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女姝》 第一章,元秀 奔腾汹涌的大运河出现新集镇的百里外时,滋润出周围两座县城,十数个集镇。 村落围绕着集镇而积聚,千户人家左右的新集镇就成最大的那个。 没有外墙,与集镇十里外的驻兵军营有关,寻常也有一万人的编制,再加上附近地段开阔平原视野,等闲没有强盗匪人出没,新集镇上又有一个衙役的公事房,安全上堪称无忧。 这是太平年代,不是板荡飘零。 起更的时候,夜风宛若凉扇,元家长房的独女元秀走出房门,向着旧痕斑驳石阶的左边点头,带上她的奶娘徐氏,又向着石阶右边点头,带上老家人有旺,主仆三个挑一盏红灯笼关门兼查上夜,从不觉得害怕。 素有“书香填家宅c桃李色屋宇”之称的元家,在新集镇上的位置得天独厚,十二个衙役的公事房就在元家的左侧前方,每晚都有两个人当值。 望着公事房上方高挑起灯笼上的大字:新集镇,奶娘徐氏手中的红灯笼哪怕近在身前,也仿佛微弱萤光,元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关切着老家人有旺不要总走在阴暗处,仔细摔了,有旺近五十的年纪未免受苦。 有旺回声是,但还是尽量走在烛光的外面,从而把烛光更多的让给大姑娘,要知道,元老太爷一生不管家事,在他老妻离世后,自然也不管。 元秀是元家这一位老太爷c长房独她一人,还有二房一家三人的内宅当家人,外面的支应,现放着二爷在家,自然是二爷元连处处跑腿。 大姑娘今年十四岁,虽说几年间下来,量米量衣的样样来得,送礼回礼的也颇见得体,但有旺心疼她,总还当她是个稚气总角的小姑娘。 而事实说起来,元秀也不算成年,三月里刚过生日,在这四月里足满十四周岁。 有旺不按及笄来看,也不按元秀主持家务来算,老家人想的是大姑娘还没有一门好亲事,这怎么能算成年? 他摇着袖子,晃晃的走着,提醒着元秀看脚下:“白日里这块土松动,还未来及铺平,姑娘小心,莫要碰到衣裙。” 徐氏反过来取笑他:“老爹,你可别说姑娘,又自家摔落脏了衣裳。” 有旺精精神神的回她:“晓得,妈妈莫要多嘴。” 说说笑笑里,他们来到大门,这是每晚第一道要关的门户。 这门可怎么关呢? 因它本就是关着的。守门的松诚同时还是杂役,但凡白天来客人,也只得叩门,而不是门户迎宾。 就算叩开门,也仅是大门上那道一人可进的小门打开,松诚作几个揖,说声客人久已不至的客套话,哪怕前脚刚出门的客人有事转回,松诚也是这样回,往来最勤的本地官吏尤大人抱怨过多回,松诚也是不改,他说这样斯文,符合家里老太爷c在任上老爷们的一脉斯文,方是元家书香风范。 这会,月明红门,静无人迹,晚饭后是杂役厨房洗刷的钟点,若没有隔着三道街外的红袖楼头,疑似夜半梦千回。 有旺打开门上小门,徐氏先出去,左右看上一看,表示街上安全,大姑娘放心出来,伸一只手臂接出元秀,有旺后面跟上,主仆三人挑着红灯笼,先往大门外侧的左转。 新集镇的房屋只要有门楼,不是单单两扇木门,就留出门的左c右两片墙,有个空当,年节贴福字,科举贴报捷。 元秀在左墙前面站定,还在门楼下面,奶娘徐氏高举灯笼,老家人板着眉眼站好,元秀向着墙上哗啦啦响动的报捷条子拜下。 元家的书香名声由此而来,在夜风又送清凉里,也让报捷条子再次威风,唰唰哗哗的俨然宣告着它曾经的辉煌。 端端正正拜下来的元秀提起精神,又壮了信心,心头祷告月色中的上天:愿远在千里的父母和三叔三婶早得贵子,也愿留在家里的二叔二婶也多生贵子,看在祖父一生攻读的份上,这个家里需要男孩儿。 否则谁还能给这面墙上再贴一张大红纸条呢? 