身侧的湖边,正泊着一艘画舫。
那画舫有两层之高,装饰奢靡,再加之灯火重重,着实显得有些纸醉金迷。
正这时,画舫上站定着的小厮突然发现了许儒亦,忙小跑过来行礼。
许儒亦温润而道:“放步梯。”
小厮急忙应声,随即转身跑入了画舫内,则是片刻,那小厮便带着步梯去而复返,最后恭恭敬敬的将步梯搭在画舫与湖边,而后恭道:“公子,奴才扶您。”
许儒亦并未让他搀扶,仅是踏步而上,经由步梯而行到了画舫。
凤瑶仍未言话,淡漠跟随,然而待跟着许儒亦入得画舫时,只见画舫内正黑压压的坐着一群人,而那主位上的妇人,面容略显得褶皱,两鬓斑白,看着倒是略微慈祥,而其余在坐之人,有略微上了年纪但且风韵犹存的妇人,有十几岁年纪的男孩与女孩,而那坐在最边上的,则是年纪轻轻,身边还懈了一名五六岁的女孩,那女孩满身锦裙,乍然便瞧见了许儒亦怀中的幼帝,随即起身跑来,扯着许儒亦的衣角便问:“哥哥,你抱玥儿,抱玥儿。”
大抵是许儒亦极常抱她,是以眼见幼帝占据了许儒亦的怀抱,这女童便焦急而来,扯着许儒亦要抱回来。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在场之人淡扫,而在场之人,也纷纷诧异惊愕的朝凤瑶与幼帝望着。
“这是在下的家人。”正这是,许儒亦回头过来,朝凤瑶略微歉疚的出了声,说着,嗓音微微一沉,只道:“今日倒是在下不周了。本以为可让您独用这画舫过灯节,不料往常从不参加灯节的家人们,竟也会齐齐在这画舫上,是以,在下考量不周,您若觉得介意,在下重新为您派艘画舫。”
恭敬的嗓音,依旧是不恼不惊,有的,仅是一片如沐春风的醇厚之气。
不得不说,京都城内的女子皆慕许儒亦君子风华,但如今瞧来,他的确正如君子。
凤瑶朝他凝了几眼,按捺心绪一番,正要言话,不料话还为出,那坐在主位上两鬓斑白的妇人已惊喜出声,“亦儿,这位姑娘是?”
这话一出,在场的妇人皆跟着附和,面上皆扬着讳莫如深的笑,随即又将凤瑶手上的圆形花灯与许儒亦手中的花灯扫了扫,皆了然过来,而后纷纷朝许儒亦挤眼瞪眼,“我说儒亦,难怪你近些年不愿让人做媒,也不愿理会主动上门来拜访的姑娘,原来,儒亦你早已心有所属?”
凤瑶瞳孔骤缩,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分涟漪起伏。
今儿倒是巧了,不过是与许儒亦一道出来逛灯节,倒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妄议与误会,不得不说,这些人的眼光,着实是偏得不止一点半点。
“五姨娘便别再调侃我了,这位姑娘和我怀中的小公子,乃我的贵客。”许儒亦默了片刻,温润出声。
说完,略微歉疚无奈的朝凤瑶望来,“倒是让您见笑了,她们皆是深闺妇孺,不曾见过大世面,是以言行也略有误会,望您恕罪。”
凤瑶按捺心神,低沉而道:“不过是放放花灯罢了,无需计较太多。再者,既是深闺妇孺,有些身份,不言也罢,免得,吓着了人。”
许儒亦略微感激的朝凤瑶微微点头。
凤瑶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只道:“重新找画舫,倒也费事了些。不若,待这艘画舫行至湖心,待我幼弟放完花灯后,我们便不叨扰许公子一家了,自行离去。”
许儒亦忙道:“今日家人在侧,招待不周,难得您宽怀大度不嫌弃,若是日后您与小公子再要出行,在下,定竭尽全力为您安排好。”
这话一落,眼见凤瑶淡漠点头,他话锋一转,缓道:“此地家人云集,但二楼空旷无人。您随我去二楼吧。”
说完,不再耽搁,仅是朝在坐之人稍稍委婉几句,而后便绕过身前的小女童,抱着幼帝便朝不远处的楼梯而去。
待上得二楼,只见二楼着实空旷,然而放眼之间,却能将整个东湖收于眼底。
许儒亦将幼帝放了下来,将他安置在竹椅上。
幼帝倒是坐不住,当即起身跑至栏杆边,扭头朝凤瑶笑得欣悦,“阿姐,这湖里好多花灯。”
说着,又转眸朝许儒亦望来,只道:“皇傅家可是极为有钱?”
许儒亦眼角一挑,微微而笑,倒也不知该如何恰当的回话。
凤瑶嘴角倒也稍稍一僵,随即朝幼帝缓道:“栏杆边风大,征儿若是冷了,便过来坐好。”
幼帝忙朝凤瑶摇头,“征儿不冷。”
说完,便将手中的花灯举在栏杆外,任由花灯在栏杆外一摇一晃。
此际,偌大的画舫也开始缓缓朝湖心行去。
夜风拂来,凉意尽显。
凤瑶坐在竹椅上,倒是难得放松,却是正这时,许儒亦再度缓道:“今日长公主不曾公布身份,不曾让微臣家人惊愕,倒是多谢了。”
凤瑶淡道:“深闺妇孺,本不常见得外人,本宫不公布身份也好。更何况,今夜本是微服而来,越低调,便越好。”
许儒亦点点头,朝凤瑶笑得越发温和,随即神色微动,缓道:“长公主着实宽怀仁义,大旭有您,的确是福气。”
凤瑶淡漠观他,“皇傅倒也过奖了。”
这话一落,凤瑶便无心多言,待垂眸下来时,已是有一名家丁端着茶水上来。
凤瑶抬眸朝那家丁扫了一眼,只见那家丁身材微高,上来之际,也满面恭敬,目不斜视,只奈何,那家丁将茶盏放下后,却是并未立即离去,反倒是恭敬的朝凤瑶递来一物,只道:“姑娘,这是我家老夫人送您的见面礼,说是,务必让姑娘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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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二章 紧抓不放
凤瑶微怔,垂眸之间,便见小厮手里正举着一只锦盒。
她眼角稍稍一挑,并未伸手去接,仅是转眸朝许儒亦望来。
许儒亦面色也微显无奈,朝凤瑶解释道:“家母的确有喜欢送陌生人礼物的习惯,只为关心与祝福。这锦盒内的东西,并非贵重,仅是寻常心意,望您可收下。”
是吗?
一楼那些妇孺皆误会她与许儒亦的关系,若此际再收许儒亦母亲的礼物,岂不是更会误导旁人,从而造成不必要的干扰洽?
凤瑶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许公子的母亲,倒是着实质朴良善,只是,她这礼物,我着实不可收。”
许儒亦缓道:“这礼物,仅是家母心意罢了,也非贵重之物。再者,已有许多陌人收过家母的礼物了,若您这次不收,许是会让家母更为在意,甚至会费心的自责,怪送出的礼物不让您喜好。钤”
凤瑶眉头微微一皱。
正这时,凭栏玩儿着花灯的幼帝突然回头过来,朝凤瑶笑得灿烂,“阿姐,皇傅说能收,那便收吧。征儿觉得,皇傅的家人,都是好人。”
好人。
闻得这话,凤瑶着实不敢如何评判自家这幼弟。只道是,她虽不能说许儒亦的家人不善,但自家这幼弟如此随意的便评判一人是好是坏,倒也着实随意了些。
大抵是,心底善良,是以,便将所有人皆看得良善,也难怪连惠妃那般蛇蝎之人,竟也能得自家幼弟那般亲近。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微微一沉。
正这时,许儒亦再度温和儒雅的开了口,“长公主,收下吧,再打开看看是何物。”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随即不再多言,仅是将目光朝面前的盒子盯了片刻,而后终归是伸了手,接过了锦盒。
小厮顿时松了口气,微微紧张的面容也全数松懈下来,随即开始弯身告辞,待许儒亦点头后,他便急忙转身下了楼去。
此际,夜色正好,周遭夜风微微卷着几许水汽,迎面而来时,倒是有些凉爽。
湖中各处的画舫,皆笑闹不断,各种而来的笙箫也不绝于耳,再加之周遭湖岸皆聚集了不少举灯的人,一时,放眼四观,只觉人多嘈杂,却又无端繁华。
自打大旭差点亡国以来,她倒是从不曾凑过热闹了,而今再置身其中的体会,心底,竟无往年的笑闹与激动,仅剩,幽远与怅惘。
“长公主不打开锦盒看看?”正这时,灯火密集,喧嚣交融里,许儒亦那儒雅温润的嗓音微微扬来。
凤瑶回过神来,并未拒绝,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待打开锦盒,才见盒中竟是一只套了红线的碧玉。
凤瑶神色微动,抬眸朝许儒亦望来。
许儒亦不卑不亢,满面平静的道:“这玉,并非价值连城的玉,仅是寻常的翠玉罢了。微臣小时候,常体弱多病,几番都差点病亡,家母心疼之至,时常出入山寺为微臣祈福,每番都会带开了光的碧玉回来送微臣。直至,微臣长大,且身子无恙了,家母仍是习惯从山寺带玉归来,不止会送微臣,也会送她觉得极有眼缘的陌人。”
温润无波的嗓音,带着几分无奈,“家母习惯至此,是以,长公主也莫要推辞了。这碧玉,虽及不上宫中玉石的价值连城,但也是家母一片心意。”
凤瑶面上稍稍漫出几许释然。
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垂眸再度将碧玉盯了两眼,随后便盖上了盒子,随即低沉而道:“许公子的母亲,倒是有心了。待本宫离去后,便劳烦许公子为本宫,道声谢。”
“礼物并非贵重,长公主也无需太过客气。”许儒亦缓道。
“礼仪,并不可废。再者,就凭许公子满身才华,聪然得当,便知许公子的母亲,定也是知书识礼之人,本宫谢她,也是自然。”
许儒亦微微一笑,正要言话,正这时,周遭顿时纷纷扬来呼声与尖叫。
凤瑶瞳孔微缩,忙循声而望,正这时,许儒亦到嘴的话也蓦地改口,缓声解释,“这两年,花灯节倒是增了些玩儿法,不止有斗诗会,还有斗乐会。”
“斗乐?”凤瑶眼角一挑。
许儒亦温润点头,平和而道:“这斗乐会,是两年前兴盛起来的,虽明着是斗乐,但实则,则是一场大型相亲会。近些日子,若有拉的下脸面的公子或是姑娘,自可带了乐器上去献艺,当然,若要起舞,也是尚可。只是,每年灯节的斗乐会,皆是些寻常男女参加罢了,亦如深闺高门中的姑娘,自是不会抛头露面的。”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灯节兴起这玩儿法,倒也新奇。只不过,便是那些寻常男女,便只凭这一场斗乐会,便当真能觅得如意之人?”
许儒亦微微一笑,“微臣虽不能肯定,但只道是用这种法子来自行相亲,总比媒婆介绍一两位公子或是姑娘要来得好。毕竟,此地人多,能选择的,也多。若一旦双方家长皆无意义,自然是可结成良缘。”说着,他嗓音微微一挑,缓道:“长公主听惯了宫乐,偶尔听听民间之的歌乐,倒也是极好。不若,待画舫驶入湖心之后,我们将花灯放了,再过去凑凑斗诗会的热闹如何?”
凤瑶神色微动,“天色已是不早,且明日还有早朝,是以,待放过何等后,本宫与皇上,便该回宫了。”
许儒亦满面平和,不讶不惊,缓道:“也是,倒是微臣考虑不周了。明日还有早朝,长公主与皇上,自该早些回宫。”
说完,他略微歉意的朝凤瑶笑笑,随即便不再多言。
凤瑶盯他几眼,也不再说话,兀自沉默。
周遭,湖风微微,凉意爽然。
则是不久,画舫便稍稍停了下来,湖心已至。
许儒亦找来了一支长钩,朝凤瑶缓道:“一楼人多,微臣担忧长公主与皇上放灯不尽兴,是以,便找来这长钩,用长钩来勾住花灯放入河里,许是妥当。”
凤瑶点头,随即稍稍起了身,举着花灯缓步朝栏杆行来。
此际,幼帝已是迫不及待,当即要用长钩放灯,许儒亦缓道:“皇上且稍等,待微臣将您的花灯勾好,您再拉着长钩放灯。”
幼帝急忙点头,随即主动将手中的花灯朝许儒亦手里塞,许儒亦微微一笑,接过花灯便道:“皇上可要在纸上写好愿望,再放入花灯之中,随水流走?”
幼帝怔了一下,而后点了头。
许儒亦面上笑容柔和,随即缓道:“不远处的桌上备有笔墨,皇上先到那里去写可好?”
幼帝满面欣喜,“好。”
尾音一落,他便拉住了许儒亦的手,急急朝不远处的圆桌而去。
几人,纷纷聚集在圆桌旁,兀自埋头写愿,许嬷嬷与王能也一起执笔,只是默了许久,才开始缓缓下笔。
众人皆极为默契的不曾看身旁之人写的是何,只是待写完之后,便自顾自的折了纸,小心翼翼的放入了花灯里。
整个放河灯的过程,仅是幼帝最为高兴,待他的莲花灯被钩子勾着放落在水里后,他开心得手舞足蹈,活生生一个稚气未脱的孩童模样,哪有半点帝王该有的威仪之气。
凤瑶凝他两眼,略微无奈,待将自己手中的花灯放下后,便开始朝幼帝缓道:“征儿,夜色已深,我们花灯也放了,此际该回宫了。”
幼帝面上的笑容陡然而僵,则是片刻,他已是敛去了满脸的笑容,反倒是委屈脆弱的朝凤瑶望着,“阿姐,可否再玩会儿?”
凤瑶眉头微微一皱,正要言话,幼帝极是紧张的望她,再度怯怯的出声,“皇傅方才说,今夜有斗乐会,征儿,征儿想看看。阿姐,征儿就看一会儿便成,就一会儿。”
他嗓音极为怯弱,但语气里的向往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凤瑶静静观他,心底陈杂,却也了然。
自家这幼弟,自打出生便一直呆在宫中,从不曾出宫一趟,而今极是难得的出来了,这宫外的一切对他而言,皆是难以言道的新奇与热闹。
也是了,宫廷之中,礼数繁多,周遭的宫奴,也毕恭毕敬,呆板木讷,怎有这宫城之外的灯节热闹。
思绪翻转,凤瑶静静的朝他望着,并不言话。
幼帝面色越发的紧张,怯弱之色也越发明显。
片刻,凤瑶终归是暗自叹了口气,低声而问:“征儿可是怕阿姐了?”
幼帝忙小心翼翼的道:“征儿,征儿只是怕阿姐生气。”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强行的按捺心绪一番,随后开始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缓道:“征儿想要什么,阿姐无论如何,都会为征儿拿来。今夜,阿姐也无心要对征儿动怒,只是,征儿是男子汉,也是我大旭的帝君,行事,自也该有些分寸。是以,征儿若是喜好,我们便在此再呆一会儿,但不久后,阿姐希望看到征儿能主动提出回宫,而非,阿姐再度出声提醒。”
幼帝有些紧张,默了片刻,才低低的道:“阿姐,征儿知晓了。”
“嗯。”凤瑶轻应一声,随即才转眸朝许儒亦望来,缓道:“有劳许公子将画舫行去斗乐之处了。”
许儒亦神色如常,温润点头。
片刻,画舫再度缓缓的动了起来,待掉头之后,便朝来路返回。
周遭,画舫云集,笙歌不歇。
然而不远处,则是画舫密集,高台而立,呼喝笑闹声也此起彼伏,着实热闹。
“那高台,便是斗乐的台子了,待近了,许是就能听清台上之人奏的乐或是唱的歌了。”
正这时,许儒亦恰到好处的缓缓解释。
凤瑶正凭栏而立,目光幽远的朝不远处的高台望着,只见那高台之上,正有男子端然而坐,指尖在竹萧上游走,满身的闲雅与书卷气。
“皆道民间自有高手,许是这民间之人奏的乐,比宫中乐师奏的还好。”片刻,凤瑶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许儒亦循着凤瑶的目光朝外望去,目光也凝在那高台满身书卷气的男子身上,神色微动,只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民间有令人惊叹的高手,也是自然。再者,长公主此番既是出来了,若能赏识谁人奏的乐,可以乐师的身份招入宫去。”
凤瑶神色微动,淡道:“何必如此劳师动众。说来,本宫对器乐,只能稍稍而听,但却欣赏不来。”
许儒亦面色如初,平和缓道:“倒是微臣多嘴了。”
凤瑶淡扫他一眼,随即便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正这时,画舫已是靠近了那处高台,奈何前方画舫云集,许儒亦的画舫无法前行,只得在离那高台几米之距的地方停下。
此际离得近了,倒能听清那高台上男子吹的箫声,虽周遭嘈杂入耳,略微扰了那箫声的旷远与清宁,但不得不说,残存扬来的箫声,仍带着几分清雅,幽远,甚至怡人。
不得不说,那人的吹箫之计,着实厉害。
“那位,是京都丝绸大呼杨员外之子,杨越。”正这时,许儒亦再度出声。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员外之子,当属大门大户,又何须在外面抛头露面的择良缘?”
许儒亦微微一笑,只道:“那杨越,慕上了京都府尹的千金,二人本是情投意合,只奈何,这月中旬,那京都府尹的千金不知为何慕上了摄政王,杨越心底来气,吃了几日飞醋,而今来这斗乐会抛头露面,大概也是让京都府尹的千金知晓后吃醋,从而,挽回情义吧。”
是吗?
凤瑶倒是愣了一下,眼底之中,则漫出了几许嘲讽,“摄政王那般污逆之人,也会讨女子之喜?”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有所不知,摄政王虽言行有恙,但在这京都城内,的确受人欢迎。”
或许是,百姓皆爱喜好做表面功夫之人,亦如那颜墨白,满身温润,说话也温润,时而还会在街上救救别人的孩子,时而在外面施施粥,如此之举,着实深得百姓的心,也不乏有百姓对他倾慕与崇敬。只奈何,那蛀虫在外面隐藏得好,但在朝堂上,却是锋芒毕露,讽幼帝,贬阁老,便是连她姑苏凤瑶,都被他变相施压控制,动弹不得,便是想做些什么,都难以真正下手。
不得不说,那颜墨白啊,果然是手段独特,老谋深算,如此蛀虫竟也能在百姓之中得到美名,着实高明。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也沉了半许。
正这时,幼帝似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朝凤瑶欣喜的道:“阿姐,那前方画舫上的花灯真好看,可是仙女花灯。”
凤瑶蓦地回过神来,只见略微挡在前方的画舫也是两层之高,而那画舫的屋檐周围,则挂满了人偶灯笼,那些人偶,皆画着双鬓,人形的灯笼腰身还缠着紫纱,令人乍然观望间,虽觉极是特别好看,但却过于花哨了些。
想来,这艘画舫内的主子,定也是某位娇柔的女子了,若是不然,这艘画舫,又如何会布置得如此女里女气。
思绪至此,凤瑶垂眸下来,朝幼帝缓道:“征儿可是喜好那花灯?”
幼帝满面向往,但却犹豫了一下,随即朝凤瑶咧嘴而笑,“征儿虽喜,但征儿更喜阿姐方才给征儿买的莲花花灯。这仙女花灯,征儿也只是看看罢了。”
说完,眼见凤瑶朝他微微一笑,他便扭头过去,继续朝左前方那高台上望着。
此际,夜风略微大了些,凤瑶忍不住伸手拢了拢衣裙,台上表演之人,也逐一变换着。
半晌,待得凤瑶再度抬眸而观时,便见那台上已站定了一位女子。
那女子,满身雪白,青丝微挽,灯火映照下的面容,则是清秀无方,气质出众,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凤瑶神色微动,心生咋舌,只道是,此际上台的这女子,气质出众,倒是不像寻常人家的女儿。
正咋舌思量,身旁许儒亦似也诧异了一下,温声而道:“本以为杨越是为气那府尹千金而登台觅有情人,不料,这府尹千金竟也上台了。”
府尹千金?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随即再度仔细朝那台子上的女子打量时,则见那女子眉目中衔着几许哀愁,然而清冽的目光则不偏不倚的落来,最后,竟直直的落在了凤瑶前方的那艘挂满仙女灯笼的画舫上。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这位府尹千金,以前便登台献艺过?”
许儒亦转眸朝她望来,平缓出声,“不曾。据微臣所知,这位京都府尹的千金,倒是常日入住深闺,不喜抛头露面。”
是吗?
不喜抛头露面,今日则在大众之下如此高调的登台献艺,且那双如水而来的目光,且衔着脆弱与忧愁,如此美人儿,自也是愁绪满面,心底,定也是藏着事。
思绪至此,凤瑶眼角倒是稍稍一挑,低沉而道:“此女仰慕摄政王,而那摄政王对此女,可有交集?”
许儒亦缓道:“这点,微臣倒也不知。”
凤瑶神色微动,不再为难,仅是将目光也落向前方的画舫,低沉而问:“这艘画舫,可是京都府尹家的?”
“京都府尹,倒是未有钱到买得起画舫。长公主且稍等片刻,微臣这便差人去查探,看看这艘画舫是否是京都府尹家租的。”
“嗯。”凤瑶朝他淡漠无波的点头。
许儒亦微微而笑,随即便开始转身离开。
凤瑶朝他的背影扫了几眼,随即便回头过来朝那高台上的女子望去,此际,那女子已是开始抚琴奏乐,清然的琴音婉转而出,奈何琴音幽长,竟如她满面愁绪一般呜咽不止。
大抵是见她容貌极为上乘,是以,纵是琴音悲愁,竟也惹得周遭画舫的男子们扯声呼喝,纷纷开始唤那女子的名,“青芜姑娘,青芜姑娘。”
一时,呼喝四起,其中还夹杂着几缕戏谑与调笑。
凤瑶皱了眉,突然有些看不下去了,也不知这京都府尹的千金,究竟是受了何等刺激,才会如此悲凉的在此抛头露面,勇气决绝的接受着周遭或雅致或低俗的男人们的调笑与评判。
心底,也略微的开始起伏。
凤瑶面色沉了几许,却也正这时,前方的画舫窗内,竟突然飞出一物,直朝不远处的高台落去。
刹那,那高台上的女子顿时敛了愁容,清秀的容貌当即扬了惊喜笑容。
她甚至连抚琴都顾不上了,急忙起身跑至高台边,正要伸手去接那腾空飞来的东西,不料指尖刚将那东西握在手里,她还来不及反应,身子竟突然朝高台下跌落而去。
“啊”的一声,惊恐嘶哑。
那满身瘦削白袍的女子骤然坠湖,奈何即便如此,手中的东西竟也死死的捉住,不曾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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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三章 傲气女子
周遭顿时惊呼四起,有人开始呼喊救人,有人则淡漠旁观,调笑四溢。
唯独那杨越急得跳了湖,却是不会游泳,本要朝那女子游去,奈何自己也自身难保,不住的在水里扑腾沉浮,但即便如此险境,呛水连连,竟也忍不住断断续续的出声大吼,“青芜,青芜。”
好好的一场斗乐会,瞬时变成了一场京都府尹与杨越的生死之恋。
只奈何,这种生死之恋,竟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洽。
凤瑶眉头一皱,心生起伏,则是片刻,终归是转眸朝王能望来。
王能顿时会意过来,当即飞身而起,强劲有力的身子在水面一点,而后当即一左一右的将那湖中的男女全数拎了起来,随即,腾空并飞身返回。
周遭,一片惊呼,有释然的鼓掌,也有看戏的叫嚣。
凤瑶并未将周遭的吵闹听于耳里,仅是满目沉寂钤。
待王能将那女子与杨越全数放倒在画舫的地面后,凤瑶才见那满身狼狈的白衣女子,手中正握着一只锦盒,而那锦盒之上,则缠着一根透明细线。
看来,这京都府尹的女儿,是得罪了谁人,是以,有人要以此为计,淹死着京都府尹的女儿呢。
只不过,明知这锦盒有恙,为何这女子在落入水中生死一线时,竟还死死抓着这锦盒,不愿撒手。
凤瑶思绪翻转,顾不得杨越急切紧张的爬过来将那瑟瑟发抖的白衣女子抱着,仅是弯身而下,修长的指尖正要拿过那女子手中的锦盒。
奈何,那咳嗽不止的女子顿时防备的朝凤瑶瞪了一眼,而后将锦盒抱在怀里,咳嗽断续的问:“你要做何?”
凤瑶眼角一挑,并未言话,正这时,不远处的楼梯响来脚步声,待她下意识的转眸而望,便见许儒亦已是上得二楼,正缓步过来。
许是有些诧异突然出现在此的男女,许儒亦微微一怔,却也仅是片刻,他温声朝凤瑶缓道:“前方的那座画舫,并非京都府尹家租的。微臣四下打听,却也不知那祖船的人是谁,只是听画舫主人说,租这画舫之人,乃名女子,且模样略微异样,不像是中原女子。
不像是中原女子?
凤瑶心底微沉,思绪蔓延,只道是大旭京都的异族人本就不多,再加之大旭刚刚经历国破之险,满是狼藉,想必趁此来大旭赏玩儿的异域之人定也寥寥无几才是。
心思至此,凤瑶面色越发的复杂几许,不料正这时,那被杨越抱着的白衣女子顿时猛烈的推开他,而后便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几步便过来趴在栏杆上,凭栏而呼,“王爷,王爷。”
凄历的嗓音,似是含了无尽的委屈。
凤瑶怔了一下,目光朝许儒亦望来,只见许儒亦面色也是微微讶异,随即迎上她的目光,略微无奈的道:“微臣方才查探时,那画舫主人的确与微臣说的是一名异域模样的女子租的这画舫。至于这画舫上是否有哪位王爷,微臣,倒也不知。”
他嗓音温润无波,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诚恳与认真。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也凝向了前方的画舫,思绪翻转,面色冷冽。
许儒亦说,这京都府尹的女儿最是倾慕颜墨白那蛀虫,而今,她满面凄历的朝那画舫大呼,甚至连礼义廉耻都全数抛却,如此,那画舫中的所谓‘王爷’,可是当真是颜墨白那蛀虫?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越发的森然开来。
却也正这时,满身湿透的杨越起身踉跄的跑至白衣女子身边,惊痛大呼,“青芜!那人姬妾成群,肆意玩弄女人,他不会爱你!他也从不曾爱过你!”
嘶哑的嗓音,是从喉咙里努力的扯出来的。
奈何白衣女子却是仍然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锦盒,凄凄历历的朝前方的画舫望着,嘴里仍是悲凉却又盼望的唤着,“王爷,青芜知晓你在里面,可否出来见青芜一眼?你今夜都对青芜送了礼物,又何来不愿露面?”
凤瑶瞳孔微缩,终归是有些看不下去了,随即转眸过来,朝王能淡漠而道:“既有痴女,自该成全。”
王能怔了一下,“主子之意是?”
凤瑶面色微冷,正要言道让王能将这女子丢入前方那艘画舫,却是不料后话未落,那缠绕在白衣女子手中锦盒上的细线再度猛拉,白衣女子顿时猝不及防,惊呼一声便要再度从栏杆上翻出跌落。
千钧一发之际,杨越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许嬷嬷也惊急的拉住了那白衣女子的手,幼帝在旁急得跳脚,“阿姐阿姐,快救救她。”
凤瑶瞳孔一缩,瞬时伸手将那女子拉回,随即全然不顾她是否站稳,仅是极为干脆的伸手将她手中的锦盒夺来,而后猛然一拉。
瞬时,前方的画舫突然传来一道重物撞墙的声音,随即,是一道压抑而呼的闷哼。
凤瑶脸色微变,正要继续拉动锦盒上的细线时,不料再一用力时,锦盒上细线的另一头顿时松懈无力,而刹那之间,前方画舫的雕花木门被缓缓打开,一抹满身紫褐的女子被两名黑袍男子簇拥着踏出了屋来。
一时,周遭看热闹之人越发起哄,纷纷朝凤瑶这边望来。
周遭迎面而来的夜风,似也突然盛了不少。
不远处,鳞次栉比的丝竹声依旧婉转摇曳,热闹沸腾,只奈何,月色与灯火的阴沉下,那前方画舫内出来的紫褐女子,则瞳孔淡蓝,眸露冷嘲,略微俊俏的脸,则将一股子浓烈的傲气彰显得淋漓尽致。
这,许是便是许儒亦所说的租画舫的异域女子了。
而如今乍然观望,倒也觉得这异域女子,着实满身傲气,眼高于顶,再加之满身极其华丽的紫褐裙袍,腰间缀着珠玉,整个不只是傲然得不可一世,更像是富贵荣华。
如此,这异域女子,究竟何人?来这京都城内又是何缘由?
正待凤瑶兀自思量,那异域女子与身后的两名黑袍男子已是站定在了夹板上,随即微微抬眸,那双傲然微蓝的瞳孔极为直接的迎上了满身湿透的京都府尹千金,曲青芜。
“方才,是你扯的锦盒上的细线,害本姑娘撞了头?”她微微扬头,缓慢而问,阴沉的语气,倒是显得极为的傲然与威胁。
杨越瞳孔起伏,面上略生忌讳,随即便拉了拉曲青芜的胳膊,正要将她拉走,不料曲青芜浑然不惧,怒气沉沉的瞪着那满身紫褐的女子,凄历怒道:“方才是你在整蛊我?是你?是你故意让我在王爷面前出丑?”
连续凄历的问话,倒让那异域女子稍稍皱了眉。
仅是片刻,她朝曲青芜冷讽而笑,尖锐阴烈的道:“我家墨哥哥,历来不喜庸脂俗粉。便是府中姬妾,也不过是随意饲养的宠类。只不过,王府姬妾温柔听话,本姑娘倒也容他饲养,但你这女人,庸俗愤懑,何能有资格站在墨哥哥身边?今日让你跌水,便是让你谨记教训,只可惜,你不惜命,竟敢不怕死的往本姑娘刀口上撞。”
她这话,越说道后面,便越是傲气冷冽。
曲青芜气得满面通红,伸手颤颤抖抖的指她,奈何猛的咳嗽起来,整个人萧条凄凉,哪有半点能与人对抗的魄力与大气。
凤瑶瞳孔微缩,懒散把玩儿着手中的锦盒,慢腾腾的出了声,“今儿倒是稀奇了,异域之女,竟也敢在大旭京都随意叫嚣的杀人,且还要杀官宦之女,敢问,姑娘究竟是未将京都府尹放于眼里,还是,未将整个大旭放于眼里?”
森冷阴沉的话,透着几分沉寂与冷冽。
待这话落下,那异域女子已是转头朝凤瑶望来,满头的珠玉略微撞击,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清脆。
“你便是差人救那贱女人的人?”那女子冷讽而问,仍是咄咄逼人。
王能顿时上前两步,腰间的长剑立马要抽出,凤瑶蓦地伸手将王能拦住,仅是朝那女子低沉而道:“我历来喜打抱不平,这京都府尹的女儿,的确是我所救,便是方才扯着细绳而拉,害得某人撞了头,也是我所为。”
“本姑娘看你是找死!”那女子顿时沉了脸色,朝凤瑶怒咒一声,未待尾音落下,她猛的朝后伸手一挥,“上,给本姑娘将那女人砍了。”
这话一落,立在她身后的两名黑袍男子顿时飞身而来。
凤瑶瞳孔骤缩,当即出声而唤,“许儒亦,将征儿与许嬷嬷领走,王能,劫住这二人。”
眼见阵势猛烈,许儒亦不敢耽搁,当即抱过幼帝,随即领着许嬷嬷一道朝楼梯而去。
王能则瞬时抽剑而出,猛的迎上了那两名黑袍之人。
瞬时,短兵相接,刀光剑影,王能稳稳缠住了那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那杨越吓得浑身发软,正要拉着曲青芜离去,不料曲青芜发疯似的朝前方画舫上的女子嘶声而骂,“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我救命恩人是何意?你如此待我,如此滥杀无辜,就不怕给王爷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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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四章 白烟缭绕
那船头的异域女子冷笑一声,“在这大旭之中,墨哥哥就是王,谁还敢找墨哥哥麻烦!反倒是你惹是生非的贱女人,本姑娘今儿定得为墨哥哥永除后患。”
这话一落,那女子面色一冷,瞬时之中,便已从袖中掏出了匕首,猛的腾空而跃,直朝曲青芜袭来。
曲青芜脸色惊白,怔愣当场洽。
杨越吓得满面惨白,当即再度要用力拉曲青芜跑,奈何那异域女子已是跃身上来,那寒光晃晃的匕首,直朝曲青芜扎去。
曲青芜不敢再看,当即闭眸惨呼。
千钧之际,眼见那异域女子的匕首就要袭上曲青芜的脖子,凤瑶瞳孔一缩,终归是腾身一跃,脚尖一起,顿时踢中了那异域女子的手腕。
瞬时,那异域女子闷哼一声,手中的匕首骤然落地。
杨越急忙咬牙跑过去捡了匕首,蓦地朝凤瑶扔来,“姑娘,接住。”
凤瑶伸手而起,稳稳将那只腾空抛来的匕首接在手里,瞬时,只觉这匕首寒凉,而待垂眸一观时,便见匕首的刀柄雕花缕缕,然而更让人惊愕的,则是这匕首寒光霍霍的刀刃,竟印刻着一条龙纹钤。
竟是,龙纹。
凤瑶神色越发的沉了一许,随即微微抬眸,森冷无波的凝向了那异域女子,低沉而问:“你究竟何人?来我大旭京都,是为何意?”
森冷的嗓音,透着几分冷冽与煞气。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武,再加之方才被袭吃了亏,那异域女子眼角一挑,此际也不准备杀那曲青芜了,那双淡蓝阴冷的目光直直的朝凤瑶望来,杀气疼疼的问:“本姑娘此生,倒是不曾在别人手里吃过亏,你这贱人今日踢了本姑娘手腕,惹本姑娘恼怒。但凡,你若有自知之明,便自残一臂,本姑娘,也好留你全尸。”
留她全尸?
不得不说,这女子好大的口气。
凤瑶眼角稍稍一眯,阴沉而道:“正好,我也不喜吃亏,更爱打抱不平,你公然在我大旭行凶,将我大旭律法视为无物,我今日,自也要替天行道,免得留你祸害他人。”
异域女子冷笑一声,满是嘲讽阴沉的道:“就凭你?方才你赢本姑娘一回,不过是暗中偷袭,你当真以为,就凭你便能伤得本姑娘?再者,这破烂的大旭,早有一日要被大盛彻底吞了,如今在这大旭,你与本姑娘讲大旭律法,岂不是讽人了些?本姑娘且让你死得明白些,无论大旭律法如何,只要有我墨哥哥震场,别说是你,便是你大旭宫中那母夜叉与毛头皇帝要拿下本姑娘,自也要看我墨哥哥的意思。”
凤瑶瞳孔骤缩,并不曾伸手开大,仅是阴沉沉的问:“你口中所谓的墨哥哥,是谁?”
她冷傲而笑,“你不配知晓。”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再言话,她已是腾空而来,以手成掌,猛烈的掌风毫不客气的朝凤瑶袭来。
凤瑶及时闪身躲避,手中的匕首也森冷猛烈的朝她招呼。
瞬时,画舫周遭之人越看越不对劲,待得王能已是将其中一名黑袍男子打落水后,众人顿见水中浮出片片血红。
刹那,周遭之人顿时震惊,而后急忙惊吼而呼,“杀人了杀人了!”
这话一出,周遭画舫惊恐四散。
凤瑶无暇顾及,依旧招数狠烈的与那异域女子交手。
那异域女子,身手着实不凡,但两个回合后,凤瑶却知,这女子虽招数了得,但内力并未太过浑厚,且体力也未有她姑苏凤瑶持久。
待得第三个回合后,凤瑶也无心与她多打,仅是强行动用内力与她拼斗,待她满身吃力之际,凤瑶眼明手快的将她的手臂反扣在了身后,而她手中的匕首,也瞬时落在了她的脖子。
瞬时,异域女子眼角一僵,面色也沉底的冷沉下来,但也是极为识相的未再动弹。
“主子!”不远处的黑袍男子顿时惊呼,手中的长剑抑制不住的顿了一下,王能手中的长剑顿时收势不住,一剑将那黑袍男子贯穿。
“噗。”
黑袍男子蓦地闷哼一声,顿时抑制不住的张口溢血,随即下意识的要抬剑朝王能刺来,不料王能顿时抽剑而避,他身子当即站立不稳,顿时抑制不住的朝后跌去,最后竟是极为恰巧的仰出了栏杆,跌落在了画舫下的湖里。
刹那,一道厚重的破水声惊起,水花四溅,而待声音平歇时,异域女子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扭头回来,癫狂的朝凤瑶怒道:“你杀了本姑娘的双鹰!你杀了我的双鹰!你竟敢杀了他们!”
怒吼的嗓音,悲愤猛烈,那双淡蓝的瞳孔积攒了磅礴怒意,似要将凤瑶与王能彻底的碾碎吞并。
凤瑶满面沉寂,阴沉而道:“说,你究竟何人,来我大旭目的是何?”
异域女子满面盛怒,扯声而吼,“本姑娘是谁,你这贱人无资格知晓。你且等着,待我墨哥哥来收拾你!”
这话一落,她当即扭头,开口而喊,“墨哥”却仅是刚刚喊出而字,嗓音,便戛然而止。
凤瑶循着她的目光朝前一望,瞳孔也是缩了缩,只见方才打斗之前还稳稳停靠在许儒亦画舫前的那艘画舫,此际竟了无踪迹,徒留前方水域中的零星花灯随着湖水层层起伏,透着几分凉薄苍茫之意。
异域女子眼神僵硬,面色顿时白了白。
凤瑶回眸过来,阴沉无波的再度朝她问,“你口中的墨哥哥,是何人?”
说着,思绪翻转,想了想曲青芜的反常与这异域女子口中呼喊的‘墨’字,随后,神色一沉,面色也格外的严谨冷冽开来,随即唇瓣一启,再度低沉沉的补了句,“可是,大旭的摄政王,颜墨白?”
这话一落,那异域女子猛的回头朝凤瑶瞪来,怒沉沉的道:“我墨哥哥的身份,岂是你这等庸辈贱人能打听的?你若识相,此际便松开本姑娘,若不识相,你且等着我日后要你性命,再屠你全家,再移平你府宅!”
凤瑶紧紧的扭着她的手臂,横在她脖子上的匕首也稍稍朝她脖子上的皮肤逼近几许,随即低沉而道:“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只不过,却终归无勇无胆,连家名都不敢自报。”
异域女子一怒,脸色越发的气得通红,仅是片刻,她红唇意启,正要大肆怒骂与威胁,只奈何,她唇瓣动了动,却终归未道出话来,仅是瞳孔微微一缩,神色微转,待半晌后,她开始煞气腾腾的出了声,“本姑娘历来好面子。便是要自报家门,自也不喜被人如此钳制着逼问。”
说着,嗓音一挑,朝凤瑶挑衅道:“你不是厉害么!有本事便先放了本姑娘,本姑娘再自报家门,随即再与你大战一回!若这次你再赢了本姑娘,本姑娘自是输得心服口服,今日之事,本姑娘便也与你一笔勾销。”
凤瑶神色清冷,阴沉而道:“你这话,若拿去搪塞旁人,许是奸计得逞。但你落在我手里,岂有你做主的份儿!你既是不愿自报家门,不愿道出你那所谓的‘墨哥哥’是谁,无妨,只要你人在我手里,我,自有千百种法子,让你主动说。”
这话一落,目光蓦地朝王能望来,“拿条绳子过来。”
王能微怔,刚毅无波的目光朝那异域女子扫了一眼,随即急忙朝凤瑶点头,躬身朝不远处的楼梯而去,准备寻许儒亦找条长绳来。
“好生恶毒蛇蝎的女人。你且与本姑娘说,你又是何人?”正这时,那异域女子气得咬牙切齿,阴森森的朝凤瑶问话。
待这话一出,瑟缩在角落里的曲青芜也与刘越一道朝凤瑶望来。
凤瑶面色不变,满眼幽远与清寂,低沉而道:“你若有本事,便也自行去查。”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
正巧这时,许儒亦带着幼帝与许嬷嬷也上来了,而王能,则手握长绳,跟在许儒亦的后方。
凤瑶转眸朝他们望去,满面沉寂的等着王能将长绳送来,却是刹那,王能与许儒亦几人陡然驻足,纷纷脸色震惊,嘴里不约而同的大呼,“长公主小心!”
凤瑶瞬时一怔,正要回头而望,不料一枚圆珠滚落在她脚边,脆生生的滚动声让人听得胆战心惊。
凤瑶瞳孔骤缩,下意识的要提着那异域女子挪身,不料身后顿时有破水之声而来,而脚边的那枚圆珠也陡然炸开。
瞬时,只闻得轰的一声,圆珠破开,浓厚的白眼缭绕,看不见周遭,凤瑶来不及反应,身后已突然袭来一人,捉上了她的肩膀。
她心底一沉,此际也顾不上异域女子了,当即松了她的手腕,随即抬手本能的朝身后袭去,不料两拳出去,却打了个空,身边有凌乱的脚步声而起,未待她辨清袭来之人的方向,瞬时之中,便闻两道落水之声响起,而后,周遭,彻底恢复平静。
白烟,依旧浓烈厚重,但却并无味道,凤瑶垂眸,视线被白烟阻隔,仍是看不清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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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五章 轻薄微臣
到手的鸭子,飞了。樂文小說|
凤瑶脸色阴沉得厉害,整个人立在原地不动,更一言不发。
“阿姐。”不远处,幼帝急促担忧的大呼。
刹那,王能闪入雾中,摩挲着扣住凤瑶的手腕,便将她朝一旁带去。
则是片刻,凤瑶出得白雾,站定在许儒亦几人身边,幼帝急忙带着哭腔的扑来,而后死死的抱着她的手臂,浑身发抖,似是吓得不轻。
“长公主,您没事吧?”许儒亦满面陈杂,历来温和的嗓音也显得发干发紧偿。
凤瑶回神过来,朝许儒亦摇了摇头,随即又伸手摸了摸幼帝的头,待幼帝略微安定下来后,她才抬眸而望,只见前方浓烈的白雾已是散去不少,而她方才站过的地方,则是积了一潭水渍。
不得不说,方才从湖中蹿出之人,的确是手法极快,未待她回神,便已从她手中带走了那异域女子,且瞬时的蹿湖而逃。
她瞳孔骤缩了缩,随即稍稍松开幼帝,一言不发的朝前行至栏杆处,则见周遭湖水,早已平静一片,而湖水之中,零星的花灯微微闪烁,不远处,丝竹依旧,热闹依旧,亦如方才的一场厮杀打斗,不过是,一场云烟,并不真实。
“长公主,可要全城封锁,搜索那异域女子?”正这时,王能严谨恭敬的问出声来。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摇头。
待默了片刻后,她转眸朝许儒亦望来,只道:“天色已晚,本宫与皇上倒得回宫了,今日,多谢许公子画舫招待。”
许儒亦面色微紧,极是认真的垂眸下来,低道:“长公主无需客气。今日出宫,倒让长公主与皇上受惊,是微臣不曾将周遭之人查清楚,以极是严密周全的护卫长公主与皇上安危。今夜之事,的确是微臣失职,望长公主责罚。”
这话一落,他满目复杂的朝凤瑶跪了下来。
瞬时,蜷缩在角落中的杨越与曲青芜二人顿时震得不轻,苍白的面容也纷纷漫出惊色。
则是片刻,杨越二人顿时手脚并用的爬着跪了下来,颤颤抖抖的朝凤瑶道:“今夜,今夜多谢长公主救命之恩。”
凤瑶面无表情的朝他二人一扫,随即将目光直直的凝向曲青芜,低沉道:“身为女子,若连自己都不自爱,更别提能得真爱。更何况,摄政王此人,人面兽心,姑娘还是洁身自好点,切莫被他的表象给蒙蔽了。”
说着,分毫不顾曲青芜震惊抬眸望来的目光,反倒是视线微挪,望向了杨越,嗓音一挑,继续道:“看好你的心上人。若能争取,便努力争取,若争取无效,便也该潇洒放手,而不是死缠烂打。”
刘越也是一怔,小心谨慎的朝凤瑶望来,唇瓣动了动,却终归未道出话来。
凤瑶也不再多言,仅是转身过啦,亲自伸手扶起了许儒亦,只道:“今日之事,非皇傅之过。这花灯节本少人多嘈杂,再者,若非本宫多管闲事,今日也不会出这么多岔子。”
许儒亦仍是极为自责,“长公主与皇上外出,微臣未能尽职护好,确乃微臣之过。”
凤瑶牵了幼帝的手,低沉而道:“诸事皆有意外,皇傅何须自责。今夜之事,便是过了,皇傅也无需再提。”
说完,不再耽搁,牵着幼帝便朝不远处的楼梯行去。
许儒亦与王能几人急忙跟来,一行人下得楼梯后,一楼之中,许儒亦的亲眷却已是聚集在了楼梯口,个个惊愕担忧的朝凤瑶一行人望来,待见许儒亦也下来了,有人便问,“方才二楼打斗得极是厉害,儒亦,你们可曾有事?”
凤瑶神色平寄,牵着幼帝走过人群。
许儒亦忙道:“并非大事,不过是友人在楼上切磋武艺罢了,点到为止。”
切磋武艺?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却也是谁都不信。那般短兵相接的厮杀声,何人听不出来!只是见许儒亦似是无心多言,众人也未再多嘴,奈何待回过神来后,便见凤瑶已是踏出了一楼屋门,凭栏站在了画舫的夹板上。
待吩咐完船夫将画舫靠岸后,许儒亦也不再耽搁,踏步出屋,最后站定在凤瑶面前,恭敬而道:“夜色已深,等会儿,微臣送长公主与皇上回宫。”
凤瑶面色沉寂,低声而道:“不必。”
许儒亦缓道:“今日长公主与皇上受险,微臣相送,夜色应该。”
他嗓音平和,略显自责,仍在坚持。
凤瑶对他的心思倒是了然,并未出声,仅是转眸朝他望来,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今夜之事,皇傅不必觉得自责。本宫说了,此事过了便过了,也不必多提。”
许儒亦神色微动,极是认真的朝凤瑶凝了片刻,随后终归是妥协下来,缓道:“微臣,知晓了。”
一时,夜风拂来,略微卷着几分湖水气息,而头顶的月光,竟也是越发的清透皎洁。
凤瑶不再言话,淡漠而立。
幼帝也静静的靠着凤瑶而站,目光凝着画舫外的花灯,只是瞳孔深处,却极为难得的积攒出了几许后怕与复杂。
不久,画舫靠岸。
许儒亦率先下得画舫,随即伸手朝凤瑶递来。
凤瑶抱起了幼帝,也未拒绝许儒亦,仅是极为自然的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待他极是认真而又郑重的将她的手裹在掌心后,便稍稍用了力,凤瑶顺着力道而朝前微跃,最后极是平稳的站稳在岸边。
待许嬷嬷与王能皆下船之后,灯火交织中,凤瑶朝许儒亦告辞。
许儒亦稍稍松了凤瑶的手,却是要执意相送。
眼见他面路执着与坚定,凤瑶也未再多言,仅是无声默认,随即牵着幼帝转身而行。
夜色微深,周遭,却依旧热闹沸腾。
湖中的画舫,鳞次栉比,丝竹声也宣扬依旧。
一路循着湖边前行,走了不远,那艘周身皆挂着‘仙女’灯笼的画舫赫然出现眼前。
凤瑶瞳孔微缩,转眸仔细而观,却见那画舫周遭通明,然而画舫的屋内,却早已是,人去楼空。
那些人,跑得倒是快。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又或是能猜透到她的心思,许儒亦再度缓缓出声,“长公主,可要微臣招来画舫主人再度问问?”
凤瑶回神过来,按捺心神,沉寂无波的道:“不必问了,那异域女子,不好对付,她身边之人办事,想来更为严谨。你头一次不曾问得结果,这次去了,当是一样。”
许儒亦眉头微微一蹙,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凤瑶牵着幼帝继续往前,待穿过人群,最后终于抵达马车时,许儒亦极是恭敬的将凤瑶与幼帝扶上了马车,待与凤瑶辞别之后,随即,王能开始驾车而行。
玩儿了一夜,又大惊了一下,待终于放松下来后,幼帝来了困意,趴在凤瑶的怀里就睡了。
待马车抵达宫门,凤瑶一路抱着幼帝往前,最后将他送入寝殿就寝。
而待终于出得幼帝的寝殿殿门时,夜色已是极深,周遭也一片静谧平静,无声无息。
凤瑶一言不发,满身清冷,缓步往前。
王能静静的跟在身后,沉默无声。
待得不久,眼见凤瑶所行之路并非通往凤栖宫时,王能神色微动,恭敬出声,“长公主此际不回凤栖宫?”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神色却是蓦地一沉。
待默了半晌,她才不答反问,“今夜之事,王统领也看在眼里。你倒是说说,今夜救那异域女子的人,是谁?”
王能微怔,极是认真的想了想,随即无奈而道:“望长公主恕罪,属下愚钝,着实不知。”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语气低沉而又复杂,“今夜,曲青芜能将那艘画舫忘穿了眼,而那异域女子被本宫所控时,心急之下便开口朝那画舫唤道‘墨哥哥’,这种种而为,无疑是指向一人。再者,一个异域女子,先不论其真正身份如何,就凭她仗着所谓的‘墨哥哥’在这京都城内如此不可一世的放肆与嚣张,本宫,便不得不怀疑一人。”
王能面色顿时复杂起来,默了片刻,朝凤瑶极深极沉的问:“长公主,可是在怀疑”
他似是已然猜到了什么,但却觉那人身份敏感,是以嗓音当即顿住,并未道出后话来。
凤瑶瞳孔一缩,干脆冷道:“你猜得不错,本宫,正是怀疑他。”
周遭沉寂,月色皎然。
四下,夜虫处处低鸣,凌乱而起,但却莫名将周遭衬托得越发清寂。
待出得宫门后,王能便驾了马车,载着凤瑶一路往前。
此际,街道上已是无人,清冷空荡,马车在道上驰骋而过,循环往复的车轮声略微刺耳,倒是稍稍惊得街道周边屋中的浅眠老人从梦中醒来,最后忍不住起榻打开窗外一瞧,却见马车已是驰骋到了夜色尽头。
马车一路颠簸往前,不多时,便缓缓停了下来。
凤瑶微微合着的眸子略微一睁,这时,车外已扬来王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到了。”
凤瑶神色微变,待缓缓下车后,则见周遭一片空荡沉寂,而前方的府宅,大门紧闭,而府门上方的那块牌匾的字迹,则龙飞凤舞,大气别致。
“敲门。”凤瑶抬眸,朝牌匾上‘摄政王府’几字扫了一眼,随即漫不经心的朝王能吩咐。
王能当即领命,抬手便朝府门而敲。
则是片刻,有人骂骂咧咧的从屋门后方而来,待打开屋门时,骂骂咧咧的嗓音顿时噎住,那睡意迷蒙的小厮骤然瞪大了双眼,惊在当场。
“长,长公”
吞吐颤抖的嗓音,还未彻底的抖开,凤瑶满面冷冽,已是抬手而来,毫不客气的将他掀退一旁,随即迅速踏步而入。
“长公主。”小厮踉跄了几下,才险险站定,随即急忙小跑朝凤瑶跟来,开口而唤,不料这话刚一出口,王能的手已是捏上了他的胳膊,阴沉威胁的道:“不得喧哗!”
小厮吓得两腿发抖,急忙点头,再不敢出声。
王能冷盯他两眼,这才松了他的脖子,责令他小跑在前为凤瑶带路,去摄政王的主屋。
小厮战战兢兢,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也踉踉跄跄小跑在前带路。
一路上,摄政王府到处都极为清净,幽寂得厉害。
越往前行,凤瑶的脸色便也越发的森然冷冽。
不多久,待小厮领着凤瑶二人抵达颜墨白的主屋前时,小厮紧张吞吐的道:“长公主,王爷的主屋到了。”
凤瑶神色微动,转而而观,则见主屋正亮着隐约灯火,灯影重重。而视线偶然垂落,则见主屋门前,竟有一滩似是被擦拭过但却不曾全干的水印。
难不成,那颜墨白竟是未睡?又或是,刚从东湖归来,来不及睡?
思绪至此,凤瑶越发阴沉,冷冽而道:“王能,守好屋门。”
这话一落,她瞳孔一缩,抬脚而起,骤然蹬开了主屋的屋门。
小厮惊得眼珠子都要瞪掉了,活了二十年,何来见过这等凶神恶煞的女子,更何况,这人还是宫中公主,金枝玉叶,只奈何,这人哪有半点金枝玉叶的模样,明明是个势要打架骂街的泼妇。
小厮惊白了脸,僵在原地不敢动弹。
而此际的凤瑶,则已开始满身清冷的踏步入屋,随即抬手而挥,骤然合上了屋门。
颜墨白这主屋,她倒是第一次过来,周遭入目之处,摆设简洁,淡雅得当,但若是细观,却不难发觉那圆桌的桌面是玉石做的,那案上摆着的墨笔笔柄是金的,甚至脚踩的地面,平整无褶,甚至还微微泛着亮光,明明是清透玉石做的。
这蛀虫,无疑是富得流油,便是抠了前院主道上的暖玉,但这屋中的玉石与金子,却也终归暴露了他奢华之态。
一灯如豆,灯影绰绰。
凤瑶瞳孔微缩,再度朝地面细观,却并未发觉任何湿润之地。或许是,玉石而为的地板,并非屋外石板那般浸水,只需用纸张擦拭,便能将水渍彻底清除。
思绪至此,凤瑶脸色越发的沉寂,心底之中的怀疑,也越发加深。
正这时,不远处屏风后的内屋里,突然传来了一道慵懒随意的嗓音,“谁?”
凤瑶瞳孔骤缩,不再耽搁,当即速步往前,待绕过屏风,撩开帘子,然而骤然入眼之景,却让她怔得不轻。
只见,下方浴桶而立,热水正冒着乳白的热气。
而那颜墨白,上身未着一缕,俊容被热气熏得微红,而那双常日里傲然戏谑的瞳孔,此际却微微迷离,不知是被热水熏着了,还是睡意迷漫。
他墨发全数披散,发尖沉浸在水里,一粒粒水珠在他白皙精壮的胸膛滚落,霎时,此情此景,春光满室。
凤瑶脸色顿时沉得厉害,心底上下,也骤然沉浮。
常日见惯了这颜墨白道貌岸然的模样,却是不曾见过他如此迷醉慵然的样子,更何况,此人着实是生得好看,明明是一个大奸臣,却拥有一副俊美如君的面孔,一具精壮白皙的身子骨,不得不说,若寻常之女见得如此模样,岂还能真正淡定。
也难怪那曲青芜会对此人爱得义无反顾,就凭这蛀虫的外貌与身子,也是勾人的。
凤瑶驻了足,静立在不远,所有思绪在心底回荡,待得最后,她沉寂无波的朝他盯着,不惊不愕,满面平静。
颜墨白的目光也微微的挑了挑,俊美无方的面上,也逐渐滑过几缕不曾掩饰的讶异。
则是片刻,他稍稍朝水下沉了半许,勾唇而笑,“长公主如此看着一个男人,可知所谓的羞耻二字如何写?”
调侃的嗓音,卷着几分戏谑。
凤瑶抬眸朝他的瞳孔望去,只见他的瞳孔少了几许迷离,增了几分清明。
“无骨无肉,倒也没什么看头。摄政王无需担忧羞耻二字怎么写,也无需觉得在本宫面前衣衫不整而羞耻。”
仅是片刻,凤瑶淡漠无温的出了声。
说着,话锋一转,“这夜半三更,摄政王竟在屋中泡澡,倒是好兴致。”
颜墨白几不可察的怔了一下,随即似是来了兴致,垂眸将自己的胸膛扫了扫,“无肉无骨?长公主如此言道,也不知是长公主故意看走了眼,还是,看瞎了眼。”
凤瑶脸色再度一沉,正要言话,不料话未出口,颜墨白已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微臣病重,在榻上躺了两日,满身不适,此番睡不着,便差人送水而来,泡个热水中罢了。”
说着,嗓音也稍稍一挑,话锋一转,“倒是长公主夜半而来,甚至擅闯微臣府邸,微臣主屋,且此际还盯着不着寸缕的微臣看,又是何意?”
凤瑶瞳孔一缩,“本宫来意,摄政王会不知?”
他略微无辜的摇头,温润而道:“微臣非神人,不懂掐指而算,自是不知。”
凤瑶冷道:“颜墨白,你究竟还要在本宫面前装多久?你自言生病中暑,但这两日,你根本不在府中,又何来中暑一说?再者,今夜花灯节,热闹非凡,而你,可有去那东湖之上,乘船游湖?”
颜墨白眼角一挑,平缓而道:“长公主若要诬陷微臣,总得找个正当理由才是。微臣本是中暑生病了,又何来不在府中养病,甚至还有精力跑出府去游湖?”
说着,眼见凤瑶目光越发深沉,他勾唇而笑,“长公主若是不信,自可找您派来府中的两名御医来问。”
凤瑶冷道:“两名御医那里,本宫自然会问。只不过,摄政王倒是圆滑得紧,你这张嘴,倒也是花样百出。”
说着,语气越发的一沉,冷冽而道:“只不过,其余之事,先不予理会,而今,本宫只问你,你此番泡澡,你褪下的衣袍呢?”
他微微无奈,答得温润而又自然,“微臣病在榻上,泡澡之前,便已将亵衣褪下,放在了前屋的榻上。”
如此说来,此人是光着身子走至这浴桶内的?
不得不说,今日各种现象,皆指证着颜墨白。
先是曲青芜明明只对颜墨白倾心而许,今夜她却频频朝那艘画舫观望,甚至接住那艘画舫抛出去的锦盒后,便顿时惊喜滔天,就凭这点,若非朝朝暮暮的心上人所抛,她如何这般欣喜,甚至连落入湖中且生死一线时,还紧紧的捉着锦盒,分毫不松。
再言那异域女子,危急之中扭头朝画舫呼唤,显然,此际那画舫之中,定是有所谓‘墨哥哥’的人,再加上那人身份不菲,名曰‘王爷’,如此一来,这颜墨白,自是最为嫌疑,脱不了干系。
思绪至此,凤瑶回神过来,目光再度极是冷冽的凝向了颜墨白,先是细致的扫了他满头湿润的头发,而后,扫了扫他的胸膛,最后,扫了扫他浴桶一旁略微溢出的水,而那带水的地面,灯影绰绰中,竟是带着几分细碎异物。
她瞳孔一缩,不再耽搁,当即极为淡定的举步往前。
颜墨白眼角一抽,本是淡定温润的面色,此际终于是绷不住了,忍不住开口而道:“微臣尚在病中,长公主便要趁人之危,轻薄微臣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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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谁占便宜
他嗓音透着几分调侃与平和,奈何如此淡定的语气,却是与他沉下的脸色对不上了,无疑是在故作淡定。
凤瑶抬眸冷扫他一眼,足下不停,心下倒也鄙夷丛生。
这蛀虫府中姬妾成群,早该是花丛老手,而今倒好,她不过是稍稍靠近,这厮便如惊愕的处子一般,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思绪至此,心底的冷嘲越发的浓烈洽。
而待足下越发的靠近他的浴桶,他面上的无奈怔愕之色也越发的明显。
“长公主好歹也是不曾出嫁的女子,如此不顾礼义廉耻的靠近正在沐浴的微臣,可是太过了些?”
他再度出了声,嗓音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诧然与复杂。
凤瑶足下仍是平稳靠近,面色,也依旧淡定如初钤。
待得终于站定在他的浴桶旁时,他再度朝水下缩了缩,眼见凤瑶转眸朝他望来,乍然之间,他竟手臂拍水而起。
瞬时,水花啪啦四溅,凤瑶下意识的闭眼,刹那之间,只闻一道厚重的泼水之声响起,同时之间,一道布幔撕裂的嗓音也骤然而起。
凤瑶蓦地睁眼,只见颜墨白已是落地,白花花的身子顿时而旋,刹那,自屋梁撤下的布幔顿时将他裹得严实。
凤瑶眼角抽了抽,目光也跟着僵了起来。
饶是这蛀虫旋身裹幔裹得极快,那飞舞旋身之间,无物遮挡,灯影绰绰只见,她仍是看清了蛀虫白花花的肉,甚至,是他下身那最是煞风景的一团。
思绪翻转,脑袋发白,待意识到自己清楚看到过什么后,凤瑶目光下意识的朝他那处落去,顿时,抑制不住的满脸通红。
颜墨白目光静静锁她,深黑的瞳孔内,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几许冷沉,却是片刻,眼见凤瑶满面通红,甚至目光还直直的盯着他那处,他深沉的瞳孔也忍不住缩了缩,眼角也跟着僵了僵,随即当即侧身过去,低沉而道:“长公主可是看够了?”
低沉沉的嗓音,着实少了些常日的邪肆与嘚瑟。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长公主乃大旭监国公主,自该以身作则,如今却对微臣如此无礼,可是有悖礼数?”
凤瑶这才回过神来,慢腾的将目光微微往上,凝向了他那张略显僵然的俊脸,待强行按捺心绪后,才淡漠而道:“摄政王这身子,已是多人看过了,不足为珍。再者,摄政王故意出水,故意在本宫面前露肉,怎到头来,竟还委屈的指责本宫对你无礼?”
说着,嗓音也沉了半许,继续道:“人若有礼,别人自会对你有礼,但若连你自己都无礼,又何来求得别人对你有礼?更何况,摄政王这身板儿,也细瘦得紧,并无看头,入了本宫眼,倒也污秽不堪,你当真以为,是本宫占了你的便宜?怎不说摄政王堂堂王爷,竟主动在本宫面前出浴,惊了本宫凤驾,以下犯上?”
颜墨白神色微动,仅是片刻,懒散而笑,“今夜之事,无论如何,都是微臣吃了亏。微臣出浴,自是长公主所逼,再者,微臣既是出浴,长公主不非礼勿视,反倒是直接盯着微臣看,着实是长公主之过。”
懒散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深沉与邪肆。
待这话一落,他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今夜之事,微臣觉微臣委屈,长公主,则觉您受了冒犯。也罢,不若,望长公主与微臣一道移足至前屋,再坐下来与微臣好生理论,如何?”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而道:“今夜之事,明之昭昭的是摄政王主动出浴,从而失礼,冒犯本宫,何须再好生理论!”
说完,凤瑶回头过来,也全然无心与他多言,反倒是目光一垂,凝在浴桶边缘那团湿润水渍内的一些异物,刹那,瞳孔也跟着缩了几许。
仅是片刻,她便蹲身下来,如此近距离的观望,更见那团水渍中的异物,竟是几条水草。
水草!
意识到这点,凤瑶面色越发陈杂,随即片刻,修长的指尖正要去挑那水渍中的水草,不料指尖还未落到那团水渍,身后的颜墨白已迅速过来,那只未着鞋履的光脚,恰到好处的踩在了那团水渍上。
“长公深夜前来,占了微臣便宜不说,如今还要赖在这里不走,是为何意?若长公主有什么事,与微臣直言便可,又何须如此拐弯抹角,惹微臣闹心?更何况,微臣还身在病中,身子不适,长公主如此之举,就不怕,惹人闲话?”仅是片刻,他平寂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一时,周遭沉寂,无声无息。
凤瑶目光垂落,凝在他那光脚上,只见,脚趾白皙,指头根根分明,奈何,却是恰到好处的遮盖了水草。
她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缩,视线微微而上,顺着他那光着的小腿往上,最后对上了他那双居高临下却又极为难得的卷着几分认真的深黑瞳孔。
这人若是不这般动作,她也不过是心底怀疑,但他如此急着想要掩盖什么,无疑让她真正确定了心底的猜测。
思绪翻腾,她目光骤然一沉,阴森而道:“把脚,挪开。”
他犹如未闻,整个人一动不动,宽大厚重的布幔裹着他的全身,虽能大概遮住他的身子,但上方则微微而敞,隐约露出了他精壮的胸膛。
常日看似风华且衣着一丝不苟的蛀虫,也有这般狼狈之际,奈何即便再狼狈,他竟也不卑不亢,不怒自威,无端给人一种致命似的深沉与威胁。
“挪开!”凤瑶心底越发一沉,语气,也不断的扬高。
乍然之间,灯影绰绰里,他突然朝凤瑶勾唇而笑,那笑容极是厚重与幽远,却又无端邪肆,令人观之心紧。
“长公主深夜造访,处处针对,微臣此际倒要问问,长公主究竟要做何?”他依旧嗓音缓慢,言行淡定,那只踩在水渍上的脚未有半点要挪开的意思。
凤瑶冷道:“本宫来意,摄政王会不知?本宫且问你,今夜画舫上就走那异域女子的,可是你?”
他瞳孔内隐约有微光闪过,则是片刻,他勾唇而笑,平缓无波的道:“画舫,异域女子?微臣早与长公主说过,这两日,微臣病在府中,足不出户,又何来救什么异域女子。这些日子,长公主处处针对微臣,微臣念在长公主是女子,不予太过计较,但长公主对微臣的忍让倒是不领情,几番针对,甚至今夜还要占微臣便宜,故意坑害算计。长公主如此之为,可是失了大气?又或者,女子本如蛇蝎,而长公主,竟也不例外。”
这蛀虫,竟是拐着弯儿的骂她蛇蝎呢。
凤瑶脸色沉得厉害,心底之中,也漫出了几分复杂与煞气。
她依旧仰着头,森冷的目光将他瞳孔盯着,随即唇瓣一动,阴沉而道:“摄政王责本宫处处针对于你,故意坑害!那本宫今夜倒要看看,一旦本宫找出证据来,摄政王还如何解释!”
这话一落,她蓦地垂眸,一手成掌,顿时猛烈的朝他的小腿袭去。
他瞳孔骤缩,当即弯身而下,骨节分明的手恰到好处的劫住了凤瑶朝他袭去的手。
瞬时,手腕被他捏住,凤瑶心底一沉,整个人翻身而起,随即当即抬脚朝他踢去。
他顿时手臂翻转,转而扣在了凤瑶的腰间,最后竟活生生的将凤瑶抱在怀里,分毫不让凤瑶动弹,而后即刻垂头下来,俊脸靠近凤瑶,略微低沉的问:“长公主当真要如此与微臣作对?”
缓慢的嗓音,低沉磁性,然而却是话中有话,给人一种朦朦胧胧的威胁之意。
凤瑶森眼观他,消停片刻,只道:“若摄政王能收手,本宫,何来要执意与你作对!”
嗓音一落,他神色微变,凤瑶抬脚而起,此际却是稳稳的踩中了他的脚背。
他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扣在凤瑶腰间的手也是一松,凤瑶趁此空档朝他挥掌而去,瞬时,他终归是挪身腾空飞跃,直至飞出两米之距,才稳稳停住。
凤瑶来不及观他,当即垂眸而下,只见地上那团水渍已被他踩得到出都是水迹,而水中的那几处被她发觉的水草,此际竟也彻底碾得细碎,再也看不出水草的模样。
刹那,心底似被什么撞击了一下,疼痛剧烈,却也是挫败剧烈。
她阴沉沉的回头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懒散懒散而笑,如温如痞的道:“长公主方才,踩痛微臣的脚了。”
如此欠扁之话,竟被他略微随意而又调侃的言道出来,无疑是对凤瑶火上浇油。
好好的水草证据,就此被毁,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是好样的。
思绪至此,嘈杂翻涌。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神色微动,回头过来便开始垂眸朝身边浴桶内的浴水打量,企图寻找证据,只奈何,浴桶内的水,却是并无异样,那些水草之物,全然不见。
她瞳孔起伏,心口郁积着怒意,却是并未全数崩泻。
仅是片刻,她再度回头朝颜墨白望来,阴森而道:“摄政王倒是好生厉害,只不过,你如此强势的毁了证据,也只能算是今夜胜了本宫一回罢了,但,纸终归是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还是得水落石出!今夜,本宫未能抓住你的把柄,望你好自为之,本宫瞧那异域女子,心高气傲,也非容易消停的主,你若当真不愿本宫再盯上你,便好生将那异域女子,看好了!”
他面色不变,不卑不亢的缓道:“长公主说的这些话,微臣着实不明。”
凤瑶冷道:“摄政王是聪明人,是否明白,你心底自是有数!今夜那异域女子,公然在我京都害人,甚至胆敢与本宫交手,便已胆大恶极,若让本宫查出摄政王与那女子有所纠缠,本宫,自会怀疑摄政王与那女子联合一道的害人。再者,那女子匕首雕龙,想来身份自是不低,若摄政王要与那女子交好,勾结别国之人,若情节严重,意图不轨的话,本宫,自会按通敌叛国惩处于你。”
这话一落,凤瑶无心多言,仅是再度冷扫他几眼,随即便转身踏步往前。
颜墨白并未言话,直至凤瑶路过他时,他才低沉而道:“微臣,自诩不曾有通敌叛国之心,为何长公主对微臣,总是抵触怀疑!”
凤瑶满目清冷,并未言话,继续往前。
他眉头一皱,还是转身跟来,继续道:“今夜,长公主如此冒犯微臣,不止占了微臣便宜,甚至还污蔑微臣要通敌叛国,如此欲加之罪,长公主就不准备解释一番?”
解释?
凤瑶心底冷笑,只道这颜墨白着实是脸皮够厚。
今日种种证据,皆明着指向他,甚至他今夜的各种反常,也越发的验证着她的猜测,如此,她岂会是在污蔑于他?
大抵是,终归不曾真正的保留证据,不曾有本事强行逼着他承认,是以,这蛀虫便大钻空子,对她肆意的嘲讽戏谑了。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着实是冷冽不善,更也无心言话。
只奈何,她的变相沉默,却换得他越发的无法无天。
“长公主不说话,可是心虚了,又或是拉不下脸面?长公主今夜如此恶对微臣,无论如何,都该给微臣一些解释与交代。若是不然,长公主如此强势无礼,微臣处处吃亏,日后,自也不敢再上朝来,更也不敢,衷心为君才是。”他再度出了声,嗓音慢腾随意,不深不浅。
凤瑶终归是蓦地驻足,扭头观他。
灯火摇曳里,他也缓缓驻足下来,懒散戏谑的观她,嘴角也勾着几许不曾掩饰的笑,着实如小人得志,又如邪肆张扬的地痞。
这颜墨白啊,容颜俊美,性子嚣张嘚瑟,如此神仙与地痞气质的结合,当真是衍生出了一个腹黑的变态。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她默了片刻,满面鄙夷,阴沉沉的问。
他稍稍拢了拢布幔,慢条斯理的温润而笑,“谈不上威胁。不过,是想让长公主屈尊降贵的,道道歉罢了。”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而道:“今夜实情究竟如何,你最是清楚。本宫不曾抓到你的把柄,却被你反咬一口,你如此心机,本宫承认不是你对手。但今夜之事,本宫自不会道歉,你若觉本宫亏待于你,有本事,你便当真如你所言,不来上朝了!我大旭朝廷,少了你也清净,你若当真识相,日后,便谨记你这话,别入朝来!”
清冷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冷讽与恶对。
待这话一出,凤瑶倒是心底大快,而颜墨白,则眼角稍稍一挑,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极为难得的沉了下来。
他并未立即言话,深黑的瞳孔,就那般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心底怒意磅礴,不愿再与他多言,当即要继续踏步朝前。奈何,足下还未来得及动,颜墨白,神色微动,终归是低沉无波的出了声,“长公主既是如此说了,那微臣,便依长公主之令,此生,不再上朝。”
低沉的语气,突然变得清冷。
凤瑶冷笑一声,“如此便是最好。还望摄政王,言而有信,谨记这话。”
嗓音一落,凤瑶回头过来,干脆的踏步往前。
待极为干脆的打开屋门后,月色浮荡,冷风习习,而那满身黑袍的王能,则与满面狰狞疤痕的伏鬼立在一起,一人脸色严谨,一人,则面无表情。
“长公主。”眼见凤瑶开门,王能极是恭敬的朝凤瑶唤了一声。
却也是同时间,伏鬼垂头,朝屋内的颜墨白恭敬而唤,“公子。”
颜墨白并未出声,凤瑶也并未出声,仅是踏出屋门,迅速而离。
整个摄政王府,依旧清净,似是周遭都进入了沉睡,不起任何的波澜。
出得王府大门后,凤瑶坐上了马车,疾驰回宫。
一路上,她神色皆是极为复杂,心底,也憋着一口气,久久的散却不了。
待终于回得凤栖宫后,她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彻底失眠。
翌日一早,幼帝仍是衣着得体,早早过来拜会。
凤瑶洗漱完毕且用过早膳后,便牵着他朝勤政殿而去。
殿内,群臣皆至,唯独颜墨白与国舅仍是缺席。
凤瑶并未问及这二人之事,只是开口让群臣奏事。
大抵是,这两日朝堂之上的连续威胁,终归是让这些墙头草们感到了危机之意,早朝之上,群臣竟纷纷当场上奏而来,个个都是一脸的恭敬忠诚的模样,哪有半点的懒散随意之气。
待早朝完毕时,凤瑶凤桌上的奏折已堆积如山。
她令宦官全数运往御书房后,便携了幼帝一道离殿。
殿外,天色略暗淡,黑云缕缕,连续几日的晴朗无云之后,今日,竟终归是有雷雨的征兆了。
凤瑶心底微微漫出了半缕释然,幼帝则在旁低道:“阿姐,今儿可是要打雷了?”
凤瑶缓道:“黑云压顶,许是有雷雨。征儿等会儿好生与皇傅呆在寝殿内便成。”
这话一出,幼帝却是将凤瑶的手拉得极紧,掌心都冒了汗,没出声。
凤瑶微怔,垂眸朝他望来,却见他目光怯怯,脸色竟是有些苍白。
凤瑶忙驻足下来,低低而问,“征儿,怎么了?”
幼帝怯弱的迎上她的眼,犹豫片刻,紧张道:“阿姐,征儿,征儿有些怕。”
说着,咬了咬牙,继续道:“母后逝世时,也是打了许久的雷,后面便一直下着大雨。征儿,征儿有些怕。”
猝不及防的话语入耳,凤瑶也心底一紧,无端幽远与悲凉。
她暗自叹了口气,放缓了目光,朝幼帝缓道:“以前之事,都已过了,征儿莫要再想了。今日雷雨,征儿若是怕,便让许嬷嬷与宫奴们皆在殿内陪着征儿可好?”
幼帝并未立即言话,面上透着几分紧张,则是沉默片刻后,他终归是缓缓点了头。
凤瑶稍稍放下心来,牵着幼帝继续往前,待得分路时,她将幼帝交由许嬷嬷与一直跟在后方的许儒亦后,便转身朝御书房而去。
入得御书房时,宫奴已点好了松神檀香。
凤瑶入座在案桌旁,随即微微垂眸,开始批阅奏折。
今日奏折倒是堆积如山,本以为那些墙头草不过是如完成任务一般随意上奏,却是不料,群臣所奏的,却大多有些建树,甚至于,连带边关各地的情况,也一并汇报了,看似倒是详细认真。
凤瑶心下稍稍松了几许,大抵是心情之故,越到后面,批阅奏折的速度便越发的快了几许。
待得真正将奏折批完,时辰,不过是三竿之际,而此际,殿外,却突然落了倾盆大雨,凤瑶正要差王能关窗,不料殿外,雨声交织里,却突然由远及近的扬来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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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七章 窗外立人
凤瑶神色微动,起身的动作彻底平息,目光,也下意识的朝不远处的殿门望了去。
则是片刻,王能刚毅恭敬的嗓音自门外扬来,“长公主,三皇子殿下觐见。”
赢易?
凤瑶面色微变,思绪微起,随即唇瓣一动,淡漠无温的道:“让他进来。洽”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屋门便被轻轻推开,瞬时,冷风顺着门缝钻入,绕了周遭沉寂似凝的氛围。
而那身材颀长的姑苏赢易,则从屋门外缓缓逆光而来。
待走得近了,只见他满面严谨,虽年纪不大,但浑身上下,竟是透着几分与他年龄极是不符的厚重与成熟。
他今日仅着了一身素袍,袍子在身上摇摇摆摆,竟是衬得他务必清瘦,甚至比前几日还瘦削不好钤。
凤瑶淡眼观他,仔细将他打量,并未出声。
待站定在凤瑶的案前时,赢易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恭敬的垂眸而下,低唤,“臣弟,拜见皇姐。”
凤瑶缓道:“你我本为一家,便无需虚礼了。”说着,话锋微微一转,“三皇弟今日来,可是有事?”
赢易并未抬头,仅是恭敬低沉的道:“臣弟今日来,是向皇姐请辞的。”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无波的问:“明日,便要启程出发了?”
赢易点点头,却是并未言话。
一时,气氛突然沉寂下来,无端透着几分莫名的压抑。
凤瑶暗自叹了口气,目光仔细的凝着他消瘦的身子,心底略生几许掩饰不住的怅惘。
对于这赢易而言,她并无太多敌对抵触之意,倘若他是别宫嫔妃的皇嗣,她定不会为难他分毫,他如此识礼,她说不准还要对他加官进爵,只奈何,这赢易,竟偏偏是惠妃的儿子。
“你若决定好了,等会儿,本宫便吩咐王能为你拨暗卫精兵了。”凤瑶默了片刻,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
赢易仍是低垂着头,恭敬而道:“多谢皇姐。”说着,唇瓣动了动,欲言又止。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你若有话,直说便是。”
这话一落,赢易突然朝凤瑶跪了下来,磕下了头,厚重不堪的道:“臣弟此番入得边关,定好生造化,为我大旭出力卖命,若日后能上阵杀得大盛狗贼,便也是赢易此生最大心愿。只是,百姓孝为先,臣弟终归还有母妃,臣弟此番决绝从军,日后生死不明,最为亏欠的,便也是母妃。是以,是以臣弟斗胆,求皇姐对母妃网开一面,让她在宫中,能,安稳终老。”
低沉厚重的嗓音,带着几分决绝,几分坚定,甚至是几许掩饰不住的无奈与祈求。
待这话一落,他便抬眸起来,一双厚重复杂的眼,直直的盯住了凤瑶。
凤瑶迎上他的目光,并未言话,心底深处,则是另一番起伏与不平。
此际,倒是着实不知这赢易究竟是聪明还是愚钝了,聪明,便聪明在能于这幼帝不稳的特殊时期,能于她对他与惠妃极是眼中钉的时期,自行提议远走他乡,再不参与这皇族争斗,从而让她安心。只不过,他如此之举,就不知是否是他的委婉之策了,毕竟,他与惠妃呆在宫中,只要她姑苏凤瑶一日执政,他母子二人,定永无翻身之日。
说他愚钝,则因好好的皇子不当,好好的孝道不敬,好好的其它州县不选,偏偏要离宫出走,选那沙场风云的边关之地。
赢易此人,看似厚重,看似诚恳,但不得不说,为了她家幼帝,她对他仍是不得不防,即便她并非真正想针对于他,但世事如此,处境如此,她姑苏凤瑶,也终归只能对他狠心了。
思绪翻腾,凤瑶神色起伏,并未言话。
赢易终归是垂眸下来,再度重重的朝凤瑶磕头一番,“求皇姐,成全。”
凤瑶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默了片刻,低沉而道:“只要你安分守纪,只要你母妃不再对皇上不利,本宫,定也不会对她出手。”
赢易垂眸,极是厚重的点了点头,“臣弟这两日也与母妃谈过心了,母妃日后,定也会以青灯古佛为伴,为父皇母后甚至太子皇兄在天之灵告慰,也会,为臣弟的安危祈福。是以,皇姐放心。”
“若能如此,便是最好。本宫年长你三岁,你与本宫,也算是一道长大。但宫中水深火热,皇族之争,不是冷血无情。倘若你不是惠妃的儿子,倘若惠妃并非野心磅礴,本宫,何来如此针对你母子。只奈何,你偏偏是惠妃的儿子,惠妃的野心,也明之昭昭。本宫两受排挤,为护幼帝,不得不针对你母子,只因,世事如此,本宫也是无奈而为,不知本宫这番处境,以及这番话,三皇弟可明白?”
赢易缓缓点头,厚重而道:“臣弟,知晓。”
凤瑶面色微变,神色也越发幽远几许,几许道:“那夜,你与本宫谈及年幼之事,本宫虽不愿多说,但此际,本宫倒是想让三皇弟明白,本宫与这满宫的皇嗣,接触得并不多,但独独与三皇弟时常玩耍。本宫非无情,这满宫之中,本宫最不想针对,最不想杀的,便是你。”
赢易浑身几不可察的颤了颤,并未言话,仅是再度朝凤瑶磕头,待默了片刻后,才极是厚重自嘲的道:“若,微臣不是母妃之子,皇姐,自也欺负不到臣弟,定也不会与臣弟有过多交涉了。往昔之事,无论好坏,臣弟皆一并当做好的回忆记下了。明日一早,臣弟便要离宫出发,此生,许是就再不见皇姐了,望皇姐与皇上,健然安康,臣弟与皇姐,此生有缘,便再见,此生无缘,便不见了。”
幽远厚重的嗓音,突然悲凉重重。
凤瑶静静的凝着他,心底也莫名起伏悲然,“边关风沙极大,天气极端,多带些衣物或是药物过去。”
“谢皇姐提醒。”
凤瑶点点头,“若是,在边关受不下来了,便可差人传信入京,告知本宫,本宫,准你回来便是。若是,要出征战场杀敌,也无需太过拼命,我边关守将,自是铁血男儿,定会往前冲,少你一人也不少,而我姑苏皇族,若少你一人,便终归是,少了。更何况,父皇再世时,还那般的疼你。”
赢易抬头朝凤瑶望来,面色复杂至极,“今日闻得皇姐这番体恤之话,臣弟,便再无后顾之忧,便是战死沙场,也是值了。”
说完,迅速垂眸下去,似是心底藏着事,不愿多说,也不愿在此多呆了,当即趁着凤瑶还未出声之际,便低沉而道:“臣弟之事,已是禀报完毕。皇姐忙你的吧,臣弟,告辞了。”
凤瑶微怔,待默了片刻,才缓缓朝他应了一声。
赢易不再多呆,当即站起身来,随即转身离去,整个过程,他步伐坚定而又缓慢,直至在殿门外消失,也不曾回头朝凤瑶望来一眼。
凤瑶暗自叹了一声,目光幽幽的朝门外远处落着,心生无奈。
其实,此际奏折已是批阅完毕,她,也并无要事要忙。
那赢易,也不知是愚钝还是太过懂事,但如今深究,似也无异议了。
皇族之人,本是如此,但亦如她方才所想的那般,若是处境转变,甚至赢易的身份改变,她此生,定也是不会针对他的吧。
毕竟,那般小时候被她打得鼻青脸肿还兜着不敢告状的憨厚孩子,又怎会突然如恶魔一般,势要争夺皇位,甚至,还要要了她与自家幼弟的性命。
越想,越觉思绪幽远。
待回神过来时,三竿已过,殿外的骤雨,也已稍稍减却少许。
她按捺心神一番,才将王能唤入,吩咐王能去为赢易准备暗卫与精兵之事,王能听之,历来刚毅沉寂的瞳孔却突然浮动起来,最后极是认真的朝凤瑶一拜,只道:“长公主这几年在道行山上清修,许是不知这几年内,三皇子着实出落得极为精明,能耐不凡。如今三皇子自请前往边关,说不准便是迂回之术,想让长公主对他放松警惕,从而对他不闻不问,而他也能就着边关的势力,东山而起。”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是以,放三皇子前往边关磨练之事,望长公主,三思!毕竟,虎兽困在笼子里,总比将它放回深山让他肆意发挥要来得好,望长公主,多虑。”
凤瑶面色平寂,低沉而道:“赢易是否有野心,是否想对本宫行迂回战术,本宫自不在意。惠妃如今受制在宫中,不怕他会不顾他母妃性命而与本宫作对,再者,派遣在他身边的暗卫或精兵,乃本宫之人,只要赢易稍稍展露叵测居心,那些暗卫与精兵,自也会为本宫除害。”
王能眉头仍是皱得厉害,“话虽如此,但难保三皇子壮大之际,惠妃那般极端之人,极可能为了成全三皇子而自殒。而派遣出去的暗卫与精兵,鞭长莫及,凭三皇子的聪明,久而久之的能将暗卫与精兵收买下也说不准。”
凤瑶面色仍是不变,语气也依旧平缓而又厚重,只道:“暗卫与精兵若是不能长期控制的话,那便,用毒来控,以家人来控制。每月差人送解药至边关,为他们缓解毒发,每月将各人的家书送去,缓他们相思之意,谁人若有二心,自是死路一条。本宫便不信了,那些暗卫与精兵,纵是不惜命,竟也不惜一家老小的。”
王能瞳孔骤然而缩,面色,也漫出了几许复杂赞赏之意。
“以毒控制或以亲人威胁,倒是不错之举。微臣此际,便去办。”王能稍稍放缓了语气。
凤瑶淡然点头,“顺便,再告知那些暗卫或是精兵,就言道,本宫之举,不过是无奈而为,但若是他们一心为国,一心为皇上与本宫,本宫对他们,定也不惜加官进爵,让他们当个朝臣武将,安稳过日。”
王能神色微动,恭敬而道:“属下知晓了,告辞。”
凤瑶淡漠点头,王能凝她一眼,随即便干脆的转身离去。
殿内,再度彻底的恢复了平静,无声无息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静谧,甚至静谧得都有些压抑了。
凤瑶再度垂眸下来,耐着性子将朝臣的奏折看了一遍,待回神过来时,时辰已至正午。
她终归是起了身,缓步踏回了凤栖宫。
待用过午膳后,便略微小憩了片刻。
则是不久,王能再度而入,说是安置在摄政王府的暗卫回报消息,称道摄政王今日一直便呆在府中,竟突然逆了性子一般不让两名御医把脉,且因汤药太过苦涩,竟责打了两名御医。甚至于,摄政王还开始在府中笙歌做乐,与姬妾风流奢靡,着实是污秽不堪。
这消息入得耳里,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但更多的,则是低怒与鄙夷。
那蛀虫,终归是开始毫无忌惮的笙歌作乐了,毫无忌惮的开始风流了,想来,定是昨夜她惹怒了他,让他刻意摆出一幅不问世事的模样,变相对她施压。
只是那蛀虫则是忘了,他在这大旭朝中,本未起什么作用,甚至还联合墙头草们对她咄咄相逼,如此,那蛀虫若是生气了,若是恼她怒她且不来上朝,只顾享乐了,她倒是拍手称和还来不及,又岂会被他威胁到半丝半缕。
只不过,那人风流享乐,沉醉女色也就罢了,但竟敢责打两名御医,着实是太过嚣张了些。
凤瑶面色复杂,阴沉而道:“摄政王要做何,任由他去便是。只要他不出摄政王府,不在外兴风作雨,他要如何,便随他去。”
王能恭敬点头。
凤瑶扫他一眼,嗓音也稍稍一挑,继续道:“你亲自去跑一趟,将两名御医接回宫来。再者,对两位御医,适当赏些金银,安抚安抚。”
王能面色刚毅,极是认真的点了点头,待见凤瑶已无话再吩咐后,他才稍敛神色,极是干脆的转身离开。
殿内,沉寂无声。
而那雕窗之外,雨水早已消停,空中,也明亮起来,着实如雨水仔细洗过一般。
凤瑶在窗边摆了棋盘,指尖拈着棋子,兀自对弈。
只奈何,待回神且随意抬眸之际,便见身边的窗外,竟赫然站着一人。
她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面色,也逐渐淡漠开来,随即,唇瓣一启,低沉而道:“你来做何?”
今日的柳襄,一袭红袍,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他那满头的墨发,也高高而束,整个人看着倒是意气风发,丰神俊朗。
只奈何,明明满身的气质都是端然极好,然而他那俊然的面上,则露着魅笑,修长的眼睛也极是完美的勾着,满身风雅之气便顿时变成了风流媚态,给人一种媚到了极致的风月之气。
也难怪这柳襄能成为京都城内最是炙手可热的风月之人,就凭他这长相,这身段,这媚态,别说寻常女人要被他勾了魂,怕是有些龙阳之好的男子,定也是把持不住的。
只是,这柳襄好歹也是官宦之家出身,如今演变成这种模样,不得不说,倒也可惜可叹。
“此际刚从外面归来,特意过来看看长公主。”他笑得媚然,嗓音也透着几分讨好。
待这话一落,他便踏步而来,绕过雕窗便随手推开了门,胆大的进来了。
凤瑶眼角一挑,并未言话,目光幽幽的瞧着那自然得犹如踏足自家府宅的柳襄,淡漠而道:“你倒是自然熟,只不过,本宫倒是不记得,本宫允你过来探望,甚至允你进本宫的寝殿了。”
柳襄并不怕,面上毫无惧色,只是,脸上的媚笑与讨好之色却是不降分毫。
他站定在凤瑶身边,微微而道:“柳襄斗胆与长公主套近乎,长公主虽看不起柳襄,不愿与柳襄熟识,但柳襄,仍是得努力才是。至少,长公主此际并未怒,甚至,也未怒赶柳襄出去不是?”
凤瑶淡道:“虽是最开始不曾出口赶人,但不意味着此际不会出声赶人。”
说着,嗓音一挑,“是以,你若识相,自该知晓是否要滚出去。”
柳襄极是风情的笑笑,“长公主不会赶柳襄出去的。”
他说得倒是自信。
凤瑶眼角一挑,瞳孔也几不可察的一缩,“怎么,搜集齐能全然扳倒摄政王的证据了?”
柳襄缓道:“证据倒是并未积齐,柳襄这两日,仍在撒网捕捉。只不过,微臣倒是知晓,摄政王的侧妃,从摄政王还是边关守将时便与摄政王呆在一起了,想来摄政王所有罪证,那侧妃,一清二楚。”
凤瑶眸中滑过一缕微光,低沉而道:“你这话之意,是要从摄政王府内的女人查起?”
柳襄讨好而笑,“重在外面查寻,若能得那侧妃帮着举报,便是更好。”
是吗?
这点,倒是谁都能想到,只不过,那摄政王府的侧妃从颜墨白从兵之际便已跟随于他,如此同甘共苦之情,想来也是极为坚定,那侧妃对颜墨白,自也是不易背叛。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稍稍沉了半许,只道:“那摄政王府的侧妃跟了摄政王多年,又岂会随意背叛于他,从而与你合作?”
柳襄顿时笑了,“柳襄,好歹也是京都城风月之地的魁首。摄政王府的后院女人,虽个个看似端庄娴熟,但私底下,可是野得很。微臣还听人说,摄政王虽姬妾无数,虽有两名子嗣,但却传言,摄政王,那方面不行,子嗣,也不过是在外领养入府的罢了。是以,摄政王府的后院女人,定个个不得真正宠幸,如此,那些女人,何能不思点春,从而,待觅得真爱之际,红杏,出墙?”
这话入耳,凤瑶着实不敢恭维。
不得不说,这柳襄着实在风月场里生活得太久了,被同化的东西也太多了,是以,言道出来的东西,也是低俗不堪,哪有半点的君子正气。
只不过,说那颜墨白那方面不行,倒是着实有些雷人。毕竟,她看那颜墨白身子骨似是极好,似是着实并无异样。
思绪至此,凤瑶眼角再度一挑,淡漠无波的目光凝他,“这些话,你从何人那里听来的?”
柳襄勾唇媚笑,“从何人那里听来,长公主无需探究。长公主只需知晓,世上之事,并非空穴来风。”
凤瑶仍是不曾将他这话真正听入耳里,低沉而道:“便是你说得都是真实,但这又能如何?难不成,你要去引摄政王那侧妃红杏出墙?”
柳襄道:“风月场子内,多得是可以引她出墙的兔儿爷。毕竟,深闺中的女人,本是寂寥难耐的,又何须柳襄亲自出马。”
凤瑶兴致缺缺,淡道:“你若要让人引摄政王侧妃出墙,那你自行差人去做便是,本宫无需知晓这些过程与计划,只需知晓结果便成。”
“还以为长公主对设计摄政王之事略微上心,但如此看来,倒是柳襄猜错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柳襄今日也听说,长公主昨夜大闹了摄政王府,还占了摄政王便宜?莫不是,长公主对摄政王改变了些看法,是以,才对扳倒摄政王之事不再太过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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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八章 样样不占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观他,“你听何人说的?”
柳襄缓道:“京都城的人都知晓了。樂文小說|今日还传言历来温润如君子的摄政王,竟突然开始在府中公然与姬妾调笑,风花雪月了,宫外百姓,皆猜是昨夜长公主对摄政王极是过分,逼得摄政王神智微恙,性情大变。”
冗长的话语入耳,凤瑶眸中滑过几缕冷意,并无太大反应,只是心底深处,倒觉冷讽鄙夷,只道是那颜墨白若能被她姑苏凤瑶逼得性情大变,那他,就不配为这大旭之国最是嚣张跋扈的佞臣之首了。
她如今,并不求多的,只求,那蛀虫当真一来脾气,便如了他昨日所言,再不上朝了。
如此,她大旭朝堂,自也要真正清净开来了撄。
思绪翻转,凤瑶垂眸,目光凝在面前的棋盘,略微出神。
正这时,柳襄再度柔着嗓子讨好道:“大旭京中的百姓,着实是容易受骗,竟还会当真以为,摄政王那般狼子野心之人乃温润君子,更还以为,摄政王公然与姬妾风花雪月乃被长公主逼得性情大变所致,却是不知,摄政王性情本就懒散风月,虽那里不行,但也是喜欢姬妾围绕着他肆意讨好的感觉。偿”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棋盘收回,淡然无波的抬眸凝向了柳襄。
柳襄毫不避讳的迎上凤瑶的眼,面上依旧漫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媚意。
凤瑶淡道:“你倒是将摄政王了解得透彻。”
他恭敬而道:“仇敌之人,自得好生了解。”
凤瑶兴致缺缺,目光再度落回棋盘,“对付摄政王的事,你上心,本宫,也自然上心。只不过,你前些日子一直在本宫面前展露自我,欲本宫借你平台,让你大肆着手去搜集摄政王的罪证,如此,本宫不论你是从周边之人的口中得来证据,还是让人勾引摄政王侧妃出墙而得证据,这些,本宫皆不干涉于你。只不过,本宫对你,终归是有半年期限,这半年内,你若毫无成就,甚至还为本宫处处惹事,本宫,定也是饶不了你。”
柳襄瞳孔微缩,面上的媚笑也稍稍僵了半许,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敛神而笑,只道:“长公主这话,柳襄记住了。依照目前速度,不出五月,柳襄也能搜集全摄政王的罪证。”
凤瑶淡漠点头,指尖拈棋,目光在棋盘上兀自观望。
身边的柳襄,也静然而立,无声无息,却无要离开的意思。
凤瑶神色微动,将指尖的棋子缓缓落于棋盘一处,随即抬眸朝柳襄望来,淡道:“还有事?”
他讨好而笑,瞳孔内媚色流转,却是并未言话。
凤瑶着实有些看不惯他这等极是风月的姿态,随即便垂眸下来,再度低沉道:“你若是无事了,便先离开。本宫,得静心下来,好生对弈。”
柳襄缓道:“微臣今日来,虽为长公主谈及搜集罪证的进度,但更多的,则是专程来答谢长公主能答应柳襄之求,让柳襄这等低俗卑微的风月之人,竟也会受皇族暗卫保护而去行报仇之事。”
凤瑶淡道:“你与本宫,不过是目的相同罢了,何足为谢,你若真要谢本宫,便好生行你之事,莫辜负本宫便是。再者,而今的摄政王,虽似与本宫赌了气,声称不来上朝,但那等腹黑之人,说不准何时便会反悔了,从而再入驻朝廷,坏大旭朝堂之风。是以,想来国师这两日也该出山了,你若能在这几日内搜集到略微有力的证据,本宫自能让国师先行尝试着打压摄政王。”
“几日时辰,许是不够。”柳襄缓道,柔魅的嗓音突然透出几许无奈来。
是吗?
凤瑶暗自叹了口气,对他这话也并无太大诧异,“你尽力便成,若这几日实在不成,待得你日后搜集好了,本宫,再亲自去请国师下山。”
这话一落,凤瑶抬眸观他,眼见他点了点头,她才再度垂眸下来,修长的指尖拈上一子,淡声而问,“该说的,皆已说过了,你且离去吧。”
室内沉寂,无声无息透着几分静谧。
柳襄,并未出声。
凤瑶眼角一挑,“怎么,还得本宫赶你走不成?”
柳襄终于柔着嗓子出声道:“独自对弈,倒也无趣。而且,长公主这棋局,最多再落三子,便成死局了。正巧,柳襄也懂些棋术,不若此际,便让柳襄与长公主对弈,再为长公主,破解死局如何?”
死局?甚至这人还要为她破解死局?
凤瑶神色微动,倒是极为难得的抬眸朝他认真打量。
如此满身风月之态甚至媚得不能再媚的人,竟还是棋艺高手?
正思量,柳襄倒是自来熟一般极是干脆迅速的扳着矮椅坐在了凤瑶对面,勾唇朝凤瑶媚然而笑,“长公主且自行再落三子,看看是否会成死局。”
凤瑶眼角一挑,并未出声,倒也极为难得的未出声赶他,仅是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将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
瞬时,棋子触碰棋盘,清脆而响。
花谨笑得柔魅。
凤瑶扫他一眼,随即指尖微动,再度执起了黑子,目光凝在棋盘上思量半晌,最后缓缓落下。
一时,柳襄仍不言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媚然。
凤瑶再度执起了白子,思量半晌,待再度落下后,瞬时,她瞳孔一缩,皆觉白子与黑子都已互相缠绕围拢,胜负不分,却也无法可解。
果然是,死局呢。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终归是沉了几许,抬眸朝柳襄望来。
柳襄极是自信的缓道:“古言有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棋局,也是如此。看似绝境无路,进退不得,但实则,却是有可解之法的。”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允许,他已是伸了手,指尖探来拈了一枚黑子,片刻便稳稳落在了棋盘。
凤瑶一怔。
他并不言话,继续举了白子,再度朝棋盘上一落。
瞬时,凤瑶瞳孔已是骤然而缩,心底深处,也突然增了几分掩饰不住的诧异。
“长公主您看,这棋局不是解开了么。”他讨好而笑,满身的媚意浑然天成。
凤瑶垂眸仔细的将棋盘再度打量,待半晌后,才抬眸朝他望来,低沉而道:“你则棋艺,着实不差。”
他眼角稍稍一挑,笑得风月,“柳襄以前,好歹也是官宦子弟,虽稍稍顽劣了些,但对琴棋,却是极喜的。后沦落风月,某些客人故作羞辱,让柳襄陪他对弈,柳襄棋术不错,次次大赢,是以赢了不少银子,但也挨了不少拳头。”
凤瑶淡道:“对弈赢棋,若说赢了银子,倒是也正常,这挨拳头之事,有如何解?”
她漫不经心的出了声,不过是随口而问。
待这话一落,她已兴致缺缺的垂眸下来,开始伸手摆弄棋盘上的棋子了,奈何柳襄却极是认真的将她这话听入了耳里,也极是认真的答道:“客人终归是客人,岂容柳襄这等风月之人太过冒犯。他们来场子里,便正是为了享乐,若次次对弈都输给柳襄,脸面挂不住,心底的高傲之气挂不住,是以,动手揍柳襄几拳,以平心底不平与怒意,也是自然。”
他说得极是认真,然而语气,却又有些云淡风轻,似是如此被揍,竟也不过是不痛不痒之事,不得不说,这柳襄生平的故事,定也是极长极曲折的了。
想来也是了,哪个风尘中人,不是身世曲折,便是故事曲折。
思绪至此,凤瑶淡道:“既是明知要挨揍,你又何必去赢那些人的银子。如此,若是不赢,便也不会挨揍。”
柳襄满眼流光的朝凤瑶望着,“若不赢那些人的银子,输的,可就是柳襄了。再者,银子当前,何能不要,便是挨打几拳,也能将金银握在手里,岂不更好。”
凤瑶满面淡漠,神色微动,对他这话倒也不敢苟同。
眼见凤瑶不多言,柳襄凝她片刻,话锋一转,“此际,柳襄与长公主对弈几局如何?”
凤瑶兀自淡定的自行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收好并归类,柳襄静静观她,柔媚而笑,“长公主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凤瑶眼角终归是再度挑了起来,“本宫收拾棋子,是无精力再对弈了。若是日后本宫有兴致,自招你来对弈,又何必急在今日这一时。”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突然的干脆拒绝,柳襄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奈何他也是极为识相圆滑之人,片刻便已全数收敛好了神情,随即起身而立,朝凤瑶恭敬道:“长公主既是如此说了,柳襄,告辞便是。”
凤瑶落在棋盒上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眸朝他望来,慢条斯理的道:“比起特意过来讨好本宫,还不如多做点实事。本宫也非极容易心软感动之人,你往日经历如何,是否悲伤,也与本宫无关。既是身负深仇,自该承载一切苦痛与磕盼,苟且而活,只为报仇,你须如此,本宫,亦要如此。”
柳襄神色极为难得的深了半许。
凤瑶扫他两眼,随即便垂眸下来,不再看他。
待得片刻后,柳襄才低声而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柳襄,告辞了。”
突来的嗓音,语气也极为难得的低了几许。
待这话落下后,他便不再耽搁,当即转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凤瑶抬眸,满目复杂沉寂的将他的脊背凝着,直至他消失在殿门外后,她才回神过来,思绪也开始幽幽翻转,深沉复杂。
夜色临近之际,幼帝仍是唤了人过来,邀凤瑶过去一道用膳。
凤瑶并未拒绝,待抵达幼帝的寝殿后,许儒亦已是出宫去了,幼帝仍旧是兴致大好的拿着今日的书法给凤瑶看。
凤瑶略微赞了几句,随即便牵他用膳。
整个过程,凤瑶吃得不多,话也不多,然而经过几日的相处,幼帝则似是喜极了许儒亦,整个饭桌上,竟一声又一声的夸许儒亦温润,不打他,不骂他,只给他讲道理,将礼数,讲琴棋书画,讲笔墨诗词,甚至,还会对他讲宫外的人文趣事。
听得这些,凤瑶并未多言,但心底深处,则终归是有些释然。
连续几日,自家这幼弟已是不再提及赢易了,仿佛许儒亦已替代了赢易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也好。
免得,赢易即将离开宫城,自家这幼弟,会万分不舍。
越想,越觉心底释然。
整个晚膳的时辰并不长,但晚膳过后,凤瑶与自家幼弟稍稍闲聊了几句,随即便回了凤栖宫。
天气倒也奇怪,今日下了倾盆大雨,夜里,竟是出现了明月。那明月似被洗过一般,极是清透明亮。
凤瑶凭窗而立,朝空中明月盯了许久,才陡然发觉,明月已是有些发圆,恍然间,中秋月明之节倒是不远了。
只奈何,前几年呆在道行山上时,明月之际还能思念皇宫内的亲人,但如今,虽也会思念,但却是,永远都看不着,摸不着了。
思绪翻腾,无端凄凉,待回神过来时,凤瑶心底隐隐的生了几许刺痛,随即才强行按捺心绪,伸手合了雕窗,转身至凤榻休息。
翌日一早,朝堂之上,因为没有颜墨白的坐镇,群臣更是恭敬了些。
凤瑶越发的有信心,只道是那颜墨白若是当真不来上朝,这帮子的墙头草,昏官也能被她逼成清官了。
相较于颜墨白的志气,那大腹便便的国舅爷在府中生了几日的闷气,今早仍是耐不住上朝来了。
整个早朝,凤瑶也未与国舅说上半句话,更彻底将他的低怒不屈甚至焦躁不耐烦的表情全数忽略,仅是与许儒亦稍稍说了些楚予护送第一批江南救灾物资启程之事,也稍稍论了些即将要开考的科举。
待论及完毕后,群臣无奏,凤瑶才牵着幼帝退朝而来。
待将幼帝交给许儒亦与许嬷嬷后,她再度去了御书房,只见御书房内的奏折依旧堆积如山,大抵是那些墙头草昨日上奏的奏折便已将改写的写完了,是以,今日的奏折倒是无事可写,因而无奈之中,连带一些鸡毛蒜皮之事也开始写上来了。
凤瑶并未动怒,满目清寂,倒也极为难得的认真举着墨笔,在群臣的奏折上认真批阅,并不懈怠。
待得正午之际,凤瑶满目疲倦的从奏折上抬起头来,正要吩咐王能将午膳送入御书房内时,不料王能突然紧着嗓子在外唤道:“长公主,国,国师来了。”
乍闻这话,凤瑶瞳孔一缩,心口一紧,骤然之间,竟是忘了反应,也不知是太过惊愕还是太过惊喜,面上之色,也猝不及防的呆滞起来。
待片刻后,她才回神过来,急忙起身,当即速步至不远处的殿门,而后伸手打开,骤然,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略微熟悉的苍老面容。
世人皆道,大旭国师,仙风道骨,鹤发童颜,满身高洁,令人不敢不尊分毫。
但在她姑苏凤瑶眼里,这国师,不过是喜欢闭关又喜欢管她说她的寻常老头罢了。
思绪翻腾,凤瑶强行按捺心绪一番,随即垂眸下来,低沉而道:“国师。”
这话一落,国师面上微微生出半缕异样,随即叹息一声,只道:“多日不见,凤瑶倒是连师父都已不唤。”
凤瑶满目复杂,心口起伏,牙齿紧咬,并不言话。
国师清寂的嗓音再度扬来,“为师老远下得山来,不让为师进去坐坐?”
凤瑶仍未言话,仅是侧身而让。
国师凝她一眼,随即缓步入了殿内。
待合上殿门后,凤瑶才极是缓慢的转身过去,此际,国师已是站定在了殿中,整个人满身雪白,着实是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悠远与仙风道骨。
“世人皆道国师深不可测,智慧如渊,但凤瑶倒是未料到,如此渊博的国师,会在我磕头祈求之际,狠心冷血的不出山救国,反倒是摄政王这佞臣上山而邀,你便当真下来了。”
说着,嗓音一挑,“原来,国师也是欺软怕恶之人,知那摄政王颜墨白并非好对付的主儿,是以,便顺他之意,下来了。”
这话,她说得极为缓慢,厚重,甚至艰难。
一字一句,也犹如从牙关里挤出,复杂难耐,分明是释然国师的到来,却也恨他往日的无情。
这般复杂的情绪全数交织一起,着实,是不好受,以至于如今她还拉不下面子,咽不下那口气,硬着头皮在他面前冷嘲热讽。
国师面色并无太大变化,目光,也幽远若谷,给人一种极是虚无缥缈的脱尘之气。
仅是片刻,他才将目光静静的朝凤瑶望来,幽远而问:“国破,已过去一月之久,而今,你还是恨着为师?”
凤瑶面色越发的陈杂,并不言话。
国师缓道:“身为国师,在大旭飘摇不稳之际,更不该脱离国之命盘,而是得,闭关守着我大旭的命盘,为我大旭,占卜测卦,寻出最能救国之人。”
凤瑶瞳孔微缩,抬眸观他。
他顺势迎上凤瑶的眼,继续道:“我当日让你下山,甚至将大旭国师的权杖交由你,便是测出,你是大旭的救国之人。只要有你在,大旭动荡不稳,却能稳住根基。而我,务必得闭关而为,稳住大旭命盘,只因,大旭命盘,不能崩。”
凤瑶冷道:“大旭命盘这东西,难不成真实存在,必须国师日日守护?”
国师叹了口气,“天机之物,虽此际不能多说,但你日后,定会知晓。”
凤瑶神色起伏,思绪翻转,终归是未再言话。
待强行按捺心绪之后,她情绪才逐渐平静了些,随即缓道:“今日,国师能下山前来,凤瑶已是感激不尽,其余针对或是怨恨之意,凤瑶也愿一笔勾销。国师对凤瑶,的确有栽培之恩,凤瑶对国师,即便心有不满,但凤瑶仍是会强行消化。只是,先不言国师不曾出面救国之事,就论摄政王能请动国师之事,国师可要为凤瑶解释一下?毕竟,国师一直说需守护国之命盘,而摄政王又乃大旭佞臣之首,怎凤瑶万般磕头都请不动国师,唯独那佞臣,却请动了?”
国师面色不变,略微苍老的瞳眼却突然显得幽远开来。
“凤瑶觉得,摄政王此人,究竟如何?”他并未答话,仅是朝凤瑶反问。
凤瑶敛神一番,低沉而道:“表里不一,腹黑深沉,手段高明,甚至,他还在朝中拉帮结派,群臣对他,皆是拥戴忠恳,如此之人,乱我朝纲纪律,也不曾将凤瑶与我幼帝放于眼里,着实是我大旭的,蛀虫。”
国师神色微变,叹了口气,“所谓佞臣,当是害忠臣,谋江山,篡皇位,贪无厌。为师倒是瞧来,这几样,摄政王皆未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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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不可小觑(一更)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深处,骤然起伏。
她倒是未料到,自家这师父,竟会是如此看待颜墨白的。她还打算依靠他的威仪与名望来让他亲自打压颜墨白,奈何此际,他竟是在为颜墨白正名!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着实沉得厉害。
她略微发紧的朝国师望着,低沉沉的问:“国师是要为摄政王说话?”
国师满目幽远,略微褶皱的面容也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道骨仙风,犹如遗世一般,给人一种极是幽远的飘渺,甚至于凡人俗事,格格不入洽。
他面色并无变化,目光,也依旧幽远如初。
待默了片刻后,他唇瓣一启,才缓缓而道:“为师并非在为摄政王说话,而是,摄政王此人,心性并非大坏,言行魄力,凤瑶你若能真正招降于他,定为国之社稷栋梁。钤”
国之栋梁!
那等圆滑成性的蛀虫,竟也会成为国之栋梁?
凤瑶满面阴沉,对于国师这话,着实是不敢苟同。
心底之处,起伏与嘈杂感也越发的升腾,待得半晌之后,她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问:“先不论摄政王此人究竟品性如何,倘若凤瑶掌握了摄政王贪污受贿甚至愚弄百姓与君王的罪证,国师可否助凤瑶一臂之力,彻底铲除摄政王?”
国师眉头一皱,嗓音幽远,“摄政王此人,不可铲除。大旭风雨飘摇,他,该是大旭的贵人。”
凤瑶瞳孔一缩,“如此说来,国师是不愿助凤瑶一臂之力铲除他了?即便摄政王罄竹难书,罪无可恕,国师也仍旧要包庇他?就因他认定他是我大旭的贵人?”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越发的挑高,“凤瑶并不想怀疑国师的揣度之力!也不想怀疑国师的占卜与救国之力,但国师若当真厉害,当真占卜之术厉害,又如何未能提前看到我大旭之危,从而让我父兄避过战死?若国师当真有救国救民的本事,我大旭,又如何这般风雨飘摇,君民不稳!这些,国师都未算准,也未看准,到现在,国师竟还来说摄政王那等盘踞朝中多年的佞臣之首乃国之栋梁!国师扪心自问一下,你这话,究竟是你随意猜测,还是你敢百分之百肯定的?若摄政王当真是我大旭之福,是我大旭栋梁之才,为何在国难之际,摄政王从不露面,待得大旭好不容易从国难中恢复,他则在朝中拉帮结派,辱阁臣,羞新皇,更集结朝中大臣处处与凤瑶唱反调,甚至还在凤瑶病重之际,专程来对凤瑶逼宫,让凤瑶封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如此作为的摄政王,国师仍认定他是我大旭的栋梁之才?”
许是全然不料自家师父对摄政王如此偏爱,凤瑶心底震惊,但更多的却是恼怒与悲愤。
自家这师父啊,国破之际不曾亲自下山救国,仅是给她权杖将她踢下山来,让她孤身一人与后宫篡位之人斗,与朝臣斗,与大盛兵力斗!
世人皆道,当日她姑苏凤瑶城墙一跃,巾帼不畏,但又有谁人知晓,那时国破之际,她拼死一跃,又是如何的绝望与无助!
她终归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女子罢了,曾经在宫中有父皇与皇兄护着,到了道行山,也有自家这师父约束照看,没人知晓,过了这么多年举世无争的日子,突然间就被犹如被别人从深闺拉到了台前,瞬时,各种棘手悲恸之事接踵而来。
而今,她好不容易从国难中恢复,好不容易从生死一线中爬出来,好不容易将颜墨白那佞臣困在摄政王府,让每日早朝多了几许正派,但如今,自家师父一句话,似是全数为了打压摄政王的努力全数无情的推翻。
这种震惊与挫败感,缠绕交织,似是流遍了全身上下。
凤瑶面色越发的阴沉冷冽,瞳孔也收缩不定。
国师凝她半晌,终归是稍稍挪开目光,幽远而道:“为师,虽为大旭国师,虽知大旭命盘,但也并非是神,不过是个擅占卜之术的凡人罢了。当日大旭国难,我有感知,是以对先皇传书言明,让先皇注意邻国周边,奈何,大盛有虎,战无不胜,安平了数十载的大旭,又如何是其对手。”
“既是你明知大旭有难,又为何不为我父皇想办法解决?仅是提醒提防邻国周边,有何用处?”
国师幽远而叹,“为师,只是大旭国师,能提前知晓国运,却也仅仅如此罢了。”
他嗓音突然增了半缕悲凉,默了片刻,继续道:“我与你父皇,相交数十载,你当真以为,我不想救他,不想救大旭?国师之力,并非神力,我会的,也只能是占卜命途,也只是,占卜罢了。”
幽远至极的嗓音,透着几许无奈。
凤瑶思绪翻腾,目光狂起,一股股突然交织而来的东西似要从心口冲出,但终归,是被她强行忍住了。
她兀自而行,坐在了一旁的竹椅上,不再言话。
国师静静观他,也未出声。
一时,周遭气氛顿时沉寂下来,无声无息,透着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沉重与压抑。
待得许久,不远处的殿外突然扬来王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三皇子殿下求见。”
凤瑶这才回过神来,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让他进来。”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推开,随即,赢易缓步入了殿门。
今日,他已褪却了满身的锦袍,换上了一身素衣,墨发用绸布而束,干练无杂,极为难得的透出了几许书生之气。
待走得近了,他目光先是朝凤瑶落来,随即视线微微而动,望向了殿中立着的国师。
瞬时,他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面色也有刹那的复杂,然而也仅是刹那间,他便急忙暗自敛神待站得国师面前后,他已是满面平静,目光平静,连带嗓音都极是平静,“赢易,拜见国师。”
这话一落,转身挪向凤瑶,“拜见皇姐。”
国师并未言话,幽远的目光兀自朝赢易打量。
凤瑶淡眼观他,低沉而道:“准备出发了?”
赢易点点头,略微认真的道:“时辰已是不早,臣弟,的确该出发了。方才拜别了母妃与皇上,此际,便专程来拜别皇姐。”
凤瑶垂眸下来,“车马奔波,路途遥远,一路上若有不适之处,尽可与暗卫或是各地的州县之长说。”
赢易恭敬缓道:“臣弟准备的物资略足,无需麻烦暗卫与各地州县之长,多谢皇姐挂念。”
说着,微微而拜,“若是皇姐无事要吩咐,臣弟,便告辞出发了。”
他嗓音着实是极为恭敬,厚重之中,也透露出几分掩饰不住的平和与正气。
凤瑶心底几不可察的紧了半许,不再言话,仅是无声无息的朝他点了点头,直至他踏步离去,脚步声越发远去后,她才微微抬眸而望,只见门外他那满身素衣的背影,竟是显得格外的瘦削萧条。
赢易,也不过是十五年纪的人罢了,她并非想要针对于他,只奈何,立场不同,她终归,还是得狠心而为了。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也沉了半许。
正这时,国师幽远无波的出了声,“气宇轩昂,一表人才。奈何,心思沉重,满身淡漠,并非,好事。”
凤瑶回神过来,“国师想要说什么?”
国师缓道:“三皇子赢易,不得不防。”
凤瑶低道:“他自求去沙场边关,前途渺茫。再者,他不过十五年纪,虽有点武功防身,却也并非厉害之人,而那沙场极是凶险,说不准,他何时便在战场上丢了性命。”
“能在宫中能屈能伸,卧薪尝胆,甚至不惜拿命去边关沙场豪赌,如此之人,不是稚嫩,不是渺茫,而是,目的极强。他此生,成也边关,败也边关。但若他当真成了,边关险要,全由他说了算,若再顺势统帅边关之将,招得邻国相助,那时候的三皇子,便非同日而语。”
凤紫面色微变。
待兀自沉默片刻,才低沉而道:“随护在赢易身边的暗卫与精卫皆被药毒所控,自是对我极为衷心。一旦传出赢易树大招风的消息,我自会让暗卫或是精卫当场杀他。”
“这世上,有制度之人,却也有解毒之人。万事万物,皆无定限,你还是多防备为好。为师,仅看赢易面相,便知不可小觑。望你也多加注意,莫要到了日后,当真后悔。”
凤瑶神色一沉,默了片刻,低沉道:“我已知晓。该防的,我自会防备。”
说完,抬眸观他,继续道:“国师可知我此番为何会让摄政王邀你下山?”
他缓缓点头。
凤瑶继续道:“江南水患极是严重,民心不稳,我急需过去赈灾救灾,安抚民心。是以,朝堂之上的事,便拜托国师了。如今,摄政王不来上朝,这几日朝中大臣也略微安分,是以,大旭国政,倒也略显安稳。国师仅需为凤瑶处理五日朝政,凤瑶,定会速速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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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 好意送珠
国师并未言话,仅是微微点头。
凤瑶也不再多言,仅是抬眼瞅了瞅窗外的天色,随即便差王能入内,安排国师就住在幼帝寝宫不远的寝殿。
午时膳食过后,凤瑶午休片刻,随即便前往幼帝寝殿。
此际,许儒亦并未离宫,幼帝则还在小憩,并未醒来。
凤瑶神色微动,坐着与许儒亦稍稍商量了江南水患与国师主持朝政之事,随后,便略微干脆的道:“既是国师已然下山来了,想来有国师与权杖震场,群臣自是不敢太过犯上。只是,国师终归是世外之人,日日修道占卜,不问朝事,是以,日后早朝,倒需皇傅多加帮衬。”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放心,微臣,定也会协助国师,将国之政务处理好。钤”
凤瑶略微满意的点头。
许儒亦静静的凝她片刻,平和而问:“长公主准备何时出发?”
凤瑶默了会儿,随即唇瓣一启,只道:“事不宜迟,今夜,便可出发。”
许儒亦微微一怔,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若是今夜出发,倒是有些仓促了。长公主可让人备好赈灾物资与随行的军队了?”
凤瑶缓缓点头,“这些事,王能今下午便可全数安排好,这点,本宫倒是不忧。只不过,此番出行,虽日子不长,但终归不会呆在宫中,是以”
这话一落,凤瑶目光朝内殿望去,嗓音也微微而止。
许儒亦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平和而问:“长公主可是在担忧皇上?”
凤瑶并未否认,低沉而道:“皇上太过年幼,本宫着实不放心。再者,前些日子惠妃寝殿失火的凶手还未落网,这宫中,终归是不安全。”
许儒亦宽慰道:“皇上寝殿周围,皆布了不少暗卫,那凶手便是再厉害,也并非暗卫的对手,长公主莫要太过担忧了。”
凤瑶目光微微有些幽远,“便是如此,也不可掉以轻心。这几日,便望皇傅对皇上,多加照顾了。”
许儒亦眸色微动,默了片刻,欲言又止,最后终归是略微认真的道:“微臣定护好皇上,长公主,放心。”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一深,点了点头,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只道:“皇傅已入朝为官多日,有何感觉?可是觉得入朝为官,竟比经商还累?”
许儒亦摇摇头,随即温润平和笑了,“入朝为官与经商自是不同,但却着实未有经商累。说来,商场之人,大多尔虞我诈,微臣每番接触商人,皆得打起精神,满心戒备,免得被对方算计了,但如今入得朝堂,倒觉,朝中之臣,倒也比商场上的圆滑之人要好应付得多,再者,除了早朝之外,微臣与皇上接触的时辰最多,是以,皇上纯然宽厚,微臣,自也过得安稳平静。”
是吗?
凤瑶缓道:“本宫还以为,商场之上,涉及的不过是金银罢了,而朝堂,牵扯到的极多,涉及也极广。是以,本宫还以为,商场要比风政场安稳多了,却是不料,皇傅竟有这般言论。”
许儒亦再度抬眸朝凤瑶望来,平和而道:“长公主如此言道,只是,因长公主太累了。待得科举结束,各类人才选拔之后,长公主培植好自己的心腹后,便会诸事顺畅,不用再这般事必躬亲的劳累了。”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立即言话。
待默了半晌,她才低沉而道:“话虽如此,但终归是得等。再者,只要有摄政王在朝堂一日,大旭朝堂,又如何能安生。”
许儒亦欲言又止,却终归未言话。
一时,殿内气氛再度沉寂。
不久,内殿传来细碎小跑的脚步声,随即,是许嬷嬷担忧恭敬的嗓音,“皇上,您慢点,别摔着了。”
尾音一落,幼帝已是从内殿光脚跑了出来,扬头便朝凤瑶笑,“阿姐,你来看征儿了。”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随即稍稍敛住面上之色,朝幼帝温和而笑。
待幼帝跑近,她才朝他笑问:“征儿睡醒了?”
幼帝忙点头。
凤瑶扫了扫他散乱的头发以及还未来得及全数整理好的衣袍,随即缓道:“征儿先随许嬷嬷去梳洗一番,待完毕过后,便随着皇傅开始念书识字。”
幼帝忙道:“阿姐今儿可是要留在征儿这里看征儿学?”
凤瑶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幼帝这才放心,面上扬着灿笑,随即主动拉了许嬷嬷入得内殿洗漱。
待一切完毕后,他便端端正正的坐在殿中的长案旁,任由许儒亦开始教他学道写字。
整个下午,凤瑶一言不发的坐在软榻,手中的茶盏,也一杯接着一杯的饮下。
待得黄昏之际,许嬷嬷领人送来了晚膳。
凤瑶率先入桌,待坐稳后,幼帝与许儒亦便缓缓过来入座。
待得膳食完毕,凤瑶不再多呆,吩咐许嬷嬷好生照料幼帝后,便朝幼帝出言辞别。
幼帝如常的点头,却也不知凤瑶是要辞别几日,仅是灿笑着朝凤瑶点头。
凤瑶不多言,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许儒亦则缓缓跟在她身后,开始出宫。
一路上,晚风浮动,略微透着几许凉意。
凤瑶与许儒亦皆未言话,待得分路时,许儒亦才恭敬的唤住凤瑶。
凤瑶下意识的驻足,转眸观他。
他犹豫片刻,随即几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了一只锦盒递到凤瑶面前,“这是产自楼兰异域的神珠,说是有护身之效。微臣前些日子突然而得,想送给长公主,望长公主一路平安。”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也突然增了半许复杂。
“皇傅不必如此客气。本宫不过是去赈灾罢了,并无凶险。这珠子既是名为神珠,想来定是珍贵,皇傅还是自行收好,待得日后,再送给你最是在意的人。”
许儒亦面色执着,“江南水患严重,多地出现湖泊沼泽,再加之雷雨天气不断,灾民又大肆聚集,大有造反之意,如此,长公主赈灾而去,岂能无危险。再者,大旭风雨飘摇,并未全然安定,是以,国之未安,我许家,又如何能真正大安。是以,这时候,大旭离不得长公主,而我许儒亦,自也视长公主为我许家最是重要之人。这神珠,仅是微臣薄意罢了,长公主若真正看得起微臣,便收下,今夜出发之际,记得带在身上。”
凤瑶瞳孔微缩,心底深处,也增了几许起伏。
待得半晌后,她才终于是伸手接过了锦盒,缓道:“皇傅有心,多谢了。”
许儒亦静静观她,略微释然而笑,“江南一行,长公主多加保重。微臣,便先告辞了。”
凤瑶点头。
他凝凤瑶几眼,而后才缓缓转身,逐渐远去。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凤瑶才回神过来,修长的手指微微而动,待将锦盒打开,才见盒中之内,一枚雕刻着怪异花纹的玉珠正泛着隐隐微光。
思绪翻腾,不知是何感觉。
只道是,许儒亦此人,着实是有些贴心。
回得凤栖宫后,凤瑶褪了凤袍,着了锦裙,却也并未太过准备。
不久,王能便来答复,只道是出发之事已准备完毕,只待凤瑶出得宫门便可顺势出发了。
凤瑶朝王能低应一声,并未耽搁,仅是留了一封信让宫奴交给国师,随即便领着王能与两名侍奴朝宫门踏步而去。
待抵达宫门,二十几辆马车蜿蜒陈列,两千精兵正整齐而立,烈马不时会嘶鸣两声,飒爽刚毅之气尽显。
眼见凤瑶出得宫门,在场精卫顿时恭敬下跪,整齐划一的恭唤,“参见长公主。”
凤瑶抬眼朝在场之人扫了一眼,并未出声,待被身边的两名宫奴服侍着上得宫车后,才朝王能示意一眼,“让他们起来,出发。”
这话一落,凤瑶手指微动,放下了帘子。
车外,王能扯声而道:“起来!整装出发!”
刚毅的嗓音,透着几分无波无澜的刚毅。
待得这话落下,周遭铠甲与脚步声此起彼伏,而后片刻,马蹄声杂乱而起,随即,凤瑶的宫车也开始逐渐颠簸,摇曳往前。
彻夜赶路,风餐露宿。
凤瑶一行,并未在任何地方耽搁,纵是王能体恤她凤体,提议就地休息,凤瑶也淡然拒绝,除却一日三餐之外,一行人并无停留,待得翌日黄昏时,终于是抵达了江南。
曾听说,江南水乡,民风淳朴,极是漂亮。若走在巷河的拱桥,举着油伞走过那青石板路,或是乘船而游江南之外那清澈见底的碧水河,定是恣意畅快之事。
只奈何,听说终归是听说,又或许是江南本也如传说中的那般清宁古朴,只奈何,一场洪灾过后,入目之处,尽是厚厚泥泞,尽是倒塌破败的房屋,甚至,传说中的杨柳岸边,柳树杨树大多被冲到横斜,如此之状,无疑是狰狞破败,哪有传言中的半分光鲜清宁之意。
破败不堪的路上,凤瑶一行停了车马。
道路另一侧,几名江南周围的州县之长顿时面色一紧,随即当即小跑过来,找准凤瑶的宫车后,便开始弯身紧张的出声道:“下,下官拜见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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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一章 心生满意
江南地远,寻常倒是难得见到大官,文人墨客也多,而如大旭长公主这般显赫身份的,这几名州县之官着实是从不曾见过。
是以,穷乡皮囊之地突然有长公主来访,周遭各处的州县之长全数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天还未亮便一直在这官道处守候,小心翼翼的一直翘首以盼。
待他们恭呼的嗓音落下,凤瑶便缓缓在车内挪身,待伸手撩开车帘子时,便见一侧正弯身立着几名衣着官袍的男子,且那些男子的官袍下方皆染了泥泞,面色也有些苍白疲倦,然而那微垂的瞳孔却掩饰不住的溢出紧张与畏惧洽。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言话,仅是借着王能的搀扶下了马车,待在地上站稳,她才放眼朝前方仍是泥泞未尽的官道扫了一眼,低沉而道:“而今,江南灾患如何了?”
这话一落,几名州县官员面面相觑一番,则是片刻,有人上前一步,紧张而道:“这几日,洪水仍未退却,江南大多地方仍是被水淹着,再加之前几日一直雷雨不断,今日才稍稍停歇,但据揣测,估计今夜又有暴雨,天气情况并不乐观。再者,先前两日楚大人已是领了车马送了救济粮过来,聚集在南山的灾民也靠救济粮食果了腹,再加上楚大人一直忙碌未歇,此际都还在领人在江南的西侧的河堤口加紧筑高堤坝,也在顺通支流泄洪,是以,如今两日,江南灾情还算稳定。”
“嗯。”凤瑶淡漠应了一声。
那州县之长极是紧张的抬眸朝凤瑶迅速扫了一眼,眼见凤瑶面色并无异样,他面色微微一紧,犹豫片刻,继续道:“长公主日夜奔波,舟车劳顿。不若此际,长公主先至县衙休息可好?”
凤瑶淡道:“不必了。”
这话一落,几名州县之长一怔钤。
凤瑶淡扫他们一眼,目光再度朝那言话的州官望来,低沉无波的道:“你先带王统领一行去县衙,将本宫此行所带来的物资全数储放在县衙内。”
说着,嗓音一挑,目光再扫向其它州官,“而其余官员,则随本宫一道,去江南西侧的河堤口看看。”
这话一落,身后的王能当即刚毅严谨的道:“长公主,河堤口定是洪水泛滥,极是危险。望长公主随属下一道去县衙休息,待得洪水泄流不少后,长公主再去视察也是不晚。”
“是啊,长公主,江南西侧的河堤口着实危险。再者,那里有楚大人坐镇,定是无问题的。”
王能嗓音一落,其余州官也开始委婉紧张的附和。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将他们这些话太过听入耳里,低沉而道:“河堤洪水泛滥,本宫自是知晓。只不过,此番过来,本为救灾与帮忙,那河堤之上,楚予去得,本宫,也自然去得。”
“长公主”王能眉头一皱,仍是不放心,奈何后话未落,凤瑶已是转眸朝他望来,低沉而道:“本宫意已决,你且先将救灾之物送往县衙储着。待得明日,再去灾民聚集之地发放。”
王能脸色一变,欲言又止一番,但终归是并未言出话来,仅是极为厚重刚毅的朝凤瑶点了点头。
凤瑶凝他几眼,不再多言,目光再度朝其余州官落去,吩咐带路。
眼见凤瑶语气淡漠而又坚定,其余几名州官不敢再劝,仅是领着几名衙役极是恭敬的转了身,在前为凤瑶带路。
凤瑶满面沉寂,并不言话,仅是踏步朝前,缓缓而跟。
一路上,皆是处处泥泞,路道之上,还有不少陷在泥泞内的破碎木板或是其它生活器具。
入目之处,也皆是一片狼藉,破败且摇摇欲坠的屋落比比皆是,无一不在验证着洪水无情肆虐的痕迹。
凤瑶不住的朝周遭打量,本是沉寂无波的心底,也逐渐的开始起伏。
本是墨人客最是喜欢的江南,本是环境清幽民风淳朴的世外之地,而今,却破败成了这样!
思绪蜿蜒,凤瑶暗叹不止。
足下的高靴,也早被泥泞染得不成样子,便是锦袍下摆之处,也拖曳在地,着实狼狈不堪。
待随着州官们行至河堤时,只见那河堤之上,几十名衣着衙役与精兵衣袍之人正急急的修筑堤坝,而堤坝一侧,则是已要涨至堤坝顶端且波涛翻涌的浑浊洪水。
“长公主,前方危险,站这里便可了。这处江南河,寻常仅有十几米深,但洪水涨来,此际都有二十几米。若是人掉下去,定是起不来了。”正这时,前方的州官们齐齐驻足,有人回头过来,极是小心翼翼的朝凤瑶解释。
凤瑶瞬时驻足,目光从前方的堤坝收回,低沉而道:“此番洪水袭来,有多少民众丧生?”
州官们面面相觑。
待片刻后,方才言话的州官恭敬回道:“洪水肆虐虽是已有好些日子了,但真正丧生的民众,也仅有十几人。且他们丧生,都是在洪水肆虐的第一日丧生。后面几日,下官等皆将民众全数疏散到南山上安顿,是以,后面之际,并无民众丧生,只是,只是,粮食储存不够,前些日子百姓饿了几顿肚子,待得楚大人带着物资来了后,民众便吃上饱饭了。”
恭敬的嗓音,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紧张与畏惧。
凤瑶面色依旧森冷陈杂得厉害,并未言话。
正这时,有名州官似的看到了楚予,下意识的大声而唤,“楚大人,楚大人,长公主来了。”
这话一落,惊了楚予,也惊了在场修筑堤坝的衙役与精兵。
刹那之间,众人皆转眸循声而望,怔愣当场。
楚予丢了手中的铲子,满身泥泞的朝凤瑶跑来,待站定在凤瑶面前后,便极是恭敬的朝凤瑶跪下,“楚予,参加长公主。”
刚毅的嗓音,依旧显得有些厚重,但嗓音却是极为淡然震定,并无几名州官那般紧张瑟缩。
瞬时,堤坝上的衙役与精兵也急忙跪身下来,大呼公主千岁,声势浩大。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缩,目光朝那出声唤楚予的州官一扫。
那州官极是怯怯的颤了颤身,随即犹如做错事一般的急忙低头。
凤瑶并未多做计较,仅是按捺心神一番,目光朝楚予落来,低沉而问:“楚大人这几日辛苦了,且先起来回话。”
楚予缓道:“家主既是将楚予推荐给长公主,而长公主也看得起楚予,让楚予前来救灾,楚予,自是要将此事办好,不敢多言辛苦。”
这话一落,他才缓缓起身,极是平稳刚毅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皇傅倒是慧眼识人,能为本宫举荐你这般人才,而今见得你急急着手救灾之事,本宫,倒也欣慰。”
说完,分毫未待楚予回话,她嗓音一挑,话锋也开始一转,“而今这堤坝,修筑得如何了?”
楚予缓道:“今早已是砸开了泄洪的通道,洪水已是下位不少,这堤坝,也筑高了一米,若后面几日再多加砸开泄洪支流,便能解江南水患的燃眉之急。”
凤瑶缓缓点头,对这楚予倒是心生满意。
当日许儒亦举荐此人时,她也不过是稍稍信任这楚予,让他着手负责运送物资之事,配合州官安顿难民罢了,却是不料,这楚予倒是在这江南大显身手,主动参与抗灾泄洪了,且行出的修筑堤坝与砸开泄洪通道之事,也全是她所想的。
不得不说,这楚予,会武会文,看似长得有些粗犷,但却并非莽夫愚人。
是以,此人着实可用,待得她回京之后,自可重用这楚予才是。
思绪翻转,凤瑶默了片刻,才回神过来,低沉而道:“甚好。填高堤坝,砸道泄洪,着实是可行之法。只不过,这泄洪的河道,何时安全?若泄洪而殃及下流,自成祸患。”
楚予并无半分紧张,依旧淡定而道:“长公主放心。那些泄洪的支流,楚予皆已调查清楚,支流周边并无村落,且江南靠近青州与北海,所有泄洪之水皆可汇入青州大河与北海,定不会成为隐患。”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思绪翻转,心底深处,突然滑出了青州二日。
遥想当日颜墨白还曾与她主动提及过身世,言及他在青州长大,至今还差人在青州养鱼打渔,赚钱赚得金钵满满,而今却是不料,那青州接近江南,她如今所战之地,竟也与青州不远。
凤瑶默了片刻,才强行按捺心神,朝楚予缓道:“楚大人极是精明,心思也细腻,办事严谨,倒是让本宫此行也省了不少心。”
楚予忙道:“长公主过奖了。家主与长公主待楚予皆不薄,楚予若是一无是处,楚予心底也会愧疚。是以,这两日楚予也仅是在行楚予能力范围内的分内之事罢了。而长公主您,才是心系灾患,体恤江南,甚至不惜亲身犯险深入这灾患之地,长公主才是我等最是敬佩之人。”
这话一落,州官脸色一变,急忙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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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二章 突然遇险(二更完毕)
凤瑶面色不变,沉寂而道:“江南生了灾患,本宫,自然得与江南灾难与共。”
她并无心多言,仅是略微笼统无波的出了声,待这话落下,她目光再度朝楚予望来,低道:“筑高堤坝与泄洪之事,便有劳楚大人费心了。”
这话,她说得极为认真厚重。
楚予略微受宠若惊,待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后,便急忙垂眸,谦卑恭敬的道:“这些都是下官该做的。江南灾患之事,长公主也莫要太过操心,有楚予在,定不让洪水再度危害江南民众。只是,属下昨日也去看了南山灾民安置之地,情况并非乐观,民众大多挤在窝棚,并非长久之事。是以,若要从根本解决民生问题,还需修建安置之屋。洽”
凤瑶神色微动,静静观他,并未立即言话。
江南水患,也不过一时罢了,待得水患过去,最为要紧需要解决的,自然是灾民的安置问题。再者,而今已有灾民聚集一道,已生反心,她此行,自也要解决这些才是。
思绪翻转,凤瑶面上逐渐漫出了几缕沉重。
待默了片刻,她才低沉而道:“此事,本宫自会考虑。而今,楚大人只需将手头上的事做好便成。钤”
楚予恭敬点头,不再言话。
一时,周遭冷风突然骤起,河水翻腾。迎面而来的风也卷着几分浑浊味道。
楚予眉头微微一皱,缓道:“此处风大,也非安全。长公主还是先离开此处为好。”
凤瑶未再拒绝,仅是稍稍点头,“此处,便劳烦楚大人了。”
这话一落,未顾楚予再度面露几许受宠若惊的神色,凤瑶已是缓缓转身,而足下还未朝前踏步,州官们则是极为殷勤的开始在前领路,紧张讨好而问:“长公主此际,可要入县衙休息了?”
凤瑶神色淡漠,微微点头。
一路,踏着泥泞而来,满目的破败,毫无生机。天色,也越发的暗淡黑沉。
待入得县衙,倒见县衙倒是清理得好,地面至少无淤泥或是杂物了,地上的青石板倒也看得清晰。
此际,王能早已将救灾物资安放好,两千的精卫,则全数自行在县衙周围搭建帐篷休息。
眼见凤瑶归来,王能便急忙上前行礼。
凤瑶并未多言,朝王能随意应了一声,随即便入了州官提前给她准备的屋子,独自休息。
这屋子,摆设极为简单,仅有一榻一桌,只是桌上铺了崭新的桌布,而榻上,也是崭新的被褥。
一路舟车劳顿,奔波不停,此际突然闲了下来,倒也有些累。
凤瑶径直入得榻上,合眸休息,不料这一睡,竟是睡到了夜半三更。而屋外,也下了暴雨,淅淅沥沥的,夜风也不住的从雕窗缝隙灌入,似要将整个屋子都掀翻一般。
凤瑶眉头一皱,当即起了身。
待打开屋门,只见门外的廊檐上,王能正静静而立,雨滴随着夜风不住的卷在他身上,他却也一动不动,似是分毫不曾受扰。
大抵是听到了声响,王能转眸而来,借着廊檐尽头的隐约灯火,瞬时瞧清了凤瑶。
他忙转身过来,恭敬朝凤瑶道:“长公主怎出来了?外面风大雨大,长公主快些入屋。”
凤瑶满面沉寂,心底深处也荡着几分起伏,“今夜暴雨,随行的物资可有护好?”
王能忙道:“已是差人好生护着了,长公主放心。再者,这县衙地处山坡,虽暴雨急骤,但却不易积水,是以物资定也会安全。”
凤瑶神色微动,点了点头。
王能抬眸扫她一眼,犹豫片刻,恭敬而问:“今夜长公主不曾用膳,而后厨已是为长公主备了膳食,长公主此际,可要用些膳?”
凤瑶摇头,低沉而道:“风雨急骤,灾患连连。本宫,无心而食。”
说着,抬眸扫了扫满身湿透的他,话锋一转,“本宫这里,你便不用守着了,早些入屋休息。你乃本宫身边最是亲近的贴卫,你可不能在这危急之际生病了。”
王能微怔,犹豫片刻后,才恭顺的朝凤瑶点了头。
待得王能离去并消失在廊檐尽头,凤瑶才转身入屋合门,随即静坐在桌旁,呆了一夜。
这骤雨,一直持续到天明之际才消停。
凤瑶并未耽搁,待雨停之后,便仓促用了早膳,随即便领着王能与精卫随着州官的指引上山。
一路上,道路极为泥泞,狰狞破败。
凤瑶足下的靴子早已不成样子,但却并未顾及。
待真正上得南山后,才见南山上有座庙宇,庙宇前方那偌大的大坝上,到处都搭建着建议的帐篷,人头攒动,小孩戏谑,看着虽热闹,但却着实是活生生的难民窑。
此际,楚予已置身在这里,正忙碌的招呼着灾民领粥。
眼见凤瑶一行人上来,楚予忙快步过来,朝凤瑶弯身而拜,“拜见长公主。”
这话刚出,几名州官倒是极为讨好的朝凤瑶扫了扫,而后转眸朝在场的难民望去,最后扯声而道:“各位,且注意了。”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纷纷侧目观来,待将州官与楚予扫视一眼后,难民们的目光,齐齐落到了凤瑶身上。
州官继续道:“江南有难,朝廷不抛我们江南,不弃我们江南。便是我们大旭的长公主,也亲自领着救灾之物来探望各位。”
州官的嗓音极高,犹如是扯破喉咙般吼出来的一样。
只是江南之民大多闭塞,也不太见过大世面,是以,此番闻得长公主之名,众人皆是浑身一颤,惊愕呆滞的朝凤瑶望着,竟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州官们眉头一皱,生怕凤瑶不悦,当即扯声道:“见了长公主,你们还不跪下?”
略微斥责而又急切的嗓音刚落,在场之人顿时反应过来,纷纷下跪,奈何却有人开始怒吼,“江南水患多日,也不见朝廷救济!而今该死的死,该伤的伤,这会儿朝廷倒是假惺惺的来人探望了!再假惺惺的过来施些清汤寡水让我们果腹了。说得倒是冠冕堂皇的过来赈灾,实则不就是将我们当叫花子来养?再者,若朝廷真心系灾民,为何那些朝周遭涌去的灾民会被周遭的县官拦截打死,为何那些朝京都涌去的难民,会被阻在山谷让他们自生自灭!朝廷不仁不义,而今却假心假意的来赈灾,大伙儿倒是说说,清汤寡水赈的是哪门子的灾,肆意打压灾民甚至不惜伤灾民性命的又是哪门子的君民一心!”
怒吼的嗓音,虽有些激动,但更多的则像是在略微淡定的煽动民怨。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的目光直直的朝那人望去。
州官们吓得满头是汗,生怕凤瑶怪罪,当即怒斥身边衙役,“还不将那胡说八道的疯子给拿下!”
这话一落,衙役们顿时朝那吼话之人冲去。
那人也不躲,越发的大吼,“各位瞧见了,老子一说真话,便要被惩处。你们皆擦亮眼睛看看,这朝廷黑心吃人,没救了!江南也毁了,呆不得了,若要日后的子子孙孙过得好,我们就只有一道揭竿而起的反了,去侵占各处肥沃之地,让我们世世代代都不再遭受洪灾,不再被人打死饿死,我们只有自己站起来,才可唔,唔。”
后话未落,那人便被衙役捂住了嘴,强行带走了。
州官们已是满面惊慌失措,浑身也开始隐隐发颤,不住的观察凤瑶脸色,欲开口解释,却又没这个胆儿再度出声。
凤瑶面色依旧沉寂无波,淡漠自若。
而在场的灾民,则神色各异,面上的震惊与怀疑之色却是不曾消却。
凤瑶冷扫他们几眼,上前几步,站在了大坝一出的台阶上,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大旭刚经国难,是以,赈灾之事稍稍迟来,也非本宫与整个大旭朝廷能够控制。倘若,朝廷当真不管尔等,自也不会真正派遣物资过来,而本宫,更不会亲自涉足。江南,不过是一个小镇罢了,若本宫当真有心不顾,便是江南彻底覆没,于我大旭而言,也并非太过要紧之事,只不过,本宫与大旭上下一体皆心系江南,才会有本宫亲自过来,送物赈。”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当日涌入京都城的难民,全数安置在了京都城外的山村,村落修葺得别致,灾民安居乐业,诸位若是不信,自可去亲自看看。我大旭,历来不兴杀伐,仁慈治国,是以对待灾民,也一视同仁,不抛弃,也不放弃。只不过,大旭仁慈,不代表愚昧仁慈,倘若,有人敢在这灾患之际破坏君民关系,煽动尔等揭竿而起,本宫,自不饶恕,更也不会,心慈手软。想来,各位皆不过是想过安定日子罢了,大多是不愿与国为敌,本宫也允诺,此番带来的救灾物资与人力,定足够让你们重建家园!只要尔等,好生配合本宫,江南,自会修葺得如初之好,本宫,定也会亲近待你们。倘若,尔等要揭竿而起,肆意造反,既是要如此让本宫与大旭心寒,本宫,自也不会让尔等好过。还是那话,是要安居乐业,还是要被几名居心叵测之人煽动造反,白白丢了性命,这些,尔等自行决定。”
森冷幽长的话,刚一落下。
灾民面面相觑,面上的犹豫与震撼之色浑然掩饰不住。
待得片刻,有人高呼而起,“草民高越,顺我大旭之国,顺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话一落,重重磕头。
一些震撼不定的灾民也纷纷跪地磕头。
瞬时,大半灾民磕头而下,一些人则僵硬跪着,满目怨恨与复杂。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刚朝那些满目怨恨的人一扫,不料顷刻之间,那些人竟突然起身而立,袖中蹭亮的匕首滑落,当即猛烈的朝凤瑶袭来。
凤瑶面色微沉,并无动作,身后王能已是领着精卫层层而上,极是迅速且恰到好处的将那些迎来之人全数捉住。
在场灾民人心惶惶,浑身发抖。
凤瑶淡道:“这会儿倒是安静了,楚予,继续差人为在场的民众施粥。”众人不曾反应过来,楚予便吩咐精卫继续施粥施菜。
一切的一切,再度开始如常进行,待得灾民全数吃好之后,凤瑶才淡道:“本宫相信,尔等之中,皆有血性男儿,也想为妻儿,为父母,为江南做些贡献。而今重建家园之事,尔等可愿与精卫一道来做?”
这话一落,有人举了手,则是片刻后,倒有不少男儿站了起来,其中一人道:“重建家园,自是草民之愿,不止此际该如何来建?”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州官望来,“本宫瞧得府衙周遭倒是有不少平坦之地,且地方也大,足够修葺一个小城镇。”
州官纷纷垂眸,有人恭道:‘确实如此。”
凤瑶回眸过来,朝灾民淡道:“本宫之意,便是尔等随着楚予一道,开始在县衙周遭之处,开始,重新修葺房屋,建造家园。尔等,有力的便出力,妇人,则可为男子煮饭烧菜。本宫相信,聚民众之力,江南,自能极快的安稳,繁荣。”
这话一出,那些站起的男子顿时附和。
凤瑶不再多言,转眸朝楚予望去。
楚予再度速步过来,恭敬而道:“修葺房屋之事,便交由楚予,长公主放心。”
凤瑶点头,拨了此行带来的一千精卫给他,随即便不再多言。
楚予也不耽搁,当即领命,随即带着精卫与民众一道下山。
一时,偌大的大坝清净不少,凤瑶开始转身,行至寺庙后方,见到了那些被精卫全数控制且满面激怒的所谓灾民。
凤瑶满面阴沉,目光朝那数十名男子扫去,只见那些男子皆满面憎恶,目露杀意,似是恨不得将凤瑶剥皮抽骨。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问:“本宫闻说,江南流民大肆聚集,欲图造反。怎么,那所谓的大批‘义军’,就只有你们这点人儿?”
“你放屁!”凤瑶嗓音刚落,便有人怒斥。
随即,另外有人继续道:“朝廷不仁不义,我等自然要揭竿而起!我们的起义大军,人数两万,今儿要将你这贼女狗头拿下,定是手到擒来!”
“是吗?”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看来,你们今日,是的确想要本宫性命?又或者,本宫有意招降,本欲与尔等好生商量,你们,并不接受本宫好意?”
“朝廷狗贼的施舍!我们不屑!你且等着,待得我们援军到了,定将你困死在这江南!”
凤瑶面色终归是沉了半许,森冷凉薄的目光朝他们打量,思绪翻腾着,待默了片刻,正要言话,不料这话未出,周遭密林之中,顿时袭来破空利箭。
“长公主小心!”王能陡然而唤。尾音未落,已是闪身至凤瑶身边,挥刀避箭。
却也正这时,前方密林,则突然涌出上百名黑衣人袭击而来。
此番后院之地,凤瑶并未带多少精卫过来,身边除了几名州官与几名精卫外,便只有王能护在身侧。
奈何州官也未见过大世面,乍一见得如此场景,纷纷吓得屁滚尿流,索性哆嗦的吊着精卫的衣袍,躲在精卫后方。
仅是眨眼间,黑衣人已是靠近,袭击猛烈。
凤瑶与王能齐齐入战,厮打开来。
奈何黑衣人似是有备而来,动作也是极快,待极是干脆的救下那些满面怨气的灾民后,便全部训练有素的下山后退。
这哪里是要愤慨起义的灾民,这明明是训练有素甚至身手不凡的黑势力组织。
想来,着实是谁人有毁国之心,从而,趁此机会煽动灾民,壮大势力,一道与大旭作对了!
越想,越觉此事不凡,若不揪出幕后黑手,定难平息这场江南起义的民怨。
凤瑶满面冷冽,迅速扭头朝王能道:“追!”
这话一落,已是不顾王能反应,当即飞身而去。
一夜大雨过后,山上各处都极为湿滑,泥泞遍布,脚踩不稳。再加之周遭树木密集繁多,轻功自也是派不上用场,无奈之下,凤瑶只得靠着双腿下山而追。
只奈何,她对山上地势并不熟悉,而那些黑衣之人,则在如此泥泞的山上都能踏步如飞,眼见离那些黑衣人离得越来越远,凤瑶眉头一皱,正要加快步伐,不料足下在淤泥上蓦地一滑,整个人顿时身形不稳,当即朝山下滚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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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如此相遇
瞬时,整个人在山坡上翻滚不止,骨骼时而触碰到泥泞中的碎山石,时而手臂被树枝划伤。
凤瑶心口抑制不住的狂跳,牙关紧咬,强行按捺疼痛的想要伸手攀住周遭树干,奈何指骨刚刚触及到一处是树藤,待不顾一切的用劲儿拉稳时,不料身侧不远顿时有匕首破空之声响起,她顿时转眸一望,未及反应,只见那森冷明晃的匕首顿时袭来,眨眼间恰到好处的割断了她指尖的树藤。
刹那,手中的树藤骤然失力,凤瑶心口一跳,整个人再度翻滚而下。
天旋地转,泥泞满身。跌落翻转的身子骨,似要被彻彻底底的撞碎一般洽。
凤瑶来不及多想,仍是强行伸手朝四处抓扯,掌心与手指早被各处的树枝划得伤痕累累,奈何疼痛早已麻木,心底的焦急与震撼之意也越发强烈。
身后远处,有王能与精卫急促的呼喊。
奈何却是鞭长莫及,全然救不了凤瑶,凤瑶心底顿生自嘲,待再度朝下滚落几圈后,最后竟直直的跌落在了一方水里。
瞬时,冷水从四面八方汇拢,将凤瑶彻底淹没钤。
凤瑶大喝了几口水,心口猛跳,待得强行浮水露出头来时,大口呼吸之间,身子也被巨大的水流猛的冲刷往前。
她蓦地回神,转眸朝周遭观望,才见自己从山上滚下,竟是跌到了山下一侧的江河内,且这河水,流速极快,水质浑浊,俨然像是江南泄洪之水。
意识到这点,凤瑶眉头皱得厉害,心底也沉得厉害,她并不精通凫水之术,只是以前在宫中极是顽劣时,稍稍学了一些水术,只奈何,当日学习,是在宫中的温泉池内,温水而静,并无任何阻碍,但如今这江河,水流迅猛,岂能是温泉池能比的。
凤瑶强打精神,不敢懈怠半许,猛烈凫水,尽量保持将脑袋露出水面。
水势迅猛,一路将她冲着往前。
她身子全然不受控制,更也不敢冒然的朝岸边努力的游去,以免浪费力气,待得精疲力竭时,她怕是连将脑袋露出水面的凫水之力都无。
浑身被浸泡得难受,凤瑶不敢懈怠半分,纵是心口猛跳,但神智倒是极为清明,并未达到惊慌失措的地步。
她并未太过用力,仅是保证脑袋在水面之上,身子,则随波逐流。
一路而下,江河蔓延,凤瑶也跟着朝下冲去。
许久后,水质微微的开始变得清澈,周边,竟开始出现纵横阡陌的良田。
凤瑶转眸朝周遭观望,神色微动,心底的陡跳也逐渐平息了几许。
有良田,便一位着会有人家了。
且水质也逐渐变得清澈,想来下方的河道内,说不准便会有渔民船只了。
再者,昨日听曾听说过了,这江南离青州并不远,是以,若是她漂到了青州,想来定是容易得救了。
毕竟,往前听颜墨白那蛀虫说过,青州渔业发达,想来青州河上,定是有不少渔民的船只的。
思绪至此,一股股希望之意也在脑海中盘旋蔓延。
而待身子再度顺着河水滑下,果然如她意料的一样,水质已经清澈至极,甚至都能隐约看到水下的游鱼了,而江河周围,坐落着不少的屋舍,此际那些屋舍正也冒着炊烟。
而更令凤瑶欣慰的,则是水面上的确有不少的渔船,她瞳孔微缩,咬了咬牙,瞅准了一艘离她最近的乌篷船,当即猛烈的用力朝那乌篷船滑去。
江水直流,虽水势未有上游那般迅猛,但也有些急促,若要强行凫水稍稍改变自己身处的位置,着实是有些费力与艰难。
但机会至此,凤瑶也不得不孤注一掷的用尽全身力气去接触那乌篷船,是以,此番凫水,无疑是用尽了气力,只为在此一搏。
幸得,待身子发疼发酸且浑身无力之际,她终归是提气一跃,奈何脚底并无实踩之物,无法飞身而起,只得猛然跃起之间,指尖扣住了乌篷船的船舷,整个人也顺势吊在了乌篷船的一侧。
瞬时,乌篷船蓦地朝她倾斜。
刹那,有人发出了一道惊呼声。
凤瑶蓦地开口而唤,“有人吗?”