拜完起来,拿门后的掸子轻轻拂灰,主仆三个人返身进来,真正算关大门c又实实在在关小门。 三条街道外的红袖楼头喧闹声刚刚升腾,元家和大半个新集镇熄灯漱洗,随时准备进入夜晚的沉寂。 接下来,客厅c厨房c后门一一走到,闺阁女扮成的当家人,十四岁的大姑娘元秀来到后门旁边的三间房,她站住脚根,面上泛起笑容。 这里是二老爷元连夫妻和女儿元慧的住处。 元连的妻子甄氏望着黑夜里走来的少女,浓浓的不习惯还是油然而生。 她的女儿今年满八周岁,甄氏嫁到元家接近十年,她自问 孝敬公婆也妯娌和睦,可是婆婆离世后,公公还是把家交给当时还没有长成的小姑娘元秀。 仅为元秀是长房长女吗? 做为书香风范的元家,甄氏这些年也看得清楚,公公盼着男孩子,而长房长女也不能赶科举,往大门外墙上添一道大红的报捷条子,就算元秀招个读书女婿一一一就家里的情况来看,元秀和元慧肯定会找读书郎,否则公公不答应,自己丈夫也不会答应。 读书的女婿,终究是别家的人,还要拐一个女儿走,并且他的报捷条子再大再气派,事实上报捷条子大家都一样,这条子也不可能贴到岳家门上。 有人可能说,细翻古史,说不定找到几家女婿中举,岳家也贴报捷的,比如,赘婿? 也许会有这样的例外,但是正常情况下,女婿中举后,福泽家族的话,一般指自家。 这个家里是需要男孩子的甄氏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抚摸下自己的腹部,继元慧以后,她无所出,元连并不纳妾,长房里大伯和三房里小叔也不纳妾,可是最近的书信上,也没有长房三房报喜的字样。 甄氏真真想不通,这管家的权利,怎么就给元秀了呢? 难道为她要上学,为认字儿? 这个理由让甄氏自己都可笑,她能和二爷元连成亲,是她也出自老学究之家,在闺中的时候,烈女经c女诫这些,不曾少读过。 第二章,贪吃伶俐的小鬼 黑暗里走来的少女,让月色朦胧和星辰的明亮,勾勒出天然好颜色,她有青春独有的白肌脂肤,另兼嫣红菱唇c挺直鼻梁,来自母亲的大眼睛饱含灵蕴,顾盼有神,无不生辉。 元秀含笑福身:“二婶,上夜我已查得,这就好入睡了。” 甄氏虽满腹疑惑,却不是满腹怨言,好歹,她算知书之人,不敢说“达礼”,却也能自我开解,再说家里除去老太太离世后,家务就交由元秀经管以外,其余银钱及人情往来上收收支支,全家都可查验,从没有瞒过甄氏,所令人糊涂的,不过是放着儿媳侍候于侧,没成年的孙女儿挑家务大梁,这与理不和。 也许,这是婆婆担心公公一门心思的攻书,从而让元秀c元慧也读书,害怕自己撒手之后,公公沉迷书籍,爷们又忙于仕途,导致家里女孩儿荒废闺阁要务。 女孩儿们,凭她念过千本万本的名家典作,最终的归宿仍然嫁夫产子,中馈家中。 每每想到这里,甄氏也就释怀。但她身为长辈,反向侄女儿索要东西,过不几天,就重新寻思,寻思过后,再又释怀。自老太太去世后,这就是甄氏常年的想法。 她点头受礼,亦也含笑:“秀姐辛苦,再见过老太爷,这就安歇了吧。明儿一早,还要上学呢。” “是。二叔还没有回来?”元秀说着,立于台阶之下并不往前走上一步。 甄氏也没有邀她入房略坐,天虽起更,就游乐的人来说,不算太晚,但元秀七岁入学,和男孩子们听一样的课,一样的读书,夜晚还要写功课,又要量明早的粮米,她的钟点可谓没有空闲。 有时候甄氏怜惜她玩乐不够,可是女儿元慧也是同样的七岁入学,和男孩子们听一样的课,交一样的功课,甄氏又觉得还是怜惜自己也罢,元慧功课写到深夜时,二爷元连又在外忙碌,陪着熬夜的难道不是母亲? 这晚晚的上夜时,元秀前来问候,除去年节,甄氏从不留她,让她早早的回房,早写功课后,多睡一刻钟也是好的。 