这艘乌篷船上,并未看到所谓的船夫,但方才闻得惊呼声,想来船夫应是在蓬内才是。
再者,因着她侧挂在船舷,乌篷船也顺势朝她这边歪来倾斜,但幸好并未倾斜得太过凶猛,仅是稍稍倾斜摇曳了几许,便终归是稳住了。
凤瑶两手都已经全数扣在了船舷,指尖极为用力,骨节已隐隐有些森白。
奈何,待嗓音落下半晌,船舱却无人走出,更无人理会。
凤瑶瞳孔再度缩了半许,嗓音也抬高了几许,“有人吗?”
这话一落,船舱依旧一片静默。
待得片刻后,终于有脚步声从船舱内响起,由远及近,最后,那道船舱的帘子被微微掀开,一名身材瘦削但看似白净的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那人,衣着朴素,年纪似与赢易差不多,头发被头帕裹在头顶束着,看着倒是像极了伺候在书生身边的书童。
眼见凤瑶正挂在船舷,那人惊得不轻,浑身都跟着颤了一颤,随即愕问:“姑,姑娘你是如何挂在这儿的?”
他似是觉得极为震惊,全然未想到凤瑶怎会突然挂在他的船舷上,无论神色还是脸色都显得极为的惊然。
凤瑶眉头微蹙,两手已是吊得有些麻木。方才用力的凫水已消耗了诸多体力,而今努力的挂在船舷,已算是她拼了命的掉这一口气的强行而挂了。
“能否先将本先将我救上来再说?”她无心与这呆愣书生多言,仅想脱离危险。
奈何那书生却是极为害凤瑶,面露怯怯,浑然不敢朝凤瑶靠近,反倒是扭头朝船舱内唤道:“主子,有位姑娘莫名的挂在我们船舷上了,可是要救?”
这话一落,船舱内并无声响。
书生却似是会意过来了,朝凤瑶略微歉疚的道:“我家主子正专心垂钓,他不说话,想来是不同意救姑娘的。望姑娘快些松手,若是坏了我家主子垂钓的兴致,姑娘许是要被罚了。”
说着,深怕凤瑶不信,他犹豫片刻,强行淡定的朝凤瑶靠近了两步,小声道:“近些日子,我家主子心情不好,脾气不好,姑娘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快些离开?
她姑苏凤瑶用尽全身力气才吊在他的船舷上,这书童竟让她离开?
从未有过哪一刻,凤瑶会觉如此的卑微与寄人篱下,只不过,这种卑微苍凉之感并未持续太久,仅是片刻间,那些感觉便全数消却,取而代之的,则是森冷的怒意。
“垂钓之兴,竟比人命还重要,想来,你家主子也不是什么善类。既是如此,便别怪我强行要上得你家的船了,便是将这船折腾翻了,你二人落水,也算是有人陪我了!”凤瑶默了片刻,便冷沉出声。
这话一落,全然不顾书童满面惊愕,当即双臂用力,再度开始要强行的攀船而上。
瞬时,乌篷船再度开始摇曳颠簸。
书童被摇倒在地上,惊恐大呼。
凤瑶用尽力气的想要攀爬而上,奈何手臂着实酸涩麻木得厉害,待得努力了几下后,双臂便已全然的没了力气。
她脸色蓦地一白,麻木的指尖骤然脱力。
刹那,整个人猝不及防的猛然跌入水里,再度被水流冲击着撞在了船身。
浑身乏力,竟是乏得连凫水的力气都无。她逐渐沉默进了水里,眼看就要被河水冲至乌篷船的船底。
正待她破天荒的心生绝望与颓然之际,刹那,一道圆物破水而来,稍稍触到了她的胳膊。
她本能的急忙伸手一握,才觉是根鱼竿,而鱼竿的另一头也蓦地用力,刹那间,她再度随着鱼竿泼水而出,却因急促绝望之间呛了水,待脑袋浮出水面后,咳嗽不止,似要将整个肺都咳出一般。
“主子?”书童惊了一下,微诧的唤出了声。
凤瑶强行稳住咳嗽,未及睁眼,手腕已是被人用东西缠住,稍稍而提。
凤瑶心口一紧,顿时掀眼,瞬时,光线袭来,略微刺眼,而头顶的乌篷船上,则正立着一人。
那人,满身素白,墨发微挽,容颜俊美风华,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又是丰神俊朗,给人一种似如极致的谪仙之感。
只奈何,如此温润闲雅之人,落在凤瑶眼里,却令她心口骤跳,猝不及防的惊得不轻。
谁曾料得到,如此之人,竟会在这百里之外的青州再度遇上,甚至于,她此际满身湿透,狼狈落魄,往日的高高在上的威仪与气质,瞬时在他面前碎成了渣渣。
刹那,心底的不平与惊愕令她难以一时的平息,只是,方才还本能拼命的握着鱼竿的手,此际竟下意识的脱力松开。
她整个人再度朝下跌了半许,然而手腕被人缠住,整个人也算是半吊在水里。
这时,河风习习,水中鱼儿浅戏,凤瑶满身狼狈,极是惊愕诧异的凝他之际,那人,薄唇一启,突然间笑得柔和温润,“长公主倒是嗜好特殊,竟喜故意跑在水里去攀别人的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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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四章 逆言而为
温润的嗓音,悠悠闲闲,听着倒像是风雅如君。
但话语内容却是极为欠扁,语气也戏谑嘲弄,似是兴味盎然,又似是得意忘形。
凤瑶瞳孔一缩,咬牙切齿,这厮定是在讽她了,讽她姑苏凤瑶竟也有今天!
思绪翻腾,一股莫名的怒意与耻辱当即浮上心头。
奈何即便如此,凤瑶也未怒得失去理智,仅是强行按捺心绪,冷沉沉的道:“本宫身在水中,摄政王身为我大旭朝臣,可该即刻将本宫救起,而非在此以下犯上的戏弄本宫!洽”
颜墨白并无动作,兴味盎然的把玩儿着指尖那根系着凤瑶手腕的绳子,勾唇而笑,“倒是当真难得呢,难得长公主竟还知晓微臣是大旭摄政王呢。想来前几日的某夜,微臣沐浴之际,长公主不止站了微臣便宜,还让微臣莫要去朝堂上朝了。如此一来,也算是变相的软禁了微臣,亦是拐着弯儿的卸了微臣官职。遥想当夜,长公主对微臣言语决绝,怎到了此际,竟反过来提醒微臣摄政王的身份,甚至还要提醒微臣莫要以下犯上?”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悠悠荡荡,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兴味与戏谑钤。
又似是兴致着实大好,他俊脸上扬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笑,连带那双修长的眼,都笑得极是灿烂,虽风华如玉,却又莫名的嘚瑟万分,着实欠扁。
如此被他奚落,凤瑶心底并不好受。就亦如本是高高在上的感觉,突然在他面前跌入泥泞,甚至到了此际,生死危机,她竟还要反过头来求他出手相救。
无疑,这事是她从来不曾想过的,也从来不曾相信会遇到,但此时此际,即便她不愿相信,不愿妥协,可还是遇到了。
越想,凤瑶面色越发的冷冽,心底复杂涌动,到嘴的话也彻底的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颜墨白兴致大好,不急不恼,一双悠长懒散的眼睛将凤瑶肆意打量,待得半晌后,他才慢腾出声,“长公主怎不说话了?可是微臣方才之言,又冒犯长公主了?”
说着,嗓音一挑,“也罢。微臣这人,历来是懒散随意惯了,倘若长公主当真不喜微臣,甚至连见都不愿见得微臣,微臣此际,便亲口对长公主辞官,如此,微臣便与大旭无关,与长公主无关了,此际,也可松了手中的绳子,无事一身轻的离开了呢。”
依旧是懒散缓慢的嗓音,语气中的戏谑之意依旧是掩饰不住。
凤瑶无心与他拐弯抹角的多做言话,森冷的目光直直的凝他,阴沉而问:“戏谑调侃之话,何必多提。本宫如今受难,摄政王自可幸灾乐祸,但如今,本宫只问你一句,今儿你对本宫,救还是不救?”
他目光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待凤瑶欲要仔细查探,奈何眨眼之间,他眸色已是全然恢复如常。
他依旧是慢条斯理的将凤瑶仔细打量,待片刻后,才温润而笑,“若是,微臣不救呢?”
是吗?
凤瑶瞳孔一缩。
这蛀虫的回话,虽在她意料之中,然而此际亲耳听到,心底深处,终归还是生了几许凉薄与失望。
是了,这蛀虫怎么会救她!
大旭国灭之际,他都能全然旁观,毫不出手,而今对待她姑苏凤瑶,他又如何会救。
这蛀虫,终归不是善茬,是以,若要将求生希望落在他身上,自是自讨苦吃,且毫无用处。
思绪至此,凤瑶脸色冷冽,并不言话。
许是休息了片刻,指尖,已稍稍恢复了不少知觉与力气,她开始转眸朝周遭而望,企图寻找另外可求助的船只,奈何颜墨白似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勾唇而笑,“如今这青州河上的渔船,大多为微臣麾下的渔船。只要微臣说不救长公主,这河上的所有渔船,何人敢拉长公主?”
温润的嗓音,缓慢如常,但却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戏谑。
凤瑶心底一沉,目光终于朝周遭收回,阴沉沉的朝他望来,“颜墨白,你究竟想如何!”
他眼角一挑,模样俊逸如华,然而落在凤瑶眼里,却成了凉薄张扬。
“微臣并不想如何,只是,想听长公主一句道歉罢了。说来,微臣自诩不曾做过危害大旭之事,也不曾做过危害长公主之事,却处处得长公主针对与排挤,便是上次长公主入夜了还入得微臣寝屋,轻薄微臣,长公主不仅不觉歉疚,甚至还激微臣不来朝中上朝。如此种种,长公主可是过分了些?而今,长公主既想反过来让微臣救命,又可是该稍稍拉下身份,按照民间规矩,对微臣道句歉?”
他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凤瑶目光越发的沉得厉害,被他用绳子吊着的手腕,也逐渐的开始勒痛不止。
思绪越发的翻腾,心底,也越发的冷冽。
但待沉默半晌后,凤瑶满面阴沉的问:“若是本宫道歉了,摄政王便能将本宫拉上去?”
颜墨白温润而笑,点点头,“想来长公主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只要长公主道歉一句,微臣便拉长公主上来了。”凤瑶冷眼观他,并未立即言话,身子依旧半浸在水里,浑身,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待得半晌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你为人如何,你自己最是清楚。再者,以本宫性命来让本宫就范之臣,无论如何,都绝非好臣。”
说完,森冷的目光直直的凝上他,“摄政王也一直口口声声的自称忠臣,一直口口声声的说要本宫莫要针对你,信你容你,但摄政王今日之举,无疑更失本宫之心。”
似是不曾料到此时此际凤瑶还能嘴硬,颜墨白眼角一挑,神色也几不可察的一深,并未言话。
凤瑶凝他几眼,继续道:“今日之事,算本宫多想了。如你这般佞臣,不对本宫落井下石便已庆幸,又如何能让你搭救本宫!”
这话一落,凤瑶极是干脆的开始解着手腕上的绳子。
颜墨白目光越发的深沉,俊脸之上也猝不及防的蔓出了几许复杂。
待得片刻,眼见凤瑶全然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并要全数脱离控制时,颜墨白当即弯身,瞬时伸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当即扣住了凤瑶的手腕。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而道:“放开!”
颜墨白凝她几眼,待得片刻后,才平缓而道:“长公主如今不让微臣救你了?”
凤瑶唇瓣一勾,冷嘲道:“本宫,自是不需佞臣来救!”
颜墨白瞳孔微缩,“也罢。微臣这人,本就不通情达理,本也喜欢做些丧尽天良之事,既是长公主不要微臣救你,甚至抵触微臣救你,那微臣这佞臣,自然不能如你所愿,不是?”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指尖蓦地用力,一把将凤瑶提了起来。
凤瑶身子顿时腾空而上,破水而出,手指也下意识的反手捉住了颜墨白的手腕,待得整个人被他全数拉上乌篷船时,船身猛然摇晃了几下,待得片刻,终于平息止住。
一时,周遭似乎静止,沉寂之中,透着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压抑。
凤瑶斜躺在船上,满身湿透,狼狈不堪,心口的跳动,也极是剧烈,待得稍稍平稳了心跳后,她才抬眸朝颜墨白望来,却见他恰到好处的松了她的手腕,那双深沉得让人观察不出任何情绪的瞳孔,缓缓凝上了凤瑶那只紧紧捉在他手腕的手,片刻,便懒散而道:“还以为,长公主威风厉厉,并不怕死,看来,倒是微臣多想了。”
凤瑶瞳孔一缩,当即松开他的手腕,阴沉而道:“不过是防着摄政王落井下石罢了,何来贪生怕死。”
颜墨白嗓音微微有些幽远,“难不成,长公主会以为微臣拉你手腕,是要落井下石,将你往水下按?”
这话一落,他抬了眸,略微认真的迎上了她的目光。
凤瑶却是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无心多言,仅是无波无澜的道:“而今探讨这些,有意思?”
颜墨白凝她几眼,神色微沉,待得半晌后,突然勾唇而笑,“自然有意义。好歹,微臣是救了长公主。无论如何,微臣都该是长公主的救命恩人。”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凤瑶冷冽的脸色,转眸朝一旁小心翼翼立着的书童望去,“将船掉头,回府。”
书童怔了一下,先是朝凤瑶扫了几眼,随即略微诧异的朝颜墨白问:“主子,您此行本为垂钓。而今还未钓得一条鱼来,当真要回去了?”
颜墨白嗓音微微有些幽远,“若不回府,一旦这长公主出了什么闪失,你我,便成了谋害长公主之人。”
书童浑身一抖,脸色一白,再不敢多呆,当即跑至船尾,拖起吊在水里的船舵,随即便拎了船桨,急急忙忙的开始划船。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仅是强撑着身子起身坐着。
颜墨白也未出声,静静观她。
待得半晌,颜墨白才低沉而道:“长公主可要入船舱内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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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为何在此
凤瑶抬眸冷扫他一眼,不说话。》し
他勾唇而笑,“长公主都已如此模样,还准备与微臣僵持?此处风大,长公主又满身湿透,坐在这里,极易受凉。想来,长公主还等着急急回去主持江南赈灾之事,若长公主也病了,救灾之事,自也不能全力而为才是。”
懒散平和的嗓音,似劝,却又似调侃。
凤瑶冷眼观他,着实是觉得他面上那笑容太过戏谑灿然,委实欠扁。
想来,这颜墨白也算是这天下间的异类了。
本是容貌俊逸风华,本该有谪仙出尘之气,奈何,却偏偏是个空有容貌但却腹黑圆滑的贪佞之人偿。
思绪至此,凤瑶才暗自敛了敛,低沉而道:“摄政王这番话,倒是难得合本宫心意。”
颜墨白神色微动,笑得平和,“微臣历来体贴,只是长公主从未发觉。”
凤瑶淡漠观他,已无心与他多言,仅是稍稍动了动身子,正要缓缓起身。
奈何,身子在水里泡得极久,再加之大惊大难之后,此际终于消停下来,浑身上下,竟也有些软绵脱力。
待尝试着努力了两次,仍未站起身来后,凤瑶终归是放弃了,随即目光朝颜墨白一扫,“摄政王不准备扶本宫一把?”
颜墨白眼角一挑,勾唇而笑,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道:“也罢,救人救到底。长公主今儿可得当真擦亮眼睛瞧瞧微臣的人品。如微臣这般热心之人,何来有半点佞臣之风。”
这话一落,他再度弯身而下,伸手扶上了凤瑶胳膊。
凤瑶并未拒绝,顺着他的力道稍稍起身。
一时,二人相隔极近,淡风浮动之间,凤瑶甚至能闻得颜墨白身上淡淡的墨香。
待被他搀扶着入得船舱后,凤瑶坐在了矮凳上,被靠着船篷,眼睛也稍稍一合,缓缓歇气。
这时,颜墨白缓缓出声,“长公主不是在江南赈灾,怎跌落在青州河里了?”
凤瑶心底一沉,稍稍掀开了眼。
今日跌入河中,生死一线,着实是她太过大意,小觑了那些欲图造反的流民。
再者,她也着实不曾料到,营救那些造反救民的黑衣人,全然训练有素,浑然不像是自行集结的难民,更有甚至,当时她滚落山坡时,明明中途是抓住了树藤,稳住了身形,奈何突然有匕首而来,割断了她抓着的树藤,再度让她滚落而下。
想来,那突来匕首不是极为直接的扎中她的心脉,而是割断她抓着的树藤,无疑是想制造她自己失足跌死或是淹死之相,从而避免了,难民弑杀监国公主的罪责。
是以,江南难民造反,着实不若她最初想的那般简单了,若说这幕后无人引导与煽动,她是如论如何都不信的了。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也变得陈杂。
正这时,颜墨白嗓音一启,再度平缓无波的出了声,“怎么,长公主遇得如此险境,却仍是防着微臣,不愿与微臣多说一句?”
凤瑶回神过来,陈杂森冷的目光极为直接的迎上了他的眼。
他满身淡定,瞳孔微微卷着半缕笑,清浅随意,但却又莫名的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深沉。
凤瑶淡道:“先不论本宫如何会遇险,就论摄政王你,如何会突然出现在青州?”
她可是记得,当夜这蛀虫信誓旦旦的说不再上朝,甚至次日之际,她还接得消息,闻说这蛀虫突然性情大变似的在摄政王府内笙歌漫舞,着实风月潇洒得紧,甚至还导致谣言大肆而起,污蔑是她姑苏凤瑶占了这蛀虫的便宜,毁了这蛀虫的男儿尊严,从而令他性情大变的开始在王府内肆意与姬妾风月调笑。
是以,这蛀虫明明都已开始在摄政王府颓然了,怎突然之际,竟出现在了青州,甚至于,还如此恰到好处的遇上狼狈不堪的她,从而,出手相救?
不得不说,方才泡在青州河里,倒不曾想得这么多,待得此际脱险之后,思绪翻腾,竟觉得怪异重重了。
心思至此,凤瑶凝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越发的怀疑与陈杂。
颜墨白叹了口气,懒散伸手理了理略微被她沾湿的袖袍与衣角,慢条斯理的缓道:“看来,好人着实是不好当呢。好不容易救人一命,竟还被怀疑了,着实是吃力不讨好呢。”
凤瑶不曾将他的话太过听入耳里,仅是低沉而道:“方才本宫的话,摄政王还未回答。”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纵是眸色略有起伏,但言道而出的嗓音仍是透着几分无波无澜的平静与懒散,“微臣突然出现在青州,其一是因府中孩儿突然想要外出走走,微臣思来想去,便也只有这青州最是秀美,是以便领着他们出门了;其二,自是因长公主挤兑微臣,微臣心绪低落,遂回青州寻找儿时记忆,顺带以养身心;而这其三嘛,自是因微臣大肆发展的渔商在这青州,江南水患严重,微臣也担忧江南水患会殃及我青州渔业,是以便亲自过来看看。”
说着,勾唇而笑,“不知微臣如此解释,长公主可满意?”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立即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她才低沉而道:“本宫听说,摄政王前几日还在府中风花雪月,看似玩兴大好。怎突然之间,竟会下如此大的决心,来这青州看看?”
颜墨白微微一笑,缓道:“长公主许是误会了。前几日摄政王府风花雪月,并非微臣玩兴大好,而是,府中有爱妾过生辰,微臣想着这几日微臣着实是运气大霉,是以便大肆操办爱妾生辰,一来是热闹热闹,二来是冲冲晦气罢了。”
是吗?
凤瑶心底一沉,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复杂。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精明圆滑,不急不忙,言语也是条条是道,着实让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待再度凝他片刻后,便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颜墨白温润缓道:“长公主将微臣盘问完了,此际,便该长公主为微臣解惑了。”
说着,嗓音几不可察的一挑,“长公主今日,为何会落在青州河里?”
凤瑶兀自垂眸,思绪翻腾。
待默了半晌,她才阴沉沉的道:“摄政王以前便与本宫提过,江南难民堆积,有些难民已对朝廷失去信心,从而聚集一道,欲揭竿而起?”
颜墨白缓道:“此事本是以前微臣亲自为长公主提过的,怎么,今日长公主落入青州河内,竟与那些难民有关?”
凤瑶并未否认,淡漠出声,“本宫今日本在江南的南山上探望难民,后捉了些欲图煽动民心的难民,本要问话,不料突然蹿出数十名黑衣人前来救人,而本宫,则是在追击之际,失足滑下了南山,坠入了,江南泄洪的支流内。”
这话一落,她按捺心神,抬眸凝向了颜墨白。
奈何,本以为这蛀虫定是会趁机调侃于她,不料他面上的笑容却是微微而止住,便是那双历来温润无波的眼睛,此际也突然增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复杂与深沉。
“如此说来,长公主是从江南泄洪的支流,一路被冲到这青州河内的?”仅是片刻,他略微低沉的出了声。
凤瑶挪开目光,“水势迅猛,本宫欲要自救,却也徒劳。”
说着,嗓音一挑,“摄政王可是也觉得本宫命大?竟从江南支流一直被冲到这青州洪内,却还安然无恙?”
颜墨白极为难得的认真道:“微臣,并非觉得长公主命大,而是觉得,长公主太过轻敌。”
凤瑶神色微动。
颜墨白继续道:“长公主此行江南,带了多少精兵?”
凤瑶淡道:“两千。”
颜墨白嗓音一挑,“两千精兵,竟护不住长公主安全?再者,王能统领何在?长公主被一路冲入青州河,生死一线,难道身经百战的王能统领,竟也护不住长公主?”
似在冷谑,又似在责备,这话完了后,他还极是认真的补了句,“那次微臣初入别宫觐见长公主时,便与长公主说过你身边的护卫并无可用。而今倒是好,皇家精卫,甚至包括御林军统领,都一无是处呢。”
凤瑶眉头一皱,“当时情况紧急,大多精卫并未在身边。出事,也不过是突然发生,谁都不曾预料到罢了。如此,摄政王又何必戏谑王能与皇家精卫!”
颜墨白勾唇而笑,嗓音稍稍有些挑高,“长公主日理万机,若有失策或是意料之外的事也是自然。但长公主想不到的是,王能与皇家精卫难道想不到?更何况,如安全这等极是重要的问题,长公主未能注意,难得连本职为一心一意护长公主周全的御林军统领王能,竟也没想到?”
凤瑶满面陈杂的观他,心生起伏,并未言话。
只道是这颜墨白虽分析得有理,且条理分明,理由充足,但却不得不说,这蛀虫历来对她戏谑算计,此际竟如此大费周章的说这些,也许,是有意开始针对她身边的王能与精卫了。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并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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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六章 哪儿来的
颜墨白朝凤瑶凝了几眼,随即便挪开目光,低沉而道:“微臣并非想要针对长公主身边之人,而是觉得,无论有些事是否是突然发生,亦或是某些袭击是否是出乎意料,先不论精卫是否护得不当,就论王能,身为御林军统领,纵有出乎意料的险情,也该见招拆招,机智而为,护住长公主。奈何,王能应对突发之事无能,让长公主受性命之危,如此之人,长公主还要包容袒护?倘若长公主不识水性,又或是长公主体力不支,怕是早已溺亡!这般极为严重的失误,王能,便不该受责?”
他嗓音依旧平缓,却无端陈杂。
而待凤瑶仔细凝他的神色时,他却突然勾唇而笑,满眼的温润平和,似是方才的陈杂之意,不过是她眼花所见。
凤瑶思绪翻腾,也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后,她才垂眸下来,低沉出声,“今日之事,本是发生得突然。王能未能救得本宫,也的确有过错。只不过,摄政王历来不会顾及本宫安危才是,怎今日突然就如此顾及,甚至还振振有词的要本宫责罚王能?钤”
说着,嗓音一沉,“大旭之国在摄政王眼里都不重要,难道本宫这条命,竟还比得过大旭之国?”
颜墨白温润而笑,平静如常,“微臣已解释多遍。大旭亡国之际,微臣正重病,且性命与大旭的命运连成了一道,大旭危机,微臣的性命也受危机,微臣都已如此了,何能称作是不顾及大旭国之安危。再者,微臣是臣,长公主是君,便是长公主不待见微臣,但长公主有难,微臣自得重视才是。微臣一直秉承君臣之道,怎到了长公主眼里,便成别用用心或是居心叵测了?洽”
凤瑶神色微变,冷眼观他。
他叹息一声,再度道:“看人或事,皆不可看表面。长公主本是英明,又何能观不透这点。”
这话一落,他朝凤瑶微微而笑,随即慢条斯理的挪开了眼。
正这时,乌篷船缓缓停歇了下来,随即,船舱外有书童的嗓音响起,“主子,靠岸了。”
颜墨白朝外应了一声,随即目光朝凤瑶落来,“到了。长公主可要微臣扶你上岸?”
“不必了。”凤瑶并未耽搁,低沉出声。
待嗓音一落,她欲强行挣扎起身,奈何浑身发酸发软,便是真正站起来时,双腿也止不住的打颤。
她强行咬牙强忍,正要朝前,奈何行了一步,足下却蓦地踉跄,身子当即要朝一旁跌去。
瞬时,身子刚斜几许之际,颜墨白突然恰到好处的伸了手,扶着她的胳膊稳住了她的身形,待她下意识的抬眸望他时,他笑得温润如常,并无半许异样,“还是微臣扶长公主吧。”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当即扶着凤瑶缓缓出了船舱,最后踏上了河岸。
此际,天色已是有些晚了,晚风浮动。
凤瑶满身湿透,满身单薄,上岸之后便在晚风里连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颜墨白转眸凝她几眼,并未言话,仅是转眸朝身边跟着的书童吩咐,“速回府中差人在客房备好热水与姜汤,待得我回得府中时,必得见到这两样东西。”
书童一惊,随即急忙点头,拔腿便朝前跑了。
这青州之地,倒像是平坦的大坝上修葺了不少错落着房屋,而这片平坦之地的后方,则是几面高耸的群山。
道路上的行人,大多是满面黝黑的村民,只是那些村民见得颜墨白时,皆在主动的出声招呼,虽看似淳朴热情,但若是细观,却不难发觉那些村民眼中透露出的几许畏惧。
又或许,是她满身湿透,整个人狼狈不堪,又得颜墨白这种满身温润风华之人搀扶,是以,二人组合,无疑是突兀刺眼,一时之间,那些村民对颜墨白打过招呼后,便会纷纷将目光朝凤瑶落来,犹如评头论足般仔仔细细的从上到下的打量。
凤瑶神色淡漠,满面沉寂。
待不久,她低沉而道:“看来,这里的村民,倒是大多认识摄政王。”
颜墨白勾唇而笑,“自小生长的地方,这些人,自然是认识微臣的。再者,这里有微臣发展的渔业,偶尔之际,微臣也会回来看看,是以这里的村民对微臣,也见怪不怪了。”
凤瑶眼角一挑,“青州之人,知晓摄政王在这里有渔业,又可知晓,你乃我大旭摄政王的权臣身份?”
颜墨白轻笑一声,不答反问,“长公主觉得呢?”
凤瑶淡道:“本宫自是不知。”
颜墨白缓道:“天下皆知,我颜墨白是边关的一个小小守将起家。这青州之人,又如何不知我如今贵为大旭摄政王。”
说着,勾唇而笑,自嘲道:“只不过,长公主对微臣倒是鄙夷挤兑,想来微臣这摄政王,也是做不久了。”
凤瑶冷道:“摄政王如此权臣,手握先皇免罪金牌,朝中文武百官也皆向着摄政王,如摄政王这般人物,便是本宫有意针对你,但又如何能动你分毫!”
说着,心底突然想到了国师那日对这颜墨白的态度,面色也越发一沉,继续道:“再论摄政王的本事,着实高明厉害。不止是我大旭群臣被你收服,便是我大旭国师,竟也向着你,不得不说,摄政王,着实是好生厉害。”
这话一落,她微微转眸,沉寂无波的凝向了他。
颜墨白眼角微微一挑,似是有些压抑,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按捺心绪一番,兴味盎然的勾唇而笑,“长公主之意,是说国师也向着微臣?”
凤瑶淡漠观他,并不言话。
他朝凤瑶凝了几眼,而后才道:“若论精明,其实国师才是最为精明之人,似能看透人心,无论何人在他面前,皆如透明一般,藏不住任何事。当日微臣亲自去道行山请国师下山,其实也并未多言,仅是将长公主的话带给了国师,国师闻说之后,也未反对,仅是将微臣打量了好几眼,随即便道闭关两日后便会下山入京。是以,长公主也无需怀疑是微臣蛊惑或是拉拢国师了,微臣便是再厉害,定也无法拉拢国师才是。当日一见,着实算是匆匆,并无过多交谈,而如今长公主突然说国师向着微臣,这倒是怪了些。想来,国师定也是精明甚至擅揣人心之人,知晓微臣并非大旭佞臣,而是大旭忠臣。”
亦如在赞叹国师,又似在对自己歌功颂德一般,这颜墨白此际的语气,懒散平和,却又无端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兴味与嘚瑟。
凤瑶面色越发的一沉,却也不愿与他多说,只道:“摄政王自诩忠臣,那摄政王便好自为之,当好这忠臣给本宫看,也给天下人看。仅在本宫面前随意的说说,有何用处。”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所言甚是。是以,即便长公主对微臣芥蒂极深,微臣最终,还是救了长公主一命,也算是当了忠臣不是?”
他嗓音温润缓慢,振振有词。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随即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与这颜墨白谈论这些,无疑是她所有的疑虑与冷意都会被他彻彻底底的堵回来。
如此,与他这圆滑之人争论,倒也无任何意义,反倒还听着闹心。
思绪至此,凤瑶开始兀自松神,不愿再多想。
颜墨白也难得默契的未再出声,只是待扶着凤瑶抵达一处府宅时,那门口之处,突然有个孩童猛的快步冲了过来,嘴里喜悦嬉笑的唤道:“爹爹。”
爹爹。
乍闻这话,凤瑶抽了眼角。
抬眸一观,便见那女童已是撞了过来。
颜墨白忙止了步,稍稍弯身一手扶住了那女童,女童当即伸手抱住了颜墨白的脖子,亲昵而道:“爹爹出去垂钓,可有给悦儿钓得一条大鱼回来?方才青桐哥哥回来时,跑得可快了,都差点撞着门了。”
颜墨白一把将女童抱了一手,而扶在凤瑶胳膊的手,却并未松开。
凤瑶并不言话,待朝前方这座略微小巧的府宅打量了一眼后,随即便稍稍挣开了颜墨白的搀扶,淡声而道:“本宫便先进去了,不叨扰摄政王与你女儿天伦之乐。”
这话一落,极是淡漠自然的朝前踏去。
女童怔怔的望着凤瑶,忙扭头朝颜墨白问:“爹爹,这位姐姐是?”
颜墨白咳嗽,“她非姐姐。悦儿唤她凤姨便成,莫要乱了辈分。”
说着,见女童怔愣,颜墨白缓声解释,“她只女为父小四岁。”
女童似懂非懂,并没吱声。
身后这些话传入耳里,凤瑶脸色着实是不善。
她姑苏凤瑶,好歹也是刚刚及笈之人,云英未嫁,而今倒好,竟被颜墨白这蛀虫捯饬着成了‘姨’这种辈分。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定是故意的了。
思绪至此,心头添堵,凤瑶并未多言。
待入得府门后,身后的颜墨白温声而道:“今儿爹爹垂钓,倒是不曾钓得大鱼回来。若是悦儿喜欢,爹爹让伏鬼叔叔为你捕几条回来。”
女童也极为懂礼,急忙应声。
颜墨白轻笑一声,随意宽慰两句,随即便以有事需处理,将女童打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整个过程,凤瑶犹如未闻,兀自往前。
待得女童的脚步声彻底消失,身后的颜墨白,才突然温润出声,“长公主,走错路了。前方便是微臣的主屋,而你的客房,则在东面。”
是吗?
凤瑶驻足,回头观他,“既是走错,摄政王如何不早说?”
他勾唇而笑,“刚刚哄悦儿来着,倒是忘了提醒,长公主莫怪。”
凤瑶眼角一抽,心底也漫出了几许怪异。
只道是如此圆滑之人竟突然演变成了慈父,倒也的确突兀刺眼了些。
再者,这蛀虫明明是有子嗣,为何当日那花瑟会振振有词的说这颜墨白那里不行?
若当真那里不行的话,方才那女童,又是哪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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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七章 夜里借裙
思绪翻转,略微跑偏。
凤瑶眼角再度抽了抽,待默了片刻,她才按捺心绪,朝他淡漠而道:“本宫倒是未料到,摄政王竟还有慈父的潜质。”
说着,嗓音一挑,“今日你不是说带了王府内的子嗣齐来青州,怎此际只见了一位?”
颜墨白慢条斯理的勾唇笑笑,“微臣历来温润宽厚,对待孩童,自也是极为宠溺的。是以,若真说有慈父潜质,倒也不假。”
说着,嗓音一挑,“其余孩童,许是正于后院玩耍,长公主可是要一并见见?”
凤瑶满面淡漠,“摄政王的子嗣,本宫便不必见了。钤”
这话一落,朝前的步伐也微微加快,奈何即便强行忍耐,然而足下仍是有些发酸发软,但却并未达到满身踉跄的地步,而这种酸涩之感,也尚可忍受。
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待得与凤瑶一道入得客房的屋门时,才懒散悠然的道:“长公主许是误会了,那些子嗣,虽是微臣的子嗣,但也不是。”
懒散缓慢的嗓音,透着几分意味深长。
凤瑶下意识的驻足,转眸观他。
他面上的笑容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薄唇一启,“微臣记得,有日瑞侯当朝指责微臣强抢民女时,微臣则说过,微臣不过是救了一名女童,纳入了府中善养罢了。而长公主今日见得的女童悦儿,便正是微臣当日口中所说的女童。而后院正在玩耍的孩童,也皆是微臣带回府中的孤儿罢了。”
凤瑶眼角一抽,柳襄当日的言论也骤然在心底翻腾开来。
颜墨白的那些子嗣,竟然,竟然都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呢。
如此说来,可是当真应证了柳襄之言,这颜墨白虽是姬妾成群,但却并未真正与姬妾发生过什么,是以,他摄政王府的孩童,也皆是从外带回的孤儿。
如此,这颜墨白,当真不举?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越发的僵了不少。
大抵是看出了她神情的异样,颜墨白温润而问:“长公主怎么了?如何这般反应?”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低沉而道:“不过是在想一些事罢了。”
说着,嗓音一挑,略微应付的道:“想来,摄政王会带孤儿回府善养,倒也着实有心。”
他笑得温和,逮着机会便温声而道:“微臣说了,微臣本是仁慈忠义之人。”
这话刚落,那书童打扮的人顿时跑入屋门来,随即朝颜墨白道:“公子,姜汤与浴桶内的热水已是备好。”
紧张的嗓音,略微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气喘,大抵是累得不轻。
凤瑶下意识的转眸,便见那书童满面通红,呼吸急促,手中的托盘上,正放着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颜墨白缓缓点头,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而探,待端好姜汤之后,便转身递在凤瑶面前,温声而道:“长公主今日落水受凉,还是先喝碗姜汤再沐浴一番,驱驱寒气。”
凤瑶瞳孔微缩,淡眸凝他几眼,随即才伸手将他指尖的姜汤接过。
颜墨白勾唇而笑,随即也不多呆,懒散而道:“长公主且忙。微臣便先告辞了。青桐会一直留在门外,长公主若有吩咐,直接唤他便是。”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已是懒散随意的领着书童出了屋门。
一时,屋门在外被合上,凤瑶瞳孔微缩,上前将屋门栓好,才折身回来,喝完姜汤便绕过屏风,入得浴桶沐浴。
今日在河水中泡得太久,全身的皮肤发皱,竟是微微的有些发疼,凤瑶也不敢在热水里沐浴太久,免得皮肤越发的泡胀褶皱,是以,待得身子暖和后,便正要出浴,奈何视线朝周遭一落,这才发觉身边竟无更换的衣物。
她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犹豫片刻,出浴后便用客房榻上的薄被裹身,待一切完毕,她踏步而行,打开了屋门。
此际,门外那名书生正呆呆而立,只是闻得声响后,他便回头过来,眼见凤瑶满身裹着被褥,大抵是太过突兀刺眼,他眼角也忍不住抽了抽,惊愕了一下,随即急忙垂头下来,恭敬问:“姑娘”
话刚到这儿,似突然想起了凤瑶的身份,急忙战战兢兢的改口道:“长,长公主可是有事吩咐?”
凤瑶淡漠扫他,“去通知你家主子,为本宫准备套衣裙来。”
青桐蓦地一怔,随即顿时反应过来,满脸通红的朝凤瑶点头,而后飞速跑走。
此际,天色已极为暗淡,周遭的光线,也已沉得厉害。
待折身回得屋子后,凤瑶亲自将屋中的烛台点亮,待在竹椅上坐了不久后,青桐便小心翼翼的归来,入屋后便朝凤瑶递来了一身衣袍,怯怯紧张的道:“长公主,这是青桐出去借的,是隔壁的刘大妈女儿的衣裙。这,这小渔村未有绸缎庄,制衣铺也因时辰太晚关门了,是以,是以青桐无法去那些地方为长公主买套新的,只得,只得委屈长公主,穿穿邻居家女儿的衣衫了。”
大抵是害怕凤瑶拒绝,又或是担忧凤瑶恼怒,待这话落下后,青桐浑然不敢抬眸朝凤瑶望来一眼,整个人也僵然而立,无端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怯弱。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衣裙。
一时,屋中烛火摇曳,灯影幢幢,而手中的这套衣裙,虽朴素至极,并无太过样式,但却看似崭新,不曾穿过。
凤瑶眸色微动,随即抬眸朝青桐望来,嗓音也放缓了几许,“有劳了。”
青桐一怔,顿时受宠若惊,忙道:“长公主客气了。”
说完,眼见凤瑶满目沉寂无波的观他,他倒也极为识相,随即便出声告辞。
凤瑶淡漠点头,待得青桐彻底出去并为她掩好屋门后,她才缓缓起身绕至屏风后方,换起衣来。
这身衣裙,略微宽大了些,穿在身上,虽有些臃肿,但也算是略微舒适。
待一切完毕后,凤瑶才再度出门,眼见青桐仍是僵立在门外,她眸色微深,继续而道:“此际,你家主子正于何处?”
青桐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急忙恭敬道:“许,许是在书房。”
凤瑶淡道:“带本宫去书房吧。本宫,有事与你家主子说。”
青桐急忙点头,不敢耽搁,当即在前为凤瑶领路。
一路上,小道清幽寂寂,夜风而起。
周遭夜虫低鸣,虽是此起彼伏,但却衬得周遭越发的幽远宁静。
待抵达书房外时,只见书房内,灯火摇曳,略微暗沉,只是,屋内似有细碎的人声,只是这声音极小,便是侧耳倾听,也听不出什么来。
青桐小心翼翼的上前两步唤门,“主子,长公主过来了。”
这话一落,屋内细碎的人声戛然而止,随即,屋内沉寂,屋外,也一片沉寂。
凤瑶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深。
待得半晌,屋内终于扬来颜墨白缓慢清幽的嗓音,“请长公主,进来。”
青桐顿时大松了口气,急忙小心翼翼的推开屋门,扭头朝凤瑶恭敬道:“长公主,里面请。”
凤瑶朝他点头,随即淡然踏步往前。
待刚刚入得屋门,屋外的青桐便恰到好处的合上了她身后的屋门。
颜墨白这书房,看着倒是略微简陋,书架子上的书也不多,看着倒像是临时放上去的书本。
此际,那不远处的案桌旁,颜墨白正端身而坐,此际,他已换了一身素袍,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又无端俊雅。
奈何,视线迂回间,凤瑶却瞧见了立在颜墨白案前的那名男子,只见那男子,满身青袍,发丝高束,背影刚毅壮实,看着倒是有些武将气质。
“长公主夜里寻来,可是有事?”
正待凤瑶朝那人的背影仔细打量,颜墨白温润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落向颜墨白,并未言话,待走至他案桌前时,侧目观望,才见身边这青袍男子面容如他背影一般刚毅,面色无温,瞳孔无绪,着实给人一种掩饰不住的孤高与清冷。
“王旭,这位是长公主。”颜墨白再度恰到好处的出声。
青袍男子顿时转身过来,面色无波的朝凤瑶恭敬行礼,“王旭,拜见长公主。”
凤瑶深眼凝他几眼,随即转眸朝颜墨白望来,“这位是?”
颜墨白笑得温润,嗓音平和,“这位,便是负责微臣青州渔业的总管,王旭。”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倒觉这王旭年纪最多二十七八,但却能被颜墨白如此重用,年纪轻轻竟已负责青州渔业,且还为颜墨白缔造出了富可敌国的神话。
不得不说,这王旭,倒也是人才了,不可小觑。
思绪至此,凤瑶缓道:“往日仅闻摄政王多金多财,也闻摄政王在青州发展渔业,但如今终于见得摄政王身后这位赚金能手,倒也是本宫之幸。”
她嗓音略微幽远,语气微挑,话语却有些几不可察的复杂。
颜墨白依旧笑得温润如常,“长公主倒是过奖了,王旭本为商人,此际见得长公主,自该是王旭之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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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为何要娶
说着,目光朝王旭望来,自然而然的道:“今日之事,暂且到此。你且早些回去休息。”
王旭恭敬道:“是。”
这话一落,又朝凤瑶恭敬无波的弯身而拜,随即不待凤瑶反应,便已极为干脆的转身离去。
一时,屋内恢复了沉寂,无声无息,透着几分莫名的厚重压抑洽。
摇曳光影中,颜墨白静静的朝凤瑶观着,片刻,勾唇而笑,“长公主这身衣裙,倒是贴近民间。虽不若锦裙那般贵气繁华,但也是极为清秀好看的。”
是吗?
这颜墨白,竟也有雅兴夸她?只不过她这身衣裙,明明穿着臃肿肥大,如此,也算是清秀好看?
凤瑶心底有数,却也并未就此多言,仅是话锋一转,道:“今日本宫落水,倒是多谢摄政王搭救。钤”
她嗓音无温无波,沉寂淡漠得并无夹杂任何情绪。
颜墨白则是眼角一挑,那双深黑无波的眼里逐渐漫出了几许压抑与温笑来,“长公主倒是难得对微臣言谢。莫不是长公主今儿落水受惊,竟是连性子都变了不少。”
凤瑶淡道:“本宫历来恩怨分明,摄政王又何必惊愕。”
说着,瞳孔微缩,话锋一转,“只是,此际时辰已是不早,可否再问摄政王借匹马,本宫,得连夜返回江南。”
颜墨白神色微转,静静的朝凤瑶观望,并不言话。
凤瑶静默片刻,眼见他仍是不言,她眼角也稍稍一挑,眉头也稍稍一蹙,正待欲要言话时,颜墨白适时平和的出了声,“此际夜色已晚,长公主独自策马倒也不安全。再者,长公主也说今日那些营救造反难民之人极是训练有素,想必这江南难民造反之事,定也暗藏汹涌,不得不防了。是以,长公主独自策马而去倒也危险,不若,先在微臣这府中住上一夜,待得天明之际再做打算,如何?”
冗长的嗓音,条理分明,隐约之中,却也极为难得的透着几分劝告。
凤瑶垂眸下来,兀自思量,并未言话。
这时,颜墨白继续道:“再者,想来此际长公主也该是饿了,不若,先随微臣一道去大堂用膳如何?也许,王统领追查速度极快,说不准膳食还未完毕,王统领便已率兵搜查到了这里,如此,长公主再与王统领汇合,到时候再连夜返回江南也不迟。”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摄政王今日对本宫,倒是着实有些特殊了呢。”
颜墨白满面温润,“微臣对长公主,本是极好。君臣之礼,微臣也从来不曾废却呢。”
说完,眼见凤瑶面色松动,他懒散而道:“大堂离这书房不远,长公主且随微臣来。”
这话一落,他不曾耽搁,当即缓缓起身而行。
凤瑶深眼凝他,也一言不发,缓缓挪步跟在他身后。
待出得屋子后,夜色沉寂,周遭之处的灯笼随风而动,光影也摇晃不已,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幽远与昏暗。
夜风微凉,凤瑶忍不住稍稍拢了拢衣裙,正这时,颜墨白稍稍放缓了目光,低声而道:“长公主觉得这青州如何?”
凤瑶猝不及防的一怔,未料他会突然如此而问。
待默了片刻后,她才低声而道:“本宫初来,自不知这青州究竟如何。但凭今日那些村民的反应,倒也觉此处民风淳朴,该如世外平静之地。”
颜墨白扭头朝她望来,昏暗灯火下的容颜竟是越发的显得俊美清雅。
“青州此地,依山而傍,依水而居,再加上青州河内的河鱼极是肥美,倒也是人杰地灵甚至世外桃源之地。只不过啊,也只有在此生长过的人,才知民风淳朴之下,却也掩藏着肮脏溃烂甚至不合人意之事。”
他嗓音平和,温润之中透着几分无波无澜的幽远与淡定。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观他,“如此说来,这青州之地,并不如表面中的那般好?”
颜墨白勾唇而笑,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突然出声,“微臣一直相信,世之万物,皆有两面,无论是人,是事,还是这青州,都是如此。微臣乃大旭摄政王,自能得青州之人敬畏,但若是,微臣乃一介乞丐,或是满身鄙陋残缺,自是受人鄙夷,若非拼命苟且而活,便是早被丢入青州河内喂鱼了。”
说着,慢条斯理的轻笑一声,“是以,人性鄙陋,本也是鄙陋的。”
凤瑶满面沉寂的听着,待他嗓音落下,她才低沉而问:“摄政王突然与本宫说这些作何?”
他并未立即言话,缓步朝前,满身素袍的他突然显得有些幽远与极为难得的孤寂,犹如遗世一般,又如要羽化归去一般。
凤瑶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心生起伏。
只道此际的颜墨白倒是突然有些怪异,难不成,这厮是突然对这青州之地触景生情了,从而,忆起了他之前在这青州成为孤儿之事,而后,受人凌辱?
凤瑶面色也复杂了几许,满心的揣度。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再度缓缓出声,“微臣与长公主言道这些,不过是突然想到了,便说了。再者,也是想提醒长公主,人性虽鄙陋,但微臣,终归是三观正的。至少,微臣对长公主,一直秉承君臣之礼,也是打从心底的敬畏着的呢。”
他说得倒是极为诚恳,只是却再度扭头过来朝凤瑶笑了笑。那笑容,极是温润风华,只是那弯着的眼睛,却莫名卷着几许懒散与戏谑。
凤瑶目光微沉,冷扫他几眼,随即垂眸下来,不再多言。
想来,这颜墨白能从青州的孤儿演变成边关守将,再从边关守将演变成如今连她都拿他不得的大旭摄政王,这其中的历程,不用多猜,也是曲折蜿蜒,充斥着满身的血和泪的。
是以,无论他今日这席话究竟是随意而说还是往日他处境的真实写照,又无论他是触景生情的将她当做了谈论旧事的人,还是要刻意将这番话说出来在她面前装可怜,无论,无论他心思究竟如何,这些话全数落在耳里,波澜虽起,但却并非狂烈。
每个人,也皆有每个人的故事,这颜墨白满身故事,也无可厚非,是以,此际若多说,若追究,若要将某些东西彻底的捅开,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思绪翻动,凤瑶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许。
正这时,大堂已至,颜墨白率先入堂在圆桌旁坐定。
凤瑶不做声,缓缓在他一旁坐下。
颜墨白当即朝堂内的小厮吩咐传膳,小厮急忙点头,速步而远。
凤瑶朝门外小厮消失的方向凝了片刻,才低沉而道:“本宫倒是突然发觉,摄政王这青州的府宅内,竟无婢女。”
至少,自打她踏足这府宅开始,便的确不曾见过一名婢女呢。
颜墨白面色平静无波,“这座府宅,本是留给王旭与他手下之人住的。若有婢女,自是不方便。”
凤瑶淡道:“便是如此,但摄政王出行,身边总该有婢女跟随才是。毕竟,婢女心细,打点饮食起居也好。”
颜墨白勾唇而笑,“微臣历来不喜婢女贴身伺候。亦如长公主一样,不喜宦官贴身伺候。”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想来也是。摄政王身边姬妾如云,寻常的饮食起居,自也是由姬妾亲手料理,又何来婢女什么事。只不过,此番出行,为何摄政王仅带了子嗣出门,那些府中的姬妾,摄政王怎一个不带?”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今日的问话,倒是有些多。”
他言语直白,嗓音温润,待这话一落,便眼角一挑,勾唇而笑,“微臣倒也未料到,长公主对微臣这些私事,竟也会如此好奇。”
凤瑶眼角微挑,淡声而道:“不过是随意一问罢了,摄政王若是不愿说,便不说就是。”
“长公主亲口而问,微臣,岂敢不说。微臣这人,历来不喜婢女伺候在侧,自也不喜姬妾伺候。微臣倒是觉得,调羹弄汤,亲昵更衣这些事,还是相爱之人来做为好。若是不然,随意女色,放浪形骸,又有何意思?”
他再度慢悠悠的出了声。
凤瑶倒是越发的有些相信,这颜墨白定是不举了,若是不然,他又怎会说出如此言论,甚至还不让婢女与姬妾伺候?
想来寻常男儿,婢女或是姬妾伺候倒也自然,难不成不过是日常正经的伺候,竟还得让自己喜好那些婢女或是姬妾才可?不得不说,这颜墨白无论如何看,都不像是个情圣才是。
若非不举,这颜墨白又如何会如此排斥女子?
思绪翻腾,越想,竟越发的觉得有些可疑与眉目。
颜墨白懒散观她,目光隐约的深了半许,“长公主在想什么?”
凤瑶回神过来,略微深沉的观他,“摄政王说,调羹弄汤与亲昵更衣这些事,自得相爱之人来做才是最好。摄政王既是如此在意两人是否相爱,甚至也不让你府中的姬妾伺候,如此,本宫可否认为摄政王对你府中的姬妾,并无爱意?”
他勾唇而笑,并未言话,却也算是变相的默认。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既是摄政王不爱她们,又如何要,娶她们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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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是否包容
颜墨白神色依旧温润,面容也俊美如常,给人一种极是赏心悦目的雅然之感。
他也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慢腾腾的道:“姬妾入府,可非微臣自愿。若非朝中各位大人强行相送,强行要拉拢微臣,送来女儿后便不闻不顾弃在微臣府门外挨冻受饿的话,微臣,自也不会念及那些女子无处可处,从而收在府中养着。”
依旧是懒散无波的嗓音,条理分明,仍旧是让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凤瑶面色陈杂,神色在他身上深沉流转洽。
他端然而坐,淡定自若,面上的笑容也恰到好处的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温润雅致,着实给人一种温润卓越,气质清洌。
凤瑶不再言话,待得片刻后,便已垂眸下来,兀自静默钤。
颜墨白勾唇而笑,“长公主之惑,微臣也仔细的为长公主解释了一番。而今,微臣也有一事,想求长公主解答。”
凤瑶眼角微挑,“摄政王想问什么,直说便是。”
颜墨白并不耽搁,悠然出声,“微臣听说,当夜长公主来微臣府中强看微臣沐浴之前,竟还,带着皇上随许儒亦出了宫,看了灯会?”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凤瑶脸色顿时一沉。
当日她冷气重重的冲入摄政王府,自是因当日那异域女子之故。而今倒好,当日之事她本不打算再与这颜墨白追究,却是不料这人竟犹如毫不知情的人一般再度旧事重提了。
思绪翻腾,凤瑶目光也跟着沉了不少。
她再度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满面温笑,俊颜风华,但那双朝她凝来的瞳孔,却几不可察的卷着半缕深沉。
“本宫当夜,的确是带着皇上与许儒亦去京都东湖看了灯会。”凤瑶极是沉寂无波的迎上他的目光,慢腾出声。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只不过,当夜东湖虽是热闹,但却发生了不愉之事。”
“哦?”他故作惊愕。
凤瑶淡道:“先是京都府尹的女儿上演了一场坠湖,后来,则是突有异域女子胆敢在本宫面前害人。”
颜墨白眼角一挑,懒散而道:“微臣本还以为,当夜长公主与许儒亦出巡,定是心生愉悦,甚至郎才女貌得都被人误作是夫妇携子出游,天伦而乐了,却是不料那夜,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凤瑶淡眼观他片刻,随即便垂眸下来,低沉而道:“摄政王倒是好生厉害,竟连当日本宫与许儒亦被人误认之事都知晓得一清二楚。如此,摄政王可该给本宫一个解释?”
颜墨白懒散道:“微臣知晓这些,并不奇怪。想来京都城的人,也都是知晓长公主与许儒亦有些暧然的。当夜长公主看花灯,不止被人误认,还被许儒亦母亲当做了许儒亦的心上人,大肆宣扬,更还认定长公主如此巾帼之女若能入得她许家,自是她许家之幸。”
说着,轻笑两声,嗓音一挑,“长公主花灯之夜,有意与许儒亦同船而游,月明之夜,也算是花前月下,如此,微臣倒是想问问,长公主如此青睐许儒亦,可是想日后,下嫁于他?”
下嫁?
凤瑶眼角一抽,着实不知这颜墨白这话究竟是调侃还是随意的误解,为的便是看她猝不及防的惊愕反应。
纵是心底生了几许复杂与冷意,但凤瑶并未在面上表露太多的情绪,整个人也淡定依旧,只是再度抬了眸,沉寂无波的目光凝向了颜墨白,只道:“摄政王也是聪明之人,但如此不经推敲的问话,可是有些太多胆大,甚至,以下犯上了?”
颜墨白分毫不畏,依旧笑得清雅温润,“长公主还未回微臣的话。”
凤瑶淡道:“许儒亦乃皇上的皇傅,本宫与他,自是君臣之系。百姓不知其中深浅,随意揣度便也罢了,但摄政王你,却也如此揣度与中伤,可是全然未将本宫放于眼里?”
颜墨白稍稍收敛了面上之色,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一抬,顺势理了理衣袍上的褶皱与那些懒散披着的墨发,悠然而道:“微臣,也只是担忧长公主被许儒亦迷惑罢了。而今长公主本有巾帼之名,便也望长公主洁身自好,莫要坏了自己名声,从而影响我大旭整体名声才是。再者,百姓有此怀疑,也莫怪微臣也有此怀疑,毕竟,长公主在宫中藏了个柳襄,又在朝堂上不经科举便提拔了一个许儒亦,如此之为,倒也是历代历朝的公主之最了,是以,长公主行事特殊,便也莫怪旁人会如此认为了。”
依旧是冗长繁杂的话,被他以一种极是云淡风轻的口气说出,似在劝慰,又似在苦口婆心的中忠告,奈何仔细而听,却也不难发觉他语气中的几许揣度与讽刺。
凤瑶神色再度沉了半许,待得片刻后,她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大旭与本宫的声名,本宫自会注意,也无需摄政王多加揣度与提醒。”
她低沉无波的说了这话,也算是力挽狂澜的将这话题做了终极,待嗓音落下,眼见颜墨白意味深长的朝她笑,她神色微变,再度道:“本宫历来知晓,摄政王身边党羽无数,手底下的暗线,定也是四通八达。本宫不追究你为何会将本宫之事知晓得这般清楚,但本宫如今再度问你,当日和灯节时,摄政王你,可有出现在东湖?”
颜墨白笑得平和温润,无波无澜的道:“微臣上次便与长公主解释过了。微臣正病在府中,如何去那东湖。”
凤瑶低沉道:“虽是如此,但本宫那夜突来摄政王府,却在你浴桶边,看到了细碎水草。”
说着,瞳孔一缩,“本宫本是要捡起为证,奈何摄政王突然过来,光脚剁碎,你如此之举,可是怪异了些?”
“当夜,光影昏暗,长公主许是看错了。微臣的浴桶边又怎会有水草,便是当真有,怕也是府中小厮在抬热水过来时脚底踩着的杂草沾在浴桶边了,想来也非水草。”
是吗?
凤瑶无奈,垂下了眸子。
证据被他消灭,是以也拿他不得,便是此际她如当夜一般对他咄咄逼问,定也是问不出什么来。
凤瑶暗自吐了一口气,强行放宽心神,不愿再就此多言,免得心底再度添堵。
奈何她不言,颜墨白却朝她勾唇而笑,“长公主不说话,可是认同微臣之言了?”
凤瑶眉头一皱,淡漠观他。
“摄政王的脸皮,倒是当真极厚。”
他眼角一挑,“长公主可是在辱微臣?”
凤瑶挪开目光,低沉而道:“本是不愿多说,奈何摄政王竟仍是得理而威。此际,本宫便再问你几句,先不论当夜水草之事,就论那京都府尹的女儿,你可认得?”
他淡定自若,微微摇头。
凤瑶瞳孔一缩,“当日东湖之上,就走那异域女子的,也并非是你?”
“微臣当夜,并不再东湖。”他仍旧是这话。
凤瑶点点头,阴沉而道:“摄政王今日之言,本宫便记下了。倘若有朝一日本宫知晓你与京都府尹的女儿相识,甚至与那异域女子相识相救,那时候,便望摄政王像个男人一样,再莫要找理由来搪塞过去了。”
这话一落,颜墨白瞳孔几不可察的一身,未言话。
凤瑶也垂眸下来,面色淡漠幽远,心底深处,则略生起伏,冷意磅礴。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压抑重重。
烛火摇曳,光影重重,沉寂幽谧之中,倒也衬得屋外夜虫的乱鸣越发的清洗入耳。
待得半晌,府内小厮送来了热腾腾的晚膳,待见凤瑶与颜墨白气氛不对,分毫不敢多呆,待将膳食放在桌上后,便纷纷恭敬告退,并在外极轻极轻的合上了屋门。
许久后,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颜墨白终于缓缓出声,“若是,有朝一日,长公主虽知晓微臣骗过你,但却从不曾真正害过你,长公主对微臣,可否容忍与原谅?”
他嗓音极为难得的透着几分幽远与沉寂。
待这话落下,他也抬了眸,略微认真的望向了凤瑶。
凤瑶心口莫名的紧了半许,却是并未抬头,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你若当真骗了本宫,本宫,自不会放过你。”
他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即便,微臣虽是骗你,但却从不曾伤你性命,长公主对微臣,仍是不会放过?”
凤瑶满面沉寂,“便是你不伤害本宫性命,但你若是觊觎本宫权势,贬低我大旭帝王,甚至敢觊觎大旭江山,本宫对你,皆不饶恕。”
说完,终于是抬眸观他,“摄政王突然问这些,可是想对本宫,坦白什么了?”
他依旧略微认真的望着她,面上并无太多情绪,待得片刻后,他却突然勾唇笑了,俊美的面容顿如泻下了一汪清泉,清洌卓绝得险些要晃花人眼。
他该是风华卓绝的。
凤瑶心底,如此默认。
只是,倘若心再好点,或是不再算计,衷心为大旭的话,便是最好了。只奈何,心底对这颜墨白,虽想信任,但心底深处,总有不详之感在萦绕盘旋,似是不久之后,终归会发生什么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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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此夜无题
思绪翻转,越想,心口竟也莫名的发空发虚,隐约之间,也莫名的漫出了几许心颤之感。
或许是,太过想护好幼帝,护好大旭,是以,自己才会如此的心绪紧绷,无论何时何地,都不敢真正的松懈半缕。
凤瑶面色突然苍白了半许,目光,也起伏开来,全然无法平息洽。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突然慢腾腾的出了声,“微臣问长公主这些,不过是随意一问罢了。”
是吗?
若当真随意一问,这人方才的表情,又为何突然那般的厚重与复杂?
凤瑶凝他几眼,也未恼,仅是低沉而道:“本宫一直相信,这世上之人,每人皆有每人的立场,每个人,也皆有自己藏在心底的故事。而摄政王藏在心底的东西,本宫,自是无心挖掘,但也求摄政王好自为之,言行莫要太过分便是,若你当真与皇上,与本宫,甚至与大旭为敌,本宫便是拼了这条命,定也不会让你好过。”
颜墨白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语气稍稍卷着几许幽远,“长公主这话,微臣倒是记下了。”
说完,垂眸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缓慢而道:“此番过来,微臣不曾带厨子过来,是以这些菜,皆为府中之人随意所烹,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是一片心意,长公主,趁热尝尝。钤”
凤瑶并未言话,也无动作。
待兀自默了片刻后,才缓缓伸手执了筷子,稍稍而食。
整个过程,颜墨白未再出声,凤瑶也一言不发。
膳食以海鲜为主,味道虽无御厨做的好,但也带着几分地方特色,算是色相俱全。奈何心底被复杂之事填满,心绪不高,是以连带食欲也受了影响,吃得并不多。
待膳食完毕,凤瑶便放下了筷子,而那颜墨白,则安然静落在一旁,一口未动。
凤瑶眼角微挑,“摄政王不吃?”
他勾唇而笑,却是温润从容的问:“微臣不饿。”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而问:“长公主以前对微臣送来的食物极是抵触,怎如今,便是微臣府中的膳食,也能毫无忌讳的吃了?”
凤瑶神色微动,抵触而道:“摄政王究竟是想问什么?”
他稍稍敛住了面上的笑意,平和而问:“微臣是想问,长公主对微臣,可是未有最初那般忌讳了?”
凤瑶冷眼观他,面色阴沉。
他则云淡风轻的迎着她的目光,整个人温润清雅,似在随意的等她回话,又似在略微的戏谑与挑衅。
凤瑶凝他两眼,随后便垂眸下来,低沉而道:“摄政王若当真想对本宫不利,今日,便也不会在青州河内救本宫,而本宫,又如何还要因着这膳食来防你?”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偶尔听不进微臣之言,但有时之际,却也是极为勇然胆大的。”
说着,勾唇而笑,温润如常的道:“也如长公主所说的一样,若微臣有心害长公主,也不会等到如今来害,便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才是。”
凤瑶神色微沉,瞳孔也深了几许,并未言话。
待强行按捺心绪后,她便微微转眸,望向了门外。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颜墨白平缓而问:“长公主可是想要出府去了?”
心思,再度被他不深不浅的言中,凤瑶眼角稍稍一挑,淡漠观他,“摄政王倒是当真精明得很,本宫在想什么,你竟也能猜得如此准。”
说着,也无心与他拐弯抹角,仅是沉寂无波的直言道:“此际时辰已是不早,依照本宫对王能的了解,此际,便也该搜至这青州了。”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所言有理,是以,长公主此际只需在此稍稍等候,也许不久,王统领便差人寻过来了。”
“不必了。今日已是劳烦摄政王了,此际,便不叨扰了,告辞。”
凤瑶淡声而道,说完,也无心在此多留,待这话尾音一落,便已是缓缓站起身来。
颜墨白眼角微挑,不深不浅的观她,云淡风轻的道:“长公主何必急于一时?若王统领寻至这青州了,自也能搜至微臣的府宅,长公主又何必着急出去等候?万一王统领今夜突然有恙未能寻得这青州,长公主,岂不是要在外面吹一宿的夜风?”
依旧是懒散随意的嗓音,无波无澜,话语也透着几分淡定从容,然而若是细听,却又未曾真正听出个什么实诚的担忧或是劝慰来。
凤瑶面色不变,目光也清冷至极,只道:“江南之事压在心底,自不能平心静气的坐着等候。若摄政王当真要为本宫考虑,亦或是当真不愿本宫在外久等,那你,便借本宫马屁,本宫,连夜赶回江南。”
似是不曾料到凤瑶会这话回话,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他便敛神一番,面色也逐渐恢复常日的淡定从容,只是薄唇一启,脱口的语气几不可察的卷出了几缕幽远与无奈,“天黑路险,再加之造反难民未除,难民身后的势力未拔,是以,长公主连夜独自策马而去并非安全”
话刚到这儿,他慢悠悠的顿住了。
凤瑶淡漠观他,“劝说之言,摄政王便不必多说了。你的性子如何,本宫自也清楚,如此,又何必在本宫面前委婉矫情,故作担忧。”
这话一落,也不再理会他的反应,当即转身便朝不远处的屋门迈去。
身后,未在扬来颜墨白的嗓音,也未再扬来其余什么动静。
凤瑶面色淡漠,目光幽远,心底,也莫名的沉寂平静下来。
奈何,本以为今日与这颜墨白的相遇之事算是过了,不料足下刚踏出屋门,身后,便突然扬来了颜墨白慵然缓慢的嗓音,“长公主若执意到外面去等候王统领,微臣作为臣子,自也该陪同才是。”
凤瑶面色微变,顿时驻足,转眸而望,便见那烛火摇曳的屋内,颜墨白已懒散起身,缓步过来,待站定在她身后时,他笑得漫不经心,“长公主孤身在外,微臣身为臣子,自该护着长公主安全才是。是以,长公主此际,也无需感激感动,这些,也皆是微臣应该做的。”
懒散圆滑的话,透着几分懒散与欠扁。
凤瑶眉头蓦地一皱,正要言话,颜墨白则突然踏步绕过她行在了前方,头也不回的道:“青州的夜景也是不错,若长公主仍是怀疑微臣陪你出去等候的用心,那便当做微臣随长公主出去,是要去青州河边看夜景。”
温润平和的话语,随着夜风携入耳里,一时,凝着颜墨白那颀长的背影,凤瑶心底,也莫名的增了几许幽远与复杂。
她终归是一眼未发,仅是将颜墨白打量了片刻,便开始缓步跟去。
此际,夜色已是有些深沉,空中,也无明月星子,反倒是漆黑一片,无边无际中似是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待随着颜墨白出得府门时,便见周遭的村民屋舍还微微亮着灯火。
一时,夜风袭来,稍显凉意,凤瑶刚伸手裹了裹衣裙,颜墨白便已伸手从守门小厮的手里接过了灯笼。
片刻,颜墨白朝凤瑶微微一笑,“长公主坠河,想来王统领应会循着河流搜寻,而微臣也正好要去河边看夜景,长公主也便一道去河边等候王统领吧。”
凤瑶并无意见,淡漠点头。
颜墨白凝她一眼,随即便挪开目光,足下也再度开始缓缓踏步,朝前而行。
凤瑶缓缓跟在他身后,依旧是一言不发。
一路上,夜风迎面而拂,灯火摇曳,而颜墨白也如凤瑶一般,极为默契的未出声。
小道蜿蜒往前,路上空荡,并无一人,倒是显得清冷至极。
只是,待真正行至河边时,才见青州河内,船只虽略微稀疏,但河心的每艘船只都亮着渔火,甚至,还有渔民闲聊吆喝,婉转对歌。
颜墨白就地寻了一处光滑的石头坐了下来,动作缓慢而又优雅,待得身形坐好之后,他稍稍举着灯笼朝凤瑶望来,“长公主若是不介意,也可过来坐坐。”
凤瑶扫了扫那枚大石,瞳孔微缩,待默了片刻,便也一言不发的过去坐了下来。
一时,夜沉风幽。
不远处河心扬来的渔歌极是婉转悠扬,但这种悠扬又与宫乐存在着天壤之别,仅是听之入耳,便觉民风淳朴,甚至,心底深处,竟也莫名的随着渔歌松缓下来。
“微臣小时候时,夜里在这青州河内唱渔歌的人极多,且大多年轻男女为了对歌相亲。是以,在青州河内唱渔歌,自也促成了不少男女喜事。”
正这时,颜墨白突然不深不浅的出了声。
凤瑶兴致缺缺,淡道:“摄政王可曾在这青州河内唱过渔歌?”
颜墨白勾唇而笑,答得自然,“在这渔村之中,微臣并无喜欢之人,自也不会盲目的去参与对歌相亲,找个自己不喜之人为妻。”
说着,嗓音逐渐幽远半许,“再者,微臣还未真正成年,便已入得边关为兵了,呵,长公主许是不知,微臣十六之际,便已上阵杀过百人了。那些时候,日日可都是刀尖舔血的过活,稍有不慎,便是要掉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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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可敢接近
凤瑶微怔,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略微深了半许。
“如此看来,摄政王年纪轻轻,便已历经磨难了。只不过老天待你终归不薄,此际,你不也是年纪轻轻,便已是我大旭群臣之首,百官敬畏?”
说着,转眸扫他几眼,话锋也跟着一转,继续道:“再者,今夜才刚刚听闻摄政王对王府的姬妾不曾真心喜欢,此际又闻摄政王在这渔村之中并无喜欢之人,如此,本宫倒是想问问,如摄政王这般风华之人,这心底,究竟是青睐哪种女子?”
又或是,真如柳襄说的一样,那里不举,是以对待女人,便也提不起兴来,甚至,还会因此而憎恨厌恶?
思绪微转,越想,便也越觉得有些幽远与嘈杂。
正这时,周遭河风突然盛了一些,额前的头发也被肆意吹乱钤。
凤瑶抬了手,忍不住稍稍掠了掠额前的头发,这时,颜墨白突然温润出声,“虽是历经磨难才得功成名就,但如微臣这般,却得长公主鄙夷挤兑,公然视作佞臣一类,这些对于微臣而言,又有何好处?”
说着,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望向了河心那些渔火摇曳的船只,继续道:“另外,微臣心中,的确挂记着一位女子,深深挂记。待得两日后,微臣,便要去见见她了。”
是吗?
凤瑶略微将他后面的话听入了耳里,只道是这佞臣竟也有喜欢之人,如此,倒也不知是何等女子竟被他瞧入了眼里,也不知那女子的运气,究竟是好是坏了。
凤瑶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绪,淡漠无波的问:“不知,摄政王挂记的是那家姑娘,若是可能,本宫与皇上,自也能成人之美,为摄政王与那姑娘,赐婚。”
纵是这颜墨白满身圆滑,权势不浅,但好歹也是大旭摄政王,官位未废,是以,即便她心底对他不满,但也终归不能坏了皇家的威仪与大气,是以,这佞臣若当真喜欢一人,她与自家幼帝,自也能做足面子功夫,装模作样的为他赐婚才是。
只奈何,本是心底如此打算,然而待这话道出后,他目光却突然幽远了几许,脸色也蓦地一沉,并不言话。
凤瑶神色微动,凝他片刻后,再度低沉而道:“怎么,摄政王是不愿皇上与本宫为摄政王赐婚,还是,摄政王有其余难言之隐?”
颜墨白仍是不曾言话,整个人安然而坐,只是昏暗灯火映衬下的侧脸,却突然显得沉寂幽远,甚至,还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凉薄。
这厮是怎么了?
凤瑶瞳孔微缩,深眼凝他。
眼见他许久不言,她也心底放弃了下来,随即便回眸过来,不曾朝他观望一眼,兀自沉默。
周遭,夜风浮动,凉意渐起。
水流与渔歌交织而起,清清荡荡,无端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宁静与深幽。
凤瑶忍不住再度拢了拢身上的衣裙,这衣裙着实有些大,不贴身,不关风,是以夜风一来,竟像是随着各处的衣角灌进来一般,突然有些寒凉了些。
却也正这时,沉寂幽远的气氛里,还未待凤瑶彻底将衣裙裹紧,颜墨白则突然幽远的出了声,“并非微臣不愿长公主赐婚,而是,旧事,旧物,旧人,已回不去了。是以,无法赐婚,也,不能赐婚。”
凤瑶裹衣的手蓦地一顿,抬眸诧然的观他,心底深处,起伏连连,思绪婉转了刹那,却也着实未明白他这话究竟何意。
何谓无法赐婚,又何谓不能赐婚?
既是两日后便要去见那女子了,既是都要重逢了,便也该诉说衷情,好生把握才是,难不成,这历来脸厚的颜墨白,竟对此事突然薄脸起来,甚至还不敢向对方表明心意?
思绪至此,凤瑶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便是旧人了,但只要她还在,只要摄政王心底有情,如此,摄政王又如何不能去争取一番?摄政王方才不是还说,你若要娶妻,当娶心爱之人,而如今,竟也无勇气去表明心意了?”
颜墨白眼角一挑,突然转眸朝凤瑶望来。
瞬时,二人目光蓦地对上,一人微诧,一人则是沉寂幽远。
“微臣所说记挂心底之人,并非心爱之人,但却是微臣极为重要之人。”他突然出了声。
凤瑶眼角微抽,随即稍稍挪开目光,“既是记挂在心之人,又如何不能演变为心爱之人。本就记挂得那般深了,摄政王两日后去见她时,又如何不能与她言明,说不准,那位姑娘对摄政王,也该是喜欢在意的。”
“若她能听得到微臣说话,便是再好不过。”颜墨白再度出了声,嗓音越发的幽远与凉薄。
今儿这厮的语气倒是有些怪异。
明明这厮无论遇到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与态度,怎到了此际,竟也会如此的幽远与凉薄?
原来,这蛀虫竟也是有悲戚无奈之际?
越想,越觉思绪翻腾,诧然连连。
凤瑶眸色微动,正要继续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颜墨白突然出声道:“府中还有孩童需要微臣过去看看,是以长公主这里,便恕微臣不能多陪了。”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缓缓解了身上的外袍,而后起身,随即便顺势将外袍放在坐过的地方,朝凤瑶无波无澜的道:“夜色深沉,凉风皱起。这衣袍便放这儿了,长公主若是不弃,自可披上,若是嫌弃,不披也罢。而微臣,便先告辞了。”
幽长缕缕的嗓音,无温无情,突然间麻木得竟让人听不出半分情绪来。
“摄政王今夜倒是奇怪。”
凤瑶静静观他,忍不住低沉出声。
颜墨白转眸朝她望来,“世上之人,自有喜怒哀乐。长公主此际,当作微臣突然心情突然不善便是。”
这话一落,他并无太多解释,当即便回头过去,踏步而离。
凤瑶眼角越发的挑高。
若寻常之人,她自可当作他是突然莫名的心情低落,但他偏偏是颜墨白,是她大旭朝堂的群臣之首,是以,如此之人,在面临她的责难与打斗时都不曾变过脸色,但今夜,却因几句话,甚至因那所谓的‘旧人’二字,便如此的悲戚失落。
不得不说,这样的颜墨白,她倒是不曾见过。想必他此际突然要走,也不过是在强行掩饰心底的失落与凉薄,不愿让她姑苏凤瑶瞧见罢了。
思绪至此,凤瑶暗自敛神一番,目光微微发紧的凝着他的背影,继续道:“世上之人,自有喜怒哀乐,但如摄政王这般人,定也该是喜怒不形于色,讳莫如深才是。”
他突然驻足,头也不回的问:“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便是掩饰得太多,便是再怎么讳莫如深,但也有决堤崩溃之际。”
凤瑶眼角一挑,“如此说来,摄政王是崩溃了?因心中的那位旧人,因不敢表明心意,是以崩溃了?”
这话一落,他并未言话,整个人静静而立,那略微颀长的背影,却突然显得有些孤寂萧条。
凤瑶落在他背上的目光越发的深了深,兀自沉默,静待他的回话。
半晌,颜墨白仍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待凤瑶等得有些无奈之际,他终于是回了头,一双沉寂得犹如地狱阎罗的瞳孔蓦地朝她望来。
凤瑶神色猝不及防的一颤,下意识的将目光从他的眼睛挪到了他的脸上,心底也开始骤然的起伏震撼。
往日见惯了这颜墨白或风雅,或圆滑,或慢条斯理,或嘚瑟不堪的模样,待此际他这满目冷如地狱中冒出来的目光,却像是带了寒冰一般彻底的穿透了她的眼睛及全身,令她全身都抑制不住的开始发紧发凉起来。
这样的颜墨白,才该是锋芒毕露,冷血无情的,只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罢了。
思绪翻转,袖中的手,也逐渐握了拳头,全身的内力,也微微而提,逐渐在浑身流转,满身戒备之中,随时都可与这颜墨白突然开战。
只不过,等了半晌,颜墨白依旧未言话,未出声,更无动作。
凤瑶目光起伏得厉害,待强行按捺心绪一番后,低沉沉的道:“摄政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又何必如此盯着本宫?”
这话一落,颜墨白突然出声,“微臣心底,伤疤横亘交织,缠绕不清。长公主今夜,可是对微臣心底的伤疤,好奇了?”
凤瑶一怔,默了片刻,戒备低沉的道:“并非好奇,不过是随口而问。”
颜墨白似是不曾将凤瑶的话听入耳里,继续道:“那些伤疤,横亘在微臣心底多年,从不曾压制,也不曾对外与人排遣。倘若长公主对微臣好奇,微臣若要揭露,长公主,可敢做让微臣强行揭露之人?又或是,长公主,可敢真正的接近微臣?”
沉寂幽远的嗓音,森冷厚重得让人耳朵发颤,心口发麻。
这颜墨白何时曾这般与她说过话了。
凤瑶越发戒备的观他,“既是伤疤,摄政王揭它作何,免得疼痛溢血。再者,本宫与摄政王,并非亲近,某些心事,摄政王还是莫要对着本宫揭开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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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披他外衣
说完,凤瑶便转眸过来,不再朝他观望一眼。
身后,再度无声无息,沉寂压抑。
半晌后,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绪,继续道:“摄政王不是说要回府探望那些孩童?若是如此,摄政王便早些回去,莫要太过耽搁了。”
这话,她说得略微淡定,然而即便如此,心底深处的压抑与复杂之感,却愈来愈烈。
待这话落下不久,身后不远的颜墨白终于出声道:“本以为长公主有巾帼之勇,不料也是怕事惧人的,甚至连微臣,都不敢真正接近呢。长公主又何须处处防备微臣,亦如长公主所言,微臣盘踞朝中多年,但若微臣当真要让新帝下台,要架空长公主大权,也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洽”
凤瑶眉头蓦地一皱,未及反应,颜墨白厚重冷冽的嗓音再度扬来,“长公主既是不敢接近微臣,微臣心底的伤疤,自也不可对长公主告知半许。而今,微臣只问长公主一句,当夜微臣与长公主言道不再上朝,不再理会朝政,而今,长公主可改变主意,欲主动让微臣入宫上朝?”
凤瑶神色越发复杂,思绪翻转起伏,却仍是不曾言话钤。
她自是不希望颜墨白回得朝堂。而今的朝堂,百官好不容易稍稍开始进取了,倘若这颜墨白一回得朝堂,那些朝臣,自会因着颜墨白之故,有恃无恐。
如此下去,朝堂歪风邪气,何时才能止住?
思绪至此,凤瑶僵然而坐,脊背挺得笔直。
半晌,身后再度扬来颜墨白森然幽远的嗓音,“长公主若是意已决,微臣,自也遵从长公主之意,再不上朝。想来,缺了微臣一人,长公主自该放松,但日后若有用得到微臣之处,便望长公主,亲自,来求。且即便求了,微臣也不一定应话。”
亲自来求?
凤瑶眼角一挑,着实觉得这颜墨白有些大言不惭了。
她蓦地转眸朝他望去,却见颜墨白已无心多留,转头回去便继续往前,步伐也逐渐加快,最后迅速的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他并未提着灯笼而去,而此际的灯笼,则留在大石的下方,光火微微,闪闪烁烁。
凤瑶目光一直朝颜墨白消失的方向望着,突然间,心底的戒备虽是全然松懈了,但却不知为何,心境却变得莫名的沉重与压抑。
待回神过来时,远处的河心仍是渔歌唱晚,婉转悠远。而这条青州宽河的对面,则也隐约稀疏的亮着一些灯火。
听说这青州河的对面,便是大楚之地了。
凤瑶敛神一番,静静的朝对岸稀疏的光火望着。
生平之中,对大楚之地了解得并不多,只是知晓,天下横亘的几国之中,唯独大盛最是国力昌盛,而这大楚,虽国土虽阔,国力却不强,但竟能百年屹立不倒,便是在这乱世争霸之中,连她大旭之国都差点被大盛吞并,而那大楚,仍相安无事,并无半点战事的苗子,倒也着实奇怪。
又或许是,弱势之国,自有弱势之国的求生之能,说不准,那大楚之国,早已依附了大盛也不一定。
思绪翻转,目光也变得幽远。
风来,满身凉薄。
凤瑶回神过来,垂眸扫了扫身旁颜墨白放着的衣袍,犹豫了片刻,终归还是伸手而去,拿起衣袍便披在了身上。
虽心底对颜墨白抵触,但也不能与夜深凉薄作对。再者,今日才泡了许久的河水,如今最该注意的,自然是身子骨莫要着凉。
只不过,虽心思如此,动作也极为自然坚定,只是待衣袍披在身上,鼻间,则突然扬来了一股淡淡墨香,不浓烈,不刺鼻,有的,仅是一种难以言道的清雅之感。
凤瑶瞳孔越发的一缩,面色,也逐渐幽远,心底,又是一方莫名的起起伏伏。
往日只从刘老太傅口中闻说颜墨白在朝中结党营私,乃朝中佞臣之首,是以,心生不喜,再加之当时在行宫之中重病在榻,性命堪忧之际,颜墨白专程过来逼宫,让她立大皇子与三皇子为一字并肩王,是以,心底对颜墨白更为鄙夷恼怒,而后来,则是颜墨白当朝与她作对,处处讥讽,是以,对他的感觉便越发的不善。
但如今,夜深沉寂,河风浮动,身上披着的素衣外袍起起伏伏,淡淡的墨香四溢,才突然发觉,其实那颜墨白对她,似也并未太过,甚至太坏。
若他当真有心觊觎大旭江山,又何必,对她姑苏凤瑶俯首称臣,他大可凭着他这些年的深厚根基而踹下她与自家幼帝,自立为王。
是以,往日种种之事一点一点的从脑中浮现开来,凤瑶目光也逐渐变得越发的复杂,心底,缠缠绕绕,一股股莫名的揣度与感觉交织而起,浑身上下,也莫名的有些发硬发僵。
夜色,深沉。
半晌后,河心的渔歌也已彻底的消停下来。
待得凤瑶回神过来时,转眸而望,便见河心的那些渔船,竟已全数熄了灯,就了寝。
凤瑶静静的坐在石头上,孤身而立,目光,则静静的望向了前方的河道。
繁杂交织的情绪,也逐渐被她强行压制了下来,随后不久,心底便全数平静开来,无声无息,无波无澜。
时辰,逐渐流逝。
周遭的夜风,也逐渐盛了些。而前方的河道上,却是漆黑一片,并无半点船来或是人来的迹象。
今日她突然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转眼便被河水冲走,想来王能只要领人随着河道搜寻,定也是容易找到这青州的,奈何此际夜色已深,竟也不见王能领人而来,这其中的缘由,便也只能是,王能在那南山便已遇袭,或是,王能领兵前来救她之际,遇袭了。
思绪至此,凤瑶皱了眉。
不得不说,无论是哪种缘由,都对她与王能极其不利,这江南的反民训练有素,并非寻常百姓义军,是以,若那些反民不止看上了她姑苏凤瑶的性命,还看上了她亲自领来了这批赈灾物资,如此,事态便是麻烦了。
越想,凤瑶面色越发的陈杂。
待得片刻后,她终于放弃了等待,准备走寻这座山村借走一匹马,奈何她刚从石头上跳下来,还未来得及伸手将地上的灯笼拎起,而那河道的尽头,竟突然有几艘亮着灯火的船只遥遥而来。
瞬时,凤瑶蓦地吹灭了脚旁的灯笼,整个人立在暗处,遥遥的朝那远来的船只观望。
半晌,待得船只近了,凤瑶才见那些船并不大,每艘穿上都立着几人,又或许是想让人看清什么,每艘船上竟还插有迎风摇曳的兵旗。
凤瑶瞳孔一缩,再不深不浅的借着那船上的灯火仔细观望,才见那船上的兵旗正是她大旭的军旗,而那最前一艘船上立着的一人,身形壮实,模样熟悉。
凤瑶眸色一松,心底也蓦地一松,随即唇瓣一启,略微幽远的唤出了声,“王能。”
这话,稍稍添加了半许内力,飘荡而出之后,那立在第一艘船上的人,突然转眸朝她望来,随即紧着嗓子唤,“长公主?”
这话一落,船上之人纷纷朝凤瑶出声的方向望来。
凤瑶眸色微动,再度开口,“王能,本宫再这里。”
“朝那方向行。”王能顿时开口吩咐,刚毅的嗓音依旧极为有力,但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几分掩饰不住的释然与嘶哑。
仅是片刻,几艘船变突然变了方向,朝凤瑶的方向行来,待船只全数靠岸,凤瑶才缓步过去,立在了船前。
王能凝她两眼,随即速速与船上之人全数下船,而后极是恭敬的朝凤瑶跪了下来,低沉嘶哑的道:“属下护主不利,让长公主犯险,望长公主责罚。”
刚毅的嗓音,依旧嘶哑不堪。
凤瑶垂眸而望,灯火摇曳里,才见王能满身的袍子破破烂烂,发丝凌乱,撑在地上的手指,竟也染了血。
她瞳孔蓦地一缩,低沉而道:“你们先起来。”
这话一落,王能仍旧跪着,其余几人小心翼翼的面面相觑一番,而后眼见王能不动,几人也不敢站起身来。
凤瑶淡扫他们一眼,随即将目光独独朝王能落来,“王能,你且领着他们起来。”
王能依旧垂眸,不言不动,看着略微倔强。
但也仅是沉默片刻后,他终归还是率先起了身,而其余之人,也急忙小心翼翼的跟着站起。
“今日让长公主受危,属下”王能面色沉得厉害。
凤瑶抬眸观他,这才发觉不止他手指上沾染着血迹,就连他的脸上也沾染着血迹。
瞬时,凤瑶脸色微变,未待王能将后话道出,便已低沉而道:“今日之事发生得突然,而本宫也是轻敌,是以,今日受危,与你并无太大关系,你也无需内疚自责。”
说着,嗓音蓦地一挑,话锋也跟着直白而转,继续道:“本宫且问你,你身上这些伤,可是与那些黑衣人交手而得?”
王能恭敬点头,“的确是与那些黑衣人交手而得。当时眼见长公主滚落山去,属下等人即刻救援,不料刚滑入水里,便被黑衣人阻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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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拍桌而问
是吗?
凤瑶神色一沉,心生起伏。
如此说来,那些黑衣人倒是着实厉害了。
不止能将她姑苏凤瑶算计一回,竟也能将王能与精兵困上这么久,甚至直到此际夜色至深才追寻她来,不得不说,那些黑衣人,究竟是何来头!
思绪至此,凤瑶按捺心神,低沉无波的朝王能道:“那些阻拦你们的黑衣人,如何了?钤”
王能满面严谨,略微嘶哑着嗓子恭敬道:“那些黑衣人,身手皆极为了得,且招数招招狠烈,满身杀气,是以,为防对那些黑衣人放虎归山,属下与精兵,皆奋力而搏,最后将那些黑衣人,斩杀当场。”
凤瑶瞳孔蓦地一缩,“可留了活口?洽”
王能眉头一皱,点了点头,“留了。只是,那两名黑衣人似在行事前便在口中藏了毒,待被捉住之际,未待精兵当场审问,便已咬毒自尽了。”
咬毒自尽了?
凤瑶面色顿时变了变,心底深处的复杂之意,越发的浓烈。
究竟是何等的组织,才能如此的训练有素,甚至连派遣出来的黑衣人,都能口中藏毒,忠心不二。
如此,幸得她此行倒是来这江南了,若是不然,任由那些黑衣人的势力全数对难民洗脑招揽,发展壮大,而她大旭朝廷,自也岌岌可危。
“此番本宫带去的江南赈灾之物,可还安好?”凤瑶面色阴沉,继续低问。
王能恭敬点头,刚毅嘶哑而道:“待得属下与精兵将黑衣人斩杀后,州县的县令们已是为属下等准备了搜救长公主的船只。据与州官一道送船而来的精兵反馈,长公主此行带去的物资正被几百精兵守着,完好无损,长公主且放心。”
凤瑶满目复杂,淡漠点头,“今日那些黑衣人,倒是训练有素,招数狠毒。接下来的日子,定得好生戒备,不可松懈。”
“是。”王能急忙点头,嗓音恭敬。
说着,眼见凤瑶不再言话,他话锋稍稍一转,“此际夜深,长公主可要上船离开此地?”
凤瑶并未言话,裹好身上的外袍,随即便朝王能点了点头。
待凤瑶刚在船上坐好,王能全然不曾耽搁,当即吩咐行舟。
船只再度掉了头,朝上游而去。
凤瑶目光朝黑漆无底的前方一落,眉头也几不可察的骤了起来。
这时,王能恭敬刚毅的再度出声,“此处河水,并非湍急,此番船只自可逆流而上。待得行至水流急促之地,船只便得靠岸,那时,便只得劳烦长公主徒步回得江南了。”
凤瑶眸色微深,并不言话。
王能神色微微而紧,待朝凤瑶凝了片刻后,解释而道:“属下出发营救长公主时,只因船行最是方便,也最易在河中发觉长公主而将长公主救起。是以,出发得仓促,也不曾安排精兵策马围着河岸跟随,只因,当时天色已晚,再加之此番随行江南的精兵不够,且还有赈灾物资需要大批兵力守护,因而,属下擅自做主不曾调派精兵策马而来,顺势接长公主回去,望长公主,恕罪。”
依旧是刚毅无波的话,但语气之中,却依旧夹杂着几分干脆与恭敬。
凤瑶面色并无太大变化,仅是按捺心神,稍稍放缓了嗓音,只道:“王统领并未做错什么,相反,你不调兵来策马迎接本宫,本宫还得赞你临危不乱,顾虑周全。本宫非虚软无力之人,是以,徒步而行,自是算不得什么。再者,而今江南生事,今日袭击而来的反派也不可小觑,是以,比起本宫的性命,江南的赈灾物资更是重要。而王统领不挪用守护赈灾物资的兵力来迎接本宫,仅是自己领着几人冒险而来,王统领胆大心细,待得回宫后,本宫,自得奖赏于你。”
王能瞳色起伏,默了片刻,起身朝凤瑶跪了下来,“长公主宽宏大量,属下心生感激。但今日之事,终归是属下不曾护好公主,更也迟来营救。好在长公主此际无事,若长公主今日有个什么闪失,属下,定成大旭罪人,难辞其咎!”
凤瑶缓道:“突发之事,偶尔不曾预料与防备,也是自然。本宫对你,不喜苛刻,也不愿苛刻,只因王能你,忠心耿耿,本宫信得过!”
王能面色越发的严谨恭敬,磕头而道:“多谢长公主。”
“本宫从道行山回宫不久,是以,在后宫以及朝中根基不深,连带身边可用可信的心腹也少之甚少。今日之事,本宫不降罪于你,但也望你记住,本宫待你宽容,也望你待我大旭,衷心不二。”
说着,嗓音一挑,“起来吧。”
王能一言不发,缓缓起身。
凤瑶眸色微动,凝他几眼,思绪翻转,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周遭蓦地沉寂下来,幽幽的灯火下,众人神色各异,心思各异,兀自沉默。
几艘船一路往上。
许久后,水流逐渐的湍急,再也不若青州河内那般的平缓微弱。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朝王能落来。
王能当即会意,转眸朝摇船的精卫威仪吩咐,“速速靠岸,改步行。”
几名摇船的精卫顿时应声,随即纷纷摇船往侧。
待船只全数靠岸,凤瑶一行人下了船,几名精卫取了船上的灯笼与渔火,率先在前领路而行。
夜色漆黑,风声凉薄。
这河边小道,则是荆棘丛生,诸多之处,都长了不少疯长着且挡了路的蔓草。
精卫拔了长剑,一路朝前,一路为凤瑶清理略微挡路的野草或是藤条。
凤瑶面色沉寂,目光冷冽,一言不发的跟在精卫身后速步往前。
一路上,谁也不曾再度出声,徒留风声浮动,速然的步声凌乱而起。
许久,待得天色微明之际,满身疲惫的凤瑶,终归是走回了南山山脚。
而此际的山脚,已是临时搭了一座帐篷。
帐篷外,正有州官几人等候着,几人皆急促的走来走去,焦急打转儿。
待得凤瑶一行人稍微走近,州官几人顿时小跑过来,纷纷仅是朝凤瑶迅速的扫了一眼,随即便全数跪倒在凤瑶面前,胆战心惊的颤声道:“下,下官,拜,拜见长公主。”
凤瑶驻足,垂眸朝他们一扫,对他们的反应倒也是心头了然。
她姑苏凤瑶在江南突然遇险,生死不明,想来这些江南的州官,定也是焦急恐惧得都快六神无主了。
只不过,这些州官不曾因为恐惧而趁夜卷包袱逃走,倒也有些胆大,若是不然,稍微胆小的,怕是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消失无踪了。
“起来吧。”思绪至此,凤瑶按捺心神,朝他们低沉出声。
这话一落,也未待州官们反应,她便缓缓往前入了前方的帐篷。
帐篷内,这挂着一盏灯笼,光影摇曳暗淡,而帐篷内的摆设,却是极为简单,仅有一张桌,四张椅。
待在椅上坐定,凤瑶便伸手揉了揉略微发胀的眼,随即调声而道:“王能,让州官们进来。”
尾音刚落,帐篷外便扬来王能恭敬的嗓音。
则是片刻,不远处的帐篷帘子便被略微干脆的掀开了,随即,王能领着几名州官全数迅速的入了帐篷,最后站定在了凤瑶面前。
因着心底发紧发虚,州官们皆额头冒着汗,双腿也抑制不住的发抖。几人皆如木头一样杵在原地,纷纷垂着头,无人敢朝凤瑶望来一眼。
一时,帐篷内的气氛越发的沉寂,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压抑。
凤瑶仔仔细细的将他们打量了几眼,随即薄唇一启,低沉而道:“今日那些袭来的黑衣人,你们可知出自哪里?”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威仪与清冷,然而即便如此,因着赶了一宿的路,满身疲惫,连带脱口的嗓音也抑制不住的增了几许暗沉与嘶哑。
州官们浑身一颤,低着头,偷偷的朝身旁的州官打量,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反应。
大旭长公主在江南救灾之时遇险,无论如何,他们这些江南的州官也是脱不了罪责的。
是以,就算这大旭长公主终究是安然无恙,但此际这位主儿若是发火起来,怪他们不曾将江南的治安管制好,从而害得她差点掉命,如此一来,他们这颗项上人头,怕是也要不保了。
越想,越觉心惊胆战。
州官们面色越来越白,身子,也越发的颤得厉害。
凤瑶目光也越发沉了半许,低沉而问:“本宫方才之话,尔等可是听见了?”
州官们不敢再耽搁,当即急急点头。
凤瑶继续冷道:“如此,尔等如何不回话?”
州官们再度面面相觑,皆想让身旁之人壮着胆子出来言话。
只奈何,凤瑶当前,却是着实无人敢出来答话,生怕凤瑶这股火突然就朝他降了下来,到时候倒大霉的就是他一人了。
众人心底,皆如此顾虑,无人敢出声回话。
凤瑶冷眼盯着他们,再加之满身疲惫,心底深处,终归是积了怒意。
仅是片刻,她面色一沉,掌心一起,蓦地拍在了圆桌上。
刹那,仅闻得一道极是震撼脆裂的声音响起,州官们两腿发颤,顿时再度吓得跪了下来。
凤瑶冷眸而观,“说,今日那些黑衣人,你们可有接触过,或者,听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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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风雨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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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终归是壮了胆子,战战兢兢的回道:“长公主,江南近些年都极是平静,下官着实不曾接触过那些黑衣人之事,更也不曾听说过。”
这话一落,其余几名州官急忙附和点头。
凤瑶瞳孔一缩,继续道:“江南这些年虽是平静,但这些年出入江南之人,可有什么奇怪或是势力极大之人?”
那开口言话的州官白着脸,忍不住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摇摇头,继续道:“回,回长公主的话,不曾,这几年,江南也不曾有奇怪或是势力极大之人进出。且来江南的,大多都是文人墨客,吟诗作赋的多,倒是不曾有什么奇异怪癖之人。”
是吗偿?
凤瑶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自打江南灾患出现之后,江南一带,也无可疑之人或是势力磅礴的组织煽动民心?”
州官们眸色越发的颤得厉害,汗流浃背,纷纷低垂着头,无人再言话。
凤瑶瞳孔微微一缩,沉寂冷冽的目光再度朝他们微微一扫,嗓音一挑,继续道:“若未发觉势力磅礴的组织,那,这江南周边,可有山贼盗匪之类?”
冷沉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威仪与冷气,奈何纵是如此,即便外表强行装得强硬与冷冽,而浑身上下,竟也酸痛难耐,疲惫至极。
待嗓音落下,凤瑶便强打精神的朝州官们望着,只奈何,州官们依旧纷纷垂头,浑身发颤,仍旧是不发一言。
凤瑶眉头皱得厉害,心底,也终归是生了几分无奈与叹息,待得正要将这些州官们挥出去眼不见为净时,不料那最初言话的州官怯怯的抬眸朝她迅速望了一眼,而后紧着嗓子出了声,“长,长公主。”
凤瑶眼角一挑,转眸朝他望来。
他垂着头,模样恭敬至极,“江南周边的凤凰山头,倒是有一批山贼,朝廷也多次派兵围剿,但因山匪太会利用凤凰山地形,是以让朝廷兵力连连吃败。只是,那些山贼前几年还到处作乱,但这几年也突然如销声匿迹般消停了,是以,下官此际也不敢确定那些山匪是否还盘踞在凤凰山上。再者,前些日子山洪爆发之后,倒是的确有一批人入得江南与一些难民交友游说,但也不知那些人是否就是那凤凰山头的山匪。”
凤瑶眸色微深,心底深处的复杂之意,也越发强烈。
待得片刻后,她才低沉而道:“此事,本宫知晓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除了凤凰山头的山匪,尔等,可还知晓其它关于反贼之类的事?”
这话一落,州官们纷纷摇头。
凤瑶淡扫他们一眼,不再多言,仅道:“山匪之事,本宫自会差人彻查。这些日子,你们尽力安排好南山上的灾民,再好生配合楚予修建灾民房屋之事。”
“是。”州官们急忙恭敬而道。
凤瑶淡应一声,话锋一转,“你们先出去,先忙你们的去。”
州官们再度点头,全然不敢多呆,当即如释重负般急忙朝不远处的帘子小跑而去。
仅是片刻,几名州官全数跑出了帐篷,不远处那道帐篷帘子也顺势垂落下来。
一时,周遭气氛沉寂,略显压抑。
凤瑶兀自沉默片刻,才抬眸朝立在前方的王能望来,低沉而问:“王统领觉得,昨日袭来的黑衣人,是否像是山匪?”
王能稍稍皱眉,随即朝凤瑶恭敬而道:“若论有组织,甚至论训练有素的话,那批黑衣人,倒是有些像。但论拼死一搏,咬毒自杀的话,那批人,又似不若山匪。”
凤瑶漫不经心的点头。
也是,寻常山匪,大多皆是抢劫银子便罢,又如何会真正与朝廷如此作对,甚至还敢煽动难民造反,欲图揭竿而起的推翻整个大旭王朝。
再者,寻常的山匪窝里,定也没有死士才是,而昨日那些袭来的黑衣人,皆口中藏毒,一旦被活着,便咬毒自尽,如此狰狞且极端之举,倒也不是寻常山贼能做得出来的。
思绪翻转,越想,心境便越发的显得深幽复杂。
王能抬眸凝她片刻,犹豫片刻,恭敬而道:“长公主可是怀疑那凤凰山头的山匪了?”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朝王能一落,只道:“虽是怀疑,但也觉得不太可能。只不过,事到如今,即便觉得嫌疑不打,但也不能忽略放过。”
王能神色微动,刚毅而问:“长公主之意是?”
凤瑶稍稍挪开目光,神色深沉而又复杂,并未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本宫之意,便是差人,暗中彻查凤凰山上的山匪。”
王能倒也并未太过诧异,仅是稍稍皱眉,略微为难的道:“长公主昨日拨了一千精兵随楚大人为灾民修建屋舍,是以,再除去维护南山灾民安全的精卫,以及除去赈灾之物的精卫,而能用的兵力,也所剩无几”
凤瑶眸色逐渐幽远半许,“兵力之事,本宫自有安排。反贼猖獗,竟有反我大旭之意,本宫,自也不会姑息。此际,你便差人亲自差人去江南周边的府衙之处传本宫懿旨,勒令周边府衙调兵援助。再增派你亲信之人领兵去暗查凤凰山上的山匪。最迟明日正午,本宫,要知晓那些山匪究竟是否是昨日袭击本宫的那伙人。”
王能微怔,默了片刻,终归是恭敬点头。
待得王能领命出了帐篷,一时,周遭气氛才再度沉寂下来。
凤瑶满身疲惫,伸手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随即便稍稍趴在身边的圆桌,兀自休息。
大抵是太累,是以,便是趴桌而息,竟也能全数睡着。
而待得她终于醒来时,时辰已是正午。
待坐直身子后,脑袋略显晕沉,双臂,也发僵发麻,着实难受。
凤瑶稍稍皱眉,休息片刻,待双臂的麻木感终于松懈不少后,她才缓缓起了身,踏步朝前。
待掀开帐篷的帘子后,一时,极是明亮的光线袭来。
凤瑶眼睛一涩,当即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眼,待得片刻后,眼睛终于是适应了迎面而来的光线,是以,她终归是放下了挡在眼前的手,目光朝前一落,才见今日竟是天气极好,空中万里无云,甚至,还出了太阳。
当真是,难得。
此地连续下了多日的暴雨,天气阴沉冷冽,而如今,竟是终于天气放晴了,如此,这暴雨水患之灾,定也是要过了。
思绪至此,心底略微增了半许释然。
正这时,那一直立在帐篷外小心翼翼朝凤瑶望着的州官紧着嗓子出了声,“长公主,正午已至,您可要用膳了?”
凤瑶按捺心神,这才转眸朝他望去,待他略微畏惧的垂头下去时,才低沉沉的应了一声,“嗯。”
州官急忙恭敬点头,随即吩咐身边的衙役急忙将膳食端入帐中。
衙役们急忙领命,纷纷紧张的端着膳食入帐,而待将手中的菜肴放置桌上后,便一刻都不敢多呆,当即转身退了出来。
凤瑶依旧立在帐篷的帘子旁,目光幽幽的朝那州官望着,不出声。
大抵是被凤瑶这般盯着,太过紧张,州官双腿都隐隐有些发抖,额头再度冒了热汗,奈何,他的手却僵在袖中,浑然不敢抬手朝额头擦拭。
凤瑶凝他半晌,才垂眸下来,待得衙役全数退出帐篷后,她才低沉而问:“南山上灾民的午膳可是安排妥当了?”
那州官战战兢兢的道:“回长公主的话,已安排妥当。”
凤瑶神色微动,“楚予与灾民修葺屋舍之事,进展得如何了?”
州官继续紧着嗓子道:“屋落的地基大多已修建好,些有些修得快的,房子都修了接近一半高了。”
凤瑶心底略微增了几许释然。
只道是人多容易办事,如今瞧来,倒也着实如此。倘若灾民的误落全数安顿完毕,接下来,江南的洪水也该全数退却了,那时候,便该重新清淤与重新施肥播种粮食了。
朝廷的赈灾粮,终归是不能吃上一辈子,后续之事,便该灾民齐心协力,自给自足了。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幽远与复杂,随即也不再言话,仅是抬眸朝那战战兢兢的州官再度扫了一眼,吩咐他自行去忙后,便转了身,回得帐中的圆桌坐定。
此际圆桌之上,菜肴虽简单,但却荤素合理,模样略显精致,看来也是费了些功夫的。
凤瑶稍稍执筷,缓缓就食,奈何食欲仍旧不佳,几口下去后便已不再用膳。
下午,待小憩过后,凤瑶差帐外的精卫领着她去灾民建屋之地看了看。
果然如那州官所说的一样,房屋修建得极快,其一是所需物料供应充足,人手充足,灾民灾后重建的决心极浓,是以,一座座屋舍,便也修筑得迅速。
待简单的巡查之后,凤瑶与楚予随意言谈几句,而后不再多呆,返回了南山脚底。
这一日,风平浪静,沉寂平然之中,便全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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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咬毒而亡
待得翌日一早,凤瑶亲自登上南山再度探望灾民。
相较于第一次对她来访的惊愕,这一次,灾民对她倒是并无太过震惊,反倒是大多扬笑,极是热络恭敬的朝她恭唤。
家中屋落即将落成,加之洪水退却得厉害,是以,这些留在南山上的妇孺之人,也终归是释然而笑了。
凤瑶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衙役施粥,直至灾民膳食完毕,她才缓缓启程下山。
刚来得山脚下,那藏青的帐篷外,王能正刚毅而立。
眼见凤瑶归来,急忙弯身而拜,“长公主。钤”
“进来说话。”凤瑶抬眸,将他打量一眼,随即眸色微动,低沉出声。
这话一落,不待王能反应,她已率先掀着帘子入了帐篷。
则是片刻后,待她刚在椅上坐好,王能便跟了进来,恭敬的立在了她面前。
凤瑶挑眼观他,面色沉寂,目光,则略生起伏,“凤凰山头,可是有消息了?”
王能点点头,满面严谨沉重的道:“昨日自周边县衙,依照长公主之令,调来了三千兵力。此际,兵力正全数盘踞在此处一里之距。再者,昨夜属下亲自率五百兵力连夜探访凤凰山,则见凤凰山上,竟有不少灾民与物资初入,属下干脆的劫持了一车正欲送上山的物资,则见那马车之内,全是刀剑兵器,而那几名押车之人,虽不曾黑袍加身,衣着寻常,但待属下等拿下活口,正要问话,不料,那几日皆如昨日的黑衣人一样,咬毒自尽了。”
是吗?
凤瑶脸色骤然而变,目光,也越发的森冷凉薄。
小小的一个山匪,竟敢大肆的差人往山上运送兵器,甚至王能捉到的活口,也如昨日的活口一样咬毒自尽。
如此说来,那凤凰山头上的山匪,无疑便是昨日偷袭的那群人了?
思绪翻腾,复杂不止。
小小的山匪,竟也想与朝廷对峙,究竟是何目的!
不得不说,寻常的山匪,皆在意金银之物,虽惧恨朝廷,但也不至于煽动灾民造反,是以,那凤凰山头的山匪,究竟是何来头,又是何目的?
越想,越觉冷沉无底。
待默了半晌后,凤瑶才回神过来,阴沉而道:“那凤凰山上,大约盘踞多少人?”
王能恭敬道:“属下昨夜摸黑而上,但因路道艰险,视线不明,是以也不曾知晓那山头上究竟有多少人,只是后来故意用石头试探,也仅是惹来十几名山匪执着火把过来,是以,想来山头的山匪,应是不会太过。”
凤瑶瞳孔微缩,“昨夜可有打草惊蛇?那些山匪,可有发觉我们盯上他们了?”
王能继续道:“应是不曾。”
“嗯。”凤瑶嗓音微沉,应了一声,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令那些调动过来的精兵好生准备。待得黄昏之际,本宫,要亲自领他们上山剿匪。”
王能面色顿时一变,低沉沉的道:“长公主,此事不妥。剿匪之事,留给属下差人过去便是,长公主只需好生在此休息,不可以身犯险。”
凤瑶眸色幽长而又冷冽,并未将王能之话太过听入耳里,只道:“州官也说,凤凰山上的山匪极容易利用地形阻击朝廷兵力,是以,若寻常兵力上去,自是伤亡惨重。而本宫之意,便是先锋之队,便由你与本宫带头破阵,其余大军,随后跟上。如此,才可避免太多伤亡,也容易攻破凤凰山。毕竟,你与本宫的功力,终归比他们强,躲起来,也容易躲,若能一跃而上,擒贼先擒住王的话,便也可,避免一场腥风血雨。”
王能面色越发的复杂,眉头则是紧皱,眸中的刚毅与犹豫厚重之色全然掩饰不住。
待得片刻,他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长公主之言,虽是有理,但属下认为,此举着实危险。望长公主三思而行,让王能独自领兵前去剿匪便可,长公主只需在此等候属下的消息。”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沉的道:“本宫,非柔弱之人,王统领不必担心。”
王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长公主”
凤瑶神色微动,未待他后话道出,她便出声打断,“本宫意已决,王统领不必多说。你这两日也不曾好生休息,而今,自可下去好生休息。”
王能满面复杂,瞳孔中的担忧与无奈之色浑然掩饰不住。
眼见凤瑶态度坚定,他眸色发紧的朝凤瑶凝了半晌,最后终归是屈服下来,出声告退,随即便转身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天色,越发大好。
帐篷内,竟也逐渐的开始闷气起来。
许久,凤瑶缓缓起身踏出了帐篷,随即也未理会立在帐外一直候着的州官与精卫,仅是缓步朝前,行在了山脚一处葱郁树木下立着。
州官僵着步子朝凤瑶跟来,却又不敢跟得极近,反倒是在离凤瑶五米之距时便停了步子,拘谨怯怯得不敢再往前行。
凤瑶默了片刻,目光朝州官落来,“可有矮桌与棋盘?”
州官一怔,愕然朝凤瑶观来。
待蓦地回神,他便会意过来,极是紧张的朝凤瑶点头道:“有,有,长公主稍等。”
这话一落,当即转身跑开。
凤瑶转眸朝他的背影扫了扫,本以为这州官当真有矮桌与棋盘,不料许久后,这州官才满头大汗的领着一名搬着矮桌的衙役朝凤瑶跑来。
“长公主,下官将棋盘与矮桌给您找来了。”州官气喘不及,却仍是热络紧张的朝凤瑶讨好而笑。
凤瑶转眸观他,只见他怀抱棋盘与棋盒,步伐踉跄,满身狼狈,倒也着实是难为他了。
待得州官与衙役将矮桌和棋盘棋盒放好,凤瑶正要言话,不料二人皆是极为自觉的告辞退开,而后双双立在凤瑶五米之距,抬头望天,就是不敢朝凤瑶这边望来。
凤瑶眼角终归是抽了抽,着实不曾料到这江南之地的州官竟是怕她怕得这般厉害。
想来,自打入得这江南之地,她也不过是不苟言笑罢了,但也并非冷冽如魔,竟让这些州官如此惊恐畏惧才是。
思绪翻转,眉头也稍稍一皱。
待沉默半晌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一番,仅是淡漠而道:“县官大人若是有事要忙,便忙你的去。”
州官顿时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朝凤瑶紧张热络的道:“下官此际无事,候在这里便可。长公主若有其它吩咐,直接吩咐下官便是。”
凤瑶眼角一挑,扫他两眼,随即也未再言话,仅是伸手将矮桌稍稍朝不远处的石头挪了挪,随后便一言不发的坐在了石头上,开始独自对弈。
周遭,淡风浮动,空中阳光顺着头顶的树缝打落而下,微微在地上印下几许圆圆的光斑。
四下,皆沉寂无波,不远处的州官与衙役,依旧目光朝着别处,不曾朝凤瑶望来一眼,当真是准备当个木头人杵在那里了。
凤瑶抬眸扫他们一眼,而后便垂眸下来,修长的指尖拈起了棋盒中的棋子,独自开始对弈。
大抵是周遭太过沉寂,又或是,心底也极是沉寂,是以,此番对弈,思绪清明,神智,也极是清明。
整个下午,仅仅对弈了三局,纵是没落一枚棋子都极是斟酌与考虑,奈何待得最后,每盘棋,竟都被她下成了死局。
天色,几近黄昏。
凤瑶终归是将目光从棋盘上抬了起来。
不远处,那名衙役倒是站得极为笔直,而那州官,却已是开始东倒西歪,不是轻微的揉着肩膀,便是细微的晃晃腿脚。
不用多猜,这州官偏偏将那名衙役留在身边,其一怕是解闷,其二怕是避免尴尬,其三,应是在她面前壮胆了。
只是这州官独独未料到,她姑苏凤瑶独自对弈,竟也能下一下午,而这州官,便是在此活生生的站了一下去。
凤瑶神色微动,心下了然。
待片刻后,她才缓缓起了身,朝前而行。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脚步声,州官顿时停下了腿脚的晃动,随即当即转眸而望,瞳孔也蓦地漫出了几许紧张,随即开始点头哈腰的恭唤,“长公主。”
凤瑶扫他一眼,将他满眼的紧张放于眼底,随即低沉而道:“将王能唤入帐子来。”
这话一落,不待州官反应,凤瑶已是踏步路过了他,而后毫不停留的继续往前。
待回得帐篷坐下不久,便有精兵送来了晚膳。
凤瑶仍是不曾吃得太多,几口之后,便已放下筷子,兀自静坐。
不久,帐篷外突然扬来州官紧张讨好的嗓音,“长公主,王统领过来了,此际正候在帐篷外。”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让他进来。”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帘子便被微微掀开,随即,满身刚毅壮实的王能稳步踏了进来。
“长公主。”待在凤瑶面前站定,王能恭敬而唤。
凤瑶抬眸观他,神色微深,低沉而道:“那些调遣而来的兵力,可用过晚膳了?”
王能恭敬点头,“已是吃过。”
凤瑶点头,淡道:“黄昏,便要出发突袭凤凰山上的山匪,那些调遣而来的兵力,可是已然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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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杀心大起
“已是准备好,随时都可整装出发。”王能依旧答得恭敬,大抵是休息了半日,嗓音,也不若最初那般嘶哑疲惫,反倒是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强厚之意。
凤瑶略微满意的点点头,低沉而道:“如此,便好。洽”
说着,缓缓起了身,“本宫的马匹与佩剑可是备好?”
这话一落,王能眉头一皱,并未出声。
凤瑶淡漠无波的转眸朝他望来,眼角微挑,“怎么,未备?”
王能神色微变,满面复杂,待默了片刻后,他突然朝王能跪了下来,低沉而道:“今夜之行,注定不平,其间艰险也难以预料,是以,属下擅做主张,不曾为长公主备至马匹与佩剑。属下之意,是愿长公主静候于此,安然的待着属下为长公主传来消息便成,切莫以身犯险。大旭之中,损伤一些兵力不足畏惧,便是损了属下这人,也不足为题,但大旭若是没了长公主,定上下大乱。望长公主,听属下之言,三思。”
刚毅的嗓音,透着几分决然,然而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其中的几分着急与无奈。
凤瑶深眼观他,嗓音也变得极为幽远与低沉,“今夜之行,本宫已是三思过后的决定。”
王能眉头一皱,满面复杂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静静迎上他的目光,继续道:“若昨日袭击本宫的人当真与凤凰山上的山匪有关,本宫,自要亲自去捣毁其巢穴,还江南民众安宁,还我大旭安宁。再者,昨日本宫被袭,是因太过轻敌,而今专程而去,本宫倒是不信,那凤凰山上的山匪,竟也奈何得了本宫!钤”
王能眉头越发的皱得厉害,薄唇一启,又欲言话,不料未待他开口,凤瑶继续出声,“本宫心意已决,王统领也无需多言。那凤凰山上的山匪,不可小觑,是以,这次剿灭之行,本宫志在必得,绝不容许半点闪失。”
王能神色沉了沉,刚毅面容上的无奈之意,也逐渐被坚韧之色替代。
“长公主稍等片刻,属下,这便去为长公主备马。”
待得片刻,王能垂头,恭敬出声。
“嗯。”凤瑶不再多言,低沉而应。
王能并无耽搁,当即出了帐子,待得片刻后,他便已迅速归来,刚毅厚重的朝凤瑶道:“长公主,烈马已是备好,此际便可出发。”
说完,伸手而来,朝凤瑶面前递来了一把佩剑。
凤瑶伸手接过佩剑。满头的青丝早已干练的挽着,整个人看着满身清爽干练。
“走吧。”她抬眸朝王能凝了两眼,而后低沉出声,却是尾音未落,也未待王能的反应,便已缓步往前。
出得帐子时,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淡了下来,不远处,州官与几名精卫正立在一侧,眼见凤瑶出来,州官便立马迎了上来,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凤瑶已是极为干脆的登上了一旁的马车,随即扯过缰绳,策马而去。
瞬时,鞭子落在了马背,皮肉震颤的闷声在这寂寂的夜里被放得极大。
州官目光一颤,当即闭了嘴。
仅是片刻,凤瑶便已策马远去,踢踏飞跃,背影虽是细瘦修条,但却挺得笔直,给人一种全然掩饰不住的威仪与清冷。
州官吃了一惊。以前只闻大旭的长公主敢在敌军面前城墙一跃,此等勇气与胆大堪称巾帼之女,而今再见其策马英姿,州官心生颤动,倒是不得不服,这大旭的长公主,果然英姿飒爽,干练深厚,如此之人,哪里是深养宫中的金枝玉叶,明明像是叱咤风云且分毫不逊男儿的铁血之人。
越想,越觉心底震撼。
待回神过来时,只见御林军统领王能也不知何时策马离去,而此番这帐篷之地,便只剩下几名精兵以及一旁立着的衙役。
州官稍稍敛神一番,不敢吩咐这些从皇城而来的精兵,只得朝一旁立着的衙役咳嗽一声,威仪吩咐,“长公主有事出去,此处这长公主入住的营地,我们需打起精神,守好了。”
衙役脸色一紧,急忙点头,顺势还站端了身。
大抵是今日天色极好,天气转晴,是以,今夜的天空,竟有圆月悬挂,皎洁若雪。
凤瑶策马往前,满身清冷,却是不多时,王能便已策马追上,而后行在了她的前方,为她带路。
待入得调遣而来的三千精兵的营地,王能与凤瑶纷纷策马驻足。
此际,三千精兵早已整装待发,且个个都已是整齐有素的站在了马旁。
待得王能说出凤瑶的身份后,精兵们纷纷一怔,随即急忙跪身而下,恭唤长公主千岁。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国之有难,盗匪横行,尔等,可愿随本宫一道去剿匪灭贼,保家卫国?”
精兵纷纷点头,雄厚扯声而道:“愿意,愿意!”
凤瑶嗓音微挑,“凤凰山上的贼匪,乱我民心,坏我大旭纲纪,甚至有反我大旭之意,今夜,本宫亲自带尔等过去剿匪。虽不强求杀敌,但若能真正杀敌,甚至攻破贼匪巢穴,本宫,定有重赏!”
这话一落,士气越发刚毅高涨。
凤瑶不再多言,转眸朝王能示意一眼,随即便调转马头,策马远去。
皎月当空,周遭亮堂,便是无需火把,也能策马前行。
一路上,千军奔腾,阵状雄厚。
待行得不久,凤瑶转眸朝一直策马跟在她身边的王能低沉而道:“随你与本宫先行上山突围的先锋队可是准备好了?”
王能恭敬点头,“已是分好。先锋之队,共五百人,其中有一百名弓箭手,四百名出类拔萃的精卫,到时候会随长公主与微臣一道先行上山突围。”
凤瑶点头,“出类拔萃的精卫上山,虽危险重重,但他们的本事总该比其余人厉害,容易上山突围,也不易被匪贼击中。”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两脚稍稍拍了拍马腹,奔走速度越发的惊人。
一行浩荡,疾驰而奔。
待朝前行了许久,刚然冷毅的气氛里,王能再度略微复杂的出声,“长公主,前方不足一里之距便是凤凰山脚了,为防打草惊蛇,此际,我们需分头步行,免得马蹄声震动雄厚,惊了山头上的山匪。”
“嗯。”凤瑶低应,朝他点头。
王能凝她一眼,随即便扯声吩咐停马。
仅是片刻,几千人全数训练有素的策马而听。
瞬时,周遭突然一片寂寂,无声无息之中,竟是透着几分令人头皮发麻的幽寂与厚重。
凤瑶停马,转眸朝王能望来,“三千精兵,五千先锋,一千随后而跟,再分五百之人,最后跟着上山。而剩下的一千精兵,则围绕在山脚,若是山上有恙,便上山营救,若山上无恙,便追击逃窜下山的漏网之贼。”
王能微怔,随即恭敬点头。
凤瑶不再言话,极为干脆的下了马,而后一言不发,缓缓朝前。
王能办事极为迅速,仅是片刻便已朝三千精兵吩咐完毕,也分派完毕。
随即,他便领着五百精兵朝凤瑶跟来,一行人速度极快,一言不发,只是待靠近凤凰山脚时,众人脚步皆不自觉的放轻了几许。
一路行来,足下的道路极是崎岖,但也不曾遇到一辆朝山上运送物资的车马。
而待悄无声息的上山,也不曾遇见一人,只是待攀爬上凤凰山三分之一时,透过树缝而望,便见头顶不远,突然有细微光火。
果然有人。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朝王能望来。
王能扫她一眼,不言话,仅是回头朝身后的精兵低沉而道:“脚下放轻点,未达老巢之前,不得太过打草惊蛇。”
王能这是怕动静太大,惹得山上那些匪贼趁夜逃走,如此一来,匪贼四散,自也不容易打击。
凤瑶心头了然,随即回头过来,继续放轻手脚的朝上攀登。
皎洁的月色,被树枝遮挡不少,是以,脚下的路,也略微的有些昏暗不清。
这条山路,想来定是寻常多人走动,是以倒是被磨得极为光滑,但行走之间,若不小心谨慎的话,也自是容易脚滑摔倒。
一路往上,一行人皆声响极小,待靠近那亮有火光之处时,却见那头顶上方不远,正架着一盆篝火,火旁,正有五名壮汉手握大刀的来回走动,一双双略微狠烈突兀的眼,则四处扫视,谨慎防备。
凤瑶瞳孔微缩,驻足而停。
身后的王能等人也全数停了下来,这时,几名弓箭手轻步上前,立在稍稍靠后凤瑶的位置便蓦地拉开了弓。
瞬时,弦动箭出,猛烈的破空声再者黑夜里显得格外的寂寂。
刹那,嗖嗖嗖的几声,头顶火盆旁的几名壮汉顿时反应过来,当即要闪身而避,不料利剑已是恰到好处的穿心而过,他们浑身蓦地一颤,最后连呼都无法呼喊一声,重重倒地。
凤瑶神色微动,转眸朝身后几名弓箭手望来,心生起伏。
只道是这几名弓箭手,倒是着实箭法厉害,也难怪会被王能选为先锋。
只奈何,也本以为能如此悄无声息的继续往上,甚至能无声无息风平浪静的捣入山贼巢穴,却是不料,待上得凤凰山的山腰时,守候在山腰上的山贼竟是多了一半,而正待弓箭手的利箭破空而出后,虽有几名山贼中箭而倒,但也有几名壮汉身手灵敏的躲过,甚至于,光火摇曳里,那身材壮高且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刚立稳身形,便已扯声大吼,“有人擅自闯山!杀!杀!”
刹那,山头各处顿时亮了灯火,满山之中,骤然呼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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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值价得很
凤瑶瞳孔一缩,脸色一变,暗叫不好。
却也正这时,头顶上方顿时有巨石滚来。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闪身而避。奈何脚底还未彻底站稳,头顶上方又有巨石而来。
源源不断的石头,犹如雨水一般,倾泻而下,密集厚重得可怕。
凤瑶面色冷冽,心底倒是极为平静,嘴里低沉而呼,“小心避开,找准时机往上冲。洽”
“是。”下方,顿时有精卫的嗓音恭敬响起,虽嗓子略微发紧,但却并无半点颤抖与畏惧。
凤瑶抽空朝下扫了一眼,只见巨石滚落,但那些精卫们皆身手灵敏,大多不曾被山石击中钤。
她心底也逐渐松了半许,随即抓紧时间,踏步而上。
山石滚落密集,声势浩大。
凤瑶紧着目光,稳步灵敏而上。
待登上前方的篝火之处,凤瑶蓦地拔了腰间的佩剑,蹭亮的剑尖蓦地朝那些山贼袭去。
瞬时,山贼惊急拔剑,冷硬抵抗。
凤瑶眼角微眯,手中长剑肆意飞舞,剑剑致命,仅是刹那功夫,几名山贼全数而倒,徒留那络腮胡子的壮汉飞快而逃,蓦地朝山上冲去。
皎月清辉,透着树缝稍稍投下。
周遭,火光遍布,喊声震天,只是大抵是将滚石已然用尽,那些山贼,终归仅是喊声震天的从山上的密林里蹿了下来。
声势好大的吼声,雄厚凌乱的脚步声层层而来。
凤瑶皱了眉,赶制她身边的王能也皱了眉,随即低沉而道:“虽剿匪为重,但望长公主顾好自己。”
刚毅冷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
凤瑶转眸朝他扫了一眼,沉寂无波的道:“本宫自有分寸,无需担心。”
这话一落,抬剑而起,极是淡定的踏步朝前,朝那些冲下山来的山匪们迎去。
王能眉头皱得厉害,当即一把拉住凤瑶手腕,急促而道:“长公主先莫急,待得弓箭手射上一轮后,您再继续上山也不迟。”
凤瑶瞳孔一缩,转眸观他,默了片刻后,阴沉而道:“不必顾及本宫,令弓箭手射便是。”
说完,眼见王能又欲言话,凤瑶先他一步再度出声,“山贼迅猛,人手倒也不少。本宫此行,定要跃身而上,先去将山贼之王擒了,如此,才可避免更多损失。”
王能瞳孔发紧,满面担忧的道:“长公主此话有理由,不若,长公主先在一旁观战,属下独自上去擒王”
“不必。精卫之处,需你指挥。”
未待王能言完,凤瑶已低沉出声,这话一落,便已是干脆的拂开了王能的手,闪身而上。
“长公主!”身后,王能的嗓音发紧发干,担忧之意尽显。
凤瑶不曾回头,飞身而上,却并未与那些冲下山来的山匪正面冲突,而是闪身而避,朝侧面山贼略少的一端强行上山。
一路行来,虽所遇的山贼并非太过密集,但也并非太少,是以,手起刀落,杀伐之中,浑身上下,竟也全数被鲜血染透。
周遭,依旧喊声震天,片刻之际,两军交战,短兵相接的声音浑身震耳。
凤瑶眉头一皱,足下越发的迅速,手中的长剑,也越发的对那些挡在前方的山匪挥得迅速,招招毙命。
一路往前,浴血奋战,凤瑶面无表情,瞳孔阴沉,满身是血,犹如突然从血泊里出来的鬼人。
奈何,若是寻常之人见她剑术如此阴狠,定也会心生惧意,然而这山头上的山贼,却浑然不惧,又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早已将生死不放于眼里,明知朝凤瑶冲来是死路一条,奈何他们仍是不为所惧,纷纷极是冷狠干脆的朝凤瑶袭击。
凤瑶不住的挥剑,剑尖鲜血四溅,奈何眼见她剑术阴狠不易对付,朝她围来之人,竟也越来越多,纷纷开始聚众朝她围攻袭击。
凤瑶面色越发的森冷,瞳孔也越发的沉寂冷冽,手中的长剑,肆意挥动,杀伐漫天。
一路杀伐,一路往前,虽行走得缓慢,但身后,尸首无数,血流成河。
凤瑶满面沉寂,瞳孔沉寂,挥着刀剑的姿势,阴狠凌厉,然而纵是外表一片平静,心底,则早已起伏连连。
从不曾想过,她姑苏凤瑶,竟也会如此大肆杀伐,冷狠无情。
思绪翻动,手中的剑,也蓦地颤了半许,瞬时之中,她陡然朝后退了几步,待身形立稳之后,她低沉而呼,“你们家的主子,便是缩头乌龟不成?便是此际杀伐至此,竟还是让你们用血肉之躯来挡,他呢?难不成,他还要坐山观虎斗,又或是,逃之夭夭?”
这话一落,山贼们瞳孔一缩,则是片刻,便再度踏步朝凤瑶袭来。
当真是不可理喻,竟遇上了一些愚忠之人!
又或者,这群人皆是被以毒控制,除了用血肉来挡她的长剑,别无选择。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也跟着复杂开来。
仅是片刻,她蓦地提气飞身而起,冒险踏着前方山贼们的肩膀便骤然朝上。
“追!”喧嚣森冷的气氛里,山贼们似是极为难得的惊了一下,开口而呼。
凤瑶不贪战,也不再恋战,仅是层层躲避,迅速朝上蹿去。
如此之为,倒是极有效果,不多时,她便已提气飞身蹿至了山顶。
瞬时,周遭没了树木灌丛的遮挡,冷风拂骤,而这山顶之上,则一片平坦。
豁然开朗的地盘上,立着错落有致的草屋,而那些屋子的前方,皆燃着汹汹篝火。
大约有上百名黑袍之人,正整齐的立在凤瑶前方,似是已然在此站得太久,乍然观望间,只见这些黑衣人,像极了木头。
凤瑶蓦地飞身而下,驻了足,微微而缩的瞳孔,冷沉沉的朝前方一排排黑袍男子观望。
曾记南山上袭来之人,也是满身黑袍,森冷刚毅,如今再瞧得面前的这些黑袍男子,心底也已全然笃定这些人与南山袭击的那些人是一伙的了。
身后,层层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待得片刻,那些从山腰追来的山匪们也已逼近,当即便要挥刀朝凤瑶围拢砍来,凤瑶瞳孔一缩,再度飞身而起,正要越过前方那一排排黑袍之人,不料黑袍之人顿时变换阵形,待凤瑶刚刚落地,他们已是将凤瑶彻底围在了人圈里。
凤瑶脸色微变,满目冷冽,随即缓缓收了剑,阴沉而道:“你们山头儿呢?”
森冷的嗓音,缓慢无波,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淡漠与平静。
黑袍男子们冷眼观她,并不言话。
待得片刻后,突然有掌声慢悠悠的响起,随即,是一道粗犷戏谑的嗓音,“本还以为是哪个身手了得之人竟有本事闯上我凤凰山头,却是不料,竟是个娘们!”
粗犷戏谑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不可一世。
凤瑶眸色微动,淡漠无温的循声一望,便见前方不远,正有几名男子陆续从黑衣人的缝隙中穿梭而来。
待那几人走得近了,凤瑶才见那行在最前之人,满身壮实,脸上横亘着一条狰狞刀疤,目光戏谑粗犷,着实透着几分土匪之气。
而行在他身后的二人,一人则满面络腮胡子,正是山腰之际与她交过手的壮汉,而另外一侧的豹纹男子,则依旧一身豹纹,但却年纪略轻,肥头大耳,看似倒是略显憨厚。
这三人,便是这凤凰山上的土匪头子?
思绪至此,凤瑶眸色几不可察的一沉。
正这时,那三名壮汉已是停在了凤瑶面前,一双双鄙夷戏谑的目光,毫不避讳的在凤瑶身上扫视。
凤瑶满身是血,脸上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已是有些看不出容貌。
三名男子打量半晌也未打量出个所以然来,随即,那立在最前的刀疤男冷嘲出声,“小娘们倒是厉害嘛,立在本大爷面前,竟也能一派淡定,不发抖!”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突然狠了半缕,“说!你究竟是谁?竟还敢集结官兵攻我凤凰山?”
凤瑶瞳孔微缩,阴沉观他,淡漠无温的道:“尔等前日,不是还派人欲致本宫于死地,怎么,这才不过一日,竟认不得本宫了?”
幽远平然的嗓音,却也毫无温度,无端之中,还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冷冽与威仪。
这话一出,在场之人纷纷一怔。
则是片刻,那刀疤男从上到下再度将凤瑶打量了一眼,“你是大旭的长公主?”
挑高鄙夷的嗓音,卷着几分疑虑。
然而这话入耳,凤瑶已瞳孔微缩,心底深处,杀心大起。
这人能这般直接的问出她的身份,想来,前日南山之事,定是他们干的了!
思绪翻转,面色之上,也略微透出了几分杀气,凤瑶无心与他们多言,待按捺心神一番,阴沉而问:“本宫且问你,南山袭击之事,是否与你们有关!”
刀疤男轻笑一声,戏谑道:“大爷我还是第一次遇到对我咄咄逼问之人,且竟然还是个娘们!也罢,反正死到临头,也不怕让你做个明白鬼!当日南山袭击,的确乃我们干的又如何?你大旭长公主的性命,可是值钱得很呢!既是上次未能让你淹死在河里,而今你主动送上门来,得,大爷我今儿便亲手提你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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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降或不降
“放肆!”凤瑶阴沉而道:“本宫问你,你们土匪当得好好的,如何要纠结难民对朝廷造反?”
刀疤难阴沉而笑,两眼也跟着稍稍一眯,“这年头,打家劫舍的日子不好过,既是有人给我们钱财,我们自然为他们卖命。而你长公主这枚人头,可是值钱得紧,今儿你送上们来,大爷我,便不客气的要了。”
凤瑶眸色微动,阴沉而笑,“本宫独身一人而来,好歹也是女子,你身为土匪头子,若以多欺少,怕是要惹人闲话。”
他眼角一挑,笑得粗犷,“你这人头,大爷我志在必得。也罢,你本是要死了,大爷如何不能满足你将死之求。”
说完,目光朝周遭之人一扫,“大爷我与这大旭长公主独斗,尔等只需观战便可。待得我将这娘们的人头拿下,再将山上的那些官兵剿灭,我们,再饮酒庆贺,不醉不归!洽”
周遭之人顿时欢呼而起,“不醉不归,不醉不归”
刀疤男子这才朝凤瑶望来,“你这下满意了吧?大爷我独自取你人头,可不算以多欺少呢。钤”
凤瑶瞳孔一缩,未待他尾音落下,手中的长剑已蓦地朝他袭去。
他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当即闪身避开,待站稳身形后,他略微诧异的道:“倒是个辣娘们,有趣!若你不是那人要要的人,大爷我倒是可以考虑抢了你做我的压寨夫人。”
“老大小心些,这娘们剑术厉害得很。”正这时,立在一旁的络腮胡子壮汉急忙出声。
刀疤男鄙夷轻笑,“花拳绣腿的空架子,何足为惧!”
这话一落,猛的抬掌朝凤瑶袭去。
凤瑶面无表情,瞳孔则是阴沉至极,手中的长剑,肆意挥舞,招招冷狠,再加之剑术配合着掌风循环而用,待得几番激烈的打斗之后,刀疤男子胳膊蓦地挂了彩,凤瑶则满身是血,狰狞威仪,给人一种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狰狞鬼怪之感。
眼见凤瑶招数厉害,且内力浑然不若,刀疤男连连败退。
在场之人顿时收敛了看戏之姿,个个都面色紧张起来。
“老大小心些,这娘们毒得很!”络腮胡子急得团团转,扯着嗓子出声,奈何尾音未落,眼见刀疤男发丝都被削掉一缕,络腮男越发的焦急,当即要不顾一切的拔剑而上,不料刀疤男已是眼风扫到了他,怒沉出声,“不得过来参与!这娘们的项上人头,老子要一个人取!”
或许是尊严的问题,又或许是被凤瑶击得连连败退是以心底震怒的问题,刀疤男怒吼了一声,随即终于是拔了腰间的大刀,粗犷冷冽的朝凤瑶道:“本想让你死得痛快点,但如今瞧来,你倒是得寸进尺,如此,便别怪大爷我心狠手辣了!”
这话一落,手中的大刀蓦地朝凤瑶袭去。
凤瑶沉寂应对,手中的长剑挽出剑花缕缕,剑气也是格外雄厚,待与刀疤男子再度打了半个回合,耳闻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王能扯吼的嗓音,“长公主!”
凤瑶瞳孔一缩,终归不再多做纠缠,当即剑锋而起,另一只手掌掌风而动。
瞬时,刀疤男子刚刚举刀迎向了凤瑶手中的长剑,但凤瑶的另一只带了内力的手掌,骤然拍在了他的胸膛。
“噗”的一声,刀疤男蓦地喷了口血,整个人顿时被凤瑶的掌风拍倒在地。
“老大!”刹那,在场之人纷纷惊呼,正要上前而来,凤瑶的脚已是踩在了刀疤男的胸膛,手中的长剑,也抵在了刀疤男的脖子。
一时,在场的山匪惊呆了眼,本要朝前踏步的脚,瞬时僵在了原地。
刀疤男嘴角不住的淌血,咳血不止,本要强行的挣脱开来,奈何全身已无力气,整个人显得颓然不止。
正这时,前方不远的山下,王能已是领人冲了上来,刹那之间,本是僵在原地的山匪们全数被精兵团团围住。
山匪们这才回神过来,正要奋起而斗,凤瑶扯声而道:“谁若敢动,本宫便即刻杀了他!”
森冷的嗓音,威仪重重。
这话刚落,那立在一旁的络腮胡子壮汉焦急大吼,“老大还在她手里,谁都不许动,不许动!”
一时,在场的黑袍男子们纷纷再度僵立,目光起伏,却也全然不敢动手。
王能当即通过人群行至凤瑶面前,眼见凤瑶满身是血,他瞳孔颤了颤,紧着嗓子厚重而道:“长公主,山上其余的山匪,能招降的,便全数招降,此际正全数捆在山腰上等长公主发落,而其余拼死不投之人,属下已将其全数斩杀。”
“既是不降,祸患之人,自是留不得。不止是那些山上之人,便是这些山顶之人,亦是如此!”凤瑶淡漠出声。
说着,目光朝周遭黑衣人一扫,阴沉而道:“本宫历来不喜大兴杀伐,也知你们这些人,大多被毒物控制,不得为山匪不效力,是以,本宫对你们,并无恶意,只要你们安分归降,本宫,自也不会难为你们。想来,成为山匪,大多被人所逼,或被命运所逼,从而不得已而为之,而今,本宫便问你们一句,若本宫要你们改邪归正,要你们堂堂正正的参军保卫家国,无需被山头匪贼压榨,只要有能之人,或是在军中有建树甚至立了军工之人,本宫,定加官进爵,决不食言。是以,你们这些人,降,还是不降?”
森冷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幽远。
在场黑衣人们纷纷一怔。
则是片刻,那满面络腮胡子的男子恶狠狠的朝凤瑶出声,“我凤凰山匪的士气,岂容你动摇!此际,你对我家老大,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本宫转眸朝络腮男子望来,瞳孔冷冽,满面的鲜血在火光与月光中显得格外的森冷狰狞。
“本宫要你说话了?”说着,嗓音一挑,“若不想你家山匪头子死在本宫剑下,便住嘴。”
络腮男眉头一皱,当即暴怒,奈何薄唇一启,眼风扫着凤瑶脚底踩着的刀疤男,顿时浑身一颤,噤了声。
凤瑶冷扫他一眼,不再多言,阴沉的目光朝周遭黑衣人一扫,继续道:“本宫言尽于此,而今再问你们一遍,降还是不降?”
这话一落,本是僵然而立的黑衣人们终归是变了脸色,略微面面相觑,却是不言话。
正这时,王能皱了眉,刚毅严谨的道:“长公主,若让山匪参军,怕是不妥。先不说这些山匪当惯了匪贼,性子鄙陋,全然不适合参军,就论这些山匪本是居心叵测,是以,若冒然引入军中,怕是”
话刚到这儿,王能便垂头下去,止了声。
凤瑶面色不变,低沉而道:“山匪窝里,自也有铁血之人。只要这些人能改过自新,也可是我大旭猛将。再者,上山为匪,本为生计,而今,本宫对他们提供生计,若仍是不降者,杀无赦便是。”
淡漠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幽远,也透着几分森冷无情。
待这话落下后,周遭黑衣人面色越发一变,心思不稳。
络腮男子顿时急了,当即朝周遭黑衣人道:“你们莫要望了,若叛归朝廷,你们便自有死路一条!”
说着,面色一沉,心一狠,扯声而吼,“还不将这娘们拿下并救下老大?那人可是允了我们千两纹银,剿灭这些朝廷之人,夺了这娘们的性命,你们便也能此生无忧唔!”
怒沉嘶吼的嗓音还未道完,凤瑶瞳孔一缩,抬掌而起,顿时隔空拍中了络腮男子的胸膛。
络腮男子闷哼一声,身子被震得老远,最后狠狠的跌落在地,口吐鲜血,待得伸手朝凤瑶颤颤抖抖的指着,本是要破口而怒,奈何已是道不出半个字来。
瞬时,在场的黑衣人们越发的震惊,落在凤瑶身上的目光也纷纷增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愕然。
却也正这时,凤瑶瞳孔一缩,嗓音一沉,朝周遭黑衣男子冷冽而道:“你们呢?是要继续顽抗,还是归顺朝廷?又或是,究竟是要生还是要死?”
这话一落,在场的黑袍男子们大多已是突然丢了手中的大刀,蓦地跪了下来。
那些剩余的黑衣人们略微僵然的立在原地,眉头紧皱,随即,有人沉寂的担忧而问:“亦如长公主所说,我等以前,大多皆是江南周边各个村落的壮汉罢了,为了生计不得不上山为匪。但如今,不是我们不愿顺势而改邪归正,归顺朝廷,而是,每个凤凰山上的山匪,半年前皆服了毒药,若每月无解药服下,我等定死路一条。”
这话入耳,凤瑶并未太过诧异。
待默了片刻,她阴沉而道:“此际,离服下解药之时还有几日?”
那言话的黑衣人垂眸下来,低沉厚重的道:“仅有,三日。”
三日。
凤瑶瞳孔微缩,不再言话,仅是稍稍蹲身下来,冷冽的目光扫着脚底的刀疤男,脚底也稍稍加重了力道。
刀疤男胸膛受痛,当即闷哼,鲜血依旧顺着他的嘴角流出,狰狞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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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劝劝王爷
“说,解药在哪儿?”凤瑶冷眼观他,嗓音威仪。
刀疤男顿时咧嘴笑了,鲜血染红了他的牙齿,整个人看着诡异至极,“老子今儿败在了女人手底,别说日后我无脸见人,就是即便我活着,上头那人定也会取我性命。如此,你想要解药,休想!我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这些山匪既然想叛变,那他们也别想活着!老子死都得让他们陪着!”
阴沉森冷的嗓音,透着几分戏谑与狠毒。
凤瑶眸色微动,阴沉而道:“本宫能饶过凤凰山上的山匪,自然,也可以饶过你,若你能将功折罪,今夜之事,本宫定让人全数封锁消息,甚至,也可为你在军中谋得一职”
未待凤瑶这话落下,刀疤男嘿嘿一笑,“你是在诱降我?洽”
凤瑶眼角一挑,冷眼观他,正要言话,不料骤然之间,前方突然有细物破空之声蓦地传来。
瞬时之中,立在前方位置的几名精卫与黑衣人刹那闷哼倒地钤。
“长公主小心!”王能当即一唤,转眼已是将凤瑶拉至了一边,却也正这时,又一波东西顺着倒下的精卫与黑衣人贴身而来,瞬时之间,全数刺中了刀疤男子的脑袋。
凤瑶面色骤变,欲要拉那刀疤男已是来不及,待得那东西入头,刀疤男蓦地惨呼,却也仅是惨呼了两声,挣扎了一下,便全数没了动静。
一时,周遭之人纷纷震惊,当即抽刀拔剑转身而立,满腹戒备。
凤瑶瞳孔骤缩,面色阴沉,目光在那刀疤男头上的细物一扫,月色火光之下,才见他那头上,竟是镶着几枚明晃晃的银针。
竟是银针!
“搜!”眼见她满面阴沉,王能嗓音一沉,蓦地朝前方的精卫吩咐。
精卫们顿时应声,当即要抬脚而去,刹那,凤瑶挑着嗓子出了声,“慢着。”
精卫们顿时稳住身形,纷纷下意识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满身淡定,神色冷冽,目光朝王能微微而挪,阴沉而道:“既是突然袭击,银针手法极是精准,如此,定也不是等闲之辈。再者,深山老林,搜寻不易,倒也费人力。”
王能满面刚毅,目光发紧,“长公主说得是。”
凤瑶扫他一眼,不再多言,随即将目光朝周遭黑袍山贼一扫,只道:“你们山头已亡,而今,无论如何,你们身上的毒,都没了解药。不过,我大旭人才济济,毒医无数,你们若能归降,本宫自能找人为你们配出解药。”
低沉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幽远与威仪。
奈何这话一落,在场的黑袍山贼纷纷皱了眉,面上也纷纷漫出了一层灰暗,随即,那最初言话的黑袍山贼挫败低沉的道:“便是大旭人才济济,但长公主还得昭告天下寻找毒医,便是找到了,毒医还得破解我们身上的毒,还得费时去研制解药!但我们身上的毒,仅有三日便发作了,是以,我们已然等不了那么久。”
凤瑶瞳孔一缩,“此法不行,那本宫,便亲自来研制。你们既是也知晓心底无望,便也自该,信本宫一回。”
在场的黑袍男子皆半信半疑的朝凤瑶望着。
待得半晌后,那些最后站立着的黑衣人们也终归是全数跪了下来,低沉沉的唤,“长公主千岁,我等誓死效忠大旭。”
凤瑶瞳孔微缩,心底深处,也莫名的厚重了半许。
她兀自沉默,森冷厚重的目光朝周遭黑袍男子扫视,待得半晌,才冷冽无波的道:“本宫方才便已说过,若能归顺我大旭,只要又拥有为甚至建有功勋之人,本宫定加官进爵,让尔等平步青云。这大旭,终归不是本宫一人的大旭,也是大旭万千子民的大旭。是以,本宫不血洗这凤凰山头,是因不愿在将本该对准敌贼的刀剑对准国人。倘若尔等也是血气方刚的忠义之人,这大旭之国的安危与繁荣,本宫,便也能放心的交到你们手里。”
森冷平寂的嗓音,带着几分不曾掩饰的直白与认真。
黑袍山贼们越发的触动,当即磕头,整齐划一的道:“我势必护卫大旭,维护大旭,望长公主放心。”
凤瑶微微点头,不再言话,随即目光再度朝那最初言话的黑袍山贼道:“尔等既是归顺朝廷,本宫自也不会怠慢你们。你且与本宫说说,身上之毒,有何特点与反应?”
那黑袍男子抬眸朝凤瑶迅速扫了一眼,而后低头下去,低沉沉的恭敬道:“那毒平常倒是感觉不到,只有在毒发之际,才如血流逆转,满身红肿胀痛,甚至腹如刀绞,似是肠子与骨骼都断了一般,若再无解药来解,便会血管胀裂,七窍流血而亡。”
凤瑶瞳孔微微缩,“本宫也曾听说,你们若是被活捉了,也会咬毒自尽”
“那毒与身上的毒并非一样。只是在被活捉之际,心生无望又不敢苟且而活的连累家人,是以便会咬碎藏在嘴里的药吞下,从而加速体内的毒素发作,瞬间暴毙。”
原来如此。
是以,这般说来,这些黑袍男子身上所中之毒,与他们口中藏着的毒并非一样了。
思绪如此,凤瑶默了片刻,随即眼角微微一挑,低沉出声,“你且站起来,本宫先为你,把把脉。”
这话一落,那跪着的黑袍男子蓦地一怔。
王能再度皱眉,满面复杂戒备的朝凤瑶望来,眼见凤瑶面色沉寂无波,他薄唇动了动,却终归是噎了话,压抑着不曾出声。
正这时,那跪在地上的黑袍男子已是犹豫了一番,逐渐起了身,并缓步朝凤瑶过来。
凤瑶淡漠观他,瞳孔无端深沉。
他默了片刻,随即稍稍朝凤瑶抬了右手。
凤瑶也不耽搁,极是自然的伸手而起,修长且略微冰凉的手指稍稍掀开他的衣袖,而后准确无误的搭在了他的脉搏。
其实,依照这黑袍山贼方才说的毒发症状,便也能稍稍猜出他们身上所中何毒了,而待此际亲自探脉,便也越发的应证了心底的猜测。
是断肠散。
毒发时,腹中绞痛,犹如断肠一般,再加之若不服用解药,七窍流血而亡,如此症状,自然与断肠草的毒发症状如出一辙。
想来这等毒药,并非难解,待对于这些深山中的山贼来说,想必即便好解,怕也不知该如何解,又或是找谁人来解,毕竟,民间寻常的药房大夫,能疗伤治病,但也不不能解一些棘手的毒。
思绪至此,凤瑶稍稍收回了手。
黑袍山贼也顺势将手缩了回来,嗓音略微紧张发沉,“长公主可是诊出是何毒了?”
凤瑶低沉而道:“断肠散,虽比较常见,但也并非易解。但于本宫而言,若药草充足,三日之内,定能大量配出解药。”
沉寂无波的嗓音,卷着几分厚重与威仪。
在场的黑袍男子们皆眸色一亮,满面希冀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顺势转眸朝在场之人一扫,只道:“尔等既要归顺朝廷,此际江南水患之事,尔等先出力,让江南度过危机。待得江南之事过去,本宫再让人安排你们入军,日后是否能加官进爵,便全凭你们本事。”
说着,嗓音一挑,继续道:“断肠散解药一事,本宫定在三日内完成。你们,也无需担心。”
“多谢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
整齐划一的嗓音,突然增了几分掩饰不住的厚重。
凤瑶不再多言,转眸朝王能望来,“此处,便交由王统领了,本宫此际,便先回去休息了。”
王能急忙点头,差了百名精兵护送。
凤瑶也不再耽搁,趁夜下山。
一路上,四下平静,毫无异处,也未遇得什么刺客,而当时用银针刺杀那土匪头子的人,似也全然的消失无踪了。
待下得山底后,凤瑶便登了马,策马往前。
月色皎洁,蹄声厚重,只是不知为何,迎面而来的风却显得有些冷冽割脸。
待终于抵达南山脚下时,州官与几名精卫仍立在原地,眼见凤瑶归来,满身是血,几人皆吓得不轻。
凤瑶停马后,便极是干脆的下了马。
州官两眼发紧,当即战战兢兢的朝凤瑶迎了上来,奈何还未言话,便闻凤瑶森冷吩咐,“你随本宫进来。”
州官的话蓦地噎在了喉咙,浑身也跟着颤了一颤。
凤瑶冷眼扫他,不再多言,抬脚便干脆入了帐篷。
仅是片刻,州官便跟了进来,帐篷内,烛火摇曳,沉寂得令人头皮发麻。
凤瑶眸色微动,低沉而道:“江南水患之后,那些江南镇子中的药店药铺,可是也一并遭了殃?”
州官紧着嗓子恭敬道:“水灾来得太过突然,当时是湮了整个江南城镇。那些镇中的药店药铺,也只有人来得及跑了,铺子上的药材药物,也一并泡在了水里,多数是用不得了。”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如此,除了江南的那些药店药铺,还有何处,可得大量药材?”
州官越发的有些紧张,心头无底,着实不知凤瑶此话何意,忙战战兢兢的道:“江南本不盛产药材的,寻常药店药房的药材,也得从外面运,最近之处,也得从青州去运,是以”
话刚到这儿,他紧张兮兮的噎了声儿。
凤瑶心下了然,面色也越发的沉冷,随即道:“本宫知晓了,你出去吧。”
州官如释重负,分毫不敢多呆,当即转身离去。
一时,帐内再度恢复了平静。
凤瑶独身而坐,满身血迹,奈何即便帐中一角有州官特意差人点上的檀香,竟也掩盖不住满身浓烈的血腥气味。
思绪翻转,心底,也跟着嘈杂起伏,凤瑶面色有些沉寂阴冷,瞳孔,也幽远无底。
那些黑袍山贼,离毒发仅有三日,如此一来,看来那些配制解药的药材,自然得差人从青州去运了。
只不过,此番出行,虽是懈了不少银两,但大多是救灾重建而用,每一笔钱财,都有用处,是以,买药材也不是一笔小的开支,她此际,可是要为了那些山贼,稍稍挪动赈灾之银?
越想,思绪越发的有些沉了几许。
却也正这时,沉寂幽谧的气氛里,帐篷外再度传来州官战战兢兢的嗓音,“长公主,帐外有人求见。”
三更半夜,且还是在这南山脚下,何人来见?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阴沉而问:“何人求见?”
州官嗓音越发的有些发紧,“这人,这人说他名为青桐,是,是摄政王爷身边的侍从。”
青桐。
短促的二字入耳,倒也稍稍激起了波澜。
凤瑶挑了眼。
“让他进来。”她道。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帐篷帘子便被州官轻轻掀开,瞬时,州官朝凤瑶紧张的讨好一笑,随即便扭头朝帐外望去,“快些进去,快点!”
尾音刚落,而后,一抹修条瘦削的人影顿时小跑进来。
眼见那人进去,州官顿时放了帘子,瞬时将他整个人遮挡在外。
而这入内的瘦削之人,则紧张的小跑而前,待站定在凤瑶面前时,大抵是被满身是血的凤瑶吓着了,浑身也跟着颤了一颤,而后急忙跪了下来,紧张恭敬道:“奴,奴才拜见,拜见长公主。”
凤瑶垂眸观他,阴沉干脆的道:“你深夜而来,何事?”
青桐眉头一皱,面色紧张而又畏惧,但眼睛里却又掩饰不住的蔓延着几分担忧与焦急。
他忙道:“求长公主去青州劝劝我家主子。”
这倒是稀奇了。
这颜墨白身边的小书童,竟是让她去劝劝颜墨白。
思绪至此,脑海里,又突然溢出那夜颜墨白突然变了的脸色以及那孤寂清冷的背影。
凤瑶神色微动,嗓音也跟着沉了半许,“你家主子怎么了?何事需得着本宫来劝?”
说来,颜墨白这人本是权势遮天,不可一世,如此,他又有如何时,需得着她来劝,更何况,他对她姑苏凤瑶,本也是略微抵触的不是?
正思量,青桐已磕头起来,紧张急促的道:“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家主子的心情皆不好。但即便如此,前几年我家主子也仅是心情不善,不愿与人说话,但今日,我家主子一人关在屋子内,喝了一日的酒了。奴才与府中之人急得团团转,但纷纷被主子拒在门外,不敢公然撞开主子的门,此际也不知主子究竟怎样了。是以,是以奴才斗胆策马而来,只为求见长公主,愿长公主去看看我家主子,看看他究竟如何了?”
颜墨白那蛀虫,喝了一日的酒?
甚至于,连他府中的这些人,竟也不知他喝成什么样了,连是死是活都不知了?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略生震撼。
只道是,颜墨白那蛀虫,满身平和温润,却也腹黑圆滑,如此讳莫如深之人,又如何会让自己喝一日的酒,甚至还生死不明?
如他那样精明之人,自也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才是。
是以,他为何要饮酒?为何会,心情不善?
越想,越觉心底生疑,凤瑶低沉而问:“今日,你家主子为何饮酒?且每年的这段时间,你家主子,为何会心情不善?”