再不然,就玩会儿吧,甄氏也和老家人有旺想的相似,十四岁的姑娘还没有定亲,还是小姑娘呢,当疼当爱,让她自在点儿才好。 甄氏笑道:“尤大人又请你二叔去做什么了,指不定几时回来,你只管睡吧。想来已经交待好松诚应门,我自会看着关好门户,就不再劳动秀姐。” 元秀微笑:“尤世叔总念着祖父教他读书时的好,他中举后恰好在这里做官,时常照应咱们,这是难得的。” “是啊。” 甄氏抿一抿唇,但还是附合。 元老太爷在外面的称呼,远的近的都称“先生”,都说他年轻时有个什么事情,高风亮节忠肝忠胆,淡泊名利不事权贵,具体是个什么事情呢?甄氏这出嫁近十年的人也不知道,向丈夫打听过,元连也说不知道,甄氏疑心这是假话,但是夫妻恩爱,彼此知心,丈夫要是隐瞒,那就必有隐情,甄氏旁敲过几回,就没再问。 这“先生”的称呼呢,就算找不出元老太爷当年旧事的根底,甄氏也以为当然,老太爷科举不中后,一生教书,学生不是成百而约上千。 记得老太爷好的人,就不多了,十数个罢了,几年前到附近县城为官的尤认大人就是其中一个,恰好尤大人也分管新集大镇,他是三天两头的跑元家,有好事情也肯带上元连。 当然,这“好事情”是尤认自己认为的好,比如今晚甄氏就知道他们在哪里,三道街外的青楼上寻寻,一寻就见。 在甄氏看来,尤认大人利欲熏心的那种,眼里只有巴结上官和讨好升官,但她说不管用,二爷元连的解释,仕途经济也是学问,父亲进京赶考也就一回,从此回来断绝科举,可是呢,又赶着三个儿子和家里的两个小姑娘读书,这说明什么? 也许父亲不懂仕途经济,这辈子知情识趣的做个教书先生。 可是读书为高,做官为朝廷分忧,父亲还是愿意儿子们赶考。 现放着尤世兄肯教,他又是父母官,怎好推辞? 元秀只得十四岁,甄氏这样的话从不向她说,免得教坏小姑娘,毕竟赶仕途这话,并不是坏事,仅是尤大人带着元连参与官场上的宴乐无度,让甄氏不满。 甄氏自己坐闺中的时候,是不听闲话的人,她这样对女儿元慧,也这样对侄女儿元秀。 元秀向甄氏告辞,这就准备走开,再去和祖父问安,她就回房写功课,就好安歇。 “大姐。” 门帘子响,甄氏后面冲出一个小姑娘,八岁的元慧也遗传母亲的好颜色,又因为还小,还是珠圆玉润的肥面容,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石 碾子般的撞来。 甄氏拉她没带住,反被撞上一下,又没有闪开,颦着眉头看指甲:“我的娘啊,这风风火火的,你倒是随了谁?” 元连斯文稳重,甄氏自问从小也不这样,大房里元秀也从不跳脱,独有元慧活泼好动c伶俐按甄氏的话说,过头。 元慧笔直撞向元秀,元秀接住她,姐妹哈哈大笑。 甄氏黑脸:“又把大姐也带坏。” “才没。”元慧回头一个鬼脸儿,再回头就面向元秀,皱巴小脸开始诉苦:“去见祖父吗?就说我读书又要重病,明儿我起不来,我要在家里养养精神。” 元秀嘻嘻:“祖父怎会明白?祖父平常说,读书越说越精神,若是没有精神,只管取卷书来,包管读过,神也清了,智也开了,你这样的话,我帮你说过十数回,可曾有效?” 元慧愈发苦脸,扭动身子道:“可是,我今晚又和郑害人生气去了,幸好我聪明,我的功课虽做得了,书还没背,前天我和郑害人生气,每天先生偏要我背书,我没背出来,差点挨手板儿,反教郑害人乐了,今天郑害人看了我的书,把我又气着了,我明儿不去!我不怕挨手板儿,我怕郑害人乐啊乐的,笑岔了气,我就也跟着乐,万一我乐岔了气,回家来就要看医生,医生开苦药,要么就让饿饭,” 她拖长嗓音,学着新集镇上医生的腔调:“小姑娘又吃多了,饿几顿也罢,清清肠胃好的快。” 她垂下胖圆脸儿:“这可怎么好?” 