青桐怔了怔,似是未料凤瑶会突然这般问,又似有难言之隐,他咬了咬牙,抬眸紧张焦虑的朝凤瑶望着,并未言话。
凤瑶淡漠观他,“你若不说,本宫,自也不去。”
青桐眉头一皱,当即再度的磕头一下,焦急道:“明日,便是我家老夫人的祭日。也便是我家主子的娘亲的,祭日。”
凤瑶猝不及防,瞳孔一缩,目光,也骤然的起伏了几许。
遥想前夜的青州河畔,颜墨白曾说,两日后,他会去探望一个对他极为重要甚至深深挂在心底的女子,她当时,曾以为他口中的女子便是他心仪之人,甚至还有赐婚之意,却是不料,他口中那女子,想来定是他的娘亲了。
思绪翻转,凤瑶面色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几许。
正这时,眼见凤瑶并无太大反应,青桐继续磕头,焦急而道:“望长公主即刻随奴才去得青州,去见见我家主子。如今之际,放眼这整个大旭,怕也只有长公主的身份能推开我家主子的门了,换作是其他人,定是不敢推我家主子的门的。求长公主,求长公主了。”
焦急至极的嗓音,隐约之间,都掩饰不住的夹杂了几缕哭腔。
凤瑶面色沉寂,目光沉寂,待默了半晌,也待得青桐都快急得满面绝望苍白之际,她才阴沉而道:“可。”
短促一字,瞬时令青桐僵在当场。
凤瑶冷扫他一眼,不再多言,起身便踏步出了帐篷。
帐外,月色依旧皎洁,清辉万缕。
而此际,王能也方巧归来,遥遥的策马靠近。
待行至凤瑶面前时,青桐也从帐篷内跑了出来,狂喜焦急的朝凤瑶道:“多谢长公主,多谢多谢。”
凤瑶不言话,仅是抬眸朝王能望着。
王能迅速下马,恭敬而唤,“长公主。”
凤瑶低沉道:“兵力与山匪,都安置好了?”
王能点点头,“已是安置好,人马皆驻扎在半里开外。”
说完,目光朝凤瑶身边的青桐望来,面色微诧,刚毅恭敬的问:“长公主,这位是?”
大抵是见王能满身刚毅壮然,青桐蓦地垂眸下来,恭敬道:“奴才青桐,乃摄政王身边的侍从。”
王能瞳孔蓦地一缩,转眸朝青桐冷冽观来。
凤瑶淡道:“青州与山匪之事,先交由你处置。此际,本宫先赴青州,再在青州配置解药。待解药全数配置好时,本宫再差人送来江南。”
王能嗓音一沉,“长公主为何突然会去青州?可是因摄政王之故?”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也几不可察的一紧,“摄政王此际在青州?”
凤瑶面色不变,沉寂而道:“摄政王,的确在青州。当日,本宫坠河之后,人飘至青州河上,正是摄政王所救。”
王能忙道:“即便如此,但长公主也不可冒然而去。毕竟,摄政王他”
凤瑶神色微动,未待王能将这话说完,她已是低沉出声,“无需多言,本宫,自有分寸。”
王能后话噎在了喉咙,但面色仍是担忧,“若长公主执意要去,望长公主允属下随行。”
“不必。”
“长公主”王能刚毅的嗓音突然增了几许无奈。
凤瑶缓道:“此事无需再议,你且将江南与山匪之事办好便成。摄政王那里,本宫自能应付。”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仅是极为干脆的登了马,领着百名精兵策马而离。
眼见凤瑶一行极为迅速的离远,青桐惊得不浅,着实不曾料到看似如此瘦削柔弱的长公主竟也能如此的英姿飒爽,干脆干练。
他心下震撼,着急不止,随即急忙手脚并用的开始攀爬马匹,待得终于大汗淋淋的攀上马后,便急忙策马追去,嘴里着急大吼,“长公主等等,奴才为您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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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毫无反应
一路前行,马蹄声鳞次栉比,却也厚重不堪。
头顶,月色当空,月亮微微如盘,周遭一片明亮,但却隐约蒙着一层灰色,给人一种极是深幽遥远之感。
冷风,不断的撞在脸上,虽不曾凉人彻骨,但衣上不曾干涸的血迹因着冷风的扶刮,贴在肉上,倒也觉得寒凉。
凤瑶安然的立在马背,手中的鞭子偶尔抽打马身,一路上,不做停歇,不做耽搁,驰骋往前。
待终于抵达青州之处的颜墨白的府门前时,天色,已是亮堂了起来,空中,红霞缕缕,天气极好洽。
凤瑶一行,驻了马。
一时,行程骤然停歇下来,凤瑶眸色微动,浑身,则已是僵硬虚软不堪钤。
气喘吁吁的青桐急忙下马,分毫来不及休息片刻,当即跑至府门边敲门。
仅是片刻,屋门应声而开,门后的小厮眼见是青桐,急忙恭敬的朝青桐行了一礼。
青桐来不及多想,急促喘息的道:“将府门打开点,长公主来了。”
小厮点头,下意识的抬眸一望,眼见马背上的凤瑶满身是血,小厮瞳孔一颤,双腿都几不可察的软了一下,而后强打精神,急忙垂眸下来,战战兢兢的将两扇府门彻底打开。
“长公主,奴才扶您下马。”
青桐这才折返至凤瑶的马旁,恭敬而道,说完,便要伸手来扶凤瑶,不料凤瑶满面淡漠,分毫不曾触到他递来的手,便已是自行的跃下了马车。
她下马的动作极是干脆,一气呵成,整个人显得略微干练。
青桐怔了一下,待反应过来时,只见凤瑶已是步伐淡定的入了府门。
青桐忙跟了上来,“长公主,主子的寝屋在这边,您随奴才来。”
凤瑶并不言话,转眸朝青桐扫了一眼,随即便踏步朝他跟去。
这座府邸,入目之处,并无华丽之色,只是花木极为葱郁,羊肠小道,廊檐小道,倒也显得清雅别致。
也不知这座府宅这般布置,究竟是颜墨白那厮的意思,还是旁人之意,只道是这座清雅的府宅虽附和颜墨白的温润外表,但也着实有些不符合他腹黑深沉的性子。
一路往前,风声和然,散落而下的初阳,也阳光和煦。
而待随着青桐抵达颜墨白的寝屋外时,只见颜墨白的屋门紧闭,无声无息,而立在颜墨白门外那黑压压的人群,也鸦雀无声。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那些门前之人一扫,只见立在最前的,便是满身黑袍冷练的伏鬼,而他身后,则是几名怯弱担忧的孩童。那些家奴家仆甚至一些身材壮实但却满身黝黑的男子们,则立在最后,满面着急担忧,却又似素手无策,整个人立在远处,目光焦急无力。
“长公主来了。”正这时,行在前方领路的青桐唤了一声。
瞬时,在场之人纷纷转眸朝凤瑶望来,神色各异,但却无人朝凤瑶主动行礼。
凤瑶面色淡漠,并不言话,待站定在颜墨白门前时,那满身黑袍的伏鬼终于上前两步立在她面前,低沉沉的道:“恭迎长公主。”
虽话语内容略微有礼,但这森冷凉薄的语气,倒无半分礼数可言。
凤瑶淡漠观他,“伏鬼侍卫倒是多礼了。”
这时,青桐大松了几口气,朝伏鬼缓道:“伏侍卫,您看,长公主这不是来了?您昨夜还说长公主肯定不会来,但长公主宅心仁厚,当真是过来了,这回主子定能开门了。”
缓慢欣慰的嗓音,略微卷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
伏鬼面色不变,满身干练冷冽,待转眸朝青桐扫了一眼后,便回眸继续望向凤瑶,也似无心与凤瑶多言,开门见山便道:“长公主这次能来,伏鬼感激。想必此番邀长公主的来意,长公主也是清楚了。是以,王爷这扇屋门,便有劳长公主来敲开了。”
凤瑶眼风朝那不远处的屋门扫了一眼,随即勾唇冷笑,“伏鬼侍卫历来干练得紧,怎此番竟胆小得连你家主子的门都不敢敲了?既是摄政王要饮酒做贱自己,危急之时,伏鬼侍卫自也该破门而入,不顾一切的阻拦才是。”
她漫不经心的说了这话,语气略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冷嘲。
伏鬼稍稍皱眉,面色依旧阴沉冷冽,随即薄唇一启,只道:“长公主说得是。只不过,王爷自有王爷的脾性。也并非是伏鬼不愿破门而入,而是,倘若当真破门而入,也定解决不了什么,反而还会让王爷大怒,一旦心情越发不善,王爷情况,便会越发不好。此番求长公主来,也只是想长公主能唤动王爷,让王爷,亲自开门。”
最后四字,他稍稍咬字咬得有些重。
只不过这些话入得凤瑶耳里,却愚衷不堪。
因着担忧颜墨白被破门而入而越发的心情不善,是以便不敢上前敲门,只得等待,甚至于,此番将她姑苏凤瑶找来,也意在唤动颜墨白,嘱咐让颜墨白能听她的话而主动开门,但可笑的是,颜墨白已喝了一日的酒,此际早已不知究竟是醉晕还是醉死了,如此,便是她在门外吼破了喉咙,定也不见得颜墨白那厮能听见,更别提他还有力气爬起来开门了。
思绪至此,凤瑶冷眼朝伏鬼一扫,虽心生冷讽,但却并未再言话。
她仅是转了身,再度逼近了前方的屋门,随即便抬起一掌,拍门而唤,“摄政王!开门!”
这话一落,屋门寂寂,无声无息,并无任何反应。
身后的伏鬼与那群府宅中人更是稍稍皱眉,生怕凤瑶如此粗鲁做派会彻底惊扰屋内的颜墨白。
一时,在场之人开始面面相觑,面露担忧,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道出话来,也未聚众议论。
而凤瑶这里,眼见屋内毫无声息,她瞳孔一缩,拍门的动作越发的粗然猛烈了几许,屋门被震得哗啦作响,凤瑶的嗓门也稍稍抬高了几许,“颜墨白!出来!”
如此举措之后,屋内依旧无声无息。
伏鬼终于是皱了眉,低声冷冽的道:“望长公主,轻点。”
凤瑶冷笑,“轻点?没看到本宫都如此敲门了,里面的人仍听不见么?若当真如此,敲门唤门定也无用了。”
这话一落,未待伏鬼反应,凤瑶脸色一沉,足下稍稍退后一步,随即抬起一脚,内力一涌,猛的蹬上了前方的屋门。
刹那,只闻‘轰’的一声,屋门瞬时被踹开,响声惊人。
而在场之人,早已惊得不轻,纷纷目光一颤,脸色都白了一层。
那些立在不远处的孩童,顿时被凤瑶这番举动吓了一跳,张嘴便哭。
凤瑶无所顾忌,踏步便朝屋门行去。
伏鬼僵立在当场,瞳孔发冷,却并未言话,待得青桐与后方的府内之人当即也要朝屋门涌去时,伏鬼突然转身过来,面对众人,阴沉而道:“长公主一人进去便可。我等,守在外面。”
这话一落,众人神色一变,但却纷纷驻足下来,不曾再望前踏上一步。
唯独青桐眉头紧皱,神色起伏剧烈,待犹豫了半晌后,青桐才低低的朝伏鬼问道:“长公主动作极是豪迈粗犷,如此怒冲冲的进去,可会伤着主子?”
伏鬼眼角一挑,转眸朝青桐冷扫一眼,随即便挪开目光,满身沉寂冷冽,并不言话。
青桐怔了怔,自讨没趣的摸了摸鼻子,而后怯弱的朝伏鬼盯了好几眼,随即才转眸回来,僵立在门外,不再出声。
而此际颜墨白的屋子内,则一片昏暗沉寂,酒味浓烈至极,刺鼻熏人。
凤瑶一入得屋门,便已皱了眉,面色,也再度沉了几许。
颜墨白这主屋,倒是极大,分外屋和内屋。
凤瑶沉寂的目光在周遭扫视,只见外屋摆设倒是井井有条,并无杂乱,但绕过屏风与纱幔并进得内屋时,乍然观望间,只见内屋地面全是歪倒的酒瓶,有些酒瓶旁甚至洒出了一滩酒水,满目狼藉。
一股子浓烈的酒味,不住的钻入鼻子,浓烈得极为刺鼻,让人难以忍受。
凤瑶稍稍掩鼻,视线迂回间,便瞧见那满身白袍素衣的颜墨白,正斜躺在榻,整个人无声无息,犹如躺尸一般。
莫不是,当真醉死了?
刹那,心底突然浮出这般念头,却也不知为何,心口,竟也蓦地速跳了几下。
凤瑶瞳孔骤缩,随即迅速踏至内室的窗边推开了窗门。
待得屋外的风稍稍灌入后,她才折身回来,缓步行至颜墨白的榻旁站定,随即强行敛神一番,阴沉沉的唤,“摄政王?”
这话一落,榻上之人,仍是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凤瑶眉头一皱,“颜墨白!”这次,是在提着嗓子稍稍一吼。
然而这话落下,意料之中的,榻上之人依旧无声无息,毫无动静。
凤瑶瞳孔再度一缩,最后终归是伸了手,稍稍扳动他的身子,待得他平躺之后,才见他面色苍白,眼睛紧闭,甚至连带他的手腕手臂,都透着几分不正常的凉薄。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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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故作精神
凤瑶沉寂的心底,终归是再度生了几许讶异,随即弯身而下靠近他的脸,袖袍中的手,也缓缓探入他的鼻下。
瞬时,微乎其微的热气迎上了她的指尖,若不是仔细的在感觉,定不易察觉得到。
凤瑶瞳孔越发的一缩,终归是收回指尖,陈杂森然的目光静静的在颜墨白面上流转洽。
待兀自沉默了半晌,她袖袍中的手,终归是蠢蠢而动,正欲稍稍拍打颜墨白的脸,以图尝试着唤醒,奈何手掌刚脱离袖袍,正伸在颜墨白的头顶,未料手掌还未拍在他的脸上,他那双紧闭的眼,霎时掀开。
刹那,凤瑶猝不及防的一惊,伸在空中的手掌一颤,下意识的僵在了半空。
这时,颜墨白那双极为精明冷冽的眼蓦地朝她扫来,犹如阎罗索命一般,惊心骇人。
却也仅是眨眼睛,他便已迅速放缓了目光,甚至于,薄唇也微微一勾,似笑似幽远调侃的问:“长公主可是在担忧,微臣亡了?”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心底被他突然的睁眼猝不及防的吓得狂跳。
她强行按捺心绪后,才干咳一声,正要将僵在半空的手掌缩回来,不料还未来得及动作,颜墨白已是发觉了探在他俊脸上方的手,眼角竟是稍稍一挑,毫不客气的直白而问:“长公主如此动作,可是要趁微臣不备,袭击微臣?钤”
话语清晰,嗓音温润,一举一动皆是条理分明,并无半点醉鬼迷糊的样。
这颜墨白啊,可是毫无醉意呢,甚至清醒得很呐。
又或者是,这厮昨日许是的确喝醉了,但休息了一夜,酒,也是醒了。
凤瑶深眼将他打量,思绪翻转。
既是被他发觉了,凤瑶也不再伪装,待默了片刻后,便极为光明正大的将手缩了回来,低沉淡漠的道:“不过是以为摄政王醉死了,是以想抬掌试探试探罢了。只是幸好摄政王及时醒了,若是不然,本宫一片好心的拍打,怕是真要被你误作趁人之危。”
说完,慢腾腾的站直身子,分毫不待颜墨白回话,继续道:“本宫今日过来,也非本宫自愿而来,而是你府中的侍从求过来的,如此,既是摄政王并未醉酒,但本宫却的确白跑了一趟,如此,摄政王可该允本宫一个要求,以作答谢?”
他并未立即言话,目光微微斜来,在凤瑶身上仔细扫视,虽目光看似认真清明,但若是细观,却也不难发觉他瞳孔深处的疲倦与迷离。
大抵是,即便酒醒了,身子骨与精神也非全然大好,又或许是不愿在她面前展露出疲惫孱弱的姿态,是以,便是此际无法坐起身来,竟也能强行压下满身的疲惫与迷离,强使得自己以一种极是饱满的精神来面对凤瑶。
凤瑶静静观他,将他的所有反应看在眼底,心底也莫名的咋舌一番,只道是这颜墨白腹黑凉薄,却也极擅伪装的。只不过他如此要强又是何必,瞳孔深处的疲倦之意,也早已泄露了他如今的状态。
越想,凤瑶目光越发的沉了半许。
正这时,颜墨白突然将目光从凤瑶身上收回,静静的凝向了凤瑶的眼,随即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一下,不答反问,“长公主怎满身是血?”
凤瑶也未隐瞒,淡漠而道:“不过是昨夜上山剿了一趟匪罢了。”
“何匪?”
凤瑶淡道:“自然是凤凰山头的山匪。那些人,与前几日袭击本宫的人是一派。只不过,昨夜袭击,虽降了凤凰山上的山匪,但却不曾问出幕后之人。本宫倒是未料到,区区一个江南,竟也是藏龙卧虎甚至岌岌可危之地。”
颜墨白缓道:“能公然挑拨难民,甚至公然行刺长公主之人,其一,那幕后之人仇视大旭,其二,幕后之人仇视长公主,又或是,野心磅礴,觊觎大旭江山。”
凤瑶淡扫他一眼,“这点,本宫自然清楚。只不过,若要追查这幕后之人,定是不易。”
颜墨白神色微动,苍白的面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
“大旭刚历经国难,朝廷,自也无太多仇敌。各地之处,虽也定有冤案,但大多是平头百姓,翻不了天,更训练不出如此有素的黑袍山匪,更也无法将行刺之事一环扣一环的精密计划。”
说着,他目光静静的迎上了凤瑶的眼,突然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长公主,可信微臣一言?”
凤瑶淡漠沉寂的观他,“那要看摄政王说的是什么话,是否足够让本宫信任。”
他稍稍垂眸,顺势掩住了眸底的疲倦,嗓音却无波无澜,平缓得当,只道:“边缘周遭之人,微臣不曾接触,是以也不曾太过了解。但若就在朝堂与宫中之人寻找,但也有一人嫌疑极大。”
凤瑶眼角一挑,“谁?”
颜墨白薄唇一启,嗓音无波无澜,“柳襄。”
凤瑶顿时冷笑,“柳襄不过是流落风尘之人,何来有本事撼动山贼山匪,甚至还可训练出那般有素的山匪?”
“柳襄不会,但他手底之人会。长公主当真以为,一个在风尘之地摸爬滚打甚至将整个京都的的人或事都掌控于心之人,当真无过人强势之处?就凭他写的那些群臣捐款的细目,便足以知晓他对京都百官的了解,甚至了解得比微臣还透彻,再凭他能借助瑞侯之力入得宫中,甚至不惜以撞柱自残的方式让长公主将其留在宫中,再凭当夜惠妃寝殿失火,长公主被贼子独独引至太医院,让他顺势救得长公主,如此种种,长公主就不觉得奇怪?若当真仅是风月之地任人调笑之人,一个小小的柳襄,又何能有如此大的本事?”
冗长繁杂的话语,被他以一种极是平和缓慢的嗓音道出,虽是无波无澜,并无太多的挤兑与冷冽之意,但却让人闻之而心生沉重。
她着实不知明明是在说江南山匪的幕后之人的事,怎这颜墨白,竟也会扯到远在京都的柳襄。
但她也不能全盘否定颜墨白这番话全是虚言,只是觉得,他说的这些,虽的确疑虑重重,但若说柳襄与江南山匪的幕后之人有关,她倒是着实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了。
毕竟,这颜墨白或许觉得柳襄满腹深沉,强势算计,但她与柳襄真正接触时,看到甚至感知到的,则是柳襄卑微的魅惑,是其倔强不屈的风情万种。
若说柳襄腹黑精明,深藏不露,倒不如说他坚持己见,识趣识时务,甚至在她面前,也进退得当,并无锋芒。
是以,如此之人,当真嫌疑颇大?
思绪至此,嘈杂翻涌,一时,凤瑶目光深沉,并未言话。
颜墨白则静静观他,苍白的面上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复杂,“是非曲直,细查便知。微臣之言,虽过于大胆,但长公主对柳襄此人,也不得不防。”
凤瑶抬眸观他,“柳襄此人,的确不得不防,但摄政王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柳襄,可是也有别的企图?”
他眼角一挑,“长公主觉得呢?”
“摄政王的心思,本宫又如何能猜得透。亦如摄政王这个人一样,本宫,也从不曾看透呢。”
凤瑶淡声而道,却也不打算与他将这个问题就此言谈下去,仅是见他并未言话,她则稍稍转身,坐在了榻旁的竹椅上,低沉而问:“摄政王昨个儿,如何会喝一日的酒?”
颜墨白扫她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挪开,整个人一动不动的仰躺在榻,半晌才道:“心情不善,小酌几口罢了。”
凤瑶淡道:“本宫听青桐说,摄政王已饮酒一日,且看这屋中地上的酒坛子,倒也不少,如此,摄政王仅是小酌几口?”
他突然转眸朝凤瑶望来,幽远的瞳孔突然夹杂了半许淡笑,“长公主这是在担忧微臣?”
说着,勾唇戏谑,“长公主不是一直视微臣为眼中钉,若微臣醉亡了,长公主岂不更为开心?又或者,青桐能请动长公主,让长公主费心费神的连夜赶往这青州,如此,长公主不顾辛劳的过来,便是想亲眼见证微臣是否真正亡了?”
戏谑懒散的话,细细一听,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几许厚重与幽远。
凤瑶眉头微蹙,低沉而道:“摄政王要如何评断,那是摄政王自己之事,只不过,本宫此番过来,倒从不曾想过摄政王会真正醉亡,毕竟,祸害遗千年,倒也是有些道理的。”
颜墨白微微一怔,随即勾唇一笑。
凤瑶淡漠观他,神色微动,继续道:“再者,本宫为了探望摄政王,的确不顾辛劳的来了,连身上的血衣都未来得及换却,如此,摄政王可该应本宫一事,以作感激。”
她再度不深不浅的将话题绕了回来。
颜墨白眼角微微一挑,“长公主想让微臣应你何事?”
凤瑶淡道:“凤凰山上的山匪,皆被幕后之人以毒控制,此际离毒发不过三日。是以,据说这青州药材丰厚,江南的各大药商都得从青州购置药材,本宫之意,便是本宫写几味药材,摄政王便差人为本宫将这几位药材找齐,且,越多越好。”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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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还未归府
颜墨白瞳孔微动,默了片刻,便勾唇而笑,“长公主果然来者不善。需知黄金有价但却药物无价,药材之物,虽为青州盛产,但也需金银购买,总不可对药农明抢才是。是以,长公主若想要药材,微臣自当差人尽快为长公主备齐,只是这购置药材的银子”
“本宫不辞辛劳的来探望摄政王,恩情尚在。是以,购买药材的银子,自然得由,摄政王出。”凤瑶淡漠无波的道。
颜墨白深眼观她,瞳孔幽远,突然间不说话了。
凤瑶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复杂,随即从椅上起身,站定在颜墨白榻旁,低沉而问:“摄政王不说话,可是不允本宫之事?”
这话一落,他再度抬眸,一双极是深沉的目光在凤瑶身上打量,低沉而道:“药材之事,微臣自能为长公主办到。但微臣帮人,自也不能白白帮忙。上次捐款,便已是微臣极限,而今若再让微臣自掏银子捐药材,微臣岂不是又得吃亏。钤”
凤瑶神色微动,对他这话倒也并未太过诧异,仅是低沉而道:“摄政王想要如何?”
他瞳孔微微一深,里面似有微光流转,只是眼底深处,却似有复杂与疲倦之色在缓缓流动洽。
则是片刻,他勾唇笑了,“微臣,想要长公主写张欠条。”
凤瑶蓦地一怔,着实未料他会这般说,瞳孔也跟着当即一缩,“若本宫不写呢。”
他笑得坦然,瞳孔却幽远复杂,“微臣,便只能对长公主所说之事爱莫能助了。”
这话一落,眼见凤瑶眸色起伏,并不言话,他眸色突然幽远了几许,“长公主也可考虑一番,今日之内若能给微臣答复,微臣,定在明早之前便差人将长公主所要的药材准备好。”
凤瑶眸色一深,静静观他,他似也无意就此多言,仅是深沉幽远的目光再度在凤瑶身上扫视,只道:“长公主昨夜剿匪,自己可有受伤?”
凤瑶淡漠摇头。
他缓道:“如此便好,想来长公主也车马劳顿,不若先去府中的客房先沐浴一番,待得一切完毕了,长公主再来寻微臣也不迟,想来那时,微臣的酒也全数醒了,也能,坐着与长公主聊呢。”
凤瑶稍稍垂眸,扫了扫满身略微透凉的血衣,思绪微微翻转,待沉默了半晌后,才低沉道:“无需考虑,人命关天,摄政王要欠条,本宫,此际写给你便是。”
大抵是未曾料到凤瑶会这般爽快的答应,颜墨白怔了一下,挑眼朝凤瑶观望。
凤瑶扫他一眼,随即便转身出了内屋,而后在外屋的案桌上,自行研磨书写,纸张上,将所欠的银两数目写为了五百。待欠条写完,凤瑶再另起了一张,写下了几味所需药材的名字。
待一切完毕,凤瑶拎起两纸张,稍稍吹干,随即便转身朝内屋行去。
此际的内屋,依旧沉寂无波,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压抑。
而那满身白袍素衣的颜墨白,依旧一动不动的仰躺在榻,似是浑身无力,但那双朝她落来的瞳孔,却卷着几分镇定与平和,似如精神饱满至极。
这厮又在强装了。
倒也不知究竟要志气到何种地步,才能如此强行的将满身的疲态与软绵小心翼翼遮掩,只奈何,却也仅是用饱满的神态来遮掩,未免显得有些掩耳盗铃了。
凤瑶思绪翻转,并未点破。
待站定在他的榻旁时,便将手中的欠条朝他递去。
他并未伸手来接,仅是略微温润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深眼锁他,“摄政王想要的欠条,不接过去看看?”
他勾唇而笑,清风儒雅,奈何面色苍白,着实衬出了几分疲惫与无力。
却也仅是片刻,他终归是伸出了手,缓缓朝她递来,随即骨节分明的指尖微微一曲,看似自然平和的接过了凤瑶手中的墨纸。
他的一举一动,皆温润自然,看似一派淡定如常,然而即便如此,凤瑶微深的瞳孔,却锁到了他指尖的微微颤动。
“长公主未加盖公主大印。”正这时,颜墨白放下了手中的墨纸,平和如常的朝凤瑶出声。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下意识的又垂眸朝他那放下的手凝了两眼,而后才将目光落回颜墨白面上,低沉而道:“长公主大印并未在本宫身边。摄政王又何必强人所难?再者,有本宫字迹为证,摄政王还如此怀疑,可是在不信本宫这个人?”
略微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故作而来的威仪。
颜墨白静静观她,瞳孔内略有微光流转,却也仅是片刻,他便勾唇而笑,“微臣岂敢不信长公主。这欠条,微臣便收下了。明日一早之前,定差人将长公主所需的药材运入这府内。”
他倒是极为聪明,知晓将药材运入他这府中,大抵也是猜到她会有意借他这地盘研制解药才是。
凤瑶瞳孔微缩,也不再多言,再将手中剩下的一张墨纸放在他的身边,低沉而道:“如此,便有劳摄政王了。这纸上写的都是本宫所需的药材,摄政王吩咐底下的人仔细些,莫漏了药材。”
颜墨白温润缓道:“微臣办事,长公主放心。”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继续道:“天色已是不早,长公主昨夜又是剿匪又是赶路,定是满身劳顿,还是先入客房沐浴休息为好。”
凤瑶眸色也稍稍松了半许,未再多言,仅是朝他缓缓点头。
随即,她不再多呆,转身出屋。
而待踏出屋门后,伏鬼已与王府众人依旧僵立在门外,眼见她踏步而出,青桐率先焦急而问:“长公主,我家主子如何了?”
凤瑶眼角一挑,淡声而道:“死不了。”
青桐一怔。
凤瑶也不言话,待目光刚刚落在一旁的伏鬼面上时,便见伏鬼已恭敬弯身,低沉无温的道:“热水早膳已为长公主准备好,望长公主移足至客房休息。”
突来的话语,顿时令凤瑶一怔,本已到口的威仪之言也彻底的哽在了喉咙。
她着实未曾料到,这看似满身冷冽煞气的伏鬼,竟也能如此‘体贴’,也难怪摄政王那般看似风雅卓绝的人物,竟也会让伏鬼这般冷如阎罗且面上刀疤缕缕的人跟在身边,以前还觉定是这伏鬼武功了得,是以深得颜墨白信任与器重,但如今敲来,这伏鬼与颜墨白,明明是心意相通。那颜墨白刚在内屋与她言道让她去客房沐浴休息,这一出来,这伏鬼竟已是在客房将沐浴的热水与早膳都齐齐备好。
不得不说,颜墨白身边有如此人物,倒也着实得力。
“嗯。”思绪翻转,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应声。
伏鬼不再多言,干脆转身便行在前方领路。
凤瑶一言不发,淡然跟随,待被伏鬼领至客房后,伏鬼也不多呆,当即告辞离去,直至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廊檐的拐角处,凤瑶才稍稍松了目光,随即合了屋门,开始在屋内沐浴。
劳累了一夜,满身疲软,待全然松懈下来后,浑身,竟也瘫软如泥,着实是没了力气。
凤瑶靠在浴桶内,稍稍合眸,本打算小憩,不料这一睡,竟全然睡着。
待得醒来时,水温已凉,她缓缓出水,才见浴桶一旁的衣架上,正挂着一条雪白长袍。
她神色微动,并未多想,好生将长袍穿在身上,待得随意吃了些桌上的糕点后,便倒在榻上,兀自入眠。
这次,她睡得极久。
大抵是浑身疲软晕沉,睡意酣然,竟是连梦都未做。
待终于再度醒来时,屋内沉寂,无声无息透着几分压抑。
她起得榻来,缓步走至不远处的窗边,随即修长的指尖微微而动,极是懒散缓慢的推开了窗。
瞬时,有微弱的风迎面扑来,略微灼热。
待抬眸一望时,才见天色,已是近了黄昏。
竟是,睡了这么久。
凤瑶眉头稍稍一蹙,随即便转身而行,打开了屋门。
待踏步出得屋门时,青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当即站定在了凤瑶面前,紧张恭敬的道:“长公主醒了,可是腹中饥饿,此际可要传膳了?”
凤瑶驻足,垂眸朝青桐扫了一眼,淡漠无波的道:“你家主子可用过膳了?”
青桐怔愣,愕然抬眸朝凤瑶望了望,随即犹豫片刻,咬了咬牙,道:“主子膳食已是用过了,是以,长公主若想与主子一道用膳,许是,许是”
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本宫不过随意一问,何来要与你家主子一道用膳之意?”
说着,嗓音一挑,只道:“且先传膳过来,再者,去通知你家主子过来,本宫,有事问他。”
青桐这会儿不是诧异了,反倒是浑身都跟着一抖。
凤瑶深眼凝他,心底深处也略微生疑,“怎么,本宫之言,你有意见?”
青桐吓了一挑,急促摇头,紧着嗓子道:“长公主息怒。也非青桐对长公主之言有意见,而是,而是主子此际还未回府。”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柳襄的确是个人物,后面戏份也是足够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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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波又起
还未回府?
凤瑶一怔,瞳孔也跟着缩了几许。
难怪这青桐委婉劝她别与颜墨白一道用膳,原来是,那颜墨白竟根本不在府中。
思绪翻转,一时之间,心底再度猝不及防的浮出青桐昨夜之话,声称,颜墨白母亲祭日已近,而算算时间,今日,便该是他母亲的祭日才是。
越想,越觉心底陈杂钤。
待兀自立在原地沉默半晌后,凤瑶才低沉而问:“你家主子,是去为你家的老夫人上坟去了?”
青桐眉头一皱,目光挣扎不稳洽。
待片刻后,他才咬了咬牙,如实点头。
“本宫知晓了,传膳吧。”凤瑶深眼凝他,低沉而道。
待这话落下后,便要转身入屋,不料刚一转身,青桐便略微焦急的道:“方才青桐瞒着长公主说我家主子用过膳了,是因主子今日离开时便交代了,不让长公主知晓他的行踪。只是,主子今日仍是有些宿醉,连走路都走得有些不利索,还是伏侍卫扶着出府的,但主子要强,每年上坟都不让侍从跟着,独自前去,而今黄昏了都还未归来,也不知主子此际究竟如何了。”
低沉缓慢的嗓音,依旧卷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担忧。
不得不说,颜墨白虽腹黑阴沉,但身边的这些人,对他倒是着实掏心掏肺,忠心不二呢。
凤瑶神色微动,转眸朝青桐望来,只道:“你家主子本是精明之人,行事也自有分寸。再者,他前些年上坟都如此过了,今年上坟,定也会安然归来。”
这话一落,青桐似觉有理,紧蹙的眉头也稍稍松懈。
凤瑶淡扫他一眼,随即不再多言,转身入屋。
屋内,气氛沉寂,无声无息。
凤瑶径直在软榻坐定,兀自沉默。
不多时,青桐便领着小厮入了屋子,待将手中的晚膳放置在桌上后,青桐先行点燃了屋中的烛火,随即便与小厮们恭敬告辞。
今夜的晚膳,依旧荤素得当,大抵是盛产鱼虾,是以桌上的鱼虾倒也不少。
一日不曾好生用过膳了,是以此际,也不知是否因腹中空空之故,还是因这些膳食极是合乎胃口之故,凤瑶吃得有些多。
待腹中已胀时,她才放下筷来,随即稍稍起身过去开门,意料之中见得青桐与几名小厮正立在门外候着。
“本宫已用完膳了,将桌上的东西,收了吧。”
她淡漠出声。
青桐急忙点头,随即领着小厮重新入屋,极是干脆迅速的收了桌上的碗盘,随即便出了屋子。
一时,屋内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压抑。
凤瑶满身白袍,靠窗而立,百无聊赖。
而待得天色彻底暗下之际,突然有一众人抬着竹筐过来了。
借着廊檐上那些被夜风吹得摇曳的灯笼,凤瑶瞧清了伏鬼那刀疤横亘的脸。
她神色微动,淡漠而观。
仅是片刻,伏鬼便已发觉了她,二人目光骤然相会,一人淡漠无波,一人煞气如常。
“长公主。”待站定在凤瑶窗边,伏鬼低沉出声。
凤瑶挪开目光,顺势扫了扫他后方那些小厮抬着的竹筐,瞳孔微缩,“伏侍卫夜里过来,可是有事?”
伏鬼嗓音干练冷冽,并无半许的拐弯抹角,“今日主子吩咐属下等为长公主备至药材,而今,药材已全数备好,此际便已为长公主抬了过来。”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长公主要如何安置这些药材?是先抬入长公主的客房,还是,抬至后院先放着?”
凤瑶神色一紧,心底深处,猝不及防的增了几许诧异。
倒是迅速呢。
今早才吩咐颜墨白集齐药材,这才不过刚刚入夜,伏鬼已是领人将药材为她抬来了。
不得不说,这般速度,无疑是雷厉风行,办事效率极高,看来这伏鬼此人,定也是本事了得,不可小觑了。
“先抬进来。”凤瑶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低沉出声。
这话一落,伏鬼面无表情的点头,随即便领着小厮主动推门而入,待将装着药材的竹筐全数堆在凤瑶的屋内后,伏鬼继续而问:“长公主制药,需那些用具?”
凤瑶瞳孔越发的一深,“两只火炉,两口大锅。清水十桶,再者,人手,五人。”
伏鬼毫无诧异,依旧面无表情,似是凤瑶这话不过是过眼云烟,并未在他心底留下任何印记,更不曾卷起一星半点的波澜。
“长公主稍等。”仅是片刻,他便低沉回话。
这话一落,也不待凤瑶回应,便已是极为干脆的领着小厮出了屋门。
夜色,越发的沉寂开来。
从屋门钻入的夜风,也稍稍开始卷了几许凉意。
不多时,伏鬼便已领人返回,数十名小厮分工明确的扳着凤瑶所需的东西全数入了屋子。
待一切都安置妥当后,伏鬼留下了五名小厮供凤瑶使唤,随即你不再停留,转身要走。
凤瑶瞳孔一缩,蓦地而问:“此际夜色已深,摄政王可是归府了?”
伏鬼身形一顿,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后,他才头也不回的道:“王爷还不曾归来。长公主若是找王爷有事,待王爷归来再与他说吧。”
这话一落,仍是要踏步往前。
凤瑶阴沉道:“慢着。”
伏鬼再度稳住了身形,冷冽煞气的嗓音也颇有几许森冷,“长公主还有何吩咐?”
凤瑶缓步往前,待站定在他面前,才阴沉而道:“摄政王独自外出上坟,一日不归,纵是摄政王吩咐你们不必跟随,但凡事皆需变通,他既是入夜都不曾归来,伏侍卫你,可该领人前去迎接?”
伏鬼静然而立,依旧面无表情,“伏鬼,仅听从王爷之令。既然王爷不允伏鬼跟随,伏鬼,自该好生守在府中,静待王爷归来。”
愚昧无脑!
凤瑶眼角一抽,方才还觉得这伏鬼办事雷厉风行,效率极高,而今,倒觉这伏鬼虽衷心不二,但却太不知变通了些。
思绪至此,眼见伏鬼满身森冷煞气。
多说无益。
凤瑶终归是敛神一番,低沉而道:“你家主子的事,自是轮不到本宫操心。既是你不领人去接,那便不接。”
伏鬼神色如常,冷冽出声,“伏鬼告辞。”
这话一落,分毫不做耽搁,当即领着其余剩下的小厮们稳步出门。
凤瑶站定原地,瞳孔深沉,面色也透着几分沉寂与凉薄。
如此固执愚忠之人,倒也是少见。
思绪翻转,凤瑶默了片刻,随即便按捺心神下来,回神之间,便见留在屋中的五名小厮正小心翼翼的观她。
眼见她转眸过来你,小厮们当即垂眸下来,紧张恭敬而立,满身拘谨。
“你们,先将炉子搬出屋外,再架上大锅生火。记得,锅中加两桶水,一直烧开。”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出声。
小厮们不敢耽搁,急忙应声,随即便开始各自的忙活起来。
待得小厮们将炉子与锅全数搬了出去,并开始生火煮水后,凤瑶才缓缓靠近屋中那些装着药材的竹筐,随即稍稍蹲下,开始清理药材。
断肠散的解药并不难配,只是工序有些复杂,亦如这些药材,不可同时配合着加入锅中沸煮,而是得先加其中两味,熬好出锅之后,再陆续按比例按顺序的添加其它药材熬制,待得所有汤药熬好之后,再制作药丸。
是以,但凡不曾对毒理太过了解的寻常大夫,皆是不易配出这断肠散。
屋外的小厮们,也全然不敢懈怠,不多时,两口大锅的水已是烧开。
凤瑶将清理好的药材倒入了锅内,让小厮们继续烧柴沸煮。
小厮们急忙应声,恭敬行事。
整整一夜,凤瑶未曾合眼,屋外的小厮,也一直忙碌。
待得翌日一早,药丸已是全全制备完毕。
凤瑶唤来了前夜随她而来且一直驻守在府外的百余精兵,吩咐精兵们速将制备好的药丸全数运回江南,让王能好生分配。
精兵们得令之后,当即押着解药而离。
凤瑶静静立在府门外,眼见精兵一行人浩荡走远,她才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得客房,好生补觉。
只奈何,正待睡意朦胧,甚至模糊之际,门外不远,突然有凌乱的脚步声骤然而起。
凤瑶略受惊扰,顿时醒了过来,睁眼的刹那,她已神智急速清明,随即迅速下榻,待打开屋门后,便见前方一串串小厮们迅速跑远,个个皆背影焦急,形色匆忙。
凤瑶瞳孔一缩,当即闪身出屋,待刚追着那些小厮们抵达府门时,便见青桐正在府门口急着吩咐小厮们上车出发。
“出了何事?”凤瑶眉头一蹙,低沉出声。
青桐蓦地回神过来,扭头朝凤瑶望来,焦急的面色也稍稍一僵,而后犹豫片刻,低道:“王爷昨日去上坟,一日一夜未归。方才那车夫倒是归来了,说是昨日在山脚等候王爷时,听到了狼嚎,他急忙上山寻王爷时,被狼群追逐,若不是脚滑滚落山下摔入深坑里,怕是早被野狼啃了。昨个儿那车夫也受伤不轻,断了腿脚,待得山上狼嚎消停,他才爬出深坑,爬回了马车边,于今日正午才满身是血的归来通知我们!伏侍卫方才便已率人策马出发去营救了,我们院中这些小厮也准备坐马车过去搜山。只求老天开眼,莫要让主子受伤,让主子安安稳稳的被我们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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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亲自搜寻
青桐焦急的嗓音,略显凌乱,而话语到了后面,竟已是微微带了几许无助与颤抖。
然而这话落在凤瑶耳里,也抑制不住的在心底激起了波澜。
狼群?
凤瑶眼角一挑,着实未料这几日颜墨白的运气也着实背了些洽!
前日还喝了一日的酒,差点醉死,而今倒好,宿醉未曾全然消却甚至连走路都得被人扶着,如此弱态便去上坟,而今许还遇上了狼群!
不得不说,若颜墨白并无宿醉,且满身清透淡定的话,她自是不怀疑颜墨白会在狼群中轻松脱险,但颜墨白宿醉未消,连走路都有些摇晃,甚至上坟本也心情不善,心有悲痛,如此情况下若还遇见狼群,定也是凶多吉少!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也陈杂了几许。
正这时,青桐已是急得团团转,眼见凤瑶仍立在原地不动,他忙道:“长公主且回客房再好生休息休息。青桐与府中小厮们便先出发了。钤”
委婉的嗓音,焦急难耐,其中透着的几许哭腔仍旧是掩饰不住。
凤瑶神色一深,默了片刻,低沉而道:“为本宫准备一匹马,本宫,随你们一道出发。”
青桐怔了一下,眉头一皱,急忙道:“不可。长公主金枝玉叶,前夜让长公主趁夜过来,便已是青桐的不是,若今日再让长公主奔波”
“备马。”凤瑶满面陈杂,瞳孔微冷,未待青桐将后话道完,便已低沉开口。
青桐后话顿时被噎住,唇瓣动了动,没敢道出声儿来。
眼见凤瑶态度执意,他挣扎片刻,终归是朝凤瑶恭敬点头道:“长公主稍等。”
这话一落,转身速速吩咐身旁不远的小厮备马。
小厮不敢耽搁,战战兢兢的扫了凤瑶一眼,而后便急促跑开。
仅是片刻功夫,小厮便已是将马牵了过来。
凤瑶面色沉寂,瞳色无波,足下也微微而前,待刚要靠近马时,青桐急忙道:“青桐扶长公主上马”
依旧是尾音未落,凤瑶已极是干脆的跃身上马,待得修长的指尖握住了缰绳后,她扭头朝满面惊愕的青桐望来,“还不差人为本宫带路?”
大抵是见凤瑶雷厉风行,青桐再也不敢耽搁,专程为凤瑶寻了一名策马的小厮打算为凤瑶领路。
奈何那小厮刚登上马时,凤瑶便已是朝他扫来,阴沉吩咐,“跟上来。”
这话一落,便也不顾那小厮反应,顿时策马而去。
小厮惊愕,青桐也是惊愕。
待双双回神后,青桐急得脸色发白,忙朝,马背上的小厮道:“快些跟上去,莫让长公主迷路了。”
午时过后的时辰,天气灼热难耐。
又或许是前些日子经历了水灾暴雨,是以这几天的天气,着实是炎热异常,似要将日子的清凉全数的冲散冲走一般。
迎面而来的风,也剧烈,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卷着几分难以言道的燥热。
一路上,凤瑶急速策马,马蹄踏飞,身后策马的小厮全然跟不上,只得遥遥的跟随,若是眼见前方有岔道了,无奈紧张之下,只得提着嗓子为凤瑶指路。
颜墨白娘亲坟冢所在的山头,倒是离青州稍远,待疾驰策马两个时辰后,也终于是抵达了坟冢所在的山脚。
凤瑶迅速策马停下,随即极是干脆的下了马。
待在地上站定后,她稍稍理了理身上的白袍,而后也不再耽搁,当即抬步开始朝山上而去。
身后遥遥跟来的小厮惊得不轻,忙眼睛瞪大,扯着嗓子道:“长公主且稍等。此山荒无人烟,且有狼群出没。长公主不可上去以身犯行,还是待府中众人乘车过来后,再随众人一道上山或是在山下等候为好。”
这话入耳,凤瑶却并未放在心底,足下的步子,也依旧淡定依旧。
区区狼群,倒也不足畏惧,只不过,这些小厮并无武功,若冒然上山寻人,才易入得狼口。
思绪至此,凤瑶瞳孔微缩,终归是停了下来。
小厮紧缩的瞳孔终于松懈半许,待策马靠近并下得马时,脚跟还未站定,凤瑶满面清冷,已低沉出声,“你且留在这里等候青桐一行人。若他们抵达这山脚时,也吩咐他们不可冒然上山。谁若冒然上山,本宫,便打断谁的腿。”
小厮顿时惊得不轻,震愕的朝凤瑶望着。
凤瑶也未解释,当即回头过来,踏步上山。
此番搜山,有伏鬼与伏鬼带的那些侍卫搜寻便已足矣,这些王府小厮们上去,无疑是送死。再者,那颜墨白一日一夜未归,已经被狼啃了都说不准,这些小厮冒险上去,也无济于事,还会白白丧命。
思绪翻转,一时之间,竟也是复杂低沉得厉害。
照理说,若颜墨白这人被狼群啃了,她自该高兴才是,只因她大旭朝中再无佞臣,群臣群龙无首,也更会忠顺朝廷才是,奈何,心底深处,却是沉重复杂,压抑不浅,倒也不知何故。
只倒是,颜墨白此人,即便要亡,也该亡得有点尊严才是,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大佞臣被狼群啃了,是个什么死法儿!
越想,凤瑶面色越发的沉寂,瞳孔,也不自觉的有些厚重,又有些情绪起伏的怪异。
待得片刻后,她已全数压下了心底的起伏,瞳孔之中,也微微漫出了几许清冷。
颜墨白若是未亡,她自得亲自搜寻,若能出手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了他前些日子在青州河中救她之恩,而他若是亡了,她便也要亲自过来,亲眼去,见证。
山风浮动,一时,莫名的凉爽至极。
周遭,灌木丛生,深幽异常。而脚底,也是枯枝落叶厚厚一层,凌乱深沉,若是胆小之人,定会心惊胆战,只怕这厚厚的落叶下突然会翻腾出什么蛇鼠来。
凤瑶面色沉寂得厉害,抬头扫了扫前方,眼见藤蔓深深,全然没办法行路,她默了片刻,终于是稍稍提气,飞身而起。
待身子落在身旁的一棵树上时,她伸手折断了一根略微粗壮的树枝,而后再度提气,继续飞身往上。
待飞身不远,她开始转眸四下搜寻,瞳孔微缩,微微扯声而唤,“颜墨白?”
嗓音一出,浩荡幽远,只是待嗓音与回音落下,周遭依旧深幽寂寂,无声无息。
凤瑶眉头一皱,再度而唤,待仍是毫无回应后,她继续开始飞身上山。
偌大的深山,毫无道路可寻,她也不知颜墨白娘亲的坟冢究竟在什么方向,只得一路往上,碰碰运气。
待抵达半山腰时,凤瑶落于树枝休息,待半晌后,再度扯声而唤,然而这话落下,本以为周遭依旧会毫无回应,不料不远之处,突然有清冷煞气的嗓音响起,“长公主?”
是伏鬼的声音。
凤瑶瞳孔一缩,循声而望。
仅是片刻,突然有人从地面蹿了起来,待其落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时,凤瑶蓦地转眸打量,才见那树上之人,果然是伏鬼。
“可是寻着摄政王踪迹了?”凤瑶低沉而问。
伏鬼那双本是煞气腾腾的眼,已全数被担忧覆盖。
他皱了眉,摇了摇头,“并无任何踪迹。只是,在老夫人坟冢旁发现了脚印与野狼裙的脚印,但却独独未寻见王爷。”
是吗?
如此说来,颜墨白应是遇上了狼群,这般一来,一旦颜墨白当时心情郁积,又或是宿醉未曾全消的话,定是难抵野狼,凶多吉少。
凤瑶眉头一皱,默了片刻,阴沉而道:“你家老夫人的坟冢,在这山中的何处?”
伏鬼并无隐瞒,“山顶的东面。”
凤瑶点头,不再多言,只道:“分头寻吧。本宫再去山顶看看,你领人在周遭寻寻。说不准,你家王爷昨个儿被狼吓着了,滚在山上某个低洼之处也说不准。”
这话一落,凤瑶已不再观望伏鬼的脸色,当即提气飞身,继续往上。
此番目的,仅为山顶,是以,凤瑶一路上并未停留,直跃而上。
待终于抵达山顶时,力气略有消耗,呼吸也略有急促,但却尚可忍耐。
这山顶,倒是略微平坦,四周不若凤凰山那般平坦无树,反倒依旧树木成群,极是茂密。
凤瑶手握树枝,开始踏步而行,待终于寻至颜墨白娘亲的坟冢前时,便见坟冢周围的灌木倒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墓碑前方,还摆放着几盘被打翻了的贡品。
孤坟一座,清冷得有些诡异,甚至令人头皮发麻。也不知那颜墨白的娘亲,为何会长眠在此。
地面上,的确有人的脚印与狼群的脚印,凌乱无比,然而若是细观,却也不难发现地上残留着的几滴暗红的血迹。
凤瑶瞳孔再度缩了缩,面色清冷无波,心底,则略生起伏。
而待视线迂回间,则突然扫到了墓碑上的字迹,瞬时,眼角一抽,面上,也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诧异。
“娘亲,公孙氏之慕”。
这墓碑上方,独独印刻这这几字,只不过,大旭之中,复姓公孙之人,于她印象之中,倒是极少极少,甚至于,她对这姓氏也从不曾听过。再者,这墓碑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字迹稚嫩,虽看似重新增了字迹印刻的厚度,但那突兀至极的字,全然不像是成年之人该有的笔画。
如此,这墓碑上的字,是小时候的颜墨白亲手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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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会识时务
思绪翻腾,凤瑶目光静静的凝在那稚嫩的字迹上,略微出神。
许久,待周遭山风吹得有些凉人时,她才逐渐回神过来,随即足下稍稍而动,开始寻找地面上人留下的足迹究竟是朝何处蜿蜒。
只奈何,本想通过寻找足迹的方向来辨别颜墨白的方向,然而狼群足迹倒是四方皆有,而大抵是伏鬼等人也已上来并分头行走,是以,地上人留的脚印,也是四方皆有,难以辨别真正的方向。
凤瑶眉头再度骤了起来,兀自沉默片刻后,终归是随意寻了一个方向,凭着运气来寻。
四面,灌木丛生,树木茂密洽。
周遭,山鸟飞腾,虫声四溢,一股股泥土的味道也扑鼻而来,一时之间,倒觉得这深山越发的深幽沉寂。
一路往下,连走带飞,嘴里也不断呼喊颜墨白的名字钤。
只是随着时辰的流逝,体力的消耗,越是寻找,便越发的觉得不太可能找到了。
心境,也逐渐的变得沉寂与麻木开来,凤瑶逐渐往下,喊话之声也小了几许,然而正下得半山腰时,周遭不远,突然有灌木细碎之声响起,突兀森冷。
凤瑶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便已提气腾空一跃,待站定在身旁的一棵树上时,垂眸一观,才见不远处的草丛内,果然是见得了两只野狼。
生平之中,第一次见这东西,只觉它们眼睛极亮极亮,阴狠骇人。
凤瑶心口也稍稍一紧,待刚刚握紧手中的树棍时,那两只野狼,已是迈过了灌木,逼至了她所在的树下。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不再耽搁,当即提气飞身而跃。
瞬时,野狼也蓦地转身而来,肆意在灌木中似是毫无阻碍的狂烈奔跑。
致使,无论凤瑶蹿至哪棵树上,这两只野狼就逼至哪棵树下。
当真是甩不掉了。
凤瑶瞳孔越发的骤缩得厉害,不敢冒然将这两只野狼引下山,只得稍稍在树上休息片刻,便折了身边略微细小的树枝,开始蓦然发力,将树枝朝那两只野狼腾空刺去。
瞬时,树枝猛烈往下弹射,野狼顿时要闪身而跑,不料未及反应,树枝已穿中了他们的后腿。
刹那,野狼扯声哀嚎。
凤瑶还未反应,周遭不远处的灌木四方皆传来狼嚎,眨眼之间,周遭灌木纷纷扬来响动,片刻之间,凤瑶树下已聚集了数十只野狼。
大抵是群体作战,又或是见得凤瑶入侵了它们的领地更伤了它们的同伴,是以,群狼奔腾而来,只只凶狠,上来便开始想要努力的攀爬凤瑶所在的树。
纵是这些狼并不容易爬上来,但群狼攻树,本是不大的树猛烈的开始摇摇晃晃。
凤瑶心底一沉,当真是恼怒难耐。
今儿这运气倒是着实背了些,本是来找人,结果自己倒被群狼攻击。
眼看这棵树摇晃的越发厉害,凤瑶神色微动,再度提气分身,猛的跃到了另一棵树上。
群狼当即转移目标,朝凤瑶此际所在的大树奔来。
凤瑶瞳孔一缩,再度伸手折断身边的树枝,一一动用内力朝群狼射击。
刹那间,十来只群狼,片刻便已射中了五六只,哀嚎遍野。
剩下的几只野狼,终归是生了怯意,四脚开始缓缓后退,但却退得极慢。
凤瑶神色一冷,再度折断了树枝,作势要朝它们弹射,野狼顿时惊了一跳,纷纷四散逃走了。
一时,群狼四散,眨眼便已消失在了深深的灌木丛里。
凤瑶稍稍松了口气,目光朝树下几只倒地不起但仍在挣扎的野狼扫了两眼,而后不再多呆,继续开始跃树而行。
因着受了群狼攻击,心底并未彻底平息,是以,寻找颜墨白的初衷,也逐渐开始被她抛弃。
她开始放弃了寻找,逐渐朝山下跃去,打算真正下山了,只奈何,行路一半,不远之处,一片青翠的灌木之中,突然出现了一方雪白的衣角。
那衣角倒是极为显眼,无疑于万绿丛中一点的红花。
凤瑶老远便瞧见了,待得下意识的飞身过去,才见那雪白的衣角之处,竟是有方藤蔓肆虐的深洞。
那深洞,四面皆是青色藤蔓,洞口也被藤蔓稍稍覆盖,若非洞口的藤蔓叶上托着一方雪白的衣袂,乍然扫望间,倒是着实发觉不了这处的深洞。
待靠得近了,凤瑶才见那洞口之处,藤蔓灌木倒是被踩踏了一片,极是怪异。
凤瑶顺势停在了离那洞口最近的一棵树上,瞳孔微缩,试探而唤,“颜墨白?”
这话一落,周遭沉寂,无声无息。
凤瑶眉头微微一皱,正要再度出声,不料刹那之间,那洞口之中,突然有微诧的嗓音扬出,“长公主?”
这嗓音,厚重得极为厉害,语气略生嘶哑,着实没了如常的温润与平和,但若是仔细而听,却也不难发觉识别这声音所属何人。
凤瑶神色顿时一变,当即飞身而下,待缓步立在洞口边缘时,才见那一路藤蔓蜿蜒而下的深洞地步,光线微弱,但却能看到一团白影,而那白影,此际正坐在洞地,抬头朝上而望。
瞬时,两人目光一合,凤瑶怔了一下,那洞底之人,则稍稍挑了眼角。
果然是颜墨白!
刹那,心底莫名的松了半许,不知何故。
凤瑶勾唇而笑,懒懒散散的凝他,略微幸灾乐祸的挑声而道:“倒是未料到呢,历来清风温雅的摄政王,竟也有今天。”
说着,目光在他微微染血以及略微凌乱的墨发上扫了扫,笑声越发的挑然,“怎么,还受伤了?”
颜墨白缓缓垂眸下去,虽是衣袍带血,墨发微乱,但整个人依旧平静无波,淡定自若。
“长公主若是戏谑够了,可否下来将微臣带上去?”他漫不经心的问,语气淡若,似也对凤瑶并未报得什么希望。
凤瑶稍稍按捺心神,幽幽而道:“摄政王满身狼狈,本宫倒担忧摄政王脏了本宫衣袍。”
“长公主身上的这身袍子,乃伏鬼为长公主准备,总的来说,也是所属微臣。便是弄脏了,也是微臣的东西罢了,长公主并无损失。”他依旧低缓无波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他突然抬了头,本是阴沉麻木的瞳孔,此际突然如同变戏法般稍稍漫出了几缕常日的薄笑,随即薄唇一启,连带方才还极是厚重的嗓音都突然变得平和温润了些,“是以,衣袍之事,不过是借口罢了。而今,微臣在此,就看长公主救还是不救了。”
凤瑶瞳孔微缩,静静凝他,随即神色微动,也不愿与他多言,只道:“深山老林,甚至还遇了狼群,摄政王都还能安然无恙的在此与本宫言话,说来,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呢,摄政王这条命,倒也的确硬得很。”
他勾唇一笑,瞳孔的笑容再度浓烈了些,只是被人看在眼里,却莫名的显得有些阴沉深厚。
“如此说来,长公主此番上山,是来确认微臣是否葬身狼腹了?”他平缓而问。
凤瑶淡道:“本宫之心,可无摄政王狠毒。”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本宫此人,历来恩怨分明。既是摄政王上次在青州河中救了本宫一命,本宫,自也会帮你一回,两两相抵。是以,摄政王且先等会儿,本宫,这便去寻伏鬼等人。”
这话一落,正要转身而离,不料颜墨白突然开口,“这座山,树木茂密,并无路径可走,再加之山上极大,长公主若是离开去寻伏鬼,怕是寻到伏鬼了,但也找不到微臣所在之地了。”
说着,嗓音一挑,戏谑自嘲而道:“再者,此处狼群出没,饿狼凶猛。微臣昨夜与不顾一切蹿下来的两只饿狼搏斗,已负伤受累,若此际再跳下只饿得走投无路的狼,微臣,便再无力气打狼了呢。”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本是危机连连,奈何他的嗓音却无半点的担忧与着急之意,整个人淡定自若,却又无端凄凉。
凤瑶再度垂眸朝他望去,默了片刻,眼角一挑,“摄政王如此之言,可是在求本宫莫要离去?”
他静静的坐着,微微朝她勾唇而笑,并未言话。
这厮着实生得极好,面容俊逸风华,翩跹儒雅,便是此际都狼狈成这样了,也能淡定如初,平和如君,整个人无半点的焦急惊慌,气质宛若天成,风华得当。
想来,也难怪京都女儿会喜好上他了,也难怪那京都府尹的女儿会为她痴迷了,仅凭颜墨白这身俊逸的皮囊,这身临危不惧淡定自若的气质,便已足够让人心生钦慕了。
思绪翻转,倒也着实想得有些远了。
待回神过来,凤瑶深眼凝他,语气也低沉了几许,“摄政王不说话,本宫便当你是拒绝本宫救你了。”
他那双幽幽带笑的眼终于朝上挑了挑,神情也逐渐变得认真与复杂,“微臣这人,倒也是识时务的。深山之中,伏鬼等人不易寻着微臣,是以,既然长公主寻着微臣了,微臣,自也是愿长公主拉微臣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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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突然不躲
凤瑶淡道:“摄政王能屈能伸,本宫又能说什么。只不过,有些话,本宫倒也要再度验证一番,免得,本宫此举,当真会救了一个祸害。洽”
他勾唇而笑,“长公主方才说,微臣上次救你一命,这回,长公主自也要帮微臣一回,怎如今又要反悔了?”
“摄政王历来聪慧,女子本易出尔反尔,摄政王好歹也是姬妾成群,竟会不知这点?再者,本宫虽恩怨分明,不喜欠别人的,但立在本宫监国长公主的身份上,恩怨分明,自是比不过大旭安危,倘若摄政王不为大局着想,执意乱我大旭,本宫,又岂会当真救你?”
他神色微微一沉,笑容却越发的清雅浓烈,“如此看来,长公主此番上山,其一是要看微臣是否葬身狼腹,其二,便是要趁人之危了。”
凤瑶眸色微动,嗓音一挑,继续道:“其余之话,多说无益。若摄政王聪明,自该如实的回答本宫。”
他稍稍敛了面上的笑意,静静望她,“长公主想问什么?”
凤瑶并未耽搁,低沉而道:“本宫且问你,当日大旭国破之际,摄政王可是有意逃避,并未想出手救大旭?”
他依旧静静的望他,俊逸的面容透着半缕苍白,雪白衣袍上的血渍,也略微突兀显眼,“不是。”
仅是片刻,他平缓出声,无波无澜,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从容与淡定。
凤瑶眼角一挑,“当日花灯节,东湖湖心之上,摄政王可是从本宫手头救过一名异域女子?”
他面色分毫不变,瞳孔之色也平和如初,“不曾。钤”
凤瑶瞳孔一缩,眉头也稍稍一皱,“若本宫此际,要摄政王脱险回府后便即刻对本宫写一封自请辞官还乡的折子,从此不再参与任何朝廷之事,也还得吩咐朝中官员务必要衷我大旭,此事,摄政王可办得到?”
这话一落,他未再干脆出声,一双深黑平和的目光静静的将凤瑶锁着,那俊逸的面上,似是终于漫出了几许复杂。
“微臣白手起家,从边关守将成为大旭摄政王。一路不易,而今,长公主是有意要剥夺微臣的一切?”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自打长公主监国之后,微臣自诩不曾做过伤害大旭之事,捐银捐款也不曾为难长公主,如此,长公主对微臣,仍是芥蒂颇深?”
凤瑶神色逐渐幽远半许,叹了口气,低沉而道:“非本宫对摄政王太过芥蒂,而是,摄政王在朝中影响太大,群臣也皆对摄政王马首是瞻,从而对我大旭新皇,讽刺不衷。前些日子,摄政王称病不来上朝,群臣已是颇有好转,奏折也比往日的多了,若照此下去,群臣定能步入正轨,我大旭,定也能繁荣昌盛。”
“是以,在毫无证据证明微臣祸国的情况下,长公主为了大旭朝臣,为了大旭江山,便要将微臣这弃子,彻底的踢出去?”他平缓无波的出了声,却也是一语道破了凤瑶此际的心思。
不得不说,颜墨白大气磅礴,讳莫如深,若这种人能效忠朝廷,自是朝廷最是锋利的利刃或是最是精明能干的左右手。只奈何,颜墨白这人,过于深沉,摸之不透,是以,将这种人放在朝廷,她也无底,而一旦这颜墨白真正脱了伪装的皮囊,真正冷血无情了,她定防不胜防。
思绪翻腾,一时,凤瑶面色也开始复杂开来。
待得片刻,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摄政王并非弃子,而是,不太适合而今的大旭朝堂罢了。”
颜墨白勾唇而笑,瞳孔内终于漫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淡讽。
他不再就此多言,仅是懒散平和的问:“倘若,微臣若不自请辞官,长公主此际便不会搭救微臣?”
凤瑶深眼凝他,眸色起伏,并未言话。
他轻笑一声,瞳孔中的淡讽被几缕微光替代,随即薄唇一启,继续道:“要让微臣辞官,自是不太可能呢。长公主有长公主的考量,但微臣这忠骨之人,自然得立在官场朝廷,为国效力才是。再者,长公主不是还说,国师对微臣极是看重?呵,长公主若要微臣辞官,不若,先回京去问问国师意见?”
“此事本宫决意便成,与国师无关。摄政王莫要以为国师对你青睐,你便可无法无天了。”凤瑶低沉道。
颜墨白挑眼观她,“既是如此,微臣无话可说。”
“既是无话可说,那你自请辞官的辞呈,你究竟写还是不写?”
他平缓无波的朝凤瑶望着,仅是片刻,温润而笑,“没法儿写。”
凤瑶神色微沉,淡道:“既是如此,本宫此际也没法儿救摄政王呢。不若,摄政王稍等一会儿,待本宫去将伏鬼为你寻来,再救你上来。望摄政王好生护好自己,撑至伏鬼过来救你,切莫待王能还未过来,你便先一命呜呼了。”
这话一落,瞳孔一沉,心底也莫名的卷了半缕煞气,随即全然不顾颜墨白风反应,当即要踏步而行。
只奈何,足下刚行半步,刹那之间,身后突然有藤蔓缠绕而来,瞬时缠上了她的脚腕。
她惊了一下,正要反应,然而那藤蔓竟是蓦地用力,骤然将她拖倒,最后猛得朝深洞坠去。
凤瑶心口一跳,陡然一惊,随即急促的半空腾空飞转,待稳住身形后,她才自半空旋身而下,稳稳的落在了颜墨白面前。
瞬时,周遭霉味丛生,一股股浓烈的血腥味刺鼻难耐。
凤瑶下意识的观望,才见不远处的杂草丛中,正躺着两具野狼的尸首,鲜血长流。
这颜墨白,果然是杀死了两头野狼。
她瞳孔一缩,蓦地转眸回来,却方巧迎上颜墨白那双淡定从容的眼。
一时,心底也逐渐增了几许怒意,凤瑶垂眸扫了扫脚踝上缠绕着的藤蔓,随即再度迎上他那双从容的眼,阴沉而道:“摄政王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本宫!”
颜墨白满身温润,素白的袍子沾染了不少血迹,那双平伸在地上的双腿,也血迹遍布,似是当真受伤不轻。
“无奈而为罢了,长公主见谅。”仅是片刻,他平和出声。
说着,便垂眸下来,嗓音微挑,继续道:“微臣这人,虽衷大旭,但也惜命。是以此际,无论长公主是否愿意,微臣这条命,长公主皆得救。”
是吗?
平和的嗓音,却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威仪与低沉。
不得不说,见惯了颜墨白的温润儒雅,圆滑无礼,但此际他终归是再度卸了伪装,竟敢以下犯上的对她说出此等威胁之言了。
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摄政王身子骨完好之时,都不是本宫对手,你且以为你如今满身是伤甚至连这深洞都爬不出去,竟还能与本宫对抗?”
说着,嗓音也跟着一挑,“倘若本宫不救你,你也奈何不得本宫。”
“攀爬不出这深洞,是因双腿受伤,站立不起,轻功受得影响。但微臣的双臂,则是完好,长公主若不带微臣上去,那长公主你,也无需上去了。”
“你敢威胁本宫?”
颜墨白勾唇而笑,温润柔和,“性命攸关,不敢掉以轻心罢了,长公主见谅。”
凤瑶冷道:“本宫此生,最是不喜旁人威胁。摄政王越是威胁本宫,本宫便越是不会搭救。”
他面色浑然不变,似是早知凤瑶会如此言道,“微臣倒与长公主相反。既是长公主眼中的佞臣,偶尔之间,自也该好生让长公主满意才是。”
凤瑶眼角一挑,顿时有些不耐烦了。
这厮莫不是想出去想疯了,是以对她,竟也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威胁了。
凤瑶面色再度沉了几许,随即不再耽搁,当即弯身而下,欲要扯断套在脚踝上的藤条,奈何这藤条倒是极为结实,扯了记下倒是扯不断。
凤瑶心底一恼,目光顿时对准了颜墨白手中握着的藤条另一端,随即瞳孔一缩,当即探身伸手抓去,不料颜墨白早有戒备,握着藤条的手当即挪位,顺势让凤瑶扑了个空。
凤瑶眼角一挑,两步彻底的靠近颜墨白,强势凌厉的开始明抢。
却是抢着抢着,眼见颜墨白也不好对付,她蓦地抬掌而起,与他打上了。
颜墨白双脚不便,起不了身,再加之许是疲倦虚弱,躲闪之间,终归并非太过灵活与有力,两招之下,凤瑶明显占了上风,她心底突然释然半许,准备朝他虚晃一掌,待得他朝她这边弯身躲避之际,另一只手再突然扯过他手中的藤条,奈何心思虽是如此算计,但这一掌出去,他竟稳稳的坐在原地,不若方才那般灵活躲闪,反倒是整个人端然,静持的,任由凤瑶的手掌拍在了他的心口。
刹那,凤瑶手掌颤了颤,目光也跟着颤了颤。
颜墨白乍然喷出口血来,整个人蓦地朝后倒去。
“颜墨白!”凤瑶惊了一下,下意识的蹲身而下,双臂极为迅速的接住了他。
刹那,他倒在了凤瑶怀里,脸色苍白至极,嘴角的鲜血也极是突兀显眼,狰狞骇人。
他目光骤然有些不稳,眼皮也突然有些厚重,看着竟像是虚弱得睁不开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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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带他回府
凤瑶神色起伏不定,心口也震撼未平,紧着嗓子低沉而问:“方才一掌,你为何不躲?可是故意的?”
他虚弱的望她,神色越发的有些抽远,随即勾唇而笑,满口的血牙突然显得狰狞突兀,“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与其在这洞中困死,或是被饿狼吞噬,还不如,死在长公主掌下。”
自嘲不堪的嗓音,透着几分清冷,却是待这话一落,他疲倦虚弱的眼皮也骤然合上了。
凤瑶目光猛的摇曳,心口发紧,浑身上下,也充斥着一种难以言道的震惊与森凉之意洽。
一时,周遭气氛沉寂压抑,这一股股厚重的感觉,似要将人彻底吞噬一般。
凤瑶垂眸凝他,只见颜墨白此际的脸色苍白至极,嘴角之处仍是不断溢出的血迹,也鲜红刺目,狰狞不堪。
她蓦地伸手点了他的穴道,稍稍止了他嘴角的溢血,随即修长微凉的指尖,再微微朝他鼻间探去,只觉气息微弱,但终归是吊着一口气。
意识到这点,心底也稍稍的松懈了半分,而后,她修长的指尖微微挪动,搭在了他的脉搏上钤。
一时,皮肤相贴,颜墨白的手腕竟也有些冰凉,只是脉搏倒是略微虚弱,但却并无太大异常,想来他该是浑身受伤流血,是以略微贫血了,再加之与她交手并被她拍了一掌,虚弱的身子骨顿时吃不消,是以才晕厥过去的。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再度松了半许。
无论如何,这颜墨白可死在旁人手里,也可死在饿狼嘴下,但却独独,不能死在她姑苏凤瑶的手里。若是不然,在未有确切证据证明这颜墨白该死的情况下,这弑杀摄政王的名头,也是不易洗清的。
越想,神色越发的有些抽远。
待片刻回神之后,心绪也略微被压制住了,随即缓缓将搭在他脉搏的指尖缩了回来,正要将他扶起来一道跃出这深洞,却是不料,视线突然迂回且偶然间的扫到了他的指尖,一时,瞳孔也抑制不住的再度缩了缩。
印象之中,颜墨白的手指,极为白皙且骨节分明,全然不若武夫那般满手是茧,但此际则见,他的指尖全是淤土,指尖的血迹与淤土交织一道,突兀骇人。
凤瑶瞳孔蓦地深了半许,这才开始转眸朝这深洞周遭打量,才见另外一侧的动壁上,已是被拉扯下了好几条蜿蜒而上的藤蔓来,顺势露出了藤蔓下方那土质的洞壁,且那洞壁上,指尖印记到处都是,凌乱繁杂,令人乍然观望间,心生震撼。
看来,这颜墨白掉入这深洞后,该是努力攀爬过洞壁的,只奈何,许是身子有恙之故,又或是满身疲惫虚弱之故,未能真正的攀爬上去,那些洞壁上的指尖,也仅是达到了一人半的高度,便已戛然而止。
这颜墨白,终归是不甘就此丧生在这深洞的,便是卑微的攀爬,也是努力的尝试过的呢。
思绪翻腾,一时,心口嘈杂四起。
待得半晌,凤瑶才再度强行的按捺心绪一番,随即缓缓而动,扶着颜墨白起身。
与他接触这么久,常日虽是挤兑憎恶,甚至还要费尽心力的与他斗智斗勇,但此番如此接近的抱他扶他,倒是第一次。
只是,以前便觉这颜墨白温润风雅,但却身材似是有些细瘦,而今才觉,这厮的确瘦削得紧,连带骨骼都略显突兀,又或许是他常日衣着白袍,袍子微微宽大,是以如此之下,也将他细瘦的身材遮盖完毕。
凤瑶神色略有起伏,思绪蜿蜒,待扶着他起身之后,他瘫软的身子全然靠在了她身上。
凤瑶强行而扶,随即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洞口,而后也不再耽搁,仅是略微提气,顿时扶着颜墨白飞身而出。
大抵是她身子骨也略微疲倦,再加之还要半抱半扶的拖着颜墨白,是以,用尽气力的飞身,身子仍是有些偏摇不稳。
待终于越出洞口后,凤瑶扶着颜墨白稳住身形后,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休息片刻后,凤瑶开始扶着颜墨白迅速往前。
这颜墨白满身是血,难免身上的血腥味不会引来周遭的饿狼,但若当真如此,饿狼再度来袭的话,她扶着颜墨白,束手束脚,自也不易对付饿狼了。
思绪至此,心口略微发紧,凤瑶足下的步子越发加快。
周遭,一片荒芜,灌木丛生,足下,也毫无路径可走,凤瑶强行咬牙,扶着颜墨白在荒草与灌木中行走,迅速下山。
一路上,并未遇上狼群,却也不曾遇上伏鬼这些人。
凤瑶一路强撑,待扶着颜墨白终于抵达山脚时,只见山脚下正聚集着青桐这些人。
眼见凤瑶下山而来,青桐等人急忙迎了过来,又见靠在她身上的颜墨白满面苍白,晕厥不醒,在场之人皆惊得不轻。
“长公主,我家主子怎么了?”青桐的嗓音颤得不轻,似是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冷冽而道:“你家主子这般人物,岂容易死了。且将马车牵过来。”青桐浑身颤抖,不敢耽搁,当即转眸朝身后一众吓呆了的小厮吩咐,“快些去牵马。”
这话一落,有人才蓦地反应过来,当即小跑过去将马车驾了过来。
凤瑶不再耽搁,略微干脆的将颜墨白朝马车丢去。
青桐心疼至极,颤颤抖抖的说着,“长公主轻些,轻点。”
凤瑶犹如未闻,待自己也跟着上得马车后,才转眸朝青桐望来,“差人通知伏鬼等人别搜山了,即刻回府。”
这话一落,未待青桐反应,凤瑶已是转眸朝那牵马过来的小厮吩咐,“你来驾车,速速回府。”
大抵是凤瑶的目光有些凉薄,小厮面露畏惧,当即点头,随即便急忙上了马车,策马而离。
凤瑶放下了帘子,整个人坐在马车内稍稍松了口气,待得全身都放缓片刻之后,她才缓缓垂眸,扫向了脚边的颜墨白。
眼见他满身是血,狰狞狼狈,脑袋也因马车的颠簸而微微的撞击着地面。
她眉头稍稍一蹙,神色也略微卷出了半许无奈,而后稍稍弯身过去,终归还是伸手将他扶着坐在了自己身旁,靠在了自己身上。
待一切完毕后,她稍稍伸手环了颜墨白的身子,以防他被颠簸着摔下去,心底深处,也逐渐漫出了几许无奈与叹息。
遥想曾经的她,顽劣随性,何来善良全然不知。但随着老国师上得道行山后,满身的劣性,竟是当真被洗涤得干干净净,甚至,良善纯然,不仅亲手救下了司徒夙那匹狼,甚至,今日还心软的救下了这颜墨白。
只是,就不知这颜墨白,是否也如那司徒夙一般,是头饿狼,最后,还会对她恩将仇报了。
思绪蜿蜒,深沉满腹,心神也嘈杂不堪,难以平息。
待终于抵达青州颜墨白的府邸时,马车停歇了下来,而凤瑶身子骨,也被颜墨白靠得发僵发硬。
最后,他将颜墨白递给车夫扶了下去,自己,则在车内坐了片刻,待身子骨的僵麻之感稍稍松却,才缓缓下车。
却是不料,那车夫扶着瘫软的颜墨白正立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望她,似是全然不知下一步该作何。
凤瑶瞳孔微缩,淡漠而道:“将他扶入寝屋,再好生换衣。”
说着,面色微变,嗓音一挑,“尽量莫让府中的孩童发觉。”
小厮急忙应声,这才扶着颜墨白朝府内而去。
奔波一日,满身疲倦。
凤瑶也不再耽搁,缓缓入府朝自己的客房而去。
此际,天色暗淡,黄昏已过。
风来,也突然没了寻常的燥热,透出了几许凉意。
凤瑶回得客房,仍是不曾耽搁,当即用客房内的药材随意调制了金疮药,随后再转身出屋,朝颜墨白的寝屋而去。
待抵达颜墨白的寝屋时,青桐与几名小厮已是提前赶了回来,此际正纷纷立在颜墨白的寝屋外,焦急得走来走去。
“长公主。”眼见凤瑶过来,青桐几人纷纷行礼。
凤瑶将他们扫了一眼,淡漠点头,正要一言不发的朝颜墨白的屋门而去,不料青桐突然急道:“长公主且稍等,徐大夫正在屋内为主子治伤。”
是吗?
这速度倒是极快,她才刚刚调制好金疮药,竟已有大夫迅速入得颜墨白的屋子为他疗伤了?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足下也略微站定。
却也正这时,前方的屋门方巧被打开了,这时,一名背着药箱子的老头儿出得门来。
“徐大夫,我家主子怎么样了?”
青桐与几名小厮急忙迎上,焦急而问。
老头儿眉头紧皱,面色凝重,待默了片刻,才紧着嗓子道:“屋内的公子,腿上及后背被咬伤一片,伤势极其严重,再加之失血过多,脉搏弱乎其微,怕是”
一听这话,青桐吓得满面惨白,颤声道:“徐大夫你倒是将话说完呀,我家主子到底会如何。”
老头儿似是有些不忍,稍稍将目光从青桐面上挪开,紧着嗓子继续道:“屋内的公子,怕是,撑不过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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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连夜施针
这话一落,青桐等人骤然震惊呆滞,鸦雀无声。
老头儿叹了口气,“屋内公子伤势极重,再加之失血过多,若非细探,根本已探不到他的脉搏。再者,伤势过重,金疮药也不能迅速修复伤口,回天乏力啊。青桐公子,老头儿我也是尽力了。”
说完,老头儿不敢再看青桐等人满是苍白的脸色,仅是稍稍挪步,转身而走。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眸色,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
她迅速转身,步伐干脆的入了颜墨白的屋门洽。
此际的屋内,空无一人,独独颜墨白正盖着锦被而躺,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犹如当真亡了一般。
凤瑶瞳孔微缩,也不耽搁,当即稍稍掀开他的被褥,则见他虽是已被换过衣袍了,但袍子并未被好生系上,甚至于,因着伤口仍在略微溢血之故,他身上的衣袍与锦被也稍稍染了血渍钤。
凤瑶神色越发的有些凝重,先是抬指探向他的脉搏,只觉明明今日救他出洞时他的脉搏也仅是稍稍虚弱,并未太过大碍,但此际他的脉搏,的确虚弱得紧,亦如方才那老头儿说的一样,若不细致查探,竟是察觉不到脉搏的跳动了。
凤瑶心口也跟着紧了半许,待指尖从他的脉搏挪开后,她便指尖一动,稍稍掀了他的衣袍。
衣袍下,一缕未有,大抵是怕压制到伤口,是以小厮全然不敢为他穿上亵衣。
然而他那腿脚上,的确撕咬重重,血肉模糊,狰狞得可怕。
凤瑶指尖也略微僵了半许,而后忆起方才那老头儿的话,稍稍掀了掀颜墨白的身子,则见颜墨白的后背与后腿,也依旧撕咬重重,伤痕累累。
见得这些,凤瑶心底终归是生了几许抑制不住的震惊。
只道是该有何等的定力与忍痛的本事,才能在如此伤痕狰狞的情况下,还能静坐在深洞的底部,朝她戏谑言笑,淡定自若。
又该是需何等的残忍与无情,才可对自己身上的伤势如此不放在眼底,不紧张,不担忧,甚至,也无半点该有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她突然再度有些看不懂这颜墨白了,却也有些突然了解这颜墨白了。
往昔只觉他腹黑圆滑,而今才觉他,森冷无情,连对自己都极是无情。
此际,无声无息的气氛里,屋外的青桐等人似是终于回神过来,蓦地张嘴哇的大哭。
凄声悲凉,断续延绵,哀泣不绝。
凤瑶这才回神,思绪蜿蜒,眉头紧皱,另一只手中调制好的金疮药,也稍稍随着指尖颤了颤。
仅是片刻,她便将金疮药往一旁而放,随即稍稍为颜墨白盖好锦被,而后转身出屋,满面冷冽的朝青桐一望,“鬼狐狼嚎有何用!你家主子本还未断气,倒要被你们哭得断气了。”
大抵是心底沉重,略生压抑,是以,这脱口的话也略显燥然与威仪。
青桐几人顿时一怔,纷纷止了哭声,满眼红肿且战战兢兢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扫他们一眼,低沉而道:“速去备清水,银针,再备一些针线与烈酒!”
青桐几人更是一怔。
凤瑶眸色一沉,嗓音越发冷冽,“速去!”
这话一落,青桐身后的几名小厮才急忙转身小跑。
独独青桐一人立在原地,小心翼翼的抽噎着,眼见凤瑶不再理会于他,正要转身入屋,青桐开始悲道:“长公主,我家主子,当真,当真性命不保吗?可我家主子那样好的人,老天对我家主子怎能如此”
依旧是抽噎悲凉的话,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悲恸与绝望。
凤瑶眉头越发一蹙,足下稍停,阴沉出声,“你家主子,虽脉搏微弱,但并非全然无救。你与其立在这里悲恸,还不如去催催那些小厮,速将本宫要要的东西送来,若是晚了,你家主子便当真无救了。”
这话一落,青桐一惊,再不敢耽搁,当即转身而跑。
他那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后,凤瑶才转眸过来,却已是不见青桐身影。
按捺心神的回得颜墨白的屋子后,凤瑶在软榻就坐。
则是不久,青桐已与小厮们将银针与烈酒之物全数送了过来。
凤瑶起身接过,便责令青桐等人出屋,待彻底合上屋门后,才缓缓转身过来,朝颜墨白的榻旁靠近。
此际的颜墨白,依旧满面惨白,毫无血色,整个人一动不动,无声无息,着实狼狈卑微得紧。
凤瑶瞳孔微微一缩,指尖微动,再度掀开了他的被褥。
他那被褥下的身子,依旧鲜血满覆,伤口狰狞,纵是先前便已看过,但如今再度目睹,那些血肉模糊的伤口,仍是让她心底止不住的颤了一下。
待将两手洗净后,凤瑶皱着眉,指尖也稍稍拈起了银针,而后一点一点的开始在颜墨白的心口以及伤口之处施针。
往日随着国师在道行山上修行,闲暇之际,虽研究过毒术医术,但对这银针之术,并非太过精通。
只奈何,而今青州地远,无御医可调,加之颜墨白伤情不容耽搁,是以,她也只能硬行而上,总得试试才是。
因着自己心底都略微无底,是以此番施针,凤瑶极是小心,心口也略微发紧,指尖下每下一针,都得仔细研究与揣度,待得极有把握了,才会缓缓下针。
如此一来一往,凤瑶面色也越发的沉重开来。
许久后,待屋外远处隐约传来三更的打更声时,凤瑶才将对颜墨白全数施针完毕,待得满头大汗的再度伸手去探颜墨白的脉搏时,才觉大抵是银针封闭或是刺激血脉起了效果,这颜墨白身上的伤口不仅不再溢出细血,便是连颜墨白的脉搏,都比之前强劲了几许。
瞬时,凤瑶紧蹙的眉头也终于是稍稍松懈了下来,心口深处,也逐渐漫出了几许释然。
待指尖离开他的脉搏后,凤瑶开始寻了一截布条就着清水为颜墨白细致的擦拭伤口。
待得一切完毕后,她未做任何休息,开始拿着针线为颜墨白缝制那些狰狞模糊的伤口。
夜色沉寂,屋内,也一片寂寂。
只是即便如此,凤瑶偶尔回神之间,也能听到屋外急促走动的脚步声,更也能听到青桐那强行憋着但又憋不住的低声啜泣。
烛火,也摇曳昏暗,气氛幽谧,压抑得有些令人头皮发麻。
又或许是昨夜因熬制断肠散的解药而一夜无眠,今日又上山出力,甚至还为颜墨白细致施针,是以,身子骨也略微有些吃不消了。
待得终于为颜墨白全数缝制完伤口后,凤瑶已目光略显模糊,浑身也变得沉重无力。
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强撑着将颜墨白扶着侧躺,随后,再拿过先前调制好的金疮药为他敷在伤口。
待一切完毕,她再度探了颜墨白的脉搏,只觉脉搏趋于稳定。
她眼角微挑,心境也莫名的再度松开,而后缓缓抽走银针,连沾满血迹的手都不曾清洗,便站起身来,缓缓踏步朝屋门而去。
待得打开屋门,一时,夜风迎面而来,凉爽之感倒是稍稍冲走了满身的倦怠与疲倦。
而待抬眸一观,便见屋外再度立了黑压压一片人,而那满身刚烈煞气的伏鬼,也已归来,正与青桐立在人群的最前方。
眼见凤瑶出来,青桐便与伏鬼迎了上来。
“长公主,我家主子如何了?”
青桐满眼红肿,急促颤抖而问。
伏鬼抿了抿唇,刀疤脸上的煞气也莫名的减了半许,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厚重与紧张。
凤瑶抬手,稍稍擦拭额头的细汗,奈何指尖是血,额头上也顺势沾染了血,狰狞的模样,也令青桐与伏鬼越发的沉了目光。
“命算是保住了。此际,你们只需进去为他伤口好生用纱布包扎,莫要吵醒于他,待得今夜过了,他明日自能醒来。”凤瑶默了片刻,才淡漠无波的道。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缓步朝前。
夜色,沉寂深然,空中,皎月微圆,清辉万里。
凤瑶顺势抬眸望了望空中的月亮,才恍然发觉,皎月微圆,竟是已快近了中秋。
“多谢!长公主!”身后,突然扬来伏鬼沉重得难以附加的嗓音。
凤瑶眼角微挑,并未回头观望,仅是淡漠而道:“不必,你家主子曾救本宫一命,本宫今夜,便还他一命。”
这话一落,身后未再有嗓音道来,仅是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似是青桐等人已是入了颜墨白的屋子。
凤瑶目光沉寂而又幽远,面色清冷,满身清冷,足下的步子,则稍稍加快了几许。
待回得客房后,强撑着的力气似是全数松却,满身的疲倦与酸涩感也彻彻底底的显露出来,似是已达极点。
凤瑶径直倒在了榻上,合眸而息,则是片刻后,便已全然睡了过去。
翌日,凤瑶醒得极晚,直至将近午时之际,才缓缓醒来。
起身之后,刚一开门,青桐便与小厮们正端着洗漱之物立在门外。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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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可否容得
眼见凤瑶开门,青桐咧嘴一笑,哪儿还有昨日那红肿悲恸的模样。
“长公主。”他极是恭敬热络的唤。
凤瑶淡眼扫他,淡漠而问:“你家主子醒了?”
青桐摇头,忙道:“还未醒来,但徐大夫今早为公子把脉时,说公子脉象已是平稳,不久便会醒来了。”
说着,面上的笑容越发的深了一曾,“这些皆是长公主的功劳,多谢长公主。洽”
热络的嗓音,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喜意。
凤瑶面色也无太大变化,落在青桐面上的目光也依旧平稳如初钤。
“既是如此,那便好。”
说完,转眸朝小厮手中的洗漱之物扫了一眼,话锋一转,“将东西端进来吧。”
这话一落,未待青桐几人反应,凤瑶已转身入屋。
青桐急忙领人将洗漱的清水与毛巾甚至换洗的衣袍端了进来,待将东西在桌上放好后,青桐忙道:“长公主此际可要青桐将午膳也端来?”
凤瑶眸色微动,淡道:“不忙。你们先出去。”
青桐怔了怔,犹豫片刻,随即领着小厮们恭敬告辞。
待得不远处的屋门在外被合上,凤瑶才缓缓起身,伸手去拿那放置在桌上托盘内的衣袍。
这身衣袍,依旧满身素白,并无任何纹路与样式。
凤瑶朝衣袍扫了几眼,也未太大反应,仅是入得屏风将这白袍换上后,才出得屏风梳洗。
待一切完毕,凤瑶才唤青桐传膳。
而待膳食完毕,已然午时已过,正这时,青桐突然在外传话,喜不自胜,激动喜然的道:“长公主,我家主子醒了,此际正要见长公主。”
是吗?
凤瑶端着凉茶的指尖,微微而顿,瞳孔,也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
她并未言话,心思幽远。
待默了半晌后,才缓缓起身开门,意料之中的,见得青桐满面激动,喜色难掩。
“长公主,我家主子醒了。长公主此际可要随青桐去见见我家主子?”许是怕凤瑶未曾听清,又或是心底太过激动,是以,忍不住再将这话的大意朝凤瑶说了一遍。
凤瑶面色平寂,仍未言话,仅是朝青桐微微点了头。
青桐顿时松了口气,急忙在前带路。
凤瑶一言不发,缓步跟随。
待抵达颜墨白的主屋前时,昨夜还立在门外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此际早已散却干净,徒留伏鬼一人静静的立在门外,满身的冷硬与刚毅。
“长公主。”眼见凤瑶过来,伏鬼朝她唤了一声,只是不知为何,这短短的三字入耳,倒让凤瑶莫名发觉,这伏鬼的嗓音竟是比前两日要缓和半缕。
未待凤瑶仔细考究伏鬼这番语气,伏鬼已是略微干脆的转了身,抬手而起,缓缓推开了屋门,而后转眸过来,朝凤瑶道:“长公主请进。”
凤瑶眼角越发一挑。
这会儿倒是稀奇,她要入颜墨白的屋子,这伏鬼,竟也全然不通报一声,就这般大胆直白的推门让她进去了?
思绪蜿蜒,凤瑶朝伏鬼多扫了两眼,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她才按捺心神一番,缓缓踏步朝前,待刚踏入屋子,身后的屋门,便应时合上。
瞬时,屋外的淡风被阻隔得严严实实。
屋内,一片沉寂安宁,无声无息。墙角的松神檀香,也微微的有些浓密,只是不知为何,迎入鼻间的檀香,若是细闻,不难察觉其中竟含有半缕异味,这异味,似与当日她在行宫被颜墨白气得晕厥并醒来后所闻到的味道如出一辙。
一时,心底逐渐漫出了几许诧异,却未太过浓烈。
然而未待回神,不远之处,便扬来了一道温润风雅的嗓音,“长公主怎突然发呆了?”
凤瑶蓦地应声回神,抬眸一观,便见不远处的榻上,颜墨白正端坐在榻上,满身素白的袍子与她身上的一致,且他那纱布缠裹的手指,正握着一本翻开的书。
昨个儿才从鬼门关外走了一早,今儿倒好,这颜墨白竟不如重伤之人那般虚弱而躺,竟是自个儿坐起来了。
凤瑶眸色微动,并未立即言话,待缓步站定在他榻旁时,才淡然而道:“本宫方才,不过是在想一些事罢了,并未太过发呆。”
说着,眸色在他面上流转,如此近距离的打量,才见他面色依旧透着几许苍白,然而那瞳孔之中,却是微微带笑,清明至极。
凤瑶眼角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反倒是摄政王你,倒让本宫刮目相看。你伤势极重,何来不在榻上好生躺着?”
颜墨白缓道:“不过是皮肉伤罢了,不足为题。”
他嗓音极为温润缓慢,然而那不深不浅的语气,却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淡薄与忽视。
凤瑶眸色微沉,对他这话倒也着实不敢苟同,只道:“虽是皮肉伤,但也让摄政王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摄政王对自己的伤势如此的懈怠,倒是对自己狠得厉害呢。试问,若如摄政王这般的皮肉伤都不足为题的话,那在摄政王眼里,究竟如何的伤势才可值得一提?”
这话,凤瑶说得极为直白。
他微微勾唇而笑,虽笑得温润如常,但却因满面的苍白而稍稍折扣了风雅之意,竟也活生生的衬出了半缕掩饰不住的虚弱。
“在微臣眼里,只要性命尚在,只要活了下来,那些皮肉翻飞甚至伤筋动骨之事,皆不足为题。”他答得缓慢,嗓音平和。
凤瑶面色微变,深眼凝他,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沉的道:“摄政王这话,说得倒是志气。只不过,本宫且问你,昨日在深洞里,若本宫出手的力道极重,尚可一拳便将你毙命,如此,摄政王可还敢豪赌一番,不躲不避的硬受本宫一拳?又或是,当时你在深洞之中,本就是抱着求死的决心不躲不避,而非算准了本宫出手的力道,从而孤注一掷的受得本宫一掌,故意示弱,惹本宫心软并救你一命?”
这话一落,凤瑶静静的朝他打量,分毫不错过他半分神情。
只奈何,他面色依旧如常,无波无澜,除了瞳孔略微泛出了几许幽远之色外,别无其他。
“微臣昨日,有求死之意倒是真。但长公主昨日拼命将微臣救出深洞,并不眠不休将微臣带入府中强行医治,不知长公主此举,可是真心?”他缓缓出声,语气平和,但若细察,却也不难发觉他嗓音稍稍沉了半缕,连带他那双瞳孔,也抑制不住的深了几许。
凤瑶淡道:“你上次在青州河上救本宫一命,本宫昨日还你一命,也是自然。”
他静静凝她,极深极认真的望着,并未言话。
待得凤瑶被他盯得略微不惯甚至眼角一挑时,他突然稍稍挪开目光,勾唇笑了,“如此说来,长公主昨日不辞辛劳的带微臣回府,甚至将微臣从鬼门关外拉回,皆是真心而为,只愿不欠微臣?又或是,长公主虽处处抵触微臣,视微臣为大旭佞臣,但却,不曾真正想要微臣的命?”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道:“摄政王生死如何,本宫自不关心。但摄政王你,却独独不可死在本宫手里,亦或是,死在本宫面前。”
他神色微动,似是有些了然过来,随即勾唇朝凤瑶微微一笑,目光也骤然间再度幽远开来,“无论如何,长公主此番不曾对微臣落井下石,出手救微臣是真。倒也是,除了伏鬼王旭还有青桐外,长公主,倒是第一个会对微臣出手相救之人。”
这话一落,他便垂眸下来,不再言话了。
凤瑶眼角一挑,淡讽道:“摄政王这话说得倒是凉薄。当日朝堂之上,本宫欲对摄政王发难,满朝百官,也极是为摄政王求情,而今摄政王突然这般言道,可是将百官对摄政王的营救之心,毫不放在眼里?”
他面色分毫不变,低缓而道:“百官向着微臣,皆心存利益,不曾真心相救罢了。一旦微臣当真性命攸关之际,那些百官,大多皆会明哲保身,而非对微臣拉上一把呢。”
说着,再度抬眸,目光朝凤瑶落来,缓道:“今日与长公主言道这些,并非是有何算计,而是,确切想对长公主道句谢。”
凤瑶冷眼将他打量,也不愿就此多言,仅是嗓音一挑,幽远低沉的道:“摄政王若当真要谢本宫,便该循着本宫之意来做,是以,摄政王这官位,你辞还是不辞?”
她再度绕到了这话题上。
他也不曾压抑,面色平和无波,却微微夹杂着几许苍白与虚弱。
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温润缓道:“微臣此际手不能写,倒也写不了辞官奏折。”
凤瑶瞳孔微缩,静静观他,“待得摄政王手指能握笔之际,再写也不迟。”
他略微认真的观着凤瑶,瞳孔虽透着几许虚弱与疲倦,但更多的则是深沉无底,给人一种莫名的幽远与厚重。
“长公主便是如此不待见微臣?即便微臣并未做过对大旭威胁之事,长公主也容不得微臣?”他平缓而问,语气略带几缕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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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何必伪装
凤瑶眸色一沉,“并非本宫容不得你,而是大旭朝廷如今的歪风邪气,容不得你。本宫要的,仅是大旭君臣一心,君民一心,若摄政王能离开,我大旭朝堂的朝臣,定不会再趋炎附势,对待新皇,也会越发用心。”
颜墨白缓缓而笑,“群臣本是墙头之草,长公主欲要将他们扳正,许是不易。”
“扳正的确不易,但能稍稍改变,便也尚可。”
颜墨白突然不说话了,稍稍垂眸下来,半晌才道:“辞官之事,微臣自会考虑,也望长公主多加考虑。而今,微臣满身是伤,近期上朝许是无法了,是以,长公主尽可在微臣不在之际,扳正朝臣。但若是,长公主在一月或是两月之内都扳不正朝臣,却也并未掌握微臣叛国佞国的罪证,便望,长公主日后在微臣面前,莫要再提让微臣辞官之事。”
凤瑶瞳孔一缩,“但若是,本宫让群臣改了墙头草之性,摄政王你钤”
他勾唇而笑,略微苍白的面容显得极是温润清雅,风华卓绝。
他也并未耽搁,仅是片刻,便已薄唇一启,略深略远的道:“那,微臣便应长公主之意,自请辞官。洽”
突来的一句话,温润顺从,倒令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本以为这颜墨白定还会对她圆滑拒绝,却是不料,这厮竟突然同意了。
不得不说,摄政王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显赫的地位,他竟像是在随意与她赌注一般,就这般随随便便的答应了。再者,这颜墨白自小孤儿,能从边关的一名寻常士兵演变为边关守将,再从边关守将一跃成为大旭摄政王,这其中,虽看似神话,但定也是用拼命洒血的姿态极不容易的得来,而今,就为了她的一句话,他便如此漫不经心的答应了?
又或者是,他对那群朝臣极有信心,认定她姑苏凤瑶全然无法将那些墙头草扶正,从而,才会如此淡定自若的与她赌注?
思绪翻腾,复杂起伏。
颜墨白这突来的顺从,也着实让她微生惊愕。
凤瑶深眼凝他,一时之间,不曾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逐渐将凝在她面上的目光挪开,随即微微一笑,薄唇一启,话锋也再度一转,“来得这青州,最是闲情逸致的便是摇舟垂钓,今日天气好,长公主可要随微臣一道外出垂钓?”
凤瑶眼角一挑,逐渐压下心底的复杂,低沉而道:“摄政王满身是伤,身子骨虚弱得紧,而今竟还想外出垂钓,可是不要命了?”
他面色并无变化,语气则突然幽远了半许,“只是,突然想去垂钓罢了。反正,呆在这屋内养伤与烦闷,还不若,外出垂钓松神来得自在。更何况,微臣身上的,也不过是些皮外伤罢了,未伤及骨骼,并无大碍。”
凤瑶神色微变,“便是如此,摄政王也该在府中好生呆着养着为好。”
他突然扭头朝凤瑶望来,瞳孔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长公主如此而言,可是仍在担忧微臣?”
凤瑶勾唇冷讽,“摄政王这想象力倒是极好。”
他似是并不压抑,仅是缓缓挪开目光,只道:“长公主既是未在担忧微臣,想来微臣的生死,长公主自也不会太过放在心底罢了。再者,今日出行,乃微臣之愿,无论微臣外出是否对身子骨有害,也皆由微臣一人承担。如此,长公主可要随微臣一道去青州河上垂钓?”
凤瑶略微认真的观他,瞳孔也再度缩了几许,并未言话。
他微微而笑,语气越发的有些幽远,“青州河内,鱼虾成群。且那河内,还有一种鱼,名为金祥,此鱼稀有,但谁若能钓着,便示为吉祥,倘若长公主能钓着,自也能寓意为,大旭江山,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吗?
如此狗血玄乎的话,这厮竟还能如此振振有词甚至堂而皇之的言道,不得不说,这颜墨白伤势狰狞,虽脉象趋于稳定了,但终归是还有半只脚放在鬼门关的呢,一旦他伤口感染,这后果,定不堪设想。
思绪翻腾,一时,凤瑶心口也略微生了几许起伏。
但待认真的思量了片刻后,才觉自己这几日倒是有些奇怪了,竟是随时随地,都将颜墨白这厮的安危挂在心底。
说来,此番外出垂钓之事,倒与昨日他落在深洞之事全然不一样,此番垂钓,是因他之意要去,是以,若这颜墨白当真有个什么闪失,或是当真外出受凉亦或是伤口感染,致使他性命不保之际,也与她姑苏凤瑶无任何干系
一想到这儿,凤瑶微蹙的眉头终于稍稍的松懈了下来。
正这时,颜墨白已勾唇微缓的出了声,“长公主不去,那微臣便自行去了。”
这话一落,他开始稍稍挑声,唤了句,“伏鬼。”
瞬时之中,不远处的屋门外突然扬来了伏鬼恭敬的应声,则是片刻,随着吱呀一声,屋门被伏鬼在外极是干脆的推开了。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一皱,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却是不料颜墨白正静静观她,二人目光蓦地相会。
“长公主这是要改变主意了?”他似在意料之中一般,勾唇笑得温润,连带嗓音也极是温润,但若是细观,却也不难发觉他深眸底处积累着的半许虚弱。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只道:“此际也本是闲来无事,本宫,便随摄政王一道去垂钓。”
他勾唇而笑,并未言话。
正这时,伏鬼已站定在了颜墨白面前,恭敬而拜,“王爷有何吩咐?”
颜墨白稍稍敛了面上的笑意,只道:“备步撵,本王与长公主,要去青州河上垂钓。”
伏鬼一怔,瞳孔也蓦地一缩,当即转眸朝凤瑶望来。
凤瑶冷眼观他,心底微凉,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此意与长公主无关。无非是,屋中闷得紧,本王要出去散散心罢了。”
伏鬼这才垂眸下来,犹豫片刻,却终归是一言不发的恭敬点头。
此际,时辰已是不早,阳光,也逐渐的盛了几许。
颜墨白的府邸离青州河并不远,是以,凤瑶弃了步撵,仅是缓步朝前而行,待抵达青州河边时,颜墨白的步撵也到了,奈何阳光之下,那满身素白的颜墨白,面色竟显得越发的有些苍白,然而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抬眸朝她观来,瞬时之中,瞳孔内的虚弱与幽远之意全数消失无踪,甚至乍然之间,他竟微微勾唇,朝她笑得风雅卓绝。
此生之中,见过伪装之人,见过以前那些宫妃无病装病,但如颜墨白这般明明伤势极重且满身不适,却还要装作全然无事之人,倒也是第一次见着。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略生几缕复杂,并未言话。
这时,青桐已将乌篷船摇了过来,伏鬼眉头皱了皱眉,转眸扫了一眼乌篷船后,便弯身而下,开始伸手扶颜墨白上船。
整个过程,颜墨白一言不发,面色从容淡定,但却瞳色微硬微僵,行动迟缓,待得终于上得乌篷船兵坐定后,他那苍白的面容,许因疼痛或是用力过度,竟变得涨红至极。
凤瑶静静观望,缓步朝前登船,待坐定在颜墨白对面,才深眼锁他,漫不经心的道:“摄政王在本宫面前如此强撑,又是何必?”
他眼角稍稍一挑,满面涨红,但却眸色平和,并未言话。
凤瑶稍稍将目光挪开,继续道:“又或是,摄政王对本宫也是防备至极,是以,明明身子骨极是虚弱,却也要在本宫面前装作无事人一般。摄政王如此之举,莫不是担忧本宫会对你趁人之危,对你不利?”
这话刚落,船篷外的青桐恭敬出声,“王爷,长公主且坐好了,青桐划船了。”
恭敬的嗓音,卷着几许担忧。
凤瑶神色微动,勾唇冷嘲,“摄政王身边,倒是有几个忠心耿耿之人。”
颜墨白终于是平和出声,“边远山村之人,皆无太多心眼,那青桐,便是如此。与其说青桐对微臣忠心耿耿,还不如说,青桐本是良善纯然之人,不懂奸诈圆滑罢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今日不曾在长公主面前展露虚弱或是不适,别无其它之由,只因,历来便从容惯了,坚韧惯了,是以,这点伤痛,不足为题,更不足放在表面上来颓然下去。”
凤瑶淡道:“摄政王这话倒是特别。但人若有伤痛,稍稍表露虚弱与颓然也是自然。但若一直都伪装自己,一直都强行逼着自己时时刻刻都淡定从容,如摄政王你,这种日子过着可累?”
“比起掉头颅,洒热血来,这种时刻都淡定从容的习惯,微臣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长公主如此不解,大抵是,长公主不曾真正经历刀尖添血的日子罢了。但如微臣而言,沙场点兵,冲锋陷阵,日日与死亡交集,如此日子,若有半点颓然与松懈,那便是,当真要掉头的。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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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平和相处
温润平和的嗓音,细听之间,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着的几许幽远与厚重。
凤瑶神色微动,思绪翻转,顿时没了后话。
沙场点兵的场面,她虽不曾亲眼见过,但也能想象得到,就亦如当日大盛之军兵临城下之际,她即便心痛心颤心惧心冷,也会强行压制,从而装作无事人一般,与司徒夙对峙,甚至不惜一切且淡定至极的从城楼上跳了跳下去。
又或许是,有种淡定从容,并非刻意的伪装。也可能是一种习惯,又或者,是在某种特定条件下不由自主而衍生出的一种坚强。
而听这颜墨白之言,他如此淡定从容,不将自己的疲惫与虚弱展露分毫,似属第一种洽。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也逐渐放缓了几许。
待得片刻,才低沉而道:“摄政王习惯了坚韧或坚强,不愿表露,就不表露吧。本宫只是觉得,本是受了伤,是以,摄政王在本宫面前,也无需太过压制心绪或是伤痛罢了。毕竟,摄政王的伤痛,本宫,许是比你还了如指掌。钤”
他眼角稍稍一挑,似的突然想到了什么,干咳一声,“微臣听说,昨夜微臣生死一线时,仅有长公主一人在屋中救治微臣。”
凤瑶淡漠点头。
“那微臣当时,衣衫可有”
凤瑶瞳孔微缩,未待他嗓音言完,低沉而道:“摄政王究竟想问什么?又或是,性命当前,摄政王竟还在意本宫莫要看了你全身?”
他神色微变,微挑的眼角,似也稍稍僵了半许,“长公主能对微臣出手相救,微臣自是感激。只不过,长公主终归是云英未嫁之人,若冒然与微臣那般亲近或是其它,一旦传了出去,岂不影响长公主声名?”
这话他不说还好,一说,凤瑶面色也沉了半许。
“本宫而今,早被满京之人传得凶如夜叉,摄政王以为,本宫还有声名可言?”
他干咳一声,逐渐挪开目光,缓道:“微臣并非此意。微臣,也仅是不愿长公主因微臣而受得任何影响罢了。到时候,万一长公主因这些声名而嫁不出去,微臣定会心底有愧。”
平缓无波的嗓音,透着几分从容与淡定,却独独未有半许的担忧或是真正为凤瑶做想的愧疚。
凤瑶淡扫他一眼,低沉而道:“本宫声名,便不牢摄政王操心了。便是本宫日后嫁不出去,也与摄政王无关。而摄政王你,倒也自该让你府中之人守好嘴,毕竟,摄政王昨夜,并非是衣衫不整,而是,一丝不存,倘若摄政王也担忧你的声名,自该让你府内之人,守好嘴风。”
颜墨白神色微变,深黑的瞳孔也略微浮出了几许异色与深沉,但却并未再言话。
一时,周遭气氛蓦地沉寂了下来,幽谧宁静之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厚重。
船篷外,船桨在水中滑动的声音极是清脆荡漾,船只也微微的摇晃着,再加之船内气氛幽谧,宁然清缓,倒也让凤瑶逐渐的卸下心防,心生释然与平静。
不多时,船只微微的停了下来。
随即,篷外扬来了青桐恭敬的嗓音,“主子,长公主,河心已至,若在此处垂钓鱼虾便是最好。”
凤瑶稍稍抬眸,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低应了一声,并未多言,仅是抬手指了指身边的船篷,朝凤瑶勾唇而笑,“有劳长公主将这船篷的窗户打开。”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言话,待目光朝他手指指着之处一扫,便见那船篷上的确有一个窗户,待伸手稍稍推开并架好小木棍时,船外的水面竟只比窗户底端的窗棱低上半尺。
如此将船篷开了一道大窗户,倒也着实方便垂钓。
凤瑶如实想着,待得回神,便见颜墨白正静静而坐,目光朝外面的水面望着,似在极为难得的发呆。
“摄政王在想什么?”凤瑶淡漠无波的问。
这话一落,不经他回答,便已主动伸手摆弄起了一旁的鱼竿。
“长公主金枝玉叶,这些摆弄鱼竿鱼钩鱼饵之活儿,由青桐代劳便是。”正这时,颜墨白平缓无波的出了声。
随即,分毫未待凤瑶回话,他便已将青桐唤了进来。
小小的船舱,突然容了三人,乍然之间显得有些拥挤。
凤瑶不曾垂钓过,是以这颜墨白让青桐为她整理鱼竿鱼钩这些,她并未拒绝。
待得一言不发的将所有垂钓的东西交给青桐后,青桐略显紧张,恭恭敬敬的开始急忙摆弄垂钓之物,待得在两只鱼竿的鱼钩上挂了饵料后,他才将两只鱼竿朝凤瑶递来,“长公主,成了。”
凤瑶顺手接过鱼竿。
青桐并未多呆,倒是极为识时务的退出了船篷。
凤瑶自行将一只鱼竿握在了手里,另一只鱼竿,则朝颜墨白递来。
颜墨白无奈而笑,“微臣双手皆伤,这鱼竿,还是长公主为微臣拿着为好。”
凤瑶神色微动,随后将两只鱼竿都踩在了脚底,低沉而道:“摄政王说了是来垂钓,而今自己倒是连鱼竿都无法握得,如你这般,究竟还出来垂钓个什么?”
低沉淡漠的嗓音,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淡嘲。
颜墨白并未恼怒,面容依旧平和温润,只是瞳孔之中则夹杂了几许幽远,连带脱口的嗓音都显得幽远,“微臣,只是想在这湖心,散散心罢了。”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凝他,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船篷内的气氛再度陷入沉寂,徒留河风微微,迎面而来之际,夹杂着几许水汽,吹扑在脸上,竟是隐约卷着半缕鱼腥气味。
闲来无事,凤瑶心境也逐渐平和开来,目光,也略微仔细的凝在了湖面的鱼漂静静观望。
只是,青桐所选的这个位置,的确甚好,也仅是片刻功夫,两只鱼竿的鱼漂竟齐齐猛烈的起伏。
凤瑶神色一动,面色不自觉的带了笑,随即当即握竿而起。
瞬时,两条闪着银光的鱼顿时随着鱼线破水而出。
“青桐!”待得将两条鱼拉上船舱后,眼见鱼在船板上不停的跳动,凤瑶急忙出声。
青桐当即跑入蓬内,紧着嗓子热络恭敬的笑,“长公主好生厉害。”
这话一落,急忙为凤瑶取鱼并重新在鱼钩上挂上饵料。
初次垂钓,便有鱼上钩。
说来,这种感觉,倒是略微新鲜。
凤瑶心底也不自觉的彻底松懈开来,面上,也或多或少的再度挂了笑意。
这青州河内,鱼多鱼肥,待得半个时辰之内,凤瑶便已起了三次竿,钓了好几条鱼了,待得青桐第四次将鱼饵为凤瑶挂上后,凤瑶这才稍稍回神过来,转眸朝颜墨白一望,不料他正静静的望着她,瞳孔幽远,似在极为认真的观她,又似瞳孔看穿了她,在兀自发呆一般。
“摄政王如此看着本宫作何?”
凤瑶瞳孔微缩,再度出声。
颜墨白倒是浑然不曾有半许尴尬,整个人依旧平缓无波,淡定自若,却也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只道:“与长公主接触这么久,今日,倒是第一次见长公主笑。”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本以为长公主寻常并无爱好,却是不料,长公主是喜好垂钓的。”
凤瑶淡道:“第一次垂钓罢了,自觉新奇,但也并非太过喜欢。”
颜墨白也不多言,仅是将目光缓缓从凤瑶身上挪开,而后犹如应付一般,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凤瑶深眼凝他,默了片刻,低沉淡问:“摄政王今日,可是有心事?”
他神色幽远的凝着前方的河面,并不言话。
凤瑶凝他几眼,也不再多问,本以为这颜墨白要一直沉默下去,不料片刻之后,他竟突然幽远深沉的出了声,“长公主且说,人死了之后,可会当真有灵魂?”
凤瑶怔了一下,着实未料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再突然忆起昨日这颜墨白是因上坟而遭受磨难,心底也略微了然,随即,凤瑶敛神一番,淡声而问:“摄政王可是在想你母亲了?”
他面色分号不变,“长公主还未回答微臣的话。”
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道:“人死后是否会有灵魂,这个,得看你自己信不信了。但依照本宫来说,是不信的。”
说着,心底微深,思绪也开始逐渐幽远,而后瞳孔一缩,低沉而道:“本宫已是答了,而今,便该摄政王回本宫之话了。”
他依旧静静的望着船外的河面,无声无息,似是不曾听到凤瑶的话一般。
凤瑶眉头终于是稍稍皱了起来,却是这时,颜墨白突然而道:“微臣,并非在想微臣的娘。只因,过世太久的人,微臣对她容貌,都已记之不起,又何来真正的念想。”
是吗?
这话听着倒是略微凉薄,但凤瑶却是不信的。
若这厮当真不想他的母亲,又何必会心情不善,甚至还会宿醉未醒便上山去上坟?
思绪至此,凤瑶也不就此多言,只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对了,本宫昨日上山,也曾见到过你娘亲的坟墓。而那墓碑上的字迹,极是稚嫩,可是摄政王小时候自己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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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时而发呆
这话一出,颜墨白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待默了片刻后,他才平寂无波的道:“的确是微臣所写。”
果然是他写的。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淡道:“摄政王倒是文武双全,诗词曲赋也皆是在行,但本宫倒是不明一事,摄政王既是年幼便成孤儿,如此的你,又是如何文武双全的?又或是,摄政王哪儿来的银子来上学堂学文学武?
“文武之事,自可在学堂外偷听。不瞒长公主,微臣以前为了偷学文武之术,还挨过不少私塾先生的打。洽”
缓慢温润的嗓音,透着几分不曾掩饰的云淡风轻。
凤瑶则微微一怔,心底也跟着稍稍起伏钤。
这颜墨白自幼为孤儿,想来年幼时受苦也是自然,只是而今如此听他细说,才觉这颜墨白年幼时的日子,的确过得寒碜凄凉了些。
“青州渔村之人,不曾接济过摄政王?又或是,无人见摄政王年幼为孤,便收养你?”凤瑶默了片刻,才平缓而道。
又或许是,本是闲来无事,是以问出的话,也稍稍不深不浅的多了一些。
而待这话落下后,颜墨白则勾唇而笑,那微微苍白的俊脸上,透着一股难以言道的幽远与复杂,则是片刻,他薄唇一启,低沉而道:“微臣自幼顽劣,无人敢收养。再者,年幼便已知世事,是以,也宁愿在青州河内捉鱼而活,也不愿,寄人篱下,任人施舍。”
是吗?
凤瑶缓道:“如此说来,摄政王年幼之际便已极为硬气了。”
他抬眸朝她平和而笑,并未言话。
凤瑶瞳孔微缩,将他细致的打量了几眼,神色微动,缓道:“摄政王的娘亲,复姓公孙?”
她心底略生沉浮,也再度不深不浅的话题绕到了这上面。
昨日见得墓碑上的姓氏,便已觉得奇怪,只道是大旭之中应是极少这种姓氏,是以略生诧异。
只奈何,待得这话道出后,颜墨白再度垂眸下来,未有回话。
凤瑶静静观他,极是仔细的将他的所有反应收于眼底,只道:“怎么,仅是提及公孙姓氏,摄政王便觉得难以回答了?”
待得这话一落,颜墨白才缓缓点头,平和温润的目光再度朝凤瑶落来,然而那双略微从容的眸底深处,却掩饰不住的卷着半缕幽沉与复杂。
“微臣的娘亲,的确复姓公孙。”他缓道。
凤瑶眼角微挑,“公孙这姓氏,我大旭之国倒是极少”
他面色一成不变,未待凤瑶将这话说完,他便已是平和温润的出声道:“大旭虽是极少,但却并非未有。再者,大旭江山极是壮阔,某些边远之地有复姓公孙之人,自也正常。”
凤瑶神色微变,凝他一眼,倒也未再多言,仅是稍稍按捺住了心底的起伏与复杂,低沉而道:“摄政王这话,倒也有理。”
他缓道:“微臣,也仅是如实而道罢了。”
说着,嗓音微提,话锋一转,“长公主,有鱼上钩了。”
凤瑶蓦地回神,当即垂眸朝那水面上的鱼漂望去,果见鱼漂正不住的朝水下拉扯沉浮,她瞳孔一缩,顿时站起身来,猛的提竿而起。
瞬时,一尾金黄灿灿的鱼竟破水而出。
阳光映照,河风习习。略微浓烈的阳光下,那尾金鱼似是全身都在闪着光亮一般。
这是什么鱼!
凤瑶下意识的怔愣。
却也正这时耳畔突然扬来一道讶异微缓的嗓音,“是金祥鱼。”
金祥鱼?
凤瑶陡然而惊,心底也骤然漫出了喜意,奈何,还未待得拉着鱼竿将那金灿灿的鱼拉入船舱内,那金祥鱼竟突然脱钩自半空坠落。
凤瑶一怔,下意识的抬手捉去,奈何姿势过猛,指尖未能触及到金祥鱼,身子骨竟也是猝不及防的朝船外跌去。
瞬时,凤瑶心口一紧,眼见身子骨即将贴近水面,她正要伸手朝后拉住船舱的窗棱,不料手刚一朝后探去,一双厚沉的手瞬时拉住了她的手,而后猛的用力,将她整个人拉了回来。
待凤瑶在船舱重新坐稳,那双握在她指尖的手才缓缓松开,凤瑶下意识的垂眸而望,便见颜墨白那双缩回去的手,纱布缠绕,缕缕鲜血已是染红了纱布不少。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
颜墨白则云淡风轻的将满是纱布的手极是自然的遮掩在了袖袍中,随即不深不浅的缓道:“长公主小心些,莫要鱼未钓上来,自己倒是入河喂鱼了。”
依旧是平润温和的嗓音,语气还夹杂着几许常日里的调侃。
凤瑶神色微动,才低沉而道:“摄政王的手,溢血了?”
他微微一笑,平缓而道:“长公主看错了。”
是吗?
有时觉得这颜墨白极是脸厚,但此际,倒也是破天荒的觉得这颜墨白竟也会脸薄。
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无波的缓道:“摄政王这几日,对本宫倒是有些特殊。”
颜墨白面色不变,勾唇而笑,“长公主这几日对微臣,不也是格外特殊?”
说着,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嗓音也稍稍一挑,只道:“金祥鱼滑了钩,不若,长公主再试试,许是运气极好,还可再钓上一条金祥鱼来。”
凤瑶眸色微动,“亦如摄政王先前所说,金祥鱼极是稀少,又如何能随意钓到?”
“长公主是有福之人,方才便已钓到了,这次,定也该不难才是。”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已是出声唤得青桐进来为凤瑶更换鱼饵。
青桐急是恭敬的小跑进来,待得换好鱼饵后,也全然未曾多呆,当即转身出屋。
一时,船舱内的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凤瑶一言不发的再度甩线垂钓。
周遭,也清宁得厉害,河面上,也波光粼粼,河风微扬,略显清净。
却是不久,仍有鱼儿上钩,却并非金祥鱼。
时辰越发的渐逝,乌篷船内的桶里,已装了不少的鱼。而天色,也逐渐的晚了不少。
整个过程,颜墨白未再言话,仅是一言不发的时而朝凤瑶望着,时而朝船外的水面望着,时而,会神色抽远迷离,似在极为难得的发呆。
直至黄昏之际,凤瑶才全数放弃钓得金祥鱼的念头,仅是转眸朝颜墨白望来,见他目光静静的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她眸色微动,低沉出声,“时辰已是不早,摄政王可要回府了?”
颜墨白这才缓缓将落在水面的目光朝凤瑶落来,随即微微一笑,笑容清雅幽远,连带脱口的嗓音也变得略微幽远,“长公主不钓金祥鱼了?”
凤瑶淡道:“今日的运气已是用尽,仍未钓得那金祥鱼,是以,不钓了。”
颜墨白温润平和的点点头,神色微动,随即薄唇一启,话锋也跟着一转,“这青州之地,长公主觉得如何?”
凤瑶眼角一挑,“悠远,淳朴,宁静。”
她答得干脆。
颜墨白缓缓垂眸下来,“微臣生平之愿,也是想寻一处宁静悠远之地,过着采菊东篱,悠然见南山的日子。”
是吗?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也不曾入得心里。这话乍然而过,她唯一的感觉,便是怪异与不信。
若这颜墨白当真喜欢过隐居的闲适生活,又岂会拼命的从边关守将爬到国之摄政王的位置,且他此际明明已是满身金银,却仍是不愿丢掉国之权势,这样的人,也会真正喜欢采菊东篱的日子?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也逐渐沉了半许。
“采菊东篱的日子,着实悠然,只可惜,摄政王应是不喜这种日子的。”她淡漠无波的出了声,略微直白的拆穿。
颜墨白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凤瑶垂眸扫了扫一旁桶内装着的鱼,只道:“今日外出,本是摄政王想要垂钓。但如今倒好,本宫过足了垂钓的瘾,而摄政王你,倒是在这船上发了一日的呆。”
“亦如最初与长公主说的一样,微臣,仅是不愿闷在屋中,愿外出散心罢了。”
说着,目光再度望向了船外的河面,嗓音略微幽远的转移话题,“长公主准备何时启程回京?”
凤瑶瞳孔微缩,淡道:“若王能今夜能来此地回复本宫,若江南再无要事发生,本宫,自该是明日一早便会启程回宫。”
“如此行程,倒是着急。”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出来已有些日子,自也该迅速归朝了。”说着,嗓音稍稍一挑,“摄政王准备何时回京?”
颜墨白满面清雅平和,目光幽远。
待得片刻,他才转眸朝凤瑶望来,似在漫不经心的问:“长公主可愿微臣回京?”
凤瑶微怔,倒是未料他会将这问题突然抛给她。
她神色微变,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此事自是摄政王之事,与本宫并无干系。”
他静静观她,蓦地勾唇微笑,“既是如此,想来微臣若与长公主一道启程回京,长公主应是不会介意的。”
“本宫极是可能明日出发回京,而摄政王你,伤势本是极为严重,经不得长途的车马颠簸。”凤瑶眉头稍稍一蹙,淡漠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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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突然来人
他依旧笑得温润如风,慢条斯理的道:“本是些皮肉伤罢了,颠簸也是无妨。只不过,长公主如此言道,究竟是在担忧微臣的伤势,还是欲委婉拒绝微臣随行之意?”
凤瑶眼角一挑洽。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的确擅于猜心,且言道的话也是条理分明,便是这话并无太过锋芒,但也是极为直接的猜入了她的心底的。
而今接触得久了,对这颜墨白的感觉,也略微的改观了些,只不过即便如此,仍是改观不够的。
毕竟,站在大旭的立场上,这颜墨白若是不回京都,一直留在这青州之地的话,对她与大旭来说,自也是一大幸事,那样,她才能一门心思的开始调教朝臣,甚至提拔人才,从而,也不会再担忧群臣纷纷因着颜墨白之故而有恃无恐,也不必抽空来防备这颜墨白会随时对付她与自家幼帝。
思绪翻转,一想到这儿,凤瑶目光也逐渐复杂了几许。
她知晓的,若要让这颜墨白彻底放弃打拼多年才得来的摄政王之位,自是有些残忍与决绝,但即便如此,她姑苏凤瑶,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比起时时都需防着一人来说,还不如让那人,卸了权势,安安稳稳的做个有钱的富商要来得安心。
越想,思绪越发的陈杂。
半晌内,凤瑶都不曾言话钤。
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平和无波的出了声,“长公主有话,也不妨直说。”
凤瑶这才回过神来,沉寂的目光静静凝他,片刻之后,才道:“倘若,本宫的确担忧摄政王的伤势,欲让摄政王一直留在这青州养伤呢。”
他面色浑然不变,似是心底早已料到她会如此言道,连带他那双温润幽远的瞳孔,也未有半许的涟漪起伏。
则是片刻,他再度勾唇而笑,温润清雅的道:“如此,微臣便只有辜负长公主好意了。毕竟,此番回城,路途遥远,未待山匪的幕后之人捉住,微臣,自也是不放心长公主独自回宫的。”
凤瑶冷讽而笑,“摄政王这话,说得似要护着本宫回京一般。”
他平和而道:“微臣虽满身是伤,但也身残志坚,忠心不二。倘若谁人敢在归程动长公主一分一毫,微臣,自也会拼命救长公主的。”
无波无澜的嗓音,平和依旧,似也并未卷着半点的认真与厚重之意,反倒是若是细听,全然不难听出其中不曾掩饰的云淡风轻与漫不经心之意。
凤瑶心底了然至极。
这厮显然是不愿呆在这青州的,甚至还要堂而皇之的打着护送她的忠义旗号一道回宫,全然不忘为自己歌功颂德一番。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的心思,自也是深沉的。
想来也是了,如此腹黑深沉之人,岂会真正心甘情愿的屈居在这青州之地,只不过
凤思绪至此,凤瑶眼角一挑,低沉而道:“摄政王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你想要回京,直说便是,又何必再为自己的衷心之举歌功一番。只不过,也望摄政王记得今日的允诺,一月之内,一旦本宫能让文武百官皆效忠我大旭朝堂,那摄政王你,便得自行上奏辞官。”
他微微一笑,“答应过长公主的事,微臣自不会忘记。也望长公主记得,若群臣仍如墙头之草,难成大事,从那时候开始,长公主再也得在微臣面前提及让微臣辞官之事。”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点头。
他瞳孔中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半许微光,随即幽远平和的道:“长公主今日不曾钓到金祥鱼,心底可有遗憾?”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补了句,“毕竟,那金祥鱼本已上钩,差一步就该被长公主捉住了。”
这话一落,他便垂眸了下去,幽幽的望着船外的河面。
凤瑶淡道:“若说全然不遗憾,自是不可能。毕竟,那鱼的确已上钩。”
颜墨白缓道:“该是长公主的,便定会属于长公主。”
凤瑶勾唇冷笑:“摄政王这话说得倒是玄乎,米如此之意,可是在说那金祥鱼本就不属于本宫?”
他嗓音稍稍一挑“微臣并非此意。”
凤瑶兴致缺却,垂眸下来,也不愿再与他多言,只道:“摄政王是否有此意,此际深究也无用处。只不过,今儿时辰的确已是不早,倒该回府去了。”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既是有回府之意,那便回去便是。”
他也并未多言,平缓出声,待得这话一落,他稍稍转眸朝青桐所在得方向望去,嗓音微挑“青桐,摇船靠岸。”
船篷外的青桐急忙恭敬的应了一声,则是片刻,船只缓缓而动,逐渐摇曳着朝岸边而去。
风来,一时竟是微微的有些盛了。
凤瑶指尖微动,稍稍拢了拢衣袍。
颜墨白凝她两眼,缩在袖袍中的指尖微微一动,缓慢平和的当下了船舱的窗门。
瞬时,迎面而来的河风骤然被挡却不少,凤瑶浑身的凉薄感也稍稍松却,只是待目光朝前一落,瞳孔之中,竟也再度扫到了颜墨白那双还未来得及伸入袖袍中藏着的手,乍然之间,他手指纱布上的血迹也略微在她眼中滑过。
凤瑶神色微微一变,随即稍稍按耐心底的起伏,只道“昨日摄政王的手指,可是因想努力攀爬出那深洞之际?”
他似是不曾料到凤瑶会突然这般问,那双深幽平静的目光,也逐渐的深了半许。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转眸朝凤瑶望来,略微认真的望着。待得沉默片刻后,他才低沉而道:“双腿受伤,再加之周遭有狼虎视眈眈,是以,呆在深洞无疑是死路一条,而微臣,虽腿脚不便,但自也是要用手扣着洞壁,缓缓出洞逃走的。”
凤瑶眼角一挑,“只可惜,摄政王并未爬出那深洞。”
颜墨白勾唇而笑,温润如风的自嘲,“是啊。不止未曾逃出洞,还将一双手彻底磨破,倒让长公主见笑了。”
他的嗓音极为平缓无波,虽带着自嘲,但言道的话却略微显得漫不经心,并无半点的异样,反倒是就如同在言道一番随意的玩笑与不痛不痒的故事一般。
凤瑶淡道:“摄政王对待伤痛的冷漠态度,本宫着实领教了。只不过,还是提醒一句,摄政王这双手啊,这些日子还是少动少用力,若是不然,早晚是要废了的。”
他勾唇而笑,平和而问:“长公主前两次是担忧微臣的性命与伤势,此际,可是在担忧微臣的手?”
凤瑶眼角一挑,此番也不准备回答他这话了,仅是淡漠而道:“摄政王觉得是怎样,那便是怎样的吧。”
这话一出,凤瑶垂眸下来,不再多言。
颜墨白凝了凝她,瞳孔则稍稍幽远了半许,却也仅是朝凤瑶静静观着,并未言话。
不多时,乌篷船靠了岸。
伏鬼等人正立在岸边等候,眼见乌篷船停靠在岸边后,伏鬼率先上了船,弯身入得船篷,恭然刚毅的道:“王爷,属下扶你出去。”
凤瑶神色微动,仅是抬眸扫伏鬼一眼,随即便起身先行出了船篷,而后极是干脆的登上了岸。
待在岸边站定时,伏鬼已扶着颜墨白缓缓出了船篷,只是,颜墨白的行动依旧极为缓慢,那身本是雪白的袍子,此际竟已是再度沾了少许血迹。
凤瑶静静观望,神色幽沉淡漠。
只道是,这颜墨白满身是伤,狰狞至极,今日不在榻上好生休息,反倒是要强行出来乘船垂钓,无疑是在与自己的伤势过不去呢。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也越发的沉了半许。
正这时,伏鬼已是扶着颜墨白极缓极缓了上了岸,随即也不再耽搁,当即再扶着颜墨白落座在了一旁的步撵上。
整个归府的途中,一行人并未言话,徒留风声浮动,脚步脆然却又有些凌乱。
待抵达府门时,有几名孩童正在门内玩儿耍,眼见颜墨白坐着步撵过来,其中一名女童当即扯声而呼,“爹爹。”
瞬时,其余几名孩童纷纷跟风,皆是小脸扬笑的朝颜墨白的步撵奔来。
抬着步撵的小厮也极为识趣,当即将步撵放在了地上,瞬时,孩童纷纷扑来,颜墨白微微而笑,眸色极为难得的显得有些悦然与宠溺。
凤瑶怔了一下,目光扫及颜墨白白袍上的血迹,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
却正这时,伏鬼倒是眼明手快的立在了颜墨白身前,极是自然的伸手挡住了奔扑而来的孩童们。
“伏鬼,无妨。”眼见孩童们纷纷想要绕过伏鬼而奔至颜墨白面前,颜墨白勾唇而笑,温润而道。
伏鬼微微犹豫片刻,却终归是妥协下来,踏步站在了一旁。
孩童们顿时挤在了颜墨白面前,笑声伏伏。
颜墨白面容含笑,温润清雅,着实是满面的宠溺与怜爱。
当真是,好一幅其乐融融的场景。
凤瑶眼角一挑,也不欲多呆,正要下意识的自行朝客房而去,不料正这时,身后突然有刚毅且略显风霜的嗓音响起,“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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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七嘴八舌
刚毅的嗓音,厚重风霜,然而入得耳里,却是万分熟悉。
凤瑶蓦地回头,便见那屋门之外,顿时有一道修条壮实的人影踏了进来,随即迅速朝她靠近,待得站定在她面前,才躬身而拜,“属下拜见长公主。”
瞬时,在场之人纷纷转眸朝这边望来,便是连那满面宠溺的颜墨白,也稍稍减却了眸中的笑意,扭头正朝凤瑶望得仔细。
“随本宫来。”凤瑶并未太过耽搁,朝王能吩咐一句,随即目光朝颜墨白一落,“摄政王子绕膝下,倒也幸福。本宫便不打扰了,告辞。洽”
这话一落,未待颜墨白应话,转身而离。
待入得客房并坐定在软榻上后,凤瑶才抬眸朝已然立在眼前的王能一扫,随即唇瓣一启,淡道:“那些凤凰山上的山匪,皆已解毒?”
王能点点头,“长公主昨日差人将解药送至江南后,属下便将解药对那些山匪分发了。而今,因解毒解得及时,那些山匪皆已无碍,此际,正感念长公主之恩,说要亲自叩谢长公主恩情。”
凤瑶神色微动,“叩谢恩情便是不必了。只是那些山匪,人数倒也众多,加之又个个都是武手,而今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这些山匪,分散安置在周遭的巡抚或是边关之中,以充大旭兵力。钤”
王能缓道:“属下,记下了。待得回得江南,微臣便将此事办了。”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并未言话,仅是稍稍压下此事,转而又问:“江南灾民的房屋修葺得如何了?”
王能刚毅无波的恭敬道:“楚大人已领千名精兵修葺房屋,速度极快,待得今早之际,便已将灾民的房屋全数修葺完毕。”
如此甚好。
房屋全数修葺完毕,灾民,自也能尽快入住新屋,而江南的洪水也该是退得差不多了,如此一来,这整个江南小镇,自也该彻底的恢复平静了。
凤瑶眸中滑过了半缕释然,“房屋已修葺完毕,那些安置在南山上的灾民们”
话刚到这儿,凤瑶顿住,目光静静的朝王能落着。
王能当即会意过来,嗓音依旧恭敬刚毅,“自打房屋修葺好后,待得昨日午时过后,州官便已陆续安排灾民下山入住了,长公主放心,江南灾民的安置问题,已是解决。”
凤瑶点点头,“而今,灾民的安置问题,本宫并不担忧,只是接下来,便该是清淤泥,重建小镇了。再者,洪水过后,灾民的田地定颗粒无收,是以,重新迅速的栽种当季作物,也是要事。”
王能缓道:“这点,昨日州官也已提及,楚大人自称为贫民出身,深知粮食作物,是以,便也自请要继续留在江南,待得江南彻底安稳之后,才启程回京。”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默了片刻,才道:“楚予此人,倒是的确可用。说来,此番江南救灾,他自是功不可没。”
王能恭敬的观着凤瑶,并未言话。
凤瑶继续道:“楚予既是自请留下,那就让他留下便是。”说着,瞳孔微缩,嗓音几不可察的一挑,“你此行过来,可有领兵?”
王能缓道:“属下此行,的确领了一百精兵过来,以防长公主在这青州也需人手。”
凤瑶神色幽远,低沉而道:“本宫倒是不需人手,只是回京途中,倒也着实需要少些人手。”
王能猝不及防的一怔,“长公主决定何时归京了?”
凤瑶并未回话,仅是微微挑声道:“山匪安置之事,无需你亲自回得江南处理,只需让精兵回去带句话,让楚予全权处理此事便是。”
王能眉头也稍稍皱了起来,面色复杂,“长公主对楚予此人,也仅见过几面,并非太过了解,而那山匪数目庞大,一旦那楚予生有异心,长公主再将那些山匪全数交在他手里,许有风险。”
凤瑶面色浑然不变,只是瞳孔之中,却几不可察的深了几许。
待默了片刻后,她才稍稍按捺心底沉寂起伏之心,只道:“皆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楚予,本宫该是并未看错。再者,楚予乃许儒亦推荐之人,无论如何,都该比他不熟之人要可靠些。”
王能恭敬点头,缓道:“也是。那属下此际,是要差人回江南,通知楚予来处理山匪分派之事?”
“嗯。”凤瑶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属下这便去办。”王能也并未耽搁,当即要出言告辞,凤瑶则神色微动,低沉再道:“顺便,再吩咐剩余的兵力安营扎寨,待得明日破晓之日,便出发回京。”
王能点头,随即再度出言告辞。
凤瑶朝他淡应,并未再多言,待得王能彻底出门小时候,她才稍稍松神下来,兀自休息。
时辰,逐渐逝去。
待得天色暗淡黑沉之际,屋外各处,皆已点了烛火。
凤瑶的客房,黑寂一片,待得回神时,凤瑶正要起身点灯,不料正这时,门口蓦地行来一人,而后恭敬立在门外,热络而又小心翼翼的道:“长公主,我家主子邀您过去用晚膳。”
凤瑶眼角一挑,淡道:“天色暗沉,过去不便。你替本宫为你主子回一句,就说,本宫便不过去与他一道用膳了。”
青桐顿时有些着急,忙道:“长公主还是过去吃吧,今儿那桌上的鱼皆是长公主亲自钓的。主子说,定要让长公主来尝尝自己亲手钓的鱼,虽不能达丰收之喜,但也是极有意义。”
是吗?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倒也略生起伏。
待默了片刻后,她终于是缓缓起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待得出得屋门,才转眸朝青桐望来,“走吧。”
青桐当即咧嘴一笑,面上与瞳孔中皆是一片释然。
随即急忙朝凤瑶点头,迅速踏步在前为凤瑶带路。
一路过来,周遭烛火摇曳,光影重重。
渔村之中,空气纯透如新,再加之微凉的风稍稍而习,扑落在身时,倒也是极为凉爽怡人的,似是满身的疲惫与俗尘,皆能被吹拂得干干净净,从而,满身的平静,满心的平息,波澜不起。
待抵达颜墨白的主屋时,主屋极为亮堂,灯火齐齐,只是屋内那圆桌旁,不止颜墨白在坐,几名孩童也正坐着。
整整一个桌旁,唯独颜墨白与那名为悦儿的女童中间空出了一个位置,待见凤瑶入屋后,那满桌之人,皆齐齐转头朝凤瑶望来。
凤瑶眼角几不可察的挑了挑,缓步而前,青桐则已热络的跟在她身边,而后殷勤憨厚的端了端那根夹在颜墨白与悦儿中间的圆凳,忙道:“长公主,您坐这里来。”
满桌之中,唯独仅给她留出这个位置,摆明了是要让她坐在颜墨白身边。
只不过,与颜墨白也识得这么久了,所有招数皆已领教,而今便是让她坐在他身边,无论他出什么幺蛾子,她自然也是不惧的。
思绪翻腾,转瞬便已彻底平息。
凤瑶一言不发,踏步便在那唯一的圆凳上坐了下来。
“凤姨。”正这时,右手边的女童悦儿咧嘴朝她一笑,甜腻腻的唤她。
凤瑶一怔,下意识的转眸观她,却不料正这时,桌上的其余孩童皆纷纷呼唤,“凤姨凤姨凤瑶”
似如孩童间稚嫩的较劲儿一般,有两三名的孩童越喊嗓音越发的大了几许,似要比个谁的嗓门大一般。
凤瑶神色微变,蓦地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颜墨白那仍是略微苍白的面上,却微微含笑,整个人丰神俊朗,却又清雅别致。
这样的颜墨白,温和,从容,清雅,风华,无疑是要惹得其余女人追逐倾慕的。
凤瑶心底冷讽啧啧,待回神过来,眼见仅剩两名孩童仍在扯声而吼,她低缓无波的出了声,“别呼了,本宫已是听见。”
这话一落,孩童的呼声骤然而停。
却也正这时,对面那男童愕然而问:“凤姨,本宫是谁?”
凤瑶眼角一抽。
颜墨白神色微动,温润儒雅的出声解释,“本宫便是你们凤姨的自称。”
那男童顿时会意过来,“原来本宫便是凤姨,那我们唤凤姨时,也可唤她本宫了?”
这话一落,孩童们再度附和点头,聒噪不已。
凤瑶眼角再度一抽,只道是今夜这顿饭,许是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再度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笑得温润,随即转眸朝孩童们一扫,“凤姨便是凤姨,莫要随口而唤。”
孩童们嬉笑一片,有人继续道:“爹爹对凤姨真好,还带凤姨外出钓鱼,爹爹都从不带虎儿出去钓鱼。”
这话一落,周遭再度起哄附和。
稚嫩的嗓音,稚嫩的笑声,又或是几个孩童早已玩儿成了一片,又亦是颜墨白在他们面前从不曾威风骇人,是以,这些孩童全然不怕,肆意闹腾,待得片刻后,那名看似略有十岁的孩童突然而道:“爹爹许是喜欢长公主,所以才带长公主去的。”
凤瑶眼角越发一抽,落在颜墨白身上的目光,也越发不善。
有孩童继续诧道:“爹爹也喜欢成儿,怎不带成儿去钓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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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猝不及防
十岁孩童眉头一皱,小小年轻且清清秀秀的面上透露出了几分不曾掩饰的稚嫩无奈。
凤瑶扫他,面色倒是略显诧异。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别看有些孩童年纪小,但玩闹叛逆起来,也有长舌的本事呢。
亦如此际,几个孩童一道起哄,竟是将她与颜墨白凑在一起,无疑是胆大得紧。
只奈何,虽心底略有不适,却又不能在孩童面前发作,纵是身为长公主,名誉与威仪尚存,但在孩童面前,她也终归是长辈,若是太与这些孩童计较,倒也有失风度才是。
是以,对待这些孩童,不能凶,不能骂,且又不能失了风度的当个恶人,因而,心底倒也略微憋着,心生无奈钤。
而那十岁的孩童,再度振振有词的出声道:“爹爹不是喜欢我们,是疼我们。爹爹本是大善人。而爹爹对凤姨才是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这话一出,孩童们骤然一愕,两名年纪极小的,倒也不知这话何意,而其余几名年纪稍稍大点的,则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起哄哈笑。
凤瑶眼角抽得厉害。
颜墨白也干咳了一声,俊逸的面容略显苍白,但瞳孔中那抹云淡风轻的笑意,却是从容淡定,似是并未受孩童稚嫩的话影响太多。
“莫要揣度胡闹了,反倒让凤姨看了你们笑话。快些用膳。”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了声。
这话一落,孩童们倒是极为听话,纷纷点头,随即便迅速执起筷子或是勺子用膳。
闹腾的气氛,终于是稍稍平息了下来。
凤瑶瞳孔也稍稍松懈半许,奈何刚待指尖执起筷子时,身旁的悦儿突然将她的碗推了过来,甜腻腻的唤,“凤姨,悦儿想吃那香酥鱼。”
凤瑶一怔,下意识的抬眸朝不远处的香酥鱼扫了一眼,心底倒也了然,只道是那番香酥鱼略远,这女童小小年纪短胳膊短腿儿的自也是够不着。
思绪至此,她面色也并无起伏,仅是朝女童点点头,而后用筷子为她夹了些香酥鱼放在她碗里,眼见女童乖巧甜腻的朝她笑笑,而后便拖回碗来,用不太熟练的筷子夹着鱼吃,凤瑶神色微动,下意识的道:“这鱼刺多,你慢些吃。”
女童再度抬眸朝她望来,笑得灿烂。
凤瑶似是有些被她这笑容灼到,随即急忙垂眸下来,故作自然的避开她的眼神,而后正要自行用膳,不料身旁的女童再度将碗推到了她面前,“凤姨,悦儿想吃那藕片。”
凤瑶刚刚抬起的筷子再度一顿,转而夹了一块藕片放在了她碗里。
“凤姨,悦儿还想吃那甜皮鸭”未待凤瑶将筷子缩回,女童再度出声。
这会儿,凤瑶垂眸扫了一眼前方那近在眼前的香酥鸭,只道是这女童只要稍稍一伸筷子,便能够着了,只奈何,这女童如此举措,无疑是又要让她亲自为她添菜。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也微微沉了半许,却也正这时,垂眸之间,眼见女童眼中的灿笑瞬时演变为了期盼之色,她终归还是心软了下来,随即指尖微动,再度转了筷子的方向,为女童碗中添了一块香酥鸭肉。
瞬时,女童笑得越发灿烂,“凤姨,悦儿还想吃那炖排骨。”
稚嫩的嗓音,乖巧听话,若非不是见得这女童极是盼望的凝她,凤瑶都要以为这女童定是故意捉弄她的了。
凤瑶一言不发,仍是照她的话为她添菜。
仅是片刻,女童的小碗里已积满了整碗菜肴。
“谢谢凤姨。”这时,女童才将碗拖了回去,甜腻的朝她道,奈何这话一落,她便开始埋头猛吃,吃着吃着,竟是突然哭了起来。
瞬时,满桌的气氛顿时骤变。其余孩童纷纷朝女童望着。
凤瑶一怔,手中本要探出去夹菜的手再度一停,却也正这时,颜墨白突然缓问:“悦儿,为何而哭?”
女童抽噎不止,断续悲伤的道:“以前娘亲还在时,也是喜欢给悦儿添菜,总是怕悦儿吃不好。可娘亲不在了,但凤姨好像娘亲,凤姨待悦儿好。”
凤瑶捏着筷子的手蓦地一颤。
这时,女童突然急忙胡乱的擦了眼泪,怯怯的盯了盯凤瑶,随即又哽咽了片刻,径直扭头朝颜墨白望去,盼望至极的问:“爹爹,凤姨可否当悦儿的娘亲。”
刹那,全场安静。
连带立在一旁的青桐都差点双腿一软摔了跟头。
这顿饭,着实是没法吃了。
凤瑶眼角也跟着一抽,浑身上下,也是僵了几许。
仅是片刻,她终归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清风儒雅的面上,竟也是稍稍挑着眼,那双历来云淡风轻的瞳孔里,也几不可察的闪着几缕深沉与异色。
“今日这顿膳,本该摄政王天伦而享,本宫这外人突然而入,倒是影响了气氛与画风呢。”
凤瑶凝他几眼,沉寂无波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正要起身,不料刚一动作,颜墨白则通过印花的桌布下方瞬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道有些重,凤瑶稍稍皱了眉,甚至也能清楚感觉到他指尖缠绕着的纱布。
“孩童之言,玩笑听听便罢,即便应了,也不过是玩笑而已,无伤大雅。如此,历来为国为民且关心子民的长公主,又如何不能,应了悦儿之求,全她之心?”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平缓出声。
凤瑶眉头越发一蹙,神色起伏,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颜墨白已是松了他的手腕,只道:“这悦儿,乃在坐几人中最是可怜之人,不止无父无母,更无亲无故。其余孩童,虽为孤儿,但尚且偶尔有偏远的亲戚过来探望,悦儿则无人探望,历来自卑,加之越发的想念亲故,是以,小小年纪,便抑郁成病。这几日带她来渔村,大抵是新鲜,才得以敞开心玩闹,就不知待回得京都后,她是否仍会恢复抑郁,再加之思亲入骨,身子孱弱得紧,一旦稍稍生病或是抑郁,许是”
他尾音拖得有些长,后话,终归未能道出来。
凤瑶瞳孔莫名的紧了半许,心底深处,也再度开始起伏开来。
她不知这颜墨白为何会突然这般好心的与她解释,也或许是,这颜墨白虽腹黑圆滑,但对这些收养的孤儿,终归是心有仁慈的。
又或许是,这颜墨白本也出身孤儿,是以深知孤儿的怜处,是以才有所体会的与她解释,只图让她怜惜这女童?
思绪翻转,一时,面色也稍稍复杂了半许,凤瑶并未言话。
在桌的孩童纷纷朝凤瑶呆呆望着,唯独悦儿满面是泪,瞳孔中也闪烁出了几许内疚,随即稚嫩而道:“凤姨,悦儿错了。悦儿再不那样说了。凤姨莫要生悦儿的气。”
这话一落,瘦小的指头开始拉了拉凤瑶的衣角。
纵是心底有一股股不平与避讳,但闻得这话,凤瑶终归是全然心软了下来。
人生在世,丧得双亲本是致命的痛,甚至连她姑苏凤瑶偶尔想来,都会心口抽痛,浑身悲凉,更何况,这女童,才仅有几岁罢了。
思绪至此,凤瑶暗自叹了口气,随即敛神一番,伸手为女童轻轻的擦了擦眼泪,缓道:“悦儿莫哭,凤姨并非在生悦儿的气。”
女童顿时强行止着眼泪,“凤姨答应当悦儿的娘亲了?就像爹爹答应当悦儿的爹爹那样?”
凤瑶瞳孔微缩,缓缓一笑,终归还是,点了头。
女童顿时破涕为笑,似是激动难耐,眼睛本还挂着泪,此际竟开始笑得灿烂。
如此模样,印刻在眼底,不知为何,却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用膳吧。”凤瑶稍稍垂眸,将她面前的碗稍稍朝她推近,低沉出声。
女童急忙点头,当即开始举着筷子极是乖巧的开吃,随即还扭头朝其余孩童而道:“我有娘亲了。”
凤瑶神色幽远,一言不发。
周遭气氛则再度开始平缓开来,孩童们三三两两,再度闹腾着开始用膳。
整个用膳的过程,凤瑶吃得极少,待得一切完毕,颜墨白朝青桐扫了一眼,青桐顿时会意过来,当即招呼小厮们入屋将各个孩童接出了屋子。
女童本是不愿离开,极是不舍的拉着凤瑶衣袍,直至颜墨白说凤瑶明日一早会来看她,她才咧嘴而笑,自顾自的随着小厮们离开了。
一时,周遭气氛终于彻底的恢复了平静。
几灯摇曳,光影绰绰。
颜墨白缓缓转眸朝凤瑶望来,略微幽远的道:“今夜,本是想请长公主过来热闹一番,顺便再让长公主尝尝自己亲手钓的鱼,却是不料,今夜倒让长公主为难了。”
他语气幽远,嗓音从容无波,依旧给人一种慢条斯理之感。
待得这话一落,他不再出声,仅是静静的望着凤瑶。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转眸朝他望去,则见他那俊美的面容,依旧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苍白,而他那双瞳孔里的微笑,则幽远深沉,似要将她也吸进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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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千算万算
“今夜之事,本与摄政王无关。再者,摄政王邀本宫过来用膳,也是一片好意罢了。”凤瑶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
这话落下后,她便垂眸下来,神色也跟着蓦地一动,而后,唇瓣一启,再度出声,“摄政王,是从何处领养的那些孤儿?”
颜墨白并未耽搁,平和而道:“有的是流落街头的,有的,则是趁夜放在微臣门口的。洽”
是吗?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不言话。
颜墨白静静观她,则是片刻,缓道:“往日皆见长公主坚韧威仪,但这几日倒是越发觉得,长公主着实心慈良善。”
凤瑶抬眸观他,淡道:“比起摄政王收养孤儿的善举,本宫今夜做的那些,也不算什么。”
颜墨白微微一笑,突然间不说话了。
凤瑶满面沉寂淡漠,待再度坐了片刻后,正要低沉沉的出言告辞,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微臣说的,不止是长公主对悦儿的善举,还有其它之事。只是,微臣想斗胆一问,长公主如此为幼帝着想,如此肩负国之重任,日日皆因国事或是幼帝之事奔波劳累,如此的日子,可是长公主喜欢的?而长公主你,日日皆未有正常女子该有的生活,反倒需时时皆坚韧威仪,如此,长公主可否累?钤”
凤瑶神色微变,倒是着实未料他会突然这般问。
心底深处,也稍稍增了几许突然而来的复杂。
则是片刻,凤瑶低沉道:“身处这位置,自该做与这位置相当之事。本宫,不求能如寻常女子那般安然生活,只要皇上安稳长大,只要大旭风调雨顺,日益强大,本宫,便心满意足。”
“长公主有如此念头,自让人佩服。只是,长公主终归是女子,这大旭王朝,也终归不是长公主的。而今幼帝虽年幼,但却知晓世事,极为成熟,说不准待得幼帝十岁以后,便可提前接政治国。”颜墨白依旧说得平和,嗓音无波无澜,似在淡定从容的聊天一般。
只奈何,这番不深不浅的话落在凤瑶耳里,却突然牵扯出了半抹抵触。
颜墨白这话何意?
是在说她那幼弟小小年纪便已极为成熟老练?
思绪微腾,凤瑶凝他几眼,便垂眸而下,只道:“皇上成熟,自也是好事,身为国之帝王,若太过稚嫩愚昧,又岂能是好事?再者,若皇上当真有能,别说是十岁后要接替本宫处理朝政,便是他十岁之际要让本宫让权,本宫,自也会给他。这大旭之国并非属于本宫之事,也无需摄政王多加提醒,本宫自是比摄政王还清楚,这大旭,是属于皇上的,本宫,不过是个帮臣罢了。”
颜墨白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后,他才少说垂眸,嗓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长公主对皇上,倒是极好。”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一转,“只不过,幼帝对长公主虽依恋,但小小年纪,便也有自己想法。说不准,幼帝何时便会嫌长公主插手之事太多,那时候,便会对长公主心生间隙了。”
凤瑶嗓音一沉,“摄政王究竟想说什么?”
颜墨白稍稍抬眸,朝她微微一笑,嗓音略显幽远,“微臣只想说,皇族之间,无父子,无兄弟,无姐妹,也无,姐弟。”
凤瑶瞳孔骤缩,阴沉而道:“摄政王这是在挑拨离间?”
她嗓音极沉极沉,心底深处,也漫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冷意。
她能容忍这颜墨白肆意调侃于她,但她也有她的底线,而今放眼这全天下,她的幼弟,以及这大旭江山,便是她的底线,这颜墨白肆意挑拨,无疑是触了她的逆鳞,将这些日子对他积攒的少许好感也全数的击散了。
思绪翻腾,凤瑶凝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沉了几许。
颜墨白静静观她,面色平和,神色平和,却是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静静的将她观了片刻后,他才嗓音微挑,若有无意的道:“微臣,也仅是提醒长公主罢了。毕竟,皇族水深,便是皇上小小年纪,但也非寻常幼童那般稚嫩。微臣,也不愿长公主一心为国,到头来,却不得善终罢了。”
“这些事,不牢摄政王提醒。”凤瑶兴致缺缺,待这话一落,便已站起身来。
却是这时,颜墨白再度从容缓道:“果然,忠言逆耳。”
这话一落,待得凤瑶森冷盯他,他勾唇笑笑,漫不经心的解释,“微臣仅是随意言道罢了,长公主莫气。”
凤瑶冷道:“既是都有力气与兴致来调侃本宫了,想来摄政王身上的伤势着实不足为题了。也是,所谓祸害遗千年,如摄政王这般人,又岂会被小小的皮肉伤给要了性命。”
颜墨白面上的淡笑微微一僵。
凤瑶不再多呆,冷扫他一眼,淡道:“今夜,多谢摄政王招待。而今时辰已是不早,本宫便先离去了。”
“夜深路黑,微臣让青桐送你。”
凤瑶淡漠转身,并未言话。待极是干脆的出得屋门后,青桐早已举着灯笼候在门外了,眼见凤瑶出来,他忙恭敬热络的朝凤瑶招呼了一句,而后便小心翼翼的踏步往前,在前带路。
一路上,凤瑶一言不发,满身清冷。
待抵达客房外时,便见王能正立在门外。
“你先回去吧。”待站定在王能面前,凤瑶驻足,朝青桐出了声。
青桐不敢耽搁,下意识的抬眸朝王能扫了一眼后,便极是恭敬小心的朝凤瑶告辞离去。
夜色深沉,风凉如水。
待得青桐走远,凤瑶才回神过来,目光幽幽的朝王能望着,低沉而问:“差人吩咐楚予之事,办好了?”
王能恭敬点头,刚毅而道:“长公主放心,已是办好。而余留下的精兵,此际也正驻扎在这府邸之外。”
凤瑶神色微动,淡然点头,待得片刻,她嗓音稍稍一沉,幽远而道:“此番出发,最好是三更之际,是以,这段时辰,你也先下去好生休息。”
大抵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将出发时辰定在三更,是以待凤瑶这话一出,王能蓦地怔了一下。
则是片刻,王能便全然敛下了心底的诧然,恭敬朝凤瑶点头,刚毅而道:“属下知晓了,长公主也早些休息。”
凤瑶淡然扫他,点点头,随即不再言话,当即转身入屋。
屋内,漆黑一片,沉寂压抑。
凤瑶未点烛火,未换衣袍,摸黑至榻上便和衣而睡。
思绪翻转,心底,也不由的再度浮出颜墨白方才那番话,一时,头脑凌乱,心境凌乱,竟是有些失眠了。
不得不说,在她眼底,她的幼弟,稚嫩良善,便是对待惠妃那种人,都能亲近友好,而对待她姑苏凤瑶,更该是依赖亲昵的。
就亦如,每番她去幼弟那里,他皆会极是喜悦,高兴万分,那般笑得灿然纯透的孩童,又岂会,小小年纪便贪恋权势,更还会觉得她姑苏凤瑶插手之事太多?
越想,心底越发的有些发冷,复杂莫名。
待得许久,凤瑶才强行敛神一番,强行的开始压下思绪,兀自而息。
夜半三更之际,屋外远处有打更声遥遥传来。
待得更声刚过,王能便轻轻敲响了凤瑶的屋门。
凤瑶蓦地掀眼,待随意束了头发后,便起身下榻。
待得打开屋门,王能正恭敬的立在门外,随即先是恭敬的朝她弯身一拜后,随即便将手中的黑色披风朝她递来。
“精兵们也都准备好了?”凤瑶伸手接过披风,缓缓而穿,随即漫不经心的问。
王能刚毅的恭敬的道:“已是准备好,此际便可整装出发。”
“嗯。”凤瑶淡然点头,随即不再言话,缓步开始朝前而行。
一路上,周遭沉寂清净,无声无息,徒留夜风浮荡,略微卷着几许凉意。
凤瑶越走越快,初衷本是夜半三更出发,不会吵着颜墨白等人,更也不会让颜墨白与她同行,奈何,她千算万算,却终归还是未曾料到,如颜墨白那种善于猜心之人,又如何能猜不到她的心思,甚至于,他精准而算,待得她刚好要抵达府门之际,便见那颜墨白,正被伏鬼扶着,也已是身残志坚的抵达了府门后,随即微微驻足,在这皎然的月色与灯火的映衬下,正朝她笑得温润懒散。
“长公主,好巧。”眼见凤瑶下意识的驻足,他嗓音稍稍一挑,慢悠悠的出了声。
凤瑶眉头一皱,瞳孔一缩,骤然发觉,阴魂不散!
她并未立即言话,沉寂的目光朝他面上那温润风雅得几近欠扁的笑容扫了扫,随即又朝他身后那一串串小厮与孩童们扫了扫,正要强行按捺心神的言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那女童悦儿已是扯声朝她一吼,“娘亲。”
这话一落,瞬时亲昵喜意的朝她飞奔而来。
刹那,王能本是刚毅刀疤的脸上顿时一震,连带瞳孔之色都惊愕异常。
凤瑶眼角一挑,下意识的退后半步,但刹那间,那女童仍是朝她灿笑着撞来,她心底一软,却也终归还是稳住了身形,随即稍稍弯身,骤然间伸手接住了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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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系诡异
“悦儿小心些,莫要撞疼你娘亲。”正这时,一旁的颜墨白犹如看好戏一般幽幽开口,那张带笑的面容竟在月色下显得极为的俊然风华。
凤瑶瞳孔再度一缩,先是一把牵了女童的手,让她稍稍安静几许后,才转眸朝颜墨白望去,淡声而道:“本宫身子骨倒是不弱,反倒是摄政王你,都半条腿踏进阎罗殿了,竟还有兴在夜半之际趁夜游府?”
这话一落,颜墨白未及言话,悦儿倒是极为担忧的道:“爹爹也注意身子,莫要疼着了。”
爹爹洽
乍闻这二字,心底越发的抵触开来。
凤瑶眉头也开始微微一皱,一旁的王能早已是惊愕满面,纵是常日里已习惯了刚毅冷冽,但此际闻得这些,竟是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心底的诧异!
他才不过与自家长公主分别接近两日,怎突然之间,自家长公主成了这女童的娘亲,这一向令自家长公主恨之入骨的摄政王,竟成了这女童的爹?
王能面色起伏,目光也跟着起伏,着实觉得匪夷所思钤。
那颜墨白则是满身淡定,纵是伤势严重,月色下的俊脸都微微的有些苍白了,竟还能一如既往的勾唇缓笑,整个人看似温润如风,俊雅风华。
“长公主误会了,微臣此番举家而行,并非是要夜游府邸,而是要准备启程回京了。”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朝凤瑶答得自然。
凤瑶眼角一挑,着实觉得此人在胡说八道了,若他要启程出发,为何偏偏要选在这时候?这颜墨白啊,摆明了是摸清了她出发的时辰,是以,才举家而来,且还自得其说的是他准备此际出发,而非故意要与她同行,不得不说,这厮着实是脸厚了些。
看来,前日受伤,还未让这厮痛入骨髓呢,此际伤势未愈,都还能如此淡定的与她周旋言话呢。
思绪翻腾,凤瑶目光沉了半许,则是片刻,她神色微动,阴沉而道:“也罢,摄政王要此际出发回京,那本宫便祝摄政王一路顺风吧。”
颜墨白勾唇而笑,漫不经心的问:“长公主不出发了?”
凤瑶挑声而问:“摄政王如何这般问?难不成,摄政王知晓本宫会在此际出发回京?”
他稍稍敛神,笑得从容,“府外精兵全数整装待发,阵状极大,如此之举,不是意味着长公主要出发回京了,还能意味什么?”
说着,似也无心再拐弯抹角,他神色微动,只道:“也不瞒长公主了,微臣此番而来,确实想与长公主一道回京。其一是,悦儿好不容易心系长公主,今夜睡觉还在念叨,全然不舍与长公主分离,这其二,便是微臣伤势严重,青州之地的大夫奈何不得,是以,若微臣的伤势再出意外,便也只能指望长公主出手搭救。”
“摄政王这算盘倒是打得极好。说来说去,便是摄政王全然得利。只不过,摄政王切莫忘了,本宫与你本为对立,你当真以为,你身上的伤口若出意外,本宫,还会出手救你?”
凤瑶心底略微添堵,脱口的嗓音也是冷冽几许。
奈何这话一出,那颜墨白依旧面色不变,整个人温和从容,平静如常。
仅是片刻,他微微一笑,嗓音则突然几不可察的增了几许幽远,“长公主会的。长公主虽抵触微臣,但终归是心善的。再者,长公主若在微臣心底越发的留下好印象,说不准,微臣这佞臣,便当真变为忠心耿耿的辅臣了。”
这话,凤瑶着实未曾太过听入耳里,也对这话不敢苟同。
颜墨白这张嘴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更何况是这等煽动人心的话。
她依旧是兴致缺缺,冷眼观他,待默了片刻后,才低沉而道:“太会算计人心,倒并非是件好事,且还容易让别人反感。说来,本宫对摄政王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也望摄政王莫要再蹬鼻子上眼”
本是想婉转威胁这颜墨白两句,不料这话未落,颜墨白便已平缓出声,“微臣并非得寸进尺之人,长公主放心。而今,时辰已是不早,府外的精兵也已全数整装待发,长公主此际,可要与微臣一道出发回京了?”
凤瑶蓦地噎了后话,淡漠观他。
他依旧笑得温润儒雅,嗓音微挑,继续道:“早些赶回京都也好。毕竟,国师本是清修之人,从不曾接触过朝政。即便有许儒亦这些人帮衬,怕也不能将朝政彻底处理得井井有条才是。”
凤瑶神色微动,面色略有复杂,仍未言话。
正这时,身旁拉着她手的女童稚嫩道:“娘亲,我们先回京都吧。在京都的那个家里,悦儿还有只兔子,悦儿想早些看到它。”
凤瑶神色再度微变,则是片刻,她抬手摸了摸女童的脑袋,仅是极为难得的朝她勾唇而笑,随即便抬眸朝一旁的王能望来,无波无澜的道:“我们走吧。”
这话一落,分毫不理会颜墨白,当即转身而行。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并未言话,也任由伏鬼极是小心的将他扶着往前。
待出得府门,精兵们与烈马纷纷整齐而列,阵状极大,眼见凤瑶出来,精兵们纷纷恭敬而呼,“拜见长公主。”
凤瑶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
“长公主,这边。”王能适时恭敬刚毅的出了声,这话一落,眼见凤瑶转眸观他,他正要踏步将凤瑶朝备至好的那辆马车领去,不料凤瑶瞳孔微缩,淡道:“此番回京,本宫,依旧策马便好。”
王能怔了怔,欲言又止一番,却终是未道出后话。
此际,森冷寂寂的气氛里,皎月如盘,莫名的透着几许清冷。
而那颜墨白一行人,也已缓缓出了府门,正立在凤瑶身后。
凤瑶回眸朝颜墨白扫了一眼,而后便朝身旁的女童道:“悦儿且去你爹爹身边,乘马车归京。”
女童一怔,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小手将凤瑶的手握得极紧,似是生怕凤瑶会就此彻底的离开一般。
“长公主不坐马车?”正这时,颜墨白平和温润的嗓音扬来。
凤瑶抬眸观他,只见他那带笑的俊脸上越发的有些苍白,大抵是因行走之际牵扯到了伤口之故,是以面色才会如此苍白。
只奈何,此人的忍痛能力的确是不凡的,整个人都成这样了,竟仍能朝她笑得云淡风轻。
思绪至此,凤瑶眼角微挑,淡声而道:“本宫是坐车还是策马,便不劳摄政王操心了,摄政王有伤在身,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这话一落,稍稍松开了女童的手,按捺心神一番,随即略微压着嗓子朝女童缓道:“悦儿,去你爹爹身边。”
女童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待在原地僵立了片刻后,终归是乖巧稚嫩的道:“悦儿听娘亲的。”
这话一落,乖巧的朝颜墨白小跑而去。
颜墨白勾唇而笑,“长公主倒是有慈母之性。”
凤瑶无心多言,淡漠而道:“摄政王与其在这里调侃本宫,还不如,多留点力气踏步上车。”
话落,正要转身吩咐王能牵一匹马来,不料还未出声,颜墨白已是平缓而道:“微臣自是会尽快上车,不耽误大家行程。只是,微臣还是得再度问问,长公主此番回京,当真不乘坐马车?”
凤瑶面色冷冽,冷扫他一眼,仍未理会,仅是转眸朝王能望来,低沉道:“去为本宫牵匹马来。”
王能神色微动,恭敬点头,而待刚刚举步而走,不料身后再度扬来颜墨白温润平和的嗓音,“长公主不说话,想来是默认了。如此也罢,近些日子微臣又是为大旭捐银,又是为长公主捐献药材,开销极大,微臣也早已是入不敷出。是以,长公主既是要策马回京,那长公主的马车,空着也是空着,总不能暴殄天物才是,是以,微臣与一家幼小,便去坐那马车了。”
刹那,王能一怔,足下也稍稍滞了半许。
这话一落,那颜墨白也未顾凤瑶反应,当即转眸朝伏鬼望来。
伏鬼神色微动,极为会意的扶着颜墨白朝不远处那正被精兵围着的马车而去。
瞬时,青桐也领着几个孩童小心翼翼的跟上。众目睽睽之下,几人便如此自然而然的靠近了凤瑶的马车边,甚至极是淡定无波的上了马车。
凤瑶眼角抽得厉害,心底深处,早已是冷冽四溢,复杂缕缕。
王能牵马过来,瞳孔顺着凤瑶的目光朝那不远处的马车扫了两眼,而后眉头一蹙,恭敬森冷的问:“长公主,可要属下将他们赶下车来?”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发冷,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那不远处的马车车帘顿时被掀开,一只稚嫩的脑袋探了出来,月色之下,那孩童朝凤瑶笑得极是灿然,喜色而道:“娘亲,你的马车里好多吃的。”
凤瑶下意识的噎了后话。
王能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属下担忧长公主路途饿着,是以便差人在马车内提前备了糕点。若那些孩童全数吃了,许是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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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倒是好心
他这话说得极为委婉,言下之意便是等着凤瑶出言吩咐,让他过去将那一车的人全数赶下来。
只奈何,纵是心生冷冽,纵是能对颜墨白冷讽鄙夷,却也终归是忍不下心去用一种极为森冷的态度来面对那些孩童。
凤瑶面色沉寂。
一时,心绪缠绕,交织复杂。
待得许久后,凤瑶才彻底压下了心底的起伏,目光再度朝那张灿然稚嫩的小脸扫了扫,随即才垂眸下来,幽远至极的道:“不必多言,我们先出发。洽”
这话一落,不待王能反应,已迅速转身过去,随即极是干脆的登上了马背。
王能神色一变,转眸再度朝那辆马车扫了扫,面色复杂,随即也不再多言,转身上马钤。
“出发。”凤瑶朝王能扫了一眼,低沉出声,待得王能恭敬点头后,她便不再耽搁,策马当前。
夜色深沉,皎月如盘。
路道上,月光与精卫们手中执着的火把的亮光交相辉映,光影绰绰,倒是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幽远之意。
踢踏飞跃,凤瑶并未有意放慢速度,一行人也迅速策马而追,一时,只闻马蹄声厚重震撼,虽凌乱,却也声势浩大。
一路奔波,也风而迎,凤瑶并未歇息,便是晨光熹微甚至日上三竿之际,都未曾停歇下来。
王能紧紧的跟在她身边,眉头皱得厉害,生怕她劳累挨饿,几次都想出言提醒让凤瑶休息,奈何见得凤瑶满面沉寂淡漠,似要执意奔波往前,到嘴的话,却也抑制不住的噎住了。
直至,日上头顶,正午已至之际,凤瑶沉寂无波的目光才朝王能望来,主动出声,“停顿休息。”
王能一怔,心底蓦地漫出了几许释然,随即恭敬点头,而后便回头朝身后精卫们扯声而道:“长公主有令,停马休息!”
这话一落,一行人全数策马而停,原地休息。
此际,正值正午,阳光虽是火辣,但此处正好是一片丛林,树荫重重,倒也不曾显得太过炎热。
凤瑶下马后,便择了一处树荫就坐休息,奈何行马一夜,再加之早膳不曾吃任何东西,是以,此际,难免腹中空空。
正这时,王能拴好马后,已踏步朝她而来,待站定在她面前时,才恭声而问:“策马劳累,长公主此际定要吃些东西果腹。”
说着,嗓音稍稍一沉,恭敬而问:“长公主是要吃糕点,还是吃些野味?”
凤瑶神色微动,正要说吃糕点,哪知正这时,那马车内的女童悦儿竟如恰好时辰了一般,此际已掀开了车帘,稚嫩亲昵的朝她道:“娘亲,悦儿饿了。”
凤瑶眼角一挑。
王能则干脆的抽了眼角,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仅是静静的朝那马车上的女童盯着,则是片刻,眼见凤瑶不答,那女童竟是突然间钻出了车帘子,小小的身子竟要主动攀爬着下得马车。
只奈何,她着实是太小了,攀爬之际,短腿儿未能站定在地面,反倒是只能吊在半空,一时,整个人都开始吊在本空摇摇晃晃。
“哇呜”
瞬时,女童似是吓住,张嘴大呼。
这时,那青桐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当即靠近马车抱起了女童,随即急忙出声安慰。
凤瑶眉头皱得厉害,瞳孔也微微一缩,这时,那马车的帘子再度被立在一旁的伏鬼掀开了,随即,车上那抹雪白颀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长公主吓着悦儿了。”此际,他正微微而笑,满面的清风儒雅,只是大抵是日夜兼程的行路,颠簸劳累,再加之有伤在身,是以,此际他的面色竟显得越发苍白。只奈何,如此一个极是病怏怏的人,待得那双平和温润的目光迎上她的眼时,瞳孔便瞬时漫出了几许微光,而后,他那双薄唇也微微一启,竟是突然间道出了这句话来。
凤瑶眸色瞬时一沉。
何谓是她吓着了那女童?且明明是那女童自己要爬下马车,且身板儿又不够,致使整个人吊在半空,如此,也与她姑苏凤瑶有关?
思绪至此,凤瑶淡漠而道:“看来,摄政王不止身上有伤,连带眼睛都瞎了。”
他眼角一挑,“长公主何意?”
凤瑶淡道:“悦儿为何要哭,想来在场之人皆知,而此际却独独摄政王不知,不正是说明摄政王与我们都不一样,不是眼睛瞎了看不清事态,那便是,脑袋有坑,不清世事?”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的面色皆是纷纷骤变。
青桐面色有些发僵,愕然的朝凤瑶扫了几眼,不敢言好。
便是连一向森冷煞气的伏鬼也稍稍垂眸下来,装作了一副俨然不曾听见的模样。
在场之人,唯独颜墨白仍是笑得平和温润,但若是细观,却也不难觉察出他瞳孔内的几缕僵色。
仅是片刻,他轻笑一声,“长公主这繁华,倒是不留情面,微臣好歹也是大旭摄政王,而今众人当前,则被长公主如此奚落,是以,长公主可该稍稍补偿微臣?”
凤瑶眼角一挑,漫不经心的问:“摄政王想要本宫如何补偿?”
他微微一笑,儒雅平和的道:“微臣有伤在身,饮食不可太素,需些有营养的东西。是以,便劳烦长公主差人为微臣捕些野味,养养身子。”
果然是脸厚得紧呢,连带这番话都能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而道:“也罢,摄政王既是不愿吃得太素,想来便是有开荤的打算了。”
说着,慢腾腾的转眸朝王能望来,“这林中之地,想来该是肥沃。”
王能微怔,一时有些揣测不到凤瑶的心思,待默了片刻后,才稍稍点头。
凤瑶淡道:“如此便可。让人好生在这林子的土里挖挖,这摄政王既是要开荤,想来蚯蚓地虫之类的,皆是不错,正好,待挖好蚯蚓地虫后,再就地生火煮煮,烹好之后,再赏给摄政王食用。”
在场之人纷纷一怔,神色各异。
颜墨白面上的笑容僵了半缕,则是片刻,他平和的缓道:“长公主”
后话未落,凤瑶已转眸观他,漫不经心的道:“道谢之话,摄政王不必多提。摄政王既是有伤在身,本宫身为长公主,自也该好生关心慰问于你才是。”
这话一落,目光朝王能落来,“速差人去办。”
王能再不耽搁,当即点头,随即正要转身去吩咐两名精兵,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王统领不必着急,且先慢着。”
王能刚毅恭敬的道:“属下只从长公主之令。”
这话一落,便再也不顾颜墨白了,当即吩咐精兵入得林中挖蚯蚓地虫。
颜墨白终归是再度挑了眼角,干咳一声,回眸朝凤瑶道:“长公主,微臣平生,最是不喜地虫之物。”
说着,见凤瑶淡漠观他,他继续道:“微臣也突然想起,伏鬼最是擅长捉野物,不如,微臣此际便让他捉来野物,以作微臣与长公主的午膳如何?”
凤瑶淡道:“本宫与王能,可不会处理与烹饪野物,便是精兵们,也不会呢。如此”
颜墨白笑得温润,“如此,便由微臣亲自烹饪,以答谢,长公主赏微臣蚯蚓地虫之举。”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微沉,并未言话。
颜墨白则转眸朝伏鬼望来,示意一眼,伏鬼恭敬点头,略微干练干脆的扶着颜墨白下了马车,随即一步一缓的朝凤瑶行来。
青桐见状,正要将怀中的悦儿交由一旁的小厮,不料悦儿已挣扎下地,迅速小跑着朝凤瑶跑去。
“小主子,你慢些跑。”小厮紧张不已,急忙在女童后方焦急跟随。
青桐则迅速从马车中抽了软垫,扛着便朝凤瑶的方向跑去。
待得颜墨白被伏鬼扶着刚刚站定在伏鬼身边,青桐已将软垫安置在了凤瑶身旁。
颜墨白缓缓而坐,占了软垫一半,而后便抬眸吩咐伏鬼,自去打猎。
伏鬼恭敬点头,应声而去。
青桐也扯了扯小厮衣角,领着小厮缓缓而离,回得马车边去照顾车中那几名未曾下车的孩童。
一时,各地的精兵们也由王能吩咐,一部分人就地而歇,一部分人外出打猎。
周遭气氛,也缓缓的沉寂下来,徒留林风浮荡,略微爽朗。
女童最初是在凤瑶身边亲昵的坐着,凤瑶着实应付不来孩童,再加之听得孩童一字一句的唤着娘亲,这种感觉,无疑是有些僵硬戳心。
仅是片刻,她终归是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颜墨白笑得温润,而后便吩咐青桐将女童委婉劝着历来,待得身边终于全数安静后,他那缠着厚厚纱布的手指指了指地上空了一半的软垫,只道:“地上有湿气,长公主可要坐在这软垫上?”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观他。
他笑得温和如初,只是面色却越发的有些苍白,“微臣,也只是担忧长公主受寒。”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只是淡道:“摄政王倒是难得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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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宫中深浅
这话一落,也并未太过拒绝,仅是默了片刻,便稍稍挪身坐在了那空出的软垫上。
此际,颜墨白的腿脚正朝前直直的伸着,雪白的衣袍盖住了腿脚,也看不清任何伤势。
凤瑶神色微动,才随意淡漠的问:“一路行来,摄政王身子骨可吃得消?”
颜墨白缓道:“还好。虽车马颠簸之际伤口会疼,但也并非太过剧烈。洽”
是吗?
凤瑶转眸观他,神色微深。
他则笑得温和,毫不避讳的迎上凤瑶的目光,“长公主这般看着微臣作何?”
凤瑶讽道:“本宫不过是在想,如摄政王这般人,竟也会感觉到疼痛,倒也稀奇。钤”
说着,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淡道:“既是身子骨颠簸不适,不若,本宫便将那马车赏给摄政王,再赏十名精兵于你,如此,摄政王便可不必与本宫同行,慢悠回京也可。”
颜墨白勾唇而笑,“这才不过行了一夜半日,长公主便不喜微臣跟随了?说来,此番行程,也仅是悦儿与几个孩童吃了几口长公主的糕点罢了,再者,长公主这车马空着也是空着,顺便赏赐于微臣就坐,也是不亏什么,是以,微臣随行,碍不到长公主任何事,怎长公主便如此抵触微臣?”
凤瑶眼角微挑。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擅长胡诌,脸皮也厚,即便满身都病怏怏了,嘴巴竟还是厉害得紧。
思绪至此,凤瑶淡漠观他,默了片刻,才面无表情的道:“摄政王总是言道本宫抵触于你,倒是有些过了。本宫劝摄政王缓缓而行,不过是担忧摄政王伤势罢了。”
他面上的笑容深了半许,“长公主是说,你担忧微臣?”
凤瑶面色微沉,淡漠观他,倒是着实觉得他面上那温润风华得不像样的笑容极是欠扁。
得,面对脸厚且喜好钻空子之人,也多说无益。
思绪至此,凤瑶垂眸下来,不再多言。
正这时,已有精兵迅速用布袋兜回了一袋子蚯蚓与地上的爬虫归来,微紧着嗓子朝凤瑶道:“长公主,蚯蚓与地虫已挖够一袋,可够?”
凤瑶神色微动,正要言话,不料颜墨白缓道:“已是足够。”
这话一落,他那缠绕着厚厚纱布的指尖开始朝精卫手中的袋子探去。
精卫目光一垂,在颜墨白那满是纱布的指尖扫了扫,神色也略微发紧,待得犹豫片刻后,却也终归是将手中的袋子递在了颜墨白手里。
颜墨白指头一曲,稳稳接过,而后垂眸将手中的袋子仔细扫了两眼,平和无波的道:“长公主倒是第一次送微臣礼物。”
这话,凤瑶着实不敢苟同,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这颜墨白究竟何意。
待兀自沉默片刻后,她再度低沉道:“摄政王不必客气。”
颜墨白微微一笑,“客气倒是需客气的,只是,就不知长公主是否喜欢蚯蚓地虫。”
凤瑶瞳孔微缩,面色微沉,并未言话。
蚯蚓地虫之物,她自然不喜,今日能让王能差人去捉这些来,也是因这些东西极是特殊,是以便想将颜墨白一军罢了。
是以,这颜墨白如此而问,究竟何意?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略生戒备,随即瞳色微紧的观他,“本宫喜与不喜,似与摄政王无关。如此,摄政王又何必要问。”
他苍白面上的笑容依旧温润平和,儒雅而道:“微臣也仅是问问罢了,毕竟,这袋子似有漏洞,掉了条蚯蚓到长公主这边,就不知长公主是否害怕了,是以,微臣才如此而问,若长公主喜好蚯”
儒雅温和的话还未道完,凤瑶已是听得面色发紧,心惊胆战。
她来不及多想,顿时急促的站起身来,整个人急忙蹬地跳脚,待得抑制不住的狂动片刻后,垂眸之际,果然见得地上有条蚯蚓正蜿蜒而前。
她面色都开始白了半许,心口紧跳,略微厉害。
待回神过来,她蓦地转眸朝颜墨白瞪来,则见他略微无辜的举着手中的布袋子,那缠绕着纱布的厚厚手指正指着布袋一侧的那条小破口,温润而道:“微臣说的是真的,这布袋子,的确有条口子。”
凤瑶神色着实起伏得厉害,心底也起伏得厉害。
她的确是看到了那条布袋子上的口子,只是不能确定那条口子是否是颜墨白故意弄的,或是这布袋子很早以前就有条口子,再看这颜墨白那无辜从容的模样,一时,只觉心底着实添堵。
在这腹黑之人面前如此坏了平静的跳动,倒也有些扫面子,只奈何即便心底陡跳都怒,却也不能擅自发作,无疑,全身上下,似是都有些堵塞难耐。
思绪翻腾,凤瑶静立当场,冷眼观他。
他稍稍将布袋子交由一旁的精卫,平和而道:“微臣着实不知长公主会惧蚯蚓。也本以为,长公主乃巾帼之人,自该顶天立地,对待诸事诸物都浑然不惧,却也终归是未曾料到,长公主是个女子,女子寻常怕的东西,长公主,也依旧怕。”
冗长的一席话,倒是被他以一种略微正经的嗓音言道而出,只是待这话一落,他那嘴角,竟勾了勾,霎时呈现出了一种难以言道的怪异与扭曲。
这厮定是在心底笑开花了。
难得见得她姑苏凤瑶失态,这厮定是要幸灾乐祸一般了。
凤瑶心底了然,神色冷冽,却也终归未再多言。
此际,周遭林风正好,凉意适然,不远处,青桐与伏鬼已是将车内的孩童也抱了下来,随即与孩童们追逐着在林中跑动,欢声愉愉。
凤瑶抬眸朝不远处的孩童们扫了扫,心底,也稍稍松懈半许。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长公主可慕孩童的无忧无虑?”
凤瑶回神过来,转眸观他,则见他已是敛住了面上的笑容,整个人透出了几许幽远沉寂之意。
“本宫不羡。”仅是片刻,凤瑶淡道。
“为何?”他突然微微一笑。
凤瑶稍稍挪开目光,“本宫一直认为,每个人,都会有所烦恼。亦如孩童,会在意有无零食,有无人疼爱,有无父母在侧,如此,便是欢喜追逐,也不过刹那。”
“但长公主却与他们不同。长公主小时候,金枝玉叶,锦衣玉食,历来皆是高高在上,长公主年幼时,该是幸福的。”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也莫名的沉寂怅惘开来。
待得半晌,她才低沉而道:“摄政王非皇族之人,自是不知宫中深浅。本宫年幼,虽金枝玉叶,但也会时常见得我母后以泪洗面,且本宫年幼是,少不更事,喜到处闯祸,时常得长辈训斥,如此,摄政王当真以为,本宫年幼之际,过得幸福?”
这话一落,瞳孔发沉,自嘲而笑。
不料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待得半晌后,才低低而道:“宫中深浅,微臣,自是知晓的。”
凤瑶一怔,转眸极是认真的观他。
他则突然回神,微微而笑,“微臣便是不曾亲眼目睹宫中生活,但也是听说书人说过宫中的水深火热。”
他似在解释,只是待这话落下后,他便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随即便垂眸下去,不再言话。
凤瑶眼角微挑,神色微动,也未再言话。
不久,伏鬼便独自归来,虽是一人出去狩猎,竟是满载而归。
他那厚实精壮的身子上,正挂着几只野兔与野鸡,再加上他面容刀疤森冷,煞气腾腾,着实给人一种格格不入的森冷之感。
“且先将野物清理一番。再让人架上石堆,生火。”未待伏鬼言话,颜墨白已平和无波的出声吩咐。
伏鬼恭敬点头,随即拎着野物走开。
待得片刻,有小厮找了柴火过来在颜墨白面前生了火。
待得火苗生得最旺之际,伏鬼已是将清理好且用树枝串好的野物拿了过来。
“给本王吧。”颜墨白嗓音平和,伸手去接伏鬼手中的野物。
伏鬼顿时一怔,瞳孔一缩,“王爷的手”
“无妨。”颜墨白漫不经心的出声。
伏鬼眉头再度皱了几许,却也无可奈何,眼见颜墨白态度坚持,他犹豫片刻,终归是将其中两只已是串好的烤兔递在了颜墨白手里。
“王爷小心些。”因仍是有些不放心,伏鬼再度出声。
颜墨白一言不发,满是纱布的手指握住串着烤兔的树枝后,便开始往火堆上架。
他手法极为娴熟,目光也静静落在烤兔上,似是烤得极为认真。
凤瑶立在原地,静静的望他,瞳孔也略微缩了半许,并未言话。
正这时,王能一行也已狩猎归来,个个手中皆带有猎物,待得与凤瑶打过招呼手,便也开始处理野物与开烤。
一时,林中青烟屡屡,刺啦的烤肉声不绝于耳。
则是半晌后,颜墨白的烤肉率先熟透,这时,他突然抬了眸,那双略微深然平静的瞳孔与凤瑶对个正着。
凤瑶微怔,眼角也微微一挑,随即故作自然的垂眸。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容透着几许温润,“长公主如何这般一直盯着微臣?”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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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何来奇怪
如何这般一直盯着他?
不得不说,这般问题,虽看似平凡,但却略微透着几许探究,或是暧然。
当然,这颜墨白自然不会对她暧昧,想来如此极为直白且毫无委婉的问话,自然是在探究了。
凤瑶心底了然,神色也淡漠如初,随即再度正大光明的抬眸观他,低沉而道:“不过是觉得,摄政王烤肉的手法极为熟练,心生诧异罢了。”
他神色微动,漫不经心的问,“怎么,难不成微臣在长公主眼里,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之人?钤”
凤瑶眼角微微一挑,并不言话,算是默认。
他微微一笑,“自小为孤儿的人,做饭烤肉这些,自不在话下,微臣还记得,以前曾还与长公主说过,微臣是被青州河养大的,是以,煎鱼烤鱼自是熟练,而这烤野味,自也手到擒来。洽”
缓然无波的嗓音,透着几许平和与从容。
待得这话一落,他便稍稍举起了其中一只烤兔,朝凤瑶缓道:“这只已是烤熟,长公主可要尝尝微臣的手艺?”
凤瑶并未言话,目光淡漠观他,无心应答。
待得正要兴致缺缺的将目光挪向别处时,一旁的伏鬼似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僵硬干脆的道:“长公主,王爷此生,从不会为任何人做膳,此生也只为他自己做过,而今,王爷手指伤势未愈,却亲自不顾伤势的为长公主烤肉,望长公主念及王爷一片心意,接过王爷的烤肉。”
凤瑶眼角一挑,目光朝伏鬼落来,“你心疼你家主子,并无过错,但从始至终,你听到本宫让你家主子亲自为本宫烤肉了?”
伏鬼眉头一皱,面色有些森然无奈,一时之间,煞气如常的瞳孔也朝凤瑶面上扫了扫,心生咋舌与起伏,只道是女人的确是麻烦得紧。
“是了,长公主未让本王为她烤肉,而你伏鬼便如此而言,说得倒像是本王一厢情愿的为长公主烤肉了。如此,别说是长公主不悦,便是本王的面子,也被你扫却了呢。”正这时,颜墨白漫不经心的温润而言,语气虽不强烈,不怒然,但话语内容却无疑是有些淡讽与落井下石。
伏鬼怔了一下,微诧的朝颜墨白望来。
眼见颜墨白漫不经心的从容而笑,他终归是强行按捺心神,直板的恭敬而道:“是属下多嘴了,望王爷恕罪。”
颜墨白勾唇轻笑,“恕罪倒是不必,不过是一句话罢了,并未太过伤大雅,本王不会与你计较,想来长公主也不会与你计较的。”
说完,这才将目光从伏鬼身上挪开,慢腾腾的移到了凤瑶面上,温润而笑,“长公主此行,不是觉得微臣占长公主的便宜了?如此,微臣烤肉,也不过是想稍稍补偿一下,若是长公主大人大量,自该接过烤肉才是,毕竟,微臣还有伤在身,心意足可明表。”
凤瑶神色沉然,目光依旧单薄而又冷冽。
“心意足可明表?”凤瑶嗓音也跟着一挑,讽然而问。
颜墨白依旧满面从容,温润而道:“嗯。诚意十足,比,林风皎月还真。”
“如此说来,若本宫今儿不接受摄政王亲手所烤的烤肉,便是不尊重摄政王,更不尊重摄政王的诚意了?”凤瑶阴沉而问。
颜墨白勾唇笑了,“这话,倒也不该问微臣,毕竟,无论如何,是否接微臣这烤肉,都是长公主自己之事。”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只道:“其实,微臣烤肉的手法着实尚可,若长公主能放下前嫌与抵触,好生将微臣当做寻常之人来对待的话,长公主亲尝微臣的烤肉,定是不亏的。毕竟,味道尚可。”
凤瑶神色淡漠,沉寂无波的面色,也不变分毫。
颜墨白静静观她,依旧满面从容,即便候了半晌,他那略微苍白的面上也无半许的不悦或不耐,整个人依旧显得从容而又平静,淡定而又温润。
半晌后,凤瑶才稍稍敛神一番,低沉而道:“既是摄政王对自己所烤之肉如此看好,那本宫,自也不能太过拂了摄政王盛情之邀才是。”
颜墨白勾唇一笑,“长公主能赏脸,自是微臣荣幸。”
凤瑶不再言话,仅是缓步往前。
颜墨白端然而坐,静静观他。
待得站定在颜墨白身边时,凤瑶极是淡定的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烤兔,此番近距离且略微认真的打量,才见颜墨白这烤兔肉,的确色香俱全,加之油光遍布,着实让人极有食欲。
凤瑶神色微动,也本是打算随意尝尝,奈何待将烤兔凑近嘴边咬了一口,才觉肉质外酥里嫩,虽未添加任何的油盐酱醋,但这股略微浓烈的烤箱味与外皮的酥脆味怎么都掩饰不住。
果然是,好吃的。
也难怪这颜墨白对自己所烤之肉极有信心,如此看来,他也着实是有这个实力的。
思绪至此,一时,本是淡漠无波的瞳孔,此际也略微是放缓了半许。
却待垂眸而下时,只见坐在身旁的颜墨白已不再观她,仅是招来了伏鬼,吩咐伏鬼将另外一只烤好之肉分给青桐与孩童们吃。
待得伏鬼领命走远,凤瑶才低沉而道:“摄政王分毫不吃?”
她这才抬眸,朝凤瑶勾唇而笑,“马车内还剩着糕点,微臣吃那些便成。”
是吗?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如此说来,摄政王此番忙活,的确只是为本宫与你的孩子们烤肉?”
说着,嗓音一沉,“如今已是时不同往日,摄政王身份尊贵,全然无需自己来动手烤肉,想来伏鬼青桐与那些小厮,定能胜任,如此,摄政王此番带伤烤肉,究竟为何?”
颜墨白缓道:“微臣已是说了,此番烤肉,只为给长公主补偿。毕竟占了长公主的马车。”
凤瑶并未将这话太过听入耳里,阴沉而道:“是吗?摄政王何时竟变得如此客气了?”
他勾唇笑笑,面色稍稍有些幽远,“并非变得客气,不过是,有心而为罢了。毕竟,微臣这人也不喜欠别人,特别,是欠一个女子的。”
这话,他说得略微幽远与深沉,连带瞳孔中,也略微的滑过了半缕复杂。
却也仅是片刻,正待凤瑶欲仔细打量他的面色时,他突然敛了神色,勾唇朝凤瑶笑笑,“烤肉可是好吃?”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默了片刻,淡道:“尚可。”
“也罢,无论味道好坏,长公主皆是吃了,是以,此行,长公主便莫要再挤兑微臣了。”他依旧笑得从容,连带嗓音也极为的平静从容,似如方才那瞳孔中的幽远与复杂不过是一场虚幻罢了。
凤瑶稍稍垂眸,思绪翻涌,未再言话。
“长公主快些吃吧,若是烤肉凉了,便不好吃了。”颜墨白再度出声。
凤瑶垂眸扫了一眼烤肉,淡声而道:“摄政王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他饶有兴致的问:“何来奇怪?”
凤瑶神色起伏,并未言话。
他微微一笑,只道:“长公主可是仍在怀疑微臣不顾伤势的为长公主烤肉?呵,微臣此人,也不过是不喜欠别人的罢了,若是欠了,日后行事起来,便会略有软肋与顾忌了,毕竟,微臣这人,也不喜这般束手束脚的感觉。”
凤瑶再度垂眸,阴沉而道:“如此,摄政王急于撇清与本宫之间的恩怨,究竟是为日后何事做打算?又或是,摄政王日后可是要对本宫也行不利之事,从而在今日便想与恩怨全数撇清,从而避免日后束手束脚?”
思绪至此,突然间,那股一直暗藏在心的不详之感也蓦地升腾开来,连带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变得深沉。
颜墨白眼角一挑,略微认真的观她,面上的温润笑容也再度几不可察的减却了几许,则是片刻后,他才平缓而道:“长公主倒是顾虑得多了。微臣乃大旭摄政王,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害大旭之国。”
他嗓音透着几许认真,几分幽远。
只是就不知这话语内容,是否可信了。
凤瑶神色微深,目光依旧静静的凝在他身上,并不言话。
这时,颜墨白似也无心多聊,仅是将伏鬼唤来,而后再朝凤瑶告辞一句,便由伏鬼扶着他朝不远处的马车而去。
风来,枝桠四摇,凉意微浮,而周遭的烤肉味道,也是略微的浓烈开来。
直至颜墨白被伏鬼扶着上得马车,凤瑶才回神过来,瞳孔之中,深幽一片,连带手中的烤兔都无心再食。
正这时,王能缓步过来,手中拎了只烤鸡,待站定在凤瑶面前,他垂眸朝凤瑶手中的烤兔扫了扫,犹豫片刻,正要言话,不料嗓音未出,凤瑶已是低沉出声,“这烤鸡,你先吃吧,本宫这里,你无需顾及。”
王能微怔,片刻便恭敬点头,随即缓缓转身,踏步离去。
休息的时辰,闲暇轻然,却也过得极快。
不多时,精兵们也全数用膳完毕,整装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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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入城而遇
凤瑶再度攀上了马背,不做停留,朝王能示意一眼后,便策马往前。
风来,发丝凌乱。待出得这片林子后,烈阳加身,额头的碎发都被汗浸湿。
一路狂奔,不做停留,中途更也不曾休息过半许。
只是待得黄昏之际,凤瑶才吩咐停马下来,原地休息。晚膳,便也是中午未曾吃完的烤肉撄。
而待得众人草草用膳后,凤瑶再度吩咐启程。
而这一启程,中途便再无停歇过了,直至终于抵达京都城时,一夜已过,时辰,竟已是翌日的日上三竿。
此际,阳光不曾太烈,奈何京都城门口,已是百姓来往如云。
眼见兵马而来,守门之将惊了一下,待得王能亮出令牌,守城之将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吩咐城兵左右而立,极是恭敬的将凤瑶一行人迎入了城门偿。
此际的城内,道上行人繁多,周遭纷繁嘈杂的声音也是四起。
又或许是兵马众多,一路蜿蜒而来,倒是略微惊了满道的百姓,仅是刹那间,百姓纷纷小跑至街道两侧,蓦地为凤瑶一行让出了一条道来。
一路往前,畅通无阻,只是为防车马撞人,凤瑶策马之速也稍稍降了下来。
周遭百姓,皆仰头朝她观望,神色各异,或惊或讶,更多的,则是一种愕然与探究之意。
凤瑶极是淡漠的立在马背,策马往前,整个人满身的清冷与威仪。也本是以为能如此畅通无阻的入得宫门,不料再度朝前行了不远后,本是狭窄且两侧站满百姓的街道上,前方突然迎面驶来一辆马车。
那马车,普通至极,并无异处。
而待那马夫发觉凤瑶一行人后,面露几许愕然,随即正要驾车朝旁让路,不料道旁的百姓着实太多,全然无法让开。
一时,凤瑶一行停了下来,马车也停了下来。
王能顿时皱了眉头,正要出言朝让车夫后话,凤瑶瞳色微动,先他一步淡漠出声,“此番入城,不必声张,绕车而行便是。”
凤瑶这话说得极为清冷淡漠,连带心底也是沉寂一片。
脚下的这条道路,虽是不宽敞,但她与精兵们策马绕过马车自是可行,而至于那颜墨白的车马,堵住便堵住了,也与她无关。反正此番而行,让他一道随行入这京都城已是仁至义尽,倒也不必再连让路之事都为他全全摆平了。
思绪至此,未待王能言话,凤瑶已不再多呆,当即策马而前。
只奈何,待得正要绕过那辆马车之际,那辆马车的车帘子突然被掀开,瞬时,一张柳媚媚眼的脸骤然映入视线。
刹那,凤瑶下意识的扼住了马,神色微讶,那马车上的人则满面魅笑的望她,随即薄唇一启,似娇似魅的唤,“长公主。”
这话一落,周遭观戏的百姓们顿时惊愕,纷纷脸色大变,全然跪身而下,紧着嗓子大呼,“长公主千岁。”
凤瑶眉头一蹙,心底也跟着沉了几许。
这时,那柳襄似未察觉到凤瑶的脸色,面上的媚笑浑然不变,随即也不待凤瑶言话,他慢悠悠的挪了挪身子,缓缓下车。
瞬时,鲜艳的红袍拖曳在地,整个人媚惑妖冶,再加之他那两道眉毛极是细腻风情,如同柳叶,竟也活生生的让他增了几许娇儿弱女之意。
凤瑶眼角都跟着抽了半许,心底的不适之感也越发的加深,只道这柳襄啊,着实是风情得紧,甚至都风情得有些不男不女了。
“长公主离京几日,柳襄一直盼念着长公主回京,而今本是出来办事,不料竟与长公主遇个正着,看来也是老天怜悯柳襄,竟让柳襄心有所想,便实现柳襄之愿呢。”
柔腻关切的嗓音,再加之风情万种的目光,一个大男人,竟是将这种风月娇柔之意展露得淋漓尽致。
凤瑶目光逐渐深了半许,随即冷眸扫向已是站定在她烈马旁的柳襄,淡漠而道:“你若出来办事,便办你的事即可,而今本宫入京,你弄出这般大的阵状来,可是故意的?”
柳襄面色浑然不变,瞳孔之中也无半分的惧意与紧张。
他仅是勾唇朝凤瑶笑笑,随即便道:“柳襄乍见长公主,心生惊喜,是以不曾考量太多,望长公主体恤长公主激动难耐,饶柳襄一次,柳襄保证以后绝不再犯。”
这话刚落,凤瑶眼角一挑,正要言话,不知周遭突然是谁唤了句,“是柳襄,是红月楼的柳襄啊。”
这话一落,本还在惊愕观望中的百姓们顿时乍沸起来。
瞬时此起彼伏的议论与激动声陡然四溢,甚至都有几名衣着贵气的妇人当街而吼,“柳襄公子,柳襄公子”
凤瑶眉头一蹙,心底越发的冷冽。
她倒是未料到,风月场子里的人,竟也会如此受得瞩目与欢迎,再瞧那些似想不顾一切望这边蠢蠢踏步而来的人,凤瑶心底便也越发的生了几许不喜。
大抵是怕周遭百姓突然失控,王能神色一沉,顿时吩咐精兵阵场。
瞬时,精兵们大多皆从马背上跳下,纷纷立在街道两侧,以防街道两侧之人朝凤瑶这边冲来。
一时,周遭气氛凌乱而又热烈,呼喊阵阵。
凤瑶面色清冷至极,垂眸朝柳襄淡道:“本宫倒是未料到,你在这京都城内,竟也如此知名,甚至此际有本宫在场,这些百姓竟也要不顾一切的挤来,你倒是当真好本事,不费一言一眼,仅是朝这儿一站,便能让那些人神魂颠倒了。”
本是略带低沉的话,无关太多的喜怒。也本打算待得这话落下后,便不再耽搁,即刻再度出发回宫,却是不料,待得这话一落,柳襄媚眼如丝的望她,“柳襄在风月场子已有多年,自打有名气之后,便鲜少抛头露面,是以,也不瞒长公主,这京都之人欲要见柳襄,自也不易。”
他极是自然柔媚的出了声。
待得这话一落,眼见凤瑶瞳孔微缩,兴致缺缺,他神色微动,再度微微挑着嗓子出声,“只是,长公主说柳襄好本事,竟能让人神魂颠倒,这话,柳襄倒是略有解释,毕竟,这周遭之人,并非所有人皆被柳襄倾倒,且长公主对柳襄,也无半点神魂颠倒之意呢。”
这话一落,修长的眼睛勾着媚笑,静静的望着凤瑶。
如此不整的模样,着实令凤瑶极是不适。
但却不得不说,以前这柳襄便极是风月了,而今日,竟越发的显得媚惑勾人。
思绪翻腾,一时,心底陈杂。
则是片刻,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淡漠而道:“旁言之话,不必多说,你既是出来办事,那便去办你的事即可。”
待得凤瑶的嗓音刚刚一落,柳襄突然转眸朝不远处颜墨白的马车望了一眼,媚然娇柔而道:“柳襄虽是想应长公主之话,但,那辆马车似是挡了柳襄的道,柳襄,过不去。”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也蓦地沉了半许,待得她下意识的转眸朝颜墨白的马车望去时,则是片刻,便见颜墨白的马车车帘稍稍被掀开,瞬时,颜墨白那张俊美无俦但却略微苍白的脸霎时展露出来。
“是摄政王。”
哄的一声,周遭议论再度被炸开。
街道两侧之人皆两眼圆瞪,满面震惊,着实未料这摄政王竟也在长公主的车马一行里,且这摄政王身为男儿,还藏于马车内,偏偏由这大旭长公主策马领路护卫,不得不说,这又是哪出?
难不成往昔传言皆是真,这长公主往日便倾慕摄政王,觊觎摄政王,以前还传出过这长公主夜闯摄政王浴室的消息,是以,这长公主处处倒贴摄政王,甚至今日之际,还不惜屈尊降贵的为摄政王护驾,只为讨得摄政王青睐?
瞬时,在场百姓越发的惊愕,面上的震惊之意似乎都要浓烈得溢下来一般。
凤瑶眉头也越发的皱得厉害,思绪翻涌,着实觉得这历来圆滑精明的柳襄,今日倒也脑袋有坑般极其误事。
这颜墨白一直都想见这柳襄,一直都在她面前让她提防这柳襄,一直都有意无意的针对柳襄,如今倒好,她以前虽在这颜墨白面前百般委婉,将柳襄之事随意带过,却是不料,今日这柳襄,自行撞到这颜墨白眼前了。
思绪翻转,心生复杂。
则是片刻,凤瑶垂眸朝柳襄望来,阴沉而道:“车马挡道,你不会用脚走?”
说着,见柳襄怔了一下,抬眸朝她望来,凤瑶瞳孔一缩,嗓音也越发一沉,“还不离去?”
柳襄神色微动,那双挑着的风月媚眼也微微的僵了半许。
则是片刻,他才蓦地朝凤瑶勾唇而笑,“长公主吩咐柳襄步行,那柳襄便步行就是了。说来,长公主也是知晓的,长公主吩咐的话,柳襄,都是会听从顺从的。”
依旧是柔媚娇然的嗓音,风情不浅。
待得这话一落,柳襄不再耽搁,慢悠悠的要踏步朝街道一侧而去,却是正这时,那马车内的颜墨白突然慢悠悠的出了声,“久闻柳襄之名,今日一见,倒如意料之中的一样”
懒散随意的话,刚到这里,便全然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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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登堂入室
柳襄下意识的驻足,转眸遥遥的朝那马车上的颜墨白望去,待得略微认真的凝了片刻,随即便媚然而笑,“你便是大旭的摄政王?”
媚声媚气的嗓音,倒无半点的恭敬之意。
那车上的颜墨白也未恼,仅是稍稍挑了挑眼角,平缓无波的道:“周遭百姓齐朝本王惊呼,你莫不是双耳而失聪,未听见?洽”
柳襄也不恼,柔魅轻笑,“倒也不是位听见,只不过,依照柳襄认为,大旭摄政王本该是丰神俊朗的人物,而今你面容苍白,看似仅吊了半口气,倒是着实与京都传闻不符”
颜墨白懒散而道:“是吗?只是即便不符,但尊位依旧,你见了本王,何来不跪?”
懒散平缓的嗓音,虽听不出什么刀锋来,但若是细细查探,却也不难发觉语气中卷着的几许清冷与威胁。
柳襄神色微动,一时之间,竟也有些被堵了话。
但待得片刻后,他眸色流转,再度出了声,“长公主当前,我柳襄都未跪,摄政王当前,我若是跪了,自是不给长公主面子。是以,想来摄政王看在长公主面上,自也该不计较柳襄才是,毕竟,如今的我,也终归是长公主的人。”
这话,他说得倒是柔媚,然而话语中的圆滑之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钤。
好一个是长公主的人!
凤瑶神色也顿时冷了半许,眼风里,也见周遭百姓越发惊愕的脸,一时,只觉心底犯冲,冷意不浅。
“柳襄,虚无之言,你何敢言道!”凤瑶默了片刻,阴沉沉的出了声。
柳襄并不畏惧,面上也无半许的紧张,随即朝凤瑶缓道:“柳襄并未需言,长公主准柳襄留在宫中,甚至准柳襄行事,也允诺过柳襄可一直陪伴长公主左右,如此,柳襄说自己是长公主的人,并不为过。”
这种解释,待得言道而出之后,周遭再度一片哗然。
果然是越描越乱,当然,也不排除这柳襄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如此言道的了。
凤瑶心生复杂,面色则越发的清冷,待得正要言话,不料那马车上的颜墨白再度幽幽出声,“本王且问你,你入宫伴随长公主,可受过宫刑?”
大抵是这话问得太过直白,在场之人皆是一怔。
待得回神过来,才觉今日这两大大旭主宰之人竟在闹市街头言道这些,着实令人惊愕傻眼,却也震撼不平。
一时,心底的好奇越发狂烈,周遭之人静静的站在当场,满面好奇与探究,全然未有半许离去之意。
柳襄神色微动,媚然风月的目光再度朝颜墨白落去,待得默了片刻后,才勾唇而笑,“柳襄乃瑞侯觐见给长公主之人,是否受过宫刑,倒也与摄政王无关。”
颜墨白面色并未半许变化,只道:“这大旭之中,除了长公主与皇上外,倒是未有人敢如此藐视本王之言。瑞侯如今都已变了心性学乖了,你这风月之人执迷不悟,以下犯上,触怒本王,自也不可饶恕。”
清幽慢腾的嗓音,不怒不愕,有的,仅如一泓清泉,清脆温润,却又莫名的卷着几缕威胁。
待得这话一落,他那无波无澜的目光在柳襄身上漫不经心的扫视了一圈,随即又道:“再者,长公主云英未嫁,自也不能让一些狐狗之人坏了名声,是以,伴在长公主身边之人,自然都该是宫女与宦官,而柳襄你,自称长公主身边之人,但本王看你,倒也不像是受过宫刑之人,如此也罢,趁着京都百姓皆在,本王身为大旭摄政王,自该为长公主的名声做些事,是以,伏鬼,将那柳襄捉来,虽说当街阉他不妥,但为了长公主的名声,自也该厉行才是。”
清缓无波的嗓音,着实也无半分的锋利。
奈何这话一出,却将周遭之人惊得不轻。
瞬时,伏鬼恭敬应了声,矫捷的身手迅速而来。
仅是刹那,柳襄便被伏鬼捉住了胳膊,整个人极其狼狈的朝前拉。
奈何纵是如此,柳絮竟也并无半点的心慌心虚,仅是出声而道:“长公主,摄政王此番无疑是藐视长公主好色成性,他若信得过长公主不会看中柳襄之色,自也会信长公主行得正坐得端,但摄政王偏偏不信长公主人品,甚至但当街对柳襄动用死刑。倘若柳襄今日身子手损,那便是这摄政王也认定长公主与柳襄有一腿!”
许是本为风尘之人,是以言道出的话,也莫名的卷着几许石井与风尘。
只是此际也不得不说,这柳襄临危不乱,言道而出的话条理分明,字字针对颜墨白,倒也着实是有些定力与本事的。
凤瑶思绪翻腾,神色清冷。
待得片刻,眼见那柳襄被伏鬼拉倒在地,凤瑶瞳孔微缩,终于是低沉出声,“慢着。”
这话一落,伏鬼拉扯柳襄的手稍稍一滞,却又或许是未曾听到颜墨白真正发话,是以,他的手也只是稍稍停留一瞬,便已再度拉扯柳襄。
仅是片刻,柳襄被拖出了半米,随即,伏鬼另一只手极为干脆的探向了腰间的长剑。
凤瑶眉头微蹙,目光极是直接的朝颜墨白落来,阴沉而道:“摄政王已占得上风!今日闹剧,可该消停了?”
他眼角一挑,勾唇而笑,即便面色苍白,却也有些欠扁。
“长公主答应将柳襄逐出宫去,微臣便消停。”他言语淡然平和,面上的笑容极是悠然。
凤瑶脸色再度一变,眼见那伏鬼要手起刀落,她蓦地转眸朝身旁的王能示意了一眼。
瞬时,王能当即会意,顿时闪身过去,刹那之间,王能也手起剑出,锋利的刀刃,稳稳接住了伏鬼那明晃晃的长剑。
“长公主令你停手!”王能语气刚毅,低沉厚重出声。
伏鬼满面煞气,“我伏鬼,只听摄政王之令!”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仍是要举剑朝柳襄砍去。
王能眉头一皱,再度出剑阻拦,仅是片刻,大抵是伏鬼骤然来了脾气,顿时举剑朝王能拼杀。
一时,两人骤然打在了一起,拼杀剧烈,在场百姓连连惊呼,纷纷抑制不住的开始踏步后退。
成何体统!
凤瑶瞳孔骤缩,全然不曾料到那伏鬼竟也敢当众对王能下手!再联想伏鬼此人性子冷冽煞气,平生只听颜墨白的话,她心底也再度紧了半许,目光也再度朝颜墨白落来,“今日闹剧,摄政王还觉不够?可是当真要杀上几人,或是让本宫贻笑大方了,摄政王才甘心?”
他眼角一挑,笑得平和,“微臣只是在为长公主排除危机,长公主不领情也就罢了,但今日事出之因,长公主可不能全数怪在微臣头上。毕竟,是柳襄对微臣无礼再先,再者,微臣也是在为长公主排除祸患,怎到头来,长公主不计柳襄无礼之罪,也不顾柳襄满身疑点,到头来,却只责微臣之过?”
温润平缓的嗓音,依旧是无波无澜,似是并未针对什么,只是细听之下,却也不难察觉其中的几缕低讽与无奈。
凤瑶面色淡漠,低沉而道:“柳襄自有他的无礼,但摄政王差人当街对他行宫刑,自也是极为不妥。”
说着,眼见颜墨白眼角微挑,又要言话,凤瑶嗓音一沉,语气也突然卷了几许威胁,“此际伏鬼与王能在公众之下相拼相杀,摄政王你,究竟是管还是不管?”
这话一出,大抵是语气中的森冷之意尽显。
那一直挤坐在颜墨白身后的孩童们纷纷一怔,仅是刹那,那女童悦儿竟稍稍扬头出来,怯怯委屈的朝凤瑶道:“娘亲莫要骂爹爹,爹爹是好人,爹爹是在关心娘亲。”
稚嫩的嗓音,倒是在这般紧烈的气氛里显得极为突兀。
瞬时之中,周遭百姓都快惊得掉落眼珠了。
凤瑶眉头越发皱得厉害。
谁说几岁的孩童便当真不谙世事了?她便是觉得这女童悦儿也极能找准机会说话。
得,这回爹爹娘亲都唤了,她与柳襄还未全然在这百姓眼中扯清关系,而今与这颜墨白的关系,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思绪翻腾,陈杂起伏,目光瞳孔骤缩得厉害。
正这时,那满身大红的柳襄已是从地上站了起来,那边伏鬼与王能还打得火热,他则是慢条斯理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朝女童道:“小姑娘可莫要胡言,我家长公主可没有你这般大的小公主。”
这话一落,颜墨白的目光也朝他落来,懒散而道:“看来,有长公主为你撑腰,你着实有恃无恐了些。便是你柳襄扬名风月,本王今日,自也是不会放过于你。”
这话一落,满是纱布的手掌蓦地一抬,隔空朝柳襄拍去。
刹那之间,内力而涌,掌风乍然而来,且距离极短,柳襄定避无可避。
只奈何,柳襄面色仍无半点紧张,整个人依旧淡定如初,而待千钧一发之际,他突然似是双腿一软,身子蓦地朝旁趔趄了一下,刹那,掌风险险的从他大红的衣袍拂过,他则安然无恙的稳住了身形,柔媚无辜的朝颜墨白望来,“摄政王竟是想当着长公主的面杀了柳襄?”
说着,目光朝凤瑶落来,开始告状,“长公主,摄政王公然在您面前行凶,无疑是未将长公主放入眼里。方才若非柳襄双腿突然发软,身子骨趔趄了一下,怕是这条命都交代在摄政王手里了,望长公主为柳襄做主,摄政王如此有恃无恐的草菅人命,自该责罚。”
柔媚的嗓音,卷着几许委屈与无辜,连带那双朝凤瑶落来的双眼,也似是勾着几许临危不乱的媚惑。
然而这一切看在凤瑶眼底,却突然变了味,纵是与这柳襄接触了多次,但此际,她目光深沉起伏,却也是第一次如此这般认真复杂的朝他观望。
这柳襄以前也自诩过稍稍有些武功防身,但方才颜墨白那一掌,距离极近,连她都能看得出那一掌的确剧烈凶狠,的确是想对柳襄置之死地的,寻常会武之人,定在劫难逃,或是根本就无时间与本事来躲过,但这柳襄,却是浑然不惧,竟也仅是恰到好处的一个小小的趔趄,便已将颜墨白的掌风彻底避过。
如此本事,何能不让人怀疑?
想来便是她姑苏凤瑶要躲过颜墨白那一掌,因距离极紧,力道极重,她也并无全然的把握彻底躲过,而这柳襄,竟是这般随随便便甚至轻松至极的避过了。
思绪翻腾,面色,也变得嘈杂起伏,平息不定。
不远处,伏鬼与王能仍是打得不可开交,势均力敌,分不出胜负来。
待得片刻,凤瑶才阴沉沉的朝颜墨白道:“今日戏份,也该是足够,此际,摄政王先让伏鬼停下,有什么事,后面细说。”
大抵是方才动用了内力,颜墨白此际的脸色越发的有些苍白。
他朝凤瑶微微一笑,目光略显虚弱,却仍是强撑着云淡风轻,从容如初,“既是长公主几次这般吩咐,微臣若再不理会,便也说不过去了。”
这话一落,转眸朝打斗中的伏鬼望去,薄唇一启,“伏鬼,收手。”
这话一落,伏鬼恭敬应声,仅是刹那间,便猛得飞身而退,与王能彻底的拉开了距离。
王能稍稍收势,刚毅沉寂的目光朝伏鬼与颜墨白双双扫了一眼后,便转身过来,站定在了凤瑶身边。
正这时,颜墨白突然掩嘴咳嗽起来,且咳得略微猛烈,半晌不止。
凤瑶眉头微蹙,低沉而道:“摄政王身子不适,还是先回王府好生修养才是,本宫,便先回宫了。”
这话一落,颜墨白已是略微强行的止住了咳嗽,本是苍白的面容,此际也因咳嗽而显得略带薄红。
“不急,微臣身为大旭摄政王,自也该亲自护送长公主回得宫中才是,免得长公主再被某些闲杂人等蛊惑了去。”他平缓而道,语气有些短促,待得这话一落,再度咳了两声。
凤瑶眉头一皱,深眼观他,“不必了,摄政王还是顾好你自己便可。”
“这怎使得,微臣还是护送长公主入宫吧,再者,顺便再与长公主言道一些事,毕竟,今日街头之事,着实闹腾得大,想来长公主与微臣心底,皆是有些想法的。”
颜墨白再度出了声,语气突然卷出了半许幽远与复杂。
凤瑶瞳孔微缩,却是未再多言,只道:“摄政王既是如此说了,本宫自也不能太过拂了摄政王好意,是以,摄政王要护本宫回宫,那便护吧。”
“长公主,柳襄也陪你回宫。”正这时,满身大红的柳襄也开始柔媚出声,语气暧然风月得紧,却又无端透着几缕不曾掩饰的热络与讨好。
凤瑶垂眸观他。
他不待凤瑶言话,已是踏步朝凤瑶靠近,待站定在凤瑶的烈马旁时,才扬头朝凤瑶笑得热络,继续道:“柳襄也多日不曾见到长公主了,此番长公主终于归来,柳襄自也是想好生呆在长公主身边的。”
“不必。”
凤瑶瞳孔一缩,对他并未丝毫的委婉。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则是片刻,便敛神一笑,“也罢。长公主要让柳襄如何,柳襄便如何。总之,长公主的话,无论好坏,柳襄,都会听从。”
这话一落,招摇媚态的朝凤瑶跪了下来,“柳襄,恭送长公主。”
凤瑶冷扫他一眼,不再言话,策马而前。
周遭百姓面色各异,眸中的探究之意也是浓烈厚重。
王能与精兵也不耽搁,当即策马跟随,唯独颜墨白让伏鬼与青桐好生另寻马车会府,他则继续乘坐马车,逐渐朝凤瑶跟去。
一时,周遭莫名的沉寂压抑,清净得略显诡异。
而待得颜墨白的马车路过柳襄时,两人目光一对,一人清冷从容,一人媚态盈盈,却也仅是刹那,待得颜墨白的车马稍稍路过柳襄时,柳襄突然转身过来,朝颜墨白若有无意的笑道:“今日闹剧,王爷不曾占到任何便宜,便是日后,王爷定也占不到半点便宜。”
颜墨白淡然观他,“本王倒是觉得,今日虽不曾杀了你,但已是落了便宜,比如,你自诩聪明,但本王方才一掌,你不是更该使苦肉计?”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淡漠而道:“既是方才你故作自然的躲了,那今日的这场闹剧,你便,输了。”
清幽慢腾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清冷与平寂,而待这话一落,颜墨白已松了车窗的帘子,顺势掩住了那张略带薄红的俊脸。
柳襄神色骤然一变,面上的柔媚之色也全数减却了几许,幽长的目光,则静静的锁着颜墨白的马车,沉寂异常。
一路往前,阳光越发的有些灼热,吹打在脸上的风都极有温度,浑身上下,也是灼热难耐。
凤瑶满身疲惫,汗流浃背,心底深处,也不断的回想方才的闹剧,一时,复杂翻滚,难以平息,周身之中,也显得越发的陈杂烦躁。
待终于抵达宫门时,宫门两侧的御林军纷纷跪地,恭敬而唤,“拜见长公主。”
这话一落,凤瑶低应一声,随即才开始自行跳下马车,而后一言不发的朝宫门内行去。
满身的风尘仆仆,疲乏汗流,整个人着实有些狼狈无奈,一路上,凤瑶也不曾停留,径直往前,也刻意不曾理会那宫门外马车上的颜墨白,也本以为那颜墨白定会将她送至宫门后便会自行离去,却是不料,待回得凤栖宫后,凤瑶便即刻安排宫奴准备热水,而待得沐浴并换好锦袍之后,刚绕过屏风与纱幔入得前殿时,便见前殿那软榻之上,颜墨白竟如殿内主人一般,正斜靠在榻,两条受伤的退也横搁在了软榻前方的矮桌上,整个人懒懒散散,倒是着实慵然。
这厮竟然还跟到这凤栖宫来了!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往前,待站定在他面前时,他才逐渐抬眸朝凤瑶望来,一双温润闲适的瞳孔慢悠悠的扫着凤瑶的脸,勾唇而笑,“往昔只觉长公主巾帼风华,却是不料长公主出浴之后,竟也能如此清丽脱俗。”
凤瑶面色平静,波澜不起,低沉而道:“摄政王赞人之话,便是少说为好。毕竟,本宫再风华,自也不及摄政王风华。”
这话,本是随口而言,略带低讽,奈何这颜墨白似是故意当了真,平和温润的问:“长公主当真觉得微臣风华?”
凤瑶眼角一挑,无心再与他多言,仅是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阴沉而道:“其余之话,多说无益。而今,本宫问你,你怎跟着本宫入这凤栖宫了?”
他慢条斯理的缓道:“微臣说了要将长公主送入宫中,此际送长公主入得这凤栖宫,自也不怪。”
是吗?
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竟还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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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丢不弃
凤瑶阴沉道:“摄政王腿脚不利索,何人扶你过来的?”
他勾唇而笑,“精卫。”
“本宫的精卫,竟得摄政王使唤得动,看来,摄政王着实是好本事。”
他依旧面色无波,温润而笑,只是瞳孔中的疲倦与虚弱之意仍是略微掩饰不住。
“长公主过奖了,不过是精卫们心善罢了。”他薄唇一启,继续缓道。
凤瑶瞳孔微缩,不愿再多加言话,仅是阴沉而道:“无论如何,此际摄政王已是将本宫送至这凤栖宫了,此际你仍是登堂入室的坐在此处,却不即刻出宫回府,又是何意?钤”
颜墨白神色微动,隐约叹了口气,缓道:“长公主便是如此不待见微臣,便是今日微臣不顾伤势的出手让长公主看清了柳襄的破绽,算是有功,长公主仍是抵触微臣?”
凤瑶面色不变,抵触而道:“让摄政王早些回府,是体恤摄政王身子。”
他勾唇而笑,似是已对凤瑶这般略显虚假的关心并不上心了,并未言话。
凤瑶淡扫他两眼,继续道:“柳襄之事,本宫心底已是有数,是以此际,便也不劳摄政王多加劝诫。”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历来英明,既是已如此而道,想来心底对柳襄自然有数。说来,放着这么一个武功深不可测之人在身边,可是绝非好事了。是以,此番既是归得宫中了,也望长公主,好生差人查查这柳襄。”
凤瑶目光略微一沉,“本宫知晓。有关柳襄之事,便到此为止,摄政王不必多提。”
说完,目光再度朝他落来,则见他正温润懒散的观她,整个人倒是依旧一派淡定从容,竟也无半点自知之明的自行离去之意。
凤瑶眼角微挑,淡漠而道:“摄政王还会请辞离开?”
他似是早已料到凤瑶会如此言话,俊美的面上也无半许诧异,仅是片刻之际,他便稍稍收敛住了面上的笑容,只道:“微臣如今腿脚不利索,若是长公主能再体恤微臣一下的话,可否差人送微臣去见见国师?”
见国师?
凤瑶瞳孔骤然而缩,随即深眼观他,了然低沉的道:“摄政王如此拐弯抹角的强行随着本宫入宫,你心底的目的,可是正是为了见国师?若当真如此,何不下得马车时便让精兵扶你去国师的寝殿直接拜访?凭你这大旭摄政王的身份,再凭国师对你本有好感,如此,你直接去拜访,国师自也不会将你拒之门外,是以,你又何必到本宫的凤栖宫来绕上一圈儿?”
他瞳孔再度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待得凤瑶正要细致朝他的瞳孔凝望时,他突然稍稍敛了神,随即再度勾唇朝凤瑶笑得平和。
“微臣满身忠骨,此番入宫,也正是要亲自将长公主送回寝宫罢了。而至于面见国师之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毕竟,想来长公主一回宫,国师定会极早出京回得道行山,而微臣此际正好入宫,便也该趁此机会亲自去拜见国师才是。说来,除了先皇之外,国师倒是这天底下第二个赏识微臣之人,国师慧眼识珠,无论如何,微臣都该去亲自道谢一番的。”
是吗?
凤瑶倒是有些不信他这话,毕竟,这颜墨白左看右看都不像是真正会知恩言谢之人。
只不过,这厮要去面见国师,她自然未有理由阻拦,但即便如此,心底也略微升腾出了几许复杂与防备。
毕竟,这厮第一次上得道行山去,第一次与国师见面,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迷惑了国师,这次,若再让他去面见国师,指不准还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思绪至此,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深了半许。
颜墨白依旧满面温润,待见凤瑶半晌不答,他神色微动,再度平和出声,“长公主也考虑了这么久,此际,可要应微臣之求?”
凤瑶仍是不曾立即言话,待得将目光从他面上慢腾腾的挪开后,才幽幽而道:“摄政王要见国师,本宫,自然应允。”
“多谢长公主。”他微微而笑,嗓音柔和。
凤瑶面色微变,嗓音也稍稍幽远了半许,“只不过,本宫也多日不曾见过国师了,正巧,既是摄政王也要见国师,不若,本宫便将国师邀来这凤栖宫,你与本宫,一并见见。”
颜墨白仍是面色从容无波,平缓而道:“如此,自然是好。”
凤瑶淡扫他一眼,心底也卷着几缕嘈杂,随即也不再与颜墨白多加言话,仅是出声将王能唤入,令他差人将国师请来。
待得王能恭敬告退后,一时,殿内气氛也彻底恢复了沉寂。
凤瑶不再言话,仅是用布帕专心的擦拭湿发,颜墨白也一言不发,仅是从容温润的观她,面上的薄笑似是略微幽远。
待得半晌后,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只闻殿外远处突然有脚步声由近及远,不久,门外便响起了宫奴恭敬的嗓音,“长公主,国师到了。”
凤瑶放下了擦拭湿发的布帕,缓缓起了身,亲自踏步过去开门。
待得殿门被打开的刹那,瞬时,阳光与略微灼热的风齐齐袭来,那那满身仙风道骨的国师,便正立在门外。
“凤瑶。”待得四目相对时,国师朝凤瑶出了声。
凤瑶神色微动,随即便稍稍侧身而立,目光略显复杂的观他,“国师请进。”
国师略微无奈的观她片刻,并未言话,仅是缓缓踏步而入,凤瑶则将目光朝门外宫奴落去,“上茶。”
婢女动作极快,片刻便已将凉茶端了进来。
此际,殿内气氛沉寂,却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国师竟坐在了颜墨白旁边。
凤瑶眼角越发一挑,择了不远处的竹椅而坐,却也正这时,国师突然朝她出了声,“听说,江南赈灾之事虽是平顺,但江南的山匪则是猖獗,竟差点让凤瑶丧命?”
国师这嗓音略显幽远,颇有几许仙风道骨,却也犹如落入人间一般的略带几许担忧。
凤瑶缓道:“不过是大意罢了,是以才遭得山匪贼手,而今一切安好,国师不必担忧。”
国师眸色略显释然,点了点头。
凤瑶抬眸朝国师扫来,目光在他与颜墨白面上逡巡了两眼,只道:“不知,近几日朝堂之事如何?”
国师缓道:“大旭历经国破,却除了边关之地,各处也未历经大战,是以大旭之国并未太过疮痍破败,只不过,朝中之臣,则略显弱态,每日早朝所奏之事,大多旁支无用。”
他并未在提及政事,却是独独提及了朝臣上朝的状态,如此看来,大旭的朝臣,着实是不管事的。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了然,目光则朝颜墨白落了来。
颜墨白微微一笑,直白无波的朝她道:“朝中大臣的作风与微臣并无关系,长公主莫要这般看着微臣。”
凤瑶眼角一挑,正要言话,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已转眸朝国师望来,先她一步出了声,“这几日朝政缠身,倒是辛苦国师了。”
国师神色幽远,嗓音也极是幽远,“身为国师,本该为大旭国力与国运效力,而今这几日处理朝政,也是本分之事,何来辛苦。”
颜墨白缓道:“国师无私大爱,虽做的是本分之事,但也的确辛苦。毕竟,国师乃清修之人,此番入朝处理朝政,却也有些难为国师了。”
“摄政王倒是过奖了。”国师嗓音依旧幽远,只是待这话一落,他那双凝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蓦地深了半许,“摄政王面色苍白,可是身子不适?”
颜墨白勾唇而笑,缓道:“倒是一切都瞒不过国师。”说着,嗓音微沉,“不过是上山祭祀之际,遇了虎狼,奔逃之中跌入了山中深洞,身子骨略微受损罢了。不过,微臣此番性命尚在,倒也多亏了长公主救治。”
国师眉头稍稍一皱,神色也顿时复杂万许,“摄政王本是会医,何来轮到凤瑶相救?”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沉而道:“可是新伤牵扯出了旧疾”
尾音未落,颜墨白已故作自然的打断,“不过是皮外伤罢了,不足为题。微臣此番入宫,其一是送长公主回凤栖宫,其二,也是听长公主说国师对微臣倒是略有青睐,是以,便想趁着国师还未离京之前亲自当面的对国师道谢一句。”
国师噎了嗓音,一双幽远的目光也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半许复杂。
待得片刻后,他才低沉而道:“赏识与青睐于你,不过是因摄政王有这本事让我赞许罢了,是以,当面道谢便是不必,反倒是我还得嘱咐摄政王两句,这大旭之国,望摄政王也不丢不弃。”
颜墨白勾唇而笑,看似认真的道:“微臣本为大旭摄政王,自会对大旭不丢不弃。”
国师眉头微微而皱,语气越发的幽远,“良善与恶毒,不过在一念之间,是以,也望摄政王掂量权衡一番。毕竟,先帝待你不薄,摄政王有满身本事,是以,若摄政王能一心为大旭着想,这大旭之国,何愁不会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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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此荒唐
颜墨白面上的笑容也稍稍减却了半许,“这大旭之国,便是养微臣之地,不止先帝对微臣有知遇之恩,便是长公主对微臣也有救命之情,是以,即便微臣有些事许是会超出预料,但对大旭皇族的性命,微臣定会顾及与守护。”
他嗓音极为平缓,无端之中,却又透着半缕掩饰不住的复杂与幽远。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心底深处,也是骤然间腾出了起伏。
国师要让这颜墨白一心为大旭着想,这颜墨白,却独独言道不会伤及大旭皇族的性命。
如此而言,可是预示着这颜墨白终归是心有大计,即便不会危害她姑苏一族的性命,但却对姑苏一族的皇权,甚至这整个大旭江山颇有觊觎。
思绪至此,心底深处那一股股一直掩藏着的不详感再度喷薄浓郁,凤瑶神色起伏,面色也逐渐变得复杂开来。
正这时,国师低沉幽远的道:“大旭内忧外患,上次大盛虽放了大旭一马,但大盛之人皆野心磅礴,一旦凤瑶不按大盛之意行事,大盛要彻底吞并大旭,也不过早晚之事。凤瑶从小不曾接触过政事,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不善处理,再加之对大盛太子心有旧怨,是以,在大盛之事上,摄政王多加提点。”
这话入耳,无论如何,凤瑶心底都升腾出了几许复杂与不快。
她着实不知国师青睐颜墨白的理由,但让颜墨白来提点她姑苏凤瑶,自是毫无必要。
毕竟,即便她姑苏凤瑶以前从不曾接触国朝政,但也不是全然陌生与无从下手,这国师啊,与她好歹也是在道行山共处了好几年,到头来,他不信她姑苏凤瑶之能,却偏偏信上了这颜墨白!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底也沉得越发厉害。
待得片刻后,颜墨白已垂眸下来,低声平缓的出了声,“国师之言,微臣,定放在心上。”
他并未明确的回答国师的话,更也不曾明确的许诺什么,仅是突然便来了这么一句,幽远而又模糊,毫无半许实际的意义钤。
又或许,这颜墨白方才便已表明了态度,其余之事,可能会超出预想,但无论如何,他不会伤及她姑苏皇族的性命,也独独,不伤她一族的性命罢了。
越想,心底越发的翻腾开来。
正这时,国师再度幽远至极的出了声,“一人的善与恶,我自是坐不了主,是以,摄政王最终是良善还是凶恶,我虽身为大旭国师,却也掌控你不得。这大旭,本为飘摇,你也曾为大旭上阵杀敌,抛头洒血过,即便心有晦气,也不该拿整个大旭来赌注。”
颜墨白神色微动,则是片刻,便抬眸朝国师微微一笑,“微臣知国师顾虑,但国师言重了。微臣从始至终,还不曾将大旭当做手中的赌注,也无这能耐。”
说着,自然而然的垂眸下来,嗓音也稍稍一挑,只道:“国师本为清修之人,仙风道骨,占卜之术也是极为了得,而大旭的命数,国师不是早就算到了吗,如此,既是大旭的命途本该开始平顺了,是以国师对微臣,又何来忌讳。”
国师眉头微微一皱,幽远的瞳孔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
凤瑶极其认真的朝国师望着,将他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全数看在了眼底,一时间,不详之感也莫名的翻腾,甚至国师那微微皱着的眉,也顿时令她心口发紧。
不得不说,国师这幅模样,无疑是心底有事,是以,这颜墨白是回答也该是并未应得他的心意,如此,善恶皆在一念间,是否意味着这颜墨白,许是真会不善?
心底,越发的开始紧张骤缩,凤瑶落在国师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变得复杂深沉。
正这时,国师已是将目光从颜墨白身上挪开,只道:“摄政王要如何,也自是摄政王之事。只是如今的大旭,的确经不起折腾。”
“大旭国势如何,微臣清楚。国师也无需对微臣多加提醒,国师的心意,微臣明了,微臣对大旭,也自是感恩念旧。”
说着,抬眸朝国师从容而笑,似是不愿就此再多言,仅是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今日入宫,既是已将长公主送至凤栖宫了,也在此见着国师了,是以,心愿已了,微臣,便想先行出宫了。”
国师嗓音幽远,“摄政王身子不适,多加休息。毕竟,身子本就不利索,是以即便是皮肉伤,也不可掉以轻心。”
“多谢国师提醒。”
国师神色微动,似是极为难得的犹豫了片刻,随即从怀中逃出了一只青花瓷瓶朝颜墨白递来,“此药为九转还魂丹,撑不住时吃上一枚,虽能急速救命,但却不可多服,切记。”
颜墨白瞳孔一缩,目光朝国师手中的青花瓷瓶落来,本是平和从容的神色,此际也突然显得深沉厚重。
他并未伸手来接,仅是极为难得的垂眸将国师手中的青花瓷瓶静静的盯着。
待得周遭沉寂片刻后,他才突然勾唇而笑,平缓无波的道:“其实,国师无需太过青睐微臣。心有不平,满身复杂之人,便也不值得国师如此对待。”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仅是抬眸朝凤瑶望来,微微一笑,只道:“微臣双腿不便,长公主可否差人将微臣送回府去?”
凤瑶神色复杂得厉害,冷眸观他,并未回话。
他依旧满面的平和从容,静静望她,方才瞳孔内的那几缕深沉与厚重,也彻底被他全数敛却,让人再也看不出半分半毫的异样来。
半晌,国师收回了那只握着青花瓷瓶的手,眉头,竟也是皱得越发厉害。
凤瑶朝国师扫了一眼,瞳孔一缩,眼见国师不言话,她也是强行按捺心神一番,抬头便朝不远处的殿门望去,扯声而道:“来人。”
瞬时,不远处的殿门顿时被推开,王能率先迅速而入。
“差人护送摄政王回府。”
凤瑶毫不耽搁,低沉出声。
王能恭敬点头,转身出殿,仅是片刻,便有两名精卫缓步而来,随即极为恭敬的朝颜墨白扶来。
颜墨白并无任何反抗,极是配合的任由精卫将他扶起,随即,他朝凤瑶与国师皆望来一眼,平和而道:“微臣,告辞了。”
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便已知会精卫们扶他离去。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目光森然清冷的朝颜墨白的脊背望着,待得他彻底消失在殿外远处后,她才回神过来,目光朝国师一落,低沉而道:“关于那摄政王,国师可是有事瞒着凤瑶?”
她低沉沉的问出了声,待得这话一落,落在国师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沉寂认真。
国师神色微动,仍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稍稍敛神一番,幽远而道:“有些事,不必提及,只因并无意义,毕竟,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多说无益。”
说完,他逐渐抬眸朝凤瑶望来,“摄政王此人,若能忠于我大旭,定是我大旭百年之福,但若此人不愿为我大旭效力,大旭命途”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拖曳,而后顿住,竟是极为无奈的噎了后话。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也顿时一沉,心底也蓦地蔓出了几许冷讽,“依照国师之言,便是我偌大的大旭之国,人才济济,但我大旭的国运,竟只寄托在颜墨白一人身上?”
说着,冷笑一声,“国师占卜之术虽是了得,凤瑶也对国师评判之事深信不疑,但独独这颜墨白,凤瑶确实不明,这般一个佞臣,何来是我大旭根基?凤瑶便是不信了,缺了一个颜墨白,我大旭竟不能风调雨顺了!”
大抵是心底冷讽剧烈,鄙夷剧烈,是以连带脱口之话都显得有些激动。
国师静静的望她,默了片刻,只道:“国之兴亡,定得有力臣辅佐。而今我大旭,本为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且大盛虽是饶过我大旭一次,但凭大盛之人的血性,早晚会再攻我大旭之城。为师,并非是说大旭国运仅寄托在摄政王一人身上,而是要说,如今落败的大旭,若能得摄政王相助,才可免过大劫。”
凤瑶心底起伏,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只是冷笑道:“如此说来,国师青睐摄政王,便正是为了这个缘由?只因你信任颜墨白有那本事改变我大旭命途,支撑我大旭免过大劫,是以,你便全然不顾那颜墨白是否有佞臣的本性,便对他毫无防备的青睐?且不说那摄政王深不可测,本就满腹心思,是否可以利用还有待考究,就论我大旭泱泱大国,难不成真会怕了那大盛?便是司徒夙再领人攻我大旭,我姑苏凤瑶定也要拼死拿他的脑袋!”
这话一落,凤瑶心底越发的起伏,一股股森冷嗤讽之感也在心底彻底的蔓延开来。
她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因怒气而稍稍变得薄红。
她着实未曾料到,自己历来敬仰着的国师,这次竟能说出如此荒唐之论来,这般大旭国运仅寄托在颜墨白一人身上的说法,无疑是可笑至极,更也让她对国师失望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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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心提防
思绪翻腾,目光起伏,浑身,也蓦地透露出了几许煞气。
只奈何,即便她如此恼怒的言道,国师却依旧满面幽远,似是并未因她这话而影响太多。
他仅是默了片刻,便朝凤瑶幽远而道:“大旭国运,虽不能寄托在一人身上,但摄政王此人,的确有救国之能。”
是吗撄?
如此说来,即便她恼怒不喜甚至怀疑滔天,这国师,仍是要执意的偏向颜墨白了?
凤瑶唇瓣一勾,嘴角不曾掩饰的展露出了几许讽笑,“颜墨白是否有救世之能,本宫自是不曾知晓,但本宫只问国师一句,国师日日在道行山上闭关修炼,维护我大旭命途,而今,国师可知我大旭五年后,或是十年后,二十年后的命途?”
国师眉头微蹙,叹了口气,“凤瑶,为师虽能稍测天理,但也终归是平凡之人。为师不可真正毫无差错的测出大旭命途,但也能略有七成的把握测出大旭兴亡。五年,十年的时间太久,尚不能观得天理,但而今一年,大旭之星被略微遮蔽,大旭之旁,则有一枚异星突起,明亮至极,若让那异星真正靠近我大旭,我大旭的阴霾,自会被赶走,大旭国运,自也会被那异星照亮。”
玄乎之言,凤瑶自是不能仔细揣度,但大概之意,她则是听懂了的偿。
凤瑶冷笑道:“依照国师之言,便是那突起的异星,便是摄政王了?”
大抵是凤瑶不以为意甚至冷嗤的态度令国师略显无奈,国师神色微动,再度叹了口气,“凤瑶,且信为师一次。天理虽是不可违,但在天理真正下达之前,尚可去拼搏篡改一番。为师见那摄政王,倒也不像是真正大奸大恶之人,若凤瑶嫩对他稍用法子招好,亦或让他心甘情愿为大旭而为,我大旭国运,定风调雨顺,甚至在这乱世之中,也可安稳立足。”
他这话,幽长而又无奈,然而那一股股认真与坚定之意,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凤瑶依旧勾唇笑着,冷冽而又讽然,心底深处,也起伏怅惘,复杂不堪。
她并非全然否定一旦颜墨白那厮忠于大旭,大旭会风调雨顺,安详太平,她否定的是,将大旭命运彻底系在颜墨白一人身上,无疑是可笑可嗤,宛若儿戏。
思绪,也浓烈的起伏翻腾着,难以平息半许。
凤瑶沉默了下来,久久不再言话,待得许久后,她才回神过来,强行按捺了心绪一番,随即朝国师低沉出声,“大旭国运如何,自可让以后的事实来证明,此际便将国运彻底系在一人身上,倒也有些不切实际。”
说着,眼见国师又要言话,凤瑶已是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满目的兴致缺缺,随即先他一步继续出声,“国师也不必再言。本宫非不近人情且感情用事之人,只要颜墨白能真正为国效力,本宫自不会太过为难于他,但若颜墨白胆敢在我大旭兴风作雨,便是他当真如国师所说的有救国之能,但就凭他那满身佞臣狡黠之气,本宫,也定不会饶他。”
这话,她说得极为的缓慢,却也坚定决绝。
国师欲言又止,幽远的目光朝凤瑶凝了半晌,随即缓道:“也罢,你自小便极为聪慧,想来摄政王之事,你也自能好生处理。”
说完,将手中的青花瓷瓶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话锋一转,“这九转还魂丹,便先放你这儿。瓶内一共三枚丹药,危急之际,尚可救命。”
凤瑶神色微动,自也知晓这九转还魂丹极难提炼,不要个几年十年定是难成一枚,却是不料,这瓶内竟装了三枚,且这国师竟还想将这三枚丹药都全数送给颜墨白!
果真是大手笔,大手笔呢!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越发不善,阴沉而道:“不必了,这药极难炼成,还是国师自己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国师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神色幽远的朝凤瑶望着。
待得半晌后,他才稍稍垂眸下来,低缓而道:“为师本已年老,若再用这九转还魂丹也是浪费,还是凤瑶拿着为好,危急之际,尚可救命。”
说着,嗓音微沉,语气也越发的幽远,“今日为师所言,皆是为了你好,也为了大旭好,凤瑶便是抵触不喜,但且相信,为师,绝不会害你。”
这话一落,他开始缓缓站起身来,不待凤瑶反应,他再度出声,“这几日,朝中并无大事发生,其余之事,也是些老生常谈的朝事,想来凤瑶也清楚。再者,皇傅许儒亦此人,着实仁臣,尚可继续提拔重用,而至于幼帝”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突然顿住。
凤瑶眼角一挑,“国师有话不妨直说。”
国师神色微动,这才缓道:“幼帝,小小年纪,便已有城府,加之与惠妃走得近,凤瑶对他,不得不好生教养,不得不防。若不然,大旭江山虽被你守住,但最终,许会败在幼帝手上,切记。”
这话,幽远却又略带复杂。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深处,也再度抑制不住的起了复杂。
防备幼帝这话,不止许儒亦与颜墨白提醒过她,便是连此际这国师,竟也如此提醒了。如此,究竟是因她处在与自家幼弟的亲情依偎中而蒙蔽了双眼,看不清幼帝那稚嫩灿然的容颜下懈怠着的复杂与城府;还是,许儒亦颜墨白甚至这国师有意中伤她的幼帝?
思绪翻转,心底的复杂也越发的浓烈沉重。
若是只有一人说她的幼帝不善,但如今竟有三人同时这般与她说,如此,想来便也不是这三人同时重伤自家幼帝那般简单了也许,是她当真太过疼爱她的幼弟,将他看得太过重要,是以,一直以来,也只觉自家幼帝稚嫩年幼,不知世事,但如今瞧来,她似是当真该好生观察观察自家的幼弟了。
一时,凤瑶面色也逐渐的沉了下来,目光低沉,复杂不堪。
国师静静的将她打量了半晌,随即敛了敛神,只道:“今日便到此为止,为师,便先回宫了。再者,如今你已归来,为师离山多日,待得明日一早,便出发回山了。”
凤瑶心底微微一紧,低沉而道:“何须如此着急,本宫归来,自可处理朝政,而国师你还不容易下山一趟,接下来几日,自也可在京都好生转悠游览一番。”
“不必了,京都虽繁华热闹,但却不及深山清幽。”
凤瑶神色微动,欲言又止,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周遭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压抑。
待得片刻后,国师也将目光从她面上收回,不再言话,转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得国师彻底离开,殿中气氛,则越发的清寂。
凤瑶回神过来,满目复杂,思绪也幽远升腾,平息不得。
待得半晌后,她才逐渐压下心底的复杂,开始拿着布帕擦拭湿润的头发,待得头发略干后,才合衣入榻,开始休息。
前几日一直奔波,从不曾真正的歇息好,此番终于归得宫中,好生入睡,是以,满身的疲倦似是犹如洪水般泛滥而来,竟是片刻之间,她已神智抽离,彻底睡了过去。
梦里,黑沉一片,伸手,五指不见。
凤瑶跌跌撞撞的往前,伸手朝周遭摸索,虽不至于惊恐畏惧,但也因眼睛全然看不见周遭而心生发竟。
黑,无边无际的黑。压抑,厚重,却又无端让人心颤心紧。
凤瑶并未放弃,仍是双手不住的朝周遭试探,足下也缓缓挪动,欲要逃出这种黑沉的氛围,奈何刹那间,前方陡然而亮,蹭亮的光线竟犹如明晃晃的刀剑反射出的光亮一般,刺目寒人。
凤瑶下意识的合了眸,待得默了片刻再略微小心的睁开眼时,则见前方那团明光之处,正有一抹孩童逆光而立。
“阿姐,阿姐。”稚嫩的嗓音,亲昵而唤,似是灿然别致,令人心生温暖。
凤瑶蓦地一怔,待得反应过来,心底的黑暗与怅惘似被全数冲走,整个人也顿时释然欣慰开来。
她长长的松了口气,勾唇而笑,宠溺而唤,“征儿。”
这话一落,便急忙踏步过去,奈何待终于靠近那孩童面前时,则见那孩童灿笑着朝她冲来,小小的身子宛若肉团,稚嫩可爱,连带笑声都灿然别致,亲昵至极。
凤瑶面上的笑容也深了几缕,不由的稍稍弯身,张开了双臂,蓦地将那孩童抱入了怀里。
刹那,孩童入怀,指尖触觉到他的身子,却是满身冰凉,却也正这时,胸腹突然剧痛,揪痛剧烈,她下意识的推开孩童,垂眸一观,才见胸口之上,鲜血淋漓,狰狞骇人。
她浑身都抑制不住的发起抖来,双腿也开始不稳,整个人摇摇欲坠。奈何,她强行站定,双眼不可置信的朝前方的幼童望去,则见他手中正捏着一把满是鲜血的匕首,而他那张稚嫩的面上,则笑容盈溢,随即,张口咯咯咯咯的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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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有阴影
森冷诡异的气氛蔓延。
凤瑶不可置信的望他,浑身发抖发凉,心口的剧烈起伏也全然压制不住。
“征儿”仅是片刻,她唇瓣一动,苍白震惊的朝他唤道。
孩童则依旧咯咯的笑着,稚嫩灿烂,却是不久,他唇瓣一启,乖巧至极的问:“阿姐一直都宠溺征儿,而今征儿扎了阿姐一刀,阿姐也不会怪征儿的,可是?”
是吗钤?
她当真不会怪吗?
是了,她不会怪,她的心底被浓烈的诡异与震撼全数堵住了,她没空来怪他,她只是在强烈震撼的想,想着自家这历来乖巧的幼弟,如何会突然对她痛下杀手洽!
浑身,也越发的凉薄,胸口的疼痛,也剧烈得难以附加。
仅是片刻,她双腿全然支撑不住,整个人猛的跌倒在此。
刹那,满身骨骼触地,整个身子骨似要被摔碎一般,而前方那咯咯而笑的孩童,则踏步朝前,站定在了她的眼边,那双灿然带笑的眼睛直直的望她,继续乖巧道:“阿姐怎站不起来了?阿姐在征儿心底,历来都是厉害的,怎征儿不过是稍稍扎了阿姐一刀,阿姐就站不起来了?”
凤瑶唇瓣颤抖,嗓音嘶哑,“为何?征儿,你究竟为何对阿姐下手?”
他依旧笑得灿烂,那双稚嫩的眸子里竟有诡异的微光滑过,“因为征儿才是皇上,阿姐处处干涉征儿,因为阿姐挡了征儿的道啊!”
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嗓音一挑,继续道:“征儿曾听御医说过,有时治疗人时,可以毒攻毒,想来,阿姐如今胸口冒血了,想来也可用以毒攻毒之法,说不准再朝心口扎上一刀,许就突然不流血了。阿姐,征儿其实不恨阿姐的,也不愿真正让阿姐亡了的,阿姐且放心,征儿,征儿这便救你。”
这话一落,他笑得灿烂,手中那满是鲜血的匕首再度朝她扎来。
凤瑶心口一缩,浑身震颤,陡然间,脑袋与心口皆疼痛剧烈。
瞬时,眼皮彻底一掀,眼前暗沉无光,只是不远处那雕花的门外,则隐约浮动着几许昏黄的灯火。
耳畔,寂寂无声,眼前,也再无幼帝那笑得灿然而又诡异的面孔。
心口,并不疼痛,并未流血,只是那剧烈而跳的心似乎要撑出嗓子眼一般。
凤瑶缓缓抬手,全然不顾额头上的薄汗,仅是稍稍伸手朝心口捂来,则觉,掌心下方,跳动剧烈。
方才难一幕幕,震撼血腥,竟是,竟是森冷骇人的梦。
也觉从始至终,她都不曾将自家幼弟当做别人,却是不料,方才,竟会做那般血腥狰狞的梦。
她在榻上僵坐着,思绪与目光都在齐齐的跳动。
待得半晌后,她才稍稍回神过来,随即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薄汗,待得正要下榻起身时,则闻不远处的殿门外顿时响起了一道道细微迅速的脚步声。
“王统领,长公主可是在这殿内?”仅是片刻,门外便有恭敬紧张的嗓音响起。
待得这话一出,王能那刚毅的嗓音也稍稍而起,“有事?”
他并未回话,反倒是略微压着嗓音的直白而问。
这话一落,殿外那恭敬的嗓音再度响起,“皇上听说长公主归来了,欲邀长公主一道过去用晚膳。”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这话乍然入得耳里,凤瑶皱了眉,目光也开始沉了下来。
此番回宫,她不曾料到的事,棘手的朝政之事虽是未有,但国师却独独对她抛出了如此难以去解决与面对的问题。
谁都不曾知晓,此时此际,她姑苏凤瑶,最是不愿戒备与怀疑的人,正是她那幼弟。
思绪翻腾,凤瑶满身微紧,目光也冷冽至极。
却也正这时,殿外再度响来王能的回话,“你且回去告知皇上,就说,长公主日夜兼程的策马归来,疲乏劳累,此际正于殿中补觉,还未醒来。”
刚毅淡漠的嗓音一出,宫奴全然不敢多呆,当即点头称是,随即足下也刚动了几步,刹那间,凤瑶瞳孔微缩,唇瓣一启,终归是按捺心神的出了声,“慢着。”
这话,嗓音略显挑高,待得话语落下,屋外宫奴的脚步声也戛然而止。
凤瑶不再耽搁,缓慢起身,待稍稍整理了一番略显褶皱的锦袍后,便披头散发的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得打开殿门,瞬时,夜风蓦地迎面而来,爽朗清透,而月色与灯火的映衬下,周遭气氛幽谧朦胧,无端透着几许浅浅的神秘。
“长公主。”王能与廊檐不远处僵立着的宫奴双双恭声而唤。
凤瑶先是抬眸朝王能扫了一眼,随即便将目光从那不远处的宫奴望去,低沉而道:“此际月色已是明亮,入夜也稍稍有些久了,也早已过了饭点,皇上此际邀本宫过去一道用膳,难不成皇上此际都还不曾用晚膳?”
那宫奴抬眸紧张的朝凤瑶望了一眼,而后急忙道:“皇上今日一直与皇傅对弈,极为入兴,黄昏之际,奴才等也不敢打扰皇上雅兴,是以,皇上方才才与皇傅对弈完毕,而后才在许嬷嬷处闻说长公主归来之事,是以便想邀长公主一道过去用膳。”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皇上如今,竟已学会对弈了?”
宫奴点点头,“前些日子学会的,后兴致一直极高,便是前两日,也与皇傅对弈得极晚,甚至还缠着不让皇傅出宫呢。”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复杂。
一个几岁的孩童,竟能识字极多,更还能在短时间内学会对弈,不得不说,她那幼弟,自然是极为聪慧的。
凤瑶默了片刻,才逐渐按捺心神,开始缓步往前。
王能见状,也眸色微动,开始一言不发的朝凤瑶身后跟来。
风来,凉意习习,再加之月色与灯火打落在身,一时,竟觉思绪与目光也开始幽远朦胧开来。
凤瑶并未言话,缓步往前,直至行至那宫奴面前时,她才稍稍顿住了脚步,随即神色微动,继续而问:“这些日子,皇上可有去过惠妃那里?”
这话,她问得极为直白,嗓音低沉无波,倒也让人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宫奴猝不及防的怔了怔,待回神过来后,便急忙恭敬道:“自打三皇子离开京都后,惠妃便一直身子不适了,皇上体恤惠妃思子成疾,也常去惠妃那里探望,便是前日惠妃生辰,皇上也曾让人在惠妃寝殿中办过宴席与歌舞,虽阵状不大,但也让惠妃极是高兴。”
凤瑶再度几不可察的皱了眉。
自家的幼弟,竟是去给惠妃祝寿?
一时,心底似被什么东西扎了一般,竟是隐约的有些发疼与无奈。此时此际,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对自家幼弟劝告了,她自觉已对自家幼弟苦口婆心的言道过惠妃之事,奈何却终归是无用的。
那惠妃,着实是好本事,便是这样了,都还能迷惑她那幼弟,也倒是她那幼弟又究竟是太过年幼好骗,还是,他打从心底的觉得,那惠妃对他而言,可依偎,可用?
思绪翻腾,一时,面色也越发的陈杂。
大抵是眼见凤瑶面色深沉不善,宫奴抬眸朝凤瑶迅速的望了一眼后,便满面紧张的垂眸下去,不敢再言。
周遭气氛,越发的沉寂冷冽,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待得半晌后,凤瑶终归是回神过来,也不再朝宫奴言道一句,仅是缓缓的踏步往前。
一路而去,满身清冷,只是待终于抵达幼帝的寝殿门外时,凤瑶才稍稍整理了心绪与神情,将面上的深沉与复杂之色也彻底的掩盖了下去。
正这时,守候在殿门外的许嬷嬷急忙朝凤瑶恭敬而拜,随即便转眸朝殿门一唤,“皇上,长公主来了。”
这话一落,殿内顿时扬来一道欣喜的嗓音,“快传,快让阿姐进来。”
稚嫩的嗓音,欣喜与激动至极。
凤瑶神色微动,正暗自揣度,却也正这时,许嬷嬷已极为干脆的推开了殿门。
瞬时,明亮的光线映照而来,烛火摇曳里,凤瑶稍稍抬眸,便见那殿内不远处的矮桌旁,幼帝与许儒亦隔桌对坐,幼帝正满面喜色的观她,而那满身官袍的许儒亦,则略显疲态,便是朝她望来的目光,虽卷着几许喜意与欣慰,但更多的则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难不成,自家这幼弟,又缠着许儒亦下了一日的棋?
思绪如此,凤瑶目光也几不可察的深了半缕。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略微干脆的从椅上起了身,而幼弟则极是迅速的跳下了椅子,当即小跑着朝凤瑶冲来。
凤瑶目光朝奔来的幼弟扫去,刹那,瞳孔一缩,今日梦中之景似活灵活现,她心口骤然一紧,待得幼帝即将撞在她身上时,她顿时下意识的朝旁一挪。
瞬时,幼帝扑空,整个身子顿时朝前方跌去。
“皇上。”许嬷嬷与在场的宫奴皆是一惊,待得幼帝即将跌落在地,王能眼明手快的突然伸手,终归是险险的扶住了幼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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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也不消停
幼帝似是吓着了,满面惊白,稚嫩的小脸上也是惊恐一片。
待在王能的搀扶下彻底稳住身形后,他这才松开紧紧捉着王能衣袍的指尖,随即抬眸朝凤瑶望来。
一时,周遭的灯火映入了他那双瞳孔,眸色翻腾之间,竟也有略微闪烁的泪花在眼中翻滚。
仅是片刻,他委屈出声,“阿姐,你怎躲着征儿了?”
这话一落,似是着实委屈伤心,又或是吓得太过厉害,那眼瞳中的泪竟顺着眼角泻了下来洽。
我见犹怜,稚嫩怜然。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深处,也终归是叹了口气,随即缓步上前站定在他面前,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阿姐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是以才略微躲开,本想着王统领接住征儿便可,却是不料吓着了征儿,是阿姐的错,征儿莫哭了。钤”
幼帝眨巴着湿润的眼,面上的委屈之色也逐渐释然了半许,“阿姐身子哪里不适了?可是一路颠簸回京累着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低,略带落寞的道:“征儿方才,都以为阿姐嫌弃征儿了。”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的确是一路风尘仆仆的归京,是以身子骨略显疲惫酸软罢了,征儿也无需担忧。”
说着,强行按捺心神的朝他勾唇而笑,缓道:“再者,征儿乃阿姐的胞弟,阿姐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嫌弃征儿。”
这话一落,垂眸扫了一眼他那湿润可怜的瞳孔,一时,心底也略生杂乱。
眼见他唇瓣一动,似是又要言话,凤瑶心口微沉,却是不愿就此与他多言,仅是瞳孔微缩,先他一步的转了话题,“阿姐倒是饿了,不若,先进殿用膳。”
幼帝蓦地噎了噎后话,忙朝凤瑶点了点头,随即急忙主动的牵了凤瑶的手,领着她踏殿而去。
待入得殿门,殿内的松神檀香迎面而来。
凤瑶嘈杂的心也几不可察的松了半许,待坐定在圆桌旁时,许嬷嬷与宫奴们急忙开始上菜,许儒亦则缓步过来站定在了凤瑶身旁,恭敬温润而唤,“微臣,拜见长公主。”
凤瑶下意识的抬眸扫他,只见他那儒雅俊美的面上,着实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疲倦。
她心口也莫名的紧了半许,思绪翻转,却终归未朝他多言,仅是缓道:“皇傅不必多礼,且先坐下,与本宫和皇上一道用膳。”
许儒亦并未拒绝,纵是满眼疲倦,但一举一动仍是极为的自然风雅。
他择了凤瑶身边的矮凳缓缓坐下,整个人清清淡淡,却又莫名平和闲适。
君子淡若水,许是便如许儒亦这模样与状态,只奈何,常日也见惯了他的温润清雅,此际突然见得他满目疲倦,心底深处,倒也莫名的有些讶异与复杂。
“本宫闻说,征儿这几日一直拖着皇傅对弈,便是夜色之际,也兴致大好,不舍让皇傅出宫回府?”凤瑶默了片刻,才将目光从他面上收回,漫不经心的低声而问。
许儒亦微微而笑,缓道:“难得皇上极是喜欢棋局,微臣多与皇上对弈,也可陶冶情操。”
这话一落,幼帝便急忙接道:“阿姐,征儿的确喜欢棋,皇傅的棋术极好,征儿想胜过皇傅,便一直拉着皇傅对弈,但总是胜不了皇傅。”
幼帝的嗓音,稚嫩而又婉转,似在欣喜而告,又似在解释什么一般。
凤瑶眸色微动,转眸朝幼帝望来,目光在他那张小脸上扫了几眼后,才按捺心神一番,略显语重心长的道:“征儿喜棋,阿姐并不反对。但皇傅每日也日理万机,便是征儿再怎么喜棋,也不可拖着皇傅与你整日下棋。再者,身为君王,好胜之心自然尚可,但也不可太过好胜,反而宽怀仁德,精明能干,才是最好之态。”
幼帝怔了怔,面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眼角的泪痕还未彻底干涸,一时,表情略显木讷愕然,似是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与他讲大道理。
他默了片刻,才犹豫而道:“阿姐,征儿,征儿只是喜欢棋,只是想赢过皇傅而已,征儿也并非是不宽怀仁德,前两日有宫奴养死了征儿的锦鲤,征儿也未恼的,还有昨日有宫奴将征儿最是喜欢的瓷娃娃打碎了,征儿也未恼得要她性命的。阿姐,征儿知晓仁慈的,只是这棋术,征儿也的确很喜欢。”
稚嫩冗长的嗓音,透着几许认真与无辜。
凤瑶神色再度一变,心底再度生了几许叹息。
她终归还是见不得自家这幼弟委屈的,也见不得他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扬着的无辜与小心翼翼。
她姑苏凤瑶如此拼命,如此苟且而活,便正是要守住这大旭江山,让自家幼弟能安顺享乐,她此生,也不曾有太大志愿,便是穷极一生,也只愿自家幼弟安乐罢了,是以,她不愿自家幼弟不快乐,只是国师之言,也历历在耳,松懈不得。
思绪翻腾,一时,心底也再度陈杂起伏了几许。
待得片刻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一番,只道:“阿姐并非在说征儿做得不好。”说着,朝他微微一笑,也不愿就此多言,仅是话锋一转,道:“夜色微深,听说征儿此际也还未用膳,此际便先吃些吧。”
眼见凤瑶态度极好,幼帝也松了松眼神,随即咧嘴朝凤瑶一笑,“征儿为阿姐布菜,阿姐一路奔波劳累,该是阿姐先吃。”
这话一落,他那瘦小的指头顿时拖过了凤瑶的碗,而后握起筷子便开始在凤瑶碗中布菜。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阻拦,仅是将目光静静的落在幼帝身上,一言不发。
待得碗中布菜完毕,幼帝才将饭碗推至凤瑶面前,“阿姐快些吃。”
凤瑶微微点头,朝他略微而笑,随即便缓缓执了筷子,兀自而食。
或许是,心境复杂,又或是本身未饿,是以此番用膳,几口下去后,便无心再食。
身旁的许儒亦,也仅是吃了少许,待得凤瑶转眸观他,他便已不再动筷,仅是朝凤瑶温润恭敬的笑了笑。
凤瑶神色微动,朝许儒亦回了一笑,随即便回头朝幼帝望来,则见幼帝正大口刨食,似饿得不轻。
明明都已饿成了这样,竟还让许儒亦陪着对弈到夜色深沉,她着实有些不知自家这幼帝究竟是被棋局迷得太过,致使废寝忘食,还是因为其它缘由,不惜饿了自己,也要拖着许儒亦了。
思绪翻腾,依旧是嘈杂不定。
凤瑶目光也越发的陈杂开来。
待得半晌后,幼帝终于停下了筷子,腹中已足。
凤瑶顺着不远处的雕窗而望,只见夜色深沉,是以不再多呆,仅是朝幼帝再度随意嘱咐了两句,而后便与许儒亦一道离去。
殿外,夜风浮动,凉意尽显。
凤瑶稍稍掖了掖锦袍,却也正这时,许儒亦突然解了身上的披风,朝她披来。
凤瑶微怔,刚要拒绝,不料许儒亦缓道:“微臣这披风,仅是一般带着备用,此番长公主衣着单薄,借给长公主披着也好,免得长公主今夜受寒了,后些日子处理起朝政来也精力不济。”
温润恭敬的嗓音,透着几分平和,然而更多的,则如老友长谈一般,贴近自然。
凤瑶到嘴的拒绝之言,顿时噎了回去,待得许儒亦为将她披风彻底披好,她才转眸朝他望去,低沉而道:“多谢。”
这话一落,许儒亦神色微动,随即朝凤瑶微微一笑,“长公主无需客气,微臣如此,是应该的。”
说完,便再度踏步稍稍与凤瑶拉开距离,跟随在了凤瑶的半步之后。
凤瑶缓缓将目光挪开,随即神色幽远的朝前方的小道望去,而后思绪一沉,嗓音也跟着沉了半许,“这几日辅佐与陪伴皇上,倒是辛苦皇傅了。”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对微臣寄予厚望,微臣身处这皇傅之位,所行的也是该行之事,算不得辛苦。只不过,这几日皇上的确痴迷棋术,日日与微臣对弈,是以,微臣也无暇教皇上其它,更也无法为国师辅佐朝政。”
是吗?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缩了半许,“皇上年幼,对待有些事自不能好生评判,是以,皇傅偶尔之际,也可对皇上讲讲道理。”
“皇上虽年幼,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与考虑,有时,微臣也想与皇上说说道理,或是劝慰几句,只奈何,皇上听不进去的。便是前几日惠妃生辰,微臣劝皇上差人过去慰问便可,奈何皇上不止未应,还带着微臣一道亲自过去为惠妃道贺。”
许儒亦这话,平缓而又略微幽远,语气也仅是在平述,似是未带任何情绪,然而细听之下,却也不难发觉其中的几许无奈之意。
凤瑶终归是皱了眉。
许儒亦的无奈,她自然知晓,这许儒亦啊,与刘太傅一样的,极是忠臣,便是自家幼帝言行有失,他也不会全然去反驳与违背,而是选择劝慰或是顺从。
只不过,那惠妃的确是个祸害了,即便开始在宫中吃在念佛,竟也不会真正的消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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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真相如此
越想,思绪越发的翻转复杂,凤瑶低沉而为:“当日惠妃生辰之际,惠妃可有对皇上说过什么出格或是不善之话?”
许儒亦缓道:“这倒是未有。只是,惠妃那日高兴,送了皇上一尊佛像。”
送了佛像?
凤瑶眉头越发一皱,思绪翻转,并未言话洽。
这时,许儒亦目光再度在她面上流转了几许,面色也微微一变,而后犹豫一番,低声而道:“关于皇上的一些事,微臣有话,不知是否该讲。”
凤瑶回神过来,转眸观他,“皇傅但说无妨。”
许儒亦点点头,语气也稍稍显得有些幽远与低沉,只道:“今日皇上说,前几日有宫奴养死了他的锦鲤,皇上对长公主说,他并未责怪那宫奴,只是”
凤瑶眼角微挑,听闻许儒亦这语气,倒也莫名觉得这其中似是有事钤。
她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许,“皇傅无需忌讳什么,直言便是。”
许儒亦抬眸朝她望来,略微无奈的道:“当日那宫奴养死了皇上的锦鲤,皇上虽未太过责怪,但却让那宫奴将死了一夜的锦鲤捞起来生吞下去了。”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
许儒亦稍稍挪开了目光,继续道:“再者,前两日有宫奴打碎了皇上心喜的瓷娃娃,皇上虽未要那宫女性命,但却让那宫奴捡着瓷片自行划伤了脸,且还让那宫奴在碎瓷片上跪了一个时辰。”
乍然闻得这些,瞬时之中,心底对自家幼弟的印象也是反差剧烈。
凤瑶瞳孔发紧,心口一沉,连带足下的步子都停搁不前。
许儒亦眸色微动,也跟着驻足下来,叹息了一声,朝凤瑶道:“如今的皇上,虽年纪尚幼,但却极为叛逆,微臣虽极力想劝告于他,但皇上着实听不进去,且小小年纪便威仪自得,擅用权势,而今皇上寝殿的宫奴,除了许嬷嬷是真心疼爱皇上之外,其余宫奴,皆避之不及,惊恐瑟缩。”
凤瑶神色起伏,心底也跟着嘈杂剧烈。
她虽知晓自家幼弟向着赢易,向着惠妃,她也体谅自家幼弟小小年纪便丧父丧母,是以,她姑苏凤瑶,也将她满身的心血,全都倾注到了自家幼弟的身上,只奈何,而今突然想来,才蓦然发觉,她似是当真不了解她那幼弟的。
遥想前几年,她在道行山上呆了数年,期间与自家幼弟不曾见过一面,是以,待上月回得这京都城时,自家幼弟虽知晓她的身份,但对她这个人也是极为陌生的。
只是,当时因着母后逝世而留下护好幼弟的遗愿,也因她家破人亡,举目无亲,是以对这唯一的至亲关怀备上,因而,她不住的想要对自家幼弟好,不住的想要为自家幼弟守好这大旭江山,却是不料,她在人前肆意拼斗,自家幼弟,却在安然享乐之中,越发的叛逆开来。
思绪翻腾,复杂重重,发紧的心底深处,并不好受。
此番结果,无疑是她从未料到的,而今突然间知晓这些,心底的无力与悲凉感,也越发的强烈开来。
“皇上还年幼,若多加教导,许就容易改过来了,长公主莫要太过担心。”大抵是见凤瑶情绪不对,许儒亦放缓了嗓音,平和劝慰。
凤瑶摇了摇头,语气悲凉幽远,“本宫,一直想遵循母后遗愿护好幼弟,也一直想帮着幼弟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也一直战战兢兢,铁血强势的去揽大权,斗佞臣,为的,不过是将幼弟捧上皇位,护他一世周全。却是不料,到头来,幼弟叛逆嘚瑟,行事张扬,甚至刻意亲近赢易与惠妃”
说着,极是幽远的叹息一声,“皇傅,你说说,本宫当初极力将幼弟推上皇位,可是,做错了?”
大抵是从不曾见过凤瑶如此悲凉幽远,许儒亦也怔了几下,面上的温润平和之色也消失得干干净净,转而带满了掩饰不住的厚重与复杂。
“长公主将皇上推上皇位,并未做错。”待沉默半晌后,许儒亦极是认真的出了声。
凤瑶瞳孔微缩,转眸观他。
许儒亦扫她一眼,随即便垂眸下来,继续道:“微臣也曾听师父言道,当日长公主回宫之日,自也是先后逝世之日,那日,惠妃不顾先后逝世,更不顾大旭祖制,执意联络大臣召开朝仪,欲捧三皇子赢易为皇。若此事一旦成功,凭三皇子的个性,许是不会伤害长公主与皇上,但凭惠妃之性,定会将长公主与皇上当做眼中钉。是以,当初长公主力挽狂澜,执意护皇上登位,长公主并未做错任何,而是,若不这般做的话,长公主与皇上,便都性命堪忧。”
冗长复杂的话语,却恰好与凤瑶最初的心思如出一辙。
只奈何,这许儒亦是明白了,不代表她那幼弟是明白人,她还曾记得,当日当朝登基之后,自家幼弟还问她为何不将皇位让给赢易,她也曾苦口婆心的说过,若将皇位让给赢易,她与幼弟,便都活不成了,只可惜,她那幼弟,终归是未将她当初之话放在心底呢。
越想,思绪越发的翻腾。
凤瑶面色有些发白,瞳孔森冷不稳,连带整个人,都僵硬如石,无端透出了几许悲凉之意。
眼见她许久不言话,许儒亦再度抬眸朝她观来,神色微动,随即唇瓣一启,再度开始出声劝慰,“长公主性子干脆,巾帼英勇,本是看似无任何弱处,但长公主你,终归是太过在意皇上了。微臣与长公主相处这么久,也只会看到,长公主独独因皇上之事才会心生悲凉与无力,便是身受危机,宫中大乱之际,长公主脸色都不会巨变分毫,唯独唯独长公主在皇上之事面前,才会如此的悲凉无力。”
凤瑶回神过来,并未立即言话,待沉默半晌后,才低沉而道:“是人,便皆会有软肋。本宫,自然也不例外。”
“但太过在意,未必是好事。皇上虽为长公主心系之人,但无论如何,长公主还是该为你自己考虑。毕竟,依照微臣所见,这大旭之国,缺了皇上照常运转,但若缺了长公主,是万万不可的。望长公主也三思,皇上那里,尽其所能的教导便是,长公主,也不必太过忧心,伤神伤心。”
冗长的嗓音,依旧极为厚重而又认真。
凤瑶面色顿时一变,落在许儒亦面上的目光也冷了几许,“大旭之中,自是皇上最大,这大旭能缺本宫,但却独独不可缺了皇上,怎如此道理,皇傅竟要颠倒?而本宫召你入宫的初衷,也是要你教好皇上,而非是任你在本宫面前提及这些大逆不道之言。”
许儒亦面色不变,瞳孔之色复杂厚重如初。
仅是片刻,他便恭敬的跪了下来,只道:“微臣之言,虽是大逆不道,但却发自肺腑。微臣此生,与师父一样,只衷明君,而长公主如今在微臣眼底,虽并非为君,但也宛若明君。”
低沉厚重的嗓音,诚恳十足,却也坦白十足。
凤瑶瞳孔骤缩,思绪翻转,一时之中,却也对这许儒亦生不起气来。
待兀自沉默半晌后,凤瑶才低沉沉的道:“皇傅一片衷心,本宫甚是欣慰。只不过,往后这话,还是莫要多提,毕竟,本宫终归是女子,当不得君。”
这话一落,凤瑶微微弯身,亲自伸手去扶他。
许儒亦神色微深,待得凤瑶的手接触到他的胳膊时,他浑身也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随即按捺心神一番,随着凤瑶的搀扶缓缓起身。
待他站定,凤瑶才将手收了回来,许儒亦静静观她,缓道:“长公主这话,微臣记下了。只是,长公主为国操劳,如何如何,都值得歌功颂德的。而皇上那里,年纪虽是尚幼,但长公主却不得不多加管束了,毕竟,皇上终归是君,有些话,微臣也不可对皇上说得太过,劝得太过,亦或是教得太过,而关于一些德行之事,许是还需长公主亲自来教。”
“本宫知晓了,有劳皇傅提醒。”
凤瑶按捺心神的出了声,语气仍是抑制不住的有些幽远,待得这话落下后,她便开始再度踏步往前。
许儒亦也缓缓跟来,却是未曾就此多言,仅是待随着凤瑶行了一段路程后,才突然而问:“此番江南救灾,长公主可是全然安好?”
凤瑶嗓音微沉,“暂且得过吧,虽中途生有事端,但终归是安然避过了。”
“长公主洪福齐天,安然归来便好,微臣曾听说江南流匪成行,加之一部分难民也有反心,是以这些日子也极为担忧。”他的嗓音依旧温和,平缓之中添了几许不曾掩饰的认真。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却也正这时,许儒亦朝她对视了两眼,随即便故作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并未再言话。
“江南的确流匪成行,有些难民也被流匪唆使反叛,只不过,如今那江南的流匪已平,江南已安,本宫虽受累了点,但也并无大碍。只不过,皇傅推荐的楚予此人,倒是着实得力,江南救灾之事能如此迅猛的发展,水泻之事能如此快速的清走,倒也全是楚予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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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秦楼楚馆
这话一出,许儒亦似是并未太大诧异,仅是缓道:“楚予此人,往日在许家干活儿时便已极是勤劳,而今既能帮上江南水患之事,其一是因他的造化,其二,也是因长公主能给他如此机会。”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此番长公主回京,楚予也跟着归来了?”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江南水患遗留之事还未全数解决,是以,本宫便让楚予再在江南留些日子,帮灾民们清理淤道,再重新栽种粮食作物,待得江南稳定之际,本宫才有意将他调遣回来。”
说着,神色微动,嗓音也稍稍一挑,“皇傅能有如此一问,可是想早些盼楚予过来,从而再为许家效力?若当真如此,本宫便只能先委屈委屈皇傅了,待得楚予从江南归来,再将楚予此人还给皇傅。”
许儒亦微微摇头,平缓认真的道:“长公主误会了。微臣最初收留楚予,也因看中他是个人才,也怜惜他多年都考不进科举三甲。是以,许家之中,并无太多事需他来做,但若楚予此人对长公主有用,便是江南稳定之后,长公主将他调回江南了,也不必再送回许府,只需稍稍提拔于他,让他继续为长公主与朝廷效力便成。想来,于楚予而言,多年科举之梦,便正是为了为国效力,是以,长公主若觉楚予此人尚可,便望长公主稍稍破例一番,真正封楚予一个一官半职,让他好生为国效力,也算是,圆了他此生的梦了。”
凤瑶缓道:“皇傅即便不说,本宫自也会封赏楚予。只不过,既是皇傅不找本宫讨回楚予的话,本宫便却之不恭,待他归来后,便安置在朝廷之中,为国效力了。”
许儒亦稍稍松了口气,温润缓道:“长公主明鉴。微臣在此,先代楚予谢过长公主了。”
“楚予是人才,是以本宫才会任用。而皇傅你,也无需如此客气。”凤瑶低沉而道,待得这话一落,便瞳孔微缩,继续道:“此际夜色已是不浅,皇傅今夜回府后,便好生休息。皇上那里,本宫这些日子自会多加留意,也望皇傅对皇上,也忠诚不二,好生教导。”
许儒亦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后,才略微厚重认真的道:“微臣知晓,长公主放心。”
“嗯。”凤瑶随意应了一声,而后不再言话。
一时,二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沉寂下来,清透之中,又无端透出了几许压抑。
待行至分路的岔道口时,凤瑶稍稍驻足钤。
许儒亦则恭敬而道:“长公主这些日子也累了,望长公主回得凤栖宫后也早些休息,微臣,便告辞了。”
凤瑶转眸观他,仍未言话,仅是朝他缓缓点了头。
许儒亦迅速抬眸扫了她一眼,而后不再耽搁,当即踏步而去。
一时,夜风凉薄,寒凉之意竟也极为难得的有些刺骨。
凤瑶目光静静的朝许儒亦脊背望着,直至他彻底消失在夜色尽头,她才逐渐回神过来,而后回眸朝一直跟在身后不远的王能望来,低沉而道:“明日,去查查宫中是否有番邦进贡的名贵山药,若有,便匀出一些差人送入许府,就说,本宫懿旨,称许儒亦为国有功,特意赏的。”
王能微怔,片刻已是敛神一番,恭敬点头。
凤瑶不再多言,待得王能朝她点头后,她便回头过来,继续踏步往前。
回得凤栖宫时,殿内的灯火早已被宫奴们全数点好,连带墙角的松神檀香也已一并燃好。
浑身,也莫名的开始再度疲惫乏力开来,凤瑶并未耽搁,踏步径直朝不远处的榻旁而去。
待行至榻边,凤瑶解了身上的披风及外袍,随即开始入榻而歇。
这夜,睡意极好,便是周遭灯火通明,也毫不影响睡意。
中途,无梦无扰,酣睡极盛,待得翌日一早时,凤瑶才自行醒了过来,随即也未耽搁,当即唤了宫奴打水而入梳洗。
多日都不曾上朝了,是以,此番凤袍加身,发鬓上珠花与金步摇奢华繁杂,一时,望着铜镜中那极是雍容的自己,竟也是极为难得的有些不习惯了。
待稍稍用过早膳后,幼帝便已是领着许嬷嬷等人过来恭候了。
“阿姐。”刚刚入得殿门,幼帝便喜色亲昵的朝凤瑶唤了一声。
凤瑶瞳孔微缩,待迅速敛神一番后,才抬眸朝他望去,便见幼帝正拖着厚重的明黄龙袍朝她奔来。
“征儿慢些跑。”她缓缓起身,按捺心神的平和而道,待得幼帝站定在她面前时,她才随意朝他嘱咐了两句,而后便牵了他的手,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早风浮动,略带凉意,扑鼻而来的空气,也是略微清新。
天空,略带朝霞,晴朗无比,想来今日之中,无疑又是酷暑一日。
凤瑶转眸朝天空扫了一眼,眉宇微微而蹙,并不言话,待牵着幼帝行至勤政殿时,便见文武百官已至,此际正成团的热络闲聊。
“皇上到,长公主到!”
正这时,身后的宦官顿时扯声而唤。
刹那,群臣顿时纷纷散开,急忙找准了自己的位置,恭敬而站,待得凤瑶与幼帝双双入座在高位时,群臣才弯身一拜,恭敬而唤,“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长公主千岁”
凤瑶淡漠的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倒见下方的群臣之中,除了颜墨白缺席之外,连那瑞侯竟也过来了,再瞧那瑞侯满面的严谨,那双常日里积攒着浓烈吊儿郎当之气的双眼,此际竟也目不斜视,沉寂自若,整个人浑身上下顿时散发出了一种不曾掩饰的淡定与正直。
不得不说,这花谨,变化倒是大。
思绪至此,凤瑶眼角也稍稍一挑,正这时,那花谨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当即抬眸朝她望来,一时,四目相对,便是这花谨外表再怎么装得淡定自若,但乍然迎上凤瑶的目光后,他那双沉寂淡然的瞳孔,此际竟也略微心虚的缩了缩,随即便故作自然的垂眸了下去。
凤瑶神色微动,按捺心神,随即将目光朝身旁的宦官一扫。
宦官当即会意,“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这话一落,许儒亦当先缓缓上前,恭敬平和的道:“长公主,科举之事,已即将开考。周遭各县涌来的考生皆已汇拢在了京都城内,只是,考生大多贫困,租住之地大多为廉价的西城之区,但西城之区则是风月之最,夜夜笙歌,是以,微臣想建议,可否在这五日内,限制风月之地,让考生夜里好生休息。”
凤瑶微怔,倒是未料到这许儒亦竟会提出这等建议。
那西城之区的确大多为风月之地,且秦楼楚馆比比皆是,那些地方,皆夜里迎客,贫困考生入驻在西城,夜里自会受扰。只不过,大旭历来便无打压花月一条街的先例呢
凤瑶神色微动,正思量。
这时,当即有朝臣开始纷纷小声议论。
也仅是片刻功夫,便有群臣开始上前一步,先是朝幼帝与凤瑶弯身一拜后,便恭敬而道:“皇上,长公主,微臣以为,皇傅这话的确不妥。风月之地的人,也是正大光明开门迎客,若在夜里限制她们迎客,岂不是扰人家生意吗?且一旦人家无法做生意了,她们的吃穿用度,何人为她们补上,是用我大旭国库来补,还是由皇傅一人来承担?”
这话一落,许儒亦平缓而道:“庞大人该是知晓,风月之地,最是富丽堂皇,富得流油之地,便是庞大人你,俸禄二十两银,不也是每月要花十两纹银在那风月之地?且十两纹银,可够寻常一家百姓至少三年的开销,如此,本官建议长公主限制那风月之地五日,便是她们不开门迎客,定也不会饿着分毫。”
那方才出声的庞姓官员脸色顿时一变,面上也漫出了几许恼怒与复杂,又因心生理亏,是以仅朝许儒亦怒瞪了几眼,并未出声。
这时,一旁立着的花谨也上前了一步,朝凤瑶恭敬而道:“长公主,微臣也有一言。”
凤瑶神色微动,转眸朝花谨望来,只见他此际站得极为端正,常日里面上的吊儿郎当的笑意与热络讨好之色也全数无踪,整个人显得清清淡淡,却又无端的有些正派。
“瑞侯有话,直说便是。”仅是默了片刻,凤瑶便低沉出声。
花谨恭敬的点点头,道:“我大旭祖制,历来不曾有让秦楼楚馆闭门歇业的条例,是以,此番考生入驻西城,的确需限制秦楼楚馆的喧闹,但也不宜让秦楼楚馆全数关门歇业,是以,微臣建议,让秦楼楚馆夜里稍稍营业,但务必在夜半之前便全数消停歇业,长公主也可派兵在风月之街巡逻,一旦在夜里规定的时辰内未曾歇业的秦楼楚馆,一律重罚,如此,秦楼楚馆会受规矩,夜里到了规定的时辰便能关门歇业,而考生,也不至于受太大影响,夜里尚可安稳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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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摆驾出宫
冗长的一席话,说得倒是有些条理分明,但如此之言入得耳里,倒也稍稍称心。
凤瑶神色微深,极为难得的仔细朝那花谨扫了两眼,而后转眸朝周遭群臣望来,“瑞侯之言,各位大人意下如何?”
这话一落,群臣大多点头,待得片刻后,许儒亦也恭敬而道:“微臣也以为,瑞侯之言,并无不妥。”
凤瑶目光朝花谨落来,“瑞侯此番建议,倒是尚可。是以,难得瑞侯这般献技,不若此事,便由瑞侯亲自来办?洽”
花谨蓦地抬眸朝凤瑶望来,瞳孔之中略有起伏,连带他那脸上,都抑制不住的浮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欣慰与释然。
仅是片刻,他便突然朝凤瑶跪了下来,只道:“微臣之前,好逸恶劳,声名不善,也做过许多错事,而今,得长公主不弃,微臣定当严以正身,衷心为国,而长公主交代微臣之事,微臣,也定全数完成,绝不懈怠。”
凤瑶瞳孔微缩,倒是不曾料到这花谨突然会来这一幕,还曾记得,她从行宫刚一回来,这花谨便领了柳襄几人过来,那时候,只觉这花谨狗腿满面,满身的痞气与讨好之意,曾经也还在感慨怎老瑞侯那般正直的忠臣怎生出了个这么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儿子,却是不料,这才一月的功夫,这花谨,竟能如此改头换面的变化。
思绪翻转,若说心底对花谨这突来的上进之气毫无感觉,自是不可能的了,心底深处,也略生起伏,然而更多的,却是几许掩饰不住的释然钤。
这花谨能如此改好,虽在意料之外,但也尚可舒心。
凤瑶默了片刻,并未言话,凝在花谨面上的目光,也逐渐的放缓了半许。
一时,周遭气氛也略显沉寂,在场的朝臣们,也不住的将目光落在花谨与凤瑶身上来回扫视。
“皆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本宫对瑞侯,自也会再生期许。望瑞侯能如你今日之言一样,严以正身,好生为国效力。”待得半晌后,凤瑶才按捺心神的出声。
花谨神色微动,认真厚重的朝凤瑶点头,“微臣谨记,绝不会再让长公主失望。”
“嗯。”凤瑶低沉的应了一声,“起来吧。”
花谨不再多言,恭敬点头,随即缓缓站起身来。
因着这一插曲,殿内的气氛也稍稍沉寂了几许。
凤瑶目光朝在场之人一扫,继续道:“尔等可还有要事要奏?”
这话一落,群臣面面相觑,却并无一人言话。凤瑶瞳孔微缩,面色也稍稍一沉。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再度出声缓道:“长公主,近几日内,各位同僚上奏,也皆将要说之言以奏折的方式上奏了,方便国师处理,是以,许是今日各位同僚所奏之事,也皆在御书房的奏折之上。”
是吗?
凤瑶眸色稍稍释然半许,低沉而道:“如此,便也尚可。只不过,还是那话,我大旭朝廷,不养懒散无能之辈,若各位大人每日仅是随意来上朝,全然不关心国之大事,更别提上奏举荐的话,本宫,自也不会各位大人太过颓废清闲才是。”
这话一落,眼见群臣面色纷纷一变,凤瑶不再多言,仅是转眸朝身旁的宦官一落。
宦官当即会意过来,立即扯着嗓子宣称退朝。
凤瑶牵了幼帝,缓缓出殿,许儒亦,则依旧在后跟随,满身的平和温润。
待到达分路之处后,凤瑶牵着幼帝停了下来,随即松开了幼帝的手,眸色微动,转眸朝许儒亦望来,只道:“今日,皇傅便不必陪同皇上对弈了,那些论语道德,亦或是识书认字之事,不可懈怠了。”
她这话,虽明着是朝许儒亦吩咐,但实际上,也是在委婉的劝告自家幼弟。
只奈何,待得这话一落,许儒亦还未言话,幼帝便已是急忙道:“阿姐,可征儿极喜与皇傅对弈,征儿可否待识书认字完毕后,再由皇傅陪征儿对弈?”
凤瑶眉头微蹙,目光朝幼帝落来,只见他眉头皱得极紧,那双朝她落来的双眼也闪烁着几许小心翼翼与紧张。
瞬时,心底突然漫出了几许无奈,却也正这时,许儒亦缓道:“长公主之言,微臣记下了。但若皇上能将今日识书认字的要务做完了,想来微臣陪皇上稍稍对弈一局,也是尚可的。”
这话,他说得平缓而又委婉,也算是主动为凤瑶找台阶下了。
凤瑶目光朝许儒亦落来,瞳孔之中,也微微卷着几许无奈与复杂,只道:“也可。皇上这里,便有劳皇傅好生教导了。”
说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对了,皇傅的披风还在凤栖宫内,皇傅今日离宫之际,记得差人到凤栖宫拿。”
许儒亦微微一怔,随即朝凤瑶温润而笑,却也并未出声,仅是稍稍点头。
凤瑶不再多呆,待将目光朝许儒亦与幼帝双双扫了一眼后,便略微干脆的转身离去。
一路往前,凤瑶足下行得极快,待刚好抵达御书房时,王能则已接到消息,说是国师今日一早已是出发离京了。
一时,心底莫名的增了几许幽远与怅惘,连带面色,也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嘈杂。
国师于她而言,的确是师父,虽不曾真正行过拜师之礼,国师也不曾对她传授过任何占卜之术,但她的医术着实是国师提点的。道行山上那些年头,她与国师也算是相依为命,是以,纵是对国师心有怨恨,但心底深处,也终归是尊敬与在意的。
是以,国师今日离去,除了昨夜随意提了几句外,今日也算是不告而别,因而,乍然闻得这话,心底深处,也稍稍有些不平。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也逐渐变得复杂开来。
待得片刻,她低沉而问:“可有精卫或是御林军护送国师离京?”
王能垂眸下来,恭敬而道:“国师走得急,并未让任何精卫或御林军护送。”
是吗?
凤瑶眼角一挑,神色微动,却终归是并未再言话,仅是踏步往前,一言不发的入了御书房的殿门。
殿内,焚香隐隐,气氛清幽。
而前方那明黄御桌上的奏折,竟是堆积了厚厚一叠。
待坐定在座椅上后,凤瑶便按捺心神,指尖也缓缓执起了墨笔,而后开始略微干脆的批阅奏折。
果然,亦如许儒亦说的那样,群臣所奏之事,大多皆写在了奏折上,虽上奏之事有急有缓,有小有大,但也算是写得清楚,甚至每本奏折的最下方,也会留有群臣对奏折上所述之事的看法与提议。
一时,纵是奏折缠身,朝事繁多,但心底深处,竟也莫名的增了几许释然。
说来,这些日子,朝臣的改观着实尚可,是以,许是待得一月后,群臣皆能收敛墙头草与懒散懈怠之性,变得勤政而又务实了,想来那时候,那颜墨白,自也能心服口服的自行上奏,辞官归去吧。
思绪幽远,乍然想到这里时,指尖的墨笔也微微一僵。
待得片刻后,凤瑶才回神过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继续开始批阅奏折。
整个上午,凤瑶不曾懈怠,更不曾休息,直至午时过后,才将奏折批完。
待终于放下墨笔之际,凤瑶略微疲惫的松了口气,而后缓缓起身,出殿领着王能朝寝宫而去。
待在凤栖宫内将午膳用毕后,凤瑶开始在殿内小憩。
常日小憩的时辰并不长,只奈何,大抵是这几日身子骨的劳累困倦之意仍未全然松懈,是以此番小憩,竟睡得有些熟。
仍旧是小憩无梦,整个人安然谐和,待得终于醒来时,凤瑶才缓缓起身下榻,待得刚将不远处的雕窗推开时,殿外的王能似已察觉,当即缓步过来,刹那已是恭敬的立在了凤瑶的窗外。
“长公主,有急奏而来。”王能厚重刚毅的出了声,这话一落,便微微垂眸,双手朝她递来了一本明黄奏折。
竟是,明黄的奏折!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心底也蓦地增了几许起伏。
寻常百官的奏折,皆是褐蓝之色,这明黄奏折可谓是见所未见,但又见那奏折的封皮上印刻着龙飞凤舞的图案,一时,不用多猜,也知这奏折定是来头不小了。
是以,这奏折,从何处来的?
刹那之间,心底翻腾过无数的复杂之意,待得片刻后,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绪,缓缓伸手接过那本奏折,待得略微干脆的展开,则见那奏折之上,字迹苍穹有力,笔锋十足,字迹之下竟还赫然印着一方赤红的大印。
瞬时,凤瑶捏着奏折的指尖骤然用力,骨戒森森发白,却也仅是眨眼之间,奏折的两角竟被她活生生的捏碎,瞬时,奏折落地,闷声四溢。
王能怔了一下,微诧的朝凤瑶望来。
凤瑶面色冷冽如霜,瞳色凛冽如魔,待默了半晌后,她目光朝王能落来,阴沉森凉的道,“摆驾,去摄政王府!”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甚至连小憩睡乱了的发鬓都不曾有心去梳理一番,仅是满身冷冽的转身踏步,片刻便已是出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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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远道而来
殿外,烈阳正盛,浅风不起。
凤瑶面色阴沉得厉害,浑身上下,也是冷意尽显,随即也不待王能靠近,便已极为干脆的踏步而离。
王能讶异的朝凤瑶望着,神色翻涌,待得片刻,也急忙敛神一番,迅速跟去。
宫车摇曳,迅猛疾驰的从宫门出发。
一路上,凤瑶皆稳坐在车内,神情阴郁,心底深处,也被复杂与冷冽之意彻底填满洽。
不久,马车便骤然停歇了下来,随即,车外扬来了王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到了。”
凤瑶瞳孔一缩,不曾耽搁,当即迅速朝前挪身,待下车站定之际,摄政王府门外的两名小厮怔愕的朝凤瑶望来,大抵是对凤瑶极有印象是以,待反应过来时,两人皆目光一颤,浑身一僵,战战兢兢的弯身而拜,“拜见长公主。钤”
凤瑶淡扫他们一眼,干脆踏步,径直入府,守门的小厮急忙跟上,紧着嗓子急促而问:“长公主此番过来,可是有事?”
凤瑶并未再转眸朝他们扫去一眼,仅是冷沉而道:“你们摄政王爷在何处?”
小厮紧着嗓子回话,“在主屋。”
“带路。”
短促的两字一落,阴森冷冽,话语中的威胁之气也是毫不掩饰。
小厮们急忙应声,不敢懈怠,当即小跑在前带路,则是不久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颜墨白的主屋前,只奈何,相比于摄政王府周遭的寂静,这颜墨白的主屋,则是丝竹婉转,调笑四溢,好不热闹。
凤瑶下意识的驻足,满面阴沉,瞳孔之中,也风起云涌,鄙夷阵阵。
果然是人面兽心之人,这颜墨白,人前一副温润如君的嘴脸,人后,则是骄奢秽气,风月快活。
也是了,这世上男人,大多都是管不住自己的,美人儿当前,又何能不酥了男儿气,便是你铁打的身子,定也给你做成绕指柔,是以,这颜墨白,虽看似温润娴雅,又腹黑深沉,却终归是避不过美人关的。
思绪至此,心底的鄙夷越发的盛了几许。
则是此际,小厮小心翼翼的朝凤瑶打量了几眼,眼见凤瑶静立在原地不动,一时有些摸不清凤瑶之意,但静候了片刻后,眼见凤瑶仍是一言不发,两名小厮面面相觑了一番,而后犹豫片刻,其中一名小厮终归是扭头望向前方的雕花木门,紧声而道:“王爷,长公主来了。”
这话一出,则全被屋内的丝竹声与调笑声覆盖,待得嗓音落下,屋内无人回话。
凤瑶眉头一皱,心底的凉薄鄙夷之气越发而盛,随即不待小厮扯声再度而传,便已是足下一动,待靠近屋门之际,便抬起一脚,骤然踢开了前方的屋门。
刹那,只闻得轰的一声巨响,前方的屋门,被她狰狞猛烈的蹬开了。
瞬时,屋内的丝竹声骤然而停,连带调笑声也乍然停歇,前方屋内那几名女子,皆愕然震惊的回头朝凤瑶望来。
一时,周遭极其诡异的静止,鸦雀无声。
则是片刻,突然有孩童似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后怕的开始张嘴而哭。
随即,便开始有女子急声安慰。
气氛,尴尬压抑,却又无端的有些厚重。
纵是在场之人的目光皆落在身上,凤瑶也面无表情,淡定的朝前踏步,待入得屋门后,便见那满身雪白的颜墨白,正懒散座靠在一旁的软榻上,而他身边,则一左一右的各自坐着两名女子,一名女子正端着茶盏,一名女子的指尖,则正落在颜墨白的腿上,似是先前正为颜墨白揉腿。
丝竹缠绕,美人如云,这颜墨白,倒是好生享受。
凤瑶淡漠的瞳孔朝周遭之人扫了扫,而后再朝那哭泣的孩童扫了一眼,而后,便再度将目光落回了颜墨白身上。
此际,足下也恰到好处的行至了颜墨白的榻前,凤瑶自然而然的停足,森冷凉薄的目光,也冷冽无波的迎上了颜墨白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睛,随即唇瓣一启,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颜墨白已先她一步道:“长公主突然气势汹汹的来,倒是吓着微臣的姬妾与孩儿了。”
凤瑶到嘴的话顺势噎住,瞳孔,也越发的深了几许,阴沉而道:“气势汹汹,倒是算不上,但专程过来算账,倒是真的。”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颜墨白微微一挑的眼角,凤瑶森冷的目光朝周遭之人一扫,冷冽道:“本宫与摄政王有话要说,尔等,迅速出去!”
森冷的嗓音,寒凉如霜,奈何,即便语气中的权威与威胁之气并重,然而在场之人皆是愕然的朝她望了一眼,随即便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个个都坐得极稳,丝毫未有半点要应话离去之意。
凤瑶目光越发的冷冽起伏,待转眸朝颜墨白望来时,阴沉而道:“看来,本宫的威信,终归是比不过摄政王的,便是本宫亲口吩咐,竟也唤不动这些人!如此,便也别怪本宫较真,将摄政王府这些目无本宫,以下犯上之人,全数按律处置了。”
森冷的嗓音,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煞气。
待得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皆神色骤变,有几名胆小之人,竟也吓得浑身开始隐约发颤。
颜墨白依旧满面温润,清风儒雅的道:“长公主凤威在上,他们并非不听长公主使唤,则是,吓着了而已。”
说着,目光朝周遭之人一扫,缓道:“长公主有令,尔等还不出去?若未曾听见长公主的话,本王,便不介意让各位好生去诊治一番耳朵。”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便迅速而动,当即干脆的起身朝不远处的屋门涌去。
凤瑶满面阴沉,一时,心底并不畅快,凝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低沉凉薄。
仅是片刻,在场之人便全数退散,便是坐在颜墨白两侧的女子,也分毫不敢耽搁的出了屋去。
随即,不远处的屋门被人在外合上,瞬时,屋内的气氛也陡然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压抑。
“长公主这般看着微臣作何?”正这时,颜墨白温润懒散的再度出声。
凤瑶冷眼观他,阴沉而道:“前些日子,本宫倒对摄政王略有改观,却是不料,佞臣终归是佞臣,如摄政王这般人,本就不是善类!”
凤瑶劈头盖脸便是这话,颜墨白似也极为难得的怔了怔,眼角也稍稍一挑,随即待默了片刻,才平和而道:“长公主这话何意?”
凤瑶勾唇冷笑,“何意?事到如今,摄政王还不愿承认?本宫以前便在纳闷,我大旭国破之际,摄政王称病不来,全然对大盛攻城之事毫不在意,更也不曾帮忙半许,后来数次听闻摄政王自称是重兵在榻,无法前来前线阻击大盛兵力,如此,摄政王一而再再而上的解释,本宫倒是有些信了,却是不料,而今才觉,摄政王竟是一派胡言!想必,你当日不曾救国,可是有意让大盛之兵直捣我大旭宫城?”
森冷凉薄的嗓音,冷冽与煞气尽显。
眼见凤瑶神色阴沉,态度激烈,颜墨白眉头也皱了起来,随即稍稍坐端身子,平缓而问:“微臣往日之言,并非是假,而长公主如今汹汹而来,究竟,是出了何事?”
出了何事?此人竟还有脸出了何事呢。
凤瑶冷笑一声,阴沉而问:“大盛六公主此人,摄政王可认得?”
颜墨白怔了一下,随即目光一垂,似是认真的想了一下,而后微微摇头,“不识。”
是吗?
凤瑶阴沉道:“大盛大公主此人,本宫往日倒也挺过。传闻,大盛大公主,花容月貌,才华横溢,更擅排兵布阵,虽身为金枝玉叶,但也可沙场点兵,乃大盛国之传奇,如此人物,摄政王你,当真不识?”
颜墨白默了片刻,随即勾唇而笑,“大盛大公主的名头,微臣自然听过,但问微臣是否认得,微臣的确不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平缓而问:“长公主今日气势汹汹而来,难不成,便是为了大盛大公主之事?”
他面色从容无波,语气也醇厚得当,并无半点的起伏与心虚,似是言道的话,也极为诚恳,给人一种不曾掩饰的实诚。
只奈何,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并未激起任何的波澜。
凤瑶面色依旧阴沉,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深邃鄙夷,“事到如今,摄政王还不愿承认?你若当真不识大盛大公主此人,那女子,又怎会来访这大旭之际,独独差颜墨白出城迎接?”
凤瑶面色阴沉,脱口的语气,也是煞气重重,逼问重重。
那大盛大公主此行来得急促,随行的还有大盛的六皇子,她姑苏凤瑶今日接得大盛而来的奏折,才知那大盛公主一行已经即将抵达这京都城,如此急促而来,且指名道姓的让颜墨白接驾,甚至还专程言明抵达京都后定要入住在摄政王府,如此,究竟何意?
她倒是不认为,如那大盛公主这般的人物,竟会与寻常娇儿弱女一般倾慕颜墨白的声名,若未曾真正见过颜墨白的话,那大盛公主与皇上皇子,岂会远道而来的让颜墨白单独迎接?甚至还要入住在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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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花景正好
思绪翻腾,心底的寒凉之气,也越发的浓烈半许。
颜墨白似也再度怔了一下,那清风俊朗的面容上,也逐渐漫出了半缕复杂。
“长公主说,那大盛大公主要出访大旭,甚至,还要微臣前去迎接?”仅是片刻,颜墨白稍稍压低了嗓音,平缓而问。
凤瑶冷道:“本宫今日接得大盛奏折,只道大盛大公主与六皇子已接近我大旭京都,特指名道姓的让摄政王迎接,且还要入住你摄政王府。如此,摄政王敢说你与大盛皇族之人毫无交集?本宫且问你,当初大盛能如此顺畅的抵达我大旭京都的城门口,且摄政王恰恰避在府中,可因摄政王与大盛皇族里应外合的勾结,企图毁我大旭基业?”
森冷的嗓音,煞气重重洽。
颜墨白正了正脊背,面上的淡笑也稍稍收敛几许,“长公主误会了。微臣与大盛皇族,并无交集。”
说着,眼见凤瑶面色不变,浑然不信,他神色微动,继续道:“那大盛公主如此言道,许是,听过微臣之名,是以心生好奇,特意让微臣前去迎接。又或是,大盛公主知晓我大旭国情,深知大旭之中,除了长公主之外,便数微臣身份最高,是以,便特意要求微臣前去迎接,以全她大盛公主的脸面。钤”
凤瑶冷道:“摄政王这番分析,自也不能打消本宫心底疑虑。再者,那大盛公子与大盛皇子,可非是让摄政王亲自去迎接这般简单,更还要入住在你摄政王府,这事,摄政王又如何解释?便是要全大盛公主的脸面,自该入住大旭皇宫,何来说要入住你摄政王府?”
颜墨白神色微动,目光微远,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阴沉观他,“怎么,摄政王也哑口无言了?又或是,你本就与大盛皇族有所牵扯?你若能在本宫面前说实话,本宫暂且还可佩服你是敢作敢为之人,若你仍是拐弯抹角,企图蒙骗于本宫,便只会让本宫不齿。”
“微臣与大盛皇族并无牵扯,如此,长公主要让微臣说什么。再者,而今说什么,都言过太早,仅为猜测罢了,待得那大盛公主与皇子当真来了,长公主再了解缘由也不迟。”颜墨白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平和出声。
这话一落,他便神色微动,话锋一转,继续道:“只是,微臣倒也想知晓,此番大盛公子与大盛皇子来了,长公主欲如何对待?毕竟,大盛前不久才重创大旭,想来长公主对大盛的皇族,自也该仇视才是。”
凤瑶瞳孔一缩,并不言话。
颜墨白凝她片刻,随即薄唇一启,略微认真的再度道:“长公主历来是聪慧之人,纵是仇恨加身,也不可太过感情用事。毕竟,大旭还未从战乱中真正恢复,凭如今大旭的实力,的确,无法与大盛抗衡。是以,此番大盛公主来,便是长公主心有算计,也务必得,好生藏着。待得大旭强大之际,再诱敌而来作为人质,也是不迟。”
冗长的一席话,极为难得的透着几许认真,那条条是道的言语,竟也像是真正的劝慰一般,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严谨。
不得不说,颜墨白这话,的确正中了凤瑶的心底。
她方才,的确是想过以大盛大公主与六皇子作为人质,毕竟,大盛大公主这般人物,在大盛也算是呼风唤雨,是以,有她在手,大盛也的确可能对她大旭稍稍屈服,只不过,这也仅是可能罢了,但一旦她如此做了,大盛与大旭,便是真正的再度交恶了。
思绪翻腾,嘈杂起伏,越想,心口便越发的有些发紧发疼。这种感觉,无疑是仇人当前,她却还得强行按捺心神的假脸赔笑,丝毫不可对仇人拔刀弄剑,这种压抑之感,无疑是浓烈却又无奈的。
一时,凤瑶静立当场,面色冷冽起伏,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颜墨白才缓缓而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长公主,只需见招拆招便是。只要有心而为,大旭吞并大盛,也指日可待。毕竟,大盛皇族的子嗣,暗自争斗也是严重,内乱纷争,也不易平息,到时候待得大盛自行内乱,长公主再率军去趁人之危,也不迟。”
温润的嗓音,减却了方才语气中的认真与身后,一时,倒如行云流水,给人一种清风儒雅之感。
凤瑶回神过来,抬眸观他,冷冽而笑:“大盛大公主那般倾慕摄政王,如此,摄政王竟还说这番话,就不怕大盛大公主伤心?”
颜墨白缓道:“微臣与大盛公主无交集。再者,微臣是大旭之臣,无论如何,皆不会帮着大盛来灭大旭之国。若是长公主当真仇恨加身,日后忍不住要将大盛公主与皇族作为人质,只要长公主下了决心,微臣,自也是可冲在前头为长公主去绑了那大盛大公主与皇子呢。”
这话一落,他逐渐迎上了凤瑶的眼,略微认真的凝了片刻后,随即便清风儒雅的勾唇笑了。
这厮不笑还好,一笑,便骤然显得温润而又圆滑,也顺势将他方才那番志气忠骨的言论彻底的敲碎成了渣渣。
凤瑶冷眼观他,也全然不愿与他多言,只因心底也是极为清楚,想来无论如何逼问于他,他也有办法极为圆滑的将她的问话全数糊弄过去,是以,多说无益。
思绪翻转,待得片刻后,凤瑶终归是将目光从他的面上挪开,阴沉冷冽的道:“本宫捉不住把柄,自是不能奈何摄政王你。但摄政王也最好是好自为之,小心行事,倘若当真被本宫捉住了把柄,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说着,眸色微动,嗓音一挑,继续道:“再者,此番大旭大公主与六皇子来访,摄政王自行去接,只不过,这入住摄政王府之事,便由摄政王你去亲自拒绝。毕竟,国之礼法不可废,若让来访的大盛皇族入住你摄政王府,我大旭之国,自会被别国说成小气,是以,宫中会为大盛大公主与六皇子安排好寝殿,到时候,便由摄政王你,亲自将他们二人领入宫中入住。”
颜墨白眼角一挑,随即勾唇而笑,“长公主如此之言,倒是有些强人所难。”
凤瑶转眸,阴沉观他,“怎么,摄政王不乐意去办?又或是摄政王更乐意大盛公主与皇子入住你摄政王府?”