甄氏火往上冒,咬牙气结,丢死人了,想有喜时没少静心,可怎么生出这贪吃丢人的一个小鬼? 八岁就会养养精神,那可是老太爷们才做的事情,哪家正常的八岁孩子需要养养精神? 怕上学不是为躲手板儿,是怕饿饭。 亏她这一通的说,可见脑袋瓜子灵的很,硬是扯的出十万八千个理由,偏偏背不好书。 第三章,三间草屋子五分地的,不是女婿。 甄氏只觉得从指甲开始,一点痒搔动心肠,让她立时想挥动巴掌,向伶俐贪吃的小鬼拍击。 元慧毫无知觉,记吃不记打的她眼里只有明天不上学,她需要养养精神,另外就是避免被饿饭。 元秀和她哈哈哈:“明天早上市卖的萝卜糕,准保和今天同样滋味。” 元慧亮了眼睛,像星辰入眸,让她的整个人更加生动,神态也欢喜不已,欢呼道:“若再炸两个萝卜肉丸子,” “按进新出炉烧饼里,”元秀笑着配合。 “那可太好吃了。”元慧兴冲冲。 “放学路上小摊摆出来,还有” 元慧开心大叫:“麦芽糖c腌橄榄c两个大黄杏儿吸溜,”把自己说出口水。 甄氏气了一个倒仰,只觉得指甲上的痒往上顺梢爬,先是手指,再就掌心,直到整个手臂都叫嚣着“抡圆了,给这小鬼一顿好的,让她此时此刻就好好吃上一顿排头,而且管饱”,元秀问道:“那明天上学吗?” “上学!我岂是不上学的人呢?否则郑害人要笑话,他笑岔了气儿,我听着高兴,未免也笑岔了气儿。因此上不得学,那萝卜糕c大黄杏儿苦苦的等着我吃,又见不到我,那多扫兴啊。”元慧已经高兴的合不拢小嘴。 然后,又是一声“吸溜”,这回可算合拢小嘴。 “慧姐,明天见。” “大姐,明天见。” 元秀向甄氏欠身,带着奶娘徐氏和有旺继续向前,三数步后,背后传来元慧的痛叫:“哎哟,一个大爆栗儿打到我。” 甄氏总不说话,于是元慧又道:“提我耳朵怎生好?我若痛的明天不上学,祖父要说母亲不经心对待我,” 元秀忍住笑,徐氏和有旺也好笑,但司空见惯,三个人继续上夜。 夜风里,元慧的声音振振有词:“又不是真栗儿,怎好给人吃?而我的耳朵,明天还要听书用,母亲松手吧,我这就背书去,” 甄氏气的狠了,就没等回房发泄几声,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里,甄氏反笑:“吃萝卜糕用不着耳朵。” “可我耳朵痛,萝卜糕见到我,定会哄我多吃一块,这岂非母亲拐骗大姐的私房钱吗?” “哎哟,又是一个爆栗儿,我不吃这个啊”元慧没忍住,大哭起来。 房门响动,把她的哭声和甄氏的喘气声关闭入内,零星的抽泣和责骂声,自门缝窗户缝里逸出,散入夜风里点滴不见。 隔着道路和花木的正房院内,墙头累累垂下的花篱架旁,抚须欣赏月华的老人,被往来诸客皆称为“老先生”的元老爷子,就刚听个开头,后续随即结束。 他没让人询问原因,二房孙女儿天生淘气的个性,又恰好顽劣的年纪,二房儿媳甄氏也不曾虐待女儿,元老爷子自语道:“女孩儿家,能拘住上学读书,已不容易。” “祖父。” 元秀请安:“门户皆已关闭,厨房灶火已熄,二叔蒙尤世叔邀请未回,已叮嘱松诚应门,二婶也说她会照看。” 元老爷子欣慰:“那你回房吧,” “是。”元秀准备转身。 “秀姐。”元老爷子又唤她。 元秀笑容满面:“祖父请说。” “你功课素来勤谨,又管着家务,倒也不必过于熬神。”元老爷子看向大房孙女的眼光,柔和中带着满意。 “是。”元秀欠身,得到祖父的夸奖,她有一丝小小的雀跃。 “读书为明理,不是为当呆子,当玩要玩,当眠要眠呐。”元老爷子循循的叮嘱着。 “是。”元秀的笑容愈发嫣然,晶莹透彩的,俨然压得住那一篷笼罩月华的春花。 “去吧。”元老爷子转身,继续在月下沉思,当他站累的时候,就踱步几回,缓缓的舒展着精神。 