他面上的笑意逐渐幽远半许,随即依旧是微微笑着,摇摇头,只道:“长公主之言,微臣记下了。只是,微臣也听说那大盛大公子性子微烈,就不知她是否听从微臣劝告,自愿入住大旭皇宫了。”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摄政王口才了得,这事,想来你自能胜任。是以,此事便交给你了,本宫只看结果,只要你要如何去劝,或是用何种法子来劝,本宫不管。”
这话一落,颜墨白神色微动,并未言话。
凤瑶也无心多呆,正要踏步离去,不料颜墨白似是知晓了她的意图,未待凤瑶足下而动,他便已再度平和温润的出了声,“微臣的后院,有片山茶花,花景极为秀丽。长公主每次来这摄政王府,都是匆匆而走,不若此际,便随微臣去后院坐坐如何?”
凤瑶淡道:“摄政王有闲情逸致,本宫倒无。那山茶花的花景,摄政王与你府中的姬妾一道去赏便是,本宫,倒无福消受了,告辞。”
正要踏步而走,不料足下仍是未动,颜墨白这次,却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瞬时,凤瑶眉头一皱,待下意识的垂眸而望,便见颜墨白捉着她衣角的手指,已是没了纱布的缠绕,那一根根指尖上,全是狰狞的皮肉结痂,突兀刺目。
曾还记得,这颜墨白虽是会武,但手掌却无太多的茧子,甚至手指,也是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如今,这人的手指,却是皮肉破裂,狰狞突兀,着实与常日的白皙好看之意有着天壤之别。
一时,目光也莫名的沉了半许,凤瑶稍稍挪开视线,阴沉而道:“摄政王如今,是准备强行留人了?”
森冷的嗓音,煞气重重,甚至语气也毫不掩饰的卷出了几许威胁。
颜墨白并未畏惧,面色也温润如初,只道:“并非强人所难,而是的确想邀长公主赏赏这摄政王府罢了。再者,自打昨日与长公主分离,悦儿便一直叨念着长公主,微臣也准备何时送悦儿入宫看看,不料长公主此番既是来了,微臣也省了让悦儿入宫觐见之事,就趁这次机会,圆了悦儿之愿也不错。”
凤瑶阴沉道:“摄政王护犊心切,本宫自能理解,只不过,摄政王若要强行逼迫本宫做什么,自也得看本宫是否愿意。”
说着,嗓音越发冷冽,“还不将你的手拿开?”
他温润的朝凤瑶望着,瞳孔深处,却莫名的积攒出了半缕复杂,则是片刻,他再度勾唇而笑,“微臣的手指,本是破败,长公主若要执意离去,便莫怪微臣强行而留,将指尖的血,溢在长公主的衣上了。再者,长公主许是不知,今日国师出城之前,曾让王府之人交了一封信给微臣,长公主历来严谨心细,眼底容不得半粒沙子,是以此际,长公主就不想知晓国师给微臣写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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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妥协看花
温润柔和的嗓音,平和至极,然而若是细听,却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的几许挑然与幽长。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摄政王这是在变相威胁本宫?”
他眼角一挑,笑得温润,“并不算是威胁,微臣,也仅是想与长公主好生坐会儿,再聊聊一些事情罢了。”
“若摄政王当真有心与本宫言道实情,有何不此际便将有些事与本宫言明?”凤瑶面色越发的沉了几许,脱口而出的嗓音也变得复杂与威胁撄。
奈何这话一落,颜墨白仍无半许的紧张,整个人依旧懒散随意,儒雅如风,待得片刻后,他薄唇一启,幽幽而道:“有些事,适合慢聊。”
短短几字,说了却如未说。
凤瑶目光越发起伏,待得又欲言话时,不料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扬来了小厮略微紧张的嗓音,“小主子且先莫要进去,长公主与王爷还在屋内谈事。”
劝慰的嗓音,卷着几许着急偿。
而待这话一落,一抹稚嫩的嗓音急急扬来,“悦儿知娘亲在里面,是以悦儿才一路跑过来的。”
尾音未落,屋外似有细碎的脚步声再度朝前。
“小主子不可”瞬时,小厮的嗓音顿时由紧张变为惊愕,却也仅是刹那间,不远处的雕花屋门,顿时被人极为干脆的撞开了。
一时,屋外的阳光瞬时落来,在屋内打落了一片光斑,微风袭入,略微卷着几许灼热,而突然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那门外,正立着一抹小小身影,却也仅是片刻,那小身影顿时小跑着朝屋内冲来,嘴里霎时欢呼,“娘亲,你来看悦儿啦。”
稚嫩的嗓音,惊喜的语气,着实让人恼怒不起来,即便着实不喜这女童突然而来,奈何待得这话入耳,心底的嘈杂与低怒之气,也被瞬时的压了下来。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静静的朝那女童锁着,仅是片刻功夫,那女童已是跑至了她面前,小手拽住了衣角,满面灿笑的朝凤瑶望着,喜道:“娘亲可是也想悦儿了,是以便来探望悦儿了?”
孩童激动喜悦的话,灿然无方,着实不好泼她冷水。
纵是面对颜墨白能冷冽自若,淡漠无波,但面对这孩童时,心底也绷着一根弦,不好当真把持身份的训斥这孩童才是。
毕竟,她姑苏凤瑶,尚且还未冷漠到要与孩童计较的地步。
思绪至此,凤瑶强行按捺了心神一番,随即朝女童低缓而道:“悦儿怎突然过来了。”
她并未回答女童的话,仅是故意放缓了嗓音的问她。
女童极是欣喜的道:“今日听吴侍卫说娘亲来了,是以悦儿便跑来了。”
这话一落,朝凤瑶笑得格外灿烂,手指也捉上的凤瑶的手指,欣喜把玩儿。
凤瑶神色微动,朝女童扫了一眼后,随即心生淡漠,目光也朝颜墨白缓缓落来。
颜墨白则满身素白,整个人清淡闲雅,待将凤瑶的眼神打量片刻后,才慢悠悠的出声道:“长公主既是来了,便多留一会儿,此番去后院赏赏景也是极好,而悦儿,定也是希望长公主多留一会儿的。”
凤瑶瞳孔一缩,本打算用眼神示意让这女童好生离开,却是不料这颜墨白并未解她之围,反倒是落井下石。
而这女童闻得这话,竟也是欣慰之际,急忙来了兴致,笑得无比欣悦的道:“娘亲,后院的山茶花当真特别好看,娘亲快随悦儿去看。那里还有爹爹亲自为我们做的秋千,还有花藤,上次伏鬼叔叔也在后院种过牡丹,但全都死啦,伏鬼叔叔后来无论如何都不再摆弄花草了。”
稚嫩的嗓音,竟是越说越起劲儿。
待得尾音一落,女童便捉紧了凤瑶的手指,小小的身子竟是想用力将凤瑶拉着朝前行去。
“娘亲,你快随悦儿去后院看看。”
凤瑶眉头终归是忍不住皱了起来,到嘴的威仪且拒绝的嗓音终归也未言道出来。
她再度将目光落向了颜墨白,却见他笑得懒散随意,整个人风雅卓绝,但那瞳孔之中,深幽戏谑,犹如在堂而皇之的看笑话一般。
这厮果然是不怀好意的。
思绪至此,凤瑶阴沉而道:“本宫宫中还有政事需处理,是以”
这话,她说得略微委婉,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微卷着几许威胁,奈何颜墨白终归是未给她面子,仅是温润儒雅的道:“微臣听说,这几日朝廷之中也无大事,是以,仅剩些鸡毛蒜皮的事,长公主无需太过挂心。毕竟,群臣近两日虽是上奏频繁,看似忠骨,但事无巨细的都朝长公主汇报,不懂自行去解决,倒也有些不妥不是?”
凤瑶眼角一挑,到嘴的话再度被他恰到好处的逼了回来,甚至他还附带着奚落了朝中群臣,更也附带着奚落了她。
但即便如此,她却未有任何反驳的理由。亦如他所说的一样,朝中群臣虽是上奏频繁,但事无巨细的禀报也是事实。
心思翻腾,心底的沉重与复杂之意再度在全身上下流转,凤瑶并未言话,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逐渐的复杂开来。
正这时,颜墨白勾唇而笑,随即朝门外一唤,仅是片刻,伏鬼满身刚毅的入了屋来。
“长公主,王爷。”待站定在颜墨白面前时,伏鬼迅速朝凤瑶扫了一眼,而后朝凤瑶与颜墨白恭敬出声。
颜墨白嗓音微挑,云淡风轻的道:“扶本王去后院。那些山茶花开得正盛,自也该让长公主好生赏赏的。”
这话,他倒是说得极为干脆,浑然未顾凤瑶复杂冷沉的脸。
待得这话落下,女童已急不可耐的要再度用力牵走凤瑶,眼见凤瑶仍是不动,女童眉头也皱了起来,怯弱委屈的问:“娘亲可是不喜陪着悦儿?”
凤瑶回神,下意识的朝女童望来,沉寂的眸子,也将女童所有的怯弱与委屈全数收于眼底。
待得片刻,她终归是暗自叹了口气,按捺心神一番,而后一言不发的牵着女童往前。
此番无声的妥协与顺从,倒令女童大松了口气,那蹙着的眉头也骤然松懈,而后裂嘴而笑,极是灿然的牵着凤瑶一道往前。
出得屋门时,屋外,正立着不少侍从与姬妾。
凤瑶神色微动,此番才觉,这些姬妾从屋内出去后,竟还未各回各处,难不成是还想留在这里,等得她姑苏凤瑶离开后,便再度入屋伺候这颜墨白?
思绪至此,凤瑶眸中漫出了几许冷讽。
却也正这时,在场的侍从与姬妾们纷纷垂眸下来,浑身恭顺,似是毫无锋芒。只奈何,待得伏鬼也扶着颜墨白出得屋门时,在场之人则突然抬眸朝颜墨白望来,那几名衣着略微奢然的女子则抑制不住的想踏步朝颜墨白而去,似要搀扶,不料足下刚动一步,颜墨白则极为难得的皱了眉,随即平缓而道:“尔等,皆回院休息吧。”
这话,温润而又闲雅,却又不怒自威。
几名女子顿时僵了脚步,担忧的朝颜墨白望来,纷纷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未道出话来。
凤瑶头也不回的往前,满目淡漠,前方的女童牵着她走得急,是以,她也并未刻意放慢脚步,等候后方被伏鬼扶着跟来的颜墨白。
仅是片刻功夫,凤瑶便与颜墨白拉开了距离。
这时,女童突然扬头朝凤瑶望来,稚嫩而道:“娘亲,悦儿不喜府中的那些姨娘。”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垂眸朝她望来,心底倒也有些了然。
这女童,不过是颜墨白收养的罢了,与颜墨白府中的那些姬妾并无关系,是以,那些姬妾待她不亲是自然,这女童不喜那些女子,也是自然。
思绪至此,凤瑶默了片刻,才平缓而道:“那些女子,常日可是会欺负你?”
女童眉头一皱,抿了抿唇,却是并未言话,面色有些委屈与埋怨,却也仅是片刻,她突然收敛住了满面的委屈,反倒是朝凤瑶咧嘴而笑,“以前爹爹不在府中时,那些姨娘会笑话悦儿是爹爹从外面捡来的叫花子,但昨日回来时,知晓悦儿有娘亲了后,她们昨夜便为悦儿送来了好多悦儿不曾见过的东西。”
她笑得极为灿烂,似是极为激动与欣慰,言话之际,也是手舞足蹈,似是当真高兴坏了。
凤瑶瞳孔一缩,突然之间,心底也稍稍一紧,被女童握着的手指,也忍不住反手一握,将她小小的手彻底的裹在了掌心。
她终归只是个孩童罢了,年幼稚嫩,却莫名的,刺中了她姑苏凤瑶的内心,便是她此际小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在她姑苏凤瑶的眼底,也略微的突兀刺人。
若当真论及孤儿,她姑苏凤瑶又何尝不是,没了爹娘的孩子,心底,终归是空了一截的,只是,她姑苏凤瑶尚可控制心绪,但这女童,着实太小太小了,若非颜墨白能收她入府,她许是叫花子都做不成,早就,丧命了吧。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面色也逐渐沉了半许。
正这时,女童见她许久不言,小脸上竟也有些紧张,“娘亲可是不喜让姨娘们知晓你便是我娘亲?娘亲,这事不是悦儿说出去的,悦儿也不知姨娘们怎么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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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信笺何意
凤瑶神色微变,目光再度朝她望来,瞳孔之中映着的,全是她紧张畏惧的脸。
一时,凤瑶当即收敛住了面上的复杂,仅是再度放缓了嗓音,只道:“我并未生气,悦儿莫要担心。”
这话一落,眼见女童蓦地松了口气,她才稍稍将目光挪开,只道:“后院的山茶花,当真开得极为好看?”
她不深不浅的转移了话题撄。
女童急忙点头,“的确好看,一大片一大片的都是,特别好看。”
是吗?
记得第一次入得这摄政王府,便见这王府之中,并无牡丹这些富贵的花种,倒是见得有不少茉莉或是其它,甚至颜墨白那厮,也曾说过他喜亲自动手去种些茶树,再摘些茶尖,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而山茶花的品种,也非寻常府邸喜欢栽种的品种,那颜墨白则在这院内栽了大片山茶花,又是可有别的意义?
思绪翻转之中,足下也稍稍放缓了下来偿。
女童抬头瞅了瞅凤瑶,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并未言话,仅是垂眸下来,乖巧的跟在凤瑶身边,再在合适的时候领领路。
一路往前,烈阳极盛,而待绕过几条小道后,瞬时,一股淡香夹杂着周遭的热风迎面而来。
凤瑶神色微动,抬眸之间,便见那小道的尽头,果然有一片山茶花,且花丛之中不仅有凉亭耸立,还架着两架秋千。
花丛浮动,凉亭与秋千也互相配衬,不得不说,这摄政王府的后院,虽无半许以前花谨说的那般奢华成风之意,倒也着实是清雅别致。
那颜墨白,倒是好生享受。
凤瑶眸色一深,正如是思量,女童似是已等之不及,急忙扬头朝凤瑶灿笑,“娘亲,悦儿想去玩儿秋千。”
凤瑶微怔,下意识的点头,不料女童再度用力,急促的将她朝前方拉去。
她按捺心神一番,兀自配合,待得快步行至秋千边时,凤瑶犹豫片刻,终归是将女童抱着坐在了秋千上reads;。
“娘亲推我,推我。”女童笑得欣悦之际,稚嫩的嗓音不住催促。
凤瑶神色也越发的放缓了半许,而后微微抬手,推了推她小小的脊背。
一时,孩童随着秋千荡漾而起,咯咯的笑出声来。
凤瑶静静的观她,一时,瞳孔深处,也逐渐漫出了半许暖意,唇角,也稍稍的勾了起来。
她并非太过良善之人,是以,也并非太过喜欢孩童,只不过,这女童悦儿,似能当真触及到她的内心一般,让她防不胜防的因着她稚嫩的嗓音及灿烂的笑容,而卸下心防。
又或许是,同是无父无母,同病相怜,是以才会去不自觉的包容与理解,又或是,心底一直秉承着长辈之性与长公主的威仪,是以,也不愿与一个孩童狰狞计较,跌了面子。
思绪翻腾,有些杂乱无章,心境,则起伏摇曳,似有什么东西在默默的被勾起,甚至升腾一般。
不久,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则是片刻,那脚步声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刚毅煞气的嗓音,“长公主,小主子这里便由伏鬼来推,您先去凉亭里坐坐,避避暑。”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停留在女童身上的目光也微微而挪,先是朝身后的伏鬼扫了一眼,随即再顺势一挪,则见那满身素白的颜墨白,竟已坐在了不远处的凉亭内。
“这里,便交给你了。”凤瑶默了片刻,才将目光从凉亭内收回,随即不深不浅的朝伏鬼吩咐一句。
伏鬼垂眸,淡漠刚毅的点头,并未多言,仅是女童眼见凤瑶要走急忙出声而唤,伏鬼则瞬时上前立在秋千旁,刚毅煞气的嗓音也突然间变得有些僵硬与别扭,“小主子,长公主仅是去凉亭坐坐,并未离开,您无需担忧。”
这话一落,女童这才放心下来。
凤瑶也未多言,仅是略微温和的朝女童扫去,眼见她释然的朝她咧嘴而笑后,才回眸过来,缓步朝不远处的凉亭而去。
一路过来,足下行得缓慢,待得踏入凉亭之际,才见凉亭纱幔纷飞之中,石桌上竟已摆了糕点茶盏,甚至还有几碟果盘。
而那满身素白的颜墨白,正将目光落向不远处秋千上的女童,面容俊然清雅,则也仅是片刻,他便回眸过来,望向了刚刚立在石桌旁的凤瑶,随即笑得温润,平和而道:“方才见长公主推悦儿玩儿那秋千,倒觉长公主有贤妻良母之性。”
他突然便是这话。
凤瑶眼角一挑,低沉淡道:“摄政王这话,莫不是在戏谑本宫?本宫倒还记得,以前摄政王曾说本宫虽是巾帼不让须眉,但也性子太烈,且声名不善,不易,下嫁出去。”
她这话也不深不浅,略卷几许不曾掩饰的淡漠。
待得这话一落,她缓缓就着石凳坐了下来,而后目光一抬,再度望向了隔桌而坐的颜墨白。
他面色并无变化,瞳孔之中,也平润依旧。
待得片刻后,他才缓声而道:“是吗?想来长公主以前许是听错了,微臣再怎么,也不会对长公主说出那番话才是。再者,长公主本是倾国之容,再加之身份显赫,如长公主这般人物,下嫁自然容易,只是,就不知长公主此生之中,是否会为自己日后的幸福考量,下嫁出去了。”
说着,轻笑一声,“毕竟,长公主满身血仇,又得肩负大旭江山,还得顾及皇上,是以,长公主许是无暇为你的中终身之事考量才是。”
大抵是两人之间极为熟悉了,又或是这颜墨白历来胆大妄为,口无遮拦,是以这番大逆不道的戏谑之词,他竟也能说得如此的随意淡定reads;。
凤瑶眼角一挑,面色越发清冷。
若非这颜墨白提及,她自是不曾考虑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自打家境陡变之后,也自打心底记挂着的司徒夙彻底变为仇人之后,对待所谓的男女感情,她姑苏凤瑶,早已是嗤笑冷讽,不再抱有半许的信任了。
这天下之间,最惑人的是感情,最无情的,自也是感情,是以,放眼这天下之间,能当真因为相爱而走到一起的人,无疑是少之甚少,便是她姑苏凤瑶往日极为相信所谓的缘分,情窦初开,到头来,却是当头棒喝,跌得鲜血淋漓。
是以,心底千疮百孔,无情了,便也不会再信男女之情了,而到了这种地步,满身的血仇,肩负重任,嫁不嫁人,似也不再重要了。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也沉寂了下来,并未言话。
颜墨白略微认真的观她,半晌之后,突然稍稍挪开目光,平和而道:“长公主才年约十八,花季正盛。虽不得不背负责任,但该属于长公主的幸福,自也不可错过才是。一味的成熟老练,无疑劳累至极,并非好事,再者,微臣看长公主推悦儿荡秋千之际,便笑得自在从容,如此,长公主又何不稍稍敞开心来,该威仪之际,则威仪,该放松之际,则放松?”
凤瑶瞳孔微缩,淡漠观他。
他笑得从容而又温润,“微臣之言,发自肺腑,长公主若是不喜听,可当微臣从未说过。”
凤瑶淡道:“家境陡变,人性也跟着陡变,突然间历经了太多世事,若要再恢复轻松自在的状态,早已不成。毕竟,内忧外患之下,四方皆是开弓上弦的利箭,稍有不慎,便要掉了性命,一败涂地,如此,摄政王竟让本宫放松,甚至让本宫如少女一般去追寻幸福?”
说着,冷嗤一声,“摄政王这两日,莫不是姬妾环绕,风月享受得太过沉醉了,是以,竟也敢如此与本宫言道,干涉本宫私事了?你这番言语,虽发自肺腑,但用在本宫身上来劝慰,无疑是,以下犯上,不值一提!”
她这番话也说得极狠,未给这颜墨白半许面子。
待得这话一落,颜墨白面色仍是未变,整个人依旧从容如初,只道:“微臣,也只是不愿长公主太过辛苦罢了。毕竟,大旭之国,还得靠长公主撑着,若长公主累倒了,自也不妥。”
凤瑶冷道:“好一番为国为本宫的考量之言,就不知摄政王这话,是否为真了。”
“微臣这话,也是发自肺腑。”
“肺腑之言太多,倒不易让人相信了。本宫之事,摄政王无需置喙太多,而今,本宫只问你一句,国师今日留信于你,信上写了些什么?”
这话一落,凤瑶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略微一深。
颜墨白并未言话,仅是狰狞的指尖微微而动,随即从宽大的袖袍中逃出了一张信笺朝凤瑶递来。
“国师字迹,想必长公主识得。”他缓道。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耽搁,当即淡漠无波的伸手将信笺接过,则见信笺之上,正留着几排隽秀的墨字:
月余之余,多事沸腾。鸾星而动,尚可迎娶。
瞬时,凤瑶目光也骤然起伏开来。
这信笺上的字迹,的确是国师的字迹,只不过这信笺上的内容,又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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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仪是何
可是在说月余之际,是多事之秋,但这鸾星而动,尚可迎娶又是何意?难不成,是想特意嘱咐颜墨白迎娶谁人?
思绪翻腾,一时,复杂与疑虑之意也在心底盘旋回荡。
她兀自沉默了半晌,才抬眸朝颜墨白望来,阴沉而道:“国师对你留这几句话,是为何意?撄”
他面色并无半许的变化,神色,也从容如初。
仅是片刻后,他便云淡风轻的朝凤瑶勾唇一笑,“其实,微臣也不知国师这话,究竟何意呢。本也想着长公主与国师相处多年,自该对国师极为了解才是,是以才有意将这信笺上的内容告知长公主,让长公主来参透这信中之意,难不成,长公主此际看了信笺后,竟也不知国师此话何意?”
他嗓音依旧温润,闲雅平和得犹如一汪清泉,似是不带任何的嘈杂繁复,令人闻之在耳,如沐春风。
只奈何,凤瑶的重心全然不在这颜墨白醇厚温润的嗓音上,心底深处,也依旧是起伏连连复杂交织。
她并不信颜墨白这话。毕竟,国师能对他写出这些话来,自是在劝慰,而至于劝慰这颜墨白迎娶何人,想来自也只有这颜墨白清楚。
毕竟,颜墨白的感情之事,她并不了解偿。
思绪翻腾,凤瑶面色也越发复杂。
大抵是瞧出了凤瑶的不信,颜墨白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幽远清透,随即薄唇一启,继续道:“微臣之言,的确属实,国师这话,微臣当真不知何意,望长公主明鉴。”
凤瑶瞳孔微缩,嗓音稍稍一挑,这才出声而道:“摄政王不知国师此言何意,本宫,倒稍稍猜到了一些,不若,此际便让本宫为摄政王解惑?”
他极为难得的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之间,便依旧笑得温润如初,“长公主请说,微臣,洗耳恭听reads;。”
凤瑶也不打算与他拐弯抹角,阴沉而道:“国师前两句,自是在说月余之际,乃多事之秋,想来诸事都需谨慎与防备。而后面两句,则在提醒摄政王,你月末之际,许是红鸾星动,需迎娶一名女子。”
说着,眼角一挑,嗓音也跟着一挑,“摄政王曾对本宫说过,你这满院的姬妾,都是各大朝臣或是其它家族所送,你并无真正钟意的女子,而今,竟连国师都要让你月末之际迎娶一名女子,是以,国师此番之举,可是早已知晓摄政王心底有心仪之人,如此,摄政王当初在青州之际与本宫言道你并无心仪之人,可是在刻意的欺瞒本宫?”
似是未料到凤瑶会想得这般远,颜墨白面上温润的笑意也稍稍僵了半许。
却也仅是片刻,他便稍稍收敛住了面上的笑意,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望着,奈何眨眼之间,他瞳中竟漫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随意与戏谑,随即挑声而问:“微臣是否有心仪之人,也终归是微臣的私事。是以,长公主此际能如此质问,可否在恼怒微臣将长公主蒙在鼓里?亦或是,长公主不喜微臣有心仪之人?”
凤瑶冷道:“摄政王这话,倒是胆大妄为了。你乃大旭权臣,你若有心仪之人,本宫何能不快?今儿既是国师都对你留了书信,让你迎娶那女子,而今,本宫自也要顺着国师之意,对摄政王做回好事才是。”
说着,嗓音越发一挑,“说吧,你心仪之人是谁?本宫今日回宫之后,便顺国师与摄政王之意,专程颁布懿旨为你赐婚。”
她语气依旧极为直白,冷凉之中,也透着几许淡漠,只是不知为何,心底深处,竟漫出了几许怪异,再瞧这颜墨白虽是满身温润,但面上的笑容着实虚浮表面,看着太假,是以,也不知哪家的姑娘如此倒霉,竟被这假仁假义的颜墨白给相中了。
思绪至此,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奈何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那双深幽温润的瞳孔也不深不浅的朝凤瑶落着,待得片刻后,他才薄唇一启,略微认真的道:“长公主能分析出这点来,倒也出乎微臣意料。不瞒长公主,微臣也不知国师为何会对微臣留下这般书信,也不知国师要让微臣迎娶何人,但微臣心底,的确无真正心仪之人,是以,长公主若要对微臣赐婚,怕要辜负长公主好意了。”
是吗?
凤瑶淡漠无温的道:“都到了此际,摄政王还不愿意说真话?”
说着,瞳孔骤然而缩,心底也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又或者,摄政王心仪之人的身份极为特殊,甚至特殊到让本宫都无法赐婚?就比如,你那心仪之人,并非大旭之人”
她尾音拉得略微幽长,嗓音中的探究与复杂之意,也彰显得淋漓尽致。
颜墨白叹了一声,“微臣心底,确无心仪之人,长公主明鉴。”
他并未太过解释,仅是力挽狂澜一般,仅是言道了这句话,且神态与语气都略显恭敬与无奈,着实让人挑不出任何刺来。
凤瑶瞳孔明灭不定,面色,复杂与森凉交织,只是满心的怀疑之话,也稍稍被她压了下来。
凭如今这颜墨白的态度,想来她无论说什么,这颜墨白都不会承认了,是以,多说无益,今儿若当真想在他嘴里知晓些什么,定不容易了。
凤瑶心底也略微了然,满目沉寂,并未言话。
正这时,不远处的女童似是荡秋千荡得累了,而后便让伏鬼将她抱了下来,待在地上站稳后,她便小步朝凉亭而来。
待入得亭子,她小脸上荡着疲惫,又或许是玩闹得太过,此际竟忍不住咳嗽起来reads;。
“娘亲。”待忍住咳嗽后,她先是朝颜墨白扫了一眼,而后便朝凤瑶扑来,凤瑶神色微动,双手接住了女童,随即忍不住抬手稍稍为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渍,低低而道:“可是累了?”
女童点点头,“伏鬼叔叔推的秋千最高了,悦儿好生喜欢。”
正好一落,纵是满面热汗与疲倦,竟也会咧嘴朝凤瑶灿然而笑。
“便是好玩儿,也不可如此玩儿,悦儿满身是汗,便莫要让你娘亲担忧了,先回寝院沐浴休息可好?”正这时,颜墨白懒散缓慢的出了声。
女童怔了一下,待片刻回神过来后,倒是扭头朝颜墨白望去,极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而后便朝凤瑶道:“娘亲先在这里等等悦儿,待悦儿沐浴过后,再过来寻娘亲。娘亲且莫要先走了。”
她似是有些不安,稚嫩的嗓音也略微透着几许紧张。
凤瑶默了片刻,缓缓点头。
女童这才释然而笑,随即才缓缓转身,小步踏出了凉亭。
伏鬼也未耽搁,朝颜墨白扫了一眼后,便也踏步朝女童跟去,待得二人走远,颜墨白才将目光收了回来,随即勾唇朝凤瑶笑笑,“孩童天真,倒也极为怜爱。这女童悦儿,长公主可是当真喜欢?”
凤瑶淡漠观他,“与其说本宫喜欢,倒不如说摄政王喜欢。本宫倒是未料到,如摄政王这般人物,竟也会对孤儿如此优待。”
“微臣自小也是孤儿,同病相怜,是以此际既是有能力养他们,自也该将他们收入府中,好生养着。”他依旧答得云淡风轻。
凤瑶眼角一挑,只道:“摄政王宽怀仁义,自然可敬,只是,就不知日后摄政王有自己的子嗣时,是否还能一如既往的优待他们。”
颜墨白勾唇而笑,“长公主倒是替微臣考虑得远。微臣都无心仪之人,又何来子嗣。”
凤瑶冷笑一声,“这摄政王府满院姬妾,纵是摄政王无心仪之人,但酒后乱性,也随时可发生。又或者,摄政王许是突然哪日便想通了,欲要真正的子嗣了,那时候,想必这满院的姬妾,自也会心甘情愿为摄政王繁衍子嗣的。”
这话,凤瑶说得依旧极为直白,淡漠之中,也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嘲讽。
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眼角也微微一挑,那双身后懒散的目光,则静静的朝凤瑶落着。
凤瑶满身淡漠,对他这目光也分毫不避,待得片刻后,颜墨白终于勾唇一笑,慢腾出声,“怎长公主对酒后乱性,传宗接代这些男女之事如此上心?”
凤瑶面色不变,淡漠观他,并不言话。
他面上的笑容突然间深了半许,继续道:“微臣,许是不是个真正良善之人,是以,若养子嗣,倒也麻烦。毕竟,若子嗣日后长大了,知晓微臣的人格与作风后,许是会以有微臣这个爹爹为耻呢,如此,既是要祸害子嗣,那还不如,不要子嗣。更何况,微臣还无心仪之人,便是要破罐子破摔的繁衍子嗣,自也得,与心仪之人一道繁衍才是。”
是吗?
他这话,虽话语内容透着几许平实,但那脱口的语气,着实是懒散随意,调侃之气也是略显浓厚,全然不像是说的真话。
凤瑶冷笑一声,“世上男儿,倒是极少有人不喜子嗣的,更何况,如摄政王这般身份显赫之人,该更需繁衍子嗣,广大门楣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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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可以重用
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摄政王这席话,倒也让本宫诧异了呢,摄政王不是自诩是忠臣吗,怎如今竟说自己是个并非真正良善之人了,甚至还担忧你的子嗣会以你为耻?”
这话一落,凤瑶瞳孔一缩,越发沉寂淡漠的观他。
他则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面上并无太多情绪,更多的,则是悠然如风,懒散随意的温润。
“毕竟,占据着佞臣之名,纵是微臣本性极好,但头上顶有佞臣之名,终归是要让子嗣受得牵连的。”
他这话说得极为懒散缓慢,无波无澜之中,着实让人揣度不出他的情绪来。
只是这话入耳,凤瑶面色也再度沉了半许,心底深处的嘈杂厚重之意,也越发的浓烈深沉。
这颜墨白啊,本就圆滑无比,能将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是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倒也不好分辨,也难得费心费神的去分辨。
说来,手头无确切的证据,自能奈他不得,便是他此际慢腾悠然的随口应付于她,她虽恼在心底,却也奈他不得。
心思至此,凤瑶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沉默了下来。
待得半晌后,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摄政王是否想要子嗣,是否忌讳声名,这一切,自与本宫无关。而今,本宫倒得提醒一句,关于国师信笺中提及的让摄政王迎娶女子之事,本宫并不会多加插手,甚至还会亲自为摄政王颁布懿旨赐婚,但若是,摄政王要娶之人乃我大旭敌对之人,甚至声名狼藉且对我大旭不利之人,这婚事,便是国师答应,本宫,定也不会同意。”
他神色微动,微微而笑,“长公主究竟在忌讳什么?”他问得直白reads;。
凤瑶淡漠观他,“并非在忌讳,而是在警告摄政王罢了。毕竟,摄政王位高权重,若再迎娶他国之人,亦或是迎娶对我大旭极有反心的大臣之女,如此,本宫自得为大旭安危考虑,不支持摄政王这桩婚事才是。偿”
“长公主何须对微臣如此防备,先不言微臣并无心仪之人,迎娶之事也不过是一句空谈罢了,就论国师仙风道骨,精明擅卜,就凭这点,国师若让微臣迎娶何人,自也有国师的道理与考量,长公主不信微臣,自也该信国师才是。”
凤瑶冷道:“国师也是人,偶尔自也会有出错之时,是以,本宫自然要严然把关。”
颜墨白微微一怔,温润的面上也漫出了几许幽远,随即慵然带笑的朝凤瑶望着,“长公主如此地方,满身戒备,倒是累。”
凤瑶淡漠观他,面色,也稍稍一沉。
“倘若摄政王能衷心为国,彻底消除本宫对你的顾虑,本宫,自不会如此累,反倒还会轻松许多。只奈何,摄政王满腹深沉,本宫看不透你,是以,自然也不可全数松懈,想必摄政王对本宫,也该是防备算计,不曾懈怠才是。如此,你与本宫,都是彼此彼此,又何来独独说本宫累?”
颜墨白略微认真的望着,面上依旧儒雅从容,瞳孔之中,也无半许的变化与起伏,“长公主与微臣,自然不是一样。长公主不止要防朝臣,防微臣,更还得防身边人,而微臣,光明正大,谁也不防。是以,微臣能安然而活,闲暇之日摆花弄草,日子清闲,而长公主你呢?本为少女,却活成了夜叉怨妇,长公主你,怎能比得过微臣,呵。”
清幽随意的嗓音,透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悠然与戏谑。
奈何这话落在凤瑶耳里,却顿时炸开了一方波澜。
夜叉怨妇?
这厮是故意的,定是在戏谑她了。
一时,心底虽起伏重重,暗自恼怒,但也不得不说,这颜墨白说得未错,如今的她,早已是颠覆了所有闺阁女子该有的娇然,活脱脱演变成了朝臣生惧的夜叉。
甚至于,京都也有舆意盛传,说她凶,说她恶,只奈何,满身疮痍,内忧外患,她姑苏凤瑶,也只能摆脱所有娇儿弱女的姿态,佯装强势。
没人会记得,曾经的姑苏凤瑶,虽顽劣成性,但也有娇女之时,也没人记得,夜叉如她,也曾在道行山中,情窦初开,爱那司徒夙,爱得轰轰烈烈。
没人记得的,就连此际的她,都已忘却不少了,只是此番再忆,竟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切,都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突然间,思绪翻腾,也不知为何,往事陡然浮出,心境,也变得幽远苍凉开来。
那些所有的往事,都是她千疮百孔的心上的一道长疤,摸不得,触不得,偶尔触及了,便会苍凉,疼痛,甚至溢血。
袖袍中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握成拳,凤瑶僵然而坐,整个人,也无端的厚重僵硬。
她目光极沉,沉得难以附加,清秀倾然的面容上,也是复杂起伏,苍凉,却又坚定坚强。
待得许久后,她才薄唇一启,终究是极深极沉的出了声,“摄政王的确比本宫过得好。只不过,这也不能成为摄政王得意与嚣张的本事。本宫防你,防朝臣,甚至防天下之人,又能如何?本宫是凶,是恶,是母夜叉或怨妇又能如何?只要守住大旭江山,繁荣昌盛,本宫便是丢了这条性命,也绝无怨言。”
颜墨白极为难得的认真观她,深幽的瞳孔,竟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reads;。
“长公主仁义大爱,微臣评判不得。但有一点,长公主也是人,也会累。那大旭江山,并非长公主你一人的,是新皇的,长公主敢为这大旭丢了性命,最后也不过是为新皇做了嫁衣,而长公主你呢?你只能徒留恶名罢了。如此,有何意义?但凡满身疮痍,千疮百孔之人,更该活得潇洒向上,而不该日日防备紧张,殚精竭虑,微臣如此,长公主亦该如此。”
凤瑶冷笑一声,森凉而道:“摄政王如此劝慰,是为何意?是想让本宫卸下心房,卸下大旭朝事,自私的去做一个潇洒自如的人?”
颜墨白垂眸下来,默了片刻,平和而道:“微臣,只是觉得长公主累了罢了。这大旭江山,长公主守着极好,但若长公主能卸下心防,用人不疑,用心生活,便是最好。毕竟,除却这大旭江山,长公主这条命,便是你最为重要的,若连你都不在意,旁人也劝慰不得。再者,长公主当日城墙一跃,伤重不起,差点丧命,而今虽突然恢复过来了,但也并非全然恢复,不是偶尔之际,仍会心口绞痛?”
心口绞痛?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也越发森凉与防备,“摄政王究竟想说什么?”
颜墨白神色微动,缓道:“微臣只是,想让长公主稍稍放松,不要太过操劳罢了,这是微臣之愿,也是国师之愿呢。再者,朝堂之中,长公主若能卸下防备,微臣这人,倒也可好生重用的。”
说来说去,这厮终归是点明重点了。
绕了这么大个弯子,到头来,这厮不过是在说他自己可以重用罢了。
听到这里,凤瑶眸色陈杂翻腾,面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鄙夷与冷嗤。
“摄政王要自行举荐,要让本宫重用于你,又何必拐弯抹角?”凤瑶冷道。
他眼角稍稍一挑,瞳孔之中略带微诧,似是并未料到凤瑶会突然这般认定。
他默了片刻,才缓缓按捺心神一番,勾唇朝凤瑶微微一笑,似如将计就计一般,又似如云淡风轻一般,懒散缓慢的道:“长公主历来对微臣有所成见,是以微臣此番也不得不稍稍拐弯抹角,若是直接而言,想必目的还未道出,便先被长公主拒绝与讽刺了。”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再者,微臣此言也并无恶意,而是想帮长公主罢了。微臣虽声名略有不善,但对大旭也并无歹意,倘若长公主能对微臣不疑,微臣自也能帮长公主分担朝事。”
凤瑶神色浮动,思绪翻涌,并不言话。
他温润平和的静静观她,也极为难得的未再出声。
一时,周遭气氛略显沉寂,徒留淡风浮动,隐隐夹杂着花香,倒是略微沁人心脾。
待得沉默半晌后,凤瑶才稍稍伸手掠了掠被微风拂乱的额发,目光再度朝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本宫是否对摄政王消除成见,便全看摄政王的诚意了。倘若这一月内,摄政王能做出些让本宫改变看法之事,本宫定会重用于你,倘若做不出,且朝中的墙头草也全数被扶正后,那摄政王你,便得按照你与本宫以前的约定,自行辞官归去。”
颜墨白勾唇一笑,懒散而叹,“微臣连救了长公主性命,都无法让长公主改变看法,如此,长公主这番规定,微臣倒是有些难办。”
“既是难办,那便早些卷包袱走人。”凤瑶淡漠无波的道,这话一落,沉寂的瞳孔再度朝他落来。
他面色分毫不变,整个人依旧笑得儒雅如风,目光在凤瑶面上扫了扫,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周遭再度沉寂下来,颜墨白满身从容淡定,许久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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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朝一日
凤瑶终归是兴致缺缺,也不愿与他就此多言,仅是冷沉而道:“今日便到此为止,望摄政王记住本宫今日之话。再者,大盛大公主那里,便劳烦摄政王亲自去迎接了,但若摄政王胆敢整出些幺蛾子来,本宫自会对摄政王你,追究到底。”
颜墨白懒散道:“微臣双腿有恙,身上的伤势也未愈合,怕是无法前去迎接大盛公主。”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也陡然一沉。
颜墨白微微而笑,深黑的瞳孔中略有微光滑过,则是片刻,他薄唇一启,继续道:“只不过,既是长公主如此吩咐了,微臣便是重症在身,自也得前去迎接大盛公主才是。”
冠冕堂皇的一席话,说得倒像是不顾己身且誓要完成她的命令一般。旁人若是观之,自会觉得这颜墨白极是忠诚,便是有伤在身也会奉命行事,但这话入耳,再见着颜墨白那戏谑懒散的笑意,凤瑶只觉颜墨白这番话无疑是戏谑讽刺,刻意说出来逗弄她的。
一时,心底也沉了半许。
却也仅是片刻,凤瑶按捺心神的道:“摄政王能奉命前去,本宫自是欣慰。”
说着,瞳孔微缩,低沉而问:“今日,摄政王的双腿恢复得如何了?”
他面上的笑容莫名的增了一重,“不过是皮肉伤罢了,虽不严重,但也不容易好。多谢长公主挂记。”
“王府大夫的医术,本宫倒也不放心,毕竟,摄政王虽是皮肉伤,但仍是伤得极重,差点丧命,正巧,本宫如今稍微有空,不若,本宫再为摄政王身上的伤口诊治一番?”
凤瑶嗓音低沉而又沉寂,语气中虽是并未夹杂任何的嘈杂与怒意,然却无端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厚重与威胁。
颜墨白瞳孔一缩,面上的笑容再度几不可察的减却了几许,深黑的眼瞳再度将凤瑶仔细打量了几眼后,笑得温润,“不必了,微臣岂敢让长公主为微臣诊治。再者,不过是些皮肉伤,王府的大夫也能好生诊治,长公主不必”
“那怎么可以,摄政王乃我大旭权臣,身份显赫,而今摄政王伤势本为严重,甚至也无法自行行走,本宫作为监国公主,无论如何都该担忧摄政王伤势,加之医术在手,也自该为摄政王好生看看伤。钤”
未待他后话道完,凤瑶已漫不经心的出声打断。
颜墨白怔了怔,到嘴的话也全数噎住,深黑的瞳孔依旧静静落在凤瑶面上,却未来得及言话,凤瑶已极为干脆的站了起来,两步便行至了他身边。
“不必劳烦长公主了,微臣的伤势,微臣心底有数。”颜墨白终于是全然不笑了,语气也略有几许挑高。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放于眼里,目光微微朝下,落到了他腿脚上,阴沉而道:“摄政王是自行抬腿让本宫看伤,还是让本宫亲自动手?”
颜墨白瞳孔一深,略微认真的朝凤瑶缓问:“长公主当真要如此?”
“摄政王有伤在身,正巧,本宫会医术,自该好生为摄政王诊治。免得到时候摄政王又重伤得下不了榻,惹得大盛公主一行追究我大旭之责。”
颜墨白平缓而道:“长公主不是对大盛嫉恶如仇吗,怎如今突然担忧大盛咎责了?”
凤瑶冷道:“摄政王最初不是还在提醒本宫莫要感情用事?本宫再怎么恨大旭,尚且也不会拿大旭国运与大旭百姓的性命来玩笑,便是要报仇雪恨,自也得待大旭强势后再说。”
说着,眼角微挑,话锋一转,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摄政王这双腿,究竟是抬还是不抬?”
颜墨白眉头皱得更甚,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也越发深沉。
待得半晌后,他终归还是略微努力的抬腿,而后将腿脚放在了一旁的矮凳上。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观他。
他抬眸朝凤瑶扫了几眼,清风儒雅的面上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幽远和无奈,随后,他那满是狰狞伤痕的指尖也微微一动,开始逐渐掀开了他的锦袍。
大抵是怕触碰到了伤口,又或是天气炎热之故,颜墨白锦袍下并未穿亵裤,是以此番稍稍往上撩开锦袍,才见他的双腿上,伤口依旧狰狞,虽未再溢血了,但伤口处有暗红结痂,且两只腿脚也是极为的红肿骇人。
本是打算看这颜墨白的笑话,威胁几下,但如今瞧得他双腿如此红肿狰狞之态,她瞳孔也莫名的紧了半许。
都已肿成这样了,竟还不消停,今日竟还要领她一道来这后院坐坐。
且不说这后院虽山茶花烂漫,但也并非太过惊艳,就凭这颜墨白肿着腿脚还要执意与她过来,凤瑶便突然发觉,这颜墨白行事,也着实有些不按常理,让人全然的猜之不透。
“如此看来,摄政王腿脚的伤势,似乎并不乐观。”凤瑶默了片刻,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颜墨白面色不变,整个人依旧平和如初,“再过几日,伤口的红肿便可消却。”
这话一落,狰狞结痂的指尖微微一动,似要缓缓扯下锦袍掩盖伤口,凤瑶瞳孔微缩,淡漠的提手搭在了他的手背。
他的手蓦地僵在远处,连带目光都几不可察的沉了沉,凤瑶则并未将他的反应太过看在眼底,仅是低沉而道:“摄政王这伤势,倒是不容乐观,如此,本宫还是为摄政王稍稍施针一番。”
他眼角再度一挑,“不必了”
奈何后话未落,凤瑶再度出声打断,“望摄政王唤侍奴过来,让其速速备好银针送过来。”
颜墨白后话下意识的噎住,仔细凝了凤瑶片刻,眼见凤瑶着实不像是在玩笑,他那墨眉再度稍稍的皱了起来,似是略微认真的思量了片刻后,才扭头朝亭外一望,“来人。”
这话一落,青桐第一个小跑从路道一侧闪了出来。
“备银针。”颜墨白并未耽搁,待得目光朝青桐一落,便已淡漠无波的出了声。
青桐顿时停住脚步,恭敬的朝颜墨白应了一声,随即目光下意识的朝凤瑶望来,拘谨的咧嘴笑笑,而后才转身跑开。
青桐速度极快,仅是片刻功夫,他便携着银针归来。
凤瑶伸手接过银针后,便开始拈上其中一枚银针,作势朝颜墨白那红肿不堪的腿脚扎去。
颜墨白眼角一抽,未待凤瑶指尖的银针落下,便略显微诧的道:“长公主要施针,不先为微臣把把脉?若微臣脉象平稳有力,再加之伤口此际也覆了伤药,想来不扎针也是尚可。”
凤瑶指尖一停,明晃晃的银针也顿在了半空。
仅是片刻,她便按捺心神的道:“怎么,摄政王怕了?”
颜墨白稍稍放缓了嗓音,云淡风轻的勾唇笑了,“长公主误会了,微臣只是”
依旧是懒散平和的嗓音,无波无澜,似是从容如初,奈何后话依旧未曾道出,凤瑶指尖的银针便已是扎在了颜墨白的腿上。
刹那,颜墨白嗓音戛然而止,清风儒雅的面容,也稍稍扭曲了一下。
“长公主小心些,主子疼了。”青桐惊在当场,待回神过来,紧着嗓子急忙道。
“去备烛台与烈酒。”凤瑶满面淡漠,头也不抬的朝青桐吩咐。
青桐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是不敢言话,仅是将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则见颜墨白正微微蹙眉,深邃无底的目光朝他一扫,竟不深不浅的点了头。
青桐顿时又惊又急,无奈之间,只得迅速转身小跑离去。
凤瑶分毫未扰,指尖逐渐施针,仅是片刻,银针便在颜墨白腿脚狰狞的伤口处徘徊了一列,待得青桐将烛台与烈酒备来,凤瑶才终于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正微微蹙眉,那双深邃沉寂的目光,正静静的望她。
瞬时,二人目光相对,一人深沉,一人淡漠。
凤瑶阴沉而道:“摄政王伤势严重,需剥肉清脓,摄政王忍着点。”
这话一出,颜墨白并无反应,青桐则在一旁倒吸了口冷气。
凤瑶目光依旧静静的落在颜墨白的瞳孔,见他不言话,她眼角稍稍一挑,继续道:“摄政王若是怕痛,可直接与本宫说,如此,本宫下手可也稍稍轻点。”
颜墨白仍是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片刻,他便略微自然的挪开了目光,勾唇一笑,只道:“刮骨疗伤之事,微臣以前便自行做过,是以,疼痛虽剧烈,也不过刹那罢了,尚可忍受。长公主也无需估计微臣是否疼痛,只管动手便是,毕竟,能得长公主亲自屈尊降贵的为微臣疗伤,无论如何,都是微臣占了好处,总不能因为疼痛,便让长公主束手无脚才是。”
他嗓音依旧温润,无波无澜之中,透着几许极是诡异的平静,似是凤瑶当前,他竟当真不惧一般,整个人也闲雅得当,从容自若。
凤瑶仔细的将他打量了几眼,心底倒是略生佩服。
先不论这颜墨白品性如何,就凭这股临危不惧的淡定姿态,也足以让人另眼相待。再者,这厮似是的确不怕疼呢,甚至对他自己也极为狠烈呢,当日为了让她救他,他甚至不惜活生生的承受她一掌,不得不说,这颜墨白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也是森冷无情至极,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豁出去,是以,这般狰狞强劲的人物,又岂会真正怕痛?
心思至此,一时,心底逐渐漫出了几许无趣。
此番故意说要为这颜墨白看伤,也不过是因他方才之话而心有不悦,是以便想变相的对付他罢了,但如今看的他这般伤势,倒也觉老天都在替她惩罚这颜墨白了,且看这满是红肿的双腿,无需把脉,便知若不再行剥肉清脓的话,他这双腿,许是也要废了。
思绪翻腾,面色,也逐渐复杂开来。
正待凤瑶兀自沉默之际,颜墨白突然再度平和出声,“长公主直接动手便是,无需顾及微臣。又或者,微臣伤势狰狞,难入长公主的眼,微臣也可放下锦袍遮盖,免得污了长公主的眼。”
他这话极是云淡风轻,仿佛从不曾将腿脚的伤痛放于眼底似的。
凤瑶回神过来,清冷的目光朝他扫了扫,眼见他那满不在乎且清清淡淡的笑容,一时倒也觉得,这颜墨白虽对他自己极狠,但也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伤口都已如此严重,却还故作淡定,也不知该说这颜墨白太过无情,还是太过悲凉了。
心思至此,凤瑶目光也起伏了几许,待见颜墨白仍是笑得温润如风,她瞳孔微缩,淡漠而道:“摄政王面上的笑,倒是虚浮表面,难堪了些。”
她说得略微直白。
这话一落,便不再观他,仅是缓缓从袖中掏出匕首,而后将匕首的刀尖放在烛台的火苗上灼烧。
颜墨白微微一怔,却也仅是片刻,便平和而道:“笑容本是由面容来表露,微臣的笑容浮于表面,也是自然。”
凤瑶淡道:“摄政王要圆滑解释,随意便是。只不过,若一个人连对自己的疼痛与伤病都强行压制甚至不表露分毫的人,你与本宫相比,又好得到哪儿去?本宫是为国为民的操劳,防奸臣,防小人,是以不得不让自己劳损,而摄政王你呢?有病不宣,有伤不言,想必,摄政王每次大摇大摆的说你病了,许是假话,若你哪日面色苍白,却言道自己并无大碍,兴许才是真的身子不适了。”
这话一落,鄙夷的冷哼一声,随即稍稍将匕首从刀尖上拿回,晾了片刻,而后便略微干脆的划破了颜墨白皮肉上的脓肿。
颜墨白腿脚抑制不住的僵了一下,并未言话。
凤瑶瞳孔微缩,开始为颜墨白的伤口挤压淤脓。
周遭一片寂寂,无声无息,立在一旁的青桐,也早已是看得脸色发白。
颜墨白满面平寂,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坐着,深邃无底的瞳孔内,也早已敛却了笑意,仅是极为深邃的将凤瑶望着。
整个过程,凤瑶一直精神集中,挤脓的手法也极为干脆干练,待得许久后,她才将淤脓挤完,而后才稍稍松了口气,一点一点的开始拔除他伤口周围的银针。
沉寂无波的气氛,压抑得略微令人头皮发麻。
半晌,颜墨白凝在凤瑶面上的目光也略微松动开来,而后极为难得的低沉道:“多谢长公主。”
凤瑶眼角一挑,抬眸朝他望来,冷笑一声,“本宫仅是心软罢了,见不得可怜之人。倘若摄政王当真感激本宫的话,便一心为国,如此,本宫也能释然与安心,不至于让自己后悔救了个大奸大恶的佞臣。”
颜墨白面色并无太大变化,却是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稍稍将视线从凤瑶面上挪开,只道:“人情世故在微臣眼里,早已变得一文不值。亦如俗世冷漠,人心,便也变得冷漠。但这几日,无论如何,长公主对微臣,倒是用心了。”
用心?
凤瑶将拔除的银针全数放在石桌上,淡漠而道:“别将人心全数想得太坏,比起摄政王来,本宫终归是未有摄政王这般心狠的。今日帮你,不为其它,只因让摄政王早些安好,迎接好大盛公主与皇子之事,若此事出了差池,本宫对你,更会‘用心’。”
“大盛公主与皇子之事,长公主不必忧心。”颜墨白嗓音突然变得幽远,待得这话一落,他清俊无方的面容也变得复杂开来,随即话锋一转,低沉而道:“微臣想问长公主一句,倘若微臣并不懂知恩图报,甚至日后还会对长公主不利,长公主可会恼怒这几日救过微臣,甚至后悔为微臣处理过伤口?”
他嗓音极为幽远,似有复杂起伏之意在涌动。
凤瑶瞳孔也几不可察的缩了缩,深眼凝他,“救都救了,后悔有何用处。只不过,即便本宫百般抵触与不愿,但本宫,仍是信先帝的眼光,也信国师的眼光。”
这话,她也说得极为幽长,待得嗓音一落,她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深沉,分毫不愿错过他的半许反应。
只奈何,他那张清雅俊美的面上,除了幽远与沉寂之色,并无其它过多反应,整个人清清淡淡,却似有复杂重重。
他并未回话,整个人都似是沉默了下去。
凤瑶凝他片刻,神色微动,阴沉而问:“摄政王在想什么?若是有话,直说便是。”
这话一落,他才突然转眸朝凤瑶望来,瞳孔幽远,但却弯着眼睛笑了,“微臣这人,倒是着实不喜欠旁人的,但长公主三番五次让微臣欠你,微臣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懒散平缓的嗓音,虽说得不痛不痒,似如调侃一般,但他瞳孔中的深邃之色,却是怎么都盖不过去。
“这些虚话,多说无益,接触了这么久,本宫又不是不知你圆滑心性。”凤瑶淡漠而道,这话一落,也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了。
今日再度帮这颜墨白清理伤口,若说心底不犹豫,不恻隐,自是不可能的,只奈何,怜悯与恻隐之心,甚至国师的告诫之言,终归还是战胜了她心底的抵触,她终归未对这颜墨白的伤口戏弄,更也在仔细的为他清理伤口。
有时候,不是说要让自己变得冷狠无情,便能真正做到的,亦如她姑苏凤瑶,纵是极为努力的去威仪,去强势,去冷狠无情,但终归还是会有破功之际,又如这颜墨白说的一样,时刻都戒备提防,摆足强势之姿,也是极累的呢。
思绪翻腾,竟是想得有些远了。
待回神过来,只见颜墨白仍旧在静静观她。
凤瑶按捺了心神一番,才低沉而道:“今日只为你清理了腿脚的伤口,你身上的其余伤口,便让府内大夫好生清理,且让府内大夫记得,清理伤口之际,务必用银针控制筋脉,减少血液流动,再在极快的时辰内将伤口内的淤脓挤出。”
这话一落,颜墨白仍静静观她,神色似已极为难得的抽远,并未言话。
凤瑶眉头一皱,扭头朝青桐望来,“你可记下本宫方才的话了?”
青桐猝不及防的惊了一下,随即急忙点头。
凤瑶不再多言,回头朝颜墨白望来,继续淡漠无温的道:“今日这些事,便到此为止,望摄政王谨记本宫今日之言,也莫要忘了迎接大盛公主之事。”
说完,眼见颜墨白仍静静观她,虽破天荒的有着几许木头人的姿势,但他那黑瞳之中,却是深邃无地,复杂重重,而待她细观之际,却又觉得他目光散漫,神色发呆,似在深想些什么一般。
她眸色微动,心底也兴致缺缺,随即不再多呆,待冷扫他两眼后,便缓缓起了身,踏步离去。
“恭送长公主。”
身后,当即扬来青桐恭敬的嗓音。
凤瑶并未应声与回头,继续踏步往前,待再度朝前行了几步时,身后,则突然扬来了颜墨白那深沉得近乎于厚重不堪的嗓音,“倘若,微臣有朝一日会当真对大旭不利,长公主会如何?”
凤瑶瞳孔一缩,足下当即顿住。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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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此质问
她并未回头,更不曾言话,心底深处,则已掀起了大澜。
颜墨白这话何意?
什么是倘若有朝一日会对大旭不利?
他这深沉不堪的话,是否在预示着,他本就心有算计,甚至,本就有心对付大旭洽?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复杂蔓延,连带袖袍中的手,也不自觉的紧握成了拳头。
“摄政王若要对大旭不利,本宫,定会拼尽一切的杀了摄政王。”仅是片刻,她便强行按捺心神,阴沉冷冽的出了声。
“那微臣若是并未对大旭不利,而是突然暴毙身亡了呢,长公主会如何?会喜色难掩,还是,觉得可惜?”待得凤瑶这话一落,颜墨白再度厚重低沉的出了声。
凤瑶瞳孔越发一缩,待默了片刻,才阴沉而道:“若摄政王突然暴毙,本宫,便亲自送你一口棺材。钤”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当即再度干脆的踏步往前。
身后,再无嗓音扬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压抑。
奈何即便不回头观望,也觉得脊背上似有两道锋芒落来,待得走至小道的尽头拐角处,凤瑶突然回眸而望,遥遥之间,便见那凉亭内的素白人影,果然是脸面朝她,正静静的朝她望着。
一时,心口也不自觉的紧了半许,有些沉重,又有些莫名,而待深呼吸了两口,便觉心底释然了半许,而后回过头来继续踏步往前。
一路回京,车马摇曳。
待抵达宫门口时,凤瑶才领着王能下车而行。
回得凤栖宫时,时辰已是不早,天色也逐渐暗淡了下来,黄昏降至。
幼帝再度差人过来唤凤瑶过去一道用膳,凤瑶沉默片刻,终归委婉拒绝。待得自行在殿中用膳过后,便突然闻得宫奴汇报,今日许儒亦离宫离得有些早,而幼帝正用膳时,便被惠妃的宫奴唤去了惠妃殿。
乍闻这事,凤瑶脸色一沉,心底略生起伏。
因着赢易与幼帝之故,虽对惠妃极是抵触避讳,奈何仍是多次手下留情。
而今倒好,她多番留情,惠妃则不知收敛,变本加厉的蛊惑幼帝,不得不说,那惠妃啊,着实再度触了她的逆鳞。
思绪翻转,面色,也越发的阴沉森冷。
仅是片刻,凤瑶便起了身,缓慢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出得殿门时,只见殿外天色越发暗淡,周遭之处,已有宫奴开始一丝不苟的点着廊檐上的宫灯。
不远处,王能满身刚毅,静然而立,待见凤瑶出门,他神色微动,而后朝凤瑶恭敬而唤,“长公主。”
凤瑶瞳色阴沉,淡漠无温的道:“去惠妃寝殿。”
这话一落,未待王能反应,便已缓步朝前。
一路往前,越靠近惠妃寝殿,心底的森冷之意,便越发的严重。
待得终于抵达惠妃寝殿外时,便见惠妃寝殿灯火通明,夜色沉寂之中,而那寝殿之内,竟有孩童的憨笑肆意传来。
凤瑶眉头皱得历来,满面阴沉,王能扫她两眼后,便神色微动,转眸朝跟在一旁举着灯笼的宫奴示意一眼。
宫奴当即会意过来,立在凤瑶的身后扯声而唤,“长公主驾到。”
这话一落,殿内孩童的嬉笑声骤然而停,整个寝殿,竟也刹那的鸦雀无声。
仅是片刻,便有细碎的脚步声小跑而来,不久,凤瑶前方的朱红殿门,也赫然被人缓缓的打开。
一时,屋内的光线当即泄了出来,迎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
凤瑶顺势抬眸一望,便见前方的殿内,惠妃正坐在软榻,幼帝则正立在惠妃面前,整个人一袭黑紫的袍子,看似黝黑,且他那本是稚嫩的面上,此际竟也有几团似是脂粉大红的印记。
“奴才拜见长公主。”正这时,开门的宫奴急忙朝凤瑶行了一礼。
凤瑶回神过来,瞳孔一缩,一言不发的踏步入殿。
待站定在幼帝面前时,惠妃勾唇一笑,戏谑而道:“哟,今儿什么风竟将我大旭最是一手遮天的监国长公主给吹来了。”
凤瑶冷冽的扫她一眼,而后垂眸朝幼帝望来。
眼见凤瑶瞳色不善,幼帝似是有些紧张,整个人极是小心的朝凤瑶咧嘴一笑,紧张而唤,“阿姐,你怎来了。”
凤瑶满目沉寂的观他,此番离得近了,才觉他这满身的紫袍上竟绣着几朵白菊,而他脸上的殷虹印记,竟当真像是唇瓣而留的唇瓣。
突然意识到这点,凤瑶瞳孔骤缩,脑海似是突然轰的一下,惊震得脑海都跟着白了刹那。
瞬时,她强行按捺震惊颤动的心绪,阴沉而问:“征儿,你身上这衣袍,是谁人给你准备的,许嬷嬷?”
大抵是凤瑶的神情着实不善,幼帝面上的紧张也越发的深了几许,而后犹豫片刻,怯怯而道:“阿姐,征儿的这身衣袍,是惠妃送的。你看,极合征儿的身,征儿好生喜欢。”凤瑶目光森冷的朝惠妃扫去,“你为皇上准备的衣袍?”
惠妃勾唇一笑,戏谑淡漠,似是全然未将凤瑶满面的阴沉放于眼底,反而是有恃无恐又或是悠然挤兑的道:“是啊。本宫见皇上的衣袍都是一个色儿,是以便亲手为皇上缝制了这身衣袍,长公主,你看皇上穿着,多欣悦啊。不瞒长公主,这身衣袍是,是用了先皇曾经穿过的衣袍为布料改制,再在上面绣了大大小小四十四朵白菊,本宫啊,亲手绣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诚意十足呢。”
冗长懒散的嗓音,透着几许嘲讽与戏谑,甚至脱口的语气,也无端的显得尖酸刻薄。
只奈何,凤瑶已是瞳色起伏,心生震怒了,幼帝则未曾真正听出惠妃的话中之意,竟还在凤瑶面前怯怯的道:“阿姐,你这是怎么了,如何这般盯着惠妃?惠妃为征儿缝制这身衣袍,的确是吃了苦的,阿姐,征儿也极是喜欢这身衣袍,阿姐,你莫要这般盯着惠妃可好。”
稚嫩的嗓音,字字乖巧,但也在字字都在维护惠妃。
凤瑶着实不知此际心绪究竟如何,只是心口愤怒起伏,一股股莫名的失望之感也在心底蔓延滋长。
她垂眸朝幼帝望来,森然的瞳孔凝向了幼帝,低沉而道:“征儿也该是懂事的年纪了,惠妃缝制的这身衣袍究竟如何,你竟半点未有明白?”
大抵是心底太怒,凤瑶瞳孔的嗓音也未极好的控制,语气,也稍稍带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森凉。
幼帝脸色一变,犹如犯错的孩童一般垂头了下来,两只手紧张的缠在一起,随即突然而问,“阿姐可是忌讳征儿的这身衣袍是父皇穿过的衣袍缩改制的?但惠妃也与征儿说过了,惠妃极是想念父皇,思之成疾,她近些日子身子也不好,却还不眠不休的为征儿缝制这身衣袍,为的就是想让征儿穿上父皇的衣袍,也算是惠妃将对父皇的思念寄托在了征儿身上。再者,征儿也想念父皇了,穿穿父皇衣袍改制的衣袍,也是极好的。”
凤瑶心底起伏剧烈,森冷的目光,也将幼帝怯弱稚嫩的姿态全数收于眼底。
她并不想在自家幼弟面前发怒,更不想亲口数落于他,只是自家这幼弟,着实被惠妃祸得太深,便是穿了这身衣袍,竟还在为惠妃辩解。
思绪翻腾,凤瑶立在原地,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幼弟抿了抿唇,似是壮了胆子伸手拉了拉凤瑶的衣角,怯怯而道:“阿姐,你别生气了,可好?你若不喜征儿这身衣袍,征儿此际脱下便是了。”
他嗓音极为怯怯,却也委屈十足,待得这话落下,他眼中竟已带了泪水,整个人竟显得极为的小心翼翼,卑微可怜。
凤瑶深眼观他,并未言话。
纵是心底再大的火气,此际,也被自家幼弟这可怜的模样浇熄了大半。
她默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强行按捺心神的缓道:“阿姐并非要生气恼怒。而是,衣袍上绣这白菊,并非祥顺。”
幼弟似在努力的噎着眼泪,怯怯而问:“为何白菊并非祥顺?”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蓦地有些幽远,随即唇瓣一启,“就如,征儿以后祭祀之际,会对父皇的陵墓送白菊。而惠妃对送给征儿的衣袍上绣白菊,便相当于在给征儿送白菊”
话刚到这儿,凤瑶突然噎了后话,眉头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幼弟浑身一颤,似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整个人竟瑟瑟发抖,随即竟不可置信的朝惠妃望来,满目的震撼惊恐。
“不过是一件衣袍,长公主莫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便是在袍上绣四十四多白菊,也正是为了在悼念先帝。怎么,长公主如今,是要刻意误导皇上,让皇上恨上本宫?”
正这时,惠妃再度挑着尖细的嗓子出了声。
凤瑶转眸,冷眼观她,阴沉而道:“惠妃为皇上亲手绣袍之事,无论出于何种目的,本宫等会儿,皆会与惠妃好生闲聊,但此际,本宫未对惠妃言话时,也望惠妃莫要插嘴,若是不然,本宫可无皇上这般好脾气,竟会对惠妃毕恭毕敬。”
说完,眼见惠妃面上的讽笑稍稍一僵时,凤瑶目光再度落在了幼帝面上,深沉的目光也将幼帝面上那几个赤红印记打量了片刻,低沉而问:“征儿脸上的这些印记,从何而来的?”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幼帝似是这才突然想起脸上有东西,他顿时目光一颤,脸色发白,整个人竟开始突然间发抖开来。
他来不及说话,目光紧张躲闪,袖袍中的手也急忙伸出不住的在脸上胡乱擦拭,似要将脸上的皮都全数擦下一般。
凤瑶心底越发的阴沉,一股股怪异之感也越发的翻腾。
“征儿,脸上的红印从何而来?”她强行按捺心神,再度低沉沉的问了一句。
待得这话一落,幼帝整个人僵在原地,便是擦拭脸的手,此际也僵着不动了。
这其中,定是有事。
若是不然,自家这幼帝又如何会这般惊慌失措!凤瑶心底了然,目光紧紧的锁着幼帝,“说。”
幼帝浑身再度应声而颤,似是吓得不轻,整个人脸色发恐发白,眼见凤瑶面色越发一沉时,他犹豫片刻,才紧着嗓子道:“阿,阿姐,征儿,征儿脸上的这些红印,是,是”
话刚到这儿,他突然噎住,整个人似是急得不行,忙抬眸朝惠妃望去。
凤瑶将他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低沉而道:“征儿,说。”
这话一出,幼帝浑身再度一颤,落在惠妃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焦急。
仅是片刻,惠妃戏谑讽道:“皇上脸上的这些印记,是本宫印的,怎么,本宫的皇儿不在身边,皇上又对本宫极好,本宫自得将她当做儿子来宠。他那脸上的印记,是本宫拿胭脂描的,不过是因皇上在本宫的妆盒里发现了胭脂,心生好奇,本宫念他好奇,便为他玩笑的画了几笔。”
是吗?
这话入耳,凤瑶自是不信。
曾还记得,往昔这惠妃一直活在后宫争宠争位之中,便是连她的亲生儿子赢易,也不过是她握在手里争权夺势的棋子罢了。
是以,她连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在意,更不会宽厚以待,又怎会对待她云凤瑶的幼弟如此亲昵靠近!
思绪翻腾,凤瑶心生冷冽,再看幼弟落在惠妃面上的目光瞬时由焦急变为感激,凤瑶眉头也终归是皱了起来,随即朝惠妃森冷而问:“本宫准你说话了?”
惠妃一怔,随即勾唇一笑,鄙夷冷讽的道:“长公主倒是好生威风,纵是长公主一手遮天,权势在握,但长公主也莫要忘了,这天下是皇上的,皇上用眼神是以让本宫如实以告,本宫,自然得听皇上的呢。毕竟,长公主再厉害,也不过是臣,这大旭江山,只有皇上一位君呢。”
凤瑶冷眼观她,“如此说来,惠妃是仗着有皇上亲近,便在本宫面前有恃无恐了?”
惠妃冷笑一声,“长公主如此凶狠,本宫岂敢有恃无恐。长公主连皇上都敢说,敢骂,敢使眼色,虽明着是让皇上当皇帝,明着是在捧皇上,但实际上,长公主才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之人,甚至连皇上无论行何事都要看你脸色。”
说着,嗓音一挑,越发胆大鄙夷的道:“想必皇上在你眼里,不过是让你名正言顺把持朝纲的傀儡罢了!而今,皇上不过是穿了本宫做的一件袍子,长公主都要发怒,若当真如此,长公主干脆将皇上彻底拴在他的寝殿,不让人见任何人得了,也干脆将本宫的性命拿去,让本宫下去陪先帝得了,如此,自也不会干涉到长公主你一手遮天的恶举!”
冗长的嗓音,鄙夷十足,冷讽十足。
但这般尖酸刻薄的话,无疑是在刻意的挑拨。
幼帝脸色越发的白得厉害,整个人僵在当场,待得片刻,他突然极是坚定的,稳住了颤抖的身子,随即唇瓣一启,极是低沉的朝惠妃出了声,“惠妃莫要胡言,阿姐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朕好。”
低沉的嗓音,无疑是超出了他稚嫩年纪的淡定。
惠妃冷哼一声,朝幼帝望来,“本宫这条命,本就该早日随着先帝去了,便是此际被长公主杀了,也无恙。只不过,皇上你还小,有些事,你许是并不明白,但你务必要记住,而今这大旭江山是你的,该作威作福之人,也该是你,而非这长公主。再者,长公主何曾为你好了?你不愿坐那帝位,她逼你坐。而待你坐上帝位后,便将你权势彻底架空,甚至连你穿一件本宫亲手所制的衣袍,都是不可。如此,皇上啊,她那里是在为你好,她明明是将你当做傀儡,明明是将你当做她独揽大权的垫脚石罢了!本宫死不足惜,但皇上你,可莫要被她蒙骗了,有朝一日,若皇上能翻身,便望皇上召回你那远在边关受苦的三皇兄,如此,本宫便是死了,也能瞑目呢。”
这话一落,惠妃便似癫似狂的笑了起来。
幼帝面色发白,整个人僵在当场,瞳孔起伏不定,却终归是一言不发。
这出戏,着实是够精彩!凤瑶如实而想。
心底深处,也莫名的复杂开来,她并未太过恼怒,仅是诡异般平静的垂眸朝幼帝望来,低沉而道:“征儿,你信惠妃,还是信阿姐?”
方才自家幼帝突来的一句话,成熟厚重得可怕。
瞬时,国师与颜墨白甚至许儒亦的提醒也在脑中萦绕开来,她静静的望着自家幼弟,只望自家幼弟能像个孩童一般震惊的对她提出疑意,又或是稚嫩的对她说他信她,只奈何,即便心底存有这两种念想,但终究,她的幼弟仅是满目起伏震颤的朝她望来,低低而道:“阿姐,惠妃对父皇忧虑成疾,心绪不稳,望皇姐念在她是因病而起,饶她一次。”
他并未回她的话,竟仅是委婉的帮惠妃求饶。
他那瞳孔内也起伏得厉害,那满面的复杂之意,也早已超出了他稚嫩的年纪该有的深沉。
“哈哈哈哈哈,长公主,你看呢,皇上在为本宫求饶呢,哈哈,皇上不信你呢!你想将皇上当做傀儡的奸计,皇上心底明白得很呢。你若想要了本宫性命,许是也无法呢,哈哈,哈哈哈”
嘚瑟尖细的嗓音,无疑是幸灾乐祸,几近癫狂。
“你放肆!”凤瑶心底也沉得厉害,冷声一起,未待尾音落下,修长的指尖已扣住了惠妃的脖子。
惠妃顿时受制,呼吸困难,癫狂的笑声也骤然卡在了喉咙。
幼帝大惊,当即不管不顾的冲上来抓扯凤瑶的手,急道:“阿姐,你放过惠妃吧,放过她吧!三皇兄离开的时候嘱咐征儿照顾惠妃,征儿是皇上,一言九鼎,定不可对三皇兄食言的,阿姐,你放了惠妃吧,放过她吧!”
凤瑶垂眸朝幼帝望来,心底起伏,目光也开始起伏,“阿姐早已你说过,这满宫之中,就你与我二人相依为命。不止是惠妃,便是你三皇兄,你也信不得!而今,惠妃蛊惑于你,挑拨你与阿姐之间的关系,甚至胆敢大逆不道的为你的袍子绣上白菊,如此恶贯满盈之人,阿姐要她性命,你竟还要护着?”
“惠妃仅是思念父皇,是以才在袍上绣制白菊。再者,征儿也觉这衣袍好看,并无不妥,怎阿姐看不到惠妃为了给征儿制这件袍子而不眠不休的辛劳,就仅独独觉得惠妃不善?阿姐,征儿寻常诸事都听你的了,你要征儿如何,征儿也都顺从了,为何每番惠妃与三皇兄的事,阿姐总要找茬?瑞侯都对阿姐送过男宠了,大逆不道,甚至还几番让阿姐恼怒生气,阿姐连瑞侯都可原谅,连那男宠柳襄都可破例留在宫中,怎独独惠妃与三皇兄,阿姐容不下!”
稚嫩的嗓音,焦急异常,却也质问异常。
甚至于,他大抵是焦急得太过厉害,连带脱口的语气,竟也隐约的卷了怒意。
是的,怒意。
凤瑶瞳孔骤缩,心底,似有什么东西突然刺中了心脉,瞬时,疼痛不堪,满身震撼。
她未料到,她从不曾料到,自己一手捧在掌心的人,自己唯一在意亲近的人,竟会为了一个惠妃,而破天荒的对她恼怒质问。
她瞳眸瞪大,不可置信的朝幼帝盯着。
思绪翻转,复杂肆意起伏之际,却也正这时,不远处的雕花金漆的木柜之中,突然传来一道碰撞的脆声,随之而来的,则是一道极为短促的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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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衣帛撕声
是人声。
凤瑶骤然回神,下意识的转眸朝不远处的木柜望去,却也正这时,幼帝连抓带咬的攻击凤瑶的手,凤瑶手指顿时一痛,待下意识的松手之际,幼帝突然闪身而上,小小的身子坚定的挡在了惠妃前面。
手指的皮肉被抠破,手腕,也有一道极深极深的咬痕。
凤瑶眉头紧蹙,满目惊愕的朝幼帝望来。
幼帝眼中已是湿透,脸颊上也已挂了泪珠,嘴里恼怒而又悲愤的祈求,“阿姐,你放过惠妃吧!征儿答应过三皇兄要照顾好惠妃的,征儿是皇帝,不可食言的。偿”
凤瑶瞳孔骤缩,目光朝惠妃扫去,则见惠妃正阴森而笑,整个人依旧是有恃无恐,癫狂,却又得意。
“阿姐知征儿是皇帝,知征儿一言九鼎,但这惠妃是祸患,不可不除。征儿虽年幼,但有些事你该是知晓,身为皇帝,便不可对觊觎你皇位之人心慈手软,若是不然,日后定成祸患。”凤瑶神色越发起伏,低沉而道撄。
奈何幼帝情绪涌动,全然未将她这话听入耳里,仅是恼怒至极的道:“惠妃怎会是祸患!以前母后在世时,母后一心念着长兄,只要征儿做错何事,皆得被母后责骂,而长兄做错了事,母妃不止不会责怪,还会关心长兄。阿姐,仅有惠妃与三皇兄对征儿好的。阿姐都已经不让三皇兄当皇帝了,也已经将三皇兄逐去边关了,而今惠妃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这两日还不辞辛劳的为征儿缝制衣袍,怎这些在阿姐眼里,阿姐皆抵触与不喜!倘若阿姐当真不喜,阿姐便不要再管了,征儿知晓自己在做什么,无需阿姐来多问。”
冗长的一席话,怒意十足,便是他那双曾经灿然而笑的双眼,此际,也像是发了狂的雄狮那般蹭亮的双眼一般,决绝,而又锋利。
因着这惠妃,自家这幼弟,已是第二次对她发火恼怒了。
凤瑶目光起伏不定,心底,也早已是复杂一片。
她满目深沉的朝自家幼弟望着,将他那满身是刺的模样全数收于眼底,而后默了半晌,才低沉而道:“征儿,在你心里,阿姐可会害你?”
她突然问出了这话。只因这一月来,周遭巨变,她也从不曾过问过自家幼弟心底的感觉,仅是觉得,有些事她坚强的在外应付,在外撑着,自家幼弟,定能顺其自认的理解她的苦心。
只奈何啊,这其中似是哪里当真出了问题,若是不然,自家幼弟此际,又如何为了一个惠妃,而对她姑苏凤瑶大发雷霆。
思绪翻腾,嘈杂起伏,一股股莫名的揪痛略微明显,但若是细察,却又不知究竟是哪里在痛。
待得嗓音落下,凤瑶落在幼帝面上的目光,便越发的深沉。
而这话一落,幼帝并未言话,一双小小的眼睛积满怒意与悲愤,分毫不曾松懈。
正这时,不远处的柜子再度传来隐约声响。
凤瑶神色微动,未作理会。
却也正这时,幼帝那满面悲愤的脸顿时僵了刹那,眼风竟也不自觉的朝那不远处的柜子扫了扫,随即,他那瞳孔深处,也抑制不住的漫出了几许心虚。
那不远处的木柜,定是有问题。
凤瑶心底如此风确信,只是仍未作理会,目光也依旧落在幼帝面上,势必要等他回话。
仅是片刻,幼帝便垂眸下来,委屈悲愤的出了声,“征儿自是信阿姐的。只是,也望阿姐信征儿。三皇兄是好人,惠妃也是好人的。”
凤瑶神色一颤,满目幽远与寂寥。
她逐渐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深呼吸了一口,眼皮也无奈悲凉的合了合,待再度睁开眼时,她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惠妃,企图与母后争权夺势,企图夺走征儿皇位之人,这种人,征儿觉得她是好人?”
她语气极为幽远,虽仍在不死心的开口而问,然而心底深处,都凉薄一片。
“这皇位,征儿本就不喜的,惠妃让三皇兄当皇帝,也,也未有不妥。”片刻,幼帝再度出了声,许是眼见凤瑶面色越发的低沉不善,他也逐渐有些心虚,脱口的嗓音再度染了半许不易察觉的怯怯。
这话入耳,凤瑶并未言话,只是心口再度波澜而起,嘈杂蔓延,一时,竟觉全身血流都在逆行。
何为恼怒极盛,便该是此际这般感觉了。
遥想往日与颜墨白斗嘴,也曾大怒,但尚可与他动手宣泄,但如今自家幼弟这些话,却直刺她的内心,她虽恼怒悲愤,但终归是,不会全然宣泄,只得在心底生着闷气。
袖袍中的手,也已紧握成拳,凤瑶静立在原地,沉默着。
眼见她许久不言,幼帝态度也彻底的软了下来,略微祈求的道:“阿姐,你放过惠妃吧,征儿对三皇兄,不可食言的。”
凤瑶已不愿再多言,低沉而道:“阿姐一直想让征儿以后当个明君,却不愿征儿对恶人也宽怀仁慈。”
说完,深沉的目光朝他凝来,“你身为君王,却为了惠妃对阿姐如此祈求,你是皇帝,阿姐自是不能太过逆你之意,但你尚且年幼,人之好坏,你许是也分不清楚。今日之事,阿姐尚可饶惠妃一命,让你对赢易不曾食言,但征儿也需保证,日后若无阿姐允许,不可来这寝殿探望惠妃一眼。”
幼帝怔了怔,眉头也再度皱了起来,未言话。
这时,幼帝身后的惠妃则戏谑而笑,“长公主关得住人,自是关不住心呐。皇上这孩子,也是可怜之人,小时候不得先后疼,而今还得长公主用之为棋,肆意摆布,而今不过是来看本宫一眼,便要被长公主禁足。呵,长公主方才还说本宫的手伸得长,我看啊,长公主的手才伸得长呢,不仅架空皇上的皇权,还要对皇上禁足,长公主你,着实一手遮天,好生威风呢。”
“你闭嘴!”凤瑶朝惠妃森冷而道。
惠妃全然不曾将她这话放入耳里,竟开始哈哈大笑,蛇蝎癫狂。
幼帝眉头皱得厉害,待得半晌后,才抿了抿唇,朝凤瑶道:“阿姐不让征儿来惠妃这里,征儿日后,不来便是。”
这话一落,垂头下去,不发一言。
凤瑶凝他几眼,满目起伏,待得片刻后,她强行按捺心绪,一言不发的转了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木柜而去。
这番举动,似是将幼帝吓得不轻,仅是片刻,幼帝突然焦急的跑至凤瑶身边,“阿姐,你要去哪儿?征儿都已答应阿姐不来惠妃这里了,阿姐可要与征儿一道离开了?”
焦急万分的话,嗓音都有些颤抖。
凤瑶一言不发,心底越发生疑,待行至那木柜前时,正要伸手将柜门打开,不料幼帝当即整个身子贴在柜门上,惊恐焦急的朝凤瑶道:“阿姐,你要做何?”
他不这般惊恐焦急还好,凤瑶并不会太过疑虑,只奈何幼帝反应着实太大,凤瑶心底,便也越发的疑虑起伏。
“让开。”凤瑶低沉沉的出了声,语气干练而又短促。
幼帝僵在原地,湿润的眼睛似是焦急得又要落出泪来,“阿姐,你究竟要作何?征儿以后不来惠妃这里了,阿姐与征儿离开这里可好?”
凤瑶瞳孔一缩,未待幼帝的尾音落下,她已是伸手而去,一手极为迅速的将幼帝拉开,一手,则猛的掀开了柜门。
瞬时,因着力道极大,柜门轰的一声被扯开,响声突兀狰狞。
凤瑶目光顺势朝那柜中一落,则见那柜子里,竟蜷缩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孩童,且那孩童,唇瓣殷虹,似是涂了胭脂,整个人瑟瑟发抖,但那双目光待朝凤瑶盯了一眼后,便求助似的望向了幼帝。
幼帝急忙挪动小身子挡在女童面前,焦急道:“阿姐,你吓着苏儿姐姐了。”
凤瑶瞳孔骤缩,脸色抖变,目光在那女孩殷虹的唇瓣扫了扫,又朝幼帝脸上那一团团殷虹的印记扫了扫,脑袋里,似轰的一声,顿时惊白一片。
竟是,竟是如此。
她陡然伸手将自家幼帝拉了过来,因着力道极大,怒气难言,幼帝被凤瑶拉得踉跄了几下,小小的身子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他从不曾见过如此震怒的凤瑶,待站稳身形后,便惊恐无助的朝凤瑶怯怯而唤,“阿姐”
凤瑶全然抑制不住心口的怒意,森冷而问:“你这脸上的东西,可是这女子在你脸上印的?”
幼帝浑身一颤,不敢言话。
凤瑶怒道:“说!”
幼帝目光一颤,脸色一白,这才道:“阿姐,方才征儿在与苏儿姐姐捉迷藏,惠妃说谁若被捉着了,便得有惩罚,若苏儿姐姐捉住了征儿,便让征儿送她一枚糖,若征儿捉住了苏儿姐姐,便让她给征儿一颗糖,可后来征儿将苏儿姐姐的糖全赢完了,苏儿姐姐无糖给征儿,就,就说亲征儿一下,算是抵了糖果。征儿也不愿与苏儿姐姐计较,惠妃也说征儿是皇帝,自可得女子亲的,是以,是以征儿便答应了。”
是吗?
自家幼弟不过是个孩童,便已在惠妃的误导下如此与女子亲昵了!
凤瑶脸色阴沉得厉害,森凉而道:“征儿是皇帝未错,征儿要与女子亲昵,也未错,但如今征儿年幼,与女子亲昵自不是时候!你还小,而今当务之急是读书识字,严以律己,待得日后长大了,懂事了,阿姐自会为你纳妃。但你如不过是几岁的孩童,正值稚嫩,倘若朝野大臣知晓你小小年纪便与女子如此亲近,定会说你自小便骄奢淫逸,徒得个昏君的名头!阿姐这话,征儿可明白?”
幼帝震得不轻,犹豫片刻,怯怯而道:“朝中有阿姐震着,何人敢说征儿。再者,征儿是皇帝,大臣若议论征儿,便是以下犯上,可治罪的。”
“这话是何人与你说的?”凤瑶怒问。
自家幼弟小小年纪,何来知晓这些。
幼帝怔了一下,闭了薄唇,并未言话。
凤瑶再度转眸朝惠妃望了去,满目杀气。
惠妃戏谑而笑,“皇上不过是爱玩闹了点,长公主如此生气作何?难得皇上与苏儿玩儿得这般好,本为孩童的稚嫩之交,则被长公主如此恶评。倘若长公主内心纯然,自不会多想皇上与苏儿之间的关系,倘若长公主内心便已秽然或是恶毒,自也是看皇上与苏儿不顺眼。”
这话似是深得幼帝的心,幼帝面上也漫出了几许委屈,低低而道:“阿姐,征儿与苏儿姐姐当真在玩闹的,苏儿姐姐她”
凤瑶满目起伏,全然未将幼帝的话听入耳里,未待幼帝言完,凤瑶便朝惠妃森冷而道:“惠妃要唯恐天下不乱,胆子壮然,甚至算计人心也是极为了得,本宫,自是佩服。只不过,本宫且先问你,这女童唇瓣上涂抹的胭脂,可是惠妃给的?”
惠妃戏谑而笑,“苏儿也是十二的年纪了,入宫之际,自也可描眉梳妆,她乃大家闺秀,这些清淡的妆容,自有大家婢女为她上妆。是以,她唇上的胭脂,自然不是本宫给的。”
是吗?
十二的年纪,说大不大,但说小也是不小,而今这女孩与自家幼弟处在一起,许是孩童之间当真无歪扭之意,但经由这惠妃掺和后,那事态的发展,便自会朝不可告人的方向发展。
亦如,他幼弟脸上的唇印,便是开端。
思绪至此,凤瑶瞳孔的杀气越发浓烈,“惠妃对这女孩如此了解,想来,也定是了解这女孩的家势了。”
惠妃大笑不已,“怎么,长公主怕了?呵,长公主放心,苏儿乃本宫哥哥的女儿,堂堂国舅府千金,如此身份,自也是金枝玉叶,她亲了皇上,无论如何都是苏儿吃亏,只不过,苏儿都不曾计较,当做是玩伴儿间的玩笑,宽怀大方,长公主则此际如此叫嚣,竟还比不过一个孩子的气量,倒莫要让人当了笑话。”
凤瑶冷道:“惠妃心计,着实深厚。只不过,征儿日后纵有六宫三千,但里面的妃嫔之中,定也不会有惠妃家族之人,是以,惠妃在征儿如此年幼之际便盼着让你家族之人日后掌管征儿的后宫,倒也是费心费神了。再者,征儿的确是皇上,被女子亲了,自然不是征儿吃亏。只不过,此事若是传出去了,就不知国舅爷是否觉得面上无光了,毕竟,堂堂国舅千金竟主动迷惑年幼的帝王,小小年纪便有狐媚之性,着实让人咋舌惊愕呢。更何况,征儿日后,不会迎娶国舅千金呢,而国舅千金小小年纪便媚上君王,声名狼藉,就不知日后,是否嫁得出去了呢。”
淡漠无波的嗓音,毫不掩饰的夹杂着几许冷讽。
待得这话一落,惠妃面上的笑意终归是僵了僵。
“长公主以为说这话便能占据山风?皇上日后是否迎娶苏儿,自也是皇上说了算。”
凤瑶冷道,“皇上年幼,且鲜少人与他玩儿,而今国舅千金与他一道玩儿,他自是觉得新鲜,却也仅仅是新鲜罢了。再者,我大旭之中美人无数,待得皇上长大了,说不准便会喜欢真正贤良淑德的女子,而如国舅千金这般小小年纪便放肆狐媚之人,皇上许是不喜呢。又或者,即便皇上喜欢她,如此恶名远扬的女子,皇上有心纳她,朝中百官,自也有意见呢。到时候,惠妃再看,究竟皇上会一怒为红颜,为了这国师千金违背本宫与朝中群臣的之言,还是,顺从本宫与百官,打消对国舅千金纳妃的念头。又或是,皇上那时会另有心仪之人,早已忘了国舅千金此人,只会捧他心仪之人,为后。”
这话一落,惠妃面色陡变,唇瓣动了动,终归是未曾道出话来。
凤瑶冷扫她一眼,随即便将目光朝幼帝望来,强行按捺心神一番,随即低沉沉的道:“征儿与这苏儿玩闹,阿姐自是不会太过生气,但征儿身为帝王,自当谨慎言行,若是不然,你不止会连累自己,也会连累旁人。再者,阿姐一直希望征儿会做个明君,无论征儿是否喜欢这皇位,你终归是大旭子嗣,得为大旭皇族颜面考量。倘若,征儿小小年纪便得淫浪之名,我大旭,自也会得诸国嘲笑。”
幼帝脸色一变,目光也开始起伏不定。
待得片刻,他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望来,怯怯而道:“阿姐,征儿从不曾想过让大旭蒙羞的。”
“你若不想大旭蒙羞,那征儿日后,便得谨慎言行了,亦如今日之事,一旦传了出去,征儿便坏了苏儿的名声,如此,你岂不是害了这苏儿。”凤瑶低沉淡漠的道。
幼帝眉头一蹙,似是极为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朝凤瑶点了头。
凤瑶神色微动,继续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征儿,你且先回你寝殿去,阿姐与惠妃,有些私话要说。”
这话一落,幼帝面上顿时漫出了几许戒备,随即唇瓣一启,正要言话,凤瑶则未待他嗓音道出,便已低沉出声,“征儿对三皇兄有许诺,阿姐,自然不会扫了征儿的面子,处死惠妃。你若当真觉得阿姐比惠妃重要,觉得阿姐是真心为你好,那你便,回寝宫去。”
幼帝眉头紧蹙,欲言又止,但终归是未曾道出话来,待抬眸将凤瑶盯了半晌后,他才妥协下来,忙道:“征儿自是信阿姐的。阿姐,征儿便先告辞了。”
这话一落,有些不放心的盯了盯惠妃,又盯了盯蜷在柜子里的女孩,随后才抿了抿唇,小步离开。
待得幼帝出殿走远后,凤瑶才将目光凝向柜中的女孩,随即淡声而道:“在柜中蜷了这么久,身子骨该是极为酸痛了吧。惠妃也是心狠,身为你的亲姑姑,竟如此将你塞在柜中,倒也让人心凉呢。”
这话一出,白皙修长的手朝女孩递去,眼见女孩瞳孔瞪大,极是愕然震惊的朝凤瑶望来时,凤瑶继续缓道:“本宫拉你出来。”
“长公主何须假惺惺。而今你既是支走了皇上,本宫这里,你要打要杀自便就是,又何必在此对一个十二岁的女孩挑拨离间!”正这时,惠妃阴沉沉尖细的出了声,语气也毫不掩饰的夹杂了怒意。
凤瑶淡道:“惠妃而今也承认这苏儿是女孩了呢。她既是女孩,你则让她小小年纪去迷惑幼帝,此事若传出去,此女定遭人谩骂唾弃,狐媚之名定随之一生。惠妃身为她的亲姑姑,此等恶毒之事,你倒是干得顺手。”
说完,目光稍稍平静沉寂了半许,朝满面震惊怯怯的女童道:“今日之事,本宫并不怪你,只是,本宫得提醒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你亲姑姑,也不得不防。”
这话一落,女孩面色一变,瞳孔一缩,眼睛骤然湿润。
仅是片刻,她终归是怯怯的伸手搭在了凤瑶的手上。
瞬时,两手接触,凤瑶指尖瞬时将她的指尖裹在掌心,只觉这女孩的手指,凉寒如冰。
待得将女孩拉着出了木柜后,她突然朝凤瑶跪了下来,“今日冒犯皇上,非王苏本意,也非姑姑本意,望长公主恕罪。”
凤瑶神色微动,凝她片刻,低沉而道:“恕罪之话,多说无益。你若懂事,便该知晓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本宫虽不知你心性究竟如何,但今日之事,本宫便记在心里了,也望你日后安生一些,莫要再做出格之事,若有下次,本宫,定严厉而咎,甚至连你国舅府,也一并降罪。”
王苏浑身一颤。
凤瑶不再多言,仅是挑声而道:“王能。”
这话一落,王能速步而入。
“将这国舅府千金速速送出宫去,并勒令守门之卫,除非有本宫亲手书写的懿旨,若是不然,任何时候皆不得放这国舅府千金入宫。”凤瑶阴沉吩咐。
王能恭敬点头,随即领着王苏出了殿门,待召唤宫奴将王苏送走后,他才折身回来,立在了凤瑶身边。
一时,殿内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之中,压抑厚重。
惠妃满面鄙夷,冷讽盈盈,并未言话。
凤瑶兴致缺缺,也不愿与她多言,只道:“惠妃失贤失德,竟敢差人妖媚后宫。如此看来,这后宫之中,倒也留不得你了。”
惠妃冷笑一声,似是浑然不惧,“怎么,长公主终于想杀了本宫了?呵,趁着我儿与皇上不在,长公主便暴露本性了?”
说着,冷哼一声,“今世之中,本宫斗不过你,便是死了,也定不会放过你。再者,长公主也好自为之,毕竟,皇上是个念旧仁慈的孩儿,若因本宫之事而憎恶长公主,如此,倒也是天大笑话不是?”
凤瑶冷眼观她,“是否成天大笑话,本宫不知。但本宫确信的是,惠妃此生,未曾斗赢我母后,此番,也斗不过本宫。无论如何,你都是输家,这天下为落在你手里,便是本宫的幼弟,自也落不到你手里。接下来,本宫不杀你,让你日日都活在抱憾之中,癫狂疯傻,岂不更好。”
这话一落,全然未顾惠妃反应,当即阴沉转眸朝王能落来,森冷而道:“差人将惠妃逐出宫去,安置在深山的庙宇之中。她现在既是喜欢吃在念佛了,便让她下半生念个够。”
说完,不再耽搁,满面森冷沉寂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踏步而去。
待出得殿门,周遭灯火通明,夜风微凉。
凤瑶独自而行,步伐微快,又许是心境起伏复杂,是以行走之际也微微出神。
待得半晌后,身后遥遥之处,突然有惊悚的呼喊声响起,突兀刺耳,随之而来的,则是急促凌乱的脚步声。
凤瑶蓦地一怔,瞳孔一缩,当即要转身往回而行,不料刚转身过来,一旁不远处的花丛之内,顿时传来抓扯挣扎的声响。
凤瑶双脚下意识的一顿,却也正这时,花丛内的声响越发剧烈,而后,竟还有衣帛撕裂与挣扎不堪的闷哼声。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感谢为文文打赏及投月票的亲亲,谢谢亲亲一路以来的支持,拜谢,抱抱。ps:幼帝方面,其实是对惠妃依赖,再加上觉得赢易待他极好,是以也完全不愿在赢易面前食言,让惠妃遭受性命之忧。另外,凤瑶在幼帝极小之际便入了道行山,如今突然回宫,幼帝对她自是无太深印象,反倒是从小陪在他身边一起长大的赢易对他来说则是兄弟情深,是以,幼帝才会对赢易与惠妃略有执拗。又因自身对皇位抵触,加之又与赢易感情极好,是以对惠妃想让赢易登位之事也并无太大抵触,所以啊,小小年纪虽略微成熟,但还是对某些事看不透的。也正是因为这种执拗与缺陷,才会让国师都极为忌讳。毕竟,凤瑶最大的软肋,是幼帝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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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任打任骂
凤瑶神色骤沉,当即循声朝花丛中去,待迅速靠近,才见不远之地,竟有一红一黑之人厮打缠绕,而待定睛一看,那满身大红狼狈之人,正是柳襄,而那黑袍之人,蒙头蒙面,整个人只露着一双眼,只是那双眼睛,却突兀如鹰,森冷锋芒,亦如阎罗殿里出来的鬼眼一般。
瞬时,凤瑶瞳孔一缩,脸色也陡然一变。
她记得这双眼的,是那夜放火烧惠妃寝殿的疑凶洽!
思绪至此,凤瑶来不及多想,当即闪身而上,待得刚要靠近那黑袍之人时,则见那黑袍之人顿时拖着柳襄起身,而后猛的将柳襄朝他推来。
凤瑶神色一变,当即闪身而避,本以为这会武的柳襄会自行稳住身子,岂料这柳襄竟不曾发力,整个人活生生的跌在了地上。
“长公主。”瞬时,委屈不堪的嗓音自柳襄嘴里冒出。
凤瑶毫无顾及,正要抬手朝那黑袍男子挥去时,不料那黑袍男子顿时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速消失在了花丛深处。
仅是眨眼间,那黑袍男子便没了踪影。
凤瑶双手紧握成拳,眸色越发剧烈,待稍稍稳住身形不曾追去时,身后遥遥之处,惊慌失措的呼声越发的激烈,一众凌乱脚步奔走之声也极为突兀刺耳钤。
她强行按捺心神一番,转身过来,肆意朝原路返回。
整个过程,她来不及朝柳襄扫去一眼,只是待出得花丛并行至小道上时,身后才闻柳襄急急跟来的脚步声,随即,是他那道委屈柔魅的嗓音,“柳襄今日归宫,听说长公主在惠妃这里,是以便过来寻找,岂料还未靠近惠妃殿,便被人拉入这花丛中轻薄了。您看,柳襄的手腕和脸都受伤了。”
柔腻的嗓音,委屈十足,然而不得不说,这么一个大男人用这等柔魅酥骨的嗓音言话,着实是有些不男不女,那所谓的男儿乞丐,在柳襄身上着实无半许的体现。
前方惠妃寝殿的方向,依旧嘈声四起。
凤瑶眉头皱得厉害,也觉柳襄这番酥骨之话越发的让她心头发紧。
她仍是强行按捺心绪,不曾扭头朝柳襄观去一眼,仅是极为迅速的朝惠妃寝殿靠近,待终于行至惠妃殿前时,则见殿外宫奴犹如失了主心骨一般惊慌奔走。
“出了何事?”凤瑶迅速捉了一名宫奴的手臂,低沉而问。
这话一落,那惊慌的宫奴似是这才回神过来,待转眸看清凤瑶后,当即惊得要下跪,凤瑶已是捏紧了她的手臂,继续问:“出了何事?”
那宫奴不敢耽搁,战战兢兢的道:“回,回长公主的话,惠妃,惠妃亡了,撞亡了。”
撞亡?
凤瑶瞳孔一缩,当即松开宫奴的手臂,迅速转身入殿,才见偌大的寝殿之中,那不远处的墙角与地面上,竟是血红一片,而那满身干练的王能,则不住的用手捂着惠妃的脑袋,嘴里沉寂刚毅的吩咐,“速传大夫,快。”
凤瑶迅速靠近,待站定在王能身边时,王能下意识的抬眸朝她一望,瞬时,王能瞳孔缩了缩,随即面色也跟着沉了半许,刚毅无奈的道:“长公主,惠妃许是,不行了。”
这话入耳,瞬时,只觉心口发紧得厉害。
凤瑶袖袍中的手再度紧握成全,且两手握得极紧,骨节发白。
“究竟出了什么事?”凤瑶强行按捺心绪,阴沉冷冽的问。
王能垂眸下来,低沉沉的恭敬道:“长公主刚离去片刻,属下正出殿去招来宫中暗卫,准备吩咐他们护送惠妃去京郊深山的庵堂入住之事,不料还未吩咐完,惠妃便在殿中癫狂大笑,而后,而后便突然猛烈的,撞了墙。”
说着,嗓音越发的低沉,“此事是属下的确未曾看好惠妃,让惠妃撞墙求死,属下大罪难辞,望长公主降罪。”
冗长低沉的话入耳耳里,凤瑶僵在当场。
心底,起伏万率,嘈杂涌动,虽多次想过要这惠妃性命,但因这幼帝之故多次饶恕,却不料这一次,惠妃竟主动求死。
而今倒好,她用这条性命来陷害她姑苏凤瑶,倒是狰狞而又高妙,若幼帝知晓这惠妃亡了,想必,定情绪激动,认定是她姑苏凤瑶动的手了。
如此,她在幼帝与赢易面前,自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思绪翻腾,凤瑶瞳色也越发的沉重。
这时,立在她身后的柳襄也不委屈叫唤了,一双修长的媚眼,正静静的锁着那躺在地上的惠妃身上,只是片刻之后,他便已是挪开了目光,整个人犹如吓着惊着了一般,满面的紧张与惊畏。
仅是片刻,便有宫奴急急忙忙的将御医唤来了。
御医奔走得极快,仅是殿内这么短的距离,他都差点几番摔倒。
待得跑至凤瑶身边时,他先是气喘吁吁的朝凤瑶紧张行礼,凤瑶满目深沉,并未言话,一旁的王能则低沉而道:“有劳御医为惠妃诊治,望御医尽最大之力,务必,将惠妃救活。”
御医点头,而待目光朝地上的惠妃落去时,急促疲乏的面上,竟陡然惊了脸色,便是他那双略微老态浑浊的双眼,此际都起伏不定,整个人显得惊愕重重。
此际的惠妃,满头是血,地上也蔓延着一大滩的血,如此状况,不用把脉都知是血流过多,回天乏术。
御医心底了然,战战兢兢,却也不敢耽搁,当即缠着指头朝惠妃把脉,而后眉头越发一蹙,当即抬着指尖又朝惠妃的鼻下探了探,而后缩手回来,焦急胆颤的跪在凤瑶面前,紧着嗓子道:“长公主,惠妃已是,已是脉搏丧失,呼吸全无,是以,惠妃已亡,老臣实在无法救治惠妃,望长公主恕罪。”
凤瑶深沉幽远的瞳孔终于是缩了缩,她目光一垂,再度扫向了地上那躺在血泊之中的惠妃。
这么快就死了?
遥想方才,这惠妃还在与她斗嘴,而今倒好,她姑苏凤瑶不杀她,她则反过来让她不得安生。
这世上啊,最是狠毒的,是女人,最蛇蝎最豁得出去的,自然也是女人。
这惠妃啊,上半生缠她母后,下半生,便是死了,也要让她姑苏凤瑶不得安生。
思绪翻转,心口的紧然起伏之意,也骤然化为了浓烈的煞气。
凤瑶回神过来,目光朝王能一落,“封锁整个惠妃寝殿,再对殿外的宫奴全数警告,谁人若胆敢将惠妃撞死的消息透出分毫,本宫,定抄其家门,灭其族羽。”
王能眉头一蹙,“长公主,那,皇上那里”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而道:“吩咐下去,无论皇上对谁问起惠妃之事,皆统一答复惠妃被本宫送至京郊的庙宇吃在念佛了,修习身心了,何敢胆敢在皇上面前说错一句,本宫定严惩不贷。”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纷纷垂了眸,并未言话。
凤瑶神色云涌,已无心在此多呆,仅是极为干脆的转身,头也不回的冷道:“惠妃既是对先帝忧思成疾,如今死了,便将她葬在皇陵之外,也好让她,日日守在先帝的陵外。”
尾音一落,凤瑶已是踏步出了惠妃寝殿。
身后,依旧有脚步声跟来,不用多想,也知是柳襄的。
凤瑶满目阴沉,思绪复杂,本也以为惠妃之事便可暂且压下,待得幼帝长大了,懂事之际,才好生与他提及宫中的形势与朝中的政事,不料待刚下完惠妃寝殿外的阶梯,还未全然走出殿外那道朱红的围墙,却不料刹那之间,那道壮然的院门外,陡然涌入一众急跑的人。
而待凤瑶定睛一观,则见那跑在最前的人,满身黑紫,小脸上的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且双目红肿,满脸泪意。
赫然,是幼帝无疑。
瞬时,凤瑶瞳孔一缩,足下的步子也下意识的停住。
幼帝跑得极快,小小的身子几番都快跌倒,惊得他身后焦急跟随的许嬷嬷都快将陡跳的心吓出来。
待得他跑至凤瑶面前时,他突然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刹那,凤瑶只见他那双红肿带泪的瞳孔内,溢满了惊恐与愤怒。
是的,愤怒,依旧是愤怒。
凤瑶神色一变,正要对他言话,不料他仅是朝她扫了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继续朝前。
瞬时,到嘴的话,彻底噎在了喉咙。
却也正这时,身后的柳襄当即拦住了幼帝,幼帝癫狂暴怒,不住的抬手抬脚踢打柳襄,嘴里怒道:“你让开,让开。”
“皇上您且冷静冷静,长公主有话与您说。”
柳襄的嗓音微紧,但却并非太过的紧张与惊恐。
幼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癫狂嘶声而骂,“你放肆!你不过是阿姐的男宠,何来竟敢拦朕的去路!你放肆!朕要斩了你,斩了你!”
吵闹的嗓音,癫狂四溢。
待得幼帝尾音一落,许嬷嬷等人也开始加入了劝慰,“皇上,方才那张纸条,定是有心之人丢入寝殿的,皇上莫要信那纸条上的话,长公主历来善良宽怀,何能如那纸条上说的一般对惠妃不利,皇上,你先莫要着急,长公主就在这里,您问问长公主惠妃究竟如何便行了,皇上”
许嬷嬷后话未落,幼帝再度癫狂道:“惠妃寝殿就在这里,朕进去亲眼看就成了!许嬷嬷,你将这男宠给朕拉开!拉开!”
这话一落,踢打柳襄越发的用力。
柳襄此际倒也娇气,不住的闷哼。
许嬷嬷焦急无奈,与一众宫奴又不敢太过拉扯幼帝,只得在旁急得团团转,继续坚持着出声劝慰。
纷繁吵杂的嗓音入耳,凤瑶内心凉薄之意狂涌,待兀自合了合眸,强自镇定后,她才逐渐回头过来,便见幼帝与柳襄二人扭缠在一起,而许嬷嬷与一众宫奴,则是满面焦急无奈。
意料之中的画面,不曾在心底引出半许诧异,只是见得自家幼弟如此癫狂恼怒,心底深处,终归是嘈杂横涌,失望满怀。
凤瑶再度开始强行按捺了心绪一番,才低沉无波的道:“柳襄,放开皇上。”
柳襄被幼弟踢打得眉头紧蹙,待得乍然闻得凤瑶这话后,他似是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而后下意识的松了手。
仅是刹那,幼弟便得了这空挡当即绕过柳襄急跑往前,那踉跄细瘦的身影,满身焦急,竟也不曾朝凤瑶望来一眼。
“皇上,您慢点。”许嬷嬷与一众宫奴当即小跑追了上去,待得一众人全数入得惠妃寝殿后,遥遥之间,凤瑶只闻一道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喊后,而后,便是许嬷嬷等人惊慌失措的嗓音,“皇上,皇上。”
凤瑶僵在原地,神色起伏,心底深处,早已是各种情绪堆积,凌乱缠绕得犹如浆糊一般。
片刻,当即有宫奴从惠妃寝殿小跑而出,急促的跪在了凤瑶面前,颤着嗓子道:“长公主,皇上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仍旧是意料之中的话。
凤瑶并无太大反应,仅是目光极其幽远的朝那惠妃寝殿扫了扫,而后便回头过来,极是淡漠森冷的道:“将皇上送回寝殿,再让御医好生守着,若皇上出了任何差池,本宫,唯尔等与御医是问。”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甚至也不曾担忧着急的转身过去探望幼帝,只觉,心底复杂惆怅,悲凉莫名,难以派遣半许。
信你的人,不用你多做解释,便会信你;而不信你的人,任由你说破嘴皮,都不见得会有半分效果,是以,如今的她,纵是声名犹如夜叉,也不曾对外解释半许,只因满心的淡薄,并未在意,是以便也随之任之了。
只奈何,而今面对的是自家幼弟,是以,先前自己一直秉持着的那句话,似是突然失了方向,不再那般稳固坚定了,又或许是,自己最是在意的人,才会伤自己最深,便是她姑苏凤瑶满身强势,也不得不承受这种许久都不曾承受过的无奈与悲凉。
此际的她,再也不能淡定如初,秉持着信她之人定会信她的话,只因,她那幼帝她,不信她,不信她的,让若他对她有半分的信任,方才,自也会稍作停留,对她出口质问,而非,只听从纸条上的话,执意忽略她姑苏凤瑶,执意去亲眼看个究竟。
思绪翻腾,惆怅满腹。
许久后,凤瑶才一言不发的踏步往前。
月色打落,周遭莫名清冷。
凤瑶失着神,满身厚重的往前,却是半晌后,一只凉薄的手缠上了她的指尖。
两手相触,一人凉薄,一人,无温,却都显得凉寒至极。
凤瑶这才稍稍回神,回头一观,只见月色之下,柳襄那双瞳孔内略显深厚,微卷复杂,却也仅是片刻,他便迅速的敛却了瞳中的所有神情,反倒是媚声媚气的朝她道:“长公主,您走错路了,回凤栖宫的路该是那条。”
这话一落,他另一只手微微一抬,纤细的指骨指向了后方右侧的那条小道。
凤瑶眸色幽远的顺着他的指尖扫了扫,无心多言,仅是稍稍拂开柳襄的手,低沉而道:“有什么话,明日再与本宫说。此际,你先退下。”
说完,分毫不顾柳襄脸色,缓缓转身过去,往回踏步。
柳襄再度跟来,“长公主可是心痛了?”
他突然而问。
凤瑶并未言话,满目清冷与幽远。
“因着皇上亲近惠妃,不信任长公主,是以,长公主心痛了?”他再度缓慢媚然的问。
凤瑶终归是驻了足,森凉的目光朝他落来。
他站得端正,修长的眼角若有无意的半勾,俊然的脸上,也的确稍稍带了几许似是指甲划破的伤痕,身上各处,大红的衣袂被撕扯不少,那一大半的细瘦白皙的肩膀,也因衣袍被撕而露在外面。
凤瑶瞳孔一缩,冷漠无波的朝他打量了一眼后,随即唇瓣一动,森凉的字眼从唇齿冒出,“滚。”
柳襄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却也仅是片刻,他便低低而道:“皇族之中,本是腥风血雨,本是手足无情。皇上既是不信长公主,既是对长公主心有隔阂,如此,长公主自可自立为皇,想必当朝之中,也无人敢反对才是。”
“放肆!”凤瑶陡然伸手,修长的指尖顿时扇在了柳襄脸上。
柳襄不躲不避,整个人活生生的接住了凤瑶一掌。
瞬时,狰狞脆然的皮肉声响起,柳襄脸上赫然留下了一道狰狞的五指印,嘴角,也当即溢了血。
“大旭皇族之事,何来轮到你评判,更别提皇位变更之事!就凭你方才之言,本宫足可将你处死!”凤瑶冷冽煞气的出了声。
柳襄依旧端正而立,也不曾伸手擦拭嘴角的血迹,整个人,极为难得的有些淡定,甚至连他那双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也显得厚重深沉,全然不符合他柔媚风月的性子。
“柳襄入宫,虽是要寻摄政王的仇,但也是真心实意要呆在长公主身边,为长公主着想。方才之言,的确是柳襄斗胆了,但柳襄初心是为长公主好,望长公主恕罪。倘若,长公主此际心情不佳,怒气难抑,长公主自可对柳襄打骂泄气,只要长公主卸下怒气了,只要长公主心情通畅了,柳襄便是被长公主打死了,也绝无怨言。”
低缓的语气,虽透着几许柔媚,然而语气中的委屈与怜然之意则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凤瑶冷眼观他,心底仍是凉寒四起,待得片刻后,她才阴沉而道:“本宫留你在宫中,并非是要你对本宫之事插手置喙。有些事,本宫虽未挑破,但却并非代表全然不知。挑拨离间的话,本宫不希望再有第二次听见,倘若如此,你这条命,本宫自会收下。”
柳襄卑微怜然的道:“长公主对柳襄戒备设防,柳襄自能理解。只是,今日得见长公主心情不善,柳襄,着实心疼。是以,不怕长公主威胁柳襄,柳襄此际,也只是关心长公主罢了。”
“收好你的关心,本宫并不需要。”凤瑶冷冽而道,说着,嗓音一挑,“今夜之事,到此为止。你若有事,明日再报。倘若你仍执迷不悟的跟来,便别怪本宫对你不客气了。”
这话一落,再不顾柳襄那怔愣怜然的眼,凤瑶极是干脆的回头过来,继续踏步往前。
月色当空,夜风微凉。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身后,也终于是未有脚步声跟来,待得凤瑶一路前行,走至小道的拐角处,她才下意识的回眸一望,则见后方空空如也,那满身大红狼狈的柳襄,早已不知所踪。
满心复杂,起伏跳跃,此际,凤瑶才彻底松了口气。
待迅速回得凤栖宫后,凤瑶在榻上合衣而躺,则因心思厚重,起伏摇曳,一时,竟在榻上辗转难眠,最终竟彻夜未歇。
翌日一早,眼睛黑肿得厉害,精神不佳。
待起来洗漱完毕且将早膳都用过后,却仍旧不见幼帝过来请安与等候。
凤瑶抬眸朝不远处的雕窗望了出去,眼见天色不早,她眸色复杂的朝殿内候着的婢女望来,低沉吩咐,“去皇上寝殿传话,就说,时辰已是不早了,让皇上不必过来请安,直接去勤政殿上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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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青梅竹马
这话一落,婢女当即点头,随即急忙转身出殿。
待得婢女在殿门外彻底消失后,凤瑶才垂眸下来,稍稍按捺心神一番,而后便缓缓起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凤袍加身,裙摆拖曳,头上的珠花与金步摇也显得略微厚重。
从不曾觉得,头上的这些繁复装饰会显得发重,一时之间,心神也跟着起伏了半许,只道是,这个监国长公主的位置,的确是不好坐,不易坐。
若当真闹得亲眷疏离,互相抵触的话,这般结果,自不是她想见到的洽。
思绪,也变得嘈杂涌动,起伏不平。
凤瑶足下极慢,却也无端厚重钤。
待踏步出得殿门时,不远处的廊檐尽头,王能正巧速步而来。
大抵是一夜未眠,加之奔波劳累,他高束的墨发略微凌乱,那张刚毅的面容,也增了几许疲惫与风霜气息。
凤瑶驻足,转眸朝他观来,待得他站定在面前时,才低沉而问:“惠妃安葬之事,处理好了?”
王能恭敬点头,“属下与精卫连夜将惠妃送去了皇陵外,今早天还未亮便已安葬好,长公主放心。”
凤瑶瞳孔一缩,“惠妃寝殿的那些宫奴”
“属下已威胁过那些宫奴了,那些宫奴,定不敢多言昨夜之事。”
“嗯。”凤瑶神色幽远,淡漠点头,“王统领辛苦了,你且先下去好生休息,本宫这里,暂且不需你护着。”
王能微微一怔,抬眸见凤瑶面色淡漠,态度略显坚持,他才垂眸下来,恭敬而道:“是。”
这话一落,恭敬的转身离去。
凤瑶目光越发幽远,待朝王能越来越有的身影扫了一眼后,便敛神一番,踏步朝勤政殿的方向而去。
入得勤政殿时,殿内除了颜墨白之外,群臣皆至。
眼见凤瑶到来,群臣急忙纷纷噤声,恭敬而站,而待小心翼翼的转眸朝凤瑶观望时,或许是不曾如常的看到幼帝跟在凤瑶身边,是以,群臣神色微变,个个面上都增了半许诧异。
凤瑶满身清冷,一言不发。
待坐定在凤位上后,目光则朝前方那空空如也的龙椅扫了一眼,神色,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
她满面冷冽,浑身上下的低沉与冷然之气掩饰不住。
群臣怔怔的望她,面露讶异,也不敢多做言话,仅是恭敬的立在原处,兀自揣度与沉默。
偌大的殿内,寂寂一片,沉寂清宁之中,无端透着几许压抑。
时辰,也在逐渐消逝,转眼之际,竟已是日上三竿。而依照寻常的规矩,日上三竿之际,早朝都该完毕了。
这时,终于有群臣站不住了,那满脸肥肉的国舅当即朝前踏了一步,略微咄咄的道:“长公主,早朝时辰都已过去,何来皇上还未来?”
凤瑶瞳孔微缩,森凉淡漠的目光朝国师扫去。
国师分毫不惧,反倒是睁大眼睛朝凤瑶瞪了回来,似是势必要让凤瑶给出个解释来。
凤瑶默了片刻,终归是敛神收心,低沉而道:“皇上昨夜受了风寒,身子不适,是以未来早朝。”
说着,分毫不顾群臣微愕的面色,凤瑶嗓音一挑,继续道:“今日早朝,诸位可是有事上奏?”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皆未言话。
凤瑶冷眸朝周遭之人一扫,“又或是,诸位皆不言话,是因将所需上奏之事全数以奏折的方式呈入御书房了?”
群臣们面面相觑一番,仅是片刻,便已有群臣开始点了点头。
正这时,许儒亦上前一步,恭敬而道:“长公主,昨日瑞侯已是与京都西城的风月之地全数调整完毕,那里的秦楼楚馆,也答应在夜深之前全数歇业,纷纷表态不会影响科举士子的休息。”
凤瑶神色微动,点了点头,随即目光朝花谨望来,“昨日之事,瑞侯办得倒让本宫满意,就望瑞侯日后,能一直勤劳补拙下去。”
花谨垂眸下来,似是无端的松了口气,恭敬而道:“承蒙长公主还看得起,花谨日后,定也会好生为大旭效力。”
他嗓音有些深沉,却是极为认真,然而若是细听,也不难查出他语气中卷着的几许释然与欣慰。
凤瑶深眼凝他,倒觉这花谨着实变化极大,谁曾料得到,前些日子还吊儿郎当,肆意往她宫中送男宠之人,竟也会陡然间改变如此之大。
思绪至此,凤瑶心底也略微增了几许释然,随即朝花谨随意应了一声,待回神过来时,许儒亦已再度恭敬出声,“长公主,今日便是科举开考第一日,据微臣所知,今早考场之外,各地考生皆抵达得早,且秩序分明,并无异样。”
凤瑶点点头,目光朝许儒亦落来,“科举之事,便有劳皇傅费心了。”
说着,神色微动,继续道:“另外,这几日皇上身子不适,皇傅便无需入宫教导,仅需将手头上的科举之事办好便成。”
许儒亦微微一怔,似是未料凤瑶会突然如此言道。
待默了片刻后,他才迅速敛神一番,恭敬而道:“是。”
凤瑶这才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再度转眸朝周遭群臣一扫,“诸位大人可还有事要报?”
这话一落,四下寂寂。
凤瑶兴致缺缺,满目清冷,随即转眸朝一旁的宦官望来,宦官当即会意过来,高呼退朝,而待尾音未落,凤瑶已起身而行,只是待下得阶梯时,目光则独独朝一旁的国舅望去,低沉而道:“国舅家的千金,虽年少,但模样倒是极为水灵。听说,国舅府中的千金,已年约十二了?”
国舅略微戒备的朝凤瑶望来,默了片刻,冷哼一声,“长公主日理万机,竟还能能关注到微臣的女儿,倒是费心。”
说着,略微骄傲的道:“微臣的女儿王苏,虽仅有十二,但也是这京都城内官宦子弟中最是德才兼备之人。且据微臣所知,每番苏儿被惠妃接入宫中,皇上皆会去探望苏儿,两人交情倒是甚笃,说是青梅竹马都并无不可,也难怪长公主会对微臣的苏儿上心。”
凤瑶勾唇而笑,清冷而道:“皇上年岁太小,与国舅千金差距太大,倒是并不相配,更别提青梅竹马了。只不过,本宫在惠妃那里,的确见过国舅千金,倒也觉国舅千金极是德才兼备。说来,如此之女,本宫也极是喜欢呢,正巧,大盛来访的大公主与六皇子即将抵京,那时,本宫自会在宫中设宴为其接风,诸位大人,便将自家的子嗣皆领入宫中赴宴,其一,为宴席增增喜气,这其二嘛,本宫倒也私心的喜欢国舅千金,想亲自,为国舅千金挑一名丰神俊朗的未来夫君,也早先为国舅,挑一个乘龙快婿。”
这话一出,四下皆愕。
国舅眼睛骤然瞪大,“苏儿之事,便不劳长公主费心了。她才年约十二,不易赐婚”
“年约十二也是不小了,有的子嗣还在腹中,便已定了娃娃亲。再者,本宫只是先为国舅定一个乘龙快婿,又非让国舅千金即刻出嫁,国舅爷若是拒绝本宫好意,未免有些不近人情了些。毕竟,本宫可是要将全京都城内的各家公子皆集结到一起,如此阵状的为国舅选婿,难不成国舅还要不满?”
凤瑶嗓音极为清冷,淡漠之中,却无端夹杂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胁。
国舅眉头一皱,满目森凉恼怒的朝凤瑶望来,有大抵是脾气上来,他当即微扯着嗓音而道:“长公主这是要强人所难?”
极为直白的嗓音,怒气重重,瞬时惹得在场之人再度变了脸色。
许儒亦沉寂而道:“国舅,不可在长公主面前无礼。”
国舅并未将许儒亦的话听在耳里,反倒是恼怒的朝凤瑶望着,道:“微臣闺女的婚事,自由微臣做主,何来轮到到长公主干涉!”
凤瑶眼角一挑,冷沉而道:“是否愿意让本宫干涉,国舅此际无需感情用事的回答本宫。本宫给你一日考虑时间,若仍拒绝本宫好意,本宫,自也不介意将某人当做狐媚君王之人处置,到时候伤风败俗,恶名远扬之际,国舅许是会痛心疾首了。”
说着,眼见国舅眸色起伏不定,满面的恼怒之色也稍稍一僵时,凤瑶神色微动,继续道:“本宫,历来不喜敢在本宫眼皮下生事之人,本宫不明着言道出来,自是给大家面子,倘若,有心之人都不愿要面子了,更还恶人要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眼,如此,到时候也别怪本宫心狠,不近人情了。”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国师微僵的面色,凤瑶转眸朝其余朝臣一扫,阴沉道:“尔等也是一样。倘若不能为大旭衷心效力,反倒还要在大旭生事,本宫,决不饶恕!”
话到后面,语气越发的威仪,待得尾音落下,凤瑶才极为干脆的回头过来,踏步朝前。
出得勤政殿后,殿外,天气依旧晴朗,万里无云。
有风微微习来,虽并未太过灼热,但却略显沉闷。
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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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终是会疼
凤瑶下意识的回头一望,便见满身官袍的许儒亦正速步朝她靠近。
她神色微动,一言不发的回头过来,继续往前,只是足下的步子,则稍稍放缓了半许。
仅是片刻,许儒亦便行至了她身后,恭敬而唤,“长公主。”
凤瑶依旧缓慢往前,语气幽远,“皇傅追来,可是有话要说?”
许儒亦并未绕弯儿,反倒是略显直白的问:“微臣昨日离宫之际,便见皇上状态极好,怎突然之间便感染了风寒,甚至还无法上早朝了?”
说着,兀自犹豫了一下,嗓音也稍稍一沉,“可是宫中昨夜发生了何事,是以偿”
他话刚到这儿,便噎了后话。
凤瑶足下也蓦地停了下来,静立原地,整个人脊背挺得笔直。
待默了片刻,凤瑶才低沉幽远的不答反问,“本宫不在皇上身边陪着的那些时辰,皇上可是在皇傅面前极为听话,甚至也鲜少出过寝殿?”
“每番微臣留在宫中时,皇上皆极为听话,鲜少出殿。”许儒亦嗓音厚重,答得认真。
凤瑶嗓音一挑,“皇上可有经常去惠妃那里?”
“偶尔惠妃会差人为皇上送些小吃点心过来,皇上虽欣悦,但却并未经常去惠妃那里。只不过”
话刚到这儿,他嗓音再度停住。
凤瑶终于是转眸朝他望来,清冷凉薄的目光凝在他面上,“皇傅有话不妨直说。”
许儒亦迅速扫她一眼,随即便垂眸下来,恭敬而道:“微臣在宫中陪伴时,皇上的确鲜少去惠妃那里。只不过,就不知微臣离开宫后,皇上有无经常去惠妃那里了。毕竟,长公主身在江南的那几日,微臣有事,也曾好几次提前出宫,是以,至于皇上在微臣出宫后是否到惠妃殿中去过,微臣,也不可断言。”
说着,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略微认真厚重的问:“可是皇上今日未来上早朝,其一是因身子有故,其二,是因惠妃?”
凤瑶瞳孔一缩,回眸过来,并未言话。
不得不说,这许儒亦也是敏感深厚之人,只需随意几言,便能大胆揣度到事出之由。是以,这许儒亦着实是精明之人reads;。
又或许是,深在商场拼搏之人,无论是计量还是心思,都鲜少人及,是以这许儒亦能突然想到这一重,倒也并不奇怪。
凤瑶兀自沉默,神色微动,待得片刻后,才按捺心神的出声道:“皇傅心思精明,看来无需本宫说些什么,皇傅都能揣度得道。”
许儒亦面色并无太大变化,恭敬而问:“也非微臣精明,而是,皇上稚嫩年幼,心底就仅是在意几人罢了,除了长公主,便是三皇子母子,是以,这倒也好猜。”
说着,嗓音微微一沉,话锋一转,“微臣斗胆一问,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惠妃那里,又可是出了何事。”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凤瑶脑海中便会陡然浮出惠妃那狰狞癫狂的笑容。
瞬时,心境也莫名起伏,并不通畅,待默了片刻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不深不浅的道:“昨夜之事,过了便过了,多说无益。再者,有些事对于皇傅来说,并非重要,皇傅知晓得太多也并无益处。而今,待得皇上身子好了些后,皇傅教他读书识字之际,便略微严厉一点,有些礼数与道理,务必给他讲通透些。”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如今,可是也觉皇上虽稚嫩,但心性略微执拗倔强,偶尔之际,更略显成熟?是以,便要微臣严厉以待,尝试着与他讲清道理了?”
他再度一眼击中重心。
凤瑶面色微变,无话可说。
一时,周遭气氛也蓦地沉寂得厉害,跟在身后不远处的王能与宫奴们,也皆都纷纷垂眸,犹如木头,不曾朝凤瑶这边扫来一眼。
待得半晌,凤瑶才再度转眸朝许儒亦望来,神色清冷,脱口而出的话也稍稍显得幽远深沉,“皇上自小生长在深宫,自小便对宫中的水深火热看在眼力,是以,耳濡目染之中,心智与性情自然不是宫外的孩童可比,因而,皇上偶尔略显成熟也是自然,只不过,教他识礼与仁义,也不可懈怠。”
说着,眼见许儒亦神色微深,凤瑶逐渐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继续道:“这些日子,本宫历来将重心放在了朝政上,荒废了皇上的礼法与性情,是以,也望皇傅在旁多加帮衬,尽量,甚至严厉的,让皇上读书识字,学习礼法,懂得分寸,甚至,宽怀仁义。”
她教不了自家幼弟宽怀仁义,那便让许儒亦来教吧,国之帝王,若一味的暴戾,自也不是好事。
是以,这大旭之中啊,她姑苏凤瑶一人充当恶人夜叉便行了,只要自家幼弟的声名完好,明智爱民的话,便是她姑苏凤瑶遭世人唾弃,便也值了。
思绪翻转,心境,越发的开始起伏。
许儒亦终于收敛住了满面的疑虑与复杂,仅是恭敬厚重的朝凤瑶点了点头,“皇上那里,微臣尽力教导与辅佐。也望长公主体恤己身,莫要,太过劳累了。”
凤瑶回神过来,无心多言,仅是随意应了一句,便开始踏步往前。
许儒亦未再跟来,仅是略微恭敬的问:“皇上感染了风寒,微臣此际,可要去探望皇上一番?再者,昨日长公主赏入许府的贵重药材,微臣也一直收着,皇上此际既是感染了风寒,想必那些药材自也用得上,不若,微臣差人将那药材送回宫来,再顺便为皇上送些补品可好?”
他语气极为诚恳。
然而这话入耳,凤瑶却皱了眉。
她再度驻足,清冷的目光也微微朝许儒亦落来,低沉而道:“许家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宫中赏赐之物,想来在这许儒亦眼中并非贵重。是以,便是本宫差人赏赐,皇傅也并非在意,反倒,还要驳了本宫面子,将那些药材送回来?”
许儒亦怔了一下,似是未料凤瑶会突然这般问reads;。
他忙垂眸下来,恭敬而道:“长公主误会了。长公主心意,微臣心领,只因长公主差人送来许府的药材的确贵重,世上难得,是以对伤寒病痛也极有疗效,微臣一时情急,便下意识的说出了那话,只为想让皇上早日康复罢了。只是无论如何,微臣方才之言,的确欠考虑,心生歉疚,也望长公主恕罪。”
凤瑶深眼凝他,稍稍放缓了嗓音,“送给皇傅的药材,皇傅好生拿着便是。皇上那里,自有药材来医,皇傅不必费心。”
许儒亦抬眸,眼见凤瑶面上并无怒意,他瞳孔内也稍稍漫出了几许释然,随即也并未就此多言,仅是恭敬出声,“那,微臣此际,可适合去皇上寝殿探望皇上?”
凤瑶淡道:“皇上那里,自有宫奴照看,皇傅无需探望。这两日,科考之事想来定为繁重,皇傅好生理好科考之事便成。”
许儒亦敛神一番,不再多言,恭敬应声。
凤瑶扫他两眼,而后才回眸过来,继续踏步往前。
此行,她并未如常的即刻去御书房批阅奏折,而是一路蜿蜒,行至了幼帝的寝殿。
阳光正烈,淡风不起。
而正这时,幼帝那偌大的殿门外,则恭敬的立着一排排宫奴,殿内之中,则有摔杯摔物的响声四起。
闻得这声响,还未靠近幼帝那道紧闭的殿门,凤瑶便神色一沉,蓦地皱了眉。
这时,立在殿外的以许嬷嬷为首的宫奴当即朝凤瑶行礼,出声而唤,“长公主。”
整齐划一的嗓音刚刚一落,殿内的摔打声也骤然而停。
一时,周遭诡异的沉静下来,无声无息,乍然卷出了几分压抑之意。
凤瑶足下依旧缓慢,满身清冷,待站定在许嬷嬷面前时,才驻足而停,低沉而问:“皇上在发脾气?”
许嬷嬷忙点头,无奈担忧的道:“自打皇上今日从昏迷中醒来,便大怒大哭不止,说是惠妃亡了,皇上就没法对三皇子交代了。皇上还极为内疚,说是昨日不曾去惠妃那里,便也不会惹得惹得长公主对惠妃痛下杀手,是以,皇上他,皇上他一直认为也是他自己变相害死了惠妃,从而,从而一大早便恼怒至今,不更衣,不用膳,不上朝,更也不曾让老奴等进去服侍。”
是吗?
自家那幼弟,终归还是认定是她杀了惠妃?
思绪至此,凤瑶心口骤然一紧。
却也仅是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绪,朝许嬷嬷低沉而开,“将殿门打开。”
许嬷嬷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眉头越发的皱得厉害,“长公主,皇上在殿门上上了栓,许是,许是打不开。”
凤瑶瞳孔一缩,“打不开,便撞开,若殿门撞不开,便撞窗。本宫便是不信了,小小年纪的孩童,竟会为了一个敌人的死而要死要活。”
大抵是心底着实怒了,是以这番话脱口之际,语气也显得有些低沉与复杂。
便是对待外人外事,亦或是曾经在面对颜墨白的挑衅时都未曾这般气得心痛,但所谓越发的在乎一人,便也越容易被那人真正的气着,伤着。
亦如身上的软肋,稍微的狠击,终归是会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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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精心施妆
许嬷嬷神色惊愕,却也不敢多言,仅是急忙招呼宫奴一道来敲门。
只奈何,宫奴齐齐的敲门唤门,殿内,依旧寂寂一片,许嬷嬷好说歹说的将劝慰之言全数言道完毕,殿内的幼帝,也依旧不曾开门。
凤瑶眸色沉得越发利害,“撞门。”
许嬷嬷眉头一蹙,却也并未违背,当即朝在场的宫奴使了眼色,眼见宫奴们会意过来开始要用力似的撞门时,许嬷嬷急促道:“小心些,万一皇上在门后,定会伤着皇上的。”
许嬷嬷满面担忧与着急,语气急促难耐。凤瑶则立在一旁,满目清冷,目光也静静的落在前方那道朱红的殿门上,森冷沉寂撄。
仅是片刻,待得宫奴们稍稍放缓力道开始撞门时,不料身子刚倾斜着朝殿门撞去,不料殿门陡然而开。
瞬时,宫奴们倾斜的身子收势不得,纷纷朝殿内跌去,刹那,皆是个个极为狼狈的跌倒在地偿。
而那殿内的屋门处,则笔直的立着一抹小小身影。
“征儿不过是想在殿内静静,不过是想自己呆呆,阿姐连这个都得对征儿强制剥夺吗?”质问的嗓音,哭腔四溢。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静静的落在幼帝面上,只见他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衣衫也是拉扯不整,整个人着实像是大哭大闹过后的颓废模样。
凤瑶面色越发一沉,并未言话,仅是踏步朝他而去,本要一言不发的入得他的殿门,不料幼帝展开双手将凤瑶拦在门外,竟再度忍不住开始抽噎起来,“阿姐还想如何?征儿每天不能玩儿,每天都得读书习字,每天都得学习礼仪仁慈,阿姐要将征儿培养成明君,可征儿不喜当皇帝,征儿不喜reads;!以前母后在世时,从不过问征儿之事,每番皆是三皇兄偷偷领着征儿去惠妃那里吃糕点,而今三皇兄被阿姐逼走了,惠妃也被阿姐杀了,阿姐好狠心,你都已经逼着征儿做皇帝了,还要逼三皇兄他们。如今惠妃亡了,阿姐让征儿如何与三皇兄交代?征儿亲自允诺过三皇兄会照顾好惠妃,可阿姐你,你将惠妃杀了,你竟是将惠妃杀了!呜呜呜。”
委屈不已的嗓音,有些嘶哑,又或许是恼怒悲伤得太过,竟也有些语无伦次。
凤瑶瞳孔骤缩得厉害,思绪起伏,心底深处,也早已是复杂一片。
曾忆她的母后逝世之际,自家这幼弟,也仅是呆滞当场,最后才崩溃而哭,只是待哭过之后,便也极为的乖巧顺从。但如今,因着一个惠妃,竟会如此的情绪涌动,癫狂恼怒。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道行山上随国师隐居,并不知太多宫中之事,她自是知晓自家母后定会对太子皇兄倾注极多关爱,毕竟,长子如嫡,位居东宫,母后为太子皇兄操心之事自然多,却是不料啊,母妃竟会忽视了自家幼弟。
而今自家幼弟从小就感情疏离,才会让惠妃与赢易,钻了空子。
思绪至此,凤瑶眉头也再度皱了起来。
这便是惠妃求死想要看到的吧?看到她姑苏凤瑶姐弟隔阂吧。
她兀自沉默了片刻,分毫不顾自家幼弟的哭闹,仅是许嬷嬷见凤瑶脸色不对,便急忙朝幼帝跪了下来,着急劝慰,“皇上,对您来说,惠妃与三皇子再好,也不及长公主的好。皇上,她是您的嫡姐啊。而今这世上,也只有长公主会一心一意的对皇上好,皇上再如何,也不可因为外人之事对长公主发火。”
许嬷嬷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幼帝越发恼怒。
他红肿带泪的眼睛朝许嬷嬷瞪来,“三皇兄与惠妃怎就是外人了!阿姐是我嫡姐,三皇兄也是我皇兄!难道许嬷嬷也不知,三皇兄对阿姐历来敬重,三皇兄还曾说过想为阿姐分忧劫难,还在叹息阿姐全然不信他,甚至抵触他,三皇兄为了消除阿姐的顾虑才远走边关,父皇与太子皇兄都是在沙场上丧生的,三皇兄此生回不回得来都不知晓,可如今三皇兄如此为阿姐着想,阿姐却反过来杀了惠妃!许嬷嬷,明明是阿姐心里有鬼,甚至还因为一件袍子就杀了惠妃,明明是阿姐的错,是阿姐不占理,怎许嬷嬷你也跟着阿姐来说我!”
嘶哑的嗓音,越说道后面,便越发的恼怒至极,甚至最后那脱口而出的话语,竟是用嘶喊的嗓音朝许嬷嬷吼出来的。
许嬷嬷眉头皱得厉害,满面担忧,唇瓣动了动,却终归是被幼帝这番话噎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幼帝怒扫许嬷嬷两眼,随即再度咬牙恼怒的朝凤瑶瞪来,“阿姐让征儿失信于三皇兄,阿姐太让征儿失望。征儿想自己静静,此际不想见阿姐。望阿姐先离开。”
他怒等着凤瑶,两手张得笔直,大有不将凤瑶赶走便不罢休之意。
凤瑶满目深沉的望他,许久,才低沉而道:“亲疏之别,征儿可懂?”
他稚嫩的冷哼一声,不说话。
“你亲近惠妃与赢易,阿姐自是管不着,但若是太过亲近,甚至被其蛊惑,阿姐,自然要在你学坏之前拉你一把。这大旭江山,终归是你一人的,阿姐如今虽掌权在手,不过是要将大旭从战乱中彻底恢复,威佞臣,威邻国,待得你长大了,有能力操控大旭之事了,阿姐,自会将整个锦绣大旭,捧在你手里。惠妃说阿姐私心严重,欲一手遮天,征儿便信了?在你眼里,可是阿姐的话,或是阿姐这个人,还无惠妃与赢易重要,是以,征儿信惠妃的话,却不信阿姐这个人?国舅家的千金王苏之事,阿姐并未太过为难,只不过征儿要知晓,你如今年纪尚小,但你是君王,有些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不得不谨慎言行。就亦如王苏之事,你只当她是你的玩伴儿,但王苏之父,也便是大旭国舅,今日,可是在朝堂之中说你与王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reads;。”凤瑶深眼凝着幼帝,再度低沉沉的出了声。
奈何幼帝并未将她这话太过听入耳里,反倒是道:“说来说去,都是大旭江山之事,都是这个皇位的事。阿姐将皇位拿去吧,征儿不想当皇帝了,只要征儿不当皇帝了,征儿是否就可以不谨慎言行,可以与苏儿在一起玩儿了?若征儿不当皇帝了,阿姐可是也不会为难三皇兄了,可以召他回宫了?”
他嗓音仍旧嘶哑,语气仍旧恼怒,然而这话落得凤瑶耳里,却陡然掀了轩然大波。
她父皇与太子皇兄用性命捍卫来的大旭,自家母后临危之际血书托孤,她姑苏凤瑶强疲倦的在外雷厉风行,甚至不惜将自己化为夜叉,为的,便是护住大旭,护住自家这幼帝。
而今倒好,所有的努力,全成了自家幼弟的负担。
她面色终归是冷冽开来,蓦地蹲下身来,目光与幼帝稍微持平,冷沉而道:“你不当皇帝,自然可以!这世上,相当皇帝的人太多太多!你不当皇帝,阿姐一介女子,也无资格当,那好,那阿姐便将这皇位送给外人来抢吧,谁若抢着了,谁便反过来对征儿和阿姐斩草除根吧!我大旭的百年基业,便也到头了,改名换国的日子,便也到了,如此,征儿与阿姐,便成了这大旭的罪人,如此,征儿可是满意了?”
幼帝瞳孔一缩,神色起伏,虽依旧满面恼怒,却并未言话。
凤瑶阴沉观他,继续道:“身为皇族,有些事,不是你不愿做,那便不做。亦如这皇位,你若不坐,你与阿姐,还有许嬷嬷,还有你身边这些宫奴,都必死无疑!你亲近惠妃,便当真以为惠妃待你极好?征儿,人心险恶,并非你如今能理解!而今惠妃既是亡了,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惠妃之死,是她自行撞死,与阿姐何干!阿姐便是再狠,定也不会不顾征儿之意,当场杀她!”
大抵是心底起伏得厉害,是以脱口而出的话,也显得极为的低沉与厚重。
幼帝僵在当场,瞳孔起伏得厉害,待得半晌,他嘶哑而问:“阿姐若未逼惠妃,惠妃怎能撞墙而亡。惠妃昨日还在说盼望三皇兄能有机会归来,怎会在昨日便突然想不开要撞墙而亡。”
凤瑶暗叹了口气,无奈了合了合眼,待得片刻后,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阿姐此生,虽能对某些人生杀予夺,但却并非滥杀无辜。且惠妃此人,便是她自行撞死,也非无辜。”
说完,眼见幼帝怔愣悲凉的望她,凤瑶淡扫他一眼,继续道:“往日有人曾与阿姐言道,说征儿你小小年纪便已略微成熟,但如今看来,你并非成熟,而是执拗。有些人或事,非你看到的那般简单,而你看不透没有关系,阿姐来替你看透。倘若,你因着外人来对阿姐发脾气或是质问,甚至怀疑阿姐对你存有异心,甚至怀疑阿姐只将你当个争权夺势的傀儡的话,阿姐,也无话可说。这天下之中,就你与阿姐相依为命,若是连你都觉得阿姐在害你,阿姐,便也只能失望了。”
这话一落,不再抬眸朝他望来,仅是极为干脆的转身,低沉而道:“皇上这里,便劳许嬷嬷多加照看,若皇上仍要在殿中发脾气,许嬷嬷无需再理会便是。”
尾音还未全然落下,凤瑶便已极为干脆的踏步往前。
心底,起伏深沉,一股股复杂冷冽之意也在翻腾蔓延。
身后,无人言话,鸦雀无声,诡异厚重的透着几分许寂寂。
待得走得有些远了,突然,身后才扬来幼帝嘶哑悲愤的嗓音,“阿姐,惠妃亡了,你将三皇兄召回来,将三皇兄召回来吧!”
凤瑶足下稍稍一滞,并未言话,依旧一言不发的干脆往前。
仅是片刻功夫,幼帝稚嫩悲愤的嗓音再度响起,“阿姐,你究竟想如何?惠妃都已亡了,阿姐为何还不将三皇兄召见回来reads;!阿姐,你怎能如此狠心,三皇兄会恨阿姐,也会恨征儿的,阿姐,阿姐。”
嘶哑悲愤的嗓音,略微有些狰狞。
这话入耳,凤瑶终于停下了脚下的步子。
她并未立即言话,整个人静立在原地,满身清冷。
待得半晌,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幽远的道:“赢易自请去边关,阿姐,自不能违背他的意突然召他入宫归来。惠妃后事,阿姐已是安排好,无需征儿操心。倘若征儿此际能乖巧明理,便好生擦去眼泪,好生调整心态,安顺过日,倘若你仍觉阿姐心狠,仍抵触或是不信阿姐,阿姐,便也唯有将自己的使命完成,待得你长大成人并将大旭全数捧在你面前后,便彻底消失在你眼前。但此际,你不理解阿姐没关系,征儿的性命,征儿的江山,由阿姐默默守护便是。”
这话一落,再不耽搁,足下也干脆而踏,淡漠往前。
身后,除了幼帝突然间撕心裂肺的哭声外,沉寂一片。
待离得远了,幼帝的哭声也听不见了,凤瑶才稍稍松下紧蹙的眉头,目光幽远的朝前方望着,瞳孔内,则无端的厚重与落寞。
入得御书房后,凤瑶当即坐在案桌旁开始批阅奏折。
今日案上的奏折,仍是堆积如山,群臣事无巨细的皆上奏禀报。
凤瑶满目沉寂,一一将奏折查看,并无半许懈怠。
许久,待奏折批阅完毕后,她才起身出殿,只见殿外阳光已是极烈,时辰,早已是午时已过。
“长公主,此际可要传膳?”眼见凤瑶打开了殿门,殿外的宫奴们战战兢兢的朝凤瑶恭问。
凤瑶神色幽远,面色淡漠,待得片刻,才低沉而道:“将膳食传入凤栖宫。”
说完,便已踏步出殿,转身朝不远处的廊檐而去。
回得凤栖宫后,宫奴们极是眼明手快的端来了午膳,凤瑶吃得不多,大抵是心底揣着太多的事,思绪翻腾嘈杂间,着实是毫无食欲。
待唤入宫奴将午膳撤走后,凤瑶便伸手揉了揉额头,兀自在软榻上沉默了许久,才回神过来,起身踏步至不远处的榻上小憩,只奈何,心境仍就全然平息不下,便是躺在榻上,合了眸子,整个人,竟无半点的睡意,反倒是思绪越发的翻滚嘈杂,神智,也越发的清晰。
看来是没法儿睡了。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沉寂而叹,待在榻上强行呆了半晌后,才逐渐起身朝不远处的雕窗而去,又待缓缓坐定在雕窗旁的桌旁时,她修长的指尖逐渐将身旁的雕窗推开,待得殿外略微灼热的风扑在脸上时,她瞳孔一缩,低沉吩咐,“将柳襄为本宫传来。”
这话一出,殿外当即传来宫奴小心翼翼的应话声,则是片刻,便有宫奴的脚步声小跑而起,越来越远。
窗外,一片沉寂,殿内,也依旧无声无息,压抑厚重。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凤瑶目光落在窗外远处,满目幽远。
则是半晌后,殿外突然有几道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幽远的瞳孔微微一缩,回神过来,目光循声一望,则被窗棱挡住,看不清来人。
仅是片刻,殿外便扬来了宫奴恭敬的嗓音,“长公主,柳公子已是传来,此际可要宣他入殿?”
凤瑶神色微动,面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reads;。
她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稍稍坐直了身子,随即抬手慢条斯理的理了理微微睡乱的青丝,而后才薄唇一启,淡漠无波的道:“宣。”
短促的字眼刚一落下,不远处的那道殿门,便轻轻被推开。
随即,人还未踏进,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倒是飘了过来。
凤瑶顿时皱了眉,森冷凉薄的目光顺势朝那打开的殿门一扫,瞬时,便见那满身颀长修条的柳襄,踏步进来了。
今日的他,依旧是满身大红,便是连脚底的长靴都是大红,且他那红袍之上,绣着几道金丝牡丹,令人乍然观望间,倒觉突兀刺眼。
只奈何,最让人咋舌的,并非是他这身招摇突兀的大红袍,而是,他那略带妆容的脸,自古有言,施妆描眉,自是女子之事,当然,偶尔戏台上的男子,也会稍稍描眉描脸,但此际这柳襄的脸,眉毛描得如细柳,脸颊的薄红清透如水,且他那两瓣唇上,竟还涂着殷虹的胭脂,便是他那光滑的额头,且还描着大红的花钿,瞬时之中,他抬眸朝凤瑶这边望来,只觉,弱柳拂风,柔媚四溢,但再瞧他那张光滑白皙且描得极为精致的脸,却又顿时让人心生震愕。
凤瑶清冷沉寂的瞳孔终于再度缩了缩,便是连冷冽无波的脸,此际都抑制不住的僵了僵。
她眼角也跟着猝不及防的抽了抽,心底深处,唾弃抵触,只道是比起以前那瑞侯,这柳襄着实才是真正的不男不女,媚态十足的变态。
思绪至此,凤瑶挑着眼角挪开了目光。
这时,那满身大红的柳襄已站定在了她面前,柔媚低缓的道:“长公主终于想起柳襄来了。”
说着,嗓音越发的风月亲昵,“柳襄入宫已有半月,而得长公主主动召见的次数则是寥寥可数,往日在风月之地,倒也只觉女子如猛虎,盯着柳襄便要直了眼睛,但入宫后才发觉,这世上,也是有如长公主这般坚韧巾帼之女,不喜声色,威仪自若,着实让人倾慕。”
凤瑶冷道:“阿谀之言,多说无益。本宫且问你,谁让你打扮成这样的?此处乃禁宫,你堂堂男儿,何来敢如此穿着与描妆?”
这话一落,凤瑶终归是再度将目光森然无波的挪向了他那张柔媚风月的脸,继续道:“倘若你当真喜欢不男不女之姿,本宫,倒也可帮你一把,让你当成成为不男不女之人。”
柳襄并未将凤瑶这话放于眼里,柔媚风月的脸上,也无半许的惧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反倒是眸色微动,修长的眼睛极为直接的迎上了凤瑶的眼,随即殷虹的薄唇才微微一启,只道:“昨夜长公主差柳襄离去,说有什么事今日再谈。柳襄一直谨记长公主之言,今日一早便开始梳妆描眉等候长公主召唤。这身妆容,也是柳襄精心而造,只因,长公主昨夜因皇上与惠妃之事而心情不善,柳襄百般心疼却又无法为长公主承担或排遣,是以今日便一早准备,若得长公主召见的话,一来是为长公主禀报些事,二来,则是要为长公主跳一曲霓裳舞,以让长公主,高兴。”
他振振有词,眸中的风月媚惑之气,越发浓烈,整个人都恭合柔顺,无端勾人,倒他此番模样落在凤瑶眼里,却仍是增了几许不伦不类的异样与抵触感。
大抵是鲜少接触过柳襄这般柔媚风月的人物,是以也不习惯这柳襄的刻意亲近与勾人。
再者,她姑苏凤瑶从小便顽劣成性,女儿该有的姿态,她并未学得多少,常日便喜舞刀弄剑,日日让父皇与母后焦头烂额,是以所谓的女儿该会的女红或是舞曲,她虽会,但却不精,也未有兴趣去学精,更无兴趣来看。
如此,更别提风情万种的男人在她面前跳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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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是名女子
思绪翻转,凤瑶淡漠观他,并未言话。
柳襄神色如常,妖娆妆容的面上竟也无半许着急。
待得片刻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一番,淡漠而道:“你倒是有心了,只不过,本宫并不喜舞。”
他对这话似也并无半点的讶异,反倒是勾唇而笑,面上越发的柔媚风月,随即,殷虹的薄唇再度一启,柔腻万许的道:“无妨,长公主若不喜霓裳舞,柳襄,自也可为长公主跳一曲剑舞。”
凤瑶瞳孔一缩撄。
柳襄仔细凝她,眼见凤瑶不言话,他神色微动,继续道:“柳襄自也是知晓长公主从小便喜武艺,性子略微顽劣,是以,长公主若不喜柔媚之舞,柳襄,也是可以为长公主跳一曲剑舞的。说来,往日在风月之地,除了最初站牌之际,柳襄会当众而舞,但待得声名一起时,便不曾在外人面前跳过了,但如今,柳襄百般心疼长公主,着实想为长公主跳上一曲,便是这支剑舞,也是昨夜临时而编,而练,只为,跳给长公主一人看。”
柔腻风情的嗓音,着实是将那一股股风月媚惑之意演绎得淋漓尽致偿。
虽早就领教过这柳襄的风情万种,但如今再度听到他这柔腻腻的嗓音,再目睹他那妖娆刺目的红袍与妆容,一时,凤瑶心底的抵触之意,便越发的深了半许。
她深眼凝他,眉头也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待得正要按捺心神的开口无情拒绝,不料话还未出口,柳襄已是从宽袖中抽了一把雕花木剑出来,柔腻的朝凤瑶道:“长公主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reads;。柳襄此际便为长公主跳上一曲剑舞,待得长公主心欢愉悦之际,再为长公主汇报一些事也不迟。”
凤瑶后话下意识的一噎,瞳孔一缩。
柳襄并不耽搁,勾唇朝凤瑶极是风情的笑笑,随即便旋身而动,手中的木剑也开始肆意而舞。
凤瑶淡漠观望,噎在喉咙的话,终归未曾道出来,只是心绪略微起伏,落在柳襄身上的目光,也越发深沉。
她倒是要看这柳襄今儿要整出个什么幺蛾子来!
思绪翻转,满目清明。
但即便心底略有抵触,却也不得不说,这柳襄身材颀长细瘦,虽红袍招摇,但跳动起来,也着实有些大气与惊艳。
他这套剑舞,也刚柔得当,并不如娇女跳的那般柔腻,却又不若武臣耍剑那般壮实干硬,反倒是,刚柔得当,一招一式也夹杂了几许舞态之感,虽招数与动作繁复精致,但也活生生的被他演出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刚毅之气。
且不说这柳襄满身柔媚,本就没什么刚毅之气,而今倒好,一套剑舞,竟被他演绎出这等气质来了。
凤瑶眼角一挑,面色也稍稍一变。
则是片刻,柳襄突然舞着木剑朝她靠近,浓妆艳抹的面上媚笑十足,待得凤瑶神色再度几不可察的一沉时,他似是突然脚崴了一下,整个人猛的朝凤瑶跌来。
凤瑶眸色骤然而紧,距离极近,她来不及反应,只得迅速抬手而去,稳稳抵在了他的胸膛,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柳襄一手顿时缠上了凤瑶的手臂,看似险险的稳住了身形,随即,他那双修长的眼里竟迸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委屈与柔媚,而后薄唇一启,“长公主的手,磕痛柳襄的胸膛了。”
凤瑶眼角一挑,全然未将他的委屈与柔媚之色放于眼底,淡漠而道:“不过是磕痛了你胸膛罢了,也并未将指尖穿透你胸膛,本宫已手下留情,你自该好自为之。”
柳襄柔媚而笑,“如此而言,柳襄可是该谢长公主手下留情?可柳襄明明是注意摔倒,长公主便是不喜,也不可对柳襄如此无情言话才是。”
凤瑶眸色也不曾掩饰的冷了下来,全然无心与他就此多言,仅是淡漠而道:“可该站起来了?”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面上再度染了委屈,随即缓缓松了凤瑶的手站起身来。
凤瑶慢条斯理的收回手,目光在他那木剑上扫了扫,低沉而道:“矫揉造作之事,多做无宜,本宫也不喜。你若当真聪明,自该摸清本宫喜好,莫要在本宫面前,刻意迷惑与算计!”
柳襄嗓音夹杂着几许委屈,“长公主不让柳襄接触,柳襄又如何知晓长公主真正的喜好?再者,方才柳襄摔倒,也非有意”
凤瑶淡漠观他,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出声打断,“你切莫忘了你入宫的初衷。”
说着,见他噎了后话,略微认真的观她,凤瑶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你入这宫中,不过是要求得本宫帮助,搜集摄政王的罪证罢了。而今你胆敢在本宫面前妖娆兴风,本宫能饶你一命,你便该知足。”
柳襄眉头一蹙,薄唇紧抿,瞳孔之中的委屈之意掩饰不住,待得再将凤瑶扫了两眼后,他犹如做错事一般,委屈的低头下来,整个人我见犹怜。
“柳襄入宫的初衷,本就是想在长公主身边伺候的。而寻找摄政王的罪证,其一虽是想为柳襄一家复仇,更多的,则是想为长公主分忧解劳的reads;。”
他柔腻腻的出了声,说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继续道:“只不过,而今柳襄倒是将摄政王的罪证稍稍搜集到了,但却闻说长公主昨日去了摄政王那里,甚至还得摄政王的女儿唤作娘亲,如此,柳襄仅是想知晓,长公主对摄政王,可是有所改观,已不愿治罪摄政王了,若当真如此的话,柳襄便不将摄政王的罪证拿出,免得长公主闹心或是不悦了。”
凤瑶眼角一挑,“你何来知晓本宫摄政王的女儿唤本宫为娘亲?”
“京都大街传得到处都是了。柳襄昨个儿归宫之际,闻说这消息后,为了维护长公主之名,还差点与那街上笑谈此事的人打起来。”
凤瑶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起来,本是沉寂淡漠的心底,也逐渐蔓出了几许起伏。
当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了,甚至于,每番有关她与颜墨白之间的事,都能极快的传遍京都城,即便周遭有不透风的墙,但如此散播消息的速度,也着实是快得让人生疑。
思绪翻转,凤瑶沉默了下来,并未言话。
柳襄极是认真的将她凝着,瞳孔深处,也蓦地漫出了半缕微光。
则是片刻,他薄唇一启,继续柔情缓慢的问:“长公主,你这次从江南归来,也是与摄政王同行。昨个儿,还得摄政王的女儿唤作娘亲。是以,可是长公主与摄政王在江南发生了何事,是以,竟得长公主对摄政王改变了看法,甚至,还开始亲近摄政王了?”
他嗓音极缓极柔,却也不曾掩饰的夹杂着几许小心翼翼与探究之意。
凤瑶回神过来,淡漠无波的扫他,“不过是市井流言,一派胡言。”
柳襄静静凝她,柔道:“但虽是市井流言,却也流言可畏,也非空穴来风。长公主你对摄政王,当真无亲近之意?且那摄政王,虽为佞臣,但容貌着实极好,京都的女子,也大多倾慕于他,长公主你,就对摄政王无半点动心?”
他似是略微执意这话题,待得嗓音落下后,他妖娆面上挂着的媚笑都似是沉了下去。
凤瑶冷眼观他,却是无心与他多言,只是阴沉而道:“本宫与摄政王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若有空在此拐着弯儿的胆大质问本宫,还不如,趁本宫未怒之前,上报你要报之事。”
柳襄神色微动,则是片刻,便柔媚笑开。
“柳襄也只是想知晓长公主对摄政王是否改变了看法罢了,若是不然,万一长公主已不愿惩处摄政王了,柳襄再将摄政王的罪证捧到长公主面前,岂不是触了长公主眉头。如此,长公主一怒,柳襄,岂还有活头。”他柔情万许的道。
凤瑶冷眼观他,兴致缺缺,“擅自揣度本宫之意,对你并无好处。”
这话一落,全然无心与他多做纠缠,仅是语气一沉,继续而问:“你昨夜,欲对本宫上报何事?”
柳襄极是认真的朝凤瑶凝了几眼,而后才稍稍敛神一番,随即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朝凤瑶递来。
凤瑶神色微动,修长的指尖也微微一起,待将信笺接过后,便兀自展开,则是片刻,心底骤然一沉,目光,也越发深沉。
信笺上,简明扼要的列了颜墨白的五条罪状,其一便是颜墨白收受贿赂,金额极大;其二是仗势欺人,这几年来,朝中只要有反他的官员,皆会被他暗自差人做掉;其三,镇国将军与忠义候这两大阁老之臣的辞官之意,也是颜墨白变相施压所致;其四,颜墨白的青州渔业,霸市欺人,青州其余渔民的鱼全然无法正常卖出,只得低价卖给颜墨白,怨声载道;这其五,则是,颜墨白暗中在安义之地,招兵买马,已集结,六万人马。
信笺上的墨字,略显精致,但却极是大气,奈何那些整齐而列的字眼,却令凤瑶心生嘈杂,起伏难平reads;。
柳襄所列举的这些罪证,前四条倒也或多或少在她意料之中,而最后那条,却恰恰是在她意料之外,闻所未闻。
那颜墨白,竟敢擅自在安义之地,招兵买马,且已集结了六万人马?
思绪翻腾,目光也冷冽阴沉得厉害。
凤瑶将目光从信笺上抬起,森冷的目光朝柳襄落来,“这几条罪状,写得倒是井井有条,但本宫问你,这上面一条一条的罪状,可有证据?”
“这几条罪状,柳襄仅是先列出来给长公主提前看,罪证,也已搜集了八成,且文字列举的罪证,自是不易让人信服,是以,柳襄也已花了大气力,让人将各地的证人全数集结入京,想必不出半月,数十名证人,皆会从四面八方抵达京都城内,到时候,长公主再当着摄政王或是群臣的面一一审问,自是不愁扳倒摄政王。”
凤瑶瞳孔微缩,面上并无太大变化,仅是垂眸将信笺山的字眼再度扫了一眼,森冷而问:“本宫倒是未料到,你行事,竟如此之快。”
柳襄嗓音卷了几许不曾掩饰的柔媚,“为长公主办事,柳襄自是拼了命的快,岂能让长公主久等。”
阿谀之言,凤瑶并未听入耳里,仅是阴沉而道:“摄政王前面几项罪状,看着倒也想摄政王所做之事,只不过,这最后一条罪状,你是如何查明的?”
柳襄答得柔媚而又恭敬,“这京都城,乃大旭最是繁荣之地,成天流走着的各地商贾或是平头百姓,倒也多。是以,遇上几个安义过来的大财主,也非怪异之事。再者,长公主莫要忘了,柳襄以前,本为京都风月之地的人,方巧,那几名安义财主也喜留恋风月之地,柳襄要从他们嘴里偶然听得什么,也是自然。是以,不瞒长公主,半年前,柳襄便已从那几名安义之人口中闻说过安义悄然招兵之事,当时,柳襄随意听听便过去了,以为大旭与大盛争锋相对,极可能大战一场,是以在大旭各处招兵也是正常,却是不料,前几日那几名安义之人再度来京,稍一聊,才知安义召集的兵马,全然是以摄政王私人名义召集,便是大旭国难,那六万兵马也不动一分一毫。甚至于,从六万兵马召集好后,那些兵力,便被全数集聚在安义郊外的罗峰谷,日夜训练。”
说着,嗓音几不可察的一挑,“长公主,日夜训练的兵马,而今定是个个都为以一敌百的精卫,如此,摄政王私自集结的这六万兵马,别说是大旭周遭的兵马不是对手,便是大盛当日直捣我大旭京都的十万大军,怕也不是摄政王那支精兵的对手呢。”
冗长的话,字眼磅礴压抑,但却被他以一皱缓慢柔媚的嗓音言道而出,着实减却了这番话该有的紧实与厚重。
凤瑶目光起伏不定,心底深处的复杂之意,也早已在全身交织缠绕。
她并未立即言话,除了目光深沉不稳之外,面色,并无太大变化。
柳襄静静观她,半晌后,才柔缓而道:“长公主,摄政王如此大规模的招兵买马,日夜不息的强行训练,摄政王如此之举,定是居心叵测了呢。”
无论如何,私自囤积大量兵力,避开朝廷耳目的肆意训练,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皆对朝廷不利,毕竟,六万精卫,且个个精兵都可以一敌百,如此规模,自是对大旭极为威胁。
只不过,这柳襄虽言辞凿凿,但也不可全信,毕竟,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肆意偏颇的信任,并非明智,更何况,这柳襄也是满身秘密,本就不干不净。
思绪翻转,凤瑶微微抬眸,森冷沉寂的目光再度朝他落来。
他端然而站,笑得柔媚肆意,整个人红袍加身,一股股柔媚之气,竟似从全身上下自然而然的泄出来一般reads;。
“私自囤积兵力,如此之举,的确心思叵测。只不过,口说无凭,更何况,摄政王乃大旭权臣,根基深厚,若要以此便将他扳下台来,自也是不切实际。”凤瑶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淡漠出声。
柳襄柔腻而笑,点了点头,“长公主说得是,柳襄也已差人四处将证人请来这京都城,待得证人们皆入京了,长公主再开始扳倒摄政王也不迟。”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淡漠而道:“如此也可。只不过,你找来的那些证人,自得先让本宫过目,倘若证人说辞不服于人,到时候在朝堂上闹了笑话,自也得本宫来费心费神的收拾烂摊。”
“长公主放心。那些证人皆极为可靠,只要长公主有心扳倒摄政王,自是容易,倘若,长公主无心再针对摄政王,便是证人说辞再真,真相再明,长公主也不会扳倒摄政王,可是?”
这一席话,被他以一种略似玩笑的语气言道而出。
凤瑶瞳孔微缩,却无心与他就此多言,反倒是神色微动,话锋也跟着稍稍一转,“证人如何,待得本宫过目后再说。而今,本宫且问你,昨日你是如何遇上那黑袍之人的?”
似是未曾料到凤瑶会突然问这个,他蓦地怔了一下,瞬时,他面上的笑意也僵了僵,随即似是有些犹豫,又有些难以启齿,但待得片刻后,他面上突然漫出了几许委屈,薄唇一启,也开始慢腾出声,“柳襄昨夜也说了,柳襄昨夜回宫后,便闻知长公主在惠妃这里,是以便趁夜过来,想对长公主诉说微臣理好的这几条摄政王的罪状。只奈何,微臣还未靠近惠妃寝殿,便突然被一黑衣人拖入了花丛内,且那黑衣人极是狰狞可怖,一上来便开始扯微臣衣衫,甚至还轻薄微臣。”
是吗?
凤瑶瞳孔一缩,满目清冷,并未将柳襄这话听入耳里。
那黑袍之人,她也交过手,只觉那黑袍之人武功极是了得,且满目的阴狠,那双眼睛,活生生的像是从地狱里蹿出来的鬼魔之眼一般,是以,那般阴狠狰狞之人,竟会,轻薄柳襄?
思绪翻转,凤瑶面色也越发一沉,“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与本宫说真话?先不说你当时恰到好处出现在惠妃寝殿是否刻意而为,就论那黑袍之人狰狞阴狠,那般阴烈之人,竟会独独轻薄于你?”
柳襄神色并无半许变化,面上的委屈之色也依旧浓烈。
“柳襄昨夜出现在惠妃寝殿前,的确是恰巧碰上那黑袍之人。再者,柳襄昨夜挣扎时,也被伤到了廉价,柳襄今儿费力好大的今儿才用脂粉将伤口遮盖,长公主岂能怀疑柳襄。再者,柳襄也不知昨个儿那黑袍之人如何会突然发疯的扑了柳襄,柳襄只是知晓,当时挣扎之间,我虽被那人欺负得动弹不得,但双手乱挥乱打之间,柳襄,触到了那人的胸。”
凤瑶冷眼观他,满目森冷,并未言话。
他似是再度有些难以启齿,待犹豫片刻后,才抿了抿,委屈而道:“长公主,那黑袍之人,是个女人啊!昨个儿柳襄不注意触到了她,清清楚楚知晓了她女子的身份啊!柳襄在风月之地也呆了多年,从不曾见过那般凶猛之女,昨个儿反抗之际,柳襄还被她打了踢了,此际身子骨还在隐隐作疼,长公主日后若是抓着她了,也通知柳襄一声,虽打女人的男人不够大丈夫,但那女人轻薄柳襄在先,柳襄,也是想踢她几脚,以怨报怨的。”
柔腻委屈的嗓音,透着几许恼怒与无奈,然而若是细观这柳襄的眼,却见他眼底纹丝不动,并无半许该有的恼怒与无奈之色。
凤瑶满目清冷,虽外表平静,面上并无表露什么,然而心底,则依旧是复杂重重,疑虑起伏。
这柳襄的神色太过淡定,一时之间,倒也无法判定他这席话究竟是否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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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亲自去迎
再者,当日惠妃寝殿着火之际,她也曾与那黑袍男子交过手,纵是不曾见过他面容,但凭着他那双森冷如鬼的眼,也能确信昨夜那突然出现在惠妃寝殿外的男子,与上次的黑袍男子同为一人撄。
是以,那般阴狠的人物,又怎像个女子?
越想,越觉思绪翻腾,凤瑶兀自沉默,并未言话。
一时,殿中气氛也略微沉寂,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半许隐约的压抑。
许是眼见凤瑶许久不言,柳襄神色微动,再度出声,“长公主,方才柳襄之言,的确为真,绝无半许虚言。”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清冷的目光径直朝柳襄落来,则见他满面妖娆,然而瞳孔之中的神色,依旧平静如初。
“本宫倒是深有印象,那黑袍之人,双目如鬼,森冷磅礴。如此之人,倒是不像是个女子。”凤瑶默了片刻,低沉着嗓子出了声。
柳襄柔着嗓子恭敬道:“长公主这倒是有所不知了。这世上有些女子,可是蛇蝎心狠得紧,仅凭一双眼睛看人,长公主许是容易误断。再者,昨夜那黑袍之人,柳襄都已触到了她的身子,无论如何,她那女子身份,的确不假。”
凤瑶淡道:“那黑袍之人是否为女子,如今议来,倒也并无重要。只不过,本宫倒是奇了,怎每番那黑袍男子出现,竟都有你柳襄在场。”
她嗓音极为低沉,尾音也略微幽长。
待得这话一落,她落在柳襄面上的目光便逐渐冷了一重偿。
柳襄修长的眼角稍稍一挑,妖娆的面上再度漫了委屈之色,“长公主可是在怀疑柳襄?”
凤瑶冷道:“上次惠妃寝殿失火,那黑袍之人大肆而逃,待逃得太医院时,你冲上来救本宫,倒也坏了本宫追剿黑袍之人的大事。而今这次倒是更怪,本宫正愁寻不着那黑袍男子的踪迹,你倒好,竟还未抵达惠妃寝殿,那黑袍之人竟主动拖你入得草丛。你与那黑袍之人,已是两度相遇,虽看似巧合,但未免这种巧合衔接得太过精密,甚至有些,滴水不漏呢。”
柳襄缓道:“正因为是巧合,是以才可衔接得滴水不漏。倘若柳襄别有用心的出现在长公主或是那黑袍之人面前,凭长公主的英明,又何能看不出来。”
说着,柔腻委屈的叹息一声,“长公主,你当真误会柳襄了。柳襄第一次见那黑袍之人,便被她拍了一掌,差点掉了性命,而昨夜被她强行拖入草丛,也差点毁在她受累,柳襄遇见她,次次都霉运丛生,几番性命不保,如此,柳襄岂会与难黑袍之人有所关系?”
凤瑶冷眼观他,“混迹风月之地的人,皆如你这般能说会道?”
柳襄怔了一下,恭敬柔道:“长公主,柳襄说的都是实话。”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冷眼朝他扫了几眼,随即才垂眸下来,阴沉而道:“是非曲直,本宫自会彻查到底。只不过,纸终归是保不住火,想必不久,有些人或事,自会现得原型。”
“柳襄行得正坐得端,心底既是存了长公主,此生自会效忠与侍奉长公主。只不过,便是柳襄在长公主眼里卑微如蝼,但长公主既是选择让柳襄为你搜集摄政王的罪证,便也该稍稍信任柳襄才是。毕竟,疑人不用,但用人便要不疑,长公主何不尝试着信柳襄一下?”
凤瑶神色微沉,森冷而道:“你若当真行得正坐得端,本宫日后,自会信你。只不过,有些东西,自会用时间来证明,此际无论如何的解释,并非有效。”
柳襄也未恼,柔着嗓子恭敬而道:“长公主这话,柳襄自然明白。亦如长公主所言,时间可证明一切,而柳襄,自也会通过后来之事,让长公主对柳襄刮目相看。”
柔腻的嗓音入得耳里,听着像是在允诺,但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其中夹杂着的几许幽远与复杂。
凤瑶面色微变,冷眼观他,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她才将手中的信笺折好,随即淡漠无温的道:“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这些日子,你便出宫去住,无需太过频繁的来往宫中。待得你说的那些证人入得京都了,你再入宫觐见,将那些证人,先带给本宫过目。”
似是未料到凤瑶会突然这般吩咐,柳襄修长的眼角再度一挑,眉头也微微的皱了起来,“长公主可是嫌弃柳襄了,是以要赶柳襄出宫了?”
凤瑶淡道:“无关嫌弃。你若聪明,自该知晓这宫中非你长住之地。除非,你当真想让本宫差人对你净身,如此,待你真正成为太监宦臣了,自然可,毫无争议的留在宫中。”
这话一落,凤瑶抬眸,淡漠观他。
柳襄眉头皱得厉害,一张妖娆风月的面上,全然蔓出了懊恼与无奈。
“长公主当真要对柳襄如此绝情?若柳襄不净身,长公主便不让柳襄呆在你身边了?”他柔媚的嗓音突然变得低沉。
凤瑶冷道:“大旭之中,除了皇上与皇嗣之外,并无其余男子可在宫中久住,这点,你该是知晓。”
“柳襄是知晓。但世上诸国,也有国之公主纳得男宠的先例。而长公主身为大旭的监国公主,自也能收得男宠。柳襄以男宠身份留在宫中,伺候在长公主身侧,有何不妥。”
“那是其余之国,我大旭祖制,并无这先例!再者,你莫要忘了,本宫最初留你在这宫中,也非让你以男宠的身份留下。”
凤瑶嗓音冷冽,语气也极为淡漠,着实未给这柳襄半许面子。
柳襄瞳孔缩了缩,垂眸下来,整个人无端的透出了几许懊恼与可怜之意。
待得片刻后,他才低低而道:“长公主可是打从心底的抵触柳襄这等风月之地的人?”
凤瑶眉头一蹙,全然无心与他多言,“非你这个人的问题,也非你是风月之地的人之问题。而是,本宫对你,并无喜好。是以,你那套狐媚的本事,日后莫要再用在本宫身上,日后觐见之际,也不可擦脂抹粉,免得,本宫生厌。”
柳襄眉头突然间皱得厉害,“长公主如此言道,不就是看不起柳襄?可是柳襄无论在这京都城内如何的出名,无论这京都城内的达官显贵欲出万两纹银见柳襄一面,无论柳襄身值几何,在长公主眼里,柳襄可是皆为蝼蚁之人,风月卑贱,不得你入眼?”
他这话突然有些较真,似要执意在凤瑶这里问出些什么一般。
眼见凤瑶冷眼观他,并不言话,他微微抬眸朝凤瑶望来,继续道:“本也以为,长公主巾帼不让须眉,满身威仪与大气,自也不会如市井之人那般看人低,却是不料,长公主与那些市井之人,倒也无异。”
低缓的嗓音,无疑是口无遮拦,放肆十足。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骤然漫出了几许煞气,“若要让本宫看得起你,你自己何不洁身自好?再者,别将本宫蒙在骨子里,你柳襄是否忠诚不二,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有些事,不拆穿不代表不怀疑,你自己不好自为之,竟敢在本宫面前撒野!先不论其它,就论你今日这身行头,招摇柔媚,风月勾人,就凭这点,本宫便足以对你按迷乱后宫论处!”
柳襄神色微动,突然间不说话了。
凤瑶兴致缺缺,略微干脆的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阴沉而道:“还不滚出去!”
这话刚落,柳襄的嗓音也柔了下来,委屈无奈的道:“长公主莫要生气,柳襄也是太过在意长公主,因而也一并的极为在意长公主对柳襄的看法,是以方才之言才有些过了。长公主且放心,柳襄定安分守纪,默默为长公主效力,待得后面,长公主定也会对柳襄刮目相看。兴许那时候,柳襄便不是现在的柳襄了。”
凤瑶满目冷冽,不曾朝他扫去一眼。
柳襄瞳孔内漫出了几缕微光,待将凤瑶凝了片刻后,才再度缓道:“柳襄便不打搅长公主了,告辞。”
这话一落,他仍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见凤瑶仍是全然不理会他,他才稍稍挑了眉,随即转身离开。
待得柳襄彻底出得殿门,凤瑶才稍稍松神下来,待转眸朝不远处那已经被外面的宫奴合上的殿门扫了一眼后,她便神色微动,修长的指尖端起茶盏轻饮了一口,而后才将身边折好的信笺再度展开,兀自审视。
这日,过得倒是快。
未多久,便已至黄昏。
独自在凤栖宫用过晚膳后,待得宫奴将晚膳撤去,凤瑶才缓缓起身,待行至雕窗旁时,她顺势倚窗而立,目光朝外一扫,才见殿外宫灯盈盈,竟已是夜色密布。
“王能。”
她默了片刻,低沉出声。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骤然响起王能的回应,则是刹那,王能那颀长修条的身形已站定在了雕窗外。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随即垂眸下来,目光略微沉寂幽远,“你去皇上寝殿看看,看皇上今日可有按时用膳,心情如何,还有,可曾哭坏身子。”
王能微怔,却也仅是眨眼间,便已敛神一番,待朝凤瑶恭敬应声后,便不再耽搁,迅速踏步而离去。
迎面而来的风,终于显得凉爽开来,头顶,皎月清辉,万里银芒,纵是景意壮观,奈何,心底则厚重十足,悲凉无奈。
终归是,夜凉如洗,凉得将心都洗了一遍似的。
凤瑶目光朝外,幽远的落着,心底也无端增了几许怅惘。则是半晌,不远处突然有脚步声干练而来。
她这才回神过来,循声一望,便见灯火尽头,王能正踏步归来。
她瞳孔微微一缩,兀自朝他观望,待得王能站定在窗外时,才见他眉头微蹙,欲言又止,似是有些难以言话。
凤瑶心底蓦地漫出了几许复杂,“皇上如何了?”
王能垂眸下来,犹豫片刻,才低沉而道:“长公主,皇上此际情绪仍是不佳,不止今日一日三膳未食,便是此际,也独自呆在寝殿,不让许嬷嬷等人进去点灯,不让送膳,更不让许嬷嬷等人服侍就寝。”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却并无太大反应。
今日亲眼所见自家幼弟情绪浮动,是以,此际闻得这些,虽有些意料之外,但更多的则是意料之中。
她目光再度幽沉的落在了远处,并未言话。
王能犹豫片刻,“长公主可要过去看看皇上?一日三膳未食,许是对身子不善。”
凤瑶低沉幽远的道:“皇上要闹脾气,便由他闹去,稍稍饿了一日半日的,并无大碍,待得后面,自会主动就食。”
说着,嗓音越发幽远,“皇上啊,虽年纪尚浅,但却太过执拗了。今日若本宫再度妥协,对他呵哄宠溺的话,便更会助长皇上执拗之性,日后,怕是更不好管束皇上了。”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仅是回神朝王能扫了一眼后,未待他反应,便已出声而道:“柳襄今日来报,有意指出当日惠妃寝殿着火时所遇的黑袍之人是名女子。虽不知柳襄此言是否可信,但多防备一些并无不可。这些日子,你且差人多留意一番宫中的女子,暗自严查。”
“那般黑袍之人,怎会是女子?”王能下意识的诧异出声。
凤瑶淡道:“本宫倒也觉得不像,但也不可全然不信。毕竟,这么多日了都不曾有那黑袍之人半点消息,而今柳襄既是如此汇报了,自也该差人下去好生留意这满宫的女子。”
王能敛神一番,不再多言,仅是恭敬而道:“是。”
凤瑶点点头,心思一动,目光也再度落回了王能那张刚毅的面上,“大盛公主歇息的寝殿,准备得如何了?”
王能忙道:“已是准备好,宫中南面的长信宫也已整理完毕,大盛公主一行入宫了,自可在长信宫落脚。”
长信宫
凤瑶神色微沉,默了片刻,低沉而道:“长信宫,倒是常年花开明朗,布局大气而又不失清雅,虽历来是赐给外使之臣落脚小住,但如此之殿赐给大盛狗贼居住,倒也可惜了。”
王能面色微沉,“长公主之意是?”
“这时节,长信宫中的紫薇花与茉莉花该是开得娇艳,想必香味也极为浓烈了,如此,再安置十来株尸香进去,便是略有熏味,倒也闻不出来。”凤瑶极为幽远的出了声。
王能微怔,“长公主之意,是要再在长信宫中安置十来株尸香?可这尸香,属下不曾听过,是以,若要寻找起来”
未待他嗓音落下,凤瑶瞳孔一缩,嗓音也淡漠冷冽开来,“尸香花,花色亮丽,惊艳卓绝,如此之花,世上自是少见,只不过,道行山上国师的后院,便有不少这等花。本宫此际,便在纸上绘得该花,你且拿着花图速速差人入得道行山,在国师的后院挖掘该花。倘若国师问起,就说,本宫暂时向他借的。”
王能神色顿时严谨开来,“长公主执意在长信宫放置尸香花,可是有何意?”
凤瑶冷冽而道:“长信宫的紫薇与茉莉花虽艳,却也不及尸香花艳,大盛狗贼既是敢来,本宫,自也敢用好物来招待于她。”
这话一落,浑然不顾王能略微严谨厚重的脸色,当即转身而行,待在屋中绘好尸香图案后,她足下微动,再在一旁的矮柜中取了一只青花瓷瓶,待返回至窗边时,她将图纸与青花瓷瓶全数朝王能递来,淡漠而道:“瓶中之药,让前去道行山取花的精卫各服一枚。且吩咐精卫务必在明日午时返回,不得懈怠。”
王能面色越发严谨,不再多问,当即伸手接过凤瑶手中的图纸与瓷瓶,恭敬而道:“属下这就去办。”
这话一落,毫无耽搁,当即极为干脆的转身离去。
凤瑶神色微沉,幽幽的朝王能迅速离去的背影扫了扫,待王能彻底消失在灯火深处后,她才稍稍回神过来,瞳孔,也略微显得幽远沉寂,连带面色也幽远沉寂,无波无澜,却又无端的森冷硬狠。
夜色,深沉。
凤瑶合了雕窗回得榻上后,便开始合衣而眠。
翌日,她仍是起得早,待洗漱用膳之后,仍不见幼帝过来请安与等候。
她神色清冷,一言不发,却也忍不住暗自的坐在凤栖宫中等候。直至,早朝时辰将近,幼帝仍未过来,凤瑶清冷的目光才稍稍变得幽远,随即便起身踏步,缓缓出殿朝勤政殿而去。
今日早朝,仍无所谓的大事禀奏,仅是琐事微繁。
又或许是昨日宣称为国舅的千金寻一门亲事之故,是以,今日早朝上的国舅也略显忌讳,整个人在朝堂上的表现也极为难得的有些安分。
许儒亦照旧禀报科举的进度,一切安稳,并无所忧。
凤瑶点了头,待得早朝完毕之际,凤瑶刚下得凤榻,国舅眉头一蹙,突然间扯声而问:“长公主,昨日微臣本要去惠妃寝殿拜访,奈何却被精卫拦在惠妃殿外的那条小道上,这可是长公主吩咐的?”
凤瑶驻足,转眸朝他望来,“不知,国舅觐见惠妃,是为何事?”
国舅极为难得的有些心虚,眼珠子转了转,并未言话。
凤瑶淡漠无波的道:“惠妃近来在宫中吃在念佛,虔诚隐居,不便人打扰。本宫不过是好心,才在惠妃殿外差人设防,以免有人扰惠妃清修。再者,倘若国舅要因本宫对你府中千金赐婚之事而劳烦惠妃拿主意,又或是,有心让惠妃牵线搭桥,让你那千金再与皇上续上旧缘的话,本宫,也不介意好生彻查,看看你那千金,有无入主后宫的本事。”
大抵是未曾料到凤瑶会突然说得这般直白,国舅脸色顿时一变,连带目光都跟着猝不及防的颤了几颤。
周遭朝臣,也纷纷面色震惊,惊颤的目光也不住的在凤瑶与国舅身上扫视,鸦雀无声。
待得片刻,国舅才垂眸下来,恼道:“长公主这是何话!可是在有意中伤微臣?微臣的苏儿与皇上仅是玩儿伴,虽青梅竹马,但微臣的苏儿,也未有入主后宫之意。”
凤瑶淡漠幽远的道:“未有入主后宫之意便成。毕竟,皇上虽为九五之尊,但却年岁尚幼,倘若此际便有人敢打皇上的主意,便也自然得先过本宫这关,可是?”
国舅满目复杂,面上的恼怒之意也有些掩饰不住,但却并未言话。
凤瑶冷扫他一眼,兴致缺缺,再度低沉而道:“有些话,挑开来说自然不好听。这大旭宫中,自有本宫把关,是以,也望国舅好自为之,莫要行出格之事。”
这话一落,不再观国师恼怒至极的反应,仅是稍稍抬脚,缓缓朝前。
出得勤政殿后,身后,许儒亦极为难得的不曾跟来。
在前往御书房的路上,凤瑶再行差人打探幼帝之事,得知的,则是幼帝今早饿极,吃了两碗米粥,以及整整一盘糕点。
凤瑶眼角微挑,心底也逐渐释然半许,待入得御书房后,便开始加紧批阅奏折。
待得正午之际,王能来报,言道精卫已从道行山归来,带回的尸香花,也已在长信宫中安置妥当。
凤瑶淡漠点头,随即放了墨笔,回得凤栖宫用膳。
膳食刚过,烈日当头。
正这时,突然有宫奴来报,声称摄政王差人回报,声称大旭大公主与大旭六皇子已至京都城门外,且执意让凤瑶红毯铺就,亲自去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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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绫铺就
这消息入耳,凤瑶瞳孔一缩,面容,也或多或少的漫出了几许复杂与森冷。网
红毯铺就,她姑苏凤瑶须得亲迎。
不得不说,那大盛的大公主与六皇子,当真是,好大的架势。
思绪翻腾,心底之中,森凉冷冽之意蔓延,待得片刻,她终归是从软榻上起了身,随即分毫不理会宫奴战战兢兢的神情,缓步出殿撄。
待出得殿门,热腾腾的微风迎面而来。
凤瑶眸色沉寂,面色也极为沉寂,随即目光朝恭敬立在不远处的王能望来,淡漠而道:“吩咐下去,速在京都城门至宫门的那段路上,全数铺上白绫。”
她嗓音极为幽长淡漠,语气中的煞气之意也不曾有分毫的掩饰。
王能神色微变,却也并未多言,仅是刚毅恭敬的点头,而后便踏步离开偿。
待得王能走远,凤瑶才回神过来,这时,身旁传话的宫奴略显着急,低低而问:“长公主此际可要差人备车出宫了?”
凤瑶瞳孔微缩,目光幽幽的朝宫奴扫了一眼,唇瓣一启,“不急。”
短促的话语一落,不再耽搁,转身入殿。
宫奴一怔,顿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眼见凤瑶入殿,也不敢再度擅自的踏步跟进去,只得略显愕然着急的留在殿门外,僵然而候。
殿内,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分莫名的厚重。
凤瑶依旧落座在软榻上,指尖的携着凉茶杯盏,有一搭没一搭的随口饮茶。
王能办事速度极快,不多时,便已归来,随即便在殿外恭敬而道:“长公主,白绫之事已是安排好,不出一个时辰该是能将京都城门离宫门的那段路上全数铺上红绫。”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只是,方才再有精卫在宫门来报,声称大盛大公主已至京都城门,务必得让长公主亲自出城迎接,才可入城。”
王能的嗓音极为干练,无波无澜之中,也卷着几许森硬之感。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阴沉回话,“天色尚早,烈阳正当空。那大盛大公主既是要在京都城门外等着,那便让她多等些时辰。”
说着,神色微动,嗓音也跟着一挑,继续道:“倘若摄政王的精卫再度来宫门或是宫中催促,便统一回绝,就称,本宫身子不适,正于太医院施针养病。”
这话一落,殿外便扬来王能恭敬的应声,则是片刻,殿外便彻底的恢复了沉寂。
凤瑶神色淡漠,兴致缺缺,也不再言话,仅是稍稍起身,行至不远处的榻上合眸小憩。
大抵是心底终究是想着事,是以这番小憩,并未真正睡着。待静躺了许久后,凤瑶才终于起了身,随即随意伸手理了理褶皱的衣袍,开始唤来宫奴入殿梳妆。
整个梳妆的过程,并未持续太久,待一切完毕,凤瑶已是一身凤袍,发鬓珠花与金步摇齐齐摇曳,奢靡风华,着实是大气而又精贵。
满身繁复,纵是精致万千,奈何,她面色却沉寂无波,无端森冷,让在场的宫奴们皆战战兢兢,生怕手头出错,触了凤瑶霉头。
下午的光景,终是过了一半。
抬眸顺着不远处的雕窗扫了扫天色,凤瑶终于是不再耽搁,缓缓起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炎热依旧。
王能满身黑袍的立在原地,眼见凤瑶出来,忙恭敬的稍稍行了一礼。
凤瑶抬眸观他,淡漠而问:“本宫小憩与梳妆的这段时辰,精卫来宫门催促了几次?”
她语气淡漠幽远,漫不经心。
王能则依旧垂眸,刚毅恭敬的回道:“已是催了五次。”
是吗?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也略生暗恼与不悦。
待得片刻,她才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车马可是准备好了?”
王能毫无耽搁,刚毅恭敬的点了点头。
凤瑶神色微动,不再多言,“出宫。”
艳阳依旧极烈,打落在身的阳光,也极为的灼热难耐。
凤瑶满面沉寂,一言不发的迅速往前,待行至宫门后,便见宫门外的道路之上,一片片白绫随着道路蜿蜒而远,着实突兀壮观。
她神色微动,目光朝地上蜿蜒而远的白绫扫了片刻后,才回神过来,随即也未待王能伸手搀扶,便已极为干练的自行登上了马车。
此番出行,并未带太多兵力,仅是数十御林军相随,略显低调。
一路往前,马车颠簸摇曳,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虽车内略显炎热,奈何凤瑶则满身清冷,倒是与周遭炎热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淡漠无波的坐在马车上,神色幽远,心底深处,则沉寂无波,淡漠十足。
待得半晌后,马车突然停歇了下来,却也正这时,车外扬来了整齐划一的恭呼声,“拜见长公主。”
这话一落,随之而来的则是王能刚毅恭敬的嗓音,“长公主,城门口到了。”
凤瑶眼角微挑,并未言话,仅是稍稍挪身往前,修长的指尖稍稍撩开了前方的车帘,随之入目的,则见城门之外,浩荡的列着一群兵马,而那停在最前的马车,宽大威仪,车壁上还绣着几朵招摇的金牡丹,模样倒是霸气又不失奢华,只是落在凤瑶眼里,却过于招摇了些。
那马车,便是大盛大公主的马车?
思绪翻转,凤瑶稍稍挪神,满目清冷的朝王能望来,示意一眼。
王能顿时会意过来,扯声朝前方城门外的宽大马车刚毅而唤,“大公主,六皇子,我大旭长公主到了。”
这话一落,城门外那马车并无丝毫反应,犹如未觉。
却也正这时,那城外整齐而列的兵马中突然有人策马上前,立在了那牡丹马车一旁,低沉煞气的道:“王爷,长公主到了。”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朝那出声之人望着,眼角,也不自觉的挑高了几许,心底之中,也骤然翻腾出了几许复杂。
那马背上出声之人,自是满身黑袍的伏鬼无疑。
只不过,他朝着那辆马车出声,难不成,那颜墨白竟还在那大盛大公主的车马上?
瞬时,心底漫出了这等猜测,一时,凤瑶面色一沉,目光也跟着森冷开来。
她阴沉无波的朝那宽大的牡丹马车盯着,仅是片刻,便见那马车前方的帘子一侧悠悠的伸出来了一只手。
那只手,白皙修长,根根指头骨节分明,着实是极为好看,只不过,待得那指尖慢腾腾的开始掀马车帘子时,凤瑶则瞧清了那白皙修条的手指,竟指尖结痂,突兀狰狞。
是颜墨白的手指。
凤瑶骤然肯定,瞳色也越发一沉,则是片刻,那车帘子便被微微的掀开了,而那满身白袍的颜墨白,果然正坐在那马车之中,而他身边,则端坐着一名大紫锦袍的女子。
凤瑶瞳孔再度一缩,面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阴沉。
遥遥观望间,只见那颜墨白身边的女子,年约似有二十一二,五官虽为精致,但组合一起,则莫名的增了几许干练与英气。
那女子,也不曾梳着繁复的发鬓,满头青丝竟如男儿一般束在头顶,若非她头上束发之处镶了一道清浅珠花,加之紫袍之下的身子玲珑有致,倒是着实容易让人误会成男儿。
这女子,便是大盛那名扬四海的大公主?
思绪翻腾,凤瑶满身清冷,并未言话。
这时,那马车上的颜墨白温润儒雅的朝凤瑶望了一眼,随即便转眸朝身侧的紫袍女子望去,悠然而道:“大公主执意要见我们长公主才可入城,而今,长公主已是来了,大公主您,可是要启程入城了?”
那紫袍女子并未言话,目光在凤瑶身上扫视打量,待得半晌,她才转眸朝身边的颜墨白缓道:“颜大哥莫要着急。凌燕初见大旭长公主,自该先好生问候问候才是。”
颜墨白眼角稍稍一挑,笑得儒雅平和,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扫他两眼,随即便将目光落回了凤瑶身上,且毫无忌讳的直接迎上凤瑶清冷的双瞳,勾唇而笑,干练阴烈的道:“你便是大旭的长公主,姑苏凤瑶?”
她突然便直呼凤瑶之名,胆大随意,倒是令在场的大旭之人皆眉头一皱,面色微沉。
凤瑶则依旧满身清冷,迎上司徒凌燕的目光也分毫不动,待得片刻,她才懒散伸手拨了拨发鬓上的金步摇,淡漠而问:“方才在场之人皆恭唤本宫称谓,声势也算浩大,怎么,大公主患有耳疾,不曾听闻?”
凤瑶语气淡漠,森冷无波,言道出的话也是全然未给面子。
司徒凌燕神色微变,但却是片刻,她便按捺神情一番,淡声而道:“黄头小儿,言话倒是胆大嘚瑟得紧。本公主且问你,摄政王已多番派人入宫传唤,你为何迟迟不来?”
黄头小儿?
她这话一出,倒是让在场的精卫纷纷倒抽了一口冷气。
且不说自家这大旭长公主年岁十八,虽看似不大,但行事与作风也是冷冽阴狠,心狠手辣得紧,若是不然,这大旭母夜叉的名号,自也不是随意兴起的才是。
一一一题外话一一一今日突然有事外出,此际才归来写了一章,先上传上来。等会儿会再传一章,定补齐6000字,望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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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女成戏
思绪至此,在场的精卫与守卫们皆面色惊愕,却也仅是极为迅速的抬眸扫了一眼凤瑶的脸色,随即便垂眸下去,不敢言]
一时,周遭气氛略显急促与复杂,颇有几许剑拔弩张之气。
凤瑶面色不变,森冷的目光依旧朝那牡丹车上的司徒凌燕扫着,则是片刻,她唇瓣一启,低沉无波的道:“听闻,大盛大公主刚毅自强,身为金枝玉叶,却可驰骋沙场,着实干练英勇得紧。说来,本宫倒是略微钦佩大公主这种人,却是不料,此番亲眼一见,才觉大公主你,不过是仅有英勇之名的无礼之辈。也是了,大多莽夫,都毫无礼法,愚昧呆笨。想来大公主你,也与莽夫无疑,竟连本宫这大旭的监国长公主,都能被你说成黄头小儿,如此,大公主你,倒也着实失礼,更也目中无人了些。撄”
森冷淡漠的嗓音,并未夹杂太多情绪。
只是这话一落,司徒凌燕已是挑了眼角,“看不出来,你虽生得清秀,但却心思机灵,伶牙俐齿。”
凤瑶眼角一挑,“伶牙俐齿算不上,不多时随口一眼罢了。说来,若当真论起伶牙俐齿,大公主你,倒是当真伶牙俐齿,若是不然,我大旭这历来温文尔雅的摄政王,又如何会被大公主蛊惑,甚至还乘坐在大公主的车马上。”
这话一落,凤瑶森冷的目光朝颜墨白落了去。
颜墨白朝她微微一笑,清俊的面容倒是不曾掩饰的漫出了几许无奈。只不过那无奈之色,也似于虚浮表面,着实当不得真。
“姑苏凤瑶,你又何必转移话题。本公主与颜大哥之间,本为旧识,他双腿不便,乘坐本公主马车也是自然。只不过,此事先暂且不提,而今,本公主终归来者是客,你身为我大盛旗下的番邦之国,如何闻说本公主亲临城门了,却还迟迟不出来迎接?偿”
司徒凌燕嗓音稍稍一挑,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
凤瑶淡漠观她,也未耽搁,低沉而道:“不出来迎接,自有不出来迎接之礼。想必大公主也该知晓才是,本宫先前未出宫迎接,是因身子有故,得御医亲自施针治病。治病当口,自是无暇前来,想必大公主也非斤斤计较之人,自是不会太过为难本宫才是。”
说着,瞳孔微缩,面色也跟着一沉,继续道:“再者,我大旭如今落败,虽成大盛的番邦之国,但好歹也是以国而论。连你大盛的皇帝甚至东宫太子,都不曾将我大旭之国彻底踏平,反倒是任由我大旭屹立于世,是以,我大旭依旧是大旭,而大公主脱口便直唤本宫之名,毫无尊意可言,可是全然未将大旭放于眼里?也未将你大盛皇帝留我大旭在世的决意,未放于眼里?”
淡漠无波的嗓音,低沉厚重,隐约之中,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冷嘲与威胁。
司徒凌燕面色微沉,瞳孔之中,也漫出了几许复杂,“你也说了,你大旭仅是我大盛的番邦之国。如此,我这个大盛大公主来你这大旭,屈尊降贵的唤你一声名讳,有何不妥?难不成,你还当你你大旭的金枝玉叶,可与我司徒凌燕,平起平坐?”
冷冽威仪的嗓音,也着实未有任何的婉转之意,反倒是直白得令人心底发寒。
一时,周遭气氛越发的森冷沉寂,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却也正这时,坐在一旁一直观戏的颜墨白终于慢悠悠的出了声,“大公主许是误会了。长公主该是未有与大公主平起平坐之意。只是因,大旭虽为大盛番邦,但也是偌大一国,而今长公主乃大旭监国公主,更为大旭的主宰之人,是以,在大盛都未干涉大旭君主制与皇族继位的前提下,大公主你公然在大旭唤长公主的名讳,着实也略有欠妥。想来便是大盛太子亲临,自也不会对我大旭长公主直呼其名的。”
司徒凌燕眼角一挑,似是不曾料到颜墨白会突然如此出声,连带略微英气的面容都漫出了几许压抑与复杂。
她蓦地转眸朝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问:“颜大哥这是在帮她说话?”
颜墨白勾唇一笑,风雅依旧,“长公主对大公主,并无恶意,是以,大公主对长公主,自也不该刻意为难才是。”
司徒凌燕面色越发一沉,她深眼将颜墨白打量片刻,干练低沉的道:“姑苏凤瑶若对我毫无恶意,又如何会让我长等于此?难不成颜大哥竟还会看不出她是在故意给凌燕一个下马威?”
颜墨白嗓音依旧平缓无波,“长公主方才也解释了,来晚是因身子不适,正得御医施针治疗,也非有意来晚。再者,微臣乃大旭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长公主让微臣特意来皆大公主您,甚至让微臣一直陪同大公主等待,就凭这点,自也不可说我大旭长公主怠慢您才是。”
“多年不见,颜大哥竟会如此搪塞凌燕了呢。记得当初边关塞外,你还曾允诺过我此生定待我为友,一生照顾,而今,颜大哥可是要为了这大旭的长公主,从而对我食言了?”
大抵是心底增了几缕不悦,是以,这言道而出的话也卷了几许质问。
凤瑶神色微动,清冷的目光也幽幽的落向了颜墨白,心底深处,则依旧起伏沸腾,难以平息。
今儿倒是一出好戏呢。
遥想前几日她专程到摄政王府兴师问罪,却得这颜墨白矢口否认与这大盛公主毫无私交,如今倒好,两个毫无私交之人,而今,竟亲昵的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甚至,这大盛的大公主竟还爆出这等旧事。
颜墨白往日边关之事,她姑苏凤瑶知晓得并不多,但就凭颜墨白与这大盛大公主在边关有过私交,就凭这点,这颜墨白与这大盛大公主,都不得不防。
思绪翻腾,凤瑶面上的清冷之色越发浓烈。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略微无奈的缓道:“不过是当时意气之言罢了,不料大公主您还记得。只不过,当时微臣也不知大公主真实身份,也不知大公主女子身份,是以当时冒犯,随意许诺,也望大公主莫要计较,忘了便是。”
他答得随意,嗓音温如清风,醇厚悠远。
但待得这话一出,司徒凌燕却蓦地皱了眉。
“颜大哥突然与凌燕如此疏离,倒让凌燕失望。凌燕以为,颜大哥当时那般顶天立地,血性英勇,自也该是一言九鼎,信守承诺之人,但如今,颜大哥这番言词,倒也让我失望。”
司徒凌燕默了片刻,终归是再度出声。
颜墨白稍稍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神色微动,平和幽远而道:“往事便仅是往事了,多记无宜。再者,微臣如今,终归是大旭之臣。”
说着,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待得目光迅速朝冷脸看戏的凤瑶扫了一眼后,他便话锋一转,平缓而道:“大公主方才也说此处炎热,不若,大公主先随长公主一道入宫,先解解暑热,如何?”
司徒凌燕浓眉一蹙,低沉而道:“虽不知颜大哥这几年经历了些什么,但在凌燕眼中,颜大哥自该如往年一样,顶天立地,有情有义。颜大哥今日帮着姑苏凤瑶说话,凌燕自不责怪,毕竟,亦如颜大哥所说一般,你身为大旭之臣,加之情义兼有,是以定也不会不维护大旭脸面。只不过,今朝你为大旭之臣,明朝,凌燕便能书信一封给父皇,将你调入大盛为官。如颜大哥这般能力非凡之人,想必入我大盛为官,我父皇,自也会欣悦才是。”
颜墨白面色不变,平和温笑,“大公主过奖了,只是”
凤瑶瞳孔一缩,勾唇冷笑,未待颜墨白后话道完,便已淡漠出声,“堂堂大盛公主,竟来我大旭之地蛊惑我大旭官员入大盛为官,如此说来,可是大盛一战过后,竟人才流失严重,且已严重到需要来我大旭挖掘人才了?”
颜墨白后话一噎,一双深邃平和的目光朝凤瑶落来。
凤瑶分毫不躲,极是从容的迎上他的目光,继续道:“摄政王有大盛大公主赏识,想必日后更可平步青云。本宫在此,便先恭喜摄政王了。”
说完,分毫不顾颜墨白微微而沉的脸色,凤瑶目光一挪,望向了那满身英气的女子,“大公主初入我大旭,想来自是舟车劳顿。而今,天气着实炎热,大公主便是不体恤自己,自也该体恤摄政王,是以便该启程随着本宫入得大旭皇宫避暑休息才是。毕竟,摄政王的身子骨,还伤着呢,伤口的结痂也未完全结好,倘若伤口被汗水浸着,一旦伤口感染,越发的发红发肿的话,说不准摄政王的这条命,便要废了呢。”
这话一落,颜墨白眼角一挑,瞳孔之中,略有微光滑动。
司徒凌燕则突然皱了眉,目光静静落在颜墨白面上,略微干脆干练的问:“颜大哥双腿的伤势,竟才刚刚结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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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如此维护
颜墨白笑得温润,清俊的面上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从容,随即平和无波的道:“虽是刚刚结痂,但已并无大碍。[ 超多好看]只不过,此际天热倒是是真,不若,大公主先随长公主一道入城?撄”
他似也不愿就此多言,嗓音温和得当,却也显得略微婉转无奈。
司徒凌燕瞳色稍稍深了半许,英气的面上也漫出了半许复杂,则是片刻,她才缓缓出声,“颜大哥身上有伤,便该差人提前告知凌燕一声,如此,凌燕自也不会让颜大哥亲自出城迎接了。”
颜墨白微微而笑,面色从容温雅,脱口的嗓音也平缓依旧,“微臣身为大旭摄政王,此番出城迎接大公主是应该。再者,腿脚之伤,不过伤在皮肉罢了,并无大碍,大公主无需担忧。”
“记得当年沙场拼战之际,颜大哥满身是伤,也是如此言道的。只不过,虽为皮肉之伤,但也不得不重视,毕竟身体要紧,凌燕这里,便是颜大哥不来亲自迎接,凌燕自也不会怪罪。”
司徒凌燕嗓音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不曾掩饰的关切,待得这话一落,她未再顾颜墨白的反应,仅是稍稍转眸,略微责备威仪的目光朝凤瑶落来,干练森硬的问:“你大旭摄政王既已受伤,你为何不提前差人告知本公主?”
凤瑶眼角一挑,面上顿时冷笑连连。
当真是恶人先有理呢,不得不说,这司徒凌燕,虽的确干练英气,但终归是被大盛之人阿谀奉承的传得神乎其神了,如这种女子,四肢发达脑袋不聪之人,如莽夫无疑,这种人,也配称作大盛威风历历的女将?
再者,最初收到大盛的奏折,便觉这大盛公主专程要颜墨白亲自迎接之事便极为怪异,而今亲眼目睹,倒觉这大盛公主不止莽夫无脑,更还对颜墨白肆意发痴。
不得不说,大盛谣言,终归是不得信呢,这司徒凌燕给她的印象,也着实差得老远。
思绪翻转,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偿。
待得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淡漠出声,“大公主专程要让摄政王亲自迎接,本宫,自也得秉持大国风范,满足大公主之意才是。( )更何况,摄政王也仅是腿脚不利索罢了,坐车而迎倒也并无不妥。大公主,你说是吧?”
司徒凌燕瞳孔一缩,并未将凤瑶这话听入耳里,面上的威胁之意也极为浓烈,连带脱口的话都染了几许斥责,“便是如此,他有伤在身之事,你也该提前告知本公主。他乃你大旭的摄政王,你身为大旭监国公主,便如此不体恤臣子?”
凤瑶勾唇而笑,淡漠而道:“本宫何来不体恤臣子了,摄政王身上的伤口,皆是本宫亲手处理,如此,大公主可该满意?再者,大公主似对摄政王倾慕难耐,当众维护,如此,本宫让摄政王带伤而迎,也算是成人之美,圆了大公主之意才是。只不过,而今让摄政王受苦的,该是大公主呢,毕竟,此际烈日炎炎,大公主让摄政王陪你一道在此受热受累,若正要咎责,自也是大公主的不是。”
冗长繁杂的话语,凤瑶说得极为缓慢,隐约之中,一股股淡漠与讽刺之意也彰显得淋漓尽致。
司徒凌燕终归是再度变了脸色,阴沉而道:“小儿口齿伶俐,但却并不讨喜。如你这种人,若要在大旭长久摄政监国,这大旭便是不被大盛彻底吞了,也得被你弄得分崩离析。”
凤瑶瞳孔骤然一缩,面色也沉了半许,“肆意诬陷与诅咒,便是大盛大公主该有的礼数与风范?莫不是沙场点兵的日子过得太多,这莽夫之性便越发严重?”
说着,嗓音一挑,“本宫尊你一声大公主,便也是有礼,大公子则肆意诅咒,不止侮辱了我大旭,也贬低了你大盛之威。是以,还望大公主说话之前,三思而量,免得说出些让人啼笑皆非之话,便要贻笑大方了。再者,也望大公主好生看着,我大旭日后是如何国运昌盛,繁荣富强,到时候大公主这话自行打脸,便莫怪天下人轻视笑话了。”
司徒凌燕眼角一挑,神色深邃复杂。
凤瑶话锋一转,兴致缺缺,“大公主此际可要启程入城了?”
司徒凌燕冷冽的目光静静落在凤瑶身上,并未言话。
凤瑶满目清冷,沉寂的心底终归是漫出了几许复杂。
正这时,颜墨白突然慢腾腾的出了声,“长公主许是误会了,大公主对微臣,并非倾慕。不过是往日有些交情,是以算是故友重逢罢了。”
凤瑶嗓音一挑,“摄政王不必急着解释。有些话,待得今日过了,本宫自会让你好生解释。倘若解释得不够,你自该知晓后果如何。”
颜墨白温润而笑,凝她几眼,却是未再言话。
凤瑶冷眼朝司徒凌燕扫着,见她仍是不言,凤瑶心底顿时漫出了几许不耐烦,随即唇瓣一启,淡漠而道:“大公主不说话,便该是默认了。如此,本宫便在前带路了,领大公主一行入城。”
这话一出,不再耽搁,当即要吩咐王能掉头马车,却也正这时,司徒凌燕冷冽出声,“其它之事,自可先不论。但如今,本公主只问你一句,让你红毯铺就而迎本公主,你如何在地上铺了白绫?”
凤瑶冷笑,淡漠出声,“前不久我大旭先帝与太子才过世,举国哀恸,是以京中办了白事,各大商铺也仅有白绫而贩,而那些喜气的红毯红绫,则因与帝王逝世冲撞,是以被商贾全数自行销毁。而今,京都城已得不到红毯,便也只有让大公主稍稍委屈一下,用白绫铺地替代,望大公主莫要嫌弃。”
“白绫本是用作白事,你则用来迎接本公主,居心何在?”司徒凌燕嗓音一挑。
凤瑶微微一笑,“大公主若当真嫌弃,也罢,就望大公主在这城门外安营扎寨一日,本宫差人出京去为大公主置办红毯入京,如何?待得下面之人将红毯买回,大公主再入京,可好?”
“你”司徒凌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张英气的面容,也瞬时积攒了怒意。
正这时,颜墨白温润而道:“大公主消消气。上月我大旭帝王与太子大薨,是以京中的确办了白事,京中百姓也自发的毁了红毯红绫这些喜气之物,目的便是为了哀悼帝王与太子。是以,这京中的确无红毯红绫,大公主若执意红毯铺就,着实,不太现实。也望凌燕稍稍体恤,毕竟,此处并非大盛,可全凌燕大公主的要求。”
司徒凌燕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干练的嗓音显得恼怒,“凌燕为何让她红毯铺就而迎,颜大哥自该清楚。此女蛊惑我胞弟,还得我胞弟对她念念不忘,甚至都敢违逆父皇之意,就凭这点,本公主自也不能轻易放过她。”
颜墨白神色微动,嗓音突然增了半许幽远,“有些事,太过感性或是意气用事并非妥当。再者,大公主许是不了解长公主,若你了解她了,自也会知晓她与大公主略有共同之处,说不准,后来你与她,还会成为莫逆之交。”
司徒凌燕面色一沉,“颜大哥对她姑苏凤瑶,便是如此高的评价?又或者,颜大哥竟也如我胞弟一般,被她蛊惑了?”
颜墨白勾唇而笑,从容温雅的道:“大公主误会了。微臣,也就是就人而论人。长公主偶尔虽也刁蛮无礼,但终归是上得台面的。”
上得台面!
凤瑶着实不知该如何评判颜墨白这话,只是不得不说,他这随口而道的话,并非像是在刻意的捧她,更像是将她当做随意的卑微之人,从而以她为介,在这司徒凌燕面前大肆的安慰与表现。
她瞳孔也越发深邃,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沉寂淡漠,冷冽不堪。
这时,那司徒凌燕并未言话,待得默了半晌后,才低沉而道:“虽不知颜大哥为何如此维护于她,但在凌燕眼里,这姑苏凤瑶并不简单。也望颜大哥也好自为之,莫要被她蛊惑,我那胞弟对她泥足深陷便也罢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愿见得颜大哥再走我胞弟的老路。”
颜墨白神色微动,目光突然幽远了半许。
司徒凌燕扫他一眼,不再言话,仅是干脆的转眸朝凤瑶望来,低沉而道:“今日,本公子自是看在你大旭摄政王的面上饶你一次。也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触怒本公主。若是不然,你这大旭,早晚被本公主亲自领兵踏平。”
凤瑶勾唇冷笑,“大公主口气如此之大,倒也震人威慑。只不过,有些话此际说开,倒也为时尚早。毕竟,到时候花落谁家,倒也不一定。”
说完,分毫不顾司徒凌燕的反应,凤瑶目光朝王能落来,“掉头,入城。”
这话一出,王能并未耽搁,当即恭敬点头,随即便亲自牵着凤瑶的马车掉头入城。
城内,道路白绫铺就,蜿蜒而远,着实突兀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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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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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摇曳,冗长循环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气氛无端厚重与沉寂撄。
凤瑶斜靠在马车内,抬手揉了揉太阳,极为难得的稍稍松神。
不久,马车便停了下来,这时,车外扬来了王能恭敬的嗓音,“长公主,宫门已至。”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稍稍挪身往前,待掀开车帘后,顺势抬眸扫了扫天色,随即神色微动,朝王能淡然吩咐,“时辰已是不早,等会儿,你便差人即刻通知京中朝臣,令他们黄昏之际,务必携亲眷子嗣入宫赴大盛公主的接风宴。”
王能刚毅无波的恭敬点头,随即,便伸手朝凤瑶恭敬的递来。
凤瑶未再多言,仅是伸手搭上了王能的手,而后便就着他的搀扶缓缓下车。
待站定在马车旁时,身后那辆牡丹马车也已掀开了车帘,凤瑶抬眸而望,目光淡扫车内的颜墨白一眼,而后便迎上了司徒凌燕的目光,“宫门已至,大公主是要等候宫中的步撵来接你,还是,你自行随着本宫踏步入宫?偿”
司徒凌燕神色凌厉,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身旁的颜墨白已温润出声,“长公主,大公主并无娇弱,反倒是满身大气凌厉,倒是无需步撵。”
他言语极其温润平和,无声无息之中,风雅之意也是十足。
奈何这般略微直白的嗓音一出,则令司徒凌燕再度稍稍变了脸色。
她挑眼朝颜墨白望来,瞳孔之中,凌厉的眼色也骤然换成了深邃与复杂,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颜大哥当真要一直帮着姑苏凤瑶说话?”
颜墨白微微一笑,儒雅而道:“大公主,微臣终归是大旭之臣。”
司徒凌燕面上突然极为难得的释然了半许,缓道:“颜大哥本为有情有义之人,忠义为国,自也并非不妥。既是颜大哥让凌燕下车而行,凌燕并不多说,只不过这大旭之中,颜大哥为这黄毛丫头效力,着实是屈才了。”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仅是略微冷冽鄙夷的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便稍稍起身朝前而挪。
此际,围在车边的大盛宫奴当即伸手而迎,随即将司徒凌燕极是恭敬的扶下了马车。
整个过程,颜墨白面色从容淡定,待见司徒凌燕立在车边并主动朝他伸手递来时,他勾唇一笑,温润而道:“岂敢劳烦大公主搀扶。”
说着,嗓音一挑,“伏鬼。”
尾音未落,伏鬼已是踏步上前立在了马车边,恭敬伸手将颜墨白也扶下了马车。
凤瑶静立原地,兀自关系,面色之上,也是淡漠沉寂一片,待得片刻,她目光朝周遭一扫,神色也微微一动,低沉而道:“大公主此行,不是也有大盛六皇子陪同?怎此际未见六皇子身影?”
司徒凌燕瞳孔微微一缩,随即也未言话,仅是略微干脆的踏步朝后,站定在了最后一辆马车之旁,随即修长的手极是干脆迅速的撩开了车帘子,阴沉而道:“还未睡醒?大旭宫城已至,且快速出来,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我是大盛嫡皇子,何人敢看我的笑话。”这时,一道懒散迷蒙的嗓音响起,似是还未睡醒,然而话语内容,则显得嚣张跋扈,自得不已。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的讽笑越发十足。
也是了,大盛皇族的品性,只能如此,何来有真正皇族那般的温润高雅之气。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也漫出了几许冷讽,而待视线稍稍逡巡之际,却突然迎上了颜墨白那双温润儒雅的眼。
不知何时,此人的目光竟凝在了她身上。
凤瑶瞳孔一缩,冷眼观他,他也并无半点的避讳,拄着伏鬼为他递来的拐杖便一瘸一拐的朝她行来了,最后稳稳站定在她身边,笑得儒雅却又欠扁,“长公主今儿倒是好生威风,噎得大盛大公主都说不出话来了。”
凤瑶淡漠冷冽的道:“本宫不过是就事论事的言谈罢了,并无威风可言。而真正该威风的,则是摄政王呢,毕竟,不止有国师青睐,而今还得这大盛公主倾慕,摄政王你,倒也让本宫刮目相看。”
颜墨白面色分毫不变,似是并未将凤瑶这番冷嘲热讽听入耳里。
他目光也静静的朝凤瑶落着,从容缓道:“刮目相看倒是不必了。微臣都被长公主审视得极为清楚了,想来无论微臣如何,都不会让长公主刮目相看,反倒是抵触戒备得更多才是。”
说着,似也不愿就此与凤瑶多言,仅是嗓音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话锋也稍稍一转,“这大盛大公主,性情干练,但也并非小人。长公主不妨收起抵触之意,与她好生接触接触。”
凤瑶目光骤然冷冽,面色也突然阴沉得厉害。
深海血仇,不共戴天。而今这颜墨白,竟让她与那司徒凌燕好生相处?
今日出宫来迎,她便做足了准备,才强行压下了心底的仇恨,若是不然,此番见得这大盛皇族之人,定是早已拔刀相向!是以,隔着血海深仇呢,她如何能与那司徒凌燕真正的平和相处?
便是表面看似并无太大锋芒,但她姑苏凤瑶的心底,可是时时都想要这大盛公主的命呢。
思绪翻腾,凤瑶将目光从颜墨白面上挪开,阴沉厚重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摄政王不必在本宫面前多说什么。倘若你当真心疼那大盛公主,担忧本宫对她不利的话,你便早些劝她滚回大盛去。”
这话一落,满目阴沉,不再言话。
正这时,不远处的司徒凌燕再度朝马车内出了声,“大旭之人着实不敢动你,但也可肆意散布你声名。”
说完,嗓音微挑,“出来。”
“没了皇兄为我撑腰,大皇姐便开始肆意虐待我了。不过是小小的大旭,合何足为惧,便是今儿我司徒宇文睡着被人抬入这大旭宫城,想来也无人敢不知死活的敢肆意传坏我声名。”
依旧是嚣张招摇的嗓音,着实无半点的收敛之意。
只是还未待这尾音落下,司徒凌燕已抬手探入了车内。
“哎哟,大皇姐,你轻点,轻点”瞬时,车内那方才还嘚瑟万许的嗓音骤然惨呼连连,却也仅是片刻,一抹淡蓝锦袍的男子被司徒凌燕揪着耳朵拧了出来。
仓皇的下车踉跄站定,司徒宇文五官都快皱到了一起,嘴里哎哟的疼呼声不绝于耳,待见司徒凌燕半晌不松手,他当即忍痛开始出声道:“大皇姐可否给我留些面子?这可是大旭,这儿还这么多人呢,哎哟,皇姐,皇姐”
无奈又略带恼怒的嗓音,着实显得憋屈十足。
凤瑶应声抬眸,目光,便凝在了那被司徒凌燕当众揪着耳朵的男子身上。
只见那男子,满身蓝袍,墨发高束,看着倒是略显清雅,只奈何,那人发丝凌乱,衣袍褶皱,略显稚嫩清秀的脸上竟五官扭曲,痛意与憋屈之意尽显,无疑是将他满身的清雅之气全数摧毁殆尽。
如此之人,便是大盛的六皇子?司徒凌燕与司徒夙的胞弟?
思绪翻腾,凤瑶瞳孔微缩,静立在原地观戏。
则是片刻,司徒凌燕终归是松了那男子的耳朵,刹那,似如心有戒备一般,那男子当即朝旁迈开了好几步,而后谨慎戒备的朝司徒凌燕望着,痛诉道:“大皇姐怎能每次都对我这样?这让外人见了,岂不是有损我司徒宇文的威仪?再者,战场上练兵那套的严肃之气,皇姐又岂能用在我身上,我这身细皮嫩肉的能与那些粗壮汉子比么?”
司徒凌燕面色微沉,“这次是你自请随我一道出访这大旭,如此,你自该听我的话。在路途之中,我尚可包容于你,但在这大旭,若因你而失了我大盛之威,下次,便绝非揪耳这般简单了。”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转身朝前踏步。
司徒宇文眉头大皱,面上着实憋屈难耐,待得片刻,他终归是敛神一番,随即小步朝司徒凌燕跟来。
凤瑶淡漠无波的朝司徒凌燕望着,待得她走近,才淡声而道:“大公主,请吧。”
说完,也兴致缺缺,无意多言,正要转身在前淡漠无波的领路,不料身后突然扬来一道好奇嬉然的嗓音,“大皇姐,此女何人?生得倒是好看,模样也极是端庄惊艳,未料这大旭,竟也有如此灵动之人。”
凤瑶眼角一挑,未作理会,仅是缓缓在前领路。
身后,脚步声略显厚重与凌乱。
则是片刻,司徒凌燕低沉出声,“收起你的心思,此女,你可动不得。”说着,嗓音一挑,“此人便是大旭的长公主,姑苏凤瑶。”
这话一落,司徒宇文顿时噤声,满眼惊愕的朝凤瑶的背影仔细打量,俊脸上,也震惊诧异,浑然不解。
一行人缓缓往前,鸦雀无声,气氛略显厚重与压抑。
凤瑶也不曾朝身后跟来之人扫去一眼,仅是径直将身后之人往长信宫的方向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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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擦拭头发
不久,待得终于抵达长信宫时,宫内的宫奴皆是一怔,而后急忙小跑至殿外恭敬行礼。
凤瑶朝地上的宫奴们淡扫一眼,瞳孔微缩,驻了足。
身后群人,也下意识的停了步,略微厚重浩荡的脚步声,也在此际戛然而止。
这时,微风浮荡,许是黄昏将近的缘故,迎面而来的风已是并无太多灼热之意,反倒是隐约之中,卷着周遭茉莉与紫薇的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撄。
凤瑶神色微动,转眸朝殿外那些丛丛的花圃望去,便见微风之下,紫薇花树与茉莉花齐齐摇曳,而大红与雪白的花色之下,则有十来株模样奇特且色彩艳丽的花点缀其中,精致至极。
果然是尸香花,王能的办事效率,无疑是极为迅速。
只是,就不知国师知晓她差人上去挖尸香花时,会是何等表情了。
思绪翻腾,片刻即止偿。
凤瑶缓缓转身,目光径直朝司徒凌燕落来,淡漠无波的出了声,“大公主舟车劳顿,本宫已为大公主与六皇子准备了这长信宫歇脚。此际,大公主与六皇子可好生歇息一番,再沐浴更衣。今夜的接风宴席,也已在筹备之中,到时候,本宫自会差人过来邀大公主与六皇子赴宴入席。”
司徒凌燕转眸朝周遭扫了扫,面上并无不悦,只是那股英气与凌厉之气彰显依旧。
则是片刻,她唇瓣一启,干练无波的道:“此行,本公主并未打算入住你这大旭皇宫。”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的目光朝颜墨白落去,无声质问,难道这厮未摆平这司徒凌燕?
她倒是记得,那日入得摄政王府时,她清晰明了的告知他让他劝说司徒凌燕入驻皇宫,而今倒好,这颜墨白究竟是未说,还是未劝说成功?
越想,越觉思绪翻腾,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沉了半许。
颜墨白略微无奈的迎上她的目光,却是笑得温润,待朝她扫了两眼后,他便转眸朝前方的司徒凌燕望来,只道:“大公主言话还是莫要只言一半,若是不然,微臣便要成办事不利的罪臣了。”
他这话温润无波,语气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无奈,只不过,那醇厚朗然的嗓音着实好听得紧,无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意。
司徒凌燕眉头一蹙,回头朝颜墨白望来,只道:“颜大哥对这姑苏凤瑶,何必畏惧。这大旭之中,终归非她一人做主,倘若当真她要威胁你什么,自也不易得手才是。”
颜墨白微微一笑,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扫他两眼,这才将目光朝凤瑶落来,干练阴沉的道:“本公主本未打算入驻你大旭皇宫,但看在你大旭摄政王面上,才改变主意,随你入宫而住。只不过,也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再得意妄为,肆意用大旭长公主身份压人。”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而道:“本宫便是用长公主身份压人,压的自然也是我大旭之臣,与大公主你有何干系?再者,大公主初衷是要入驻摄政王府,此举本是不妥,毕竟,云英未嫁的一国公主,不住别国专程安排的皇宫,反倒执意要入驻国臣家中,此等昭然若揭之意,不正是风月倾慕,落人口舌不是?”
司徒凌燕面色微变,冷眼朝凤瑶盯着,并未言话。
凤瑶兴致缺缺,已是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淡声而道:“时辰已是不早,大公主与六皇子好生歇息。若对这长信宫有何不满,对长信宫的宫奴直言便是。”
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今日接风之宴,还有诸多之事需安排,本宫便不在此多加叨扰了,告辞。”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司徒凌燕的脸色,仅是干脆的踏步朝前。
她步伐微速,并无耽搁,行走之间也是极为坦然淡定,只是待路过拄着拐杖且被伏鬼扶着的颜墨白时,她神色微微一动,清冷的目光朝他冷扫了一眼,而后便回头过来,继续淡定往前。
天色微晚,黄昏已至。
迎面而来的风,也稍稍消却了酷暑,卷了半丝清凉。
凤瑶满面清冷,目光沉寂,待得走远了,心底深处,也终归是彻底的平歇了下来。
待回得凤栖宫后,凤瑶便通知王能去安排宴席之事,自己,则沐浴更衣了一番,随后便落座在软榻上,任由宫奴为她小心翼翼的擦拭湿发。
不久,殿外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是一道紧张的恭声,“长公主,摄政王求见。”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言话,周遭气氛清冷压抑。
随即,殿外终归是扬来了颜墨白那温润无波的嗓音,“微臣腿脚不便,在此多站倒也腿疼,不知长公主能否体恤一番,允微臣入殿就坐?”
温雅的嗓音,无波无澜,却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颜墨白极擅长掩藏情绪,她是知晓的。
说来,与他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到头来,却也不过是对他了解皮毛罢了。
思绪翻转,凤瑶稍稍敛神一番,随即唇瓣一动,淡漠出声,“进来。”
这话一落,不远处的殿门应声而来,屋外的光线也瞬时泻入了殿中,凤瑶微微抬眸,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便见那满身颀长修条的颜墨白,竟自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逆光而来。
“你们先出去。”凤瑶满目清冷的朝那逆光的身影扫了一眼,随即便淡声朝身后为她擦拭湿发的宫奴吩咐。
宫奴们急忙恭敬应声,不敢多呆,小心翼翼的将擦拭头发的帕子放于软榻一旁,而后便小跑着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得颜墨白刚刚入殿,宫奴们便迅速出了殿门,并在外小心翼翼的合了殿门。
凤瑶抬眸而望,目光清冷的落在那缓慢行来的颜墨白面上,未待他走近,便低沉而道:“你来作何?”
颜墨白并未言话,面色温和,只是纵是浑身上下皆满身从容淡定,奈何用拐杖走路的姿势,则着实减了他的清雅之意,活生生的透露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地气。
他一路缓慢往前,片刻,待终于站定在凤瑶面前时,他薄唇一启,才平缓出声,“今日有夜宴,微臣出宫再入宫倒也麻烦。是以,便先来长公主这里坐坐,打发打发时辰。”
打发时辰?
他说得倒是极为随意,那懒散调侃的语气,却是无疑将她这凤栖宫当做了随意歇脚之地。
凤瑶冷眼观他,“摄政王若是当真要找地方歇脚,自该在长信宫中歇脚,想必大盛公主自也会极为乐意才是,又何必专程来本宫这凤栖宫闹心?”
颜墨白温润而笑,“大盛大公主云英未嫁,若微臣在长信宫落脚,想必定会声名受损。”
这话一落,不待凤瑶反应,他已缓缓的屈身坐在了凤瑶身旁。
凤瑶瞳孔一缩,嗓音也越发清冷,“因着大盛公主云英未嫁,是以为体恤她的声名,不愿在长信宫中久留歇脚。如此说来,摄政王倒是极有君子之度,只不过,本宫也是云英未嫁,你来这凤栖宫,就不怕让本宫损了声名?”
她嗓音极为清冷,颇带几许漫不经心。
待得这话落下,沉寂无波的心底,便开始盘算着差人将这颜墨白丢出去,不料正思量,颜墨白已略微认真的平和而道:“长公主倒是误会了。”
凤瑶回神,清冷观他。
他笑得自然,“微臣并非担心大盛大公主声名受损,而是担忧微臣声名受损。毕竟,微臣在京都城内,也享有盛名,若与大盛公主同处一室,自容易遭人非议,微臣的清誉,也会被大盛公主连累。而长公主你,也虽云英未嫁,但却负着夜叉之名,如此一来,微臣与长公主同处一室,旁人,自也不会觉得微臣与长公主之间能擦出些风月火边才是,如此,长公主声名不会受损,微臣声名,也是依旧。”
懒散无波的嗓音,调侃十足。
凤瑶冷冽观他,“摄政王倒是圆滑得紧,只不过,纵是你声名要紧,但这凤栖宫中,则容不下你。你若识相,便迅速离去,若无地方落脚,自可先去礼殿坐着。”
颜墨白神色微动,终归是稍稍敛了面色,随即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望来,只道:“礼殿正为今夜的宴席布置着,若此际便去那里,定人多嘈杂,着实不妥。再者,微臣此番来这里,其一是为了歇脚,其二,是有事与长公主询问。”
凤瑶并无诧异,面色也一成不变。
这颜墨白历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点,她自是了然。
她默了片刻,便淡漠而道:“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颜墨白瞳中略有微光滑过,待得凤瑶正要仔细打量他瞳中的微光,不料他已是恰到好处的敛了神,随即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道:“今日那长信宫外,倒是花海成群,飘香四溢,着实怡心怡情得紧,只不过,微臣方才也随意瞧了一眼那长信殿外的花,倒是见得其中有一种花,花形长筒,色泽红黄蓝三色,模样倒是极为特殊,记忆犹深。说来,微臣对花草倒也有些了解,摄政王府的大片花木与茶树,也为微臣亲手栽种,是以,若微臣未记错的话,那长信宫外的长筒花种,应是尸香花无疑了。”
他嗓音极为温缓,无波无澜,并未带半许的锋芒。
然而这话落得凤瑶耳里,心境则蓦地翻腾,嘈杂微浮。
她并未立即言话,待将这颜墨白仔细盯了片刻,才冷冽低沉的道:“摄政王究竟想说什么?”
他极为难得的静静迎着凤瑶清冷的目光,缓道:“当日微臣逛花鸟场子时,有次倒是见过有人卖那种长筒艳丽之花,当时仅有一株,便要价万两,号称的是尸香花模样艳丽,但却剧毒无比,却也是极其名贵的药材。听说,那种花多闻几下,便会头晕昏沉,若一直与那尸香花接触几日,却无解药控制的话,定诱发隐疾,暴病而亡”
冗长繁杂的话语,被他以一种极是温润平缓的语气道出,着实让人觉察不出到他半许情绪,但也无形之中给人一种极是幽远沉寂与厚重。
是以,他究竟想作何?此际将话说得这般直白明了,甚至不惜将一切都在她面前挑破,如此,目的是何?
凤瑶面上的沉寂之色,终归是裂了开来,落在他面上的清冷目光,也逐渐变得森冷阴沉。
既是他将话已说得这般直接明了,她自然也无心再与他拐弯抹角,仅是冷冽无波的出声问,“摄政王言明这些,是为何意?”
他依旧静静的凝着凤瑶的眼,嗓音却突然变得幽远开来,“这话,倒也该微臣问长公主才是。长公主在长信宫外安置尸香花,是为何意?”
他这话更是直白了当。
凤瑶瞳孔一缩,阴沉而道:“尸香花之事,本宫无心与你解释。但如今摄政王如此咄咄逼问,可是要为大盛公主出头?”
颜墨白神色微动,终归是稍稍挪开了目光,缓道:“微臣是否要为大盛公主出头,此际论来,皆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盛公主身份特殊,此番行程,天下皆知。是以,大盛大公主便是要出事,也定不可在大旭出事。”
凤瑶森冷阴沉的道:“摄政王要维护大盛公主,直言便是,又何必在本宫面前拐弯抹角。尸香花之事,本宫自有分寸,轮不到摄政王来提醒。反倒是摄政王你,明明与大盛大公主有旧情,为何不提早而报,反倒还在本宫面前遮遮掩掩,若非本宫今日亲耳从大盛大公主口中听闻你们几年前便已相识的话,摄政王你,可是还要一直在本宫面前做戏隐瞒?”
颜墨白眉头极为难得的微微一蹙,“微臣当年与大盛公主有所交情,是因的确不知她大盛公主身份。是以当日对长公主也并未解释。只因,本就不认识,何来解释可言,而今突然相见,才觉是故人罢了,微臣,也是猝不及防。”
凤瑶森冷淡漠的道:“是非曲直,便也只有摄政王你自己最是清楚。”
颜墨白语气幽远,“长公主,微臣说的,是实言。”
“实言与否,本宫如今已是不在意了。只不过,此番大盛公主来访大旭,无疑是来者不善,摄政王身为大旭权臣,若有一丝半点向着大旭的话,如此,大盛公主来访之意,你可该提前告知本宫?”凤瑶瞳孔一缩,嗓音阴沉淡漠,语气也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森冷。
奈何这话一出,颜墨白却并未立即言话。
一时,殿中气氛也无端沉寂,隐约透着几许莫名的厚重与压抑。
凤瑶瞳孔越发一缩,再度抬眸,清冷无波的目光再度朝颜墨白落来,却见他深邃的瞳孔极其幽远,清俊的面容,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半许复杂。
“大盛大公主此番来意,微臣并非清楚。但大公主历来干练干脆,喜沙场征战,不喜过问朝中诸事。而能让大公主亲自出访大旭,想必这事,自与她心底在意之人有关。”待得半晌,颜墨白幽远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冷笑一声,“如此说来,大盛大公主是专程为摄政王而来的?毕竟,大盛大公主倾慕摄政王是事实,今日还曾数次说过摄政王呆在这大旭是屈才了,甚至还有意挖摄政王入大盛为官。”
颜墨白面色不变,似是并未对凤瑶这话太过放于心里,他仅是眸色微动,再度极为难得的将目光迎上了凤瑶的眼,缓道:“微臣,不过是大公主的故人罢了,若真论及在意的话,自也比不上她的亲眷才是。毕竟,大公主此人恩怨分明,虽不喜过问世事,但却极为关心家人。不知长公主这几日是否差人探过大盛之事,而今的大盛,近来可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凤瑶神色微变,“大盛近来,发生了何等大事?”
前些日子,一直忙于江南救灾之事,而今刚回京都,便有堆积如山的奏折需要亲自批阅,是以,这几日一直忙于国事,加之幼帝那里又极不省心,身心俱疲之事,又迎得大盛大公主来访消息,如此接二连三之事萦绕而来,倒也的确无暇去探查大盛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是以,而今再闻颜墨白这等语气,可是这几日,她当真错过了某些震惊之事?
思绪翻腾,凤瑶眸色越发深沉。
则是片刻,颜墨白稍稍挪开目光,平缓无波的道:“想必,前些日子有奏折送入宫中,言道大盛太子大婚之事,长公主可是知晓?”
凤瑶冷眼观他,淡漠应声。
颜墨白稍稍勾唇,微微一笑,清风儒雅的继续道:“大盛大婚之事,传得人尽皆知。皆道,大盛太子乃大盛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甚至连这大旭之国,都是大盛太子亲自领兵攻下。而即将成为大盛太子妃之人,自为大盛丞相千金,明月许明月,人如其名,着实倾城风华,纯然如风,貌羞明月不为过,且那明月姑娘,还曾与大盛太子订过娃娃亲。如此,战神配明月,佳话成片,前些日子,大盛皇帝龙心大悦,下旨赐婚,令大盛太子与许明月择日完婚。只不过,如此天下佳话,却被大盛太子执意毁灭,只因,大盛太子后来称心有所属,极是硬气的长跪大盛皇帝寝殿外,祈求大盛皇帝收回赐婚诏令,容他迎娶心仪之人为妃。”
冗长繁杂的话语,一字一句的飘入耳里,瞬时之中,心底起伏万瞬,震撼不平。
凤瑶面色沉得厉害,瞳孔,也深沉复杂,冷冽十足。
她倒是未料到,前些日子她还在让许儒亦拿主意,让她不必亲自前去大盛观那司徒夙的大婚,却是不料,而今这几日,便已闹出司徒夙执意拒婚之事。
如此一出大戏,着实令人瞠目结舌,再者,凭她的了解,那司徒夙本为心狠手辣的无情之人,连与她的情义都可全数抛却,如此,又岂会再为了他心底那所谓的心仪之人,公然硬气的抗旨拒婚?
思绪翻腾,心底虽是震撼起伏,但更多的,则是复杂与怀疑。
正这时,颜墨白平缓无波的嗓音再度扬来,“大盛太子公然拒婚,第一次凭性而为,不顾大局,大盛皇帝震怒,勒令大盛太子禁闭东宫,直至大婚之日才可放出。闻说,这几日禁在东宫的大盛太子,情绪颓然,心情不佳,后病倒东宫,人心惶惶。”
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想来,长公主英明聪慧,自该猜到大盛太子那所谓的心仪之人是谁了,而大盛大公主身为大盛太子的胞姐,她此番突然而来的目的,长公主你,也该是有所了然了。”
这话一落,颜墨白微微转眸,幽远无波的目光,再度略微认真的落在凤瑶面上,似要无声无息的从凤瑶面上探出些什么来。
凤瑶面色起伏得厉害,心境,也复杂万率,缠缠绕绕之中,压抑丛生。
她并未立即言话,目光也未落在颜墨白面上,仅是幽幽的落在殿中一角,兀自沉默。
半晌,沉寂压抑的气氛里,颜墨白嗓音突然低沉了本许,似幽似沉的问:“大盛太子,对长公主旧情未了。而长公主你这心底,对大盛太子可是仍旧存情?”
他嗓音极其幽远,幽远得似是在自言自语,只是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却越发深邃。
凤瑶面色沉寂,目光冷冽十足。
待得片刻,才阴沉而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本宫对司徒夙,岂还能存情。再者,司徒夙拒婚,与本宫毫无干系,司徒凌燕而今为了司徒夙来我大旭,有何用处?拒婚的是司徒夙,而非本宫,便是她强行来这大旭,也改变不了什么。”
颜墨白缓道:“长公主还是将事态看得太轻了。”
凤瑶瞳孔微缩,清冷盯他,“摄政王有话不妨直说。”
他稍稍敛神,勾唇朝凤瑶笑得温润平和,面上的复杂与深邃之意,也在刹那彻底的掩盖了下去。
“大盛太子拒婚的起因,想必天下人皆猜是因长公主而起。倘若,大盛大公主能说服长公主出面,让长公主来说服大盛太子接受赐婚,如此,大家皆可相安无事,大盛太子,也不必与大盛皇帝太过冲突,免得被人趁虚而入,使得东宫之位不稳。这其二,倘若大盛与大旭也联姻,大旭长公主嫁于大盛太子和亲,如此,便是毁了大盛丞相千金的这门婚事,也不足为惧,毕竟,到时候和亲之事一定,那时的大盛太子,便有整个大旭为后盾,从此,自个稳固根基,青云直上。”
低缓温润的嗓音,无波无澜,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然而这话落在凤瑶耳里,却再生起伏。
她瞳孔骤缩,满目阴沉,思绪翻转之间,并无言话。
不得不说,若当真如这颜墨白说的这样的话,那司徒凌燕,倒也是太过自信了些。且不说她姑苏凤瑶对大盛愤怒仇视,倘若司徒夙因拒婚而影响东宫之位,她姑苏凤瑶非但不会帮他,更还想落井下石。
只不过,口说无凭,她自然也不会全信这颜墨白的话,毕竟,而今知晓颜墨白与司徒凌燕乃故交,如此关系,自也不得不防。
这颜墨白自己都还未洗脱嫌疑,她姑苏凤瑶,又如何能信他这话。
越想,越觉思绪蜿蜒,嘈杂起伏。
一时,殿中的气氛也再度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厚重。
待得半晌,颜墨白才稍稍叹了口气,温润而笑,“长公主此际也无需想得太多,依照长公主的聪慧,想来行事自也有度,并不会轻易被人左右了去。只不过,恕微臣直言,那长信宫中的尸香花,虽鲜少人知,但一直放在长信宫中,并非好事,倘若大盛公主与皇子在我大旭宫中出了事,到时候大旭自然也是引火烧身。”
凤瑶回神过来,阴沉观他,“最初不辨此事,是因觉得未有必要,但如今摄政王再言及此事,本宫倒要问你,谁说本宫要以尸香花来暗害大盛公主与皇子?尸香花乃传世奇花,世上极为少见,珍惜无比,本宫特意在长信宫中放花,是因尊敬大盛公主,是以才以尸香这等传奇之花而迎。再者,明日之中,本宫便会将尸香花的解药放于汤中供大盛公主与皇子服下,如此,大盛公主与皇子,岂会出事?而摄政王你,却对此事几番提醒,咄咄逼人,可是有意要陷害本宫?”
似是未曾料到凤瑶会突然会反咬一口,颜墨白眼角微抽,温润儒雅的面上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半许微诧。
却也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正这时,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传来了王能恭敬嗓音,“长公主,百官已陆续入宫,宴席在即,只是,皇上正闹脾气,不愿梳妆着袍参加宴席。”
颜墨白下意识的噎了后话,目光朝凤瑶落来,“皇上闹脾气了?”
凤瑶眉头微蹙,面色也沉了几许。
待默了片刻,她才朝不远处的殿门低沉出声,“皇上不愿赴宴,便随他去。”
她这话,低沉而又幽远,却也无奈无力至极。
待得这话落下,门外扬来了王能恭敬应声,随即凤瑶稍稍伸手揉了揉额头,面容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暗恼与复杂。
“皇上小小年纪,差人好生教养便是,长公主又何必气着自己。长公主啊,已无愧于大旭,无愧皇上,如此,便该放松心神,好生为你自己而活才是。毕竟,身为女子,成日考虑得太多,若当真做到面面俱到了,也极累,不是?”
温润儒雅的嗓音,依旧无波无澜,语气之中,竟还夹杂着几许调侃,几许劝慰。
只是却也分不清他这话究竟是调侃居多还是劝慰居多。
凤瑶抬眸,冷眼朝他扫了一眼,只道是这颜墨白置身事外的随口说话不腰疼。
她并未言话,仅是兀自沉默,颜墨白凝她半晌后,也不再就此多言,仅是拿了一旁的帕子,极为自然的抬手,开始为凤瑶擦拭起湿润的头发来。
凤瑶瞳孔一蹙,正要反应,颜墨白则平和无波的道:“赴宴时辰将近,长公主头发湿润,许是来不及梳妆赴宴,倘若专程为大盛大公主设立的接风宴,皇上已是无法前去了,而长公主也去迟的话,许是大盛大公主与六皇子该有意见了。”
是吗?
凤瑶倒是未料到他竟会将头发湿润之事也牵扯到司徒凌燕身上,一时,心底也无端的漫出了几许不悦,连带要让颜墨白松开她湿发的话也噎了下去,只是瞳孔微缩,冷沉无波的问:“摄政王究竟是哪国之臣?”
颜墨白细致的为她擦拭着头发,回得淡然无波,“大旭之臣。”
凤瑶眼角一挑,“那摄政王为何句句不离大盛公主,更还四处维护于她?”
颜墨白缓道:“微臣乃大旭之臣,维护的自然是大旭与长公主。”
凤瑶冷哼一声,对他这话倒是不知可否,仅是心底的复杂与不悦之气越发的浓了半许,随即神色微动,淡漠而道:“摄政王方才说得极是,眼看宴席将至,本宫如今还湿着头发,自是无法梳妆,是以,此际便劳烦摄政王迅速些,将本宫的头发,擦干。”
这话一落,颜墨白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后,他才平缓无波的道:“能为长公主效力,自是微臣之幸。只是,微臣指尖有伤,长公主可否体恤?”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言话。
颜墨白也未再出声,只是不知为何,他为她擦拭头发的手却并未停歇,动作轻缓温和,待得凤瑶稍稍抬眸朝他扫去时,则见他正静静的凝着她的湿发,目光,极为难得的有些认真,有些失神,又有些幽远。
瞬时,凤瑶神色几不可察的变了变,心底深处,也无端的漫出了几许异样与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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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抱走凌燕
时辰消却,转眼,屋外的天色已是暗淡了下来。 首发哦亲
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颜墨白突然松了凤瑶的头发,平和无波的出了声,“长公主的头发已是大干,此际,该差人入殿梳妆了。”
凤瑶神色微动,再度转眸观他,却见他正温润无波的观她,那双本是深邃的瞳孔,此际,也变得平静温和,波澜不起。
这厮的脸色,倒也掩得快。
凤瑶如是思量,却也并未与他言话,仅是稍稍转眸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微挑着嗓子道:“来人,梳妆。撄”
尾音一落,殿外顿时扬来恭敬的应声。
则是片刻,不远处的殿门被轻轻推开,几名宫奴顿时小跑而入,待得将殿中的烛台全数点燃后,便有宫奴扶着凤瑶坐定在了不远处的妆台前偿。
依旧是凤袍加身,精贵奢华,头上的青丝全数挽成了发鬓,鬓上珠花缕缕,摇曳晃动,着实是奢靡万千。
待得一切完毕,殿外天色已全数暗下。
凤瑶抬眼顺着不远处的雕窗朝外扫了一眼,随即未再耽搁,仅是稍稍起身,目光朝那在软榻上端雅而坐的颜墨白望去,低沉而道:“去礼殿。”
寥寥三字,语气短促而又冷冽。
那颜墨白则循声回头朝她望来,勾唇而笑,俊逸的面容温润如风,着实是清雅卓绝。
他并未言话,仅是朝凤瑶盯了两眼,眼见凤瑶全然不顾他的踏步朝前,他神色几不可察的一深,而后才缓缓拄着拐杖站了起来,随即一瘸一拐的跟着凤瑶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殿外,夜风浮动,无端发凉,空中,竟也皆为难得的未有明月,漆黑一片,似要将人吸进去似的。
凤瑶行得快,并未顾及身后跟来的颜墨白,待出得殿门后,便一路淡定的朝礼殿的方向而去,待走得有些远了,她才稍稍回头而望,便见那颜墨白已被她甩得极远,此际他正一手拄着拐杖,一手被伏鬼搀扶,行在那夜色尽头。
瞬时,瞳孔微缩,心底也无端增了半许起伏与幽远,则是片刻,她便按捺心神的回眸过来,足下的步子也莫名的放缓了半许。
一路蜿蜒,待绕过几条廊檐与小道后,便已抵达了礼殿之外。
此际的礼殿,早已灯火通明,如明如昼,一道道丝竹之声与谈笑议论声层层交织,此起彼伏,倒是增了几许凌乱与热闹之意。
正这时,跟在凤瑶身边的宦官当即扯声而呼,“长公主驾到。”
这话一落,殿内扬来的丝竹声与谈笑声戛然而止,周遭,竟突然间诡异的平歇了下来。
凤瑶满面清冷,并未耽搁,极是淡然的踏步入殿,瞬时,周遭光火映上身来,而殿内的群臣,则是纷纷恭立在大殿主道的两侧,个个皆抬眸朝凤瑶望着,待得凤瑶稍稍走近,便开始恭敬而唤,“拜见长公主。”
凤瑶面色不变,目光,慢条斯理的朝周遭之臣扫视,便见今日礼宴,群臣竟纷纷穿着官袍,看似严谨干练,然而,群臣们携带的家眷,则妇人雍容,脂粉浓烈,公子哥则衣着整洁,清雅俊然,便是那些随之而来的闺阁之女,而是盛装打扮而来,个个都珠花缕缕,衣裙艳然,或雅然,或雍容,或奢华,着实是应有尽有。
凤瑶眼角微挑,目光朝在场之人淡然观望,心底深处,倒是略微掀了半许起伏。
还记得前些日子捐款之际,各家朝臣皆推了院墙,妇孺着了旧衫,而今倒好,风声过了,这些群臣的亲眷们,便皆是衣着奢华得紧呢。
思绪翻腾,目光也越发淡漠清冷。
在场之人皆面露紧然,分毫不敢造次。
一路往前,凤瑶行得有些慢,待得入座在前方的高位时,放眼一扫,才见那刘太傅身边立着的女童王苏,竟怯怯的朝刘太傅身后钻了钻,而那大腹便便的大皇子赢统,竟是极为难得的来了。
凤瑶神色微动,倒是略微诧异。
记得回宫之际,她仅在幼弟登基时的勤政殿里见过这赢统一面,后面的日子,这赢统便如消失了一般,不在宫中闹腾,也未出现在朝堂之中,而今倒好,大盛宫中的接风宴,这赢统倒是出现了,且还大腹便便满身肥肉,站着都是哈欠连天,俨然是一副颓然疲惫之样。
又许是察觉到了凤瑶的打量,他下意识的抬眸而望,不料方巧迎上凤瑶清冷无波的眼。
他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瞳孔之色也跟着颤了两颤,随即似是极为心虚讨好的朝凤瑶咧嘴笑了笑,眼见凤瑶清冷的目光仍是不挪分毫的凝他,他眉头也开始皱了皱,面上的怯怯与讨好之意越发浓烈,随即竟是伸手推了推身旁的两名粉衣精妆的女子,呵斥而道:“长公主都朝这边盯了呢,你二人怎还不朝长公主行礼。”
他身边的两名女子顿时惊愕当场,一时竟未回神过来。待怔怔的朝赢统盯了片刻后,而后才急忙回神朝凤瑶跪身而唤,“奴婢拜见长公主。”
微颤的嗓音,紧张十足,却也是惊愕十足,大抵是不曾料到赢统会突然将她二人当众推出,是以语气中也夹杂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畏惧。
待得二人的嗓音刚落,赢统便朝凤瑶咧嘴一笑,似如解释一般讨好道:“皇妹,她们是宫女,宫女。”
凤瑶淡道:“既是宫女,如何打扮成这等模样了?”
说着,眼见赢统面露紧张,凤瑶阴沉而道:“本宫这些日子,倒因朝政繁忙,不曾去大皇兄那里请安,只是,也不知大皇兄可有怪罪本宫,更也不知大皇兄这些日子在宫中过得如何?”
赢统紧着嗓子忙道:“劳皇妹操心,这些日子,我倒是过得极好,极好。”
是吗?
凤瑶对他这话倒是不知可否,目光扫了扫他那张疲惫颓然的脸,也不愿就此多问,仅是嗓音微挑,继续道:“大皇兄这些日子从未上过朝,更不曾出现在本宫眼前。怎独独今日的宫宴,便过来了?”
赢统咧嘴一笑,“大盛公主来了,兹事体大,我自得来看看才是,岂能扫了我大旭皇族的面子。再者,皇妹身边,多一个兄弟,便也多一分气势,任由那大盛公主与皇子如何强势嘚瑟,我们这边人多,自也是不怕他。”
这么说来,这赢统亲自过来,是为给她壮胆撑腰的?
凤瑶眼角一抽,并未言话。
在场的群臣也纷纷愕然的将目光朝赢统落来,个个面色惊诧。
一时,殿内气氛略微沉寂尴尬了几许,则是片刻,那不远处的殿门外,再度扬来宦官挑高恭敬的嗓音,“摄政王到。”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的目光下意识的扭头朝殿门落去。
“大皇子来这礼殿,怕是并非来为长公主撑腰的,而是,今夜殿内美人如云,大皇子今日过来,莫不是来看人的?”
温润儒雅的嗓音,清风和煦,但这话语内容,却着实未给赢统任何面子。
赢统眉头一蹙,目光朝殿门一落,眼见颜墨白被伏鬼搀扶着缓缓入殿,他面上的微恼也彻底化为了讨好之笑,不敢言话。
凤瑶淡漠朝那一瘸一拐的颜墨白扫了两眼,随即,视线逡巡挪动,则见在场的闺阁女子,也大多朝颜墨白盯着,待得颜墨白经过眼前,那些女子,则纷纷面露惊喜与羞涩,个个脸上的倾慕之色着实是掩饰不住。
往日只闻颜墨白容貌俊逸,性子温朗,极受京都女子倾慕,而今亲眼一见,倒是果然不假。
思绪翻腾,凤瑶面无表情的再度朝颜墨白落来,低沉而道:“一路行来,摄政王腿脚如何了?”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抬眸朝凤瑶微微而笑,待站定在殿中高位的两步阶梯之下时,他才温润而道:“有劳长公主挂念,微臣的腿脚并无不适,只是一路行来倒是有些累了。”
“摄政王,我来扶你入座。”颜墨白嗓音刚落,赢统便讨好出声,未待尾音落下,他已是拖着大腹便便的身子搀着颜墨白的另一侧急忙将他朝他左侧那最是靠近高位阶梯的矮桌引去。
整个过程,颜墨白并未拒绝,仅是任由赢统与伏鬼将他扶着在那矮桌坐定,而后还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袍与墨发。
待得一切完毕,才抬眸朝凤瑶望来,后知后觉的问,“长公主不介意微臣先坐着吧?”
凤瑶清冷而道:“摄政王腿脚不便,自该坐着。”这话一落,也全然不愿与他多言,仅是目光朝身旁的宦官一扫,“去探大盛公主与大盛皇子如何了,可有朝这礼殿过来。”
宫奴恭敬应声,小跑出殿。
凤瑶目光朝群臣一扫,淡道:“今日宴席,不必太过拘束,诸位先坐。礼乐,起。”
瞬时,在场之人皆稍稍松神一番,缓缓就坐,殿中角落的乐府宫奴,则也开始急忙奏乐。
一时,丝竹声婉转入耳,倒是将周遭沉寂压抑的气氛减却了不少。
仅是片刻,宫奴便已小跑而回,恭敬回话,“长公主,大盛公主与大盛皇子已是将至礼殿。”
凤瑶淡漠点头,并未言话,目光则幽幽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
则是不久,司徒凌燕一行果然是抵达了礼殿。
相较于今日初见这司徒凌燕的打扮,此际宫宴,她无疑是彻彻底底的改头换面,身上干练的衣裙已是不见,而是换了一身雍容拖曳的华裙,她那本是高高束着的头发,此际也微微而挽,头上珠花精致,并也并非繁复。
无疑,她这身打扮,精致如华,活生生一位金枝玉叶,倾世绝然,只奈何,大抵是常年练武或是经历沙场,她那略微施妆的面上,却稍显黝黑,五官,也笔挺英气,即便衣着与头发皆奢靡娇然,奈何那张脸,却活生生的毁了几许柔弱,增了不少的硬气。
如此的司徒凌燕,算不上惊艳,但也算得上耐看。
凤瑶眼角稍稍一挑,倒是未料这司徒凌燕今夜会如此妆扮,而待发觉司徒凌燕刚入殿中,她那双目光便极是精准的落在了颜墨白身上,本是清冷刚毅的目光,此际也骤然放软了半许。
凤瑶顿时心底了然。
这司徒凌燕如此妆扮,自是为了颜墨白而改变呢。
思绪翻转,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冷嘲与鄙夷,待得目光稍稍朝旁一落,便凝在了那大盛六皇子身上。
今日的司徒宇文,倒是穿得清爽,依旧蓝袍加身,墨发高束,似是并无异样,只奈何,他自打入殿,那双修长的眼睛便不自觉的朝周遭闺阁之女扫视了,瞬时,那双修长的眼睛竟是发了光一般,神采奕奕。
果然是登徒子的料。
凤瑶心底如是思量,目光,却依旧清冷平寂。
待得司徒凌燕一行人走近,她才淡缓微微的道:“大公主,请上座。”
司徒凌燕应声驻了足,目光朝她落来,淡妆的面上慢着几许抵触,“本公主好歹也是大盛公主,而今自打入得这礼殿,倒是无人行礼”
她嗓音微挑,无疑是再度在挑刺。
凤瑶勾唇冷笑,未待她后话道出,便已漫不经心的出声打断,“尔等还愣着作何,不朝大盛大公主与六皇子招呼一声?”
在场之人这才回神,纷纷起身而拜,恭然客气的唤道:“拜见大公主,六皇子。”
凌乱无比的嗓音,此起彼伏的响起,着实无任何整齐与气势可言。
凤瑶眼角微挑,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瞳孔一缩,阴沉而道:“今日的大旭朝臣,倒也让本公主见识了,随意一声恭唤,也参差不齐。而国之朝臣,便也是国之根本,朝臣都已如此,想必大旭之国,自也是上下不齐,颓废无志。”
凤瑶勾唇一笑,淡漠无温的道:“大公主能从朝臣的宫呼声中察觉我大旭之过颓废无志,倒是着实厉害,想来那民间的半仙或是神棍的名头,大公主也是当之无愧。”
这话一落,群臣神色微变,面上纷纷有恃无恐的漫出了几许嘲讽。
却也正则是,一旁的司徒宇文挑声而道:“长公主好生厉害,几言便将我大皇姐堵得说不出话了呢。如此犀利之女,也难怪我皇兄会看上你。再者,长公主许是不知,我家皇姐在大盛,可是威风得紧,连我父皇母后都不会公然对她添堵,而今长公主倒是胆识过人,竟敢在我大皇姐头上动土。”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的目光蓦地朝司徒宇文身上一落,倒是不知这司徒宇文的话究竟是在惊叹还是在贬她。
她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正要言话,不料司徒宇文再度婉转笑道:“长公主着实是个美人儿,连不笑都是极美。我皇兄的眼光果然是不错的。”
凤瑶溢在嘴里的话再度猝不及防的噎了下去。
司徒凌燕面色已是有些挂不住,冷冽无波的朝司徒宇文盯来,司徒宇文顿时规矩,讨好热络的朝司徒凌燕道:“大皇姐还是别站在这里了,大旭之人都看着呢,臣弟还是先扶皇姐入位去坐着为好。”
这话一落,小心翼翼的去扶司徒凌燕。
司徒凌燕并未拒绝,冷脸朝前踏步,待得上得两步阶梯并坐在主位的左侧时,她才毫不客气的将手从司徒宇文那里收回,司徒宇文眼见她面色仍是不对,顿时不敢在旁多呆,当即讨好的朝司徒凌燕笑笑,随即便下得阶梯择了许儒亦右侧的空位而坐站。
凤瑶满面清冷,并未耽搁,转眸朝身旁宦官一扫。
宦官顿时会意过来,当即上前为她矮桌上的酒杯满了酒,随即,凤瑶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略微干脆的端了桌上的酒盏,朝司徒凌燕淡道:“大公主与六皇子远道而来,舟车劳顿,此番在这礼殿设宴,其一是为大公主与六皇子接风,其二,自是要为大公主与六皇子放松放松。而今已是入得大旭,便也望大公主与六皇子,安生玩乐,若是需要什么,直接与本宫提出便是。”
这话一落,分毫未待司徒凌燕反应,凤瑶嗓音一挑,“诸臣举酒,与本宫一道敬大公主与六皇子一杯。”
瞬时,群臣纷纷动作,当即举酒,在场之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在了司徒凌燕身上。
司徒凌燕瞳色微动,并未拒绝,仅是端了桌上的酒盏,低沉而道:“请。”
独独一字,话落之后,便已抬头,极是干脆迅速的将杯中的酒全数饮尽。
凤瑶瞳孔微缩,也开始一言不发的举酒而饮,瞬时,酒水如喉,火辣狰狞。
她眉头当即而蹙,奈何瞬间便已彻底敛下,待得酒水全数入腹,腹中火辣一片,而她面色,却云淡风轻。
“喝不下又何必逞强,本是柔弱无能之徒,便是喝不完这杯酒,本公主自也能免你之罪。”
司徒凌燕似是将凤瑶最初的皱眉看在了眼底,嗓音低沉无波,却也是挑衅十足。
在场群臣纷纷一怔。
凤瑶按捺心神的淡道:“是否柔弱无能,如何会与酒量有关?大公主如此言道,莫不是过于迂腐妄言了些。”
司徒凌燕眼角一挑,“身为大旭监国之人,却无法对使臣热情招待。你酒量不行,便自不会将本公主招待周到。倘若你说本公主因酒量而评判于你,这又如何?事实如此,你要怪,自该怪你是个男儿,不会饮酒罢了。”
低沉冷冽的嗓音,仍旧是挑衅十足。
这时,那立在位上的花谨顿时出了声,“大公主又何必咄咄逼人。我大旭长公主能敬你一杯,便是客气,大公主又如何揪着长公主不妨,以酒量来刻意横梁我大旭长公主的品性?”
司徒凌燕神色微动,冷冽的目光落在了花谨身上,“大旭朝臣,便皆是乱吠之人?本公主正与你家主子言话,何来轮到你插嘴?”
“大公主莫不是太过欺人太甚了?你”花谨顿时恼怒开来。
上次被凤瑶骂醒,是以便心性大变,对凤瑶也是极为尊崇,而今突然见得司徒凌燕如此咄咄逼人,一时之间,骨子里的招摇与气血方刚之意也骤然掩饰不住。
只奈何,他后话未落,便已被许儒亦出言打断,“大公主来者是客,我大旭上下,自是对大公主与六皇子极是欢迎。再者,我大旭历来君臣一心,加之宴席气氛,本该不分贵胄,而该热闹愉悦便好,是以,大公主若是不弃,不若,微臣陪你多饮几杯?”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既是宴席气氛本该热闹愉悦,想来大家自该随意。只不过,本公主着实青睐你们长公主,是以,今儿这酒,本公主自得让你们长公主来陪。”
这话一落,缓步走至凤瑶身边,拉着凤瑶便齐齐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勾唇而笑,“想必,长公主也该是乐意陪本公主饮酒才是?毕竟,长公主许是不知,本公主此番来这大旭,本为收回兵权之事,免得大旭再兴风雨,倘若今儿长公主将本公主陪得高兴,本公主自会少收兵权,倘若,陪得不尽兴,你大旭上下兵权,本公主,定全数收走。”
是吗?
终归还是迫不及待的暴露来意了呢。
原来是,即便让大旭俯首称臣了,但那大盛,仍对大旭防备着的呢,而今这司徒凌燕要来收走大旭兵权,无疑是想让大旭无兵可用,是以只得选择顺从与降服,只不过,大盛打出这么一盘好算盘,她姑苏凤瑶,可该也开始准备回击回击了?
思绪反应,凤瑶勾唇淡笑,深邃的瞳孔,也毫不掩饰的透出几许淡漠。
“论及酒量,本宫自是不及大公主。毕竟,大公主多次驰骋沙场,性子已是粗犷干练,酒量也是极好,是以,本宫这等娇柔之人,自也是比不过大公主酒量的。再者,这酒啊,本宫历来是用来品的,大公主既是要牛饮,本宫,自也是奉陪到底。”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司徒凌燕鄙夷冷冽的目光,凤瑶淡漠无波的朝在场之人一扫,“今日宴席,诸位无需拘谨,入座开宴吧。”
在场之人眉头微微一皱,落在凤瑶身上的目光也神色各异。
待群臣坐下后,丝竹声再度而起,宫奴也开始迅速上菜。
司徒凌燕拿开了凤瑶的酒杯,端了一只碗为凤瑶倒了一碗酒,英气刚毅的道:“酒杯饮酒倒是费事,不若你与本公主,用碗来喝。”
“大公主要行粗犷之事,本宫,奉陪便是。”
这话一落,抬手举碗。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与凤瑶碰碗之后,便仰头而饮。
凤瑶面色不变,满目清冷,酒水入腹,仍是火辣一片。
在场气氛略显厚重沉寂。
却也正这时,殿外之处,竟突然有明光滑过,随即,便是轰隆的雷声响彻头顶。而后不久,倾盆大雨骤然而来。
风雨飘摇。
大抵是时辰渐逝,凤瑶与司徒凌燕互相饮酒,无暇顾及在场群臣,再加之丝竹与雷雨声互相交织,一时,厚重压抑的气氛也稍稍减却,在场之人,也开始互相敬酒,逐渐热闹开来。
主位上的凤瑶,依旧满目清冷,几碗烈酒下肚,腹中越发不适。
只奈何,这司徒凌燕似是有意将她灌醉,不住的为她碗中倒酒,毫不停歇,眼见她再度举起满是酒水的碗后,凤瑶瞳孔终归是再度缩了缩,清冷的面色也几不可察的沉了半许。
“怎么,喝不下了?倘若喝不下,便认输就是。在本公主面前低头,倒也无伤大雅。”司徒凌燕轻笑。
凤瑶并未言话,宽袖中的手,缓缓触地,而后内力一涌,所有酒水,蓦地顺着指尖逼出。
待得片刻,她才收敛内力,缓缓举碗,一饮而尽。
整个饮酒的过程,无人上前相劝,只因司徒凌燕身份极为特殊,再加之凤瑶也未出声唤人救场,是以,大多之人,也仅是暗自焦急,生怕凤瑶率先喝醉。
待得两坛子酒都全数见底之后,宫奴再捧了一坛上去,许儒亦略微干脆的放了手中酒盏,稍稍绕过身前的矮桌,朝司徒凌燕缓道:“如此饮酒,倒也无趣。不若,大公主与长公主一道猜猜字谜,或是吟诗作对一番,谁输谁便饮酒,此番倒也有趣些。”
司徒凌燕面露酒红,冷笑一声,“文绉绉的比拼,何来有趣。既是拼酒,自该牛饮。你这个文臣退开些。”
大抵是酒性微上,司徒凌燕的话也极是无礼。
在场之人再度皱眉,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再度跌宕而起。
整个大殿之人,唯独颜墨白最清闲,修长的指尖轻抬酒盏,兀自慢酌,整个人倒是云淡风轻,悠闲自在。
而那在场的闺阁女子们,则大多娇然的朝他打量与观望,满目倾慕。
凤瑶一言不发,面色清冷依旧,仅是眼见许儒亦满面担忧,便也朝他随意投去一记宽慰眼色,待回神过来,司徒凌燕再度将满上酒的碗推在了她面前。
她稍稍收住体内的内力,再去举碗而起。
白酒辣喉,满腹之中,也是火辣一片。
如此循环往复的牛饮,待得许久后,四坛子白酒全数放空,凤瑶的裙袍,也湿润一片,积攒了大量的酒水。奈何,即便一直都努力的动用内力将酒水逼出,但终归无法逼出全部,此际,只觉腹中仍是火烧发痛,浑身上下,都抑制不住的有些轻颤。
而这时,司徒凌燕终于是抑制不住的喝高了,整个人满面通红,眼睛迷离,待得醉醺醺的再想与凤瑶饮酒时,不料身子当即不稳,整个人顿时跌在了地上。
瞬时,在场之人一怔,惊愕当场。
司徒宇文忙从一位闺阁之女的身边站起身来,随即眉头一皱,当即道:“来人,将我大皇姐送回长信宫去。”
“不必了,外面雨大,本王,亲自送大公主回去。”正这时,那一直坐着慢条斯理饮酒的颜墨白,终于是懒散缓慢的出了声。
这话一落,不曾耽搁,当即温润缓缓的起了身,而后举步朝主位而来。
这回,他竟是连拐杖都不要了,行走之间,虽略微趔趄踉跄,但步伐却略微坚定。
司徒宇文顿时傻眼。
凤瑶则瞳孔骤缩,强行忍住浑身的轻颤,冷眼观他,“摄政王伤势未愈,此际要送这大公主回去,是想不要你的腿了?”
颜墨白温润而笑,“不过是皮肉之伤,虽略微疼痛,但却尚不至于坏了腿脚。长公主放心。”
尾音一落,他便垂眸下来,分毫不顾凤瑶反应,待靠近司徒凌燕后,便微微弯身,极是缓慢的将司徒凌燕抱了起来。
那醉醺醺的司徒凌燕,竟如略有意识一般,两手极是努力的缠上了颜墨白的脖子,而后,如痴如醉又似在梦呓一般,满面通红,英气的眉宇也微微一缓,极是温柔的呢喃了句,“颜大哥。”
这颜墨白,竟是,竟是要亲自抱着司徒凌燕送她回去?
乍然间,只觉轰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裂开一般。
凤瑶森冷四溢的朝颜墨白盯着,腹中的火辣与疼痛竟是莫名的越发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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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当殿择婿
在场之人,也纷纷看得眼珠大瞪,震惊难平。
从不曾见过这摄政王公然对一名女子这般温柔,是以,这摄政王与大盛大公主,情投意合?
这般的场面来得太猛,众人纷纷震得呆滞。
京都城内最是温润雅致而又一手遮天的摄政王,他那满府的姬妾还都是群臣强行送的,摄政王全然无心真正的恋着与宠溺,但而今到了这大盛公主这里,竟是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这摄政王竟是主动要抱这大盛公主离开。
思绪翻腾,众人面色皆是惊愕,目光皆朝颜墨白落这,呆滞不已撄。
则是片刻,有些闺阁之女则回神过来,瞳中的震惊全数化为了失落与悲凉,霎时,竟是眼眶微红,满面柔弱,着实让人看得怜惜不已。
整个过程,颜墨白一言不发,步伐虽略微踉跄,但却是将司徒凌燕抱得极稳偿。
凤瑶瞳孔冷缩,深沉的目光极是冷冽的凝着颜墨白的背影,直至他彻底消失在殿外深处,她才逐渐将目光从殿外收回,目光婉转之间,心底,则也莫名的波澜起伏,异样不平。
腹中酒水的火辣与疼痛,仍在继续。心底之中,也莫名的翻腾厉害,刺痛隐隐,不知,何故。
却也正这时,那司徒宇文回神过来了,大抵是见周遭之人皆面色震惊,他神色微动,而后蓦地咧嘴一笑,举了酒杯便朝周遭之人笑道:“大旭摄政王果然是热心得很,甚至不顾腿脚有伤抱我皇姐,想来也是对我皇姐心生倾慕。只不过,我大皇姐可是大盛最是闻名流远的女子,且从不曾被任何男人如此亲密抱过,想来啊,今儿这旷世一抱,说不是哪日摄政王便成我大盛的成龙快婿了。”
似是极为高兴,他语气也卷了几许激动,那双修长的瞳孔盈满了笑意,而后指尖微动,顺势将手中的杯盏微微举高了几许,继续道:“来,我司徒宇文与大伙儿喝上一杯,倘若我大盛与大旭因此而联姻,大盛与大旭之情,便越发的铁硬。”
这话一落,有些人倒是极给面子,当即举了酒盏,剩余之人,则面露犹豫,目光不住的朝主位上的凤瑶瞟来,不敢妄动。
正这时,花谨冷笑一声,淡漠无波的出了声,“八字还未一撇,何来联姻之情。六皇子看似年纪也不大,想必涉世未深,对天下周遭的大事也未曾听闻。是以,六皇子许是不知,大旭摄政王的府中,可是姬妾如云,就不知大盛公主是否能屈就在摄政王府,与摄政王府的一众姬妾共同侍奉摄政王了。”
淡漠的嗓音,纵是语气淡定,但若是细听,却也不难听出字句中不曾掩饰的戏谑与嫉恶如仇。
瞬时,司徒宇文面上激动的笑容蓦地僵了片刻,却也仅仅是僵了片刻罢了,随即,他便干咳一声,“本还以为大旭摄政王面容俊雅,一举一动皆如正派君子,不料竟也是姬妾成群。不过没关系,正因为姬妾成群,才证明摄政王极为优秀,是以才得诸多女子爱慕与投嫁,再者,我大皇姐身份特殊,武艺卓绝,想必自也有本事铲平大旭摄政王的后院。”
铲平颜墨白的后院?
凤瑶眼角一挑,修长的指尖略微撑住略微昏沉的头,并未言话。
司徒宇文的话,看似随意,只是不知为何,这话落在心底,终归是莫名的起了疙瘩。
颜墨白与司徒凌燕二人的关系如何,她并非太过在意,但若是,她大旭的摄政王娶了大盛的公主,无论如何,她姑苏凤瑶,都是排斥不喜的。
只奈何,她对大盛存有血海深仇,对大盛的皇族也抵触仇视,而那颜墨白啊,终究是与她不一样的。他能在意那司徒凌燕,甚至还能公然抱走司徒凌燕,如此之举,他究竟是当真倾慕司徒凌燕,还是,仅是抱着她挤兑的仇人,来对她姑苏凤瑶示威?
思绪翻转,并不好受,酒意似也上浮,胃中火辣不适,似要发吐一般。
在场之人却纷纷因这话变了脸色,瞬时之中,各种小声的议论再度参差而起。
花谨冷笑一声,“六皇子心态平和大度,倒是让人佩服。只不过,联姻之事,兹事体大,也本该是严谨正派之事,是以,也望六皇子莫要随意言道。毕竟,这里是大旭,大旭的朝臣如何,是否联姻,自也不是六皇子可随意决策与评判。”
司徒宇文眼角一挑,“不过随意一说,你何来如此反应?大旭与大盛联姻有何不妥?别说今儿是大旭的摄政王联姻,便是你大旭的长公主与我大盛联姻,不都还是我大盛做主么?”
似是并未料到事态的重要,司徒宇文这脱口之话也极为的自然自然,并无半许的刻意。
奈何不说还好,一说,在场之人纷纷皱眉,花谨顿时威胁而道:“我大旭长公主岂容你随意意想与污蔑!长公主是否联姻,也自是我大旭长公主说了算!”
眼见花谨气势逼人,又觉此番被大旭之人如此针对心底也觉丢了面子,司徒宇文当即将酒盏朝身旁女子的矮桌上一放,而后挑眼朝花谨凝来,“你究竟何人,岂敢与本皇子处处作对?”
花谨挺直身板,阴沉沉的道:“大旭瑞侯!六皇子有何指教?”
司徒宇文神色微动,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才勾唇而笑,“原来是一个侯爷罢了,竟也敢如此对本皇子作对!今儿本皇子不与你一般见识,免得被人说得大盛皇族不宽厚待人。不过,你且好自为之,若当真再处处针对本皇子,小心本皇子”
略微威胁的嗓音,然而脱口的语气,却并未夹杂太多的硬气与威胁。
大抵是一个从小生长在宫中顽劣惯了的皇子罢了,衣食无忧,四处玩乐,但又心性直白胆小,翻不得天。
凤瑶不深不浅的将司徒宇文所有的反应全数看在眼底,随即瞳孔微缩,未待司徒宇文将话言完,便已开口而道:“瑞侯虽言语微过,但却字句之间并非有错。六皇子肆意对瑞侯刻意威胁,便也是秉持着大国风范?”
淡漠无波的嗓音,清冷十足。纵是外表从容淡定,腹中,则翻江倒海,极为难受。
司徒宇文顿时噎了噎嗓音,目光下意识的朝凤瑶落来,则是片刻,竟是略微咧嘴的讨好一笑。
“长公主,我不过是在对瑞侯讲道理罢了,而非在威胁他。”他竟如突然变了画风一般,整个人都开始心虚讨好起来。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的瞳孔也漫出了几许讶异。
自打这司徒宇文第一眼见得她,便似不敢造次,开口闭口便会将她与司徒夙扯在一起,是以,如此联系着想了一想,倒也略微怀疑司徒宇文不敢对她造次,自也或多或少与司徒夙有关,若是不然,这看似滑头嘚瑟且只有司徒凌燕镇得住的司徒宇文,自也不会对她姑苏凤瑶太过好脸色才是。
思绪蜿蜒,心底逐渐漫出几许揣度与了然,而待兀自沉默片刻后,一时之间,瞳孔也微微一缩,另一股复杂探究之意也逐渐漫入心底。
这司徒宇文因着司徒夙之故而不敢对她造次,如此说来,司徒夙这等铁硬冷血之人为了她而胆敢拒婚之事,莫非是真?且正因为司徒夙对她姑苏凤瑶极是维护与不忘,是以这司徒宇文对她,也因兄长的威仪之故而不敢对她造次?
越想,本是略微犯得酒晕的脑袋也开始沉重半许。
眼见她眸色陈杂清冷,并不言话,司徒宇文越发的有些心虚,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咧嘴而笑,讨好道:“长公主,我司徒宇文也是敢作敢当之人,说了是与这瑞侯讲道理,便的确是讲道理。”
说着,几步踏至瑞侯面前,笑道:“你若是男人,就与长公主解释一番。若是男人之间的事还得让别人为你打抱不平,岂还有男儿之气。本皇子也最不喜吵家打架输了的人还要找救兵,往日我在宫中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都会自认倒霉,你是男人就开口说上几句。”
依旧是极为自然的话,就像是寻常人之间的平常交流一般,似是并未夹杂太多的算计与阴沉。
这司徒宇文,着实看着涉世未深。
凤瑶心底如实判定,面色清冷无波。
但花谨却显然心底有怒,抬眸朝司徒宇文扫了一眼,并不言话。
司徒宇文心虚的抬眸朝凤瑶扫了扫,而后竟上前两步稍稍挤开花谨坐在了他身边,“大旭与大盛而今本为一家,自该无隔阂”
花谨满面鄙夷,“谁与你本为一家,放屁,小爷我”
话刚到这儿,花谨便顿时后知后觉的噎了话,随即竟如方才的司徒宇文一般极是心虚的抬眸朝凤瑶扫了扫,眼见凤瑶并无太大反应,他才稍稍释然半许,而后朝司徒宇文瞪来,转了话题,“六皇子若是喜欢这位置,不若,此处让给六皇子便是。”
这话一落,分毫未估司徒宇文微诧的脸,极是干脆的起身离开。
一时,众人纷纷这边观来,细碎的议论声依旧此起彼伏,气氛略微嘈杂,却也有些尴尬。
却也正这时,花谨邻桌的许儒亦举杯朝司徒宇文敬来,温润缓道:“大旭之人,性子微直,但却极为纯然,并无心思,六皇子此际许是略微不惯,倘若习惯了,自也知大旭之人的好。”
司徒宇文顿时找到了台阶下来,咧嘴朝许儒亦笑了笑,却也正这时,早有宫婢极是眼明手快的重新为司徒宇文拿了杯子倒酒,司徒宇文面上释然带笑,随即也不耽搁,仅是举了酒杯,朝许儒亦笑道:“不知,你是?”
许儒亦温润而笑,答得平缓自然,“大旭皇傅,许儒亦。”
这话一落,司徒宇文面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你便是大旭最是闻名的许家家主,更也是长公主破例提携直升为一品大臣的皇傅,许儒亦?”
许儒亦温润点头,缓道:“六皇子听过微臣之名?”
司徒宇文顿时咬牙切齿,“怎未听过!趁虚而入的想要与我大皇兄抢女人的人,怎未听过。”
许儒亦神色微变。
司徒宇文极是不耐烦的将酒杯朝许儒亦的酒杯撞去,瞬时,大片酒水洒在许儒亦身上。
他斜眼撇着许儒亦,“大旭皇傅,这杯酒,本皇子先请了。”
说完,举杯将手中的酒一应而下,而后便不再耽搁,当即起身回得最初那女子身边坐定,两只修长的眼睛似如防狼一般将许儒亦盯着。
许儒亦按捺心神,面色如常,待回神过来,便抬眸朝凤瑶无奈而笑。
凤瑶瞳孔微缩,强行按捺身子的不适,仍未言话,却也正这时,那位置靠得极前的国舅突然站起身来,略微执拗冷实的道:“长公主,微臣夫人身子不适,此际,微臣便先携亲眷出宫归府了。”
他嗓音极冷极淡,语气中透着半缕有恃无恐的傲气。
凤瑶眼角一挑,目光朝国舅扫了两眼,随即便将视线落在了国舅身边那淡青衣裙的女童身上。
那女童,虽年约十二,但满身的淡青衣裙,整个人着实显得有些成熟。
大抵是上次初见凤瑶,便极是畏惧,是以此番见得凤瑶正朝她打量,她瞳孔一颤,面露怯意,两手竟极是不安的捉住了国舅的衣角。
凤瑶漫不经心的将她的反应全数收于眼底,思绪翻转,心境也跟着沉了半许。
有时候,虽不愿将事做得太绝,但终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此际若心慈手软的放过某些人了,日后,必成大患。
亦如这国舅的千金,王苏。
她家的征儿,便是可娶天下之人,也唯独,不可娶惠妃家族之人。若是不然,她家征儿自会被王苏自小蛊惑,那时候,这大旭江山易主,定也是早晚之事。
思绪至此,凤瑶眸色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
则是片刻,她稍稍将目光从女童身上挪开,慢条斯理的道:“丝竹刚起,酒兴也未酣,再者,本宫还差人准备了歌艺,倘若国舅连这些都不欣赏,自也是说不过去。”
这话一落,分毫未待国舅言话,凤瑶目光朝身旁宦官落来,挑声而道:“差人将国舅的夫人送入太医院,让太医院好生诊治,不得懈怠。”
宦官急忙恭敬点头,当即领着几名宫奴过去扶国舅的夫人。
那妇人满面雍容,神色微慌,看着着实不像生病。
国舅脸色也略微恼怒,拉住自家夫人的手,便朝凤瑶斥道:“长公主连这都要强行逼迫了?大盛公主已是离去,这接风洗尘宴也接近尾声,而今微臣要举家离开,长公主竟要强行阻拦?”
凤瑶以手撑着微微犯晕的头,淡漠清冷而道:“谁说今夜宴席接近尾声了?大盛公主虽是离开,但大盛六皇子却还在此。更何况,本宫都还未离去,国舅你身为人臣,又何敢比本宫还走得早?”
这话一落,目光也朝周遭之人一扫,话锋森冷一转,“上次本宫在朝中便已说过,今儿会趁着这接风洗尘之喜为国舅挑一位乘龙快婿。而今酒兴正酣,气氛正适,欣赏歌艺倒也是其次,我大旭男儿,想必是温润儒雅,或偏偏有礼,或刚毅威烈,文武兼备。是以,趁此机会,也望诸位在坐的男儿,好生的献艺献才。谁人若着实文武出众,潜力极好,本宫,自也可为其赐婚,成为,国舅爷的准女婿。”
这话一落,在场之人面色皆变,纷纷面面相觑,神色复杂。
国舅早已是冷了脸,阴沉而道:“长公主当真要咄咄逼人?长公主肆意要为我家苏儿赐婚,可有问过皇上之意?”
凤瑶眼角一挑,瞳孔骤然冷冽开来。
果然呢,料得不错,这国舅与惠妃,无疑是在打她那幼弟的主意。
皆道蛇鼠一窝,终归不错,国舅以惠妃为垫脚石,让他家的王苏平步直上,诱她幼弟,而那惠妃,自也是以王苏为剑,对她姑苏凤瑶宣战。
只不过,人为的算计,终归不会是滴水不漏的,上朝惠妃自行撞亡,祸害已除,而今徒留着王苏,她姑苏凤瑶,又如何能放过?
思绪翻转,凤瑶稍稍松开撑着脑袋的手指,待斜了身子靠在座椅上后,才清冷而道:“皇上年幼,再者,非诸事都需皇上亲自过问。如赐婚这等事,本宫来做便是足矣。”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国舅反应,森冷的目光朝国舅身边的宫奴望去,“还不将国舅夫人送去太医院?”
宫奴们浑身一颤,不敢耽搁,当即再度开始拉扯那满身雍容的妇人。
国舅满面恼怒,公然护着妇人,嘴里不住的朝围拢的宫奴唾骂厮打。
凤瑶瞳孔一缩,再度出声,“国舅如今,是要抗旨而为?倘若当真如此,依照以下犯上且公然挑衅之罪,本宫自能将你一家收入天牢。”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越发清冷,“此处终归为大旭,你虽家势雄厚,但上不可翻天。再者,也莫要触了本宫逆鳞,皇城之上,本宫尚可要人性命,而对待某些意图蛊惑幼弟之臣,本宫,定也不会心慈手软!是以,国舅此际是要让你夫人好生去太医院接受诊治,还是,要让本宫将国舅居心叵测的意图,和盘托出。这二者,你自己选。”
清冷幽远的嗓音,威仪重重。
国舅瞳孔一缩,满面的怒意,也骤然化为了道道复杂。
待得片刻,他终归是紧蹙的皱了皱眉,随即便极缓极艰难的松开了自家夫人的手。
瞬时,妇人面露惊愕,未及言话,则被宫奴们急忙半拖半扶的带走。
一时,周遭气氛竟突然沉寂了下来,鸦雀无声,众人皆战战兢兢,不敢言话。
凤瑶朝国舅冷扫一眼,不再耽搁,当即朝在场的年轻男子献才艺。
这话一落,无人敢应,殿内气氛越发压抑。
却是半晌后,终于有人怯怯的站了起来,恭敬道:“长公主,在下太尉陆源之子,陆长青,愿献墨画之技。”
凤瑶瞳色微动,“准。”
随即,当即有眼明手快的宦官差人备来了矮桌与文房四宝,那身材颀长但却容貌极其平凡的陆长青当即起身坐于矮桌前作画。
整个过程,前内之人并未言话,周遭仅有略微婉转的丝竹回荡。
则是不久,陆长青速成了一幅墨画,画的是山水交融,而山水之中,还有立着一抹小女童,大抵是太过仓促,画质微劣,但也尚可入眼。
“给国舅千金好生看看。”凤瑶眸色微动,淡漠吩咐。
宫奴不敢耽搁,当即将画送至怯怯的王苏面前,王苏则略微诧异的将画中的女童盯了好几眼,才怯怯的挪开目光。
大抵是有人已经头一个开始献艺,是以,气氛也不若最初那般紧然,陆续之中,也有人壮起胆子开始献艺。
整个献艺的过程,持续极久,甚至久到夜半三更。
那处在女子周围的司徒宇文,早已是喝趴在了矮桌上,口水与酒水留了一桌。
在场之人,也大多略微犯困,精神不佳,但在场的年轻男子,则是越是献艺,便越发的关心结果,精神极为难得的甚为饱满。
许久,待得终于无人再出来献艺后,气氛沉寂了下来,凤瑶终于是稍稍坐直了身子,淡漠无波的出了声,“我大旭果然人才济济,仅是诸臣之子,便大多意气风华,着实是我大旭之幸。而今,基于方才的献艺,仅论国舅千金对诸位的反应,本宫倒是觉得,太尉之子陆长青的墨画,陈郡尉之子陈乾捏的面人,沈监察使之子沈孟的琴曲,倒是,略微让国舅千金注意。是以”
话刚到这儿,凤瑶将目光落在了国舅身上,“是以,这三人中,国舅与令千金,觉得何人与王苏姑娘最是相配?”
国舅面色起伏不定,目光也阴沉冷冽,并不言话。
凤瑶眼角一挑,嗓音也略微幽远,“这世上,终是无不透风的墙,与其心思叵测,不若,安分听话,尚可一世安稳。倘若事态已出,便该恭顺低头,若一味执迷不悟,到时候惹急了人,自也会血雨腥风。毕竟,本为夜叉,又何来再惧人命与鲜血?”
说着,待得在场之人皆怔愕不懂时,凤瑶嗓音微挑,再度将话绕了回来,“国舅既是不言话,不若,此际便让本宫自行赐婚。今夜的献艺,我大旭儿郎皆各有所长,本宫选了谁,并不代表谁便是今夜的翘楚,不选谁,也不代表觉得谁无能,此番,终是为国舅选婿,是以,谁人更让国舅千金青睐,谁人便可得本宫赐婚。而今,通过方才献艺,本宫虽择出了三人,但若论最让国舅千金感兴趣的,则是陈郡尉之子陈乾,捏出的面人。”
这话一沉,满殿寂寂。
国舅神色起伏汹涌,恼怒不止,奈何唇瓣动了动,却终归未言出话来。
凤瑶朝国舅冷眼扫来,清冷而道:“陈郡尉之子,虽是捏的面人,看似不若琴曲书法高雅,但却能投国舅千金所好,也算是体贴用心之人。是以,本宫便在此,便先祝国舅觅得好婿了,而待得明日一早,本宫懿旨,便也会同时颁入国舅与郡尉府,日后,你们两家,自当好生走动走动,待得国舅千金及笈了,再大兴嫁娶,那时候,本宫这媒人,定来主婚。”
清冷无波的嗓音,幽沉厚重,却无疑是将这赐婚之事全数下了定性。
国舅面色极为难得的白了几许,随即紧捏着王苏的手,微微发颤,但却仍未出声。
陈郡尉与陈乾二人顿时喜色开来,两人双双小跑至国舅面前敬酒。
国舅满面冷脸,全然无视郡尉父子的殷勤,目光蓦地朝凤瑶落来,“夜半三更了,长公主婚也赐了,此际可放微臣一家出宫回府了?”
凤瑶眼角一挑,漫不经心的道:“可。大盛公主已送走,大盛六皇子已醉,国舅千金的婚已赐,而今,宴席自然落幕。不止国舅可携着亲眷出宫回府,诸位大臣,也出宫回府去。”
似幽似沉的嗓音,却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来。
只是待得这话落下,国舅便气沉沉的冷哼一声,随即便携着亲眷迅速出殿。
一时,其余朝臣不敢动作。
许儒亦叹息一声,“诸位出宫回府吧,长公主这里也累了,此刻便也要回凤栖宫休息了。”
有得许儒亦这话,加之未见主位上的凤瑶有何反应,朝臣们纷纷释然开来,而后开始携着家眷小心翼翼的起身离去。
仅是片刻的功夫,朝臣纷纷离去,酣醉的司徒宇文也被宫奴抬走,一时,偌大的礼殿骤然空荡开来。
花谨目光静静的朝凤瑶打量,半晌,才站起身来,正要朝前朝凤瑶言话,不料话还未道出,许儒亦便微微摇头,低声而道:“瑞侯先出宫回府吧,这里,我来善后便成。”
花谨眉头蓦地一蹙,目光在许儒亦身上逡巡片刻,终归是点了头,低道:“长公主今夜的酒许是喝得有些多,似有不适,且心情似也有些低落,如此,有劳太傅多多照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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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面相如何
许儒亦眸色幽远,平缓而道:“瑞侯放心。”
花谨微微点头,不再多言,仅是略微不放心的朝凤瑶再度扫了几眼后,随即才回眸过来,缓缓踏步离去。
一时,殿中气氛沉寂,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压抑。
立在凤瑶身后的几名宫奴,则略微不知所措的朝许儒亦望着。
许儒亦平和淡然的朝他们扫了一眼,而后便踏步往前,待站定在凤瑶矮桌前后,才低声恭敬的道:“长公主此际可要回凤栖宫了?”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未言话偿。
此番群臣皆离,本是强撑着的身子,此际也顿时放松开来,瞬时,那一股股疲倦与不适之感,也越发的高涨起来。
“本宫等会儿便回去了,皇傅此际,怎还不离宫?”凤瑶清冷淡漠的出了声,嗓音幽远厚重,却又无端的卷着半许嘶哑。
许儒亦缓道:“微臣无事,晚些出宫也可。只是,长公主今夜喝了不少酒,此际,身子可有不适?”
他嗓音温和,恭敬十足,但隐约之中,也卷着半分担忧之意。
凤瑶勾唇而笑,面上酒色上涌的薄红略显突兀,脑袋匀称,目光也变得越发的幽远飘渺,“那点酒,尚不足以伤身。难不成,皇傅会以为本宫会比那司徒凌燕不如,喝点酒还会伤着身子?”
“微臣并无此意。”许儒亦神色微动,温润的嗓音逐渐漫出了半许无奈。
则是片刻,他微垂的目光朝凤瑶矮桌下一扫,瞳孔则蓦地一缩,随即叹了口气,只道:“大盛公主,自然及不上长公主。便是今夜饮酒,大盛公主在长公主面前,醉软如泥,也是满盘皆输。”
满盘皆输?
这话入耳,凤瑶眼角一挑,顿时勾唇而笑,则是片刻后,她才稍稍敛住笑意,嗓音越发的厚重清冷,“未必是满盘皆输呢。皇傅今夜也瞧见了,便是大盛公主醉倒了,也得我大旭摄政王怜惜。如此,你当真以为她满盘皆输?”
许儒亦缓道:“虽有摄政王怜惜,但这又如何?不过是男女之意,威胁不到什么。长公主你,如何这般在意?”
他嗓音恭敬而又幽长,语气中略微添杂的几许探究之意也是略微明显。
凤瑶勾唇而笑,酒气上来,瞳色越发迷离,只道:“虽是男女之意,但若颜墨白与司徒凌燕当真联姻,我这大旭之国,起要被他们联合起来掏空。毕竟,司徒凌燕不足畏惧,但颜墨白腹黑深沉,本宫啊,也不得不承认,论及手段与算计,本宫,是比不得他。”
这话一落,略微沉寂幽远的朝许儒亦勾唇一笑,而后便要挣扎着起身,不料身子发软,胃痛火辣上浮,整个人稍稍一动,便突然稳不住的朝一旁跌去。
“长公主。”许儒亦与周遭宫奴齐齐一惊,则是刹那,许儒亦当即伸手拉住了凤瑶,险险稳住了她的身形。
“呵,倒是让皇傅见笑了。”凤瑶勾唇而笑,语气幽远无奈,待得尾音一落,便要伸手缓缓的推开许儒亦。
许儒亦瞳色越发深沉,温润儒雅的面上,也漫出了几许极为难得的无奈与怜然。
“外人皆道长公主行事凌厉,不留情面,却不知长公主你,却是孤独一人,所有的威仪与厉气,不过是逞强罢了。”
这话一落,他捉着凤瑶手臂的手越发的紧了紧,并未让凤瑶挣开。
凤瑶神色微沉,瞳孔略显得幽远与昏沉,“皇傅这是在可怜本宫?”
许儒亦叹息一声,缓道:“长公主位高权重,何须人来可怜。微臣,只是心痛长公主罢了。往日师父还健朗时,仅是稍稍处理国事,便觉成日劳累,更别提,长公主独自揽了国事,独自处理,而又因这大旭内忧外患焦头烂额,长公主疲倦如此,微臣,也仅是心疼长公主罢了。”
说完,不再观凤瑶反应,仅是目光朝殿外扫了一眼,低沉而道:“外面雨水极大,此番,微臣送长公主回去吧。”
凤瑶蓦地用力,一把推开了他。
许儒亦神色微动,稳住身形后,便静静观她。
凤瑶冷笑一声,“这些话,倒也只有皇傅敢说出来。只不过,本宫不需人怜悯,也不需人靠近,皇傅若是当真心疼本宫,便好好为国效力,如此,便是足矣。”
这话一出,凤瑶全然不愿多呆,又或是想在逃避什么一般,她心口起伏,动作也开始微急,待努力的几次都未真正站起来时,她蓦地朝一旁立着的宫奴一扫,怒道:“还不过来扶本宫?”
瞬时,宫奴们齐齐一怔,当即小跑上来七手八脚的扶起了凤瑶。
“回凤栖宫。”凤瑶嗓音冷冽,冷硬尽显,却待宫奴们刚刚扶着她靠近殿门时,身后,则突然扬来了许儒亦满是复杂的嗓音,“那长公主你呢?微臣一心为国效力,而长公主你呢?也一心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力?可如今,长公主处处劳累,琐事缠身,不得解脱,但皇上呢?皇上这两日因这惠妃之事对长公主大发脾气,挤兑抵触,如此结果,便也是长公主想要的?”
凤瑶骤然驻足,宫奴们也急急停下,纷纷扭头愕然的朝许儒亦望来。
一时,殿中气氛更为沉寂,森冷之中,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则是半晌,凤瑶嘶哑的嗓音终于是低沉而出,“殿外,风大雨大,此际,皇傅可愿陪本宫在这礼殿聊聊?”
许儒亦面色不变,那双幽远的瞳孔,仍是夹杂着几许担忧,“尚可。”
凤瑶满目清冷,仍未回头,仅是低沉嘶哑的道:“扶本宫去就近的矮桌坐着。”
宫奴们再度应声,不敢耽搁,当即扶着凤瑶转身过来,随即极是小心翼翼的将她安坐在了不远处的矮桌旁。
“清了桌面上的东西,上糕点,摆酒。”凤瑶神色淡漠,嗓音嘶哑冷冽。
宫奴应声,动作极是迅速的将矮桌上的东西全数收拾干净,而后将糕点与酒盏纷纷拜访在桌,待一切完毕,凤瑶淡漠出声,“出去。”
殿内沉寂,无声无息,殿外,则不住的扬来雨水滴答的声音。
有狂风之声扶摇而起,殿外的树木,也被刮得肆意作响。
片刻,待得宫奴们全数出殿并合了殿门后,凤瑶幽沉清冷的目光,才微微朝立不远处的许儒亦落去,淡漠而道:“皇傅不过来陪本宫喝喝夜酒?”
许儒亦眉头一皱,并未言话。
凤瑶冷笑一声,修长的指尖微微一抬,便径直为自己倒了杯酒,兀自而饮。
许儒亦静静的朝她望着,俊雅的面容,此际也显得复杂厚重。待得片刻,他终归是一言不发的踏步过来,待坐定在凤瑶面前时,才平缓劝慰的道:“酒多伤身,长公主体恤些自己。”
凤瑶稍稍挪开酒盏,幽远沉寂的眸子盯他。
而今周遭无人,满殿空旷,是以,满身的从容与威仪,便也可全数的卸下了。
她懒散的坐着,脑袋发晕,开始用手撑头,随即目光幽幽的迎上许儒亦的眼,勾唇而笑,“可是觉得如今的本宫,颓废至极,毫无半许的干练或是威仪可言?”
许儒亦瞳孔微缩,缓缓摇头。
凤瑶冷笑,目光则自然而然的挪开,“人啊,总有性情之时,若一味的狰狞威仪,自不可能。只不过,本宫倒想让自己无欲无情,如此一来,便也可去放手而搏,不必再受俗事俗情牵连。有时觉得,无心无情,冷狠绝意,似是并无不好,呵。”
许儒亦静静观她,嗓音也幽远了几许,“长公主如今,已是做得极好。不止大旭从国破中险险保住是因长公主的功劳,便是群臣性情而变,甚至江南水患的救治,皆是长公主功劳。长公主已是做得极好了,又何必,太过为难自己。有些事,逞强虽无不对,但还是得体谅些自己。而微臣先前的话,也的确是心疼长公主,并无它意。”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微红的面容,则极为难得的染出了几许无奈。
“皇傅无需太过解释。这满朝之中,本宫能信之人本是不多,而皇傅你,便是本宫最信之人。”
许儒亦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得回神,他急忙垂头下来,略微认真的道:“能得长公主看重,是微臣之幸。只是,微臣也不过是寻常凡人,担不得长公主的厚爱。”
“皇傅又何必客气。”凤瑶勾唇而笑,语气幽远至极,却也无端夹杂半许凉薄。
说着,话锋也开始微微一转,“这大旭现况如何,皇傅自该清楚。不止是朝臣无能,满盘散沙,再者灾患严重,而今也未曾全数将灾患救治完毕,国之局势如此,若要行事或是兴兵力强国,自是不易。再者,邻国大盛,也虎视眈眈,今日那大盛公主来访,也无疑是,别有用心,不得不防。是以,这大旭啊,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能否真正保住,突然间,连本宫都无信心了呢。”
冗长繁杂的嗓音,幽远至极。
待得嗓音一落,凤瑶自嘲而笑,修长的指尖,也蓦地端起酒盏,欲要再饮一口。
奈何,酒盏还未触及唇边,手腕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握住,随即,许儒亦那温润的嗓音再度缓缓扬来,“长公主今夜已是喝多,此际,不可再饮了。”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观他,“皇傅如今,竟要管起本宫来了?”
许儒亦缓道:“并非是要管长公主,而是不愿让长公主饮酒伤身罢了。”
这话一落,指尖稍稍用力,顺势拎走了凤瑶手上的酒杯。
凤瑶瞳孔一缩,眉头一蹙,清冷的面上顿时漫出了几许低怒。
许儒亦稍稍将酒杯放在一旁,抬眸扫了凤瑶一眼,随即便逐渐将目光挪开,只道:“长公主常日历来威仪自信,纵是大盛之军兵临城下,也不曾畏惧半许,是以,长公主如今自称无信心,想来是,有些醉了。”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话锋也跟着一转,“大盛公主此番来意,此际虽是不知,但也不必过于多猜,后面几日,长公主只需见招拆招便是。更何况,大盛公主独自而来,并无大军跟随,无论如何都不会太过强势的。倘若大盛公主敢在大旭翻天,甚至敢对大旭不利,如此,长公主也可强行扣留大盛公主,作为我大旭的质子。如此,凭大盛公主如此声名,又深得大盛皇帝喜欢,是以,大盛要动我大旭,自也得掂量掂量。”
凤瑶瞳孔一缩,并未立即言话,待兀自沉默半晌后,她才低沉嘶哑的道:“大盛公主敢独自来我大旭,便自是准备十足了的。更何况,她还得颜墨白帮衬,若要对付大盛公主,自也不宜。”
许儒亦神色微动,清俊的面容,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
待得片刻后,他才稍稍敛神,平缓而问:“事已至此,长公主多猜也无用。不若,静观其变。到时候当真发生什么了,也非长公主独自面对,微臣,与大旭上下,皆会与长公主并肩作战。”
凤瑶目光微微一沉,思绪翻转,仅是勾唇自嘲而笑,仍未言话。
许儒亦这话,倒是劝慰十足,只不过,却过于劝慰了,并无几许实际。
先不说国中百姓本就仅喜安乐日子,谁主江山都是一样,是以,所谓的国之兴亡匹夫有责这话,落在大旭的百姓头上,无疑是一句笑谈。再者,朝中百官,墙头之草,一丘之貉,纵是近些日子略有改观,奏折也上得比较勤了,但却犹如完成她吩咐的任务一般,上奏的奏折所列的事,全无巨细,甚至有鸡毛蒜皮之事都已呈上,如此,大旭兴亡,又如何靠得住那些百官,如何,能靠得住。
思绪蜿蜒,一股股复杂凉薄之气,也在四肢八骸中流转,大抵是情绪越发的低迷,胃中的火辣与疼痛,似也尤为的被放大不少。
凤瑶逐渐皱了眉,略微冰凉的手指,也稍稍捂在了腹上。
大抵是察觉到了什么,许儒亦平缓的嗓音顿时积攒了担忧之意,“长公主,可是身子不适?”
凤瑶满目清冷,摇摇头,未作言话。
许儒亦深眼观她,“微臣当前,长公主无需强撑什么。长公主既是信任微臣,便也不该太过疏离微臣。”
平缓担忧的嗓音,无疑是话中有话。
凤瑶沉寂嘶哑的道:“说了无事便无事,难道皇傅便这般盼着本宫有事?”
大抵是酒气上涌,心绪嘈杂,再加之突然间联想起大旭的国情与幼帝之事,一时之间,情绪控制不住的波动开来,连带脱口而出的话也变得抑制不住的低沉恼怒。
许儒亦神色微动,略微担忧的望她,并未言话。
凤瑶眉头一蹙,抬眸扫他一眼,心绪越发起伏。
身上的凤袍下摆,早已被她逼出的酒水湿透完毕,而今贴在腿上,莫名的凉意刺骨。亦如这许儒亦说的一般,她的确是有些醉了,也的确是醉了。
纵然心底还强行的绷着一根弦,强行镇定着,但四肢的虚软与胃中的翻腾,也着实令她难受至极。
今夜的落魄,无疑是与常日里城墙而来的威仪成为鲜明的对衬,而今在这许儒亦面前,似也落魄悲凉,狰狞颓然,似是连带骨子里的骨气与威严,都在他面前彻彻底底的碎了一般。
她不愿这样的,不愿。如此落魄之态,自己承受便是足矣,何来,何来还让这许儒亦同情。
思绪翻转,脑袋也略微发晕,而越是往下想,思绪便越发的魔怔起来一般,恼怒,自嘲,狰狞,甚至,震怒。
胃中的火辣,越发高涨,情绪,也开始剧烈开来,似是全身都积攒了冷气,似要将整个身子骤然撑破宣泄一般。
许儒亦静静观她,眸中的担忧越发明显,眼见凤瑶突然间气喘不及,他蓦地一惊,当即担忧而问:“长公主,你怎么”
后话未出,凤瑶心绪受扰,莫名的,森冷凉薄的瞳孔顿时朝许儒亦锁来,满身的胀裂与繁杂之气突然似是找到出口一般宣泄。
她抑制不住的拍掌一起,瞬时,面前的矮桌骤然散架。
桌上的酒盏跌在了许儒亦身上,顿时洒了许儒亦满身的酒。
许儒亦面色当即变了变,噎了后话,微诧的朝凤瑶望来,则见凤瑶满面阴沉,瞳色起伏,似如癫狂震怒一般朝他吼道:“我姑苏凤瑶,历来不喜旁人怜悯施舍!你这般关心我作何?群臣都走了,你还留在这里作何?你滚,滚出去!”
许是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癫狂的凤瑶,许儒亦当即将凤瑶骤然满面通红的脸扫了两眼,而后强行按捺心绪,平缓而道:“长公主,你醉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凤瑶越发恼怒,脱口的话越发的控制不住,“便是醉了,也与你无关!我姑苏凤瑶,本为无情无义之人,世人道我冷狠,道我夜叉,这又如何!我姑苏凤瑶本就冷血无情,本就森冷无意,而你许儒亦,也无需关心我,在意我,我姑苏凤瑶,不会知恩图报,是以,手起你那怜悯与靠近之意,我姑苏凤瑶,不需要。”
说着,嗓音一挑,“出去!”
许儒亦面色起伏,目光也沉寂复杂开来。
他静静的望着凤瑶,并未言话。
凤瑶越发恼怒,“出去!”
许儒亦瞳孔一缩,面上的担忧也浓了一层,待见凤瑶恼怒至极,他欲言又止一番,片刻终归是全数噎了后话,缓缓起了身,一言不发的出了礼殿。
待得不远处的殿门被合上,凤瑶才浑身脱力,整个人朝地上一趟。
思绪翻腾起伏,嘈杂震怒之意十足。
而待在地上躺了半晌后,情绪才稍有回拢,心口深处郁积着的,是一方深深的哀凉。
或许,今夜的许儒亦并无过错,但唯独一点,他不该看见她的窘迫,不该,关心她。
如今,或许是当真魔怔了,又或许是当真怕了,是了,她害怕别人的真正靠近,倘若公事公办,一切皆可,但若存了寻常之人的情义与亲近,她便抵触不安,全然不想去触碰半许。
曾经对司徒夙爱得多深,而今,便有多么的害怕人情的亲近,而曾经,有多么风华无忧,而今,便有多么的复杂沉重,甚至于,沉重得不敢让旁人真正的靠近她,关心她。
有时候,冷狠绝然,才可冷血无情,从而,才可威仪强势,无坚不摧。是以,今日若对许儒亦发了脾气,若让他对她不敢再存靠近之意,如此,也未有不妥应该,或许是,也未有不妥。
思绪一遍一遍的翻转,强行执拗的想要为自己今夜这般突然克制不住的动作找一个牵强的理由。
而待兀自沉默许久后,胃中的火辣依旧,心口的繁杂依旧,思绪的凌乱,依旧。唯独,心底深处,竟是莫名的增了半许后悔。
果然是,酒后误事。
半晌,瘫软的身子稍稍可动弹半许,随即,凤瑶嘶哑的出了声,“来人。”
这话一落,有宫奴当即小跑入殿。
凤瑶清冷道:“扶本宫回凤栖宫。”
宫奴们不敢耽搁,七手八脚的将她扶起。
凤瑶毫无反应,任由宫奴们肆意将她扶着,待出得殿门,冷风迎面而来,雨声簌簌,才觉此际的夜雨依旧极大。
殿外的廊檐上,全数湿透,不住有雨水被夜风吹拂入廊檐。
宫奴纷纷撑伞,尽量为凤瑶遮挡,而待出得廊檐,凤瑶的双脚瞬时湿透,加之风大雨大,宫奴的伞全然遮挡不住,则是片刻,凤瑶整个人,骤然被淋得狼狈。
一行人焦急的朝前挪动,然而即便有心加快速度,但地上的湿滑却肆意阻挡前行的步伐,则是不久,突然有宫奴脚下一滑,身子当即朝地下跌去,瞬时之间,他下意识的朝身旁之人一拉,不料身旁扶着凤瑶的宫奴也未站稳,顿时朝那跌倒之人倾去。
刹那,凤瑶一侧当即失了力道,另外一侧的小厮也顿时独自扶她不住,待得一片惊呼之下,凤瑶也抑制不住的摔落在地。
瞬时,满身泥泞,雨水冲刷。
“长公主。”宫奴们顿时慌神,纷纷七手八脚的扶她,却也正这时,突然有人速步而来,当即而道:“我背着长公主,尔等全数为长公主举伞而护,莫再让她受雨。”
依旧是醇厚的嗓音,但却极是担忧与焦急。
则是片刻,凤瑶手臂被人用力一拉,瞬时,瘫软的身子趴在了一方略微温热的脊背,刹那,双脚离地,竟被人彻底的背了起来。
一时,水汽与一股淡淡的兰香扑鼻。
凤瑶并未挣扎,整个人静静的趴在那人的后背,待得半晌后,才低沉嘶哑的道:“许儒亦,今夜,多谢了。”
这话一落,身下的脊背蓦地一僵,片刻便已恢复如常。
倾盆之雨覆盖,风大雨大,宫奴们齐齐撑着伞将凤瑶护着,全然顾不上早已湿透的自己。
许儒亦并未言话,满身湿透的背着凤瑶迅速往前,脚步稳实,待得许久后,才低声而道:“不必客气。”
短促的几字,骤然淹没在风雨里。
一行人迅速离远,狰狞狼狈。
正这时,小道一旁的凉亭,光影暗淡,亭内的纱幔也被雨水全数打湿。
这时,一抹隐隐雪白的人正坐在凉亭之内,身旁身材颀长的男子静静的撑伞为他避雨。
待得半晌后,那雪白之人才将目光从凤瑶消失之处收回,幽幽而问:“伏鬼,那许儒亦,面相如何?”
伏鬼一怔,惜字如金,“小白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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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铁树开花
白袍之人幽幽一叹,“小白脸也能让铁树开花。”
伏鬼煞气阴沉的道:“王爷可要属下杀了许儒亦?”