有这些话,元秀回房,奶娘徐氏得意道:“看我说的几曾错过,秀姐还是个孩子,和慧姐相比,玩没有一成,睡眠也难相比,老太爷啊,这可就全看在眼里呢。” 元秀扑哧一乐。 和妹妹比睡眠? 元慧是放假的天儿,一早要睡到早饭得,中午呼呼到晚上,掌灯以后要是不陪她做游戏,哈欠一个接一个的打。 都是长身体的年纪,元秀难道就不想偷懒? 这里就看出父母在身边,和父母不在身边的区别,也是奶娘徐氏屡屡挂在嘴上心疼元秀的一个原因:“大老爷大奶奶都不在家,秀姐独挑撑大房呢,老太爷又让她管家务,这日里上学夜里量米的,何曾像个孩子?” 元老爷子听闻后,点头称是;二爷元连夫妻听到后,连声称是;不认同的是元秀。 父母虽不在身边,但托赖祖父强制孙女读书的好处,元秀和父母间通信频繁,每每是邮差上路,就必有元秀的去信,邮差归来,就必有父母的来信。 事无巨细c想法考虑都从笔墨间流转,再到交换,家中祖父慈爱c二叔夫妻也诸多关怀,元秀从不觉得父母不在身边,她叫得出苦。 再说还有爱吃爱玩的慧姐想到元慧,元秀就想笑,哈哈,慧姐每每拖着她同吃同玩,有诸般淘气的点子,元秀一个也不曾错过,不是同淘气就是帮遮掩,元秀大姑娘的日子童趣盎然呢。 提笔练字,翻开书卷阅读,耳边徐氏絮絮叨叨的说着该学针线了,管家要学,这针线也要学,元秀有时回她一个笑容。 二更开始的前一刻钟,元秀养成习惯的抬眸,四月初刚换的半旧竹帘外,果不其然的,管事的准备进来。 白白胖胖的罗妈妈,管厨房:“秀姐功课可写得?这明天的菜单还请定下来,需要买的水菜,是这个数目。” 略黑瘦的是管出行的得全:“新年里拜亲戚,轿子被风掀断一截,老太爷说天暖再收拾,工匠下午来说明天就修好送回,工钱是这个数目。” 元秀管家不是一天两天,早就核算出数目,两下里一对,分毫不差的先打发了,差上几十文的问个究竟,弄得明白,差价跟着市价走,也开发了。 徐氏向着灯下,撩起衣角擦眼泪:“秀姐能干,这女婿要不挑个能中的倘或是三间草屋子五分地的那种,可对不起你打小儿就能干。” 元秀微红面容,小声嗔她:“又说这些!早起说北风虽过去,春风迎面也流泪,这会儿又何必招出眼泪来。打水来吧,我洗过就好睡了,妈妈跟我一天的,也好睡了。” 第四章,燕燕和绿竹 元老爷子没有做过官,但家用宽裕,元秀房里还有两个丫头,一个叫梅花,今年十五岁,定过亲事,明年就要出去嫁人;另一个叫秋草,和元慧同年的小丫头,来的时候面黄肌瘦,养上一年,白净出来,也相当的机灵。 徐氏喊她们,梅花拿盆端热水,秋草送巾帛,元秀洗过睡下。 自大爷夫妻离家,徐氏陪着她睡,有张床和元秀的床呈“丁”字型,徐氏洗过,关好房门,回来也睡下。 新集镇的地理位置实在好,百里的距离,让大运河源源不断送来新鲜货物,平原不缺水,庄稼齐唰唰,这里又是附近重要的粮食集市。 每年都有新住户愿意搬来,奈何周围耕地限制住房,没法再扩张下去;周围又有军营,镇上设公事房,有一位官吏和十二个衙役,严格盘查人口的来去,让这里的固定人口变动不大,学里的学生们,也跟着年年固定。 毕竟再富裕的地方,愿意上学的人家也就那么几家,这与家里上得起或者上不起,没有直接联系,不过新集镇上称得上读书人家的还有十几家,这里读书风气很好,清早前往书院的学生们,约有一百出去。 学院的名字就叫新集,占据着一个院子五间房,有一位落第的秀才名叫白堂,在这里主持,新集镇的人不会看轻他,远名闻名的元老爷子就是一辈子没有做过官,不照样以读书发家,住着大宅院。 白堂一个人负责不了所有学生功课,新集镇上除去元家以外,那十几家的读书人家轮流出先生,培育下一代的读书人。 