白袍之人幽远而道:“寻常行事,自不可生杀予夺,太过粗暴。若是不然啊,好运用完了,日后就没得用了。”
伏鬼听不来这些深意之词,默了片刻,便略微低沉的问:“王爷既是对长公主略改看法,此际也因长公主不曾回凤栖宫而过来看望,如此,又为何不可与长公主握手言和?毕竟,属下看得出来,长公主此人,并非阴狠,反倒是,良善平和,并无狠心。倘若王爷将你的事与长公主全盘道出,长公主,许是会理解。”
颜墨白神色微转,蓦地勾唇而笑,“对旁人信任,便是对自己埋下祸患。以前吃了那么多亏,伏鬼仍未长记性?”
伏鬼眉头一蹙,目光起伏,并未言话偿。
颜墨白幽远而道:“有些人,并非是对她不存算计,便可相安无事,甚至可互相为友。立场不同,目的不同,便注定,不可为友,不可亲近。呵,与其让人理解,还不若,不发一眼,毕竟,既是佞臣,便该,佞臣到底。”
“但王爷明明对长公主极是特殊”
“我们这种人,本是无情,是以,何来特殊。”位待伏鬼言完,颜墨白便敛神一番,温润随意的出了声。
伏鬼眉头皱得厉害,犹豫片刻,叹息一声,“长公主是好人。”
颜墨白眼角一挑,勾唇幽远而笑,仅是平缓而道:“难得伏鬼也会第一次夸上一人。呵,只不过,好人被小白脸背去了,便没我二人什么事了。”
说着,嗓音微沉,“走吧,出宫去。”
大风扶刮,周遭数目齐齐狂摇,枝桠树干,似要被彻底吹散一般。
大雨倾盆,雨声肆意,各处,也已是水流成河。
大旭京都,鲜少下过这么大的雨,连绵酷暑多日,而今,终归是彻彻底底的降了一次温。
此际的凤瑶,浑身早已湿透,酒气也被浑身的凉寒冲散了一半,大抵是着实冷得太过,手脚冰凉,浑身,也抑制不住的打了几个寒颤。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适,许儒亦足下再度加快了几许,后方为凤瑶撑伞的宫奴也极是小心翼翼的小跑跟随,奈何无论如何努力,手中的伞仍是被大风吹得摇摇晃晃,多次都未真正遮挡在凤瑶身上。
鬼天气,当真是鬼天气。
宫奴们满心焦急,足下踉跄,心底深处,则不住的开始唾骂鬼天。
半晌,待终于抵达凤栖宫时,宫内早有宫奴点燃了烛火,许儒亦径直将凤瑶背入殿内,待将凤瑶安置着坐在竹椅上时,眼见凤瑶本是略带薄红的脸竟已全数变得苍白,他眉头皱得厉害,当即转眸朝一旁的宫奴吩咐,“速速打热水过来,服侍长公主沐浴。再者,也让御膳房的人辛苦些,起来为长公主熬碗姜汤。”
这话一落,宫奴们不敢多呆,当即出殿吩咐。
许儒亦迅速在殿内找了薄被,当即围裹在凤瑶身上,随即便扯着竹椅坐在凤瑶身边,微紧着嗓音劝慰道:“长公主满身湿透,此际只得先沐浴过后再休息了,免得受寒。”
凤瑶的目光静静落在他面上,一动不动,并未言话。
若说方才的酒气被大雨大风冲散了一半,但而今安然的坐在这殿中了,神智,便成从未有过的清明。
以前鲜少与许儒亦这般相处,每番相处,她心底皆念着国事,念着幼帝,一直都立在监国长公主的身份上来与这许儒亦相处,但而今酒后清明,突然间抛却了一切的杂念,而今再观这许儒亦,这感觉,终归是或多或少的变了。
只见,此际的他满身湿透,官袍紧紧的贴在身上,似能挤出水来。他的墨发,也早已湿透,俊逸的面容还挂着水珠,整个人虽狼狈至极,但那双深黑的瞳孔里,却积攒着担忧与关切。
瞬时,凤瑶心底一紧,目光也跟着几不可察的颤了颤。
她突然有些相信,这许儒亦满眼的担忧与关切,是真的。
思绪翻腾,起起伏伏,一股悲戚无奈之意也漫上心头。
不愿被许儒亦察觉什么,她仅是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而后低沉嘶哑的问:“本宫今日,可是狼狈得紧?”
许儒亦缓道:“长公主并无狼狈。”
他睁眼说着瞎话。
凤瑶自嘲而笑,嘶哑的嗓音越发幽远,“其实,皇傅全然不必对本宫真正的好。你我之间,止于君臣关系便好。倘若付出其它心意,充斥的希望与关切太多,本宫最后,许是会让皇傅失望。”
这话一落,许儒亦极为难得的并未出声。
殿内气氛突然沉寂,隐约压抑。
凤瑶神色微动,嗓音一挑,继续道:“本宫如今,不愿欠任何人,也不愿任何人超越君臣礼仪的关心本宫。只因,往日被伤得太过,是以,便抵触与人太过靠近。本宫此生,为大旭,为幼帝付出便好,如此兢兢业业终老一生,也并无不可。”
说着,语气突然沉了半许,“不知本宫这话,皇傅可是明了?”
许儒亦眉头微微一蹙,面色也稍稍幽远开来,待得片刻后,他才温润缓道:“长公主有长公主的顾虑,也是自然。只是,以前虽说遇非人,但也不能说明以后遇见的人都不可信任。”
说着,神色略有起伏,兀自犹豫了片刻,再度极低极缓的道:“再者,微臣与大盛太子,并非一类人。”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骤然起伏。
她蓦地转眸朝许儒亦望来,神色突然阴冷。
许儒亦静静观她,将她的所有反应全数收于眼底,随即叹了口气,缓道:“长公主今年才刚刚及笈,被国事与重担缠身便也罢了,倘若连旁人的关心都全然不敢去接触,如此,长公主此生,定会累的。”
累。依旧是累。
这许儒亦啊,竟与颜墨白说的一样,都在言道她这样会累。
思绪翻转,心底的阴冷起伏,也骤然变得自嘲无奈。
是了,她的确是累了,也不敢去真正接触一人,害怕越是与那人接触,越是信任,最后,便越是被背叛得厉害,亦如,那司徒夙便是如此。
满心的倾慕爱恋,苦苦而守,到头来,到头来呢,他杀她父兄,逼她皇城,那司徒夙啊,是想逼死她呢。
凤瑶兀自沉默,神色仍旧起伏,不再言话。
浑身的凉气,也再度越发明显,浑身上下,竟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起来。
许儒亦眉头一蹙,面上的担忧越发浓烈,随即起身再度为她找了一床薄被裹在身上。
正这时,宫奴纷纷抬着热水入殿,迅速灌入内殿的浴桶内,待得一切完毕,宫奴们正要扶凤瑶去内殿,不料凤瑶满身被薄被裹着,一时也不知从何下手扶她。
许儒亦眸色幽远,沉寂而道:“我抱长公主过去。”
这话一落,分毫未估宫奴略微惊愕的神色,仅是稍稍起身,伸手将凤瑶抱了起来。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额头靠在了他怀里,脸颊贴在了他满是湿透的胸膛,沉默之间,却也察觉到了他越发快速的心跳。
待得被许儒亦抱在浴桶边,当即有宫奴搬来竹椅让凤瑶坐了下来。
“你们守好长公主。待长公主沐浴完毕后,再让她喝了姜汤再睡。”许儒亦直起身来,朝宫女平缓吩咐,待得宫女纷纷点头后,他才将目光朝凤瑶落来,缓道:“长公主好生休息,微臣,便先告辞出宫了。”
凤瑶深眼凝他,并未言话。
他在原地立了片刻,眼见凤瑶毫无言话之意,终归放弃,随即便缓缓转身而行。
凤瑶瞳孔一缩,稳稳的落在他那清瘦湿透的脊背,待得他即将转角消失在眼帘之际,她突然低沉嘶哑的出声,“夜色已晚,加之狂风骤雨,皇傅今日,便在凤栖宫偏殿落脚休息吧。”
这话一出,许儒亦顿时僵在原地。
待得半晌后,他才回头过来,本是深沉的目光此际竟突然变得略微小心翼翼,待朝凤瑶扫了一眼后,他犹豫片刻,缓道:“微臣虽为朝臣,但却是男子,突然入住宫中,许是”
凤瑶嘶哑低沉的道:“繁文缛节,皇傅以为本宫会在意?”
许儒亦眉头微蹙,“但微臣入住在凤栖宫偏殿,自容易让人误会,从而,容易误长公主声名。”
凤瑶嗓音幽远,“都已被京中之人说成夜叉了,何来畏惧声名可言。皇傅若觉得妥当,入住偏殿便是,若是觉得不妥,冒雨出宫也妥。”
这话一落,不愿再多言,目光也从许儒亦身上挪开。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缓道:“多谢长公主。微臣今夜,便入住偏殿吧。告辞。”
说完,不再多呆,再度踏步而行,脚步声渐行渐远,待得不久,便已彻底听不见了。
凤瑶抬眸,再度朝许儒亦消失的方向扫了扫,而后回神过来,才让宫奴扯开裹着的被褥,而后便吩咐宫奴退出内殿。
宫奴们怔了一下,却也不敢多呆,当即恭敬告退。
待得宫奴离去,凤瑶才自行褪下湿透的衣裙,强撑着浑身的瘫软入得浴桶沐浴。
一时,热水裹来,浑身的寒凉也骤然缓解,满身上下,也当即开始释然放松开来。
满殿寂寂,气氛幽谧,沉寂无波。
待得许久,水温微凉后,凤瑶才起身出浴,裹了浴袍后,便开始坐于软榻,吩咐宫奴擦拭湿发。
宫奴们动作极快,一丝不苟的擦发,凤瑶腹中的火辣之感也稍稍松却,神智与目光,则越发清明。
待得头发大干,再饮过姜汤之后,凤瑶屏退了宫奴,兀自上榻而眠,只奈何,辗转反侧,思绪甚至清晰,着实无半许困意,反倒是一直挣扎持续到了黎明之际,才困意来袭,逐渐睡了过去。
此番酣睡,着实睡得极沉,无梦无扰,极为祥和。
但最终,凤瑶是被殿外的吵闹声扰醒,待得眼皮一睁,神智一明,瞬间入得耳里的,则是一道挑高跋扈的嗓音,“你莫不是太过目中无人了?本公主要见你家长公主,竟还入不得这凤栖宫的殿门了?”
说着,嗓音一挑,“怎么,这都日上三竿了,早朝都已荒废了,此际本公主要好意入殿提醒你家长公主,你竟还要拦着?”
略微跋扈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威胁与英气。
不用多猜,也知这嗓音出自何人。
凤瑶神色微动,逐渐手脚并用的坐起身来,瞬时,头脑的晕厥感蓦地突兀而来,似是脑仁都跟着在发痛一般。
往昔只闻宿醉不适,而今亲身经历,倒觉宿醉过后,也是着实不适的,头脑晕沉发痛,浑身的瘫软之感也是极为明显,除了胃中的火辣稍稍消失之外,浑身上下,倒是厚重瘫软,着实不适。
“长公主昨夜宿醉,加之受风受寒,此际正于殿中休息,大公主若是有事,自可待长公主醒来后再说不迟。”这时,许儒亦那温润儒雅的嗓音缓缓而起。
司徒凌燕威胁道:“在这世上,历来只有别人等本公主,倒是未有本公主等别人的先例。是以,连姑苏凤瑶自己都不可让本公主等,你身为大旭朝臣,又有何资格?”
缓慢英气的嗓音,冷冽十足。
待得这话落下,许儒亦缓道:“大公主虽有大公主的性子,但此地终归是大旭,还望大公主莫要太过越距了。”
司徒凌燕已是兴致缺缺,耐性耗尽,“大旭又如何?大旭的存亡,也不过是我大盛一句话说了算。”
说着,嗓音一沉,“滚开。”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淡漠而闻,待得司徒凌燕这话落下,她便顿时听了几道急促凌乱的脚步声,而后,便是一道厚重温润的嗓音,“大公主若是要硬闯,自得先过微臣这关。”
司徒凌燕冷狠一声,“你要挡在门外送死,本公主,便好心一回,成全你。”
这话一落,瞬时之中,殿外顿时扬来了打斗之声。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一沉,片刻之际,已挑着嗓子阴沉出声,“皇傅,让大公主进来。”
她嗓音挑得有些高,嗓音也稍稍显得有些嘶哑。
而待这话一落,殿外的打斗骤然平歇,随即,不远处的殿外当即扬来许儒亦略微厚重的嗓音,而后,殿门也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一众脚步声,由远及近,气势微汹。
凤瑶按捺浑身的瘫软,缓缓起身,待迅速披上锦袍后,司徒凌燕一行人便已站定在了她面前。
“本公主昨个儿还从摄政王口中听说,大旭长公主勤政爱民,但今日瞧得,则见你荒废早朝,睡至三竿”
依旧是缓慢英气的嗓音,略显鄙夷。
凤瑶目光清冷,并未待她将话言完,便嘶哑淡漠的出了声,“大公主此番过来,若是仅为调侃本宫的话,如此,本宫接受便是。想必如此,大公主心底自能平衡一些。”
这话一落,淡扫她一眼,未再言话,仅是稍稍踏步往前,绕至软榻坐定后,便开始吩咐宫奴打来热水洗漱。
司徒凌燕缓步跟来,待站定在她面前后,似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仅是英气冷冽的道:“昨日比酒,听说,你竟是作弊,竟动用内力将酒水逼了出来?”
是吗?
凤瑶眼角几不可察的一挑,倒是不知这司徒凌燕从何处听说这个的。
说来,昨夜与她拼酒,她逼出酒水的动作也极为轻缓隐秘,加之酒水滴洒在裙袍上,并未在地上沾染太多,是以,照理说,当时明明已是喝得发晕的司徒凌燕,定是察觉不到这点才是。
如此,她突然这般言道,有是从何处知晓的?
思绪至此,心底虽略微讶异,但凤瑶的反应并不大。待得片刻后,她便稍稍敛神一番,清冷无波的道:“怎么,昨夜拼酒,大公主明明输了,而今不认输也就罢了,竟还想中伤甚至污蔑本宫了?”
说着,眼见司徒凌燕面色微变,唇瓣一启,似要言话,凤瑶则垂眸下来,故作自然的再度先她一步的出了声,“大公主看着也是光明磊落,英气威仪之人,怎这等污蔑之言,大公主竟也说得出口?就不怕,谎言无由,心机恶劣,让人笑话?”
凤瑶的嗓音极缓极淡,语气之中,清冷之意尽显。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面色微恼,“好一张伶牙俐齿!也难怪我那皇弟会被你这女人蛊惑。”
凤瑶瞳孔一缩,清冷而道:“大公主说话,自当三思而行。有些莫名之词,望大公主掂量后再言道。毕竟,本宫与你皇弟,并无关系,大公主莫要坏人声名。”
这话一落,已有婢女将热水端入。
凤瑶不再多言,仅是起身由宫奴服侍梳洗,待见司徒凌燕已入座在软榻,毫无半许要离去之意,她神色微动,心底也沉了半许,却并未太过理会于她。
一时,殿内沉寂,气氛略显压抑。
则是半晌后,凤瑶终于梳洗完毕,待得回头之际,便见司徒凌燕正静静观她,那双略微英气的瞳孔,也卷着半许复杂。
“大公主一直在这里坐着,倒是耐性极好。”说着,嗓音一挑,话锋一转,“只不过,想来大公主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如此,大公主直说吧,你今日来本宫这里,究竟所为何事?”
司徒凌燕眼角微挑,“你这话说得倒是牵强,岂不知本公主千里迢迢而来,你身为东道主,可是该领本宫游游这大旭京都?”
凤瑶瞳孔一缩,面上的清冷之意越发深了一重。
“这倒是奇了,大公主历来看本宫不顺眼,而今竟想让本宫陪你游这大旭京都,也不怕本宫言行直接,不恭不敬,坏了你游玩之兴。”凤瑶淡道。
奈何这话本也说得极为直接,清冷讽刺,奈何司徒凌燕则冷笑一声,只道:“不过是嘴皮子功夫罢了,便是你赢了,于本公主来说,也无伤大雅,只不过,你若想让本宫恼怒闷气,你倒也无这本事。”
是吗?
如此说来,这人是必定要让她姑苏凤瑶陪她出宫了?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极为不善。
待兀自默了片刻,她才淡漠而道:“既是要外出游玩儿,比起本宫作陪,摄政王陪着大公主外出游玩儿,倒是更为妥当。”
“此番出宫而游,摄政王自是会陪同,只不过姑苏凤瑶你,自也是要跟着去的。”
“大公主便是要如此强人所难?”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岂是强人所难,你若要反抗,对我这大盛使臣不恭,甚至也不怕将两国关系闹僵的话,你若强行拒绝本公主之求,也是尚可。”
她这话,英气而又威仪,无疑是咄咄逼人。
凤瑶面色冷冽阴沉,落在她面上的目光,也极是厚重清冷。
无疑,这司徒凌燕今儿是吃准她了,甚至有意抵触与为难了。
如此,昨个儿那颜墨白倒是猜错了,这司徒凌燕此行啊,许是不是让她姑苏凤瑶来劝说司徒夙,更也不是让她姑苏凤瑶下嫁司徒夙,而是,要为司徒夙报仇呢,将所有的火气,都变相的撒在她姑苏凤瑶身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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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东湖而游
凤瑶心底了然,面上之色,也清冷淡漠。
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今日未上早朝,是以,御书房内定是奏折堆积无数”
清冷缓慢的嗓音未落,司徒凌燕慢腾而道:“大旭溃烂摇曳,还有何事急需处理?不过都是些芝麻小事罢了,再大,自也大不过大旭的安危存亡才是。是以,这等委婉拒绝,不说也罢,而今本公主只问你,今日,你究竟是否要陪同本公主一道出宫?”
英气冷冽的嗓音,咄咄逼人,却也威仪十足。
曾响起颜墨白那日说这司徒凌燕性子直然,尚可交情,但如今瞧来,她姑苏凤瑶与这司徒凌燕,明明是对立互损,谁见着谁了,定添堵闹心,谁都别想真正的畅快撄。
思绪至此,凤瑶垂眸下来,并未立即言话。
司徒凌燕也不急,似是吃准了她一般,整个人面容英气干练,而那两道落在凤瑶面上的目光,却凉薄鄙夷偿。
待得片刻后,凤瑶终归是按捺了心神一番,随即,清冷无波的目光迎上司徒凌燕那张清冷的脸,神色微深,淡漠而道:“大旭虽险遭国亡,而今虽是一盘散沙,但也许几年之后,定兴盛强大,不可同日而语。”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破败之国,何能为兴?”
说着,嗓音一挑,“你若当真想让大旭兴盛,自该多加巴结我大盛。若是不然,万一大盛不悦了,虽是便可挥兵踏破你这大旭。”
凤瑶淡道:“这话,言之也尚早。而今大旭虽是弱于大盛,但后来之事,又如何能算得准。”说着,也不愿就此与她多言,嗓音微挑,自然而然的将话题绕了回来,“大公主既是要出宫游玩,本宫推拒不得,陪同便是。只是,就不知大公主想在这京都城内如何玩耍?是要走街串巷,还是泛舟游湖?”
司徒凌燕干练无波的道:“摄政王已是安排好,而今,你只需陪本公主出宫便是。”
是吗?
倒是没料到呢,那颜墨白已是提前为这司徒凌燕彻底安排好了,如此之举,倒也着实殷勤。
只不过,颜墨白身为大旭摄政王,却与大盛公主搅在一起,无论如何,流言偏倒,对她大旭自也不利,是以,颜墨白此人,若当真要与这司徒凌燕在一起,那他便务必得卸了大旭摄政王的官职,免得他成为大盛女婿,反过来对她大旭威胁索取,要么,那颜墨白便断了这大盛公主和亲念头,好生做个大旭之臣,莫要动任何对大旭不利的歪念。
心思至此,凤瑶心底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与幽远。
待得片刻,她才回神过来,淡漠无温的道:“既是如此,想来也无需本宫亲自安排什么了,是以,大公主若是不介意,本宫这便去换身便服陪你出宫。”
司徒凌燕眼角一挑,淡然点头。
凤瑶不再耽c搁,缓步起身朝内殿而去,而后择了一身淡色锦裙穿上,待得一切完毕后,才缓步出得内殿,与司徒凌燕一道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宫奴急忙在前,小心翼翼的打开了殿门。
一时,微凉的风迎面而来,稍显凉爽,并无常日该有的灼热之意。
凤瑶下意识的抬眸而望,才见空中略显阴沉,并无烈阳,遥想昨夜才暴雨倾盆,而今该为烈阳才是,不料今日的天气,阴沉淡冽,倒也略微奇怪。
“长公主。”正这时,许儒亦与王能恭敬出声而唤。
凤瑶转眸朝他二人扫了一眼,而后足下微顿,目光朝王能落来,“今日出宫而游玩,你且多差几名精卫暗中随行。”
王能恭敬点头,速步而去。
“长公主与大公主,是要出宫游玩儿?”正这是,许儒亦温润平和的嗓音扬来。
凤瑶抬眸观他,只见他已是一身素白的锦袍加身,昨夜那身湿透的官袍早被换却,甚至于,他那满头的墨发,也正一丝不苟的束着,整个人温润儒雅,面色平和清浅,似是恭敬十足,却也精神十足,仿佛昨夜的倾盆大雨落在身上,竟对他无任何的影响一般。
“嗯。大公主要出宫游玩儿,本宫自得陪同。”忆起昨夜许儒亦背她回殿,场景狼狈,但却略显温和,凤瑶神色也微微一动,落出的话,也稍稍减却了半许清冷。
许儒亦并未立即言话,仅是下意识的将目光朝依旧驻足立在凤瑶身边的司徒凌燕望来。
凤瑶凝他片刻,也不准备多言,嗓音微挑,继续道:“皇傅昨夜也累了,今日便可好生回府休息。”
许儒亦神色微动,再度温润平和的朝凤瑶望来,整个人清雅随和,无端透着几许清朗与温顺,而后微微点头,正要恭顺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一旁的司徒凌燕干练无波的出声问:“听说,你在晋升皇傅之前,是这大旭的许家家主,富可敌国,深得这大旭之人的喜爱?”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言话。
许儒亦面色不变,平缓而道:“大公主过奖。微臣以前,不过是寻常商贾罢了。”
司徒凌燕淡道:“偶尔之际的谦虚,便也是变相的得意。只不过,你以前虽身为商贾,但满身却着实无铜臭之气,也难怪,这姑苏凤瑶能收你在身边,破格重用。只不过,商场中的那套放在大旭的朝政治理上,许是并不奏效。毕竟,商贾便是商贾,何来有治国之能。”
她嗓音仍是干练英气,淡漠鄙夷。
许儒亦终归是几不可察的皱了眉。
凤瑶眼角一挑,却也并未太过诧异,狗嘴里本是吐不出象牙,如此,这司徒凌燕说不出好话,尊重不得旁人,也是自然。
只不过,奇就奇在,如颜墨白那种历来假仁假义而又看似温润儒雅的人,怎会看上这等英气而又高高在上的女子,若说颜墨白会因这故交而对这司徒凌燕极有好感,凭颜墨白那志在必得的性子,自也不会拖到现在才与这司徒凌燕套近乎。
是以,那颜墨白昨夜突然高调的抱走司徒凌燕,又是何意,是真心还是逢场作戏?毕竟,这世上的男人啊,大多心有算计,视女如衣,那所谓的真正爱情与宠溺,怕早已是丢弃脑后。
思绪翻腾,层层深入,一时之间,心底的复杂深沉之感也越发的浓烈半许。
正这时,许儒亦已平稳无波的出声道:“虽为商贾,但也知人情世故,知经营与维护家族商途。微臣倒是觉得,维护与扩增商贾之事,与治理朝政也未有太大分别。当然,大公主未曾经过商,想来对微臣略有偏见也是自然。”
“本公主历来不会轻易对人有所偏见。只是,商贾之人,大多都是狡黠圆滑之人,你看似温润儒雅,但谁能彻底的确定你是个好人?”司徒凌燕干练淡漠的出了声。
许儒亦面色仍是未变,整个人依旧平和如初,待得片刻,他薄唇一启,正要言话,凤瑶则瞳孔微缩,先他一步的出了声,“人人皆有潜力,商贾之人自然也有。再者,商贾之中,也有真性情之人,大公主不曾见过,但也不可全数否认。”
说完,眼见司徒凌燕眼角一挑,凤瑶无心与她多言,淡漠而道:“时辰已是不早,事不宜迟,为防摄政王差人久等,大公主还是先与本宫出宫为好。”
这话一落,凤瑶未观她的反应,仅是极为淡漠的开始兀自踏步往前。
司徒凌燕神色一沉,待朝凤瑶的脊背扫了一眼,而后便回眸朝许儒亦望来,“方才你不顾一切的想对本公主拦门,甚至还敢动手,如此一来,你对姑苏凤瑶,倒是衷心。”
许儒亦缓道:“微臣是大旭臣子,对大旭长公主衷心,自是应该。”
司徒凌燕神色一沉,冷笑一声,“既是衷心,那你今儿也随本公主一道出宫吧。免得,到时候你家主子出事,你鞭长莫及的护不上。”
许儒亦面色微变,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冷笑一声,随即不再多言,而后便干练无波的朝前踏步,朝凤瑶缓缓的跟了去。
许儒亦静立原地,并无动作,待得凤瑶一行略微走远,他才回神过来,瞳孔一沉,犹豫片刻后,便已开始举步跟去。
天气略显阴沉,并无太多的灼热,是以,今日出行,倒是天气适宜。
凤瑶举步往前,满身清冷,待刚好出得宫门时,王能已在宫门等候,而宫门之外,则也候着一辆马车,六匹烈马,但那立在马车之旁的人,则一身黑袍,满面疤痕,整个人冷气重重,狰狞突兀。
竟是伏鬼。
凤瑶抬眸朝那马车旁的人扫着,瞳孔也稍稍一缩,却也正这时,伏鬼已极是干练的往前,面无表情的朝凤瑶与司徒凌燕双双行了一礼。
“大公主,王爷已在东湖备了画舫与琴师,欲带大公主游湖赏乐。”仅是片刻,伏鬼便薄唇一启,冷冽煞气的报了行程。
司徒凌燕并无不悦,面上也稍稍积攒了几许欣悦,随即道:“都这么多年了,颜大哥倒仍是喜欢风雅之物,曾还记得,以前塞外之上,颜大哥满身是伤了,还短笛不离手,雅然吹奏。那时,本公主便在想,颜大哥武艺卓绝,聪明果敢,但也是极是风雅的。”
伏鬼面无表情,淡漠无温,惜字如金的道:“嗯。”
短促的一字,倒让司徒凌燕稍稍挑了眼角,她极为难得的勾唇一笑,英气的面容也稍稍放柔了半许,“伏侍卫也仍与当年一样,不苟言笑呢。也是,如伏侍卫这般英勇之人,不苟言笑也是正常。本公主还清晰记得,当年颜大哥曾说过,伏侍卫你曾受困在狼群之中,厮杀拼斗,最后将群狼全数杀尽,英勇威猛。”
伏鬼淡道:“人在绝境之地,英勇威猛也是被逼无奈罢了。”
说完,全然无心与司徒凌燕多言,再度脱口的话语也显得浑然不给面子,“王爷正于东湖候着,大公主请上车。”
大抵是察觉到了伏鬼的冷漠与忽视,司徒凌燕的眼角微抽,面子或多或少的有些挂不住。
待得片刻,她便按捺心神一番,只道:“本宫历来不喜娇儿弱女的乘车而行,这辆马车,留给姑苏凤瑶便是,本公主策马前去东湖便好。”
伏鬼极为难得的微诧,目光朝凤瑶落来,“长公主也要去?”
凤瑶神色微动,不答反问,“怎么,摄政王只欢迎大公主,而不欢迎本宫?”
伏鬼稍稍垂眸下来,煞气如常的道:“自然不是。”
依旧是惜字如金,这话一落,伏鬼便不说话了。
司徒凌燕率先跃上了一匹烈马的马背,手执缰绳,居高临下的朝凤瑶落来,“还不上车马?”
凤瑶眼角微挑,满面清冷,也未言话,仅是慢条斯理的往前,缓缓上了马车。
此番出行,司徒凌燕策马在前,满身锦裙华袍,倒与烈马略显格格不入,再加之策马在她身边的伏鬼满身煞气,容貌狰狞,一时,二人策马在前,倒是极为突兀,惹得街道之人纷纷侧目观望。
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周遭纷繁的百姓议论声也此起彼伏的扬来,车内的凤瑶,则依旧满身清冷,并无所扰,只是稍稍掀开身旁的马车窗帘,目光朝外一落,便能恰巧见得策马在马车一侧的许儒亦满身素袍,纵是浑身的温润清雅,但策起马来,也显得极为谐和,并无半分的突兀之感。
不得不说,这许儒亦着实算是清雅得当,满身风华的人物。
商贾之中,能出这么个三观极正,却又对朝廷极是忠诚之人,倒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心底,逐渐漫出了几许涟漪,对这许儒亦的印象,也自是好了不少,凤瑶抑制不住的稍稍放缓了目光,待得正要收回目光并松下车帘之际,不料许儒亦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突然转眸朝她望来,瞬时二人目光一汇。
凤瑶蓦地怔了一下。
许儒亦则似是并无半许的诧异,仅是温润如常的朝她恭敬点头。
凤瑶神色微微一动,也并未言话,仅是朝他再度扫了两眼后,便自然而然的放下了车连。
马车一路往前,颠簸摇曳。
车内的气氛,也沉寂安宁,极为难得的透出了几许平静。
不多时,马车便突然停了下来,而后,王能恭敬的嗓音自车外扬来,“长公主,东湖到了。”
凤瑶淡漠无波的应了一声,并未耽搁,仅是缓缓朝前挪动,待伸手掀开车帘后,车边的王能已是恭敬伸手而来,欲要扶她。
凤瑶并未拒绝,搭着王能的手便极是自然的下了马车,不料双腿刚站稳,不远处则扬来司徒凌燕的嗤笑,“果然是娇弱得紧,下个马车都得让人搀扶。”
鄙夷嗤然的嗓音,极是直白。
不得不说,这司徒凌燕着实小人蛇蝎,竟是处处都要与她作对。
凤瑶心底了然,淡漠观她,清冷而道:“本宫生长在皇族,金枝玉叶,娇柔贵气的身份逼人,言行,自然也与沙场的女莽有异。”
司徒凌燕瞳孔一缩,“你在说本公主乃女莽?”
凤瑶眼角一挑,并未言话。
伏鬼煞气如常的道:“王爷正于画舫之中,长公主,大公主,请。”
司徒凌燕英气煞然的朝凤瑶扫了一眼,强行收敛了不悦之意,转身而行。
凤瑶并无动作,静立不动,淡漠清冷的目光朝前方偌大的东湖一扫,则见湖内画舫与船只不少,大抵是今日气候怡人,是以,大多京中之人,便外出游湖了。
有丝竹之声,从湖中画舫扬来,肆意交织之中,略显凌乱,但也将周遭气氛衬得略微热闹。
“大公主似来者不善,今日游湖,长公主小心些。”正这时,耳畔扬来醇厚温润的嗓音。
凤瑶下意识的回眸而望,便见不知何时,这许儒亦已是站定在了她身边,那俊美的面容上,也卷着几缕不曾掩饰的谨慎与担忧。
凤瑶瞳孔微缩,对他这话并无太大反应,仅是默了片刻,才清冷幽远的道:“大盛公主,虽来者不善,但也无需太过紧张。依本宫所见,最该防的,仍是摄政王无疑。毕竟,若无摄政王帮衬,大盛公主要在这大旭翻天,自是不易,但若是,有了颜墨白里应外合的帮衬,她要行何事,便自然容易得多。”
许儒亦神色微动,稍稍点头。
却也正这时,不远处突然扬来伏鬼那煞气平寂的嗓音,“长公主且先上船。”
凤瑶眼角微挑,目光朝伏鬼淡扫一眼,并未拒绝,仅是缓慢无波的踏步往前。
许儒亦眉头微蹙,将凤瑶的背影扫了一眼,而后与王能一道缓缓踏步跟随。
一行人刚刚上得画舫,便见这艘偌大的画舫内,摆设简单,并无奢华,而那不远处的软榻上,颜墨白与司徒凌燕双双挨着而坐,二人的目光,也皆是朝凤瑶这里落来,一人清风柔和,一人,则鄙夷冷冽。
“还以为长公主国事繁忙,定不会出宫游玩儿,是以今日游湖,微臣也未邀长公主,还望长公主莫要见谅。”懒散随意的嗓音,卷着几许柔和,然而话语中昭然若揭的戏谑之意,却是彰显得淋漓尽致。
凤瑶清冷观他,淡漠而道:“摄政王要讽本宫不请自来,直说便是,又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的让本宫见谅。”
他微微一笑,“长公主误会了,微臣仅是想言明事实罢了,并非要讽长公主不请自来。”
说着,目光朝一旁的侍从落去,幽幽而道:“还不请长公主坐?”
这话一落,立在一旁的侍从顿时回过神来,当即小跑而前,极是喜悦欣慰的道:“长公主,您坐这里,坐这里。”
凤瑶神色微动,转眸朝侍从一望,才见那满面笑容之人,则是青桐无疑。
这倒是怪了,历来,这青桐便喜呆在摄政王府的女童悦儿身边,而今怎独独被这颜墨白唤出来了?
思绪正蜿蜒,青桐已是再度热络欣慰的出了声,“长公主,这椅上有软垫,您过来坐吧。”
这话一落,还略微殷勤的将座椅上的软垫调整了一下位置。
凤瑶朝青桐微微点头,并未拒绝,仅是踏步而去,待坐定在座椅上时,不料一侧的司徒凌燕干练出声,“颜大哥身旁的侍从,对姑苏凤瑶倒是熟悉。”
颜墨白微微一笑,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朝他扫了一眼,神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却也正这时,颜墨白平缓而道:“今日邀大公主出来,只为担忧大公主在宫中烦闷不适,是以邀你出来游玩儿一番,也在这画舫上安排了乐师与垂钓之物,是以,不知大公主想要欣赏丝竹笙箫,还是有吹箫之性?”
司徒凌燕稍稍放缓了嗓音,“垂钓倒也无趣。听听丝竹笙箫也是尚可。”
颜墨白眼角微挑,勾唇而笑,随即朝角落中的几名乐师扫了一眼。
乐师们当即会意过来,指尖在乐器上一动,瞬时,婉转清透的乐音流出,倒也略微有些松神怡人。
整个过程,司徒凌燕并未言话,凤瑶则满面淡漠,并无兴趣。
待得一曲完毕后,司徒凤瑶朝颜墨白扫了两眼,随即便将目光朝凤瑶落来,干练英气的唤,“姑苏凤瑶。”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抬眸朝她望去。
司徒凌燕沉寂无温的道:“你方才言道,你为金枝玉叶,娇柔精贵,想来,琴如其性,你自也是琴棋书画了得才是。说来,本公主的皇弟,也曾言道你极是温柔,善解人意,想必,善解人意的你,自也能奏出温婉之曲,悦人心神才是。正巧,方才听了一曲乐师所奏的曲子,不过差强人意,而今,你可否为本公主弹曲一首,也让本公主好生听听,你大旭皇族中出来的金枝玉叶,是何等的善解人意,声如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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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赶她离开
冗长干练的嗓音入耳,凤瑶瞳孔一缩,清冷的面容,也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几许冷冽。
这大旭上下,何人不知她姑苏凤瑶自小便顽劣成性,所谓的琴棋书画不过摆设,这四项之中,稍稍好点的,不过是棋术,但也并非太精,是以,而今这司徒凌燕极是直接的让她抚琴,自然是要让她姑苏凤瑶自行打脸,看她笑话。
四项至此,心底也了然至极。
凤瑶清冷观她,并未言话撄。
司徒凤瑶眼角一挑,一张英气的面容竟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兴味,“怎么,不愿抚?又或者,你心底抵触本公主,仅是独独不愿在本公主面前抚琴?”
凤瑶瞳孔一缩,淡漠而道:“我大旭的金枝玉叶,虽善解人意,但要分人,区别对待呢。亦如,对待某些恶毒狗贼之类的人,善解人意这词自是用不上,挤兑冷冽才是态度。”
司徒凤瑶面色一沉,“你这是在说本公主?”
凤瑶缓道:“大公主何来如此敏感,便是要对号入座,自也要掂量一番才可对号入座才是,免得闹了笑话。本宫方才之言,并非在言道大公主,而是,言道这世上忘恩负义不仁不义之人罢了,与大公主倒并无关系。再者,听闻大公主自小便有叱咤风云之势,威仪英勇,如此,想来女儿家喜欢的女红或琴棋,大公主自是不喜,如此,大公主好不容易来这大旭一趟,本宫作为东道主,自也得投其所好,不抚琴,与大公主,切磋切磋武艺才是。偿”
淡漠无波的嗓音一出,在场之人,则纷纷变了脸色。
颜墨白嗓音稍稍一挑,饶有兴味的朝凤瑶望来,并未言话。
司徒凌燕则冷笑一声,“当真是不知好歹的东西!本公主自是知你身负武艺,但三脚猫的功夫,也配与本公主切磋?倘若你到时候缺胳膊短腿了,本公主自也得背负欺负弱小之名。”
欺负弱小?倒是好大的口气。
凤瑶慢条斯理的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嗓音逐渐透出了几许幽远,“弱肉强食,本为常识。再者,大公主如此委婉而言,可是,不敢与本宫切磋?”
淡漠无波的嗓音,隐约透着几许故作而来的抵触。
待得这话一出,司徒凌燕果然中招,脸色也蓦地一变,豪气英武的道:“你倒是大言不惭!本公主对你心生恻隐,你倒是不怕死的要往上撞。如此一来,倘若今儿不切磋一番,你倒如井底之蛙,当真以为自己身为大旭的长公主,便可当真无法无天了。”
这话一落,正要起身。
凤瑶面色微动,瞳孔之中也几不可察的漫出了几许微光,却也正要与这司徒凌燕一道起身之际,那坐在一侧一直懒散观戏的颜墨白突然慢悠悠的出了声,“两位公主若是要在微臣这画舫上切磋,如此,这画舫到时候定要被砸得满是狼藉了。”
这话一落,目光先是极为迅速的朝凤瑶一扫,随即便温润儒雅的落在了司徒凌燕面上,“这画舫,终归是微臣租的,倘若大公主与长公主将微臣这画舫全数毁了,微臣岂不是得大赔一笔?”
司徒凌燕眉头几不可察的一蹙。
凤瑶则淡漠而道:“不过是一艘画舫,想必摄政王该是付得起的。再者,自古有言,为搏美人一笑,舍得万金。摄政王为搏大公主一笑,想必自也能付得起这画舫的银子才是。”
颜墨白微微一笑,“微臣上次才捐了”
凤瑶眼角一挑,未待他后话道出,低沉沉的出声打断,“怎么,摄政王竟是不愿为了大盛公主花费银子?”
这话一落,连带司徒凌燕也面色微变,极为难得的认真盯着颜墨白。
颜墨白则面色分毫不变,整个人清朗如常,风雅卓绝。
他也并未立即再回话,仅是默了片刻后,才似悠似无奈的道:“长公主既是已将话说到了这层面上,微臣,似也无话在拒。只是,长公主还是莫要将微臣彻底排斥在外,微臣好歹是大旭臣子,无论如何,长公主都是不可算计微臣才是呢。”
说完,懒散如风的朝凤瑶勾唇而笑,虽温润朗然,但却莫名的笑得慵然随意,无端欠扁。
凤瑶淡漠观他,心底沉寂无波。
则是片刻,便见他目光挪到了司徒凌燕脸上,笑得柔和,“画舫之事,便暂且不多说了。只是,长公主自小生在宫闱,从未征战,是以,望大公主也稍稍手下留情,若当真伤了两方和气,倒也不妥。”
司徒凌燕轻笑一声,英气威仪的嗓音逐渐放缓了半许,“颜大哥放心,凌燕做事尚有分寸。今儿不过是要给大旭长公主一个教训,定也不会当真让她断手断脚。”
凤瑶淡漠观望,并未言话,只是清冷的面容上,逐渐漫出了几许冷讽。
好一对你浓我侬拐弯抹角的之人呢,而今不用多说,也知这二人欲联合起来看她笑话。只是,凭着颜墨白这番让司徒凌燕稍稍让着她的态度,凤瑶倒也略微有数,想必这大盛公主的武功着实不凡才是。
是以,此番切磋比武,她姑苏凤瑶,自得小心。
思绪至此,凤瑶满身清冷淡定,并未再出声言话。
似是生怕当真毁了这画舫,颜墨白招来伏鬼搀扶,亲自一瘸一拐的将凤瑶与司徒凌燕领上了画舫二楼。
这二楼,倒是一片空地,场地空旷,放眼于周遭湖泊之处,则见各处的画舫舟舸全数收于眼底。
“大盛公主似不可小觑,长公主小心些。”正这时,许儒亦担忧的嗓音微微扬来。
凤瑶转眸朝他一扫,神色微动,只道:“皇傅放心,本宫心底也有分寸。”
许儒亦仍是有些不放心,眉头也隐约皱了起来,瞳孔深处有复杂之色滑过,欲言又止,却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湖风荡漾,微微卷着几许鱼腥水汽扑鼻而来。
凤瑶率先站定在画舫空地的中央,清冷无波的朝司徒凌燕扫着。
此际的颜墨白,似如当真观戏一般,坐在了青桐为他准备好的竹椅上,风华俊逸的面容悠然自若,闲暇怡然,那双深黑带笑的瞳孔,则径直朝凤瑶望着,眼见凤瑶突然偶尔的转眸朝他扫来,他顿时神色一动,咧嘴而笑,装模作样的道:“拳头无眼,长公主小心些。”
凤瑶眼角一挑,眸色蓦地冷冽。
这颜墨白啊,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以,能从他嘴里装模作样的吐露出的关切之言,无疑是虚假至极,嘲讽四起。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冷瞪他一眼后,随即便将目光落在了朝她逐步行来的司徒凌燕身上。
仅是片刻,司徒凌燕停在了她一米之距,大肆英气的目光幽幽的朝她望着,森冷凉薄的道:“你如今认输,倒也来得及。”
凤瑶从容无波的道:“开弓便无收回的箭。大公主,请吧。”
司徒凌燕神色微沉,未再言话,冷嗤的目光朝她扫了两眼后,随即便蓦地抬掌,迅速朝凤瑶袭来。
凤瑶瞳孔一缩,浑然不避,抬拳便朝她迎去。
大抵是因心底血仇逐渐慢腾之故,又因这司徒凌燕着实心高气傲令她不悦,是以此番打斗,虽明着是说切磋,实则,则是发泄怒意,暗潮涌动,大肆拼杀。
倘若这大盛公主因此而在她姑苏凤瑶手中有个什么闪失,自也与她姑苏凤瑶无关,只要这司徒凌燕还吊着一口气,不曾气绝,凭她这好面子且骄傲自得的性子,自也觉面子大跌,并无脸面敢在她心仪的颜墨白面前大肆与她姑苏凤瑶生气才是。
只不过,虽心思如此,也的确想对这司徒凌燕大肆拼杀,奈何,这司徒凌燕的武功,着实不弱,甚至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她姑苏凤瑶学武之际,历来是父皇与太子皇兄给她找的最好的武士教她,再加之后来几年得国师稍稍点拨,加之勤奋喜练,是以武功的确不若,只不过,她重在招数,但却缺少实战的经验,而这司徒凌燕虽招数寻常,但却快速阴狠,加之经验丰富,是以,便也能稍稍胜她少许。
只是,少许终归是少许,二人肆意打斗,内力与精力逐渐耗费,倒也逐渐呈现出势均力敌的状态。
又许是这司徒凌燕已是察觉到凤瑶招数中的杀意,是以,她迎击凤瑶的力道,也毫无半许的克制与收敛。
两人肆意恶斗,场面恢弘,地上的船板,也多次被重重一脚强行的踢出了窟窿。
颜墨白在旁懒散而道:“两位公主小心脚下,多蹬坏一块船板,微臣便得多赔一分。”
这话,幽幽而出,却无人关注。
待得许久,凤瑶与司徒凌燕已是精力大耗之时,此际,凤瑶已司徒凌燕正靠近画舫边缘,刹那指尖,凤瑶瞳孔一缩,唇齿一咬,蓦地再度动用全身力气,当即朝司徒凌燕迅速抬掌。
这回,司徒凌燕略微大意,仅是重心防备在凤瑶踢出的两腿,却未防到凤瑶抬起的掌风,刹那,她目光顿时一变,欲要反应已是来之不及,最后只得稍稍朝后迅速弯身,修长的指尖,也骤然拉住了凤瑶的衣袖。
瞬时,凤瑶凌厉的掌风险险从她的面上滑过,司徒凌燕越发朝后一拉,刹那,身后并无太多遮挡,身形也是重心不稳,整个人顿时朝画舫下方跌去。
凤瑶瞳孔一缩,衣袖被扯,也是猝不及防的一惊,待要当即挥开司徒凌燕的手,却已是来之不及,整个人也蓦地浑身不稳,顿时顺着司徒凌燕的拉扯跌下画舫。
“长公主!”
“大公主!”
瞬时,画舫上扬来一道道杂乱惊愕的嗓音。
半空之中,河风扑面,凤瑶紧急挣扎,本要用力腾空一跃,哪知司徒凌燕瞳孔一缩,脸色一狠,随即修长的指尖蓦地用力,更也是彻彻底底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凤瑶心底一沉,满身冷冽,挣扎不得,随即眨眼之间,两人纷纷跌入水里,霎时,腥味的湖水骤然钻入耳鼻。
司徒凌燕下意识的松开了她的手。
凤瑶眼眸紧闭,双手肆意挣扎,却并未太过大惊,待得逐渐浮出水面,则闻身旁也噗通几声,而瞬时拉住凤瑶手腕的,竟是许儒亦。
“长公主,你可有事?”大抵是太过着急,许儒亦满面担忧,连带嗓音都略微抑制不住的发颤发紧。
凤瑶这才回神过来,转眸一扫,这才发觉,这许儒亦的动作仅是比伏鬼还快。此际的伏鬼还在离她身旁一米之距,而这许儒亦,竟已是到了她跟前。
思绪翻动,一时,心底也莫名的增了半许异样。
凤瑶逐渐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低道:“本宫无事。”
这话一落,不远处再度响起破水而出的狰狞声。
凤瑶循声一望,便见颜墨白拎着司徒凌燕破水而出,双双腾空而起,当即朝画舫上落去。
“我们也上去吧。”凤瑶神色微变,脸色,也逐渐复杂厚重的半许,随即低沉沉的出了声。
待得这话落下,正要兀自提气而跃,不料浑身疲惫,竟已是跃起不得。
“微臣带长公主上去吧。”似是看出了她的窘迫,许儒亦并未挑破,仅是紧着嗓子担忧的道了一句,待得凤瑶淡漠点头,他才瞳孔微缩,略微紧张的道:“长公主,微臣先失礼了。”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另一条手臂已是勾在了凤瑶腰上,随即蓦地提气,顿时带着凤瑶破水而出。
重新落回甲班之际,在场之人除了不会水的青桐之外,皆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而那司徒凌燕,此际正坐在颜墨白怀里,满面惨白,不停的呛水咳嗽,似要将肺都全数咳出一般。
二人也浑身狰狞狼狈,但却互相而靠,无端之中,倒也透出了几许温软谐和之气。
凤瑶站定在船板上,幽幽的朝他二人扫来,瞬时,心口蓦地一沉一紧,无端阴沉。
好一对狗男女!
不得不说,这颜墨白与大盛公主肆意靠近,便也,当真成了她姑苏凤瑶的仇人。
毕竟,她父皇惨死在大盛皇族之人手里,她姑苏凤瑶与大盛皇族之仇,不共戴天,倘若,这颜墨白与司徒凌燕如此靠近,肆意妄为,她姑苏凤瑶,自当不惜一切,要了这对狗男女性命。
思绪翻转,幽远冷冽。一时,面色也越发清冷。
正这时,司徒凌燕终于止住了咳嗽,阴沉沉的朝凤瑶望来,“不过是切磋武艺,你今日,竟想谋害本公主性命?”
凤瑶淡漠无温的道:“大公主此际不是好好的,何来本宫要你性命?”
司徒凌燕面色一恼,那双英气森然的瞳孔越发冷狠。
却也正这时,未待司徒凌燕继续言话,颜墨白已平缓无波的出了声,“长公主,大公主虽骁勇善战,但却,不会水。”
是吗?
凤瑶心底一沉,目光朝颜墨白望来,冷笑无温的道:“摄政王说这话何意?难不成摄政王也以为是本宫提前便知她不会水,是以今日刻意算计于她,故意让她跌落这东湖里的?”
颜墨白一怔,眉宇也极为难得的稍稍一蹙,“微臣并非此意。”
尾音未落,司徒凌燕冷道:“颜大哥何必与她废话!这等蛇蝎之人,无疑是无药可救。颜大哥昨日还让本公主包容于她,而今看来,这大旭的长公主,无疑是目中无人,心狠手辣,方才若非本公主命大,若非颜大哥及时出手相救,本宫这条命,便当真交在她手里了。”
这话一落,满面冷冽,随即便坐直了身子,森然而道:“本公主要好生在这画舫上休息,颜大哥,将您大旭的这位长公主,赶下画舫。”
森冷凉薄的嗓音,傲然十足,语气中的那一道道威胁之意也是彰显得淋漓尽致。
赶她下船?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也再度一沉,目光幽幽的朝颜墨白扫了一眼,随即便落在了司徒凌燕身上,“怎么,打不过本宫,便要刻意威胁,让本宫下得这画舫了?连本宫都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大公主常年行军,难道会不知?”
司徒凌燕冷眼朝她锁来,“与蛇蝎之人相处,何来规矩可言?本宫此生,最是不喜如你这等肆意勾引男人的蛇蝎之人。你若当真有脸,便好生离去,免得被人赶下这画舫,便让人笑话。”
如此说来,是此事毫无回转的余地,这司徒凌燕,全然是想撕破脸吧?
思绪至此,凤瑶面色也抑制不住的沉得厉害。
她深邃冷冽的目光依旧静静落在司徒凌燕面上,阴沉而道:“虽不知大公主此番来访我大旭的来意。但说来,此处乃我大旭之地,大公主要让本宫下这画舫,自得看本宫是否愿意。”
“怎么,你那身威仪的假脸终于端不住了?此际要撕破脸皮甚至死乞白赖的赖在这画舫上了?”司徒凌燕冷笑一声,纵是浑身湿透,满身狼狈,却仍是显得傲气十足。
待得这话落下,她目光朝颜墨白落来,“颜大哥,这画舫终归是你租的画舫,这大旭公主再不要脸,也不可擅自动他人的东西,留在他人的画舫上才是。你说,是吧?”
她英气沉沉的竟是将这话题绕到了颜墨白这里。
颜墨白满面平和,纵是浑身狼狈,整个人,也依旧温润从容,并无半点的紧蹙慌张之意。
只奈何,他并未立即言话,一双深幽的瞳孔慢腾腾的在司徒凌燕身上打量了一下,而后又在凤瑶身上打量了片刻,待得半晌后,他突然咧嘴朝凤瑶微微一笑,温润儒雅的道:“不若,长公主先离开画舫?”
让她离开?
凤瑶瞳孔一缩,心口一紧,浑身上下,顿时抑制不住的僵硬开来。
这颜墨白竟是要赶她走!竟是身为大旭朝臣,明之昭昭的为司徒凌燕说话。
思绪翻转震颤,凤瑶神色起伏不平,连带心底深处,也是波澜起伏,狂烈难平。
常日里,纵是这颜墨白嘚瑟嚣张,但在她面前也是阳奉阴违,并未真正撕破面子,但如今倒好,为了一个大盛的公主,竟不惜以下犯上,胆敢让她姑苏凤瑶离去。
瞬时,心底的冷意层层蔓延,往日对这颜墨白好不容易得来的改观也全数的轰然倒塌。
凤瑶极为冷冽的盯他,“摄政王是要赶本宫离开?为了这大盛大公主,摄政王你,竟是胆敢赶本宫离开?”
她这话说得极慢,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奈何尾音刚落,颜墨白微微点头,答得温和,“大公主好不容易来访一次,我大旭,自是不该失了礼数。也望长公主体谅一番,保持皇家大气风范,莫要太过计较才是。再者,长公主此际也浑身湿透,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裙,莫要着凉才好。”
懒散温和的嗓音,隐约夹杂着几许幽远与复杂,纵是话语内容再怎么委婉,但变相要赶走凤瑶的意思,却是怎么都掩饰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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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下船离去
一时,心底的复杂与翻腾感越发强烈。<し
这颜墨白虽是一直都喜与她对着干,奈何今日这次,却无形之中像在与她明之昭昭的宣战,甚至连委婉与虚假的恭敬之意都已全无,不得不说,这颜墨白啊,当真是想倾靠大盛了呢。
越想,凤瑶面色便也越发冷冽。
颜墨白朝她凝了片刻,随即便温润自然的垂了眸,不再看她。
凤瑶瞳孔一缩,目光顺势朝那司徒凌燕落去,则见她满面苍白,奈何那双深黑瞳孔内的冷冽与嘚瑟之意却是浑然不曾掩饰。
得,一对狗男女联合起来挤兑她,她姑苏凤瑶若当真在这里发脾气,自是中了这二人全套,反倒还落个不尊来使的名头偿。
只不过,今日所受的挤兑与耻辱,定也深深印刻在心,倘若这颜墨白与司徒凌燕敢在大旭兴风,她姑苏凤瑶,定心狠手辣,绝不留情。
思绪至此,凤瑶回神过来,开始强行平复心绪。
却也正这时,耳畔扬来一道低沉厚重的嗓音,“大盛大公主来访大旭,自该尊重。只不过,太过骄奢好事,脾性不善,若一味尊重,便是愚昧。微臣历来觉得,既是金枝玉叶,无论沙场点兵也好,亦或是深居宫中也罢,但道义二字不可废。再者,今日比武,本是拳脚无眼,胜负也是正常,而大公主你落水了,我大旭的长公主,自也落了水,谁也不欠谁。只不过,大公主落水,略有情绪倒也正常,但身为大旭的摄政王,自该明智而为,岂能一味偏向大盛公主,而当场让我大旭长公主下不得台?如此,微臣倒要问问,摄政王你,究竟是哪国之臣,你这心底,可是早已向着大盛了?”
低沉厚重的嗓音,略微夹杂着几许冷意与复杂。
与这许儒亦接触这么久了,倒也不曾听过他说出这等咄咄逼人的话来。
凤瑶眼角微挑,微微转眸朝身旁的许儒亦望来,则见瞳孔微缩,神色淡沉,目光明灭之中,竟是透出了半许极为难得的怒意。
这许儒亦,也算是京都出了名的好脾气之人,而今则为她打抱不平,目光带怒,不得不说,就凭这点,也是极为难得了。
思绪至此,凤瑶那落在许儒亦面上的目光,也稍稍柔和半许,却也正这时,一旁的颜墨白嗓音也极为难得的沉了下来,“本王此番顾及大公主,也是全我大旭脸面。再者,长公主此际浑身湿透,难道不该即刻回宫换衣?”
说着,嗓音越发一沉,“反倒是你许儒亦,日日在长公主面前殷勤,朝中正事不做,倒在长公主身边拍着马匹!本王与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岂能是你挑拨的?既是不知旁人用意,你便莫要站在一旁挑拨离间的说着瞎话。商贾啊,终归是商贾,你若想一跃而成位高权重的真正辅臣,倒也得有这本事才是。”
许儒亦眉头一蹙,语气也卷了几许复杂,“我不过是在就事论事罢了。摄政王向着大盛公主,反倒敢让我大旭长公主下船离开,这便是摄政王所谓的全了我大旭脸面?摄政王在大盛公主面前如此对我大旭长公主,连基本的君臣之礼都荒废,还何来其它看似在为长公主着想的考量?”
颜墨白眼角一挑,深眼望着许儒亦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他才薄唇一勾,突然间阴沉而笑,“倘若,本王今日之为,的确是为全我大旭脸面呢?”
许儒亦瞳孔微缩,冷眼观他,一时倒被颜墨白的厚脸皮抵得说不出话来。
凤瑶满身清冷,心底的起伏也早已彻底的平息下来。
她目光再度朝颜墨白幽幽而来,森冷凉薄的道:“好一个全我大旭脸面。如此说来,摄政王公然赶本宫下船,倒也是一片苦心,难为你了。”
说着,眼风顺势朝那司徒凌燕也扫了几眼,再度阴沉而道:“冠冕堂皇之言,说多无益。是非曲直,本宫自然了然于心。还是那句,摄政王要抱得美人归,要护短,本宫自无意见,倘若,你胆敢在大旭里应外合的兴风,本宫,自不会轻易饶你。”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甚至也未再观那颜墨白的反应,便已干脆淡漠的转了身,踏步而离。
许儒亦与王能急忙跟上,脚步声略显急促,却也干练厚重。
一路往前,凤瑶脊背挺得笔直,满身清冷,待得刚要靠近不远处的木梯时,身后,则突然扬来一道幽沉平然的嗓音,“有些事,并非长公主想的那般简单。只是,长公主不信微臣也可,但这许儒亦,一心殷勤,有意蒙惑长公主,这种人,长公主自是不得不防。”
凤瑶眼角一挑,全当鄙夷的笑话听了,并未在意,更未回话,足下的步子也极是干脆的朝前方木梯踏去,而后威仪迅速的下到了一楼。
一楼,空空如也,无端清净。
凤瑶出了内室,便清冷无波的立在画舫的围栏旁。
王能满身冷气的吩咐船夫将画舫靠岸,待得画舫逐渐挪移,终于靠岸时,凤瑶才极是干脆的踏步登上了岸。
一时,湖风袭来,湿透的身子,也莫名的打了个寒颤。
凤瑶眉头微蹙,满眼森凉,待得径直朝不远处的马车行去时,不料正这时,许儒亦稍稍上前两步行在了她的身边,关切而道:“这东湖离皇宫还有些距离,此番长公主若回宫换衣,定耽搁时辰,容易着凉。这东湖岸边不远,便有微臣的一家酒庄,不若,长公主先去酒庄歇脚,微臣差人去为长公主迅速购来衣裙如何?”
凤瑶足下未停,满面清冷,短促而道:“不必。”
许儒亦嗓音略微夹杂了几许无奈,“不瞒长公主,今日长公主好不容易出宫,微臣,是想让长公主去见见家师与忠义候与镇国将军这两位阁老之臣。想来,长公主也该是知晓忠义候与镇国将军两位阁老之臣想要辞官之求,长公主一直压着他们的奏折,那二位阁臣,似是心有无奈,这两日,便也在收拾家当,准备,不告而别。”
这话入耳,瞬时,凤瑶停了步子。
许儒亦也随之停下,嗓音越发幽远,“微臣是想,长公主此际既是出宫了,抽些时间去看看阁老们,也是尚可。”
凤瑶并未言话,整个人静立当场,瞳孔,起伏幽远,沉寂不定。
她的确是收到过忠义候那两位阁老的辞官奏折,也的确是刻意将奏折压下了,并未处理,企图给阁老们一些时间再好生考虑,却是不料啊,今日若非这许儒亦提醒,她怕是永远都不知那两位阁老竟有不告而别之意,想来到时候待得她要主动找他们时,怕是定要扑空了吧。
思绪翻转,一时,心底也突然间复杂开来。
待得半晌后,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你那酒庄,在何处?”
许儒亦瞳孔内当即漫出满许释然,缓道:“长公主,请随微臣来。”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当即转身在前领路。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许儒亦的脊背凝了片刻,而后才缓缓转身朝他跟去。
大抵是身上着实湿透寒凉,纵是迎面而来的仅是微微淡风,但也觉浑身凉薄,并不适应。凤瑶暗自压着满身的寒意,并未在面上表露半许,只是偶然间,目光再度无意识般的朝那湖边的画舫望去,则见那画舫正朝湖心而去,那满身湿透的颜墨白,竟不知何时已是单在那画舫一楼的栏杆处,似是正遥遥的望她。
距离有些远,是以,看不清颜墨白的面色。
只是这番场景落于心底,辗转之间,心底的凉薄与暗恼之意越发浓烈。
思绪,也逐渐的再度起伏沸腾,凤瑶强行按捺心绪,回眸过来,面色,清冷如常,威仪冷冽。
许儒亦所说的酒庄,的确离这东湖不远。
未行多久,便已抵达。
或许是被凤瑶一行人满身湿透的模样怔住,那守在酒庄的小厮与掌柜硬生生的呆滞了片刻,而后才回神过来,纷纷朝许儒亦围去,“主子,您今儿怎来了?”
讨好恭敬的嗓音,仍旧卷着几许未曾全数消却的诧异。
许儒亦并未回这话,仅是低沉而道:“速去绸缎庄拿套锦裙,两套锦袍过来,越快越好。”
说完,不再观掌柜与小厮们的反应,转眸朝凤瑶望来,“长公主,雅间请。”
这话一出,小厮掌柜惊得不轻,纷纷两腿一颤,蓦地跪了下来,奈何凤瑶仅是朝他们淡扫一眼,并未言话,待得小厮与掌柜跪下后,她便径直从他们面前经过,清冷凉薄的随着许儒亦入了雅间。
雅间内,摆设简单,但周遭的壁画,色泽为金,加之壁画大气磅礴,倒是透出了几许奢华之气。
想来也是,许家家大业大,从不缺钱,是以,许家旗下的产业,自也是磅礴大气,奢华贵气的。
“长公主稍等,微臣去端些热茶过来。”
待得凤瑶刚在圆桌旁坐定,许儒亦便恭敬出声。
凤瑶清冷的观他两眼,仍未言话。许儒亦朝她扫了一眼后,随即便缓缓转身出屋端茶。
整个过程,凤瑶皆满面清冷,神色阴沉,待得许儒亦亲自将热茶递至她手里时,她才神色微动,幽远低沉的道:“今日,多谢皇傅出手搭救。”
许儒亦微微一怔,随即默了片刻,心底略有了然,只道:“当时长公主坠湖,情况危急,微臣入湖救长公主也是应该,长公主不必言谢。只是,长公主昨日才饮酒受寒,今日又落了湖,不知此际,长公主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凤瑶神色微动,语气越发幽远,“身子倒无不适。只不过,这几日又是饮酒又是坠湖,倒也是杂事繁多。像是所有的怀事,都集中在了这两日似的。”
“这两日发生之事,的确牵强怪异,却皆因大盛公主而起。”许儒亦缓缓出声,说着,神色也几不可察的深了半许,待犹豫片刻后,他目光缓缓落在凤瑶身上,低低而问:“这两日,大盛公主似在有意针对长公主,今日落水,也非得拉着长公主一道下水,就凭这点,便也断定那大盛公主不好惹。倘若,那大盛公主此行只为游山玩水,倒也无妨,但若是,那大盛公主此行别有目的,于我大旭与长公主而言,绝非善事。”
凤瑶眼角微挑。
这话,无需许儒亦提醒,她自己也是清楚。
那司徒凌燕的确是个不好相遇之人,加之来访大旭的目的不明,她的确不得不防。再加上,那司徒凌燕竟还搭上了颜墨白,这两人若要里应外合的做出些什么来,这大旭上下,自也要动荡一番才是。
只不过,如今奇就奇在,这大旭本已是大盛嘴边的肥肉,大盛前些日子不曾真正踏平大旭,想来才过这么短的时间,自也不会这么快就改变初衷,企图踏平大旭才是。
如此,既是大盛此际还无心彻底吞了大旭,只想让大旭报仇天价进贡,是以,那司徒凌燕此番突然而来,是为何意?究竟是为了替司徒夙来损她姑苏凤瑶,还是,为了这颜墨白?
思绪翻转,嘈杂起伏,凤瑶一时略微失神,并未言话。
许儒亦静静观她,瞳孔略显深邃,却也并未再多言。
不多时,酒庄内的小厮便已将衣袍全数带回,许儒亦专程为凤瑶留了一套锦裙后,随即便一言不发的与王能一道出了雅间换衣。
直至不远处的雅间屋门在外被合上,凤瑶这才稍稍回神过来,幽远沉寂的目光朝不远处的屋门扫了一眼,而后才视线迂回,落到了身旁座椅上放置的那套大紫衣裙上。
这套裙子,瞬时入目,便觉惊艳,上面并非如常的精致刺绣,反倒是一朵朵色泽不一的花,再加之色泽明亮,款式新颖,着实惊艳。
凤瑶瞳孔抑制不住的缩了缩,片刻之后,才按捺心神的拿过锦裙开始换衣。
待得一切完毕,她随意拆了头上的湿润的发鬓,任由头发全数披散,随即,才缓缓起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待得打开屋门,许儒亦与王能已是换好衣袍,双双恭立在门外。
眼见她蓦地开门,瞬时,两人的目光纷纷朝她落来,一时,二人目光皆是一颤,瞳孔深处,也猝不及防的漫出了几许惊艳。
“长公主穿这身衣裙,倒是极为好看。”仅是片刻,许儒亦朝凤瑶微微而笑,缓然出声。
凤瑶抬眸扫他一眼,低沉淡道:“衣裙衬人罢了。说来,皇傅绸缎庄的衣裙,倒是着实入眼。”
许儒亦神色微微一动,“难得长公主喜欢。不若,改日微臣再为长公主送些衣裙入宫”
凤瑶神色微微一沉,未待他将话言完,便已出声打断道:“如此倒是不必了。”
许儒亦下意识的噎了后话,静静观她。
凤瑶则兀自挪开目光,只道:“有劳皇傅为本宫准备辆马车,既是忠义候与镇国将军两位阁老要不辞而别,本宫,总得好生去看看才是。”
许儒亦稍稍敛神,眸底那抹隐约的复杂与失落也彻底被掩饰下去,待得片刻,他才恭敬而道:“方才微臣换好衣袍时,便已吩咐人去准备马车了,想必此际,马车已快到了。只是,长公主今日去探望忠义候与镇国将军二人,待得探望完毕,可否会去家师那里坐坐?”
说着,垂眸下来,继续而道:“这些日子,家师也一直不放心大旭之事,更也担忧长公主独自撑在朝堂,是以,自打家师精神稍稍恢复后,便也想一直面见长公主。”
刘太傅忧国忧民,满身忠骨,这点,凤瑶自是知晓。上次刚回宫时,便来探望过刘太傅,但却未能说上话,而今日既是已然出来,去探望探望也是自然。
思绪翻转,一时,心境竟无端的厚重了半许。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周遭气氛也无端沉寂。
却也正这时,酒庄门外竟突然有马车声由远及近,待得片刻,一辆马车径直停在大门外,随后,一道小心翼翼的嗓音也从门外扬来,“主子,马车已是备好。”
凤瑶神色微动,这才抬眸朝许儒亦望来,清冷而道:“刘太傅那里,本宫今日自然会去。待得探望完忠义候与镇国将军后,本宫便即刻过去。”
许儒亦满面温润平和,恭敬点头。
凤瑶淡扫他一眼,不再言话,仅是极为干脆的转身,径直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马车一路颠簸摇晃,冗长繁杂的车轮声不绝于耳。
凤瑶兀自静靠在马车内,思绪幽远,满面阴沉。
待马车抵达忠义候家时,凤瑶由王能的搀扶干脆下车,待入得忠义候府宅,则见府宅各处皆是清冷萧条,一些小厮婢女,也的确正忙碌的打包东西。
凤瑶一路被府内的小厮领着往前,大抵是浑身的冷冽之意不曾掩却半许,是以,满身清冷与威仪之下,倒也吓得这忠义候府的小厮们紧张畏惧,面色微白。
待被小厮一路领至忠义候府的书房时,才见忠义候正坐于书案后,整个人断断续续的咳嗽着,待见凤瑶入内,他微微抬眸,顿时一惊,而后急忙起身朝凤瑶行礼,或许是太过错愕与急促,一时间,竟咳嗽得越发厉害。
“侯爷不必太过拘礼。”凤瑶迅速上前站定在他的案桌前,低沉无波的出了声。
忠义候强行忍住咳嗽,断续而问:“长公主怎突然来了?”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立即言话。
忠义候凝她几眼,面色也略显复杂,随即将在场的侍从全数屏退,才低沉而问:“长公主此番突然过来,有话,便不妨直说。”
凤瑶满面清冷,神色起伏,却也不打算绕弯子,仅是低沉而道:“听说,忠义候这两日在打包家当,准备对本宫不告而别了?”
忠义候眼角稍稍一挑,但却并非太过诧异。
待默了片刻,他才低沉无奈的道:“微臣年老,已是无法尽心为朝堂效力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劳累大病一场,而今身子越发不济,便想着,自行携了家眷离开京都,免得让长公主因准奏微臣辞官之事而为难。”
他语气极是无奈,隐约之中,也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颓然。
凤瑶瞳孔紧紧锁他,“忠义候要告老还乡,凤瑶便是再怎么惜才,也只得准奏。只是,忠义候也是忠骨之人,而今见得这大旭风雨飘摇,幼帝根基不稳,朝中佞臣作祟,如此内忧外患的大旭,忠义候当真放心得下,就如此潇洒的告老还乡去?”
忠义候叹了口气,“微臣侍奉三朝君王,忠心耿耿。而今忠骨虽在,却已是精力不足。这朝堂上啊,也需不着微臣这等老骨头了。是以,微臣有自知之明,也的确是打算不告而别,自行离京归隐,但如今长公主既是发觉,甚至亲自来了,微臣心底有话,也想提醒提醒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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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砸伤皇子
。”
凤瑶神色微动,嗓音也逐渐幽远,“忠义候不必如此。大旭的规矩如何,本宫自也会按照那规矩办事,你身为阁老之臣,辞官归隐自该赏赐万金,忠义候不必觉得不安与愧疚,这些都是你该得的罢了。”
说着,眼见忠义候眉头皱得越发厉害,凤瑶继续道:“即便不是你,而是对待其余辞官的老臣,本宫,也会按规矩赏赐。是以,忠义候不必觉得有何不妥。你此生能为大旭效力,对大旭忠心耿耿,自是大旭之福,而今要辞官归隐,好生过自己的日子,大旭,自也要对得起你才是。万金之事,本宫回宫便会即刻差人去办,最迟明日,便会差人将银票送至侯府。”
忠义候目光起伏,眉头皱得极为厉害,整个人满身似是都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无奈与不安。
眼见凤瑶坚持,他终归是叹了口气,随即强行按捺心绪一番,只道:“微臣,谢过长公主。”
凤瑶目光幽远,低沉而道:“不必言谢,都是忠义候该得的罢了。只是,侯爷辞官离去,你与本宫,许也再难相见,倘若,忠义候以后怀念京都了,本宫与京都,自也欢迎忠义候归来。”
说完,思绪嘈杂起伏,无心再多呆,话锋也跟着一转,只道:“这些日子,宫中政务繁忙,琐事极多,本宫许是无法亲自送侯爷出京了,是以,便先在这里,预祝侯爷一路顺风。”
忠义候混沌的瞳孔起伏不定,待得凤瑶这话一落,他眼睛竟莫名的湿润开来。
“长公主恩典,微臣愧疚难当。此生占据阁老之位,却庸碌一生,不曾为大旭真正的建功立业,而今得长公主如此厚待,微臣无以为报,仅也在此,望长公主与皇上以及我大旭上下安好。( ”
“多谢了。”凤瑶满目幽远的观他,低沉而道。
待得这话一落,不再多呆,仅是出声告辞一句,随即便开始转身朝不远处的屋门行去。
身后,忠义候未再言话,周遭气氛,也沉寂低迷,无声无息之中,竟无端透出几许厚重与悲凉。
凤瑶足下行得极稳,脊背挺得笔直,待刚刚踏步出得屋门,身后,则突然扬来忠义候略微嘶哑厚重的嗓音,“望长公主与皇上安好,也望长公主,护好己身,望长公主谨慎行事,谨慎而为,也望长公主,定要,定要提防摄政王。微臣归隐后,自当日日为长公主与皇上祈福,为我大旭祈福,保佑我大旭,风调雨顺,盛世太平。”
嘶哑厚重的话语,到了后面,竟隐约染着几许幽远与哭腔。
凤瑶足下未停,也未回头,整个人淡定从容的依旧往前,奈何心底深处,早已是复杂沸腾,疑虑起伏。
摄政王。
这忠义候啊,终归还是说出了让她提防摄政王。
曾也记得,当时她在别宫病重时,初见那颜刘太傅与镇国将军双双出事,朝中就忠义候一人独自坐镇。
当时她也奇怪,堂堂的三名阁老,竟在突然间倒下两位,此事本是极为蹊跷,虽心有疑虑,但也因身子不适,鞭长莫及,无法处理,而待终于回京,则闻忠义候独自一人处理朝政累倒了,从此之后便不再上朝,是以,三位阁老,齐齐倒下,这事态,便无疑是诡异明显。
她琐事缠身,不曾差人查出太多证据,只是心有怀疑,也只是兀自压下忠义候二人的辞官奏折,欲图给他们时间好生考虑,却是不料,忠义候与镇国将军,竟有不告而别之意,甚至,还在这离别之际,这忠义候啊,未点名道姓的提出任何人,仅是独独让她提防摄政王。
如此,不用多想,便也知,当时三朝阁老齐齐倒下之事,定也与颜墨白脱不了干系。
思绪翻腾,面色与目光,便也越发的清冷开来。
待出得忠义候的府门,王能极是恭敬的将她扶上了马车,待在马车上坐定,凤瑶才瞳孔一缩,阴沉而道:“此番,不必去镇国将军府探望了。”
阴沉厚重的嗓音,威仪冷冽。
王能一怔,刚毅恭敬而问:“如此,长公主此际可是要属下驾车回宫?”
“不了,去刘太傅府邸。”凤瑶瞳孔微缩,低沉出声。
这话一落,王能在外恭敬而应,则是片刻,马车便缓缓颠簸摇曳,兀自往前。
待抵达刘太傅的府邸时,正午已过。
待得马车一停,凤瑶便缓缓朝前而挪,待得刚掀开车帘时,便见此际站在马车边伸手朝她扶来之人,并非王能,而是许儒亦。
凤瑶身形蓦地顿住,眼角一挑。
许儒亦则满身温润,墨发已是一丝不苟的高束,整个人清清淡淡,风华卓绝。
“今日家师听说长公主要来,甚是欣慰。此际已在府中备好了午膳,执意要等候长公主过来一起用膳。”许儒亦微微而笑,嗓音平和如风。
凤瑶神色微动,并未言话,仅是稍稍将手搭在他递来的手上,待被他略微小心的扶着下得马车后,才低沉而问:“你怎也在这里?”
许儒亦缓道:“今日许家商铺无需巡查,加之长公主今日要来家师这里,是以,微臣便过来提前通知家师了,顺便,再为他送些补身子的药材来。”
凤瑶神色微动,缓道:“这些日子刘太傅生病,倒是有劳皇傅关照与探望了。”
许儒亦笑得温和自然,“恩师如父,探望与照顾家师,自也是微臣分内之事。”
这话一落,嗓音稍稍一挑,话锋也微微一转,“家师正在府中大堂等候,长公主,且随微臣来。”
凤瑶微微朝他点头。
许儒亦扫她两眼,随即便略微干脆的转身在前带路。
一路过来,途中遇见的小厮婢女并不多,相较于忠义候府的凄凉与清冷,这太傅府更多的,则是透出了几许掩饰不住的清幽与平静。
待得入得太傅府的大堂时,那刘太傅果然正坐在堂内的圆桌旁,圆桌上,也摆满了正微微冒着热气的菜肴。
眼见凤瑶入内,刘太傅拄着拐杖站了起来,许儒亦忙上线几步将他扶住。
凤瑶瞳孔微缩,缓道:“刘太傅不必起身,快些坐好。”
这话一落,凤瑶已站定在刘太傅面前,目光近距离的观他,才见短短半越,这刘太傅已是消瘦之际,眉宇间的沟壑皱纹也是极深,整个人,竟是满身的虚弱与沧桑。
瞬时,心底蓦地漫出了几许怜然与不忍。
刘太傅则强行朝凤瑶行了一礼,只道:“长公主此番过来,微臣有失远迎,望长公主莫怪。”
凤瑶放缓了目光,亲自伸手过去,与许儒亦一道扶着他坐下,缓道:“刘太傅身子不适,不必起来。那些虚礼,不行也罢。”
刘太傅眉头微蹙,正要言话,许儒亦则平缓而道:“长公主也非拘礼之人,师父不必太过客气。”
刘太傅下意识的噎了后话,目光朝凤瑶扫来,缓道:“长公主且先坐吧。”
凤瑶缓缓点头,就近而坐。
许儒亦则也落座在了刘太傅另一侧,随即便朝凤瑶缓道:“这些菜肴,也是临时准备,虽无宫中御膳精致,但也可口。长公主尝尝。”
凤瑶依旧沉寂无波的点头,奈何即便午膳的时辰已过,腹中,却并无饿意。
她仅是稍稍执了筷子,主动的朝刘太傅碗中布了些菜。
刘太傅一怔,略微受宠若惊,正要拒绝,凤瑶则适时出声,“近来,刘太傅身子可好?”
刘太傅并未立即言话,微颤的手极快的端过布了菜的碗,待得凤瑶筷子落空,他才忙道:“岂敢让长公主为微臣布膳,如此一来,礼数都已全废了。”
说完,目光朝身旁的许儒亦望来,催促道:“儒亦,你且先为长公主碗中布膳。”
许儒亦平和称是,随即长手一伸,自然而然的端过了凤瑶面前的碗开始布膳。
凤瑶眼角微挑,却终归未出声拒绝,正这时,刘太傅开始略微缓慢费力的回了她的话,“微臣近来,身子倒是不适,总觉虚弱无力。唉,这把老骨头,倒也不争气。”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刘太傅落来,缓道:“太傅可让本宫把把脉?”
刘太傅怔了一下,并无动作。
许儒亦稍稍将布好菜肴的碗递在凤瑶面前,平缓无波的道:“长公主师从国师,医术尚可。”
刘太傅这才反应过来,犹豫片刻,终归是稍稍伸手出来。
凤瑶也不耽搁,当即抬指而上,待在他脉搏上把脉片刻后,心底也蓦地沉了半许。
不多时,她收回了指尖,面色如常,然而瞳孔却几不可察的沉了沉。
刘太傅出声道:“这几日也一直有府内的大夫为微臣把脉,就说微臣的脉搏有些弱,许是得多在府中养养,其余的便无大碍了,不知长公主把脉之后,可是这如是认为?”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嗓音稍稍有些幽远,只道:“府内的大夫说得的确未错,太傅你只是脉搏有些若罢了,并无大碍,这些日子好生修养便成。”
刘太傅眉头一蹙,“虽话是这么说,但修养修养的到底要修养到何时也不知。这两日,微臣听说大盛公主与皇子也来了,倒觉来者不善,心底也略有挂念”
未待刘太傅将话说完,凤瑶瞳孔微缩,低沉出声,“大盛公主与皇子那里,本宫与皇傅自会处理,刘太傅不必担心。今日本宫过来,也是随大盛公主一道外出去游了湖,是以便也来太傅这里看看。而今见得太傅精神尚可,本宫也欣慰。朝中之事,太傅全然不必担心,好生养身子便是,待得身子养好,便是太傅不担忧朝事,本宫也会为太傅安排些朝中政事,是以,太傅此际不必着急,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之事。”
刘太傅紧蹙的眉头稍稍松懈半许,“微臣也愿为长公主分忧解劳,只是而今这老骨头,着实不如以前了。”
“太傅好生调养便成,待得以后病好了,身子骨自然也精神了。”说完,指尖微动,稍稍将刘太傅的碗朝他面前推进半许,继续道:“太傅,先用膳吧。”
刘太傅忙点头,未再多言,略微颤抖的手指稍稍执了筷子,缓缓就食。
他动作极为不利索,便是碗中的菜,都得夹很久才能到得了嘴里。
凤瑶并未正眼观他,仅是用眼风扫他,一时,心底也漫出了几许复杂与厚重。
整个膳食下来,三人似如默契一般,皆未多言,待得膳食完毕,凤瑶才稍稍嘱咐刘太傅几句,而后便要告辞离开,刘太傅略微无奈焦急的望她,欲言又止,最后犹豫片刻,终归是朝凤瑶嘱咐了几句朝野之事,随即便开始让许儒亦送凤瑶出来。
凤瑶足下极稳,脊背依旧挺得笔直,整个人,满身清冷。
出得大堂后,许儒亦与王能一直缓缓跟在后面,待得离大堂有些远了,许儒亦才低低而道:“家师近些日子,虽比最初犯病时要精神,但时常心口绞痛,头脑晕沉,气色不善。不知长公主方才为家师把脉,可查出什么病症?”
凤瑶瞳孔微缩,下意识驻足。
许儒亦径直上前两步停在凤瑶身边,静静观她,一双温润从容的瞳孔,此际却莫名的显得有些发紧与深邃。
凤瑶并未立即言话,待默了片刻,才抬眸朝他望来,低沉而道:“皇傅家大业大,加之又尊崇刘太傅,想必刘太傅此番生病,皇傅定是为刘太傅请了一等一的大夫过来看病。是以,刘太傅此际的身子究竟如何,皇傅才是清楚。”
这话一落,目光也几不可察的一沉,深沉观他。
许儒亦极为难得的皱了眉,那俊美风华的面上,此际也突然漫出了几许复杂与无奈,“那大夫所言,略微严重,是以,微臣对他的话不敢多信。是以,今日长公主既是也为家师把过脉了,便想听听长公主的判定。”
凤瑶面色一沉,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
待兀自沉默半晌后,她才低沉幽远的道:“皇傅何必自欺欺人,有些话,不是你不愿信,那话便成假的了。太傅的脉搏,的确微弱,身子似是残存虚弱得紧,似如无力回天。本宫,也无能为力。接下来的这些日子,太傅这里,便有劳皇傅多加照看。朝堂之事,尽量不让他操心或知晓。就如此,让他好好的过着吧。”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仅是稍稍踏步继续往前。
一路蜿蜒而来,许儒亦终归是全数沉默了下去,未再言话。
待出得府门,他才亲自搀扶凤瑶上车,随即恭声而送,待得马车摇曳,缓缓往前之际,凤瑶下意识的撩帘而望,便见许儒亦正目光落在一旁,呆然失神。
或许,商贾之中,也非全都是狡诈圆滑之人,尚且也有重情重义的好人,如许儒亦那般的人物,虽也不可小觑,但终归来说,是有情有义的。
也望啊,刘太傅能安然长久,即便不能再为大旭效力,也能安然而存。毕竟,三位阁老,走的走,散的散,而今这大旭上下啊,终归是满目疮痍,破败不堪的。
思绪越发的流远,一时,心绪也莫名的复杂与烦躁。
凤瑶斜靠着车壁而坐,稍稍合眸,开始强行按捺心绪。
只奈何,本也打算回宫后便好生去御书房批阅奏折,却是不料,待得刚踏入宫门,许嬷嬷便正于宫门等候,眼见她入宫而来,许嬷嬷满面焦急苍白,迅速踉跄的跑至凤瑶面前,开口便道:“长公主,今日那大盛六皇子刻意欺负皇上,而后被皇上用石头砸伤了脑门,血流不止。此际,大盛大公主正在皇上寝殿大发雷霆,执意要对皇上问罪。”
这话入耳,凤瑶瞳孔骤然一缩,面色,也瞬时冷冽开来。
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皇上这两日正于寝殿生本宫的气,何来又与大盛的皇子纠葛上了?”心底暴躁一起,满身的复杂与烦腻,是以,连带脱口的话也抑制不住的卷了几许恼怒。
再者,那司徒凌燕不是在与颜墨白游湖么?怎此际那司徒凌燕又出现在宫中了?如此,可是颜墨白将司徒凌燕送回来的?且若颜墨白也在宫中,又可有在司徒凌燕面前维护她那幼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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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唤人姐夫
。
待得兀自沉默了片刻后,凤瑶才唇瓣一启,再度低沉森冷的出声道:“既是摄政王在场,他可有护着皇上,可有帮皇上说话?”
许嬷嬷眉头一蹙,焦急叹息,“不曾。摄政王也说皇上太过莽撞无礼,说皇上被皇傅教坏了,甚至还当场扬言要让长公主对皇傅治罪,说是皇傅对皇上未能好生教导,皇上年幼,此番犯错,该是皇傅承担后果。”
凤瑶满面冷冽,并未言话,奈何外表虽是清冷平寂,心底,则早已是翻腾剧烈。
那颜墨白倒是说话不腰疼,竟还要借着此事中伤许儒亦一把。又或许是,今日那画舫之上,许儒亦公然维护她姑苏凤瑶,是以,便惹那颜墨白不悦了,从而私心狠烈,欲借着幼帝之事对许儒亦咎责。
不得不说,自古有言,蛇鼠一窝,那颜墨白与司徒凌燕啊,终归是同类之人,阴沉,蛇蝎,甚至冷血。
思绪翻腾,心境,越发起伏,难以压制。
凤瑶终归是未再言话,足下的步子,也再度稍稍加快了几许。
许嬷嬷在后小跑跟随,气喘吁吁,奈何仍是担忧凤瑶会责怪许儒亦,喘气断续的解释道:“长公主,今日之事,的确是六皇子之过。若非六皇子对皇上无礼,肆意抵触不恭的话,皇上,定也不会如此恼怒。而今日之事,也与皇傅无关,寻常日子,皇傅对皇上着实极好,皇上也极为依赖皇傅,倘若长公主因此而责怪皇傅教导不利,皇上那里,许是,许是会越发不悦。”
凤瑶满面清冷,并未立即言话。
待兀自沉默了片刻,才唇瓣一动,低沉无波的道:“是否降罪于皇傅,本宫心底有数,许嬷嬷也不必担忧。只是,皇上此际如何了,可有被大盛公主吓着?”
许嬷嬷忙道:“老奴离开皇上寝殿之际,倒觉皇上并未太过害怕。想来,皇上终归年幼,不知大盛公主深浅,是以不知便不怕。只是,皇上对摄政王倒是心存惧意,毕竟,摄政王以前强行当过皇上几日的皇傅,也曾用戒尺打过皇上手掌心,是以比起大盛公主来,皇上更怕摄政王。”
这话入耳,凤瑶并未太过诧异。
那司徒凌燕再凶,但自家幼弟并未见识过,是以如许嬷嬷所说的一般,不知便不惧。但那颜墨白不可一世的嚣张之性,自家幼弟倒是领教过的,曾还记得当时她从行宫归来,自家幼弟便与她说过摄政王要打他手掌心,是以,比起司徒凌燕来,幼弟更怕颜墨白也是自然。
只不过,而今这许嬷嬷应该也是出来许久了,是以,这其中的一段时辰,也不知自家幼弟如何了,毕竟,颜墨白如今与司徒凌燕搅在了一起,二人皆阴狠蛇蝎,如此两人双双联手的对付她那幼弟,如此,他那幼弟,定是心生恐惧,担惊受怕了。
越想,心口便也逐渐发紧起来。
凤瑶瞳孔骤缩,已是顾不及身后小跑跟随的许嬷嬷了,当即再度加快步子,迅速朝自家幼弟的寝殿而去。
不多时,待刚刚抵达幼弟的寝殿外,便见寝殿沉寂一片,犹若死寂。而那些殿内的宫奴,却纷纷僵着身子站定在殿门外。
眼见凤瑶速速靠近,宫奴们似是突然有了主心骨一般,当即朝凤瑶迎来,随后皆七嘴八舌的开始紧张而道:“长公主,皇上被大盛公主与摄政王困在殿内了,奴才等被全数赶了出来,不准入内。此际,也不知殿内的皇上究竟如何了。”
凤瑶满身清冷,并未回话,径直往前。
宫奴们小跑跟随,待抵达殿门之际,有宫奴急促的扯声而唤,“长公主到!”
这话一落,迅速推开前方的殿门。
霎时,一股淡淡的檀香,也幽幽入鼻,沁人心脾。
凤瑶瞳孔一沉,抬眸一扫,便见殿门内那偌大的大殿中,司徒凌燕与颜墨白正坐于一旁的雕花竹椅,司徒宇文,则捧着脑袋似是极为虚弱的斜靠在软榻,而她那幼弟,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颜墨白与司徒凌燕对面的竹椅上,整个人面色平静,微染怒气,但也不若她想象中的那般惊恐无助。
瞬时,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一缩,满心的焦急,也骤然放缓。
正这时,不远处那颜墨白勾唇而笑,从容平和的道:“长公主倒是回来得晚。”
清风儒雅的嗓音,温润醇厚,然而这话入耳,凤瑶却稍稍沉了脸色。
她并未朝那颜墨白扫去一眼,目光则静静的落在自家幼弟身上,则见他似是依旧对她有气,待朝她扫了两眼后,他便嘴角一翘,当即扭头望向了一边。
都已过了两日,自家这幼帝,却仍是不待见她呢。
意识到这点,心底也越发一沉,待得片刻后,凤瑶强行按捺心神一番,而后才稍稍踏步入殿,缓缓往前。
一时,在场之人皆未言话,周遭沉寂宁静,略微有些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凤瑶缓步往前,满身清冷淡定,待稳稳落座在自家幼帝身边的竹椅上后,清冷的目光先是朝自家幼弟扫了一眼,随即便转眸朝颜墨白与司徒凌燕扫来,淡漠阴沉的道:“今儿大公主与摄政王本是在游湖,怎此际突然来这里了?”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司徒凌燕满目冷冽,一张英气逼人的面上也不曾掩饰的卷出了几许震怒,“怎在这里?你怎不问问你这胞弟为何本公主会出现在这里?本也以为,大旭之人,虽懦弱无能,但尚且不会太过无礼,却是不料此番来访,本已觉得你这大旭长公主极是咄咄逼人,而你这胞弟,竟更是胆大妄为!如此大旭,上梁都已不正,下面之人,何能正派?这大旭当日亡在我大盛手里,也不过是大势所趋!”
凌厉阴沉的话,怒意十足,言语中的尖酸冷冽之意也是全然不曾掩饰半许。
凤瑶面色不变,并未立即言话,仅是,瞳孔微动,清冷无波的目光朝一旁软榻上的司徒宇文落去,瞬时,落入眸中的,则是司徒宇文那张血迹还未全数擦干的脸。
他面色略微苍白,额头被白纱缠裹,许是伤口发痛,他五官紧蹙一起,似在强行憋痛,只奈何,待察觉到凤瑶朝他打量的目光后,他便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从软榻上坐直身来,悻悻的朝她盯了两眼,而后便飞快的将目光挪向了一旁。
凤瑶眼角微挑,淡漠而道:“大旭而今成为大盛番邦,国力不如大盛,这点,本宫自是无话可说。但若说,大旭上梁不正,这点,本宫倒也有所意义。毕竟,我大旭皇族,崇尚礼数,对待君子,定厚礼以待;而对待小人,自淡漠招呼。而今,大公主气势汹汹的指责本宫与我大旭帝王,说我大旭帝王胆大妄为,不知,我大旭帝王,何来胆大妄为了?”
司徒凌燕阴冷而笑,“你迅速赶往此处,岂不知你这胞弟究竟做了何事?如此拐弯抹角的言话,可有意义?”
凤瑶漫不经心的道:“凤瑶来这里,自是过来探望我大旭帝王的。至于大公主如何汹汹在此,本宫,的确不知。”
“你”司徒凌燕瞳孔一缩,嗓音一挑,奈何后话未出,一旁的颜墨白悠然无波的出声打断,“大公主莫要着急。前因后果摆明了来说,想必更为妥当。”
司徒凌燕神色微变,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待转眸朝身旁的颜墨白望来时,则见颜墨白那深黑微笑的目光已是朝软榻上的司徒宇文落了去,随即,薄唇一启,平缓微微的道:“今日之事,终归是因六皇子与我大旭皇上而起,是以,起因如何,还望六皇子亲自再述一遍,也好让我大旭长公主心服口服。毕竟,被人砸了额头,流了血,也算有血光之灾了,虽是被一个孩童欺负了,说出来会略微不齿,但事实便是事实,与孩童计较计较,也是尚可。”
婉转醇厚的嗓音,悠然自若,虽字句略带讽刺之意,奈何他那朗然如风的语气,却着实未有半点的嘲讽之意,反倒还不曾掩饰的染着几许真诚与认真。
司徒凌燕眼角顿时一挑,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极为难得的一深,欲言又止一番,却终归未言话。
司徒宇文的眼角则突然抽得厉害,两眼朝颜墨白无奈的瞪来,“准姐夫,你这番话究竟是在损我还是在帮我。”
自然而然的话语,微微卷着几许傲娇与委屈。
然而这话一出,颜墨白面上的笑容却蓦地一僵,一旁司徒凌燕则神色微颤,迅速朝颜墨白扫了一眼,随即干咳一声,正了正脸色,满是威仪的朝司徒宇文道:“混说些什么!还不将前因后果与这大旭公主说说!”
司徒宇文极是心虚的朝司徒凌燕盯了一眼,随即便急忙敛神一番,目光朝凤瑶落来,犹豫片刻,只道:“长公主,今儿我去宫中的御花园赏花,却莫名被大旭帝王用石头砸中了脑门,致使伤势严重,血流不止。此际我大皇姐过来,便也正是因我被大旭帝王所伤,是以心有不平,准备过来讨个说法的。”
他话语略显恭敬,语气也略染怯怯。
凤瑶却并未将他这话太过听入耳里,仅是眼角微挑,淡漠观他,“今儿六皇子去御花园赏花,我大旭皇上,是莫名奇妙便用石头砸你了?这其中,可还有别的隐情,亦如,六皇子对在宫中不轨,又或是,专程惹了我大旭皇上生气?”
司徒宇文面色稍稍一变,唇瓣动了动,却终归未言道出话来,仅是略微无折的朝司徒凌燕望去。
司徒凌燕依旧是满面英气,冷冽尽显,威仪逼人的目光朝司徒宇文扫了一眼,眼见司徒宇文悻悻的抵了眸,她这才低沉沉的道:“本公主这胞弟,不过是在御花园内与偶遇的宫女一道赏花,则被你那幼弟污作男女苟且。本公主的胞弟,不计较你那胞弟肆意污蔑就罢了,奈何你那胞弟脾气一来,竟用石头砸伤本公主胞弟的额头。就凭你这胞弟公然伤人这点,本公主念他年幼,不便太过与他计较,但你身为大旭长公主,可该对此事负责?”
凤瑶面色依旧不变,淡漠无波的目光朝司徒宇文一扫,低沉而道:“大旭宫中的宫女,皆安守本分,即便是偶遇,若非大盛六皇子故意让宫女留下,我大旭宫女,何能与六皇子一道赏花?再者,本宫的幼弟震怒,定也是有缘由,若非大盛皇子对我宫中的宫女太过出格,想来本宫的幼帝,自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砸伤大盛皇子才是。”
这话一落,凤瑶神色微动,目光朝身旁的幼帝落来,“征儿,当时事态究竟如何,你且与大盛公主说说。你且不必担忧,有阿姐在,谁人若想冤枉于你,阿姐自会好生护你。”
“长公主便是这般教导幼童的?他身为大旭皇帝,自小便该好生教导,倘若一味的不分青红皂白的维护,日后待他长大,自也是昏君一个。”司徒凌燕尖锐英气的道。
凤瑶瞳孔一缩,沉寂无波的回道:“我大旭皇上如何,自也无需大公主来评判。今日之事,症结便在我大旭帝王为何要伤大盛皇子。倘若大盛皇子当真行得正坐得端,仅是我大旭皇上故意伤人,如此,本宫自会让皇上对六皇子道歉;倘若,是因大盛皇子言语德行有过,从而引发事端的话,本宫,自也会唯六皇子是问。毕竟,虽来者是客,但大旭终归有大旭的治法,倘若六皇子言行不端,肆意在这大旭宫中掀风,本宫,自也不会轻饶。”
缓慢阴沉的嗓音,清冷至极,言语之中,也无半许的委婉,反倒是直白威仪得厉害。
大抵是着实看不惯凤瑶这番淡定威仪的姿态,司徒凌燕眉头一蹙,唇瓣一启,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脱口而出,身旁的颜墨白再度温润朗然的缓道:“事出有因,自也不能听单方面的言辞。此际,不若也让皇上说说今日之事,也好就事论事。想来大公主也是英气威仪,嫉恶如仇之人,是以,大公主也该是喜欢公平公正,不必被人拿了话柄,说三道四才是。”
司徒凌燕再度噎了后话,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凌燕自知颜大哥宽宏大度,但今日之事明明是这姑苏凤瑶的胞弟”
颜墨白满身温润,笑得从容如初,“是非曲直,多看看再做定夺也无妨。再者,微臣历来对大公主极是尊敬好感,想必大公主你,自也不会因为护短而彻底荒废道理之人。”
温润儒雅的嗓音,无疑是风华柔和得紧,待得这话一落,面上的笑容稍稍浓了半许。
司徒凌燕神色微微一变,微蹙的眉头也稍稍松懈,并未言话。
正这时,一直未言话的幼帝终归是恼怒倔强的道:“今日之事,明明是他不对!若非他不在御花园内调戏宫女,朕找他理论他不听,甚至还推搡朕,如此,朕又何必用石头砸他,顺便从他手里救下被他欺负的宫女?”
稚嫩的嗓音,恼怒十足。
待得这话落下,幼帝竟径直将目光朝司徒宇文瞪去,“你好歹也是堂堂男儿,一出事便找帮手,让你皇姐与摄政王一道过来唬朕,行为举止突然变了样,怎不见你将欺负宫女的气势拿出来了?”
依旧是稚嫩的嗓音,数落与怒意并驱。
凤瑶眼角微抽,倒也着实未料自家幼帝竟有这等威仪与勇气。
方才在来的路上还肆意担忧自家幼帝会被吓得无措,但如今瞧来,自家这幼帝啊,无疑是比司徒宇文镇定得多,甚至于,临危之际,也不曾朝她后面躲,反倒是冷冽威仪的朝司徒宇文数落。
如此,这番胆大之为,倒也难得。
思绪翻转,凤瑶目光也沉了半许,待得片刻,她才低沉无波的出声道:“六皇子来这大旭,也算是来者是客,倘若心有念想,本宫自可为他赐几名容貌姣好的女子服侍,是以,六皇子又何必饥不择食,竟在御花园内公然不轨。我大旭皇上,虽是年幼,但也正派,眼见宫女受辱,自出手相救,是以不注意伤到了六皇子,大公主竟还来帮着兴师问罪。”
说着,嗓音一挑,“六皇子不懂事也就罢了,大公主也受蒙惑,怪错了人,本宫倒是略微心寒。倘若,大公主不信我大旭皇上之言,自也可好生盘问盘问六皇子,或者,再让本宫将今日那受辱的宫女找来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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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自暴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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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眉宇一挑,嗓音也越发尖锐,“怎么,不愿意?”
威胁重重的嗓音一出,瞬时,周遭气氛也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凤瑶凝她片刻,随即便逐渐将目光挪开,淡漠无波的道:“今日之事,着实可一笔勾销。毕竟,大公主与六皇子来者是客,本宫自是不能疏待才是。再者,今日之事,虽起因不是本宫的幼帝,但他终归是砸伤了六皇子额头,是以,接下来几日,这大旭太医院的御医,六皇子可随意使唤,需要什么疗伤药材,也尽管与太医院说便是。”
这话一落,转眸扫了一眼司徒凌燕那厚重冷冽的面色,凤瑶瞳孔微缩,嗓音微挑,继续道:“既是今日之事已然解决,而今时辰也已不早,不知,大公主可先离开了?”
司徒凌燕冷眼扫她,神色起伏,随即唇瓣一启,正要继续言话,不料仍是话还未脱口而出,颜墨白便已缓缓而道:“也罢,此事已了。六皇子额头有伤,自也该回长信宫好生休息。”
温润儒雅的嗓音,依旧风雅得当,给人一种极是春风之意。
司徒凌燕满面的冷冽之色稍稍淡了半许,则是片刻,便朝凤瑶与幼帝瞪了两眼,而后便已领着司徒宇文一道出殿。
颜墨白被宫奴扶着,也缓缓起身,待朝凤瑶极为难得的复杂观望后,便也不再多呆,转身而出。
一时,殿内气氛终于彻底的平静下来,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厚重。l]
凤瑶满身的戒备与清冷也逐渐的松懈下来,一时,浑身也莫名的显得疲倦开来。
片刻,她稍稍伸了手,揉了揉略微发痛发胀的额头,随即目光朝身旁那脊背挺得笔直的幼帝落来,低沉而道:“今日征儿行事,略微莽撞了。那六皇子虽是不对,但终归来者是客。”
她嗓音极为平缓低沉,隐约透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疲惫。
奈何这话一出,幼帝反应极大,当即扭头朝她瞪来,满面的恼怒与不平,“阿姐也责怪征儿?今日之事,明明是那六皇子调戏我大旭宫女,明明是他不对,如此恶劣之人,征儿伤了他又如何?再者,阿姐忘了父皇与太子皇兄是怎么死的吗?父皇与太子皇兄是死在大盛之人手里的!阿姐竟说那六皇子来者是客,竟还为了他们来责怪征儿!若非征儿年幼,若非征儿未能执政,要不然,征儿定不若阿姐这般在大盛之人面前懦弱,定会让大盛之人有来无回!替父皇与太子皇兄报仇!”
狰狞恼怒的嗓音,嘶吼而出,再加之他满眼杀气与冷冽,着实让下见之心惊。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也骤然震撼起伏。
她极为难得的发怔,极为难得的惊愕的望着自家幼帝,凝滞片刻的思绪也逐渐开始翻转,层层的惊愕与不可置信之意也在浑身蔓延开来。
她着实未料到,自家这幼帝,年纪小小竟有这等戾气,甚至稚嫩的嗓音毫不客气的喊打喊杀,无疑是成熟而又怪异。
这究竟是怎么了!
自家这幼帝,为何年纪小小便能知晓这些,究竟是谁为他灌输了这么多的仇恨,是谁让如此迅速的成熟?
思绪翻腾,脑中也迅速搜索,最后得出之人,仅有惠妃。
是了,与惠妃那等蛇蝎阴沉之人经常呆在一起,耳濡目染之中,染得一身戾气也是自然。只不过,以前时日,自家这幼帝在她姑苏凤瑶面前也是极为的乖巧懂事,但自打惠妃亡了后,自家这幼帝,便全然变了,变了呢。
越想,心底便越发的凌乱起伏。
凤瑶并未言话,撑在额头的指尖也再度加重了力道,一点一点的揉着,欲将满头的沉重全数揉干净。
大抵是情绪太为激动,幼帝那双暴怒的眼睛,也逐渐开始发红。
待得半晌,凤瑶才按捺心神的幽远而道:“征儿以为阿姐在大盛之人面前懦弱?又或者,征儿以为,任何事都可用武力解决?”
幼帝怒道:“其余之事征儿不管。但大盛是我仇人”
凤瑶瞳孔一缩,未待幼帝将话言完,便已出声打断,“正因为是仇人,才更不可鲁莽行事。如今杀两个大盛之人并非严重,但严重的是我整个大旭都将会为了这两人陪葬!”
这话一出,幼帝噎了后话,满面恼怒的望着凤瑶。
凤瑶满身清冷与无奈,默了片刻,才继续低沉幽远的道:“有些事,阿姐并未与征儿说,是因征儿年幼,阿姐不愿征儿背负太多国仇家恨,想让征儿好好成长。却是不料,征儿心智略微成熟,也知国仇家恨,甚至想手刃仇人。征儿能有这等热血,阿姐并无意见,只是,有些事,需三思而行才可,不可太过鲁莽行事才是。毕竟,征儿是大旭的国君,便是要报仇,也得顾及大旭子民。亦如,倘若今日大盛公主当真要找你我麻烦,找大旭麻烦,又或是,倘若大盛公主与皇子死在了大旭,我大旭,便定成大盛的眼中钉,到时候,大盛兵力挥军南下,我大旭,定遭灭亡。是以,这等严重的后果,征儿可有想过?”
幼帝瞳孔明灭不定,神色起伏,脑袋也垂了下来,整个人僵然倔强,却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凝他片刻,缓了缓心绪,再度低沉道:“征儿是明理之人,阿姐自也相信征儿绝非是为顾一己私利而不顾大旭安危之人。是以,征儿只需好生长大便可,其余那些家仇国恨,由阿姐来完成便是了。”
说完,眼见他仍是不言,凤瑶暗自叹息一声,随即也不多呆,仅是缓缓站起身来,缓道:“今日征儿也该累了,便先好生休息。再者,便是再对阿姐有怨,你身为大旭帝王,明日的早朝,也不可再荒废了,免得,让大盛之人再看笑话。”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也不再耽搁,凤瑶微微转身,逐渐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
身后,依旧沉寂一片,无声无息之中,透着几许压抑与厚重。
不久,待得凤瑶刚刚踏出殿门时,身后不远,则终归扬来了幼帝的嗓音,“早朝之事,征儿懈怠又如何?反正朝纲由阿姐把持,征儿去不去都没关系。而阿姐却杀了惠妃,甚至还袒护大盛之人,这些事,征儿虽无能为力去阻止什么,但阿姐终该觉得羞愧。阿姐一直让征儿宽厚带人,仁义治国,但阿姐却事事将征儿蒙在鼓里,事事管束征儿,这次大盛之事便算了,但阿姐若要让征儿上朝,不让征儿闹笑话,便将三皇兄从边关遣回来!惠妃都死了,三皇兄无论如何都该回来奔丧!阿姐,你不可太冷血了,惠妃是三皇兄的母妃,是他的母妃啊!”
嘶哑厚重的嗓音,似是从喉咙中硬生生扯出来的一样。
凤瑶足下蓦地一停,浑身一僵,心底之间,则再度翻腾摇曳,无法平息。
她不知前几年自家母后有多么的疏待自家这幼弟,致使自家这幼弟得了惠妃那点虚情假意的关切便极是在意惠妃了,又或许,母后能镇住六宫,高捧太子皇兄,作为一个后宫之主,母妃对待子嗣,许是自有亲疏之别,只奈何,而今她姑苏凤瑶也无法追究自家母后是否对幼弟极是淡漠了,只是有一点可以判定,自家母后的确是疏离了幼弟,从而才使幼弟以为那惠妃便是当真关心他,是以,得了一点所谓的关切与母爱,便开始事事倾向惠妃了。
思绪翻转,复杂摇曳,满心之中,也堵塞得厉害。
待得半晌,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绪,低沉而道:“有些事,并非征儿想的那般简单,便是你三皇兄,此际也不可从边关归来。阿姐不求征儿能谅解什么,但征儿定要相信,阿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大旭,为了征儿。”
“征儿不需阿姐为了我做什么。阿姐将三皇兄召回来便是。征儿本就不想当皇帝,让三皇兄当吧,如此,阿姐也无需这般累了,征儿也无需紧张了。”
依旧是嘶哑怒吼的嗓音,倔强悲愤十足。
然而这话落在凤瑶耳里,心底的翻腾起伏,便越发厉害。
她眉头一皱,脸色一变,大抵是太过恼怒失望,心口,竟也蓦地开始揪痛开来。
她紧蹙着眉,满面不适,手指也急忙上抬,紧紧的抵在了心口。
一旁的王能与许嬷嬷极是担忧的唤,“长公主?”嗓音未落,在场之人竟纷纷朝她围拢而来。
凤瑶满目起伏,并未言话,待兀自沉默片刻后,才强行按捺心口的揪痛,转眸朝许嬷嬷道:“皇上情绪起伏,今日,你差人多多看紧皇上。一旦有何异常,便速来告知本宫。再者,惠妃寝殿,不可让皇上再去,大盛公主入驻的长信宫,也不可让皇上靠近。”
许嬷嬷满面担忧的望她,“长公主,老奴记下了。只是,皇上年幼,许多话都是无心的,也望长公主莫要往心里去,气着自己了。”
凤瑶低沉而道:“无妨。”
这话一落,不愿再多言,仅是继续朝前踏步,缓慢离去。
一路上,满身清冷,心口的揪痛,也莫名的越发剧烈。
自打上次城墙一跃并莫名其妙的起死回生后,这身子骨,便越发的不利索了,偶尔的动用内力过度或是情绪起伏太过激烈,便易心口绞痛,不知何故。
凤瑶强行按捺心口的不适,依旧缓步往前,奈何不知不觉间,脸色,竟也莫名的开始惨白。
许久,待即将靠近凤栖宫时,凤瑶足下未停,脊背也因疼痛而略微弯曲,王能极是担忧的问:“长公主,可要属下扶您?”
凤瑶勾了勾唇,清冷自嘲的摇摇头,待得片刻,她才幽远缓慢的问:“王能,你说,本宫当日强行将皇上推上皇位,可是当真错了?”
这话一出,身后王能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王能才紧着嗓子道:“属下认为,长公主并无任何过错。当时的情形之下,惠妃独大,又得国舅撑腰,三皇子对惠妃也唯唯诺诺,长公主将皇上推上皇位,不止是安定了大旭上下,更也是,保了皇上性命。”
是吗?
凤瑶暗自自嘲,满心的起伏,并未再言话。
并非是想在王能这里得到言语的宽慰,而是,如今的幼弟越来越叛逆,对她的抵触与不解也越来越多,她姑苏凤瑶虽能在朝臣之中游刃有余,奈何面对自家幼弟,不忍责骂,不忍惩罚,不忍怒着嗓子言话,不忍拿出威仪的逼他行事,是以,才会如此的束手束脚,关系僵化,却又,不知该如何去化解。
因而,矛盾太多,抵触太大,眼见自家幼弟如此排斥她,她满心的坚定,也骤然开始裂了一条缝,竟是,莫名的摇曳开来。
思绪翻腾,凤瑶手指紧紧的抵在心口,缓步往前。
此番满心凌乱,无暇再估计御书房的奏折,又或许是心底太过幽远不平,是以,也破天荒的想要让自己抛开朝事,好生的休息。
待入得凤栖宫时,黄昏已至。
凤瑶差宫奴送来了晚膳,搬来了酒水,而后,便挥退了殿中的所有宫奴,独自坐在圆桌发呆。
偌大的凤栖宫,清净至极,却也孤寂至极。
待得半晌,殿内的光线越发暗淡,桌上的菜肴也越发的凉了时,凤瑶才回神过来,一直抵在心口的指尖微微而挪,开始直接拎着酒坛倒酒,而后,一杯一杯的开始狂饮。
思绪太乱,情绪太躁,是以,便有饮酒之兴。
只奈何,一杯一杯的酒水下肚,心口的绞痛越发剧烈,眼神也略微飘忽不定了,然而神智依旧略微清晰,心底的烦躁之意,不曾被酒水消却半许。
谁说酒可解愁?
分明就是虚话!
烦躁之意越发升腾。
凤瑶直接扔了酒杯,抱着酒坛子便开始狂喝。
瞬时,腹中的火辣旺盛,起伏汹涌,则是不久,不远处的殿门骤然被推开,霎时,冷风灌进,拂了额头。
凤瑶猝不及防的打了冷颤,待得正要下意识的松开酒坛,不料双手还未动作,嘴边的酒坛便顿时被人强行拎走,随即,一道平和幽远的嗓音蓦地扬来,“不过是大盛公主咄咄逼人了些,长公主这便要自暴自弃了?”
平和幽远的嗓音,熟悉至极,但却无常日里的温润谐和,反倒是极为难得的卷着几许复杂与厚重。
凤瑶蓦地回神,略微飘忽的目光努力的朝面前的人影定去,却见那满身素白清雅的颜墨白,不知何时竟已站定在了她面前。
他微微的逆着光,又或许是眼神着实飘忽难定,凤瑶只觉此际的他倒是极为俊朗,整个人着实翩跹如君,只奈何,倒是可惜了这副皮囊,偏偏是个佞臣。
凤瑶勾唇而冷笑,满面冷冽,随即强行坐直身子,冷沉而问:“你来作何?”
颜墨白缓缓将酒坛放在桌上,略微干脆的就着她身旁的矮凳坐了下来。
待得片刻,他似若玩笑,幽幽而道:“来看长公主何等狼狈。”
凤瑶冷哼一声,掌心蓦地拍向桌面,不料手脚竟也有些不听使唤,本打算拍桌子的,奈何抬起的手竟不受控制的跑偏,最后竟拍在了自己的腿上。
她怔了一下,浑身下意识的一僵,未能全数反应过来。
颜墨白则在旁叹息一声,“长公主,你醉了。”
醉了?
凤瑶蓦地回神,飘忽的眼神再度朝他的脸找去,奈何他的脸也起起伏伏,着实不定,她怒气一来,顿时干脆的伸手朝他探去。
他并未动,整个人一动不动的复杂凝她。
凤瑶两手肆意的探寻,待终于努力的捧住他的脸了后,才蓦地用力揪他的脸颊,怒道:“你刻意动作,让本宫眼神定不住你,便说是本宫醉了?摄政王这话,倒是仍是虚话重重,让人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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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共同饮酒
说着,揪在颜墨白脸上的手指越发用力,冷笑一声,“再者,本宫不过是稍稍饮酒,何来狼狈?若略有酒兴便是狼狈的话,那这天下之中饮酒之人,便该是狼狈的了。是以,摄政王也莫高高在上的来讽刺本宫,或是看本宫笑话了。本宫身为大旭长公主,何来自暴自弃!你当真以为,一个小小的司徒凌燕,便能震住本宫了?若非顾及大旭子民,若非顾及本宫幼弟,本宫一腔热血,自是拿得下司徒凌燕的项上人头!那司徒凌燕啊,不过是有大盛撑腰罢了,有你摄政王撑腰罢了,倘若当真摒弃了这两点,她什么都不是。”
这话一落,轻笑一声,酒气上涌,揪在颜墨白脸颊的手指力道也越发的有些失了控制。
颜墨白似是当真被她揪痛了,那极是温润好看的眉宇也皱了起来。
则是片刻,他两手一抬,略微凉薄的手瞬时扣住了凤瑶的手腕,而后稍稍用力,将凤瑶的手从他脸上拉了下来钤。
“微臣长这么大,倒也只有微臣的娘亲揪过微臣的脸,而长公主你,便是第二人。”他漫不经心的道。
凤瑶冷笑一声,“摄政王与大盛公主同流合污,与本宫的仇人情投意合,就凭这点,本宫揪你算是轻的,他日若摄政王过分了,本宫自得判摄政王通敌叛国之罪。早晚一日,本宫也要让你心生惧意,知晓这大旭与本宫,并非好拿捏的。”
“微臣从未想过要拿捏长公主。毕竟,长公主在微臣心底,终归是个异数。”
凤瑶眼皮一抽,飘忽的目光努力的望他,被他扣住的手也下意识的再要动作洽。
他捏紧了她的手腕,叹息一声,平和无波的道:“微臣并非故意在长公主面前晃,而是,长公主的确有些醉了。”
凤瑶瞳孔一缩,两手也下意识的停了挣扎,眼见颜墨白那张脸仍是晃动得有些厉害,她瞳孔发胀,头脑也略微发晕,随即干脆的垂眸下来,兀自沉默。
一时,殿内气氛无声无息,沉寂压抑。
待得片刻,凤瑶才阴沉而道:“摄政王可否放开本宫的手了?”
这话一出,颜墨白扣在她手腕的指尖微微一僵,则是片刻,他便极是自然的松开了她的手。
凤瑶满面清冷,手肘抵于桌面,稍稍撑着自己略微发重的脑袋,随即阴沉而问:“摄政王未能陪在司徒凌燕那里,专程来本宫这凤栖宫作何?”
颜墨白平缓而道:“今日长公主坠湖,微臣一直未来得及问候,是以此际,便专程过来看看长公主。”
是吗?
这回,这厮竟又换了个理由呢。只不过,今日气势坚决的将她赶下画舫,而今又来故作宽慰,这颜墨白啊,究竟将她姑苏凤瑶当做什么了?
思绪至此,揪痛的心底越发起伏。
凤瑶阴沉而道:“今日赶本宫下画舫,便不曾估计本宫身子,而今突然来故作关心,摄政王当真以为,本宫会信?”
说着,嗓音一挑,语气也越发一沉,“说吧,你来究竟是为何事?今日,本宫画舫也下了,该妥协的也妥协了,便是皇上伤了司徒宇文之事,也已解决了,不知,摄政王此番过来,还要为那司徒凌燕争取些什么?”
这话一落,冷笑两声。
颜墨白嗓音并无半许变化,依旧缓慢平和,“微臣与大盛公主,并无关系,是以,此番过来,也并非是要为大盛公主争取些什么。只是,想要看看今日长公主是否安好罢了。”
凤瑶并未将他这话听入耳里,阴森而道:“摄政王也有如此好心,竟会关心本宫?”
颜墨白静静观她,缓道:“今日画舫之事,微臣赶长公主下船,不知,长公主可有恼怒?”
他突然换了话题。
凤瑶头脑晕沉,满面冷冽,“无论本宫是否恼怒,但摄政王赶本宫下得画舫都是事实。只是,还是那话,摄政王要处处护着司徒凌燕,本宫自是管不着,但若摄政王要与司徒凌燕成亲,如此,要么是摄政王卸下大旭的王权,以一介布衣嫁入大盛宫闱,要么,你便于大盛公主断了成亲念头。我大旭之臣,自不会与大盛皇族成亲,你若钟爱司徒凌燕,那便先将大旭权臣的身份卸下!”
冷冽的嗓音,本是威仪重重,奈何酒气上涌,此等凌厉的字眼脱口而出,断续之中,活生生的减却了几许威仪之气。
但待这话一落,颜墨白却突然未再出声。
一时,殿内气氛越发压抑。
凤瑶指尖紧紧的撑着额头,心绪起伏,极为烦躁,待得半晌后,她再度阴沉而道:“本宫言尽于此,摄政王若无它事,便先出去。”
说完,全然不再理会颜墨白,微颤摇晃的手再度朝不远处的酒坛探去,奈何片刻之际,指尖未能接触到酒坛,却再度被颜墨白那凉薄的手彻底劫住。
“这几日,悦儿极想长公主。倘若长公主准许,微臣明日带她来宫中探望长公主。”他突然出声。
凤瑶眼角一挑,着实未料他突然会言道这话。她冷笑一声,“摄政王府中的孩童,还望摄政王自行安抚。这大旭宫闱,不适合她探访,本宫,也无暇关心于她,更也不需她来探望。”
说着,嗓音一挑,“松开!”
颜墨白握在凤瑶手指的手并未松开,反倒是稍稍用力,将凤瑶的指尖拉了下来,只道:“长公主话虽如此,但微臣知晓,长公主并非心狠之人。若是不然,最初悦儿唤你娘亲,长公主便会当场拒绝。”
说着,嗓音也极为难得的稍稍一挑,“微臣此生,也喜安定日子,儿女绕膝,夫妻同乐。只奈何,有时候的世事,太过琐碎无情,并非是微臣想要去淡漠,而是,必得淡漠。此番大盛公主来,微臣向着大盛公主,自也有微臣之意,将大盛公主与长公主分开,虽委屈了长公主,但也好比让长公主一直在大盛公主面前受气为好。”
凤瑶冷笑一声,“冠冕堂皇之话,何必多言。摄政王要与司徒凌燕情投意合,与本宫并无关系。也望摄政王莫要再说什么为了本宫好了,如此虚情假意之言,本宫听着,倒也闹心。”
说着,嗓音一挑,“本宫与摄政王之间,该说的话已是说尽,该威胁提醒的,也已是全数道完。而今倘若摄政王再不松开本宫的手,本宫,自会治你以下犯上之罪。”
这话一落,颜墨白未再言话,那双深沉认真的瞳孔朝她盯了片刻后,终归是松开了凤瑶的手。
凤瑶顿时随手回来,阴沉沉的道:“出去。”
颜墨白静坐不动。
凤瑶瞳孔一缩,面色越发一沉,待得正要转眸朝他望来时,则闻他突然低沉无波的道:“长公主便是如此不喜微臣?”
凤瑶转眸朝他望来,飘忽的目光着实定不到他脸上,凤瑶努力片刻后,便干脆的放弃了,仅是稍稍合了合眼,指尖揉了揉略微发沉的额头,低沉沉的道:“摄政王这话问得倒是牵强。本宫是否喜你,有何关系?”
颜墨白嗓音也极为难得的增了几许幽远,“是了,长公主历来视微臣为佞臣,想来无论如何,都是不喜微臣的。只是,微臣心底有话,仍是想问问长公主。”
凤瑶勾唇冷笑,心底起伏沸腾。
今儿着实不知这颜墨白究竟怎么了,竟突然跑来与她说东说西,竟也是脸厚得紧,无论怎么都赶不走。
凤瑶眉头一蹙,全然不愿与他多言,仅是阴沉而道:“摄政王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说完了,便早些出去。”
这话一落,颜墨白也未耽搁,仅是幽远的嗓音越发的变得厚重,隐约之中,竟还卷着几许紧张,也不知是否是她感觉错了。
“微臣以前便问过长公主了,倘若,微臣并未对长公主不利,也从不曾想过要要长公主性命,而是,仅是问长公主借得一物,也因此物而蒙骗了长公主一些事,并未真正坦白,如此,长公主可否原谅微臣?”他问。
酒气上涌,凤瑶脑仁都有些发痛。待得这话入耳,着实无精神多加思量,仅是冷冽的随口而道:“你欺瞒本宫,本宫自不会放过你。”
“倘若,微臣仅是隐瞒了一些事,但却并未真正伤害长公主,如此,也不可原谅?”他似是有些不死心,平缓幽远的嗓音再度扬来。
凤瑶烦腻不堪,“摄政王既是如此担忧本宫不会原谅你,那你如何不事先与本宫坦白?既是要借什么,与本宫直说便是,本宫也非对摄政王太过歹毒,只要你借,本宫不一定会拒绝。如此,你既是背着本宫行事,不愿告知真相,却还求得本宫原谅,可是过分了些?而本宫,又如何要原谅一个背着本宫行事且两面三刀之人?”
这话一出,颜墨白瞳孔顿时一缩,那张清风儒雅的面容,也逐渐漫出了几许沉重。
凤瑶默了片刻,阴沉而道:“摄政王还不离开?”
颜墨白仍未言话,整个人似是突然沉默了一般,无声无息,透着几许极为难得的沉静。
凤瑶脸色微变,也未再言话,待得半晌,她终归是全数放弃理会颜墨白,仅是稍稍伸手,再度去够那酒坛子,不料刚刚伸手而出,颜墨白则突然拿过了酒坛,温润的嗓音也适时而来,“长公主既是有酒兴,正好,微臣也有酒兴。不若,微臣陪你一道喝,也免得独自饮酒而伤感。”
说完,未待凤瑶反应,他已举着酒坛为凤瑶倒了一杯酒,随即拿过桌上的饭碗,也为自己倒了一碗,待得一切完毕,他稍稍举碗,朝凤瑶缓道:“长公主,请。”
殿内的光线,越发暗淡。沉寂的气氛里,酒香肆意,只是朦朦胧胧的光线里,颜墨白那张俊美的面容,竟似是积攒着复杂与深沉,连带那双漆黑的目光,也透着几分难以言道的认真与厚重。
这回,凤瑶倒是莫名的将他的脸色看清楚了。
只倒是,这颜墨白与司徒凌燕你浓我侬,正该是春风得意才是,而今突然在她这个稍稍醉酒之人面前言道一些有的没得,再露出一副深沉凝重的脸色,如此,他究竟何意?
难不成,与司徒凌燕情投意合,这其中,竟也有伤感之处,甚至伤感得入夜过来还要与她姑苏凤瑶一道饮酒?
思绪翻腾,想得越多,脑袋的疼痛与晕沉感便越发严重。
待得片刻,凤瑶终归是强行按捺住了心神,不敢再多想,仅是略微摇晃的端起了酒杯,朝颜墨白道:“摄政王正该春风得意,便是独自饮酒也该高兴,何来会伤感。”
这话一落,极是干脆的仰头,瞬时,杯酒下肚,凤瑶冷笑了一声。
随即,她将酒杯摇晃的递在了颜墨白面前,“倒酒。”
颜墨白微微一笑,拎着酒坛子为她倒酒,平缓幽远的道:“微臣这人,本该无心无情,只奈何却终归是有心的。是以,既是有心,便也有烦心之事,亦如,长公主不信微臣,抵触微臣,微臣仕途不顺,何来不忧心?”
这话一落,再顺道为自己倒了一碗酒,随即稍稍而举,“长公主,请。”
凤瑶冷笑一声,端着酒杯便一饮而尽,并未言话。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颜墨白也未再出声,只要凤瑶每次摇摇晃晃的将酒杯递在她面前,他便会极是自然的为她倒酒,而后,两人再碰杯一下,兀自而饮。
大抵是,越喝越多,酒气便越发上涌,言行也着实是控制不住了,是以,凤瑶神智略微抽离,两手,竟连酒杯都举不起来了。
“长公主醉了。”这时,颜墨白再度平缓无波的出了声。
凤瑶冷哼一声,满副醉态,眼睛迷离的看不清反向,只是嘴里下意识的默念,“本宫未醉,未醉,颜墨白,倒酒!为本宫倒酒。”
这话一落,察觉颜墨白并无动作,凤瑶浑浑噩噩,顿时伸手去拉他,奈何身子一斜,整个人蓦地稳不住身形,顿时朝他倾斜而去。
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奈何刹那之间,一双手竟突然扣住了她的腰间,她也顺势撞入了一方瘦削凉薄的怀里。
惊愕之下,凤瑶两手一抬,也紧紧抓住了那人的衣物,不料那人竟也被她撞得身形不稳,顿时朝后旁倾去。
瞬时,二人双双不稳,片刻便跌倒在地,霎时,凤瑶只觉得身下凉薄软绵,耳畔上方,也突然扬来了一道轻轻痛哼。
那哼声极近极近,似疼痛至极,又似在倒吸凉气。
凤瑶努力的想要睁眼,奈何酒气上涌,神智抽离,腹中火辣蔓延,心口的绞痛也隐隐约约,最终,昏迷之前,她呢喃自语的道:“心口痛,痛。”
尾音一落,瞬时,头顶扬来一道叹息声,则是刹那,一道叹息幽远的嗓音扬来,“当真是,异数。”
凤瑶甚至抽离,未曾待那人的尾音落下,便已全数昏了过去。
眼前,一片黑暗,无光无影。
沉重迷离之中,不辨方向。
凤瑶麻木黑暗,浑身发凉,足下惊慌焦急的摩挲往前,欲图逃离这种森冷沉寂的黑暗。
只奈何,周遭之处,除了黑暗便是黑暗,无论她如何焦急惊慌的想要逃离,却仍是走不出这片黑漆之地,她心底陡跳,惊慌惊恐之下,腹中莫名的火辣一片,心口,也绞痛难忍。
她抑制不住的蹲了下来,两手死死的抵住心口,疼痛剧烈,奈何不久,黑漆的氛围里,突然有一道暖风直直的朝心口拂来,瞬时,那股暖风似如透过皮肤吹到了心口里一样,心口的疼痛,也逐渐减却。
凤瑶大松了口气,顿觉困意来袭,待得刚要睡去,不料前方骤然明亮,强烈的光线刺得她浑身一紧,却也在这刹那间,有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隐约而来,“长公主,该上朝了。”
熟悉的嗓音,干练刚毅,但凤瑶却熟悉至极。
是王能的嗓音。
瞬时,浑身骤然一沉,神智也陡然而来,刹那之间,凤瑶彻底的醒了过来,待蓦地睁眼,前方近在咫尺的,却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刹那,凤瑶瞳孔猛的一缩,神色不稳,整个人下意识的想要往后,不料那人一手正抵在她胸口,另一只手正揽在她腰间,两人正靠在一起,竟是直挺挺的依偎在地上。
凤瑶瞳孔越发震颤,惊得不轻,两手也顿时朝他猛推,随即急忙朝后挪了老远才停下。
这时,颜墨白已微微睁了眼,那双浓密睫羽下的瞳孔,透着几许似是刚刚睡醒的迷离。
凤瑶冷眼盯他,怒意脱口而出,“你为何在此?”
颜墨白那双朦胧的瞳孔稍稍回神,则是片刻,他抬眸朝凤瑶扫了一眼,随即手脚并用的在地上坐了起来,缓慢而道:“昨夜长公主与微臣饮酒,长公主不记得了?”
饮酒?
瞬时,记忆涌来,层层起伏,奈何便是如此,心口的震颤惊愕之意也全然压制不住。
她满目起伏的凝他,嗓音震颤不平,“既是饮酒,本宫何来与你在地上睡着?且你的手,如何,如何会放在本宫身上?”
说着,冷冽阴沉的道:“本宫昨夜便觉,摄政王突然夜里来访极是怪异,却是未料,摄政王竟也会在本宫饮酒之后,趁人之危!”
颜墨白眉头稍稍一皱。
或许是宿醉未醒,又或是其它之故,他那俊美朗然的脸上,竟微微的有些苍白,那双已然恢复清明的瞳孔,也无端的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疲惫。甚至于,若是细观,也不难发觉他瞳孔中还带着红色血丝,也不知是宿醉之症,还是疲惫之故。
“微臣若当真要对长公主趁人之危,长公主此际,起会衣衫整洁?”仅是片刻,他略微无奈的出了声。
凤瑶瞳孔一缩,垂眸仔细的朝自己身上打量,倒见衣裙着实未有太过凌乱,腰间的玉带,也是尚好。
她眼角蓦地一挑,再度将目光落向了颜墨白。
“昨夜长公主醉酒,身形不稳欲要摔倒。微臣好心搀扶,不料被长公主撞到在地。”仅是片刻,颜墨白再度略微无奈的出了声。
说着,嗓音稍稍一挑,继续道:“微臣腿上有伤,上次被长公主拍了一掌的心口还未全然恢复,再加之饮酒而醉,昏昏沉沉之间,身子也无力。是以,昨夜在被长公主撞到在地后,虽有心扶长公主起身,却是有心无力,再加之长公主言道心口疼,微臣以为长公主定是以前的伤疾发作,便不辞辛劳的为长公主心口输送内力,以图缓解长公主心口疼痛。如此,微臣好心一片,内力用尽,浑身也疲劳不适,望长公主,明察与体恤。”
他似是当真极累,言语之中也透着几许无力与疲倦,再加之满面苍白,似是当真虚弱得紧。
凤瑶冷冽戒备的观他,默了片刻,才阴沉而道:“纵是本宫醉了,摄政王为何不唤王能进来服侍?甚至于,摄政王自己也身上带伤,又为何还要为本宫输送内力?王能便在殿门外,摄政王昨夜,为何不将王能唤入,非得要自行为本宫输送内力,且还要与本宫一道躺在这地上?”
这话一出,颜墨白并未言话。
凤瑶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一沉,“怎么,摄政王无话可说了?又或者,昨夜之事,摄政王本是有意而为?”
“微臣未唤王能进来,的确是有意而为。”
仅是片刻,颜墨白平缓无波的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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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法动情
凤瑶瞳孔一缩,满面阴沉。
这厮竟还敢得意忘形的承认,无疑是胆大包天。
瞬时,思绪翻腾,怒意上涌,凤瑶正要言话,不料颜墨白再度出声道:“长公主心口绞痛,是因当日城墙一跃后出现的病根。王能内力虽好,但却不易把握力道,一旦王能内力稍稍涌得过猛,长公主定心脉震断而亡。如此,微臣岂能唤王能而入,危长公主性命?”
冗长的话语,语气缓慢厚重,隐约之中,却也不难听出其间夹杂的几许认真。
凤瑶极为难得的一怔,瞳孔的震颤起伏之色,也逐渐消却,心底的抵触暴躁之意,也突然间莫名的变了味。
她并未立即言话,沉寂复杂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目光也落向他那双长弯曲着的腿上,脸色也稍稍一变,抵触而道:“摄政王对本宫,有这般好心?甚至不惜带伤为本宫缓解心疾?钤”
颜墨白笑得温润,纵是面色略微苍白,但满身的风雅大气之意却是浑然掩饰不住。
“微臣之言,句句肺腑。”说着,深邃幽缓的目光径直在凤瑶面上肆意凝着,待得片刻,嗓音一挑,继续道:“再者,长公主明明已是有些信了,何来再如此质问微臣?若是不然,长公主的面色与目光,为何要放缓?”
凤瑶瞳孔一缩,“句句肺腑的话,真假如何,自然也有待考究。本宫面色与目光放缓,不一定与摄政王的这番话有关。”
颜墨白眼角微挑,勾唇而笑,“也罢。长公主是否相信,自也是长公主之事,微臣也不能做主什么。只是,而今微臣也在这地上睡了一宿,满身疲倦,长公主可否拉微臣起身,再让微臣入驻一下偏殿,好生休息?”
入驻偏殿?
凤瑶眼角一挑,清冷的目光在他面上扫视,“摄政王何须入驻偏殿,想必伏鬼定在殿外,本宫唤伏鬼送你出宫回府即可。”
这话一落,浑然不顾他的反应,目光也瞬时朝不远处的殿门一挪,正要言话,不料正这时,颜墨白再度出声而道:“微臣帮长公主输了一宿的内力,精力与内力双双耗费。而今,便是长公主再不待见微臣,总该稍稍体恤才是。毕竟,微臣昨夜救长公主是真,此际疲倦劳累也是真,且微臣本是伤势未愈合,此际在满身疲惫的颠簸出府,微臣这身子骨,自也是受不了。”
凤瑶到嘴的话下意识的噎住,清冷的目光幽幽的扫他。
他懒散缓慢的迎上凤瑶的瞳孔,满头高束的墨发虽略微凌乱,但浑身依旧清雅得当。只不过,此番再度细观,却也不难察觉他那苍白面上的疲倦之色越发厚重,便是那双深邃带笑的眼睛,竟也隐约的泛着黑眼圈,甚至还有些发肿。
思绪翻转,心境也开始抑制不住的缓缓转变。
此际这颜墨白,看着倒是着实疲惫劳累得紧,只是即便都成这样了,这人竟还强行提着精神,与她云淡风轻的言话。又该是有何等身后的意志力,才可达到如此波澜不惊的地步,只是,便是言行再怎么完好无缺,但那双疲惫的眼,那张苍白的脸,却独独将他的淡定与从容之意击溃了一半。
越想,心底的冷冽之意便越发的降退了几许。
待得沉默了片刻后,凤瑶才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摄政王要在偏殿休息,本宫自是应允。只不过,待休息完毕后,便早些离去,莫要生事。”
颜墨白微微一笑,“多谢长公主。”
凤瑶神色微动,稍稍将目光从他面上挪开,嗓音也逐渐幽远了几许,“谢便不用了。比起摄政王来,本宫终归是心软的。无论是最初在那青州山上背摄政王下山,还是亲手对摄政王出手施救,甚至回城途中,也不曾赶摄政王下车,便是今日,也对摄政王之求包容采纳。本宫对摄政王,并不狠烈。倘若摄政王稍稍有些良心,有些事,便三思而行,莫要对本宫或是大旭造成困扰便成。倘若摄政王以后仍是执意为难大旭与本宫,执意与本宫撕破脸,本宫,便定会后悔今日如此待你。”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仅是稍稍起身朝他靠近,手臂微微朝他一伸,修长的指尖也稳稳落在他面前。
他并未立即回话,更也不曾立即伸手来够着她的手,那双略显疲惫的瞳孔,突然间越发深邃开来。
待得片刻,他那平缓温润的嗓音也突然卷了几许厚重与复杂,“长公主与微臣也相处这般久了,究竟,觉得微臣是哪类人?是忘恩负义,心狠手辣,还是,冷血无情之人?”
凤瑶眼角一挑,也不准备拐弯抹角,仅是低沉无波的道:“能对孩童收养之人,心性都该不坏才是。但摄政王在本宫眼里,却着实是异数,便是收养了孩童,亮出了善举,本宫也无法真正说你是个好人。本宫与你,的确接触得算是频繁,而今只觉,虽是摄政王不曾做过害人之事,但也不能说暗地里摄政王并未做过。再者,朝中诸事,也大多映射是摄政王所做,摄政王满身嫌疑,本宫略有耳闻,但此际只是未拿到证据罢了。是以,本宫无法评判摄政王为人,至少在此际,无法妄自评判,而摄政王你,也还未能让本宫真正起了杀意。”
说着,嗓音微挑,“也望摄政王好自为之,谨慎言行。还是那话,倘若不愿为大旭效力,自行辞官便是,本宫,定敬重于你干脆潇洒之性,倘若,摄政王要迎娶大盛公子,也自行辞官便是,本宫对你,定也不会干涉什么。”
颜墨白微微一笑,缓道:“如此说来,长公主还是是想微臣辞官呢。”
凤瑶阴沉而道:“摄政王若为贤臣,本宫何有让你辞官之意?”
颜墨白神色微动,疲倦的瞳孔略微漫出几许微光,则是片刻,正要言话,不料嗓音未出,沉寂压抑的气氛里,不远处的屋门,则突然扬来一道刚毅沉寂的嗓音,“皇傅。”
是王能的声音。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下意识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落去。
颜墨白则慢条斯理的噎了后话,眼角一挑,嘴角懒散而勾,满面的兴味慵然。
“早朝将至,长公主久久未至勤政殿,可是出了何事?”随即片刻,许儒亦那温润平和的嗓音也突然扬来,虽嗓音听着无波平缓,但隐约之中,却也夹杂着半许掩饰不住的焦急与担忧。
这话一落,王能刚毅而回,“长公主该是醒了,只是还未出殿。”
“既是醒了,何来不出殿?今日,长公主可是身子不适?”许儒亦再度温润低声的询问。
奈何这话一出,王能并未言话,殿外也莫名的沉寂了下来。
颜墨白将目光从不远处的殿门收回,幽幽的落在凤瑶面上,微挑着嗓子道:“许儒亦倒是对长公主关心得紧。长公主不过是未能及时去上得早朝,他便自个儿寻过来了。如此关心焦急的心思,倒是昭然若揭。只不过,奸商终归是奸商,圆滑不已,纵是看似儒雅,实则却是殷勤叵测。而长公主精明伶俐,那许儒亦的心思,长公主可有察觉?”
凤瑶目光朝他落来,清冷而道:“不过是君臣之意,何来殷勤与叵测?摄政王不对本宫忠心耿耿,便也不喜旁人对本宫忠心耿耿?”
这话一落,伸在颜墨白面前的手指微微一动,正要收回,不料颜墨白突然伸手而来,缓慢随意且又恰到好处的握住了她的手,待得她眼角一挑,瞳孔一缩时,他咧嘴而笑,懒散平缓的道:“长公主既是要拉微臣起来,微臣岂有拒绝之礼。这地面甚凉,有劳长公主将微臣扶起,先坐在软榻才是。”
两手想触,一人温热,一人则凉薄。
凤瑶眉头微蹙,心底也微有起伏,一时之间,察觉颜墨白那只紧紧缠在她手上的指尖极为冰凉,她终归还是按捺住了复杂翻腾的心神,稍稍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踉跄的站了起来,握着凤瑶的手却不曾松开。
凤瑶眸色一沉,也未言话,更也不曾体恤,仅是拉着他便朝不远处的软榻行去。
颜墨白双腿踉跄不已,奈何又如故意一般,张嘴便道:“长公主慢些,微臣腿痛,望长公主稍稍体恤。”
无奈的嗓音,幽幽而起,这嗓音刻意一般放得有些大。
瞬时,不远处的殿门外突然扬来许儒亦愕然的嗓音,“长公主,您可是醒了?可否容微臣进来?”
凤瑶并未言话,仅是转眸朝颜墨白狠瞪一眼,不料他则依旧勾唇而笑,整个人虽疲倦狼狈,但却依旧的温润清雅,给人一种极是赏心悦目之意。
大抵是,长得好看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好看。而这颜墨白这身皮囊,恰恰是极为入眼。
凤瑶默了片刻,朝他阴沉沉的道:“望摄政王收敛一些,安分守己,莫要可以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若是不然,本宫一旦不悦,自也会收回让你入驻偏殿之意,反倒是让伏鬼,强行背你出宫回府。”
颜墨白眼角微微一挑,那双深邃悠然的瞳孔,则突然漫出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复杂,随即,他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问:“长公主此际要让微臣如何安分?难道是要让微臣在许儒亦面前不多言话,将微臣在这凤栖宫中过夜之事莫要抖露半字?”
眼见他态度慵然,神色略显随意与挑衅,凤瑶面色也蓦地沉了半许,“昨夜你留宿凤栖宫之事,本为特殊,也不必对外传言半许,免得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事端。本宫言尽于此,倘若摄政王等会儿胆敢多言,本宫定咎责于你。”
颜墨白瞳孔一缩,低沉幽然的道:“不过是一个许儒亦罢了,长公主如何这般紧张?甚至于,为了不让许儒亦误会什么,长公主竟如此威胁微臣,还要让微臣闭嘴?难不成,那奸商之人,靠着满身的虚意奉迎与殷勤之意,竟当真得了长公主青睐?”
他语气略显复杂,嗓音却仍是挑得有些高。
那外面的许儒亦似是已然听入了耳里,温润平和的嗓音再度自殿门外扬来,“长公主,微臣来见,可否让微臣入内?”
凤瑶脸色越发清冷,目光冷冽的落在颜墨白身上,低沉而道:“并非是为了许儒亦,而是,声名这东西,本宫虽是不计较,但摄政王留宿在凤栖宫一宿,一旦传出去,终归不善。”
这话一落,不再观他的反应,仅是略微干脆的扭头朝不远处的屋门望去,低沉而道:“进来吧。”
瞬时,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推开,一时,那身材极为颀长修条的许儒亦,缓缓的逆光而来。
凤瑶朝他淡扫一眼,而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殿外王能的身上,低沉吩咐,“唤宫奴进来,本宫要即刻梳妆。”
王能恭敬应是,随即便朝殿门外早已等候的宫女们示意一眼,瞬时,宫奴们浑身微紧,当即端着手中的洗漱之物全数涌入屋来。
一时,凌乱的脚步声肆意而起,纷繁嘈杂。
凤瑶并未耽搁,转身便在一旁的妆台坐定,待得宫奴们朝她围拢后,她稍稍转眸朝那立在殿中的许儒亦低沉而道:“皇傅此番过来,仅是来唤本宫上朝的?”
她语气平缓威仪,并未带太多情绪。
奈何这话一落,那坐在软榻的颜墨白则轻笑一声,懒散而道:“要行殷勤之事,自是事无巨细的都可前来禀报,或是来长公主面前晃荡一圈。长公主本是精明,岂是连这都不知?”
懒散随意的嗓音,微微卷着几许调侃。
凤瑶转眸朝颜墨白一望,则见他满面苍白,疲惫依旧,奈何那面上强撑而来的戏谑之意则显得莫名的突兀与明显,着实与他满身的疲态格格不入。
“微臣此番过来,仅是见长公主迟迟未来勤政殿,加之朝中大臣不安催促,是以,微臣便亲自过来探望长公主了。毕竟,除了昨日宿醉,长公主历来不曾缺席过早朝,今日突然未来,微臣担忧长公主昨日坠湖受寒,是以便亲自过来探望了。”
许儒亦这话,恭敬缓慢,也解释得极为详细。
待得这话一落,他则将目光朝颜墨白落来,微挑着嗓子道:“只是,微臣此番过来,是因过来探望长公主,而摄政王你,又如何在这凤栖宫?”
说完,平和无波的目光,也不深不浅的将颜墨白满身素袍的褶皱以及他那微微凌乱的墨发纷纷扫视了几遍。
待得片刻后,他才不动声色的垂眸下来,那极是俊朗的眉宇,也稍稍的皱了起来。
颜墨白懒散无波的道:“既是要来献殷勤,又何来拐弯抹角,不敢之言?你许儒亦也算是这京中的风云之人,怎突然间竟连真话都极是忌讳,不敢直白言道了?”
“微臣所言句句微真,摄政王还想让微臣言道什么?”许儒亦嗓音微沉,直白而问。
颜墨白深邃的瞳孔懒散朝他打量,唇瓣勾了勾,却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他才咧嘴而笑,从容无波的道:“你虽在京中的商场叱咤风云,但朝堂终归不是商场,若再用那套圆滑之性,定是行不通。再者,有些人或事,不该觊觎便莫要觊觎,无资格去接近便要知难而退。若是不然,这心太大了,念想得太高了,到时候失望的坠落下来,定也容易粉身碎骨呢。”
“摄政王许是多虑了。微臣历来行得正坐得端,言行皆对得上自己良心。倘若,微臣着实念想某些人或事,也是在光明正大的争取罢了,若是微臣都无这资格,谁人有这资格,难不成,是只有摄政王你,才有这资格?”
颜墨白眼角一挑,那双深邃疲惫的瞳孔内略有微光滑过。
却也正这时,许儒亦嗓音一挑,继续道:“待人是需用真心,这点,微臣比摄政王清楚,更也能够做到。是以,有些事,不劳摄政王提醒,而摄政王你,自身都已风月不清,还是先将你自己的事解决为好。”
这话一落,许儒亦微微垂眸,满面平静,不再朝颜墨白落去一眼。
颜墨白深邃的目光不深不浅的在他面上扫视,待得片刻,轻笑出声,“本王,也不过是随意提醒罢了,你不愿听,便不听也罢。只是,有些人着实特殊,对其行事之前,自得三思而量,免得到时候落得一场空,风月寂寥,便独自伤身。”
说完,苍白的面容也略带几许兴致缺缺,随即转眸朝正于梳妆的凤瑶望来,从容无波的道:“昨夜劳累一夜,此际倒是着实无精神,是以,长公主,微臣便先去隔壁的偏殿歇息了。”
凤瑶满身清冷,并未言话。
颜墨白微微而笑,待兀自候了片刻后,眼见凤瑶仍是不言,他倒也自然而然的放弃了,仅是目光朝不远处的殿门外一落,淡然出声,“伏鬼。”
这话一落,伏鬼瞬时从殿门外踏步而入。
“扶本王去偏殿歇息。”待得伏鬼靠近,颜墨白再懒散随意的言道一句,待得尾音一落,伏鬼便已细致的扶起了她,缓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整个过程,谁人都不再言道半句,待得颜墨白被伏鬼扶着彻底出得殿门后,许儒亦才稍稍回神过来,眉头微蹙,那双温润平和的瞳孔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复杂,随即,他目光朝凤瑶落来,薄唇一启,平和恭敬的问:“长公主今日,是要让摄政王入驻这凤栖宫的偏殿?”
凤瑶眼角微挑,透过铜镜朝许儒亦打量一眼,慢条斯理的道:“皇傅认为不可?”
许儒亦垂眸下来,平缓而道:“摄政王身份特殊,便是累了困了,稍稍在宫中休息半日,也并无不可。只是,宫中偌大,空置的寝殿也极多,长公主何来让摄政王入驻凤栖宫偏殿?如此一来,不明事实之人,许是会误会长公主与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更也容易有损长公主清誉。”
他嗓音极为认真,劝慰与担忧之意,也是略微明显。
他是在真的担忧她,这点,凤瑶能体会得到。
奈何,正是因为能体会甚至了然到这点,心底却并非好受。
凤瑶瞳孔稍稍一缩,并未立即言话,思绪微微翻腾起伏,一时之间,心底也逐渐复杂了半许。
许儒亦对她如何,她自是清楚。
亦如那颜墨白所说,她姑苏凤瑶历来精明敏感,又如何不知某些稍稍厚重的关心与担忧之情。
寻常不愿多想多虑,是因自己能够全然把持得住,是以不必要太过将许儒亦的关心放于心上与在意,但如今闻得许儒亦与颜墨白那番含沙射影的对话,才突然发觉,有些事,不是你不在意不过问不拆穿便行了,而是正是因为这种默认与不推拒的做法,才最容易误人伤人。
而在这大旭之中,除了三位阁臣之外,便数许儒亦最是得力,她习惯了他的忠恳与得力,习惯了他的温润与从容,但却独独未能习惯他那略微超出君臣关系的担忧与关切。
她姑苏凤瑶啊,早已是满身狼藉,血仇覆盖。满心千疮百孔的她,也早已腾不出位置来念想男女之意了。
是以,被司徒夙伤害得太深,加之血仇满腹,而今的她,对别人是动不了情的,也不能动情。
情字误人,而今她一直谨记于心。却是不料,一味的沉默与不抗拒,也是会误人伤人,且如今的她,最是不愿伤害的,也正是这许儒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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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得觊觎
思绪翻转,一时,面色也深沉了几许。
待得片刻,凤瑶才嗓音微挑,漫不经心的道:“不过是让他在偏殿稍作休息罢了,并非长住,亦如皇傅你,不也是在偏殿住过一夜?”
这话一落,目光沉寂无波的朝铜镜中的许儒亦打量,则见他面色微变,瞳孔之中,也突然漫出了半许措手不及的怔愣。
凤瑶神色不变,静静于铜镜中观他,随即唇瓣一启,嗓音也突然变得缓慢与幽远,“本宫如今,早被京都之人传为了凶神恶煞的夜叉,声名也与颜墨白交缠不清,便是颜墨白入驻偏殿之事再度被传出,本宫声名本是狼藉,又何来再惧多添这一笔。有些事,本以为皇傅也能看透,只是,皇傅终归不是本宫,终归无法将本宫真正看透。不瞒皇傅,本宫这人啊,此生之中除了强大大旭,护好幼帝,报得血仇之外,便再无他求了。”
说完,目光依旧透过铜镜,意料之中的,见得许儒亦那俊美朗然的面上突然滑过了几许复杂与失落撄。
却也仅是片刻,他神色微动,面上的所有表情也瞬时被他收敛。
他也似是知晓凤瑶在观他,那双深黑温润的瞳孔,竟微微而挪,恰到好处的朝铜镜盯来,瞬时迎上了凤瑶清冷幽远的眼偿。
瞬时,四目相对。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许儒亦则满面温润,平缓而道:“长公主心系大旭,心系皇上,心系仇恨,并无不妥。只是,除了仇恨之外,长公主终归是寻常之人,有血有肉,是以,有些东西,长公主也可再去尝试,亦如,情义这二字。”
他嗓音平缓温和至极,隐约之中,也不难听出其间夹杂的半缕复杂与探究。
凤瑶眼角微挑,清冷而道:“情义?皇傅该是知晓,本宫早被情义这二字伤得遍体鳞伤。如今这情义二字,本宫断然不会去碰。”
“世上之人皆是不同。长公主又何必因为往事或是旧人而排斥情义,再者”
凤瑶瞳孔微缩,未待他后话道出,便已清冷无波的出了声,“许儒亦。”
这话一出,许儒亦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微诧的朝她望着。
凤瑶神色幽远,满目深沉,待朝许儒亦扫了一眼后,才逐渐将目光挪开,而后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幽远低沉的道:“除了大旭的三位阁臣,你许儒亦,是满朝之中最让本宫放心之人。本宫与你,君臣之别,也只想保持君臣之义。”
说着,嗓音微挑,“本宫这话,你可明白?”
这话一出,许儒亦极为难得的未及时言话。
一时,殿中气氛也突然沉寂下来,无声无息之中,压抑得令人头皮发麻。
大抵是察觉到了凤瑶情绪的不对,为她梳妆描眉的宫奴也战战兢兢,分毫不敢懈怠,个个脸色皆微微有些紧张与发白。
而待得半晌后,凤瑶发鬓已成,珠花精致,待得正要起身入得屏风换上凤袍时,不料突然之间,一直稳立原地的许儒亦终归是缓慢幽远的出了声,“长公主这话,微臣自是明白。只是,长公主如今虽是不信情义二字,但也非真正的情义二字不存在。”
凤瑶眉头微蹙,转眸清冷的观他。
他则微微而笑,温润卓绝,随即唇瓣一启,略微认真的道:“微臣一直都信,真正的情义,乃比金坚。长公主而今能排斥情义,不过是因不曾真正经历罢了。”
凤瑶嗓音一沉,“本宫不曾经历,难道皇傅经历过?”
许儒亦神色微动,目光幽远,则是片刻,他略微认真的朝凤瑶摇摇头,“并非真正经历,但微臣,一直相信着罢了。”
温润平缓的嗓音,夹杂着几许幽远。
凤瑶垂眸下来,心生起伏,倒是未料到,这许儒亦,也是个真正的感性之人。
心底积攒的冷漠之言,终归还是全数压下了。这许儒亦是聪明人,此际都不曾表露什么,想必后来,自也不会太过越距。待得日后时机成熟,她再为他赐一门婚事,光耀他许家门楣,那时候,她便是不曾当真拒绝,这许儒亦,也该是知晓她的心意的。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面色也逐渐幽远厚重了半许。
凤瑶兀自默了片刻,才按捺心神的道:“皇傅虽信情义二字,但不要寄托错了人便成。有些人,注定茕茕孑立,不得善终,是以,情义对那些人来说,无疑是沾不得的。”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也无心再观许儒亦面色,仅是兀自起身,缓步朝不远处的屏风而去。
整个过程,凤瑶一言不发。
屏风外的许儒亦不曾离去,仅是静静立在原地,满目幽远。
不多时,待得凤袍加身,凤瑶才从屏风内绕出,目光朝许儒亦一扫,话锋一转,“时辰不早了,先去勤政殿。”
许儒亦已是收敛住了神情,满目平和恭敬的朝她点头。
凤瑶神色微动,凝他两眼,也不再多言,仅是被宫奴簇拥着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奈何,待刚出得殿门并路过偏殿外的廊檐时,不料那偏殿的雕窗处,颜墨白正立于雕窗旁,整个人正儒雅不浅的朝她勾唇而笑。
瞬时,他那张俊美带笑的脸庞入眼,凤瑶顿时一怔,心底深处,也骤然猝不及防的翻起波澜。
当真是阴魂不散。
足下的步子,下意识而停。凤瑶冷目扫他,“摄政王不是要休息?而今立在窗边作何?”
他答得温润,“立在窗边,自然是在等长公主。”
说着,嗓音微微一挑,柔和无波的道:“微臣身子不适,虽无法随长公主一道去上早朝,而今立在这里,也不过是要目送长公主离去,以表恭敬。”
是吗?
这话入耳,无疑是鬼话连篇,凤瑶着实不信。
瞬时,凤瑶眼角一挑,目光将他那疲倦发肿的眼睛扫了一眼,嗓音也跟着沉了半许,“目送倒是不必了。摄政王虽身残志坚,但还是好生休息为好,免得大盛公主见了,定得心忧了。”
这话一落,无心再与他多言,也无心顾及他的反应,仅是极为清冷淡漠的踏步往前。
身后的宫奴,也再度簇拥而上,然而凌乱纷繁的脚步声里,颜墨白那悠然温润的嗓音再度扬来,“有劳长公主体恤了。只是,微臣仅是腿脚有伤罢了,还不曾衬得身残志坚这二字。”
懒散缓慢的嗓音入耳,凤瑶眉头一蹙,心底也漫出半许鄙夷,但却不曾理会,仍旧缓步往前。
颜墨白那温润的目光静静落在凤瑶身后,待得凤瑶稍稍走远后,他瞳孔才逐渐沉下,那俊逸清雅的面容上,也逐渐漫出了几许不曾掩饰的深沉与厚重,而后,眼见许儒亦也要路过窗前,他长手一伸,稍稍阻了许儒亦去路。
瞬时,许儒亦足下一停,淡漠平静的观他,“摄政王何意?”
颜墨白慢悠悠的缩回手来,整个人静立窗边,满目深幽沉寂,浑身上下,也无端的透出了几许厚重与沉稳。
“长公主精明大气,性子偶尔泼辣,但却行事干脆干练。这般人物,注定风华傲世,并非,寻常之人所能降服与觊觎。”待得片刻,颜墨白缓慢幽远的出了声。
说着,深邃沉寂的目光迎上了许儒亦的眼,“是以,一味的殷勤或是讨好,绝非是长公主喜欢的法子。”
许儒亦目光分毫不避,整个人也淡定平静,“摄政王许是误会了。”
颜墨白眼角微挑。
许儒亦逐渐将目光挪开,低沉而道:“微臣对长公主,并非殷勤与讨好,而是真正的关心与辅佐。微臣此人,虽以前为商,但如今为臣,却是忠心耿耿。微臣不求长公主能对微臣另眼相待,但只要长公主亲信微臣便已足矣。是以,便是靠不近长公主,却也能得长公主亲近与赏识,这般一来,总也是比某些人在外着急却又不得长公主待见要好。”
说着,嗓音一挑,“上朝在即,微臣便不与摄政王多言了。倘若摄政王还有何劝告之言,不若,另找时辰与微臣闲聊。再者,这凤栖宫偏殿内的被褥,也不知宫奴是否换过新的了,毕竟,微臣前夜也在此过夜,若是摄政王介意用微臣用过的被褥的话,便差宫奴将偏殿内的被褥全数换却吧。”
颜墨白眼角越发的挑得厉害,那双深邃厚重的瞳孔之中,也骤然漫出了几许复杂。
“如此说来,你是未曾将本王方才之言听入耳里了?”他也无半许的恼怒,仅是沉寂幽远的问。
许儒亦垂眸下来,低声而道:“摄政王之言,微臣自是听入了耳里。只是微臣这人,心不大,只要自己在意之人过得好便成。再者,摄政王许是不知,长公主方才说,除了这大旭的三位阁臣之外,微臣,是她最为信任之人。就凭这话,无论长公主对微臣如何,微臣,定然竭尽全力的辅佐好长公主。而摄政王你,疑点重重,风月不浅,自身都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又何求长公主对你另眼相待。”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也不再观颜墨白反应,踏步便朝前行。
颜墨白勾唇而笑,目光幽幽的落在许儒亦脊背,“不过是一名臣子罢了,即便再怎么衷心与殷勤,也不过是臣,呵。你帮不了她什么,更也不得与她并肩而立。她想要的,她想做的,你都给不了。是人,便该心有分寸,知难而退,免得到时候那层纸破了,尴尬而起,你连忠臣都当不了了。”
“微臣之事,不劳摄政王费心提醒。摄政王还是讨好大盛公主为好。毕竟,摄政王与大盛公主情投意合,而那大盛公主,可非摄政王宅院里那些主动送上门的姬妾,可随意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摄政王既是沾染上了大盛公主,那边好生相待,长公主这里,微臣守着便好,也不劳摄政王虚情假意的费心。毕竟,长公主也精明聪慧,想来对摄政王你,自也是防备至极的。”
许儒亦头也不回,平静出声。
颜墨白薄唇带笑,幽幽的朝他的脊背望着,深邃的瞳孔之中,微光盈盈,却并未出声。
待得许儒亦走远,伏鬼才从一旁缓步至窗边,目光在颜墨白面上一扫,刚毅低沉的道:“王爷,可要属下差人刺杀许儒亦?”
颜墨白轻笑一声,目光微微朝伏鬼落来,“不急。他要当忠臣,便让他好生当。不过是狐兔之辈,虽有些小聪明,但却,成不了大事。”
伏鬼眉头微蹙,“王爷心思通透,只要作何决定,属下自违令侍从。只是,王爷对长公主,明明特殊,又为何要突然招惹大盛公主?”
颜墨白眼角微挑,面上笑容幽远,并未言话。
待得半晌,他才稍稍收敛住了面上的笑容,幽远无波的道:“正是因为特殊,因为异数,才不容易下得狠手,才要另辟蹊径的达到目的。”
说着,目光越发幽远,语气则越发的清淡凉薄,“伏鬼,你说本王如今,可是突然温和与感性了些?”
伏鬼微怔,未言。
颜墨白继续道:“有些人,明明无情,偏生遇见了某些劫数,便是下不了手了。而今,本王倒是越来越信那道行山上老头儿的预言了呢。劫数便是劫数,逃不过的,只可惜,本王却不喜这劫数,想要冲脱而出。若是不然,这无温凉薄的心底,便是稍有软肋了呢。”
伏鬼眉头一蹙,煞气刚毅的道:“国师之言,虽不可全然可信,但长公主几番救得王爷性命,对王爷也几番手下留情,属下以为,长公主并非心狠冷血之人,倘若王爷能对长公主挑明一切,许是,长公主会理解。”
颜墨白微微一笑,疲倦的瞳孔深邃之际,无端之中,却又给人一种莫名的慎人与威胁。
他并未立即言话。
伏鬼眉头极为难得的皱得更甚,目光也静静落在颜墨白面上,未再主动出声。
一时,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无声无息,凉薄尽显。
待得半晌,颜墨白眼角微挑,那双深邃的瞳孔也逐渐漫出了几许厚重与戏谑,随即薄唇一启,再度幽远无波的道:“正因她出手相救,良善无欺,才更不可与她挑明一切,免得牵连于人。本王这辈子啊,除了你,倒也只有她能对本王出手相救。只不过,细细一想,这又如何,既是立志要生杀予夺,便不该对人留情。只是,本王不可对她留情,其余之人,也休想染指。”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伏鬼反应,嗓音一挑,话锋也蓦地一转,“吩咐宫奴过来,将偏殿榻上的被褥全数换却。”
伏鬼蓦地回神,满目复杂的朝颜墨白扫了一眼,随即按捺心神的恭敬点头。
天色,虽不若昨日那般阴沉,但也并非艳阳高照,仅是阴天之中,干燥而又明亮,倒也给人一种极为难得的凉爽之感。
今日早朝,群臣皆至,但言道之事却不多。只是许儒亦倒恭然禀报,只道科举之试已然落幕,试卷的评判与打分也正在进行,预计今日之内,科举前三甲便可出炉。
凤瑶端坐在高位,目光朝许儒亦细细打量,威仪而道:“如此甚好,待得成绩出炉,便急速放榜。另外,后面几日,皇傅尽可安排前三甲入得勤政殿当场参与殿试。”
许儒亦恭敬称是,言行平和有礼。
凤瑶瞳孔漫出几许释然,而后待得群臣皆无朝事要奏,便也不再耽搁,极是干脆的示意身旁的宦官宣布退朝,随即便稍稍起身,缓步威仪的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待出得殿门,凉风迎面而来,沁人心脾之中,神智也越发清明。
正这时,国舅那陈杂傲然的嗓音从身后扬来,“长公主留步。”
凤瑶瞳孔微缩,下意识驻足。
仅是片刻,那大腹便便的国师绕至了她前方站定,极是干脆直白的道:“不知,这几日惠妃如何了?惠妃与微臣,乃血浓于水的兄妹,自打惠妃入宫后,一直以来,便会每隔一两日与微臣联系,说说家常。但如今,惠妃已有好几日不曾与微臣联系了,不知,惠妃最近,可是出了何事?”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无波的道:“惠妃近日吃斋念佛,自是尚好。国舅不必忧心。”
“若是如此,长公主可否准微臣去探望惠妃一眼,毕竟,苏儿如今与陈郡慰的长子定了亲,而惠妃历来喜爱苏儿,是以,微臣想亲自去与惠妃说说此事。”
凤瑶面色不变,漫不经心的道:“此事,本宫早已差人告知惠妃,不劳国舅亲自跑一趟了。再者,前些日子惠妃寝殿失火的凶手再度在宫中现身,而后宫中戒备森严,处处设防,也望这段日子,国舅便莫要去后宫添乱了,待得那凶手落网,宫中大平之后,国舅再入宫探望惠妃,也是尚可。”
这话一落,眼见国舅眉头一蹙,又要言话,凤瑶嗓音突然一沉,“此事到此为止。多说无益。”
说完,也不待国师反应,径直踏步往前。
身后,终归不曾再度扬来国舅的嗓音,但不用回头观望,也知国舅此际的面容定恼怒一片,对她姑苏凤瑶,定也恨得咬牙切齿。
也是了,她姑苏凤瑶早早便掐断了王苏与自家幼帝的青梅竹马之情,这国舅,又如何能真正甘心。不用多想,也知这国舅定想让惠妃想办法让王苏与幼帝见面,从而,再通过幼帝出面,废了王苏与陈乾的亲事。
只奈何,知奈何那惠妃,死了啊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底深处的复杂与起伏之意,也越发的深了几许。
待得半晌,凤瑶稍稍驻足,遣散了身后所有的宫奴,仅是唯独留下王能一人,深邃的目光也略微干脆的朝他望来,随即低沉而道:“差精卫暗中在民间查访,看看有无与惠妃面容相似之人。若有,便迅速暗中的带入宫来。”
说着,嗓音一挑,“此事,不得对外宣扬半许,务必秘密行事。”
王能微微一怔,转瞬便也了然过来,随即恭敬的朝凤瑶点了点头。
凤瑶清冷无波的朝他扫了一眼,不再多言,径直踏步朝御书房的方向而去。
因着昨日不曾早朝,也不曾批阅奏折,是以,再加上今日一早送来的奏折,那御书房案桌上的奏折,已是堆积如山。
入得御书房后,凤瑶便不再耽搁,当即开始埋头批阅奏折,不料,奏折还未批完,不远处的殿门,却突然传来打斗之声。
短兵相接的声音,尤为的突兀刺耳,其间,还伴随宫女胆小惊愕的呼声。
“这小子倒是厉害得紧,皇姐,攻他下面,下面。”
兴味重重的嗓音,却犹如地痞之流。
然而这声音,却是那司徒宇文的无疑。
昨个儿还被砸破了脑袋,血流满面,而今倒好,伤口还未好便又在这宫中嘚瑟,看来昨日是还未被砸痛,是以才如此不长记性的在她御书房门口肆意叫嚣。
凤瑶瞳孔一缩,修长的指骨松了墨笔,随即,待稍稍理了理衣裙上的褶皱后,便开始起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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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突然袭击
脚步越发的靠近那道朱红高硕的殿门,那门外的打斗声,便越发的清晰入耳。
仅是片刻,待修长的指尖微微推开殿门后,一时,殿外明亮的光线落来,凉风袭面,而那前方不远,则正有二人打斗。
那二人,一人紫裙飞舞,一人黑袍缠身,二人皆手法凌厉,打斗激烈,只是相比之下,那黑袍男子则处处避让,并未下得狠手,而那紫裙飞舞的女子,则招招狠毒,冷冽异常,杀气尽显。
瞬时,凤瑶眉头微蹙,面色,清冷至极。
这时,那正立在一旁兴味观望打斗的司徒宇文顿时僵了面上的笑容,随即略微心虚的朝凤瑶扫了一眼,而后便扭头朝打斗中的司徒凌燕唤道:“皇姐,长公主开门了。撄”
这话一落,那紫裙飞舞的女子顿时腾空而起,速速退出两米之距,那满身黑袍的王能,也骤然停歇打斗,待站稳身形后,便朝凤瑶干练恭敬的弯身一拜,“长公主。”
凤瑶满面清冷,淡漠无温的目光径直朝司徒凌燕落去,还未言话,司徒凌燕则冷嘲出声,“你身边这看门狗倒是忠心得紧,只奈何,则是太过死板愚忠,招人厌恶!本公主好生前来探望于你,不料这条狗倒是死守门外,分毫不让本公主进来,如此,这便是你大旭待客的规矩?偿“
凤瑶眼角微挑,低沉而道:“便是看门之人,也只为正常之人开门,何来为癫狂乱咬之徒开门?”
司徒凌燕瞳孔一缩,“找死?”
这话陡落,袖袍中的手当即要蠢蠢欲动,这时,那司徒宇文急忙小跑上前,顺势抱住司徒凌燕的手臂便讨好道:“皇姐此番过来本是要见长公主,而今长公主出来了,皇姐便先入殿与长公主聊聊也是尚可。”
司徒凌燕一把抽开手臂,冷冽而道:“你好歹也是大盛皇族,何来对大旭之人如此维护?”
劈头盖脸的质问瞬时而来,司徒宇文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
大抵是着实有些吓着了,脑门的伤口似也隐约发痛,他开始身上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随即小心翼翼的道:“大皇兄交代了的,此番来得这大旭,务必要”
“你大皇兄被此女蛊惑,迷糊犯晕,难道你也要重蹈覆辙?这姑苏凤瑶,岂是我大盛之人真正沾得的?”
司徒凌燕嗓音冷冽厚重,略显尖锐。
司徒宇文再度怔了怔,满面畏惧,随即抬头朝司徒凌燕讨好一笑,不敢再言。
整个过程,凤瑶冷眼旁观,清冷的面色依旧如常。
待得片刻,她才淡漠出声,“六皇子不过是随意为本宫说句话罢了,大公主何来如此动怒。再者,大公主放心,本宫这人行事,也历来是有原则,大盛皇族之人,本宫,自也不会主动沾染,而本宫与贵国太子之间的事,也不过是旧事罢了,而今本宫早已遗忘,也望大公主与六皇子,皆莫要再在本宫面前提及大盛太子之事,免得,本宫倒是无所谓,而你们姐弟因此失和便是不妥了。”
冗长淡漠的嗓音,无波无澜,隐约之中,也透着几许幽远与云淡风轻之意。
又或许是她着实表现得太过平静,是以,待得这话一出,司徒凌燕与司徒宇文双双变了脸色。
“呵,好一个已是旧事,早已遗忘!”仅是片刻,司徒凌燕冷笑一声,这话一落,当即踏步朝殿门而来。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的朝旁踏步,稍稍让开位置。
司徒凌燕瞬时入殿,径直朝不远处的软榻一坐,“今儿本公主来,的确是有事要与你商量。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但旧事终归是影响了旁人,是以,解铃还须系铃人,而今你姑苏凤瑶,倒也有这个责任来解决。”
凤瑶眼角微挑,目光清冷的望着司徒凌燕那盛气凌人的模样,心底则微微的漫出冷笑。
所谓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必多想,也知是她与司徒夙的往事,想必今日这司徒凌燕的来意,或多或少也是因那司徒夙而来。
只不过,也难得这司徒凌燕如此的厚脸皮呢,那司徒夙率军杀她姑苏凤瑶的父皇与兄长,更还领兵破城而来,如此深仇大恨交织之下,那司徒夙忘不了旧情,这司徒凌燕竟还找她姑苏凤瑶算账。
这世上啊,岂能有如此厚脸冷狠之徒,又或者,谁强谁有理,盛气凌人之下,即便是无理了,也得硬逼着别人承认她有理?
思绪翻腾,冷冽讽然之意也在心底逐渐蔓延。
正这时,司徒宇文也钻入了殿门,朝凤瑶讨好笑笑,随即便已小跑过去坐定在了司徒凌燕的身边。
凤瑶回神,目光朝殿外的王能淡然吩咐,“上茶。”
短促的二字一落,凤瑶也不再耽搁,转身而来,最后坐定在了不远处的软椅上。
“大公主今日气势汹汹而来,究竟,所为何事?”仅是片刻,凤瑶嗓音平缓清冷,开门见山的问。
司徒凌燕满目冷冽,阴沉而道:“你自诩聪明,本公主此番来意,你会不知?”
凤瑶平缓无温的道:“的确不知。”
司徒凌燕眉头一蹙,瞳孔之中越发的起伏翻腾,待得片刻,她便已收敛住了满目的起伏,红唇一启,阴沉冷冽的出声道:“本公主此番来这大旭,虽明着是要发松,声称游山玩水,但真正来意,其一是为了本宫的大皇弟,其二,自是为了大旭进贡之事。”
凤瑶神色微动。
这司徒凌燕为了司徒夙而来,她姑苏凤瑶倒是并不诧异,但若说为了大旭进贡之事而来,她倒是并未料到。
毕竟,而今大旭与大盛大战过后才一月有余,进贡之事也该年纪上交才是,如何竟才过了这么短短一月,便要让大旭进贡了?
思绪至此,凤瑶神色幽沉,并未言话。
正这时,司徒凌燕扫她两眼,继续阴沉沉的道:“你与本公主大皇弟之前如何的恩爱,但如今,我大皇弟对你倒是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如此后遗之症,你可是该出面解决解决?”
凤瑶淡道:“贵国太子对本宫念念不忘,也不过是他自己之事罢了。本宫这局外之人,如何解决?”
这话一落,清冷沉寂的目光,径直落在了司徒凌燕那张略微英气的脸上。
司徒凌燕瞳孔微缩,“你自然能解决。只要你让本公主皇弟彻底死心,他自然能对你彻底放弃。”
说着,嗓音一挑,“至于让本公主皇弟死心的办法,本宫此番,也早已为你想好。这方法,略微有三。其一,你主动入我大盛,当面对本公主皇弟绝情;其二,你自毁容貌,鄙夷丑陋;其三”
话刚到这儿,她嗓音突然顿住。
凤瑶神色微沉,清冷观她。
她则冷笑一声,红唇一启,继续道:“其三,你主动在你这大旭之中择上一人,下嫁。”
是吗?
凤瑶眼角一挑,心底的冷讽之意,也越发的起伏。
不得不说,这司徒凌燕倒是操心,竟已将方法都已想好,只不过,这三种法子,皆非她姑苏凤瑶所喜,如此,她岂能照做?
再者,那司徒夙对她念念不忘,有何不好?她就是要让那司徒夙对她心有爱意,却又隔着深仇大恨不可逾越,她就是要让他相思成疾,痛苦一世,是以,她姑苏凤瑶,又如何愿意亲手掐断司徒夙对她的念念不忘,让他重新振作,威仪天下?
那等不仁不义,冷血无情之人啊,她怎能让他威仪天下,又怎能让他,真正过得舒坦?
思绪至此,面上的冷讽之意也越发浓烈。
正这时,司徒宇文眉头微蹙,小心翼翼的道:“大皇姐,这三种方法着实是有些不妥,倘若大皇兄知晓了的话,定是”
话刚到这儿,眼见司徒凌燕那冷冽的瞳孔瞪来。
司徒宇文目光一颤,当即噎了后话,不敢再言。
一时,殿内气氛彻底的沉寂下来,无声无息,压抑厚重。
凤瑶并未言话,清冷淡漠的目光朝司徒凌燕扫视。
则是片刻,司徒凌燕阴沉而道:“本公主说的这三种法子,你选那种?”
她嗓音极为威仪强势,英气与一股股威胁之意也浑然不曾掩饰半许。
凤瑶稍稍将目光从她面上挪开,随即唇瓣一启,终归是漫不经心的出声道:“大公主的这三种法子,无疑是咄咄逼人了些。本宫对贵国太子,早已无情无感,是以,贵国太子而今如何,自也与本宫毫不相干。”
这话刚落,司徒凌燕嗓音一挑,阴沉狠烈的道:“如此说来,你是要拒绝本公主之意了?”
凤瑶淡道:“太过咄咄逼人之举,本宫何来不拒绝。大公主若当真要让贵国太子对本宫死心,自也可去好生劝慰于他,如今跑来责怪本宫,甚至让本宫配合,无疑是有些欺人了些。”
司徒凌燕眸色越发冷冽,并未立即言话。
正这时,王能已亲自领着宫奴端茶而入,待茶水放置完毕,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你小小年纪,性子倒是倔强冷硬得紧。只不过,你拒绝也无用。本公主定下之事,从未有过改变,倘若你不遵从本公主之意行事,你这大旭,自也岌岌可危。”仅是片刻,司徒凌燕那威胁重重嗓音再度扬出。
待得这话一落,凤瑶则勾唇轻笑一声。
“大公主盛气凌人,咄咄逼迫,这番气势,倒是威仪得紧。只不过,大公主或许是常年沙场,不懂真正的人情世故了,是以连言道出的话,都显得与小儿无疑,太过天真了。本宫与贵国太子相识,是在深山之中,本宫救他性命,为他疗伤,虽相处不久,但也情义两合,而今贵国太子背叛本宫,杀我父兄,此等血海深仇之下,贵国太子虽对本宫念念不忘,但更多的,该是愧疚!亦如当日他率军攻城之际,城楼之下,他震惊于本宫身份。是以,想来贵国太子也是血肉性情之人,若说他对本宫是念念不忘,还不如说他对本宫是愧疚,又或许,若他早知本宫身份,许是就不会攻我大旭之城。”
说着,嗓音一沉,继续道:“大公主护弟心切,本宫自也体恤。只不过,如大公主这般英气之人,干练英猛,是以并非真正心细之人。亦如,倘若本宫的容貌毁了,又或是本宫当面在他面前绝情,定让他越发的放不下,更也会让他觉得本宫是因仇恨而冷落于他,如此,定适得其反,更还让他对本宫越发愧疚与不舍。而大公主言及的第三种法子,虽是可行,只不过,贵国太子,沙场点兵威风历历,甚至敢为了本宫而对你大盛帝王的赐婚而忽视不顾,大公主当真以为,一旦本宫订婚下嫁旁人了,他便不会领兵而来,亲自坏本宫婚事?”
冗长淡漠的话语,虽略微夹杂着几许故意而来的添油加醋,但更多的,却是透出一股股不曾掩饰的戏谑与嘲讽。
这些话,她说得并无保留,也不过是将心底的所有嘲讽全数言道而出罢了。
是以,待得这话一出,意料之中的,也见得司徒玲燕那双冷冽的瞳孔内,越发的起伏凶狠,煞气腾腾。
“你当真以为,得本公主皇弟的喜爱,便可无法无天了?本宫所说的那几种法子,不试又如何能确定结果?”
说着,似是突然间略有烦躁,也不愿与凤瑶多言,干脆冷冽的问:“是以,其余之言,全无必要多说。而今本公主只问你,本公主的那三种法子,你选哪种?”
凤瑶漫不经心的观她,沉寂平稳的道:“若本宫都不选呢?”
“你若不选,本公主自有法子收拾你。这大旭存立于世,也不过是本公主的皇弟祈求我大盛帝王放你大旭一马罢了,要不然,你当真以为你这大旭还能以番邦的形式存立于世,而不是被我大盛彻底吞并?你如此冥顽不灵,无疑是要牵连你大旭,也罢,反正大旭这块肥肉,本公主也早有驰骋踏平之意,此番吞并也并非太迟。而你姑苏凤瑶,自也好自为之,这大旭百年基业彻底毁于一旦,也是你一人造成,而你,终将是你大旭的灭国罪人。”
怒气阴冷的嗓音一落,竟也连进贡之事都不再提及,仅是待尾音一落,她便蓦然站起身来,当即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司徒宇文满面焦急与愕然,待怔怔的朝凤瑶扫了两眼后,终归是一言不发的小跑朝司徒凌燕跟去。
凤瑶面色分毫不变,瞳孔之中的清冷之色,也依旧厚重幽远。
待得司徒凌燕即将靠近殿门,她唇瓣一启,终归是淡漠幽远的出了声,“大公主要踏平这大旭,倒也要有命活着回去领兵才是。再者,大公主咄咄逼人,肆意威胁,本宫,也不介意将大公主之言彻底传至你大盛太子耳里。想必,大盛太子若是知晓他的皇姐专程过来威逼本宫对他断情绝爱,如此姐弟反目的戏份,倒也精彩。”
话刚到这儿,语气一沉,干脆冷硬而道:“王能,关门!”
尾音未落,不远处的殿门顿时被人合上。
瞬时,厚重的雕花木门彻底掩盖住了殿外微微袭入的清风。
司徒凌燕与司徒宇文双双驻足。
凤瑶满面清冷,淡漠观望。
则是片刻,司徒凌燕顿时转身过来,煞气腾腾的观她,“而今,你当真要与本公主彻底撕破脸?”
凤瑶漫不经心的道:“大公主这话,倒是不妥。明明是大公主想要与本宫撕破脸,肆意找茬与威胁,如此,本宫也不过是稍稍反抗,为自己争取争取罢了。”
这话一出,司徒凌燕瞳孔的煞气越发浓烈,“你当真以为,本宫来你这蛮人遍地的大旭之地,当真会独身前来?这京都城门之外,两万大军安营扎寨等候本宫召唤,边关之外,还有大盛之军虽是等候传令,一旦本宫在这大旭皇宫出事,城外的两万大军,定也踏平你大旭京都。”
是吗?
司徒凌燕此行,竟携了两万大军?且那两万大军,竟在城门之外安营扎寨等候召唤?
此事,她并不知晓,满朝之中,也无人汇报。便是连那亲自出城去迎接这司徒凌燕的颜墨白,也不曾对她告知半许,是以,这其中就是是为何?
若说颜墨白刻意隐瞒,但满朝文武,竟也全数隐瞒?
思绪翻腾,心底深处,再有复杂之意略微起伏。
只是待思量了片刻后,倒突然觉得,群臣全数欺瞒于她自是不太可能,毕竟,如许儒亦与花谨他们,一旦得了消息,自也会上报才是,是以,此番满朝之中皆不曾提及此事,唯一的缘由,也只能是有人刻意封锁了消息,不曾让京都城内的官员知晓半许。
是以,这封锁消息之人,是谁?
难道,是颜墨白?
越想,面色便也越发的复杂深沉。
正这时,司徒凌燕的嗓音越发显得煞气冷冽,“怎么,终归还是惧了?倘若你心有惧意,或不愿整个大旭毁于一旦的话,本公主方才所列的三种法子,你便该好生选择。”
凤瑶稍稍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本宫的确是怕了。只不过,即便害怕,但也想多争取争取,毕竟,大公主所列的三种法子,非本宫所喜,这大旭之国,也非大公主能随意操控,若是大公主要在我大旭之中随意指手画脚,太过张扬与咄咄逼人的话,本宫,自也不介意鱼死网破。反正大旭都是大盛的囊中之物,如此,便是大旭要毁,本宫,自也不介意拉一个陪葬之人。”
这话一落,眼见司徒凌燕目光越发起伏,凤瑶的嗓音也极是低沉,“想必,大公主此番来意,大多也是为了让贵国太子对本宫断情,此事本为小事,只要本宫不与他再有接触,时间一久,自也能清除与淡化往事与情义。而本宫方才,也已一一解释了大公主提议的不妥,也望大公主三思,毕竟,在贵国太子还未真正对本宫彻底死心的情况下,无论本宫做什么,他都该是放不下的,且他一旦知晓了大公主也在插手此事,想必,定也会不悦。”
依旧是冗长低沉的话,无波无澜,然而语气中的淡漠与凉薄之意尽显。
司徒凌燕满目起伏的望她,面色陡变,又或许是当真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一时之间,竟也极为难得的未再出声。
两人无声对峙,皆互不相让,周遭气氛,也冷冽无声,压抑厚重。
待得半晌,眼见司徒凌燕仍是不言,凤瑶淡漠而道:“此际时辰已是不早,大公主在这里与本宫耗着,倒也不是事。是以,大公主倒是可回长信宫好生思量,若想了其它可行的法子再通知本宫,本宫说不准也会好生配合。毕竟,大公主只是想让贵国太子对本宫断情,而本宫,也不愿将大盛与大旭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你与本宫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无必要闹得不可收拾,反倒是互惠互利最是恰当,你说,可是?”
司徒凌燕冷眼扫她,片刻,才按捺神色的道:“你这张嘴着实伶牙俐齿。也罢,本公主自可会长信宫好生思量,只不过今夜,你需来长信宫好生与本公主商量。”
凤瑶眼角微挑,倒是未料她会这般容易答应。
待得片刻,她才平缓无波的道:“可。黄昏过后,本宫,自来长信宫与大公主小聚。”
这话一出,司徒凌燕神色一沉,冷扫她一眼后,便极是干脆的回眸过来,继续踏步往前。
“王能,开门。”凤瑶适时出声,语气淡漠。
则是片刻,不远处的殿门被缓缓打开,司徒凌燕与司徒宇文踏步朝前,待出得殿门并走远后,凤瑶瞳孔一缩,唤了王能入殿,低沉而道:“差人去查探京郊之地,看是否有重兵驻扎,若有,不可打草惊蛇,回来禀报即可。再者,戒严禁宫,任何出入宫中之人皆需严查,长信宫外,也稍加戒备,让精卫们将司徒凌燕盯好了,切莫让她,擅自离宫。”
“是。”王能当即恭敬称是,语气刚毅干脆。
凤瑶眸中略显释然,朝王能点点头,随即便挥退于他,继续埋头批阅奏折。
殿内气氛,再度彻底的恢复了沉寂,平静无波,透着几分极为难得的清宁。
待得正午过后,凤瑶才将奏折全数批阅完毕,待动身回得凤栖宫时,却见偏殿内的颜墨白已是离去。
她眼角微挑,也未多做深究,仅是入得凤栖宫中时,便开始用膳。
霎时过后,突然间,天色晴朗开来,空中竟微微有太阳自云层中浮出,气温也稍稍回拢。
凤瑶于殿中小憩,大抵是上午批阅奏折太累,一时之间,竟忍不住彻底睡了过去。
待得醒来之际,时辰已是黄昏。
待稍稍用过晚膳后,便开始换了一身松缓的长裙,随即便开始踏步出殿,领着王能与几名宫奴朝长信宫的方向而去。
司徒凌燕这人,虽看似英气傲然,但却也有软肋的,她的软肋,便是那司徒夙,是以,只要抓住了司徒夙这点,肆意对司徒凌燕威胁,也不怕她不乖乖就范。
凤瑶心如明镜,思绪蜿蜒之间,对司徒凌燕也并未半许紧张与惧意,只奈何,待抵达长信宫外时,只觉得花香盈盈,而放眼于那些花圃之中,却见她专程差人移植过来的尸香花竟毫无踪影。
她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待目光朝前方花圃仔细打量,着实不见一株尸香花的踪迹,瞬时,她瞳孔一缩,心底一沉,心底正风起云涌之际,不料前方那朱红壮然的雕花殿门,竟微微被打开。
瞬时,木门吱呀声极为厚重。
凤瑶下意识的抬眸而望,刹那,目光便对上了一双深邃平和的眼。
一时,凤瑶目光微微一颤,正要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挪开,那满身素白的人竟不顾腿脚不便当即出殿而来,待行至她身边时,那双深邃的瞳孔有微光滑过,而后瞬时伸手而来,拉她便走。
刹那,手腕被他紧紧握着,拖曳往前,凤瑶目光顿时一沉,正要甩开他的手时,不料身后不远,竟突然有刀剑破空声森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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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悲愤质问
她心口骤然而紧,下意识的猛然用力推开颜墨白,随即迅速闪身一旁,待目光循声一落,便见司徒凌燕正满目杀气,森冷如魔的举剑朝她袭来。
凤瑶来不及多想,再度闪身而避洽。
奈何那司徒凌燕手中的长剑似是长了眼,分毫不避的朝她袭来,且招数极为阴狠毒辣,势要取她性命。
凤瑶猝不及防,肆意躲闪,心底顿时起伏诧异,着实不知这司徒凌燕又是哪根筋不对了,竟要突然对她大开杀戒。
躲避之间,她紧着嗓子发问:“大公主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要来商量贵国太子之事,何来突然拔剑相向?”
司徒凌燕满目煞气,阴沉尽显,脱口的嗓音也凉薄如魔,“本公主如何对你拔剑相向,你会不知缘由?如你这等蛇蝎狐媚之人,肆意勾引旁人,狐媚之心全然可诛,本公主今日,势必取你性命,免得更多人被你狐媚勾引,祸害不浅。”
森冷煞气的嗓音,怒意磅礴。
凤瑶着实不知,此生她就与那司徒夙情投意合过,又何来的狐媚与勾引旁人?
再见这司徒凌燕犹如疯了一般的对她肆意斩杀,她强行躲避之间,一时,心底也骤然漫出了几许了然。
瞬时,她目光朝那素袍之人一落,却见那人已站定在了一旁,整个人温润儒雅,气质平和仙逸,只是那双方才还极其深邃的瞳孔,此际却变得不深邃了,反倒略微卷着三分薄笑,七分无辜,那模样,无疑是欠扁得狠钤。
这司徒凌燕突然发狂,定是与那颜墨白脱不了干系。
凤瑶心底顿时笃定开来,压抑起伏的心底,也逐渐的生了怒意。
“摄政王自己干的好事,却准备让本宫来为你灭火?”她阴沉沉的出了声。
颜墨白咧嘴而笑,装模作样的无奈道:“微臣也已尽力了,无法灭火。再加之昨夜微臣为长公主输送了一夜的内力,内力与体力着实不曾全数恢复,孱弱得紧,是以此际,便有劳长公主为微臣好生救急一番,多谢了。”
这话一落,竟也不待凤瑶反应,当即踉踉跄跄的缓步朝前,待行至殿门处的廊檐时,他目光朝额头缠着纱布且满目焦急的司徒宇文缓道:“莫要担忧,她们二人实力相当,最多双双都会斗得疲惫无力,定不会有任何一方受伤。”
司徒宇文满目焦急的朝颜墨白望来,似信非信。
颜墨白微微一笑,“可否帮我搬只凳子出来,我腿脚有疾,不便多站?”
司徒宇文怔了怔,转身便入殿搬了一只凳子出来,眼见颜墨白慢条斯理的坐下后,他犹豫片刻,再度从殿中搬了一只凳子出来坐在颜墨白身边,紧着嗓子问:“我大皇姐与大公主二人,当真不会有人受伤?”
说着,嗓音一沉,忧心忡忡的继续道:“此番大皇姐来这大旭,我大皇兄便已猜到了大皇姐的来意,是以便嘱咐我要劝住大皇姐,莫要让大皇姐在这大旭兴风,更也莫要让大皇姐伤了这大旭长公主。是以,今日这打斗,她们之间任何一人受伤,我可是都交不了差啊。”
颜墨白懒散无波的道:“六皇子倒是多虑了,她二人旗鼓相当,谁都不是省油的灯。你只需坐在这里观戏便成。”
眼见颜墨白极是淡定,话语也极为平和与笃定,司徒宇文莫名的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焦急的面色也逐渐松懈,随即便安安稳稳的坐在凳子上,仔仔细细的观战。
若说最初之际,眼见凤瑶二人打得激烈,司徒宇文还极是焦急,但待得后面了,眼见两人仍乐此不疲的打斗,在旁的宫奴与侍卫未经吩咐又分毫不敢参战,一时,司徒宇文面上的紧张与担忧之意终归是全数松懈下来,甚至百无聊赖之中,他开始再度扭头朝颜墨白望来,突然出声而问:“摄政王方才在殿内与我皇姐说的那些,可是真的?”
颜墨白修长的指尖理了理微微被风拂乱的墨发,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
司徒宇文眉头一蹙,“但上次礼殿的接风宴上,我皇姐醉了,你还当众抱我皇姐离开,你明明对我皇姐也极是体贴在意,怎今日突然之间,便与我皇姐说你根本不喜我皇姐,仅是将她当做妹妹了?摄政王这话倒是敷衍得紧,我皇姐虽是虽是霸道蛮横了点,但对摄政王却是极为上心,以前在大盛宫中之际,皇姐便多番提及过你,怎我皇姐这般在意你,你为何会不喜我皇姐?”
颜墨白微微一挑,“感情的事,何能勉强。六皇子虽年纪轻轻,但也是知晓男女之情的,如此,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来会因一个人对你好便故意说喜欢?”
司徒宇文一怔。
颜墨白神色微动,继续道:“当日礼殿之中,我抱你皇姐离开,不过是因兄妹之情的体恤与包容罢了,并无男女之意。只是,你皇姐执念太深,不易放下,是以,以后也望六皇子多多开导或劝说你皇姐,莫要让她太过伤心。”
司徒宇文叹息一声,“我大皇姐此人,心地并不坏。”
“我知晓。”
“摄政王若能好生待她,她定会对摄政王百依百顺,说不准连凶猛之性都会全数改成温润入骨。”
“我也知晓。”
“那摄政王为何不喜她?”
颜墨白也跟着叹息一声,漫不经心的道:“不喜便是不喜,哪来这么多理由。”
司徒宇文眉头皱得更为厉害,“那长公主呢?摄政王今日劝我皇姐莫要对长公主咄咄逼人,可是因摄政王喜欢上了长公主?长公主是我大皇兄心爱之人,摄政王便是不喜我大皇姐,但无论如何,也不可喜欢长公主才是。亏得我最初还唤你是我司徒宇文的准姐夫,而今瞧来,你不止伤我皇姐,竟还要与我大皇兄抢女人!”
“我身为大旭之臣,帮着我大旭公主说说话也是自然。你皇姐就是太过倔强了,一听我这话,便执意认定我喜欢长公主,你说,与我何干。”
颜墨白依旧答得漫不经心,语气平缓温润,却也无波无澜,让人听不愁任何情绪来。
“摄政王若是不喜长公主,为何要住长公主的偏殿?”司徒宇文半信半疑,继续出声。
颜墨白瞳孔略有微光滑过,兴致缺缺,“昨夜极累,便在长公主偏殿稍作休息,并无不可。”
“那摄政王为何每番与我大皇姐说话,都会与我大皇姐提及长公主?我大皇姐今日也不曾逼你喜欢她,只是让你入大盛为官,你为何也不愿?摄政王,你与我皆是男人,有些话便该坦白来说,你倒是说说,你可是当真想与我大皇兄抢女人?”
颜墨白眼角微挑,勾唇轻笑。
懒散随意的目光在司徒宇文面上流转片刻,随即话锋一转,悠然无波的问:“六皇子是属什么的?”
司徒宇文一怔,下意识的回道:“属猴。”
颜墨白眼角一挑,幽远无波的道:“猴子虽灵性,但上蹿下跳也是闹腾。对了,本王府中后院也养着一只猴子,就是嗓子有些毛病,出不了声儿,不若本王将它送给六皇子,也算是此番六皇子来访大旭的见面礼。”
司徒宇文越发一怔,“摄政王客气了,只是我”
“六皇子不必客气,反正那只猴子对本王来说无用,送给六皇子也是应该。倘若六皇子将它带回去给贵国太子见了,贵国太子也该是喜欢的。毕竟,猴子灵性,虽嗓音有毛病,虽言道不出像人的话,但也是灵动悦目的。”
司徒宇文唇瓣动了动,终归是噎了后话,待得片刻,他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愕道:“摄政王,我怎感觉摄政王这是在说我坏话?”
颜墨白勾唇而笑,温润观他,“本王与大盛公主为友,自也不会亏待六皇子。是以,所谓的坏话,何来有之。”
司徒宇文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也是了。此番来这大旭,摄政王的确待我与大皇姐不薄,但若能摄政王成为我的姐夫便是更好了。”
说着,稍稍正了正脸色,只道:“多谢摄政王送猴之情了,改日摄政王若是到了大盛,我定好生招待于你。”
“六皇子,客气了。”颜墨白嗓音平和温润,儒雅不浅。
待得这话一落,便也不再多言,仅是目光朝前方廊檐外打斗的二人望去,一时,温润的瞳孔也逐渐漫出半缕微光。
此际的凤瑶,已是满身疲倦,行动也略微迟缓。司徒凌燕也是动作越发缓慢,但却仍兀自坚持,死死纠缠,任凭凤瑶无论如何劝说,竟也全然不奏效。
她似如疯了一般,杀气腾腾,势必想要她性命。
待再度坚持了半晌,凤瑶腿脚发软发麻,却也正这时,趁着司徒凌燕稍稍不备,她终归是打掉了司徒凌燕手中的长剑,随即,二人顿时扑打一起,双双滚落在了地上,却也仅是刹那,待得身形双双稳住,两人,也皆掐住了对方的脖子,瞬时,二人动作终于停止,双双静默。
“本宫今日一来,便得大公主如此招呼,敢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竟得大公主如此恼怒?”凤瑶气喘吁吁,却仍未唤王能与周遭围拢而出的侍卫帮忙,仅是冷沉无波的凝着司徒凌燕,低沉沉的出了声。
司徒凌燕大口的喘着气,瞳孔中的森冷与阴气分毫不减,“何须再假惺惺的装模作样?本公主问你,你勾引了本公主的皇弟不够,而今,竟还要勾引摄政王?”
果然是因为颜墨白。
凤瑶眉头一蹙,蓦地抬眸朝廊檐上安然而坐的颜墨白望去。
却见颜墨白满面无奈的摊了摊手,整个人倒是依旧满身温润,但也无辜得紧。
思绪翻腾,一时之间,心底的怒意也再度开始流遍全身。
待得片刻,凤瑶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本宫不知大公主如何要这般认为,但本宫这人,行事历来有分寸。而今我大旭一片狼藉,本宫连朝政之事都处理不完,又何来有空勾引旁人?摄政王此人,本是精明腹黑,并不好相遇,本宫今日,许是被摄政王刻意算计了一道,从而得大公主如此恼怒。只是,还是得提醒大公主一句,本宫与摄政王,毫无私情,大公主要无理取闹,本宫自也无法太过干涉,但摄政王此人,本是深沉腹黑之人,这种人,连对他自己都极是狠烈,又如何会对旁人,真正动情?”
说着,眼见司徒凌燕瞳孔陡缩,目光当即起伏不定,凤瑶稍稍沉了嗓音,继续道:“本宫敬大公主英气干练,巾帼不让须眉,只是,情义这二字,也望大公主好生掂量。免得,爱错了人,托福错了终生,日后受伤的,终归是自己。”
这话一落,凤瑶满目清冷,修长的指尖微微一动,顿时干脆的松了司徒凌燕的脖子。
司徒凌燕满目起伏,神色全然无法平静,那张略微英气的面上,也是煞气与复杂之意层层交织,厚重浓烈。
她并未松开凤瑶的脖子,仅是恶狠狠的瞪她,随即目光越发一狠,阴沉而道:“你若与摄政王当真无任何私情,你若当真觉得摄政王此人腹黑深沉,不好相与,如此,你便卸了摄政王官职。”
凤瑶眼角微挑,清冷观她,一时,本是微恼的心底,也逐渐卷出了几许冷嘲与怜悯。
究竟是要何等的深爱与倾慕,才可说出这番要求,想必这司徒凌燕,定也是想让她姑苏凤瑶卸了颜墨白官职,那时,颜墨白毫无去路,她便将颜墨白引去大盛吧。
果然,情深不宜。
又或许是这司徒凌燕太过英气直白,行事干练,是以,便是爱了,便也要爱个轰轰烈烈,干脆直白。只可惜,颜墨白此人,并非真正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呢。
越想,心底的幽远与脸面之意便越发浓烈。
片刻后,凤瑶终归是未再劝言,仅是低沉而道:“本宫也早有卸去摄政王官职之意,倘若大公主喜欢,本宫今日便可将卸下摄政王官职的懿旨交到你手里,至于摄政王是否要听从本宫的懿旨行事,是否不愿遵守本宫的懿旨配合卸官,如此,许是得需大公主来劝慰摄政王了。”
幽远无波的嗓音一出,司徒凌燕似是终于有些满意,那双恶狠狠的瞳孔也逐渐漫出了半缕释然。
随即,她终归是极缓极慢的松开了凤瑶的脖子,阴沉而道:“说出之言,便要务必办到。而今,你且回御书房,好生写好卸官懿旨,差人为本宫送来。”
凤瑶清冷观她,勾唇而笑,瞳孔中的怜悯与嘲讽之意越发严重。
随即,她按捺心神一番,一言不发的开始手脚并用的要起身,奈何浑身着实无力,难以站立。
正这时,廊檐上坐着观戏的二人顿时上前,司徒宇文焦急的扶起了司徒凌燕,颜墨白,则阻了欲要上前的王能,亲手扶起了凤瑶。
待得足下稍稍站稳,凤瑶正要一把推开颜墨白,不料颜墨白手指发紧,不曾让她推开半许,反倒是,指尖还稍稍用力,瞬时极为自然的将她拉入怀里。
一时,脑门撞在了他温润瘦削的胸膛,一股清雅淡然的兰花香盈入鼻间。
凤瑶眉头一蹙,前方的司徒凌燕突然出声,“颜大哥”
似忧似叹的嗓音,悲凉无奈,隐约之中,竟还夹杂着几许强行压制着的不可置信。
凤瑶蓦地回神,再度站稳,奈何颜墨白扣在她手臂的手却不曾松开,那温润朗然的嗓音,也显得极为的慢条斯理,平静从容,“大公主今日行事,着实鲁莽了些。微臣还记得,当年的大公主,英姿勃发,干练英气,对待人或事皆拿得起放得下,怎如今,大公主也有些执迷不悟了。微臣今日对大公主所提及的那些,并非另有隐情,而是微臣孑然一生,对大公主也仅是兄妹之意,并无其它。而今大公主故意针对我大旭长公主,微臣身为大旭之臣,自也是要帮着大旭长公主说话。”
说着,眼见司徒凌燕目光越发的哀凉起伏,颜墨白嗓音微挑,继续平和无波的道:“微臣辞官之事,大公主做不了主,长公主,自也做不了主。微臣终归是大旭之人,成不了大盛之臣,是以,也望大公主打消微臣入得大盛为官之心,便是微臣当真不在大旭为官了,微臣,也只会避世而居,不问世事,望大公主,见谅。”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极是淡定平和的扶着凤瑶便转身过来,缓步离去。
凤瑶满身疲倦,此番被他无声挟持,一时,也只得受着他的搀扶强行往前。
待得片刻,身后再度扬来司徒凌燕悲愤的嗓音,“凌燕此番专程寻来,好不容易与颜大哥相聚,而今,颜大哥便要如此推开凌燕?前些年的交情,生死相随,莫逆之交,而今,颜大哥竟是都忘了?凌燕还记得,当日沙场之边,颜大哥救了凌燕,与凌燕朝夕相处,曾也说过此生难见凌燕这等英气之人,是以心生倾慕,他日若有机会便相携相随,一世安稳。而今,凌燕卸了家国大任,终于为自己,为颜大哥而来,但颜大哥如今,竟是都忘了以前的许诺了?”
“往昔与你说这些,仅是想要你振作养伤。大公主,不必太过记挂于心。”
颜墨白扶着凤瑶缓缓往前,并无半许停歇,语气也幽远平和,却也无端卷着几许复杂。
司徒凌燕顿时狂笑一声,悲戚而道:“是吗?倘若当真如此,颜大哥那时,为何会不顾大旭之将的身份,与我这敌国公主肆意亲近?倘若当真如此,凌燕后来与颜大哥书信来往,颜大哥为何会偶尔回信,给凌燕希望?又倘若当真如此,凌燕此番来这大旭,颜大哥为何要待凌燕极是亲昵与特殊,甚至还在大旭礼殿之上,群臣之前,公然抱凌燕回这长信宫?再者,颜大哥与这姑苏凤瑶究竟是何关系,为何每番之下,皆要肆意维护于她,颜大哥,你可是也如我大皇弟一般,被其蛊惑,倾慕上她了?”
质问逼人的嗓音,悲戚十足,却也突然间怒吼十足。
大抵是太过悲伤,期望崩塌,是以,待得这话一落,那满身英气的司徒凌燕,竟是陡然啜泣开来。
凤瑶眉头一蹙,终归是强行驻了足。
浑身的力道,也稍稍恢复半许,她满目的深沉,开始再度用力推颜墨白,这回,颜墨白似是未曾太过用力,她仅是稍稍一推,便已将他推开。
瞬时,凤瑶蓦地朝前行了两步拉开距离,而后才稍稍抬眸望他,却见他目光起伏,神色幽远的竟直直的凝她,她瞳孔骤然一缩,阴沉而道:“摄政王与大盛大公主之事,还是你自己好生解决为好。毕竟,既是不爱,便好生解释清楚,免得误人伤人。”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待得满目清冷的扫他一眼后,便兀自回头过来,领着王能与宫奴缓缓离去。
心底,一直溢着司徒凌燕那悲戚的哭腔,一时,满腹之中,也开始复杂悲凉。
曾还以为,如司徒凌燕那般强势傲然之人,定是咄咄逼人,不可一世,不料那般英气的女子,竟也会,栽在一个情字上。
思绪翻腾,嘈杂起伏。
凤瑶此行并未回御书房,仅是回得凤栖宫后,便终归是写了对颜墨白卸官的懿旨,随即,差人送去长信宫。
黄昏之际,宫奴来报,司徒凌燕当场撕了懿旨,正于长信宫绝望痛哭,而那颜墨白,已不在长信宫中,不知何处。
入夜,大抵是今日再度动了内力打斗,是以满身疲倦,待用过晚膳后,凤瑶便彻底的就寝休息。
一夜无眠。
而待得翌日一早,朝堂之上,幼帝依旧未来上朝,颜墨白依旧缺席,群臣还是原话上奏。
凤瑶兴致缺缺,早早退朝,待刚入得御书房,便闻王能来报,声称司徒凤瑶与司徒宇文一行,已于一个时辰前极其低调的离宫离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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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好生解释
竟是突然间就离京了?
那司徒凌燕不是还想让她姑苏凤瑶当面对司徒夙断情吗?不是还想与她商量大旭进贡之事吗?怎突然之间,她就急忙离宫了?
难不成,昨日颜墨白伤她太深,从而心情受损,再无想要呆在大旭的心情了?
思绪蜿蜒,种种复杂之意起伏蔓延。
凤瑶瞳孔一缩,眉头一皱,目光森冷的锁着王能,“本宫昨日便吩咐对禁宫戒备森严,不得司徒凌燕一行出宫,今日一早,他们如何出去的?钤”
王能眉头一蹙,满目刚毅陈杂,随即薄唇一启,“是摄政王亲自拿着先帝的金牌带头,令禁宫精卫不得阻拦,从而,一路护送大盛大公主一行安然出宫出城。”
是吗洽?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一沉,瞬时之间,袖袍中的手也紧握成拳。
竟然又是颜墨白捣的鬼!不得不说,颜墨白此举,无疑是隐患极大,那司徒凌燕对她大旭本是不满,而今放虎归山了,她姑苏凤瑶手中再无把柄与人质,这大旭,岂不是岌岌可危了?
一想到这儿,瞬时之间,竟连批阅奏折的心思都荡然无存。
凤瑶松了墨笔,阴沉冷冽的道:“速差摄政王入宫觐见!他若是胆敢反抗,杀无赦!再者,速差精兵围追大盛公主一行,务必拦得她们去路,本宫无论你们用何等法子,皆得将大盛公主与大盛皇子,好生的请回来。”
王能神色微动,眉头也几不可察的一蹙,则是片刻,他当即恭敬而道:“是。”
这话一落,不再耽搁,当即转身出殿。
凤瑶端坐在竹椅,面色森冷沉寂,目光幽远冷冽。
思绪翻腾,嘈杂横涌,待得片刻,她终归是起了身,缓步过去立在了不远处的雕窗旁,清冷幽远的目光朝外一扫,只见,今日天气甚好,阳光密布,迎面而来的风,也稍稍有些灼热,只奈何,便是如此,心底也依旧冷冽一片,无端发寒。
许久,双腿已是站定得麻木。
凤瑶回神过来,正要转身回椅坐定,却是正这时,窗外的那条小道上,突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待得定睛一望,便见那道路的尽头,王能正领着颜墨白而来,只是,一人步伐迅速焦急,一人,则懒散随意,慢腾拖拉,二人的距离,倒是拉得有些远,令人乍然观望间,滑稽之意尽显。
干了这等‘大事’,这颜墨白竟仍是满身慵懒,毫无半许的心虚之意,不得不说,这颜墨白着实是太过不可一世了些。
瞬时,凤瑶的瞳孔再度沉了半许,森冷的目光径直落在颜墨白身上,无声扫视。
那人似也察觉到了凤瑶的目光,下意识的抬眸一望,待得两人目光相对,他则勾唇而笑,整个人如沐春风,风雅儒和不浅。
凤瑶瞳孔一缩,神色分毫不避,一直冷森森的朝他凝着,待得他终于慢腾腾的入得殿来,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口,颜墨白竟已率先温润的出了声,“倒是难得,长公主竟也会立在窗边盼微臣归来。”
温润的嗓音,却是夹杂着几许玩笑似的戏谑。
只奈何,殿中沉寂冰凉的气氛,却不曾因他这话缓和半许,反倒是更为的清冷凉薄。
凤瑶冷眼扫他一眼,一言不发,仅是转身便朝不远处那明黄的御桌而去,待坐定在软椅上后,她才冷冽观着已然立在御桌前的颜墨白,森冷而道:“摄政王今日,因何护送大盛公主离开?”
她话语极为直白,并无半分的拐弯抹角,待得这话一落,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越发的森冷煞气。
他则满身温润,似是分毫未扰,整个人依旧清清淡淡,从容如初。
仅是片刻,他便再度勾唇笑了,只道:“大盛公主要离宫,微臣见她去意已决,且分毫不愿多呆,而长公主又在早朝,不便相送,是以,微臣便越俎代庖了,帮长公主亲自送大盛公主一行人出宫出城。”
说着,目光仔细的打量了凤瑶几眼,神色微动,嗓音也跟着微微一挑,“长公主生气了?”
岂止是生气!
凤瑶冷道:“圆滑之词,而今本宫并不想听到。你历来聪明,又岂会发觉不了本宫差人对长信宫戒备森严,又岂会不知本宫有意不让大盛公主一行人离宫?倘若你当真不知,又如何知晓拿出先帝的令牌逼精卫开门放人?”
说着,抬掌而起,怒狠狠的一掌拍在御桌,未待猛然而来的震裂声平息,凤瑶怒得咬牙切齿,“颜墨白!你当真是干的好事呢!枉费本宫以前几番救你,而你,不为本宫效力也罢,竟还给本宫放虎归山!”
颜墨白静静观她,深邃的瞳孔极为难得的漫出了几许复杂,并未立即言话。
“你说话!怎么不解释了?坏了本宫之事,危了大旭之安,而今,你无话可说了?”眼见颜墨白不言,凤瑶越发恼怒。
颜墨白神色微动,终归是叹息一声,低沉而道:“长公主不愿听虚言,微臣,便不说虚话便是。”说着,嗓音突然卷了几许复杂与厚重,“此番放大盛公主离去,其一,是因大盛公主的确急速想离宫,且率人出宫之际,却被精卫所拦,眼看两方即将拼斗,微臣,才不得已出来,维护秩序,送大盛公主出宫。微臣此举,虽未提前告知长公主,但也并非不妥。毕竟,大旭若执意将大盛公主拦下,变相软禁,此举,定激怒大盛,我大旭之国,才是当真岌岌可危。微臣此举,是在帮大旭,也是在帮,长公主,望长公主莫要以偏概全,该立在大局之上看待问题才可。这其二,不瞒长公主,微臣以前与大盛公主,的确略有私交,而今负心于她,也算是欠了她,此番送她出城,不过是,稍作弥补,别无他意。”
“好一派冠冕堂皇的话!你当真以为你说这些,便能糊弄本宫?大盛公主与本宫本已结怨,且有灭得大旭之心,你此番放虎归山,我大旭岂能安稳?倘若你不放她出宫,便是大盛知晓此事,欲率军攻我大旭城池,自也得好生掂量,毕竟,大盛公主在我手里为质,便是大盛再怒,自也得掂量掂量,不敢太过轻举妄动。而你呢,打着为本宫,为大旭着想的旗号,却将司徒凌燕放虎归山,而今我大旭再无质子在手,无法阻拦什么,那大盛要率军攻我大旭,自也是迟早之事!”
说着,嗓音一挑,大抵是太过焦急恼怒,又或是对这颜墨白太过失望,一时,所有冷冽恼怒之意层层交织,连带瞳孔中都开始略微发红,“本宫看你,浑然未有替大旭与本宫考量之意,反倒是明明与司徒凌燕情投意合,是以不惜亲自拿着先帝令牌出面而强行让精卫放走司徒凌燕!颜墨白,你当真是让本宫另眼相看,拿着我大旭先帝的令牌,放走与我大旭敌对的虎狼,你对得起先帝,对得起你手中的令牌,对得起本宫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你手下留情?”
大抵是着实不曾料到凤瑶会如此震怒,颜墨白那深邃的瞳孔,终归是漫出了几许诧异与认真。
“长公主”他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凤瑶已是恼怒至极,整个人全然忍不住再度拍掌而起,随即手掌一抬,猛烈的掌风顿时朝他袭去。
这颜墨白坏她之事,她是绝对饶不了他的,既是此番杀不了司徒凌燕,那她便先解决这大旭的内鬼再说。
心底的愤怒与杀气越发厚重,手下的掌风也是极为狠烈。
颜墨白迅速翻身而避,却因腿脚伤势未愈,行动迟缓踉跄,再加之身上的伤也未全然恢复,半个回合之后,他脸色竟也微微的有些苍白。
他眉头紧蹙,目光起伏不定,眼见凤瑶犹如发狂般再度朝他攻来,他牙齿一咬,顿时冒险朝凤瑶近身,待得险险避过凤瑶一掌后,他顿时朝前一扑,待得将凤瑶全数卷入怀里后,便急忙半空翻转,待跌落在地时,他已先行着地,活生生的为凤瑶当了回肉垫。
瞬时,他抑制不住的闷哼一声,眉头紧蹙。
凤瑶恼怒癫狂,猛烈挣扎,他瞳孔一缩,终归是抬指朝凤瑶点了定穴,待得凤瑶安分,他终于是松了口气。
一时,殿内气氛骤然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压抑厚重。
颜墨白稍稍将凤瑶从身上挪到了身侧,随即稍稍侧身,与凤瑶四目相对。
他满面苍白,深邃的瞳孔也略微卷出了几许极为难得的疲倦,则是片刻,他叹息一声,低道:“微臣无礼了,只因长公主不愿听微臣解释,是以,便不得不点了长公主定穴。”
说着,嗓音微挑,“此番放大盛公主离宫,虽有放虎归山的可能,但仅凭司徒凌燕一人,是翻不了天。那大盛的皇帝,年老体弱,虽有几分威信,但却不够。也就是说,大旭真正掌权之人,是大盛的东宫太子,司徒夙。想必长公主也知,司徒夙战功赫赫,被大盛之人称作战神,全民敬仰,大盛太子此番能被大盛老皇帝软禁,无疑是秉持孝道,不愿太过当面对大盛老皇帝顶撞,而是想以自己的法子,来委婉的拒绝与抗议罢了。这也是,大盛老皇帝明明对大旭志在必得,却在最后关头,不曾真正吞并大旭之由;也是,大盛老皇帝明明因大盛太子拒婚之事而对长公主你恨之入骨,却又无法差人真正将你斩杀当场,彻底断了大盛太子的念头;也是,大盛六皇子司徒宇文,为何对你心虚畏惧,讨好恭敬,便是被皇上砸破了头,却也不敢太过发作;也是,司徒凌燕对你恨之入骨,虽极想杀你,但也不敢真正的率那城外的两万大军入城,彻底攻破我大旭京都。”
冗长的嗓音,平和幽远,他那双深邃微倦的瞳孔,竟也极为的厚重与认真。
待得这话一落,他嗓音一沉,继续道:“是以,微臣放走司徒凌燕,只因不想让长公主被大盛抓着把柄,不想让长公主也顺势惹怒大盛太子罢了。而只要大盛太子对长公主念念不忘,司徒凌燕即便归得大盛,刻意怂恿,大盛太子,自也不会让司徒凌燕对长公主不利,对我大旭不利。长公主尽可放心。又倘若,长公主仍是不安,那司徒凌燕对微臣心有挂记,若真有攻城之人,长公主自也可让微臣亲自迎战,降服大盛之军,不怕司徒凌燕不就范。”
凤瑶全身发紧,挣脱不得,奈何这番话入得耳里,心绪翻腾思量,一时之间,目光也开始逐渐幽远。
却也正这时,颜墨白那低沉厚重的嗓音,再度扬来,“不瞒长公主。微臣此生,的确有鸿鹄之志。亦如长公主所说,微臣深沉腹黑,让长公主看不透。只因,心有抱负,心愿未了,便自该掩藏锋芒,好生活着,若能随意让人看透了,岂还有命活着。长公主未能经历微臣的往事,自是不知活着不易,有时,从饿狗嘴里夺食,从旁人白眼里乞讨,从乱棍之下爬走,这些事如何的卑微心酸,长公主永远也不会知道。只是,往昔微臣是因抱负而活,无心无情,但如今也不知如何,竟突然发觉,自己还是有心的。这话,长公主许是不信,但微臣此人虽称不上善类,但对长公主与大旭,并无亏欠。当年微臣能在沙场为大旭拼斗,大旭赏微臣锦绣官运,这些,都是微臣以命搏来的,大旭谈不上施舍与赏赐,只因,这些皆是微臣该得,倘若微臣无能,对大旭无为,先帝,又岂会当真看好微臣?而微臣对长公主,也问心无愧,长公主肆意针对微臣,鄙夷戒备,又可曾真正想过,长公主当日在别宫病入膏肓,为何会突然真正的缓过来?又或者,微臣若有心对长公主不利,先是群臣捐银之事,微臣为何不阻拦?三皇子离宫之事,微臣为何不阻拦?惠妃撞死之事,微臣为何不捅出去?长公主大权在握,微臣,为何不强行收回?甚至,当日长公主落魄青州河,微臣,为何还会出手相救?”
依旧是冗长繁杂的话,低沉,幽远,认真,而又复杂。
这些话,一字一句的彻底撞击在凤瑶心底,心绪,便也跟着他的话一遍一遍的沸腾起伏,平息不得。
她满目的恼怒,骤然化为了满目的复杂与惊愕,一时之间,面容之上,也彻底被厚重与探究之色层层覆盖。
颜墨白静静观她,脑袋与她靠的极近,待将她的瞳孔扫了两眼后,突然间,便逐渐勾唇而笑,似是在刻意要泯灭方才的那些厚重与苍白,想要极力的恢复往日的云淡风轻一般。
则是片刻,他薄唇一启,平和如初的嗓音再度脱口而出,只是无端之中,嗓音也突然变得极为的幽远,“微臣之言,便先到此。而今便该微臣问长公主了长公主原是对微臣恨之入骨,肆意认定微臣是佞臣,但后来,却几番救下微臣。长公主如此改变,是因对微臣改变了看法,还是,在怜悯微臣?又或者,对微臣,心有,异样?”
这话,极为的幽远,无形之中,也抑制不住的卷了几许极为难得的厚重与发紧。
待得这话一落,他满目认真,随即指尖微抬,稍稍点开了凤瑶的定穴。
瞬时,满身的紧绷感骤然消却,奈何心绪翻腾嘈杂,种种感觉升腾交织,凤瑶,却终归无心对他再动手。
心底的恼怒,早已化为了层层复杂与厚重。
而见颜墨白仍是认真观她,俨然一副极想听得她回答的模样,瞬时之间,心底某处,似也被他那双认真得近乎于盼望的瞳孔,彻底的击打了一些,不疼不痛,但却莫名的紧张。
是了,紧张。
不知从何而来的紧张。
凤瑶沉默着,终归是挪开了目光,待得片刻,才低沉沉的道:“摄政王问这话,可是跑偏了些?”
颜墨白语气不变,“微臣,只是想知晓罢了。”
凤瑶瞳孔微缩,深眼起伏的观他,仍是不言。
脑袋起起伏伏,心绪也起起伏伏,是以对他这话题,她终归是不想回答。心底深沉,似是也绷着一根弦,她不愿去触碰,也拒绝去触碰,甚至觉得,只要一旦触碰,便会牵连出太多太多的感觉来,如此,自也不符合她身份,不符合她信念,不符合她千疮百孔的心,更也不符合,她对所谓的感情的习惯甚至沦陷的戒备与排斥。
是了,是排斥。
亦如,明知自己对这颜墨白无形之中改了看法,改了态度,甚至连容他入住在凤栖宫偏殿都未觉得太过的突兀与排斥,是以,有些东西,无论她是否承认与感受,那些东西,终归还是变了些。只是至于变了多少,她再不敢去深究。
而今,重担压身,她姑苏凤瑶,注定不能为自己而活。是以有些东西,她是注定不能碰的,免得,害人害己,徒增烦忧。
思绪,层层翻腾,起伏不息。
凤瑶静静观他,许久,终归是未言话。
突然,颜墨白再度勾唇笑了笑,“长公主未言也好,至少不曾真正否认对微臣改变看法之事。”
说完,面上的笑容莫名的浓了半许,便是面色苍白微疲,竟也显得整个人如沐春风,朗然儒雅得紧。
“大盛公主之事,微臣已解释过了,而今,长公主可还有异议?”他嗓音温缓,主动将话题绕了回来。
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一切虚言先不多说。而今,本宫只问你,倘若大盛公主此番回城之后,便要率兵攻我大旭,摄政王要如何?”
他微微而笑,答得干脆,“微臣,自请亲自率兵迎敌。”
“当日国破之际,摄政王便漠不关心,日后,竟也会亲自率兵迎敌?再者,此番摄政王放虎归山,无疑是在拿我大旭安危坐赌注,赌赢了,一切都好,倘若赌输了,我大旭岂不是又得经历一场兵荒马乱的浩劫?”
他缓道:“不放大盛公主离京,才是真正惹怒大盛皇帝,毕竟,触及大盛公主性命安危之事,便是大盛太子喜极了长公主,也许会因大盛公主安危而妥协。而大盛公主此番完好无损的归国,性命无忧,大盛公主要攻打大旭,大盛太子,自也不容易答应。再者,即便事态发展到最严重的地步,微臣,自也会领军出战,定将大盛之人剿在边关,绝不会让大盛之人入京分毫。”
说着,极为难得的将目光从凤瑶面上挪开,继续道:“上次不曾出面救国,是因的确身子不适。而今意图护国,其一,是因身子无大碍;其二,是想护,长公主。”
凤瑶瞳孔骤缩,满目起伏的观他。
他似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转眸朝凤瑶一笑,“长公主莫要误会了,微臣护长公主,是因长公主对微臣有几番救命之恩。微臣此人,最是不喜欠别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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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去个地方
是吗?
他瞳孔略有起伏,平和的嗓音竟也像是刻意的增了几许随意与调侃。
是以,这话入耳,凤瑶并不相信。
心底的异样感,也莫名的升腾厚重,只是即便如此,她却犹如逃避似的,不愿去深究半许。
仅是片刻,她便按捺了心绪一番,放缓了面色与目光,待兀自沉默了一会儿,才唇瓣一启,幽远而道:“摄政王言辞凿凿,倒容易让人相信。钤”
他勾唇而笑,“只可惜,发自肺腑之言,长公主似是仍未相信。”
凤瑶眼角微挑,低沉而道:“并非不信,而是,有些事,需时间来证明,而今无论说什么,都是猜测罢了。只是,倘若大盛之军终归朝我大旭攻来,那时候,我大旭自生灵涂炭。而本宫身为大旭长公主,虽满身仇恨,虽极想与大盛之人拼命,但更多的,本宫心疼我大旭黎民百姓,以及我大旭的,百年基业。洽”
“长公主为国为民,良善仁意,百姓都会看到。而大盛之事,微臣已说过,一旦出事,微臣会将责任全数宝兰。”
说着,嗓音微挑,语气越发的增了几许调侃,“说来,微臣也难得这般负责,也难得这般的为国效力,长公主该是放心的。”
放心?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再度朝他落来,心底对他这话,虽不置可否,但仍是心有芥蒂。
又或许是,历来对这颜墨白怀疑惯了,加之猜不透他真正的心思,是以,心底才会觉得厚重无底,从而抑制不住的对他戒备与怀疑。
思绪翻转,凤瑶静静观他,并未立即言话。
待得片刻,她才唇瓣一启,低沉而道:“摄政王是否负责,而今所言尚早,待得日后事实一出,本宫自然便知了。”
他勾唇笑笑,深邃的瞳孔中漫出半缕无奈,随即朝凤瑶的目光迎上半许,未再言话。
凤瑶再度下意识的挪开目光,心思婉转,待片刻,她瞳孔微缩,平缓无温的转了话题,“大盛长公主离宫之事,此际暂且不论。而今,本宫问你,长信宫外的那些尸香花,可是你捣的鬼?”
她倒是清楚记得,昨日去长信宫时,便见廊檐外的那些花圃中已无尸香花的踪迹,甚至一株难寻,如此之状,倒也让人费解。毕竟,司徒凌燕不过是善战之人,何能知晓尸香花这等毒花,司徒宇文看似风月,但却心智不高,是以,他们二人都不可能发现那尸香花,更也不可能让人铲除,这唯一的可能,便是这颜墨白动了手脚。
毕竟,当日迎司徒凌燕入驻长信宫时,这颜墨白,可是一眼便识出了尸香花,更还与她争论了几许。
思绪婉转,凤瑶瞳孔逐渐陈杂。
则是片刻,沉寂无波的气氛离,颜墨白那温润幽远的嗓音再度扬来,“如长公主所料,那尸香花,的确是微臣差人拔除。”
果然是他!
凤瑶面色一沉,抬眸而起,冷眼观他。
他则微微而笑,温润儒雅,“当日微臣便提醒过长公主,尸香花虽毒性缓慢,但用在大盛公主身上,的确不适。一旦大盛公主回国之后毒性发作,大盛御医定轮番诊治,那时,要发现是尸香花中毒并不难,倘若御医再给大盛公主描述尸香花模样,那大盛公主,定也会想到长信宫中的尸香花,从而,降罪大旭。那时候,大盛太子若知长公主有害大盛公主之意,定也对长公主失望,如此,并不利我大旭局势。”
凤瑶瞳色一冷,阴沉道:“你当真以为,我大旭上下的安危竟皆要靠司徒夙来照顾,甚至维护?”
“长公主且先莫要动怒。大旭的安危并不太过需要大盛太子维护,但有大盛太子维护的话,便是最好。长公主如今何不装装好人,惹大盛太子怜惜与不忘,从而让大盛太子与大盛皇族纷纷增上矛盾?长公主不必觉得此举卑微,也不必觉得此举降了身份,而是,对于某些事,胜了便好,管他用什么法子胜的?只要在不损害己身利益,不让自己真正吃亏,偶尔用感情迷惑某人,战之不兵,岂不更好?再者,长公主也是恨大盛太子的,如此,让大盛太子与大盛皇族反目成仇,岂不是更称心如意?是以,杀一个大盛公主,并无用处,扰乱人心,才是最好之法。”
依旧是冗长的一席话,却被他以一种极是幽远平和的语气言出,就亦如细水流出一般,源远流长,却又给人一种醍醐灌顶之意。
这番话入得耳里,凤瑶终归是略微认同。
亦如这颜墨白所言,杀一个司徒凌燕,的确无太大用处。她当初之意,也不过是因仇恨而憎恶大盛皇族之人,是以不愿放过司徒凌燕,从而想以毒控制,逼司徒凌燕就范罢了,却是不料,那大盛真正主宰之人,竟是,司徒夙。
思绪蜿蜒,嘈杂横涌。
一时,凤瑶并未言话,瞳孔之色,也起伏剧烈,眼底更多的,则是复杂与幽远之色,层层交织。
也曾以为,当即城墙之上,与司徒夙互知身份,待得两人彻底决裂后,那场在道行山上积累下的深情厚谊,自也会因那场决裂而彻底的荡然无存,灰飞烟灭。
却是不料,她想过大盛的一切,也试图设计司徒凌燕,却是独独未料,那司徒夙竟会为了她,不惜悔婚,不惜被软禁。
只是,于她姑苏凤瑶而言,曾经的爱意,早被浓烈的恨蚕食得干干净净。而今再以一种清冷的姿态与眼光来看待他时,奈何,他那满腔恋旧的爱意,却在她意料之外。
越想,越觉心绪复杂,却又不知为何。
周遭气氛,也彻底的沉寂幽谧,无声无息之中,幽远静谧。
半晌,凤瑶稍稍合了眼,整个人兀自沉默。
待得片刻后,耳畔再度扬来颜墨白那温润嗓音,“悦儿这几日,的确想长公主了。不知,长公主可愿微臣差人将她送入宫来?”
这话一落,见凤瑶不答,他嗓音稍稍一低,“便是长公主陪她同用一顿膳食,也可。”
凤瑶沉默着,半晌,才稍稍睁眼,“陪她吃顿饭,自是尚可。只不过,也望摄政王与悦儿解释清楚,本宫并非她娘亲,也不愿做她娘亲,待得这顿膳食完毕之后,便让她,莫要再来寻本宫了。”
“不过是女童罢了,长公主何来如此认真?既是都是子民,如此孱弱之童,长公主何来不好生以待,就如,待黎民百姓一般的大度与慷然?”
凤瑶瞳孔微缩,并未言话。
颜墨白也不再就此多言,仅是率先踉跄的站起身来,随即弯身而下,修长的指尖朝凤瑶递来,“地上凉,微臣拉长公主起来。”
凤瑶淡漠观他,“不必了。”
这话一落,正要起身,不料颜墨白那修长的指尖已主动扣在了她的手腕,随即稍稍用力,将她拉着站了起来。
待得凤瑶略微不悦的转眸朝他一望,他则勾唇而笑,清风儒雅,“长公主与微臣之间,不必太过客气。”
她岂是在与他客气!她明明是不愿这厮拉她罢了。
凤瑶心底默念,淡漠观他,“本宫虽不客气,但摄政王还是要体恤你自己为好。毕竟,双腿有疾病,便不要太过动作了,免得到时候落了病根,当真成了瘸子,倒也影响你满身的俊朗儒雅才是。”
他面上笑意微微浓了半许,那双深邃的瞳孔竟也莫名的发亮,薄唇一启,“还以为,长公主一直以为微臣这佞臣,尖嘴猴腮,不堪入目。却是不料,长公主竟觉得微臣满身俊朗儒雅。”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眼角微挑,倒是未料这厮竟会如此曲解她的话。
一时,心底也增了几许鄙夷,但也不愿就此多言,只道:“口舌逞强便是不必了,免得让人听了不悦。而今,时辰已是不早,摄政王出去吧。”
他笑得温润,似也不曾被她这话所扰,仅是转眸朝不远处御桌上的奏折扫了一眼,随即道:“长公主日理万机,倒也辛苦。只是,奏折之事,倒也可差人处理。亦如,寻常不太紧要之事,便让那人自行处理,重要之事,再上报给长公主亲自处理便成,如此,长公主也可轻松一些。毕竟,身为大旭长公主,并非要事无巨细的亲身而为。”
凤瑶眼角微挑,“虽话是这般说,但适合帮本宫处理朝政的,似是未有。”
说着,嗓音一沉,“难不成,摄政王要自荐为本宫处理朝政?”
颜墨白缓道:“微臣便是有这个心,长公主自也不会允诺才是。说来,微臣的确觉得有一人适合帮长公主处理朝政,且长公主也极是放心。”
凤瑶淡道:“谁?”
“许儒亦。”他答得干脆。
凤瑶微怔,倒是未料这颜墨白与许儒亦本就不对眼,甚至两人还略有排斥与挤兑,而今倒好,这颜墨白竟主动举荐许儒亦了。
不得不说,颜墨白这番举动,定是有内情的了,若是不然,凭他这性子,又如何真正会对许儒亦好?
“皇傅身为许家家主,不止得教皇上读书识字,教皇上通晓天下之礼,还得顾及他许家家业。如此,皇傅本是繁忙,自是无暇为本宫处理奏折。”凤瑶神色微动,淡漠随意的道了话。
待得这话一落,她嗓音微挑,再度将话题绕了回来,“摄政王还不离去?”
颜墨白立在原地,分毫不动,整个人依旧温润儒雅,连带面上的笑容,都从容平静,丝毫不变。
“长公主不试试,又怎知许儒亦在这三者之间无法协调?身为大旭皇傅,便自该为长公主分担,再者,只要长公主开口,那许儒亦,定会接受,甚至还会欣悦接受。”
凤瑶眉头微蹙,沉寂观他。
他朝凤瑶扫了两眼,继续道:“再者,皇傅如今倒是未能将皇上教好,且还使得皇上越发的年少叛变。是以,长公主也得擦亮眼睛好生选人才是,毕竟,虽看似如君之人,也许不可委以重任。倘若皇上再交到他手里调教,这后果,自是不善。”
凤瑶淡道:“摄政王与皇傅本是心有隔阂,只不过,皇傅为国效力,任劳任怨,摄政王又何必如此设计与诋毁他。”
他神色微动,勾唇而笑,“微臣,只是想让他帮长公主减轻政务。”
“这点政务,本宫一人足以应付。摄政王无需多言,出去吧。”
这话一落,凤瑶全然不愿多言,随即便转身踏步,朝不远处的御桌行去。
颜墨白眸色微深,朝凤瑶脊背凝望,待得凤瑶入座在御桌后方的椅子上后,才稍稍收敛神情,从容温润而道:“微臣,告辞。”
说着,便慢悠悠的转身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奈何,足下还未靠近殿门,殿外却突然扬来一道急促不堪的嗓音,“长公主,老奴求见。”
颜墨白下意识驻足,扭头朝凤瑶望来。
是许嬷嬷的嗓音。
凤瑶眉头一皱,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进来。”
这话刚落,不远处的殿门便被迅速推开,许嬷嬷瞬时小跑入屋,跪地便道:“长公主,皇上从前夜便一直绝食,昨日也不曾进食半许,此际,老奴与其余宫奴强行推开殿门,发现,发现皇上晕过去了。”
瞬时,心口一紧,凤瑶猛的站起身来,突然间微微僵然的双腿,也迅速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许嬷嬷急忙爬起身来,急步跟在凤瑶身后。
凤瑶踏出殿门后,便紧着嗓子朝许嬷嬷问:“可为皇上请御医了?”
“方才便已吩咐宫奴去请了,此际御医该是到皇上寝殿了。只是,皇上脸色发白,气息微弱,看似不容乐观。长公主,都是老奴的错,倘若老奴及早不顾皇上之意破开殿门,想必皇上便不会晕倒了。”许嬷嬷在后焦急的答道,嗓音气喘不及,悲戚难耐。
凤瑶满目幽远与森然,心底的紧然与复杂之意,也层层交织。
片刻,待闻得许嬷嬷在后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凤瑶瞳孔微缩,低沉而道:“此事与许嬷嬷无关,你不必自责。皇上性子历来倔强,连本宫都奈他不得,更别说许嬷嬷你了。”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仅是速步而前。
待踏入幼帝的寝殿时,御医已至,且已是为幼帝诊治完毕。
眼见凤瑶入殿而来,他们纷纷朝凤瑶恭敬行礼,随即便道:“皇上仅是太过饥饿,是以身子虚弱而晕。长公主不必忧心。方才微臣们已为皇上强行喂了些流食,等会儿微臣再开些补身子的药方为皇上熬制汤药,待皇上服用几次后,身子便会大愈了。”
凤瑶满面沉寂,一言不发,淡漠点头。
御医们不再多呆,当即再度朝凤瑶弯身而拜,恭敬告退。
一时,殿内气氛也沉寂下来,凤瑶稍稍转眸,正打算屏退许嬷嬷与周遭面色发紧的宫奴,不料眼风之处,竟也扫到了那满身素袍的颜墨白。
她微微一怔,倒也未料此人也会跟了过来,待默了片刻,她才按捺心神的道:“你们都先出去。”
许嬷嬷与宫奴们恭敬点头,纷纷告退。
颜墨白则静立在原地,并无动作。
凤瑶淡眼观他,嘈杂起伏的心底,也逐渐增了几许无奈,随即也不准备与他拐弯抹角,只道:“本宫这里,琐事繁多。摄政王若要与本宫口舌之争,便另找时间。本宫如今啊,倒是当真无心与摄政王多做纠缠呢。”
颜墨白凝她片刻,深邃的瞳孔莫名的显得平和至极,仅是片刻,他薄唇一启,只道:“微臣此际也无心与长公主多言什么,仅是,皇上身子不适,身为臣子,自也是关心的。不若,微臣与长公主一道守着皇上醒来。”
这话一落,分毫不顾凤瑶是否同意,他已是踉跄的踏步过去,择了一旁的软榻坐定。
凤瑶瞳孔一缩,思绪嘈杂翻腾,心生烦躁,但也放弃了与他言话,仅是按捺心神的回眸过来,踏步而前,最后在幼帝榻前的矮凳上坐定,面色也逐渐厚重幽远,排遣不得。
自家这幼帝啊,着实不让她省心。小小年纪,便想了超出他稚嫩年纪的时。
是以,她如今倒是觉得,太过心智成熟,并非,是好事。
而她姑苏凤瑶自打接手这大旭的烂摊子,尽心尽力,本以为一切都会按照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却是不料,朝堂之人未能全数摆平,大旭危机未能全数解决,而今自己最是在意的幼弟,竟也突然出了问题。
思绪翻转,复杂起伏。
一时,心口莫名的发紧,全身也莫名的发累。
她沉默片刻,终归是稍稍闭了眼,奈何即便如此,神智却越发清明,满心的嘈杂之意,也越发的升腾沸腾。
不久,沉寂的气氛里,颜墨白那温润的嗓音突然扬来,“皇上仅是饿晕罢了,长公主不必太过心忧。只是日后,皇上的教导问题,倒得必须重视,若是不然,皇上对长公主的隔阂,便会越发的深了。”
他嗓音略微幽远,也略微卷着几许复杂,只是他这番言语之中,却无端透露他似是知晓一切的事实。
凤瑶稍稍睁眼,低沉而道:“摄政王这话在理。只不过,叛逆难掩,难扶正,本宫如今啊,除了劝慰,也是束手无策。”
“长公主本该是英气干练之人,何不稍稍想开点,对皇上用些手段,让皇上好生听话?毕竟,皇上还小,自得多加管教才是,无规矩不成方圆,长公主,该狠心一些才是。”
凤瑶神色微沉,并未言话。
颜墨白似是略微无奈,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长公主对皇上,着实是太过在意了。长公主看似坚强不弱,奈何,皇上,终归是长公主的软肋。”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
周遭气氛再度沉寂下来。
待得许久,凤瑶都坐得身子微僵时,榻上的幼帝,终于是虚弱的掀了眼。
凤瑶顿时来了精神,急忙伸手握了他稚嫩的手,刻意放缓的嗓音,平和而问:“征儿终于行了。身子可有不适?肚子可饿,此际阿姐让人为你传膳可好?”
幼帝扫她一眼,眉头一皱,顿时将小脸撇开,随即努力的将手从凤瑶掌心挣出,嘶哑怒道:“你出去,出去!”
突来的躁动烦腻的嗓音,顿时令凤瑶心口一缩。
却也正这时,一旁的颜墨白踉跄过来站定在了幼帝榻前,随即温润儒雅的勾唇而笑,“还有力气发怒,看来,皇上身子该是无碍了。”
这话一出,幼帝似如受惊一般,猛的循声望来,眼见颜墨白正立于榻旁,他浑身都缩了一下,随即便强行镇定,“你也出去,朕命令你出去!”
颜墨白分毫不惧,笑得柔和,“微臣将话与皇上说完了,自然会出去。”
这话一落,目光朝凤瑶落来,只道:“长公主心系皇上,情谊深厚,想来,有些劝慰或是略微硬实的提醒之言,长公主许是说不出来。如此,便望长公主先行出去,皇上这里,由微臣来劝便是,保管皇上等会儿便要主动用膳,不让长公主操心。”
凤瑶瞳孔一缩,深沉观他,随即又朝幼帝那满身是刺的模样扫了一眼,而后犹豫片刻,待得颜墨白再度温润从容的让她离开后,她终于是点了头,转身踏步朝不远处的殿门而去。
出得殿门,清风拂面。
只是心底却略微高挑,沉不下来。
殿内,略微寂静,并无太大动静。
待得许久,颜墨白终于是略微踉跄的开门出来了,随即言笑晏晏的朝她望来,不待她出口而问,他已是温润而道:“皇上这里,已是安好。此际,微臣带长公主去个地方,有什么话,长公主在那里问微臣便可。”
这话一落,未待凤瑶反应,他已是一瘸一拐的靠近,修长的指尖也恰到好处的扣住了凤瑶手腕,拉着她便朝前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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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身份成迷
他动作极为自然,却又莫名的迅速与牢稳。
仅是刹那,凤瑶便被他拉着往前,只是,他在前踉跄而行,满身的儒雅之气也稍稍被踉跄的姿势覆盖,倒是莫名的演变出了几许难以言道的不伦不类。
凤瑶蓦地回神过来,足下也瞬时一停。
他顿时拉不动了,也跟着停足下来,扭头观她,随即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后话未出,凤瑶已低沉出声,“摄政王究竟要带本宫去哪儿?”
她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起来,嗓音,也或多或少的增了几许低沉与复杂。
颜墨白下意识的噎了后话,朝她微微一笑,随即,薄唇才再度一启,只道:“仅是觉得,长公主这两日太过劳累,便想带长公主出去放松一番罢了。钤”
凤瑶淡道:“不必了。皇上初醒,本宫自得进去探望。”
说着,垂眸扫了一眼他那只扣在她手腕的手,嗓音微挑,“还不松开?”
他并无所动,缓道:“方才微臣便已与皇上讲理了,皇上虽尚幼,但也能认同微臣之言。此际,长公主便莫要进去探望了,先让皇上独自好生想想,许是今夜晚膳之际,他还会一改态度,专程邀长公主与他一道用膳了。”
是吗?
这话入得耳里,凤瑶着实不信。
自家幼弟的脾气,她一清二楚。是以,连她都说服不了自家幼弟,这颜墨白,又如何能说服?难不成,这厮如往常一样,对待她那幼弟,是用了极端之法?
思绪至此,凤瑶瞳孔一缩,森凉而问:“你打皇上掌心了?”
大抵是她问得突然,颜墨白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随即干咳一声,“微臣历来不欺负孩童。”
这厮又在张口胡言了。倘若当真不起伏,最初她从别宫归来时,自家幼弟又如何会对她告状,说这颜墨白强行要当他的皇傅,甚至还用戒尺打了他的掌心?又倘若这颜墨白当真满身的平和与良善,今日自家那幼弟待瞧见他时,又如何会心生惧怕?
凤瑶面色也逐渐沉了半许,阴沉而道:“是非曲直,摄政王如此言道倒也无凭无据。待得本宫入殿去瞧了皇上情形,自然知摄政王是否以下犯上的打了皇上。”
这话一落,瞬时用力挣开了颜墨白的手。
“长公主太过溺爱皇上了。对皇上一味的忍让与爱护,并未妥当。而长公主并无野心,也终归不是这大旭之主,便是长公主再鞠躬尽瘁,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得嫁衣罢了。是以,微臣以为,长公主最该顾及之人,是你自己。你自己能安平一声了,便也是长公主的最大之事。”
冗长繁杂的话,语气却不若寻常那般温润平和,反倒是莫名的增了几许幽远与厚重。
凤瑶足下顿时一停,森冷的瞳孔再度朝他望来,却见他静立在原地,满身平和认真,只是不知为何,此际竟觉得他那满身素袍的身影,竟显得尤为的单薄。
瞬时,心底的复杂与恼怒之意也开始沸腾,似是只要面对自家幼弟之事,或许是太过在意,太过维护,维护得容不得他人说他半句不好,是以,这情绪,便也容易被带动,被恼怒。
“这话,摄政王已不是第一次与本宫说。只不过,上次本宫放你一马,不与你计较,而今,摄政王仍是未能收敛,竟还敢再言这话,你如此”
阴沉凉薄的嗓音,冷意十足,奈何后话未出,不远之处,则突然扬来幼帝那稚嫩嘶哑的嗓音,“许嬷嬷进来,替朕传膳!朕要吃宫保鸡丁,桂花糕,大酥鸭,雪莲排骨”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待循声回头过来,便见不远处的廊檐上,许嬷嬷急急忙忙的推开殿门,踉跄入内,嘴里欣喜如狂的道:“皇上说慢些,慢些。你要吃什么,老奴差御膳房的人为你做。”
“朕要吃宫保鸡丁,桂花糕,大酥鸭,雪莲排骨。”
稚嫩的嗓音,虽是嘶哑无力,但却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积极之意。
凤瑶瞳孔一缩,下意识的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静立原地,勾唇朝他笑得朗然。
“长公主这下该放心了吧?而今皇上已是重新振作,但也许未能太好收敛心绪,一时半会儿倒也不知该如何面对长公主。是以,长公主何须此际进去,待得夜里之际,说不准,皇上自然就放下了倔强,邀长公主一道过去用膳了。”
他嗓音委婉幽长,平缓不浅,整个人也言笑晏晏,端的是一派风雅十足的俊逸。
这番话入得耳里,凤瑶并无太过排斥。
毕竟,自家幼弟能主动用膳是好事,且前一刻还对她极是恼怒排斥,而今要突然改变态度的面对她,自也需要时间来磨合,来缓和心情。是以,亦如这颜墨白所说的一样,自家幼弟需要时间来缓和心绪与态度,而她姑苏凤瑶,自也需要时间来稍稍释然。
不得不说,自打惠妃死后,自家那幼弟,便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失望而又无奈,束手而又无策。
思绪翻转,一时,瞳孔稍稍松懈了下来,只是心底深处的各种想法,却如雨后春笋般层层的冒了出来。
一时,淡风习习,略显清爽。
不远处那颜墨白再度温润出声,“长公主可要随微臣去那个地方?稍稍放松一番?毕竟,皇上能主动用膳,的确是好事。而长公主你,自也不必太过逼着你自己了,偶尔的放松与释然,必不可少,若是不然,长公主这人生几十载,都日日夜夜琐事纠缠不得脱身,不得放松的话,长公主怕是得久累成疾。”
他嗓音依旧平缓,语气却稍稍有几许调高。
凤瑶淡漠观他,仍未言话,兀自沉默。待得许嬷嬷从幼帝的寝殿急急忙忙跑出来吩咐宫奴传膳之际,她才神色微动,唇瓣一启,朝颜墨白淡然出声,“摄政王要带本宫去何处?”
“长公主去了便知。”他笑得温润,这话一落,似是笃定她会同意一般,竟也不再多言多劝,反倒是径直转身,踉跄的朝前缓缓行路。
凤瑶静立原地,清冷的目光朝他脊背盯了许久,眼见他即将消失在前方那小道尽头,她才回神过来,缓步跟随而去。
却是不料,刚至拐角,便见颜墨白竟正于拐角处等她,待见她跟过来时,他顿时勾唇一笑,整个人清雅卓绝,竟是莫名的风华极盛。
凤瑶瞳孔几不可察的颤了半许,随即故作自然的挪开目光,淡道:“自古有言,歌女与风尘之人,才喜卖笑。而今摄政王身为大旭权臣,便该稳重严肃,何来也笑得如此风情。”
“长公主明明是喜欢微臣的笑,又何来以贬低之言来掩饰自己的不镇定?”他嗓音略显兴味,慢腾出声。
这话一落,也不顾凤瑶反应,仅是继续缓缓的踏步往前。
凤瑶则眉头一蹙,低沉而道:“摄政王便是一直喜欢曲解旁人之意?”
他并未立即言话,仅是轻笑一声,待得片刻,才慢悠悠的道:“喜欢笑之人,并非皆为风尘。再者,长公主许是不知,微臣十二岁之前,都是不懂笑的,更也笑不出来。呵,而今日子过得好了,自然得多笑笑,将往昔十几年的笑容都补回来。”
凤瑶缓道:“青州为孤,虽是艰贫,但若说摄政王十几年都不曾笑过,倒也有些过了。”
颜墨白突然未言话,足下踉跄缓慢,看似行走得有些艰难。
眼见他一直不回话,凤瑶再度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虽足下踉跄,但脊背却挺得笔直,那犹如刀刻且棱角分明的侧脸,并未再染上笑意,反倒是极为难得的沉寂无波,莫名的给人一种凉薄之意。
凤瑶神色微动,平缓出声,“摄政王不言话,可是证明本宫猜对了?想来也是,一个人,无论贫穷与否,自也有笑的时候,倘若一个人十几年内都不曾笑过一下,自也让人匪夷所思了些。而摄政王你,温润圆滑,又岂是真正不笑之人。”
这话刚落,本以为这颜墨白仍是无意言话,不料尾音一落,颜墨白便突然抬眸朝她望来。
他那双深邃的瞳孔,染满了厚重与幽远之感,且目光略有起伏,似是夹杂了太多复杂之意。
凤瑶猝不及防的怔了一下,倒是难得见得如此神情的颜墨白,心底也正咋舌压抑之际,则见他薄唇一启,突然低沉厚重的出了声,“亦如微臣之前所言,长公主不曾经历过微臣的人生,便也不可随意评判微臣以前之事是否为假。有些事,说出来许是长公主不信,但这天底下啊,终归是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可怜之人。长公主自小便是大旭的金枝玉叶,高高在上,有些事,长公主永远都是体会不到,就亦如,尚在襁褓,便要经历生死逃亡,尚在童年,便要经历至亲离世,尚在年幼,便要减轻卑微的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
说着,他突然敛神一番,勾唇一笑,语气却越发幽远,“而这些事,微臣全数经历。是以,微臣在小时候便下定决心,定要做人上之人。”
冗长繁杂的一席话,厚重而又幽远。待得这话入耳,若说不让人震撼与惊愕,自是不可能的。
凤瑶心底也惊愕不已,她自是偶尔从他口中听说过他年幼为孤儿,但那时候,他也仅是随口一说,犹如玩笑一般说说就过了,却是不料,此际他突然改变了语气来阐述这些,甚至言道他尚在襁褓都得经历杀生之祸,如此种种,倒也极为惊悚了。
这颜墨白啊,小时候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让他如今这般的圆滑深沉,让人全然猜之不透,又该是经历了何能的苦难与磨练,才能在那般险恶的条件下一直活着,甚至还活成了大旭的摄政王。
一方,是孤苦无依且人人鄙夷的孤儿,一方,则是大旭大权在握甚至连她姑苏凤瑶都奈何不得的权臣。这颜墨白要在这二者之间转变,不用多想,也知其中的悲苦与艰辛了。
一时之间,思绪翻腾,对这颜墨白的看法,竟也再度莫名的反转摇曳。
待得片刻,她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而今摄政王已是人上之人,已是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如今,摄政王可是释然了?”
这话一落,他勾唇而笑,笑容略微的幽远复杂,未待凤瑶将他的脸色观得仔细,他便已挪开了目光,兀自摇了摇头。
凤瑶瞳孔微缩,“摄政王都已是我大旭位高人臣的权臣了,甚至连本宫都奈何不得你,而今,摄政王仍是觉得不够?”
尾音一落,凤瑶心底的戒备与凉薄之意也微微而起。
却待片刻后,颜墨白那幽远至极的嗓音再度缓缓扬来,“何能够?人心不足这道理,长公主该是清楚。”
凤瑶嗓音一冷,“你还想怎样?整个大旭都几乎在你手里,你还想如何?”
他叹息一声,“血仇未报,该拿回的东西还未拿回,便是做了人上之人,实现了小时候的愿望,微臣,仍是觉得不够呢。”
说着,嗓音一挑,“只不过,长公主无需戒备微臣,微臣之意,不在大旭。倘若微臣当真有意拿下大旭,这大旭的皇帝,便也不是长公主的幼弟了。”
凤瑶满目深沉,瞳孔起伏,“你与何人有血仇?你以前,究竟是何身份?倘若你当真是小小的渔民出生,凭你现在的威望与权势,何来报不得血仇?你以前,究竟是何人?”
往日便觉这颜墨白身份奇怪,只因最初之际,她刚对他的身份怀疑,他便在她面前犹如玩笑一般主动报上家门,而后,她也曾差王能让人去青州查探,倒也未查出什么异样来,只是莫名之间,她却觉得,这颜墨白并非渔村出来的质朴之人,只因这人,着实太过深沉腹黑,且随意的言笑之间,便似能翻云覆雨,将一切的一切都掌控于心。
如此之人,岂是寻常之人,明明是有帝王将相般的才智与勇猛。
一时,心底再度复杂蔓延,嘈杂不息。
这回,颜墨白仍是并未立即言话。
凤瑶深眼凝他,也不着急,只是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势必要待他回话。
“孤儿是真,为乞是真,拼死沙场是真。是以,若论微臣真正身份,倒也无这必要,不是?再如何,微臣都终归是沙场小兵起家的罢了。”许久,他终归是回了话,只是,平缓的嗓音似是收敛住了所有的沉重与幽远,卷出了几许如常的温润与谐和。
凤瑶眉头一蹙,这话,自然不是她满意的回话。
只是唯一能确定一点的便是,正因为他这般朦朦胧胧的说,才也证明,他的身份,的确是有问题。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有数,未再多言。
待将目光从他面色挪开,回神之际,却突然发觉已至宫门。
她顿时驻足,“摄政王要带本宫离宫?”
他朝她微微一笑,平缓而道:“世外之地,自当出宫去寻。怎么,长公主后悔随微臣过来了?又或是,长公主不敢随微臣出宫了?”
他刻意在激她。
凤瑶瞳孔一缩,满目清冷,并未言话。
他再度将目光放缓了几许,只道:“此行,仅是想领长公主去微臣经常去的地方看看罢了。那里,并无喧嚣,谐和一片,长公主见了,会高兴。微臣与长公主相处这么久,即便二人偶尔抵触戒备,但也并非大事,反倒是不打不相识,倒也可变相称作朋友。倘若,长公主信得过微臣,便随微臣一道去,若是信不过,那等谐和温馨之地,微臣独自一人去赏便是。”
凤瑶神色摇曳,随即下意识的挪开目光,只道:“摄政王既是如此夸那地方,想必那地方自有过人之处,本宫去看看,倒也无妨。倘若那地方并不如本宫之意”
“倘若长公主不满意,十万两纹银,微臣捐入国库。”他答得自然。
凤瑶一怔,倒是未料他会这般说,一时,眼角也稍稍挑了半许,“此言当真?”
颜墨白缓道:“绝无虚言。”
凤瑶淡道:“如此便好。还望摄政王记住你这话,而今国库的确空虚,摄政王若能再捐出一些,到时候,本宫自会差人为你送张牌匾,对摄政王好生的歌功颂德一些。”
这话刚落,前方顿有马车摇曳而来,凤瑶下意识定睛一看,便见竟是伏鬼正驱车而来。
不得不说,这伏鬼倒是神出鬼没,而今刚才出宫,他便恰到好处的驾车而来,难不成,这颜墨白是早有预谋领她出宫,是以这伏鬼便也一直商量好的在外驾车等候?
思绪至此,凤瑶目光朝颜墨白落来。
他似是瞧出了她的心思,平缓而道:“离开凤栖宫时,便让伏鬼在宫外准备马车了,本打算微臣自己一人去那地方,但如今见长公主琐事缠身,心神不佳,便也想让长公主一道而去,放松一番。”
是吗?
凤瑶半信半疑,却也正这时,伏鬼的马车已稳稳停在了面前。
“长公主。”他似是略微讶异,朝凤瑶唤了一声。
“长公主,请吧。”随即,颜墨白在旁温润出声。
凤瑶按捺心神一番,未再耽搁,略微干脆的登了马车,待刚刚坐好,颜墨白便被伏鬼扶了上来,随即竟自然而然的,落座在了她身边。
这辆马车,并不宽敞,两人并排而坐,却也略显拥挤。
凤瑶稍稍皱眉,正要言话,眼见颜墨白正伸手轻轻的揉着双腿,到嘴的话,也乍然的变了内容,“摄政王腿脚的伤势如何了?”
他头也不抬,仅是平缓而道:“无碍。许是再过个几日,行走便不必踉跄了。”
凤瑶神色微动,凝他半晌,终归未再言话。
一时,车内气氛彻底沉寂了下来,无声无息,透着几分厚重。
马车一路颠簸往前,摇曳而起,速度竟是略微的有些快。
整个行车过程,颜墨白与凤瑶皆极为默契的未再出声,待得许久许久,马车终于是停歇了下来,随即,伏鬼那煞气如常的嗓音扬来,“王爷,长公主,到了。”
凤瑶率先起身下车,才见前方之处,竟是一座似是年久失修的寺庙。
大抵是香客不多,此番立在这寺庙之外,竟也不曾闻到香烛之味。
凤瑶神色微沉,转眸朝已是被伏鬼扶下马车的颜墨白望来,低沉而道:“摄政王几番宣扬,便是为了带本宫来看这寺庙?”
“虽是寺庙,但却内有玄机。长公主且随微臣来。”这话一落,朝凤瑶微微而笑,甚至未待凤瑶反应,竟是再度拉上了凤瑶的手腕,踉跄往前。
凤瑶眉头一蹙,心底也跟着增了几许不悦,不得不说,这颜墨白最近几日倒是胆大,竟敢对她肆意的触碰与无礼了。
待得正要挣开他的手指,寺门已至,而颜墨白那修长的指骨,竟已敲在了前方这道古朴的寺门上。
瞬时,寺门应声而来。
凤瑶下意识的停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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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崖头边缘
却也正这时,那古朴的大门缓缓而开,随即,一名光头小童探头出来,待那怯怯的目光抬眸一扫,瞧清了颜墨白时,那小童的双眼顿时一亮,整个人当即兴奋喜悦开来,随即急忙全数推开寺门,小手扯住颜墨白的衣角,喜极而呼,“哥哥你来了。”
这话一落,不待颜墨白回应,他当即回头过去,扯着稚嫩的嗓音大吼,“济慈,济悲,济为,济怀,济言,济行,济美,你们快来,哥哥来了,哥哥来这里了。”
喜悦的嗓音,激动万许。
仅是片刻,前方那看似清冷的院子,参天大树疯长,青苔满目的院内,不知从何处竟突然冲出了几名孩童。
“哥哥哥哥。”
四方而来的喜悦声,清脆浩大,飘摇入耳,似如云端高歌,清透,无忧,甚至,卷着几许清泉石上流般的宁然与世外钤。
凤瑶微微一怔,朝那些四面八方冒出的孩童观望,则是刹那,却见那些孩童之中,有人腿脚似瘸,跑步踉跄,有人眼睛翻白,似是目瞎,有人咧嘴而笑,傻傻尽显,有人,则袖子随风飘扬,清清透透,却是,无臂。
这些孩童,竟是,竟是都为残疾。
凤瑶瞳孔一缩,心底也莫名的沉了下来,能有这般清脆且无忧嗓音的孩童,竟是,竟是身子有疾。
一时,‘哥哥哥哥’的入耳,清脆的嗓音也逐渐厚重开来。
则是片刻,那些孩童全数跑近,大多皆围住了颜墨白,扯住了他的衣袖,甚至连那眼睛有疾的孩童,竟也能准确摸索到颜墨白身前,甚至也伸手扯住他的衣角。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下意识的抬眸朝颜墨白望来,则见他笑得温润清透,整个人朗逸从容,风华卓绝。
“许久未来了,你们可还好?”仅是片刻,颜墨白温声而问。
孩童们此起彼伏的道:“甚好,悟慧师父待我们也甚好。”
颜墨白缓道:“如此便成。悟慧师父此际可在禅房内?”
这话一出,孩童齐齐点头。
颜墨白瞳孔略有微光拂过,随即便道:“哥哥此番来,为你们带了些礼物,此际你们去问伏鬼拿。哥哥与这位姐姐,找悟慧师父有些事,是以,先就不陪你们了。”
孩童们极是懂事,待得颜墨白这话一出,他们便已纷纷乖巧的松开了手,却是并未出门去找伏鬼拿礼物,仅是个个都乖巧而道:“我们送哥哥去师父的禅房。”
乖巧的嗓音,不舍万许,似是并不愿这么快便与颜墨白愤慨。
颜墨白也未阻拦,微微而笑,温润点头。
待得孩童们高兴的转身在前带路了,他才转眸朝凤瑶望来,温润而道:“长公主,随我来吧。”
这话一落,扣着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拉着她缓步往前。
凤瑶神色幽远,低沉而道:“摄政王今日带本宫来这里,便是为了让本宫看摄政王你宽怀仁慈,连这深山寺内的孩童都对你极是亲昵?”
颜墨白缓道:“此番带长公主来,的确是为让长公主远避尘俗,好生自在的放松一下罢了,只是,微臣此际要去见上一人,倘若长公主无心随微臣去见,微臣自可让小童们带长公主去后山走走,待得微臣见完故人,再来与后山与长公主汇合。”
凤瑶眼角一挑,淡漠而问:“故人?”
他微微而笑,“是啊。故人,往日微臣身为孤儿,穷困潦倒,便是他为微臣指了当兵的路了。倘若当年不是他的指引,微臣此际,还是还在青州的街道上乞讨,又活着,早已被饿死了呢。”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心底也稍稍卷了几许复杂,待得片刻,她才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既是那故人能为摄政王指得这条明路,让摄政王从青州孤儿一跃而成大旭摄政王。如此,本宫倒是有兴随摄政王去见见那故人。”
颜墨白毫无诧异,似是已然料到凤瑶会这般说,他那双清幽温润的瞳孔,也依旧从容如初,平和如常。
“也可。悟慧师父亲手所种所摘的茶极好,味道上等,且还有调养身子之效,等会儿离开时,长公主不妨对悟慧师父讨要一点。毕竟,长公主上次在行宫病入膏肓,而今虽是撑过来了,但身子的病根并未全数除去,倘若多喝点悟慧师父的茶来调养,也是极好。”
温润的嗓音,平和十足。
只是待得这话一落,前方的孩童们已是停下,随后,个个恭立在门外,异口同声而呼,“师父,哥哥来了。”
这话一落,前方那道古朴的雕花木门并无声响。
颜墨白牵着凤瑶下意识的驻足,目光双双朝那木门落去。
则是片刻,一道幽远至极的嗓音从那屋内传出,“让他进来。”
这声音,极缓极缓,却又夹杂着浓烈且又难以言道的厚重之感。
凤瑶怔了一下,神色也稍稍一紧,却也正这时,小童们纷纷推开了屋门,扭头朝颜墨白笑得灿然,“哥哥,师父让你进去。”
颜墨白温润点头,牵着凤瑶便缓步往前。
整个过程,凤瑶满目深沉,并未言话,只是待随着颜墨白踏入屋门,瞬时,一股浓烈的檀香与香蜡的味道扑鼻而来,而这略微阴沉且光线暗淡的屋子,摆设陈旧简单,不远处那靠窗的大长木榻上,摆着一张矮桌,几只垫子,矮桌上是一盘棋子,一直算卦的竹筒,一盏茶,别无其他。
凤瑶神色微动,目光在屋内径直打量,一时,心底也增了几许厚重与防备,只道是,这屋子倒是压抑得沉重得厉害,且明明的古寺禅院,而这所谓的悟慧师父的禅房之内,竟无任何菩萨佛祖之类的摆设,倒是奇怪。
思绪至此,身后的屋门,则被额外的小童们合上了。
厚重吱呀的木闷声吱呀而来,又或许是木门年久失修,连带这木门的吱呀声,都显得有些支离破碎。
一时,凤瑶眉头越发的蹙了起来,目光再朝那木榻上正盘腿而坐的人望去,则见那人,光头发亮,眉毛与长长的胡须皆是雪白,身上,则披着一件朴黄的袈裟,容貌,则皱纹密闭,看不出太多的美丑,仅是觉得,老态龙钟,仙风道骨。
这清冷的古寺,竟也有这等人物。
凤瑶心底微微一怔,神色也稍稍而变。
待得这时,颜墨白已牵着她停在了木榻前,仅是片刻,颜墨白勾唇而笑,温润儒雅的道:“几月不见,悟慧方丈倒是越发清修,仙风道骨了。”
悟慧并未抬眸,也未言话,满是皱纹的手指再度在棋盘上落下一字后,才唇瓣一启,平缓幽远的道:“是了,几月未见,也劳得颜施主还记得老衲。”
“近几月琐事缠身,是以,鲜少过来罢了。若说能忘得悟慧方丈,自是不可能的。”颜墨白微微一笑,嗓音柔和温润。
待得这话一落,悟慧终于是缓缓抬眸,一双浑浊的瞳孔微微清明开来,随即唇瓣一启,只道:“颜施主如今,仍如上次那般爱说玩笑。只是,这古寺常年鲜少有香客拜访,今日颜施主来,倒也是极为难得。正好,后山的山茶已是摘了茶叶,颜施主若是不弃,老衲便如以前的老规矩,为颜施主沏上两盏。”
颜墨白轻笑出声,温缓而道:“两盏倒是不够。我今日,还邀了贵客来。”
这话一出,悟慧缓缓转眸,清明幽远的目光微微朝凤瑶落来。
他那目光,太过深邃无底,却又像是脱离世外,无端给人一种深沉而又难以去双目触及的精密感,似是仅需与他对上视线,自己心底之思,仿佛都要被他看得通透一般。
这种感觉,顿时在心底沸腾起伏。
仅是刹那,凤瑶便已蓦地垂眸,那只被颜墨白扣着的手腕,也再度强行睁开。
“虽是凤气逼人,万千繁华,但却,还不曾经历浴火涅槃,便也未能真正扶摇直上。”幽远脱尘的嗓音,无温无波,有的,仅像是一种说书算命一般的朴实与清淡。
奈何,这悟慧虽是说得漫不经心,但这话入得凤瑶耳里,却顿时变了味。
不得不说,这悟慧着实厉害,仅凭朝她面相观望,便知她为凤,想必她的真实身份,他也已然了如指掌。只不过,凤气倒是不假,但所谓的还未涅槃又是何意?难不成,她姑苏凤瑶上月才丧了双亲与兄长,还不算涅槃?甚至日后,还有大事要发生?
思绪翻转,瞬时,凤瑶面色也变了变。
她强行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悟慧方丈这话何意?所谓的还未能涅槃,可是在说,本我还得经历一次人生浩劫?”
这话一落,她依旧垂眸,并不曾朝悟慧观望。
则是片刻,悟慧那无温无波的嗓音再度扬来,“的确还未涅槃,也的确还有人生浩劫。”
他言道得极为直白,全然不若一些占卜的隐士或是国师那般将别人的命途言道得极为隐晦与委婉。
她瞳孔微缩,低沉而问:“悟慧方丈这话,可是为真?”
悟慧缓道:“老衲此生,从不打诳语。今日此言,便是送姑娘的。”
说完,不再多言,仅是稍稍手脚一动,平缓的挪下了长榻,而后一言不发的沏茶去了。
颜墨白缓道:“悟慧方丈之言,稍稍听听便可。若是日后当真有事,见招拆招也成。”
是吗?
凤瑶转眸朝颜墨白望来,满目的复杂与幽远,“见招拆招虽是可行,但就怕,来不及。”
颜墨白面色从容,嗓音温润,“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两军交战。而这大战之事,微臣都已自请包下,长公主只需在皇城等着微臣的大胜的消息即可。是以,天大的事,长公主也无需忧心,除非,这老天塌了,微臣顶不住,又或者,微臣突然不在了,长公主便得靠自己了。但微臣既是有这等允诺,只要微臣安好无损,自也不会对长公主失约。”
他嗓音平和温润,那醇厚好听的嗓音,也极为难得的卷着几许宽慰。
这颜墨白何时变的?
竟也变得能对她出言宽慰,说出这等大义凛然的话来了。
按照寻常的相处姿态,这颜墨白对她,不该是调侃嘲讽,又或者,委婉的争锋相对么。
凤瑶怔了怔,神色也变了变,一时之间,心底的异样与厚重也稍稍突兀而起,却待片刻之后,她强行压下了所有跳动起伏的心绪,仅是低沉而道:“摄政王有如此之心,本宫,倒也欣慰。”
他勾唇笑笑,“长公主欣慰便好。悟慧方丈的话,长公主不必太过放于心上,今日带长公主来此,也本是想让长公主放松与开心,待得与悟慧方丈聊完后,微臣,再带长公主去后山。”
凤瑶深眼观他,鬼使神差的点点头。
颜墨白也不再耽搁,当即邀凤瑶上榻而坐。
凤瑶并未拒绝,盘腿在长榻上坐好,目光自然的朝前方矮桌的棋盘一落,则见这棋盘上的棋局,竟是死局一片。
“这盘棋,悟慧方丈已下了好几年,而今还是未能找到破解之法。”颜墨白温润的嗓音扬来。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棋盘上的目光越发认真。
待得片刻,悟慧已端着托盘而来,托盘上一共四盏茶,颜墨白两盏,凤瑶两盏,只是颜墨白那茶盏内的茶,微微发绿,清香四溢,而她盏内的茶,微微而黄,虽是茶香特别,但隐约之中,却能闻到一股清浅的药香。
瞬时,凤瑶怔了怔,目光稳稳朝茶盏的茶水打量。
正这时,颜墨白已两盏茶纷纷下肚,平和出声,“还是悟慧方丈的茶好喝,此番回去,劳方丈再为我准备些,我好带回府内。”
“颜施主的茶,自打茶叶采摘且烘好后,便已为你留好,此番离去,你自可让小童为你拿便是。”
悟慧幽远无波的出了声,嗓音清透幽远,亦如他这人一般仙风道骨。
待得嗓音一落,他那皱纹的手指微微一抬,指尖捡起了最初落下的那枚棋子,随即,目光再朝凤瑶落来,幽远而道:“后山最好的茶树品种,因那茶树极是特殊难养,老衲费尽心血栽培,只成活三株,且今年采得的这种茶叶,不过二两。如此之茶,姑娘若是嫌弃,老衲,便赏给屋外的小童们喝了。”
凤瑶蓦地一怔,下意识的抬眸朝他望来,却见他目光幽远,深沉无底。
她眉头微微一蹙,正要言话,不料话还未出,颜墨白则温润而道:“她并非不喝,只是,悟慧方丈所种之茶,品种奇特,茶叶奇特,她不过是略微好奇罢了。”
这话一落,抬头朝凤瑶笑得极是温润风华,仅是暗中,他那长臂却稍稍一伸,扯了扯凤瑶衣角。
凤瑶到嘴的话顿时噎了出去,默了片刻,终归是朝悟慧缓道:“的确是方丈的茶太过特殊,是以心有好奇,研究了一下罢了。”
说完,不再耽搁,举杯而饮。
茶水温度刚好合适,只是奇怪的是,这茶水明明闻着有些药味,奈何喝在嘴里,却全数被浓烈的茶香覆盖,竟察觉不到半缕药味,更别提要通过味觉来确定这茶水中究竟含了些什么了。
瞬时,茶水入腹,她心底一沉,有些担忧,而那颜墨白与悟慧似也未觉,反倒是两人缓缓的闲聊起来。
整个过程,凤瑶静静而坐,不曾插话,而颜墨白与悟慧所聊之言,也不过是寻常之事,并无异样。
待得许久后,颜墨白才出言告辞,正待悟慧出言慢走之际,颜墨白则浑然不动,慢条斯理的朝悟慧道:“悟慧方丈历来宅心仁厚,你今日为我这位贵客所饮之茶,可否将茶叶也赠她?又或者,悟慧方丈觉得有何添加的茶叶或是其它,也可一并送她。”
凤瑶一怔,抬眸朝颜墨白望来。
悟慧却并未言话,仅是清冷观他。
颜墨白静静迎着悟慧瞳孔,儒雅而笑,“就当是卖我一个面子,给她一个见面礼吧。”
这话说得平和而又随意,只是悟慧却极为难得的皱了眉,沉了目光。
“颜施主向来是聪明人。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自该知晓。又或是,何人该近,何人该疏,也有这分寸才是。有些人啊,注定不平,你若沾染,对你而言,并无任何好处。望你,好生掂量,他日若是遇得大劫,便别怪老衲未提醒你。”
这话一出,凤瑶瞳孔一缩,也亲眼见得颜墨白那温润带笑的瞳孔稍稍深了半许。
这时,悟慧也未多言,仅是缓缓下榻,待得片刻后,才去而复返,亲自拿了只瓷瓶朝凤瑶递来。
凤瑶满目深沉,犹豫片刻,伸手接过。
悟慧极为难得的叹息一声,幽远而道:“姑娘虽未历经浩劫,但却命中带福。有些人,本为无情,实则可顶天立地,望姑娘好自为之,该珍惜,便善待。该放弃,便彻底让人,死心。”
凤瑶面色一变,心底,骤然起伏,大抵是情绪太过嘈杂上涌,一时,竟觉指尖这明明凉薄的瓷瓶竟极是烫手。
“有些事,虽信命途,但我更信的是随缘。”正这时,颜墨白微微而笑,从容出声。
待得这话一落,略微凉薄的指尖再度扣住了凤瑶的手,平缓而道:“今日,多谢方丈的茶了。我让伏鬼带了些米粮与银两,那些东西,足够方丈这古寺再支撑几年。”
说完,不待悟慧回话,颜墨白已牵着凤瑶下榻,转身而离。
凤瑶这才回神,并未挣扎,微僵的身子这才顺着颜墨白的拉扯下得长榻,待与他一道出得屋门时,却见门外并无孩童,空空如也。
“那些小子,该是缠着伏鬼要糖去了。”颜墨白微微而笑,委婉的朝凤瑶解释。
凤瑶眼角微挑,一言不发,指尖紧捏着瓷瓶,心底的起伏与厚重并无半许减却。
她被颜墨白一直牵着往前,大抵是心底太乱,又或许是并无太过的排斥,是以,对他的牵引也不曾拒绝,而这颜墨白,却一路牵着她爬山,最终,她与他登上了后山那不高的山坡,瞬时,只见山坡上全数野花重重,花枝茂密,风来,枝叶与花朵齐齐摇曳,甚是壮观。
满目惊艳,瞬时莫名的挥却了满心的复杂。
凤瑶惊愕万许,“这古寺的后山,仅有这等大片的花海。”
颜墨白轻笑一声,指尖微动,一边行走,一边随手摘了几枝花积攒在手里,只道:“花海壮阔清幽。微臣也记得,微臣第一次见得这番场景时,也是惊艳的。”
说着,继续牵着凤瑶往前。
凤瑶不住的朝周遭花海观望,也随意摘了一朵,则是片刻,颜墨白牵着她驻了足,她微微回神,陡然一惊,这才发觉这山坡的另一面,竟是悬崖边缘,下方,深渊无底,一旦坠下,定粉身碎骨。
她瞳孔一缩,转眸朝颜墨白望来。
他则朝她勾唇一笑,随即便松了她的手,就着悬崖边缘坐了下来,两腿则稍稍随意的在崖壁上晃荡两下,看得凤瑶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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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异样纷繁
“有时,人生在世,最重要的,莫过于这条性命。倘若性命受得威胁之际,那时候,便觉以前所遇的所有难事,皆不是事了。”幽幽而来的嗓音,醇厚自然,却也幽远十足。
凤瑶神色微动,侧眸观他。
他则朝凤瑶笑得柔和,“长公主可要在这崖头上坐坐?”
凤瑶并未言话,神色在他面上打量半晌,才一言不发的弯身而下,小心翼翼的在崖头上坐了下来。
此生,不曾体会过如此绝境之地,面迎崖风,脚悬深渊,待得坐定之后,下方视野着实开阔,只是无端之中,也不由自主的升腾出紧张之意,似觉自己悬吊在半空,随时都要坠落一般。
思绪翻转,一时,神色也几不可察的变了变。
其实颜墨白这话并未错。有时,性命受危之际,才觉以前遇到的所有无关性命的难题,都称不上是难事了,又或者,亦如此时此际,满心紧张与悬吊感,心底所有的重心也皆集中在了这是否坠崖或是否有性命之危的考量中,一时,平日里所忧有烦之事,也全数被抛在了脑后。
她放缓的瞳孔,放眼朝脚底的峡谷眺望,又或朝对面的山头眺望,满目幽远,面色平缓幽长。
待得片刻,她才回神过来,低沉而道:“摄政王常来这里?”
颜墨白温润而笑,“每番来探望悟慧方丈与寺内的小童时,便会顺便来这里一趟罢了,并不经常。只是觉得此地特别,清幽避世,是以,便也想带长公主过来坐坐罢了。”
说完,手指微微一动,极是自然的将手中握着的几枝花朝凤瑶递来,“长公主也莫要小看了这山坡上的花。那些花,皆为悟慧方丈栽种,任其疯长,虽模样小巧清雅,实则,却又怡神醒目之效,倘若能将花瓣晒干,掺杂在熏香里,这松神的效果,自是绝佳。”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思绪幽远偿。
眼见她不动,颜墨白轻笑一声,“微臣初次送花,长公主可要随意的接接?”
他嗓音柔和温润,似如调侃与玩笑。
凤瑶淡漠无波的扫他一眼,低沉而道:“本宫手中有一朵。”
说完,稍稍扬了扬手中的那朵花,不料颜墨白却是径直将几枝花塞在了她手里,修长凉薄的指尖,也顺势将她手中的那朵花拿了去,待得凤瑶眼角一挑,清冷观他时,他则勾唇而笑,慢悠悠的道:“微臣送出的东西,还不曾有过收回来的先例。长公主若是觉得不妥,便以长公主摘的这朵花交换便是,如此,你与微臣,自也可两不相欠。”
他言语极是平缓自然,微卷调侃,似无半许不妥。
只是不妥的,却是他这番略微执意的做法罢了。
凤瑶缓缓垂眸,淡漠无波的垂眸扫了扫周中的几株花,而后再度抬眸观他,低沉而道:“摄政王如此之举,莫不是有些牵强与怪异了?这以花换花之事,倒也无任何意义才是。”
说着,眼见他满面从容,薄唇一启,似是正要言话,凤瑶瞳孔微缩,也不愿就此多言,未待他嗓音道出,便已先他一步出声道:“摄政王今日,虽说是领本宫来这崖头上坐着放松心神,但本宫若是料得不错的话,摄政王的本意,是要领本宫来见悟慧方丈吧?”
他下意识的噎了后话,勾唇一笑,只道:“长公主何来这般问?”
凤瑶淡道:“不过是感觉的罢了reads;。毕竟,这崖头虽的确让人忘却烦扰,但此行悟慧方丈才似是重点。而更为疑点的是,摄政王为何执意要让悟慧送本宫茶叶?”
他那深邃温润的瞳孔朝凤瑶对视,并未言话。
凤瑶眉头一皱,“怎么,摄政王不愿承认?又或者,那悟慧方丈究竟何人?”
颜墨白缓缓垂眸,极其自然的避开了凤瑶的目光。
凤瑶瞳孔一缩,落在他面上的目光越发有沉寂。
一时,二人皆未言话,无声僵持。
周遭气氛,也凉薄幽远,无端发凉。
待得半晌,颜墨白那薄唇一启,平缓无波的嗓音才稍稍扬来,“不瞒长公主,那悟慧方丈,不过是精通占卜且医术高超之人罢了。长公主以前久居京都与深宫,后隐居道行山,江湖之事,长公主自也不知,是以,空虚子医仙与道仙之名,想来长公主也是不曾听过。”
医仙与道仙?
凤瑶蓦地一怔,面色复杂。
则是片刻,颜墨白再度平缓而道:“悟慧方丈与国师最大的区别便是,悟慧是属于江湖,国师属于国政,悟慧擅长卜人救人,国师,则擅卜国救国。微臣初遇悟慧方丈时,便也是他为微臣指的路。只是后来,悟慧方丈离开道观独自隐居避世,寻了这废弃的古寺栖身。那些古寺内的小童,长公主也该是看见了,皆身子有疾,这些小童,放在其它地方救济,自容易遭受排挤,是以,微臣便也主张将他们送来这里了,其一,是此处清幽避世,他们无需遭受任何白眼,其二,悟慧方丈年事已高,微臣,也想让小童们照应照应他。”
冗长的一席话,落在耳里,幽远十足。
凤瑶满目清冷,却是并未将他这话太过耳里,待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悟慧方丈是道仙,是医仙,但与本宫有何关系?难不成摄政王今日带本宫来,便是为了让悟慧给本宫占卜算命?”
颜墨白缓道:“并非。”
凤瑶瞳孔一缩,深沉观他,未再言话。
仅是片刻,颜墨白朝她温润而笑,漫不经心的道:“长公主当日城墙一跃,重伤不治,而今虽挺过来了,但却留得心疾,却每番动用内力,心疾便越发严重。长公主病根深厚,你虽会医,但却不一定能诊断得了自己,医治得了自己,微臣今日带长公主见悟慧方丈,自也是为了替长公主求茶,也为微臣自己求茶。想来长公主许是不知,这世上,最难得到的不是权利与珍宝,而是,医仙空虚子的,茶。”
凤瑶瞳孔一缩,“倘若当真如此,摄政王又为何会好心带本宫来?本宫倒是未料到,摄政王竟也能如此为本宫着想。”
微微挑高的嗓音,卷着几许不曾掩饰的逼问与清冷。
颜墨白满面温润从容,答得自然,“微臣是大旭之臣,何来不为长公主着想。长公主能如此问,不过是因从来不曾真正信过微臣罢了。只是,长公主若是心细,自也能知晓,微臣这人,可是从不曾真正害过长公主呢,呵。”
这话一落,他温润而笑,随即不再多言,仅是垂眸将手中的花扫了一眼,而后,便随意把玩儿转动了两下,待得指尖一停,他便稍稍挪身,就着崖边躺了下来。
地上,绿草丛生,两侧,花树萦绕,清幽别致。
凤瑶满目起伏,扫他几眼,心底层层的复杂感也随之升腾,待得扫他两眼后,她便回眸过来,仅是稍稍挪身朝后退了几许,随即抬脚而起,抱膝而坐,目光幽幽的朝对岸望着,跑神。
一时,崖风浮动,凉人爽朗reads;。
周遭一片平寂,清幽无扰。
凤瑶一直失神,许久,待坐得累了,才稍稍学着颜墨白的样,平躺而下,随即,目光一下便望见了头顶的天空,蓝白交织,清透淡雅。
半晌,凤瑶才回神过来,稍稍合眼,极幽极远出声道:“摄政王之言,虚虚实实,着实让人踩之不透。而今连本宫,也不知摄政王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但如今,本宫只问你一句,你对本宫与大旭,便是不效忠,但也绝不会加害?可是?”
这话一落,周遭平静,徒留淡风浮动,花枝簌簌摇曳。
一切沉寂,清浅幽远。
凤瑶兀自候着,待得半晌,仍不闻颜墨白回话,她眉头微微一蹙,眼皮也稍稍一掀,待得侧目朝身边之人望去,才见颜墨白已是合眼,气息匀称,似是睡着。
瞬时,凤瑶瞳孔一缩,面色,也越发的幽远开来。
她终归未再言话,仅是兀自休息。待得半晌后,才稍稍起身,转身缓步朝后方的花海游走,虽有些漫无目的,但微风拂面,浅淡的花香盈溢,的确松神怡人。
这京郊之处,竟也有这等清幽旷达之地,甚至于,花海成片,群群摇曳,色泽明而不艳,花种不曾见过,想来出自悟慧手底的花树,自也不是凡品才是。
一路往前,凤瑶目光皆幽远沉寂,待行得不远,却发现路口之处,一抹人影正静静伫立。
凤瑶一怔,转眸而望,首先入得眼帘的,是一张刀疤横斜的狰狞面容。
若非见这伏鬼见了多次,是以对他的面容略微习惯,若是不然,此番突然见他在此,再瞧清他狰狞的容貌,定也要惊诧一番才是。
凤瑶驻足,淡漠观他,待稍稍按捺心神一番后,便低沉而道:“你家主子在崖头睡着了。此番天色已是不早,本宫有意入城回宫,便劳你,去将你主子唤醒吧。”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正准备踏步往前,下得这山坡。
“此处山寺,主子从不曾带外人来过,长公主是第一人。”伏鬼突然出声。
凤瑶满面沉寂,并未言话。
伏鬼继续道:“主子此生,也不曾为他人求过药,今日,也是第一次为了长公主对悟慧方丈求药。”
这话入耳,凤瑶下意识的驻了足。
仅是片刻,她满面幽远的转眸朝伏鬼望来,“伏侍卫究竟想说什么?是要说你主子对本宫,极是特殊?”
伏鬼眸色略有起伏,刀疤的面容也骤然的蹙了眉头,随即薄唇一启,只道:“主子并非冷血无情之人,且也一直有意放过长公主。是以,有些事主子虽不愿与长公主说清真正缘由,但也望长公主明察,主子对你,历来便无恶意。长公主一直想让主子辞官而离,待得不久,便是不劳长公主提醒,主子也会自行辞官而离,彻底从长公主面前消失。是以,人性,并无长公主想的那般恶毒,至少在属下眼里,主子辛劳一生,虽俗世恶待,但主子,终归不是真正冷血无义之人。”
这话一落,伏鬼挪开了目光,蹙着眉,也不再观凤瑶的反应,仅是干脆的踏步而去。
凤瑶满目清冷,心底起伏,面色,也幽远沉寂,一言不发。
待得半晌,身后才有缓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凤瑶这才回神,转眸一望,便见颜墨白正领着伏鬼缓步而来,俊雅风华,从容如初reads;。
“长公主想回宫了?”
待站定在凤瑶面前,他平缓而问。
凤瑶强行按捺心神,淡然点头。
“看来,长公主该是不喜此地”
未待他后话道出,凤瑶眉头一皱,低沉而道:“并非喜与不喜。而是,时辰已是不早,该是回宫了。”
这话一落,不愿多言,当即踏步先行朝下坡的路行去。
颜墨白瞳孔微缩,神色微沉,却并未再言话,仅是缓步跟随。
一路上,几人皆未言话,仅是待行得寺内时,小童们再度纷纷迎来。
颜墨白温声应付,体贴周到,待得被小童们簇拥着上得马车后,他才朝孩童们告别,随后,待得马车摇曳出发时,他放下了帘子,整个人从容平和,无波无澜。
凤瑶一言不发的将他的所有言行全数收于眼底,待得车行微远,才低沉而道:“方才在山坡上,伏鬼在本宫面前言道摄政王并非是冷清无义之人。”
他微微一怔,勾唇而笑,“微臣的确并非冷清无义,大奸大恶之人。不过是,略微有些嫉恶如仇罢了。”
是吗?
凤瑶低沉道:“亦如伏鬼所言,摄政王对本宫,并无恶意?甚至对大旭江山,也无觊觎?”
他轻笑一声,“而今说这些,倒也不重要呢。毕竟,微臣对长公主,不仍是毕恭毕敬?”
是了,毕恭毕敬。便是大权在握,不可一世,也不曾真正在她面前傲慢无礼,肆意谩骂。
只是,这人,打过幼帝的掌心,气得她吐过血呢。
思绪翻转,复杂蔓延,有些心底盘旋缠绕之事,终是不得解。
倘若这颜墨白当真要对她不利,上次青州河上,又如何要救她性命。倘若这颜墨白当真有意大旭江山,凭他的手段与能耐,岂还有她姑苏凤瑶与自家幼弟的一席之地
一切的一切,往昔不曾想得太多,但如今回忆,才觉漏洞与矛盾之处太多。
凤瑶兀自沉默,待得半晌,才强行按捺心神,低沉而道:“本宫当日城墙一跃,重伤不治,本在别宫中苟延残喘,但被摄政王气晕并醒来后,伤势竟无药便解,性命也突然保住。此事,本宫虽讶异,但也不曾多想,只是今早摄政王突然提及此事,咄咄而问本宫如何会在病入膏肓之际突然保住性命,如此,自也说明摄政王对本宫的伤势一清二楚,因而才会脱口一问。是以,本宫问你,当日别宫之中,本宫突然缓过来了,可是你做的手脚?”
毕竟,当时行宫的御医纷纷对她收受无策,她也无法自行医治,只得活活等死,却是不料,颜墨白将她气晕之后,她突然醒来,便已彻底缓了过来,如此变化,除非神佛显灵,她又岂能真正的保得性命?
这话一落,凤瑶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便越发深沉。
颜墨白并未立即言话,从容无波的观她。
待得片刻,他才稍稍将目光挪开,平缓而道:“淤血积体,自得用激怒之法将淤血喷出。再加之施针与还魂丹同时而用,长公主缓过来,便也正常。”
说着,抬眸见凤瑶瞳孔起伏不定,满目震撼,他则勾唇而笑,玩笑似的道:“微臣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常日遇见某些猫狗,微臣也会出手相救reads;。”
“为什么?”凤瑶紧着嗓子低沉而问。
倘若再加上青州河上那次,这颜墨白,便是活生生救了她两次。
“摄政王为何要几番搭救本宫?又或是,当真如伏鬼所言,你有隐情?又或者,你想通过救本宫而达什么目的?你与本宫,皆是明眼之人,有些话,便彻底拉开说。”凤瑶忍不住再度出声。
颜墨白满目幽远,平缓望她,待得片刻,才从容而道:“无关目的。不过都是,随意与无心之举罢了。”
这话一落,垂眸下来,不再言话。
凤瑶满目复杂的观他,欲言又止,却终归是未再出声。
这颜墨白既是有心不说,想来无论她如何问都是毫无结果。
思绪翻腾,嘈杂横涌。
整个回京途中,气氛皆沉寂压抑。
待马车抵达宫门,沉寂无波的气氛里,颜墨白终于出声,“今日车行劳累,微臣便想先回府了,是以,便也不送长公主回宫了。”
凤瑶复杂望他。
他则笑得平和如常,无波无澜。
凤瑶眉头一皱,也未耽搁,扫他几眼便兀自挪身下车,待得颜墨白的马车掉头走远,她才缓缓转身入得宫门,只是待刚刚抵达凤栖宫时,便闻幼帝差人前来,邀她一道过去用膳。
凤瑶眼角一挑,满目深沉。
幼帝主动邀她用膳之事,果然与颜墨白今日猜测的如出一辙。
一时,心底越发的沉了半许,随即在凤栖宫内稍稍换了一身衣裙后,才开始朝幼帝的寝殿而去。
抵达幼帝的寝殿时,幼帝正端坐在殿内的圆桌上,桌上已是摆了菜肴,热气腾腾,但他却并未动筷。
大抵是闻得了脚步声,他下意识的转眸而望,眼见凤瑶已是入殿并缓步朝他行去,他眉头一皱,唇瓣抿了抿,似是暗自纠结犹豫了一番后,终归是从凳子上下来,随即端端正正的站在凳旁,朝凤瑶唤道:“阿姐。”
稚嫩的嗓音,略显紧张,却不若今日他初醒时那般暴躁恼怒了。
凤瑶深眼凝他,并未言话,只是待在他旁边的圆凳上坐下后,才平缓而道:“征儿也坐吧。”
幼帝恭敬点头,拘谨的坐定,犹豫着,却不知该说什么话。
凤瑶暗自叹息一声,低沉而道:“征儿如今,可还恨阿姐?”
这话一落,幼帝皱眉,并未言话。
凤瑶瞳孔略显幽远,心底的无奈之色也越发浓烈,待得片刻,她强行按捺心绪的低沉而道:“征儿如今,仍是恨着阿姐?”
这回,他稍稍摇了摇头,有些艰难,面色也有些起伏紧张,待犹豫片刻后,他终归是出声道:“征儿不恨阿姐。”
是吗?
凤瑶神色微动,静静朝他打量。
自家这幼帝,明明紧蹙着眉头,面容无笑无悔,整个人皆有些犹豫与厚重,似是心底憋了话,并不曾彻底松懈,也未有半点常日那般稚嫩灿然的模样。如此,他当真不怨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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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故人再现
思绪至此,凤瑶并不相信,落在自家幼帝面上的目光微微一深。
却也正这时,幼帝唇瓣一启,稚嫩的嗓音再度扬出,“阿姐,征儿知阿姐在为征儿好。只是,三皇兄与惠妃对征儿皆不薄,而今惠妃离世,阿姐让三皇兄回来看看可好?”
稚嫩的嗓音,犹豫哀求,只是这话入得耳里,却是无端凉薄。
凤瑶心底一沉,面色,也跟着抑制不住的沉了下来。
待得片刻,她低沉而问:“征儿如何要对惠妃与赢易之事如此执着?撄”
他稚嫩紧张的道:“惠妃对征儿好,三皇兄对征儿,也好。”
凤瑶满面沉寂,目光起伏。待沉默半晌,才低沉而道:“要让你三皇兄归来,自然可以,只是,征儿得稍稍等等。毕竟,如今你三皇兄乃边关之将,事关大旭安危,不得随意而离。待得你三皇兄立了军功后,阿姐,自会风光无限的接他回京。偿”
说完,眼见幼帝眉头一皱,又要言话,凤瑶嗓音微挑,转了话题,“桌上的菜得趁热吃。征儿这几日都不曾好好用膳,此际,阿姐便陪征儿一道用膳。其余之事,征儿无需多加考虑,待得你长大了,成熟了,可独当一面了,那时候,大旭皇权,甚至那些该属于你的,阿姐,都会交到你手里。”
幼帝眉头皱得厉害,似是不曾将她这话太过听入耳里。
凤瑶神色复杂,扫他两眼,终归未再言话,仅是一手执了筷子,一手端过了幼帝的饭碗,而后开始仔细的为幼帝碗中布膳。
待得一切完毕,她才垂眸,将饭碗推至幼帝面前,缓道:“先吃吧。”
这话一落,不再多言。
幼帝默了片刻,才略微委屈与失落的应了一声。
整个用膳过程,气氛沉寂,满殿之中,烛火摇曳,灯影幢幢,一时,倒是显得整个殿中越发的幽远清寂。
因着心底浮着事,是以此番用膳,凤瑶吃得并不多。
许久,眼见幼帝放了筷子,凤瑶也跟着松了指尖的筷子,随即神色微动,平缓而问:“明日早朝,征儿可要去?”
这话一落,目光静静的朝幼帝望着。
幼帝依旧皱眉,稚嫩的小脸卷着几许掩饰不住的抵触,而后唇齿相咬,并未言话。
凤瑶暗自叹息一声,心底有数。
随即稍稍挪开目光,低道:“征儿若是未休息够,明日的早朝,征儿不去也可。”
说着,转眸朝不远处的雕窗望了望漆黑的夜色,也未待幼帝犹豫矛盾的回话,凤瑶满目清冷,继续道:“夜色已是不早,阿姐便回凤栖宫了。今夜,征儿也早些休息。”
“恭送皇姐。”
幼帝这次倒是回答得有些迅速,只是稚嫩的嗓音,却依旧卷着几许复杂与失望。
“嗯。”凤瑶淡应一声,不再耽搁,待起身后,便缓步朝不远处的屋门而去,只是待踏出屋门后,未待许嬷嬷彻底合上殿门,她下意识的回眸而望,便见越来越窄的殿门缝隙里,自家那幼帝,端坐在圆桌旁,眉头紧蹙,满面的委屈与失望。
瞬时,心底无端的厚重了半许,凉薄之中,竟也有些隐隐的揪痛。
此际,许嬷嬷已全数合上了殿门,眼见凤瑶站立不动,她犹豫片刻,恭声而道:“今日皇上心情已是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也主动用膳了,长公主不必担心。”
凤瑶神色微动,叹息一声。
她哪里是在担心自家幼帝,而是,在无奈自家幼帝太过执拗罢了。
惠妃自行撞死,虽为自杀,但想必这天下之中,也无人能信她那般蛇蝎狠烈之人会自杀,是以,无论如何,她姑苏凤瑶都是解释不清的,毕竟,她姑苏凤瑶排斥惠妃之事,天下皆知,而今惠妃一亡,她姑苏凤瑶,自是成了头号嫌疑。
也不怪自家幼弟会不信她,只怪感情疏淡,并不曾真正从小便好生培养,是以,一旦遇得事端,自家幼弟,终归也如其他之人一样,怀疑她的。
思绪至此,心底的揪痛与无奈越发明显。
大抵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对,许嬷嬷神色微变,担忧而问:“长公主,你怎么了?”
凤瑶蓦地回神,强行按捺心绪,身子站得笔直,只道:“本宫无事。皇上这里,便望许嬷嬷多费心了。若皇上有何事,你随时差人告知本宫便是。”
“老奴知晓了。”
“嗯。”凤瑶不再多言,轻应一声,随即便转身离去。
夜色沉寂,灯火摇曳。
空中漆黑一片,星子全无。
迎面而来的夜风,也无端凉薄,凤瑶忍不住拢了拢衣裙,足下的步子也稍稍加快了几许。
待回得凤栖宫,随意洗漱过后,便入榻而眠,奈何,思及幼帝,心底久久都难以平静,如此,辗转反侧,浑浑噩噩,竟也是,一宿未眠。
拂晓之际,凤瑶便已起身。
许是眼圈着实发黑严重,倒是惹得宫奴惊得不浅。
待得洗漱与梳妆完毕,天色已是大明,早朝将近。
凤瑶草草用过早膳后,便再度起身出门,速步朝勤政殿而去。
此际的勤政殿,除了颜墨白之外,其余群臣皆至。
入殿之后,凤瑶朝那主位上空空如也的龙椅扫了一眼,心底深处,也凉薄起伏,说不出的失望。
因着眼圈发黑,脂粉都未能全数掩盖,模样怪异,是以,待入座在凤榻上后,大多群臣倒是愕然小心的朝她仔细打量。
凤瑶犹如未觉,如常的开始处理朝议,也不知为何,今日的群臣倒是容光焕发,极有精神,当朝上奏也变得略微主动了些。
凤瑶一一仔细而听,仔细而解,不知不觉间,时辰竟已是长长过去,日上三竿
待得朝议完毕,凤瑶正要示意身侧宦官宣布退朝,不料许儒亦上前一步,恭敬平缓的道:“长公主,科举前三甲,微臣已安排在殿外等候,不知此际,可要宣科举前三甲入殿殿试?”
凤瑶怔了一下,未料这许儒亦行事如此迅速,竟已是安排了科举前三甲到了勤政殿外。
她眸色微动,默了片刻,才稍稍端坐身,道:“宣。”
许儒亦恭敬点头,并不耽搁,当即宣三名科举之人入殿。
瞬时,不远处那巍峨的殿门外,突然迎来三人。
那三人,皆穿着士子之服,打扮清秀,亦步亦趋也并无不妥。
只是待得三人走近,凤瑶朝那三人的面容仔细打量,瞬时,待得目光迎上一张略显娇俏而又怪异的脸时,刹那,心底猛的一颤,瞳孔也跟着抑制不住的缩了缩。
那三人,一人身材微胖,模样老实诚恳,书生无疑;一人,则细瘦微矮,面露紧张;一人,则高挑修条,柳枝腰段,双眼灵动而又娇俏,略微之中,又夹杂着几许兴奋与傲娇,再看他那两道格外粗的眉毛,仔细打量,倒极容易发觉是刻意重重描眉,画出来的,再看他那唇瓣,柔腻小巧,鼻梁也小巧精致,肤色也着实白皙,与他身旁的两名士子倒是形成鲜明对比。
凤瑶强行按捺心绪,眼角一挑,淡漠无波的朝那浓眉之人打量。
那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抬眸之间,略微挑衅的朝她扫了扫,那股子灵动与傲然的劲儿,着实显露无疑。
凤瑶瞳孔抑制不住的再度缩了缩。
刚送走了司徒凌燕那尊大佛,而今这人,竟也来捣乱了呢。当夜东湖之上,花灯之节,她本是将这胆大之人擒住,奈何突然被人拍水而起的就走,她也曾四处差人查探于她,不料皆无消息,但如今倒好,她未能查出这人的踪迹,这人,竟胆大妄为且女扮男装的给她入朝来了。
思绪翻腾,凤瑶瞳孔越发清冷。
却也正这时,科举三甲已站定在了她面前。
“拜见长公主。”仅是片刻,其余两甲皆极为有理的甩袖屈膝而跪,满身恭敬。而那修条娇俏之人,则浓眉一皱,似是有些愕然,而后犹豫片刻,才胡乱的甩了两下袖子,跪下了。
“皇傅,这便是此次科举的前三甲?”凤瑶神色微动,低沉而问。
许儒亦神色微深,恭敬平和而道:“是。”
凤瑶淡然点头,低沉而道:“虽为殿试,但也无需太过紧张。本宫所需的,并非是只会念书的书呆,而是要选拔对大旭有用之人。是以,今日殿试之题,便是如何增强我大旭国力。”
说着,嗓音一挑,“来人,送入笔墨纸砚,让这科举三甲,好生以本宫提出之题而写出对策。”
这话一落,其余两甲微微一怔,但默了片刻,面色便也有些释然,似是心底有数。
独独那娇俏之人,则跪在地上略有不耐烦,开始左摇右晃,小动作不断,着实也让周遭群臣为他捏了一把汗,皆在纷纷怀疑这细瘦之人是否听清了凤瑶方才的考题。
仅是片刻,宫奴便已将矮桌与文墨送入殿来。
其余两甲自然而然的席地而坐,开始提笔书写,独独那娇俏之人,则终于松了那两撇浓厚的眉毛,而后豪放一坐,拿着毛笔竟也迟迟动不了手。
凤瑶满目清冷的朝那娇俏之人观望,瞳孔发沉。
许久,那娇俏之人终于是鼻尖一动,在那张偌大的白纸上仅落下了两排字。
距离微远,看不清那两排字究竟是何。
只是待写完后,那人便随意扔了手中的墨笔,自顾自的开始稍稍摇晃身子,似是有些坐不住。
半晌后,其余两甲才写完,双双笔下的白纸上落满了墨字。
凤瑶稍稍收敛目光,朝身侧宦官淡道:“将墨纸收上来。”
宦官当即领命,小跑过去,待将三人的墨纸都收上来后,凤瑶仔细评判,只见另外两甲,分析得当,条理分明,主要围绕是大旭的赋税与兵力来讲,以图先自强而救国。独独那娇俏之人纸张上的两排字,则是:大旭支离破碎,土地贫瘠,自救难成。自该囤积兵力,灭得远国大央,攻占肥沃土地,吸纳大央毒术与玄术甚至墨家人才。我雪蛮,自能助大旭灭大央一臂之力。
凤瑶面色微变,目光也略有起伏。
这所谓的大央之国,并非与大旭比邻,而是相隔甚远,似是在楼兰塞外那边。如此迢迢远国,倒也难以收复,只是世上有传,大央的确土地肥沃,且极为神秘,会得玄术毒术,甚至通晓百家真传也多,是以,如此之国,久久屹立皆相安无事,岂能说灭便灭?
思绪翻腾,凤瑶瞳孔一缩。
待得回神,眼见慢点之人皆抬眸望她,她则按捺心神一番,低沉而道:“将三甲的答题墨纸也让皇傅瑞侯还有诸臣看看。”
宦官再度领命,捧了墨纸便率先递给许儒亦。
许儒亦看完,再一一朝身边之人传阅。
许久,待得朝臣皆看完,慢点之人的目光,却纷纷惊愕的朝那娇俏女子望了去。
凤瑶淡漠观望,群臣这般惊愕的反应,也在她意料之中。想必不止是她姑苏凤瑶对突然被提出来的大央诧异,便是这些群臣,定也是惊愕大央的。
毕竟,那般古老悠久的国度,却突然被人说出来要灭了它,这等胆识,无疑惊人。
只是不得不说,大央人才济济,个个如神,倘若真能收复大央,她这大旭,何愁未有将相神然之人。
思绪至此,凤瑶眸色陈杂,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她才低沉而道:“诸臣也看过这三人的答题了,可有何看法?”
这话一出,群臣这才回神过来,并未言话。
待得片刻,许儒亦才缓道:“科举第一名刘焕与第二名王瞚,答题皆条理分明,极为符合我大旭国情,可当使用。是以,微臣以为,这二人,可用。”
尾音一落,花谨薄唇一启,“长公主,微臣也赞同皇傅之言。”
凤瑶淡道:“皇傅之言极是。”说着,目光朝周遭群臣一扫,“诸位爱卿可还有异议?”
群臣大多垂眸,纷纷摇头,并无异议。
凤瑶心底有数,这才将目光落在那殿中那略微紧张的科举前两甲身上,缓道:“二位文墨深厚,见解可成。是以,科举状元刘焕,本宫封你为吏部麾下的清吏司,望你好生为官,为民效力,若有功绩,定提拔上赏。”
那微胖之人顿时弯身而拜,略微激动的功道:“多谢长公主。”
凤瑶点点头,目光一挪,再朝那微矮的男子望去,“科举榜眼王瞚,本宫封你为工部都水清吏司,望你也好生造化,若有成效,本宫也决不亏待。”
“多谢长公主。”那微矮的男子激动万许,连带嗓音都微微发颤。
“那我呢?”正这时,那娇俏之人似是有些坐不住了,瞪着双眼,两撇浓厚的眉毛极是突兀滑稽,脱口的语气略显傲气与焦急,但嗓音却略微尖细,着实如男子的浑厚嗓音相差太大。
“女的?”大抵是以前在烟花柳巷待得次数太多,与女人也接触得太多,是以,待得那娇俏之人嗓音一出,花谨面色一愕,下意识的出了声。
瞬时,在场之人一愕。
娇俏之人浓眉一蹙,当即扭头朝花谨望去,恶狠狠的道:“这位公子好歹也是大旭朝臣,岂能如此无礼无德的称一个大男人为女人?如此诋毁鄙夷之言,一旦传出,岂不要让人贻笑大方?”
花谨顿时被这席话噎得有些说不出来,只不过,花谨也终归不是软柿子,而今虽是收敛了性子,但骨子里的傲气与嘚瑟之意却是未能真正的消失殆尽。
是以,仅是片刻,花谨便已反应了过来,薄唇一启,正要言话,不料到嘴的话还未脱口,那娇俏之人双眼一瞪,再度噼里啪啦的出声道:“怎么,你还想反驳,还想骂我不成?我虽无官无职,但也行的正坐得端。如你这种满嘴乱喷之人,随意污蔑别人人格之人,岂是好物?再看你眼睛发黄,满脸柔媚,男儿刚毅之气在你身上全然不见,你还说我是女人,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女人?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被我说中了?难得你是被阉割的人?哦,也是,大旭有太监,听说就是不男不女的那种,你可是也是太监?”
堂堂瑞侯,被指着鼻子恶骂成了太监。
花谨何时遭受过这等霸凌,便是当日在司徒凌燕那等不可一世之人面前,好歹也能顶撞几句,但如今,话还一字未吭,竟被人噼里啪啦的污蔑了个底儿朝天。
他顿时怒不可遏,闹得满面通红,噎在喉咙的话道不出来了。
却也正这时,那娇俏之人终于不再理会于他,反倒是抬眸朝凤瑶望来,身边挺得笔直,唇瓣一动,只道:“我雪蛮,此届大旭科举的探花。听说只要科举入得前三甲,便可为官。是以,我要当官。”
群臣眼角一抽,为官数十年,着实不曾见过这等厚颜无耻甚至得意妄为之人。
再忆起这人在答题时写出的那两排墨字,一时,心底的嘲讽与惊愕之意又骤然被收敛了起来。
凤瑶神色微动,淡漠观她,默了片刻,才低沉而道:“科举前三甲,自然极可能入朝为官,只不过,得还需通过殿试。而你方才殿试的答题,太过特殊,是以,本宫与在朝之臣,都得好生商议。”
那娇俏之人怔了一下,“这是何意?”
凤瑶神色微挑,并未言话。
许儒亦会意过来,平和而道:“意思便是,你需再等等,待得我等与长公主好生商议好后,再决定是否让你入朝为官。”
“那得要多久?”
许儒亦缓道:“许是几日。”
那娇俏之人便是无太大反应,傲道:“如此也可。我方才写的那些,都是我有七成把握的。你们大旭之人若是聪明,自该好生利用才是。”
“你之提议,着实特殊,本宫自会好生利用。但至于你为官之事,你自得好生等通知。”
仅是片刻,凤瑶也淡漠无波的出了声,这话一落,便敛神一番,转眸朝身侧宦官示意一眼,而后便起身退朝。
一时,群臣恭送。
待凤瑶出得勤政殿后,许儒亦才缓缓跟来。
凤瑶眸色幽远,头也不回的道:“想必,皇傅也看出那科举探花的端倪了吧?”
许儒亦缓道:“嗯。那夜在东湖之中打斗,微臣对那妆扮外族的女子记得清楚。而今这雪蛮之人,容貌虽略有掩饰,那那双眼睛与鼻子,错不了。昨日微臣见得科举三甲后,便已认出她来,只是不愿打草惊蛇,便也顺势引她入宫,让长公主看看。”
凤瑶淡道:“皇傅之举,固然是好。只是如今,也不可对她打草惊蛇。本宫等会儿,会差精卫去暗中守她,尝试查探她的身份与来京的目的。毕竟,能随口说出大央,甚至毫不掩饰的说有七成把握拿下大央的女子,自也不是,等闲之辈。”
“许是那女子打口胡说的罢了,为的是入我大旭为官。”许儒亦默了片刻,平和而道。
凤瑶摇摇头,“本为异族女子,通晓大央之事也不一定。再者,此事,宁愿信其有,不愿信其无,毕竟,倘若真有法子拿下大央,我大旭,何愁不敌大盛与大楚,又何愁,盛世太平。”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许儒亦低低的应了一声,随即不再就此多言,仅是似如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低而问:“听说,长公主昨日与摄政王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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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2章 众人皆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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