此时,晨光清曦,白堂抚须站在学堂门口,点着学生的人数。 几步外的元慧见到慌了手脚,匆忙吃完萝卜糕,把大黄杏儿塞入书包,满面乖巧模样,和元秀同声道:“白先生早。” “早,慧姐,你上课可不能再吃东西,今天是祁先生教导,他可是你祖父的门生,告状厉害着呢。”白堂笑道。 元慧小脸憋出一片红,眼珠子瞪出不忿来,气呼呼的越过他,她和元秀都戴着面纱,也硬生生看出那涨的通红。 元秀忍住笑,白堂看她从来客气,颔首示意。 “噔噔噔”,元慧走向她的课堂,童子单独有间房,课程也是单独的,男孩女孩都不大,分开坐,房间里不设帘栊。 元秀走入的房间,推开后门,就见到房间的后半部挂着竹帘,和前半个房间的少年分开。 跟姐妹的是各自的奶娘在房间外面停下脚步,还各有一个丫头,再就是老家人有旺。 有旺松口气,向白堂道:“今天早上倒也安宁。” 白堂听到,面色微微的一沉,又有些没奈何里,又有些庆幸:“听说护国公世子来的消息属实,近年来的猖獗无礼今年想来不犯。” 他们说话,跟着元秀出来的小丫头秋草听不懂,也不去听,伸头探脑的往左右看着,和奶娘徐氏嘀咕:“不是说有登徒子吗?因此姑娘上学天天要跟着。妈妈,什么叫登徒子?” 徐氏咬她耳朵:“闭嘴吧,仔细有人听见笑话你,你个傻孩子,不管什么傻话都敢说。” 秋草吓的道:“我不敢了,妈妈回去不要打我。” 两个和元秀差不多的少女越过她们,走进元秀所在的课堂,也是后门进入,推开即关。 元秀向她们笑,带着诧异:“燕燕,绿竹,你们怎么不戴面纱?”在她的手边案几上,放着刚叠好的面纱。 水红衣裳的少女,银盘般的面容,有一双点漆般的眼眸,和元秀的容貌不相上下,她边坐边笑:“你还不知道呢?咱们这里闹纨绔自去年传开后,今年总算有人管,有位大将军要来,叫什么来着?哎,反正我没记住他的名姓,还有还有,” 她娇笑着,一根手指放到唇边,拿这个手势示意接下来,她话的重要性。 “护国公世子也要来呢,就是皇上的亲表弟。” 另一个黄衣的少女撇嘴,忍不住又笑:“燕燕你没听明白,偏偏爱抢话,” “什么?”燕燕睁大眼睛,更显得水汪汪的一片好秋水。 黄衣少女绿竹笑道:“护国公世子的官职,就是镇国大将军,这是同一个人,哪里跑出来了大将军,又来一位世子。” 元秀喜动颜色:“这么说,不用再戴面纱?” “不用再戴,你看我和绿竹都没有戴,这天说热眨眼间,加上一层皮还不热到我们吗?” 燕燕说着,噘了噘嘴:“你我自小在这新集镇上长大,讨面人儿c买灯笼的,谁没有见过咱们不成?再让我戴面纱,我就不来上学。都是祖父闹的,我娘一早还在说,女孩家家的,上什 么学!读的又是什么书!正经的,寻个好人家吧,热天在房里学针线,那才是正经的。” 元秀悄悄的缩了缩脚。 绿竹没有看到,也跟着抱怨:“都是元家祖父闹的,秀姐,你没有哥哥,也还没有弟弟,好吧,你上学能让祖父安心,家里有后代的读书人。我和燕燕家都有兄弟,又都在这个学里读书,我们这二位祖父啊,不知想错哪个想头,说秀姐读书,你也读书。” “就是嘛,都怪你。”燕燕斜眼睨过来。 第五章,新集镇的姑娘们,名声诡异 面对两个自小玩伴如今同窗的埋怨,元秀也有理亏的感觉,事实就是这样,燕燕和绿竹都说的没错。 元秀干巴巴的讨好:“慧姐一早吃的大黄杏好,放学我请吃杏儿。” 燕燕和绿竹不是真心怪她,笑嘻嘻的说好,因先生还没有来,学生也还没有来周全,又聊起最新的消息。 “去年镇外面强抢民女的那个,听说是京里外放的大官员家里,行三的公子,被抢的那姑娘抓花了脸,他不依不饶的,这事情就大了,一直闹到京里,镇国大将军就来了,他是来整顿的呢。”燕燕绘声绘色说着。 绿竹紧跟其后的补充:“我听说,镇国大将军不相信咱们这里的姑娘出色,他说,女儿家读书,再聪慧又能出个什么光彩呢?强抢民女为的就是好颜色,这倒也罢了” 她说到这句,流露出失言后悔的神色,面上现出尴尬。 而燕燕在她说到“女儿家读书聪慧”这句的时候,就早尴尬起来,晕生红颊的燕燕,显然不是元慧那样气怒于不能上课偷吃东西的的涨红,她结结巴巴的道:“秀姐读书,我们跟着读书,我怎会读书聪慧?还不是我娘,她生了儿子,我爹也没有二心,她还总是让我讨彩头,我私下写的诗和文章,并不想给祖父和我爹看,是我娘见到我写字,就背着我送给我爹看,” 她忽然更恼了,低下头叽咕道:“这算个什么呢?兄弟们读书有前程,女孩儿读书却只为娘讨爹喜欢,这可算个什么呢?难道不生下我,我爹就不要我娘不成。” 祁家的燕燕姑娘,是新集镇上读书姑娘们里出彩的那个,有“才女”的名声。 而去年调戏民女被抓破相的那个纨绔,被告上公堂时,仗着他家爷老子的权势趾高气扬的分辨,确实有这么一句:“我听说新集的姑娘们才学高,我上前去,为的是请教几句诗书,她不教我也就算了,泼妇性子忽然上来,一把就搔伤我的脸。大人请您细细的想,我的爹是谁?我的娘又出自哪家?这都是高门啊,我自家面前有多少美貌的丫头玩不得,非要跑到这小小的集镇来惹事,站的离她近些,还不是因为这新集镇的姑娘们名声诡异,要我说,女子读什么书嘛。” 这段话流传出来后,新集镇学里读书的姑娘们,一手一块面纱,罩住面容和姿态,家里如果有兄弟们也读书的,那是一定同来同回的,不肯轻易放松。 千户之居,闲话难免,就有家里姑娘们不读书的人家拍手称快:“看吧,我就说姑娘们读书是往学里生事情,男女同坐,这可怎么行?果然这就出事了,都是那些才女们闹的。” 绿竹随口的显摆着她家里的消息广,就把有“才女”名声的燕燕羞到,又像她也认为新集镇的纨绔是燕燕的名声招惹而来,绿竹说错话,就把自己羞到。 见到她们都尴尬,元秀满心里想解开,忙笑道:“谁是会读书的人?你不会,我不会,绿竹也不会” 着急慌忙的说话,元秀到这里也开始尴尬,一旁的绿竹已不再尴尬,而是瞪着眼睛,小声的抗议着:“我不会读书,我自家知道,不要天天拿出来说。” 绿竹并不真恼,就是说起来她就生气。 她是三个姑娘里最笨的那个,元秀和燕燕能作诗的时候,她还在笨拙的念“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元秀和燕燕能写文章的时候,绿竹苦着脸,一手捧腮,一手把毛笔架到耳朵上,挤不出几个字不说,一个不小心的,就把墨汁染到脸。 元秀的这两个同窗,燕燕是“才高八斗不敢说,名震新集姑娘中”,绿竹则是“文章认我我不熟,忽然认得好欢喜”,元秀居中,功课不高也不低,不丢祖父的人,又拿得出手,教课的先生们所以对元秀最为和蔼。 三个人相对尴尬,六只乌黑大眼睛骨碌碌的转动着,你瞧着我,我瞧着你,忽然一声“扑哧”,嫣然的嘴唇绽放,齐齐的笑了起来。 都想说点什么,就可以津津有味的重新聊个痛快,外面有人吆喝:“舒泽,你今天来的早。” 元秀c燕燕和绿竹还没有听清楚,在她们后面进来的几个姑娘里,有一个欢天喜地的往窗台上扑,嘴里娇娇滴滴的:“亏得舒泽家住镇外面,今天他没有迟到呢。” 元秀c燕燕和绿竹说不好这是少女怀春的口吻,但是听得三个人皱眉头,燕燕压低嗓音,向元秀道:“你家的这个表妹啊,可以管管了。” 元老爷子就是新集附近的人家,他在镇上置办起宅院时,并不意味着丢开亲戚,一直有往来。 元秀读书,亲戚中见事学事的,也让女孩儿跟着读书,就如燕燕c绿竹一样。 在这里彩蝶向花般的姑娘,名叫元财姑,没错,就是发财的财,也没错, 她姓元,是元秀的表妹,不是堂妹。 家里没有太多积蓄,有老婆就好,管什么同姓不同姓,出了五服就成。而同姓的人家,有些出自联宗,数到祖宗根源上也没有血源亲。 元财姑的娘嫁给元财姑的爹,生下财姑小姑娘,元秀元慧姐妹按血源亲戚来算,是元财姑的表姐妹。 第六章,谁心爱谁? 财姑这个名字,不是爹娘期望女儿发财,而是和“招弟c盼弟”等名字寓意相似,爹娘盼着女儿带来财运。 和元秀同一年出生的财姑,晚元秀几个月,刚好是夏收的季节。 媳妇就要生产,生产就要花钱,元财姑的爹心里发愁,买几个大钱的果子拿在手里,跑上二十里地,到新集镇请教元老爷子,媳妇这一胎可能安顺,又兼夏收的粮食能否卖个高价? 貌似元老爷子跟个粮吏官员似的,而且还是个稳婆,他能知道没生出来的孩子是男是女,还兼管着今年的粮食价格。 这不是笑话,而是这年代的事实。 读书?据说就什么都懂了。 读书人? 那想当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夜观星相知道一年后下不下雪,低头认路便知前面有没有强盗。 不是所有人都能读书,出来盲目崇拜也不稀奇。 元老爷子应付这类事件驾轻就熟,问问产妇身体可好,平时还在劳作,吃的足不足够,不足是指缺少,还是勉强管饱。 太胖不好生啊,劳作的人家把孩子生田头,这不是到处都有。这些话元财姑的爹自己也知道,但他知道的,他自己不相信,非得从元老爷子嘴里过一遍,再吐出来的,就是真谛。 粮食价格就真凭本事预估。 元老爷子能看到邸报,哪里受灾,哪里干旱,朝廷据说要征兵粮那么夏收后的粮价,也就大约有个数目。 不是涨几钱几分的了然于心,而是涨或跌,有个七八分的猜测。 猜错了也没什么,元财姑的爹又不会上门质问。 元老爷子三指捻须,悠然而回:“好,好。”两个好字,换来元财姑的爹三个响头,欢欢喜喜回家去。 没几天财姑出生,没几天粮价上涨的风声出来,这时夏粮还在地里呢。 元财姑的爹欢欢喜喜收庄稼,从此把“读书人能耐”这几个字,深深烙印到心头。 元秀上学的第一年,元财姑的爹手里着实宽裕,把手一挥:“听老先生的没错,丫头也上学去。” 财姑的娘犯难:“还没有起名字呢,她可叫什么呢?拿十几个钱,买点心去请本家老先生帮帮忙?” “读书挣钱呐,就叫财姑吧。” 元财姑的名字就这样定下来,就这样往学里来读书,二十里的路实在不近,她比叫舒泽的少年还要远,说来也应该她上学,她嫁到集镇的姨恰好生产,财姑住下,放学就帮着抱孩子做家务,顶一个成年人。 照这样看,元财姑这学注定上不好,毕竟她不是书上所著的刻苦古人。 元财姑和她的爹娘及她的姨妈姨丈,都清楚的认识到,财姑上学为什么? 寻女婿来的。 读书挣钱呐,不信看看本家的老先生就知道,他现在住着大宅院。 财姑是个姑娘不可能赶考,她上学一是沾本家老先生家的财气,二就是寻个读书的女婿。 姨家收入不丰,她姨也肯破费,给财姑做新衣裳,衣着上不要寒酸,还咬牙给财姑打了一根银簪子,又一对银耳环,粗略的一看,勉强能充个姑娘小姐。 元财姑的心高起来,她的衣着穿戴比同村的小姑娘们好太多,她入学后第一眼,相中的就是学里第一名,家境贫寒的美少年,名叫舒泽。 家穷不怕,读书挣钱呐。 八字还没有一撇,舒泽连话还没和元财姑说过,财姑已打算好,先成亲再赶考,她的银簪子c银耳环,都给舒泽当盘缠。 这点银子连本省都出不去,但是元财姑她又不懂,小姑娘的一片相思,自我沦陷在她的这片心意里面。 此时,她趴在窗台上看得入神,背后上学的姑娘们怎么看待她,元财姑她又不管。 作为本家亲戚,元秀可就难过了,面上像被刀刮去一层,火辣辣的痛。 燕燕偏偏又提醒,元秀更加憋气。 她有个当官的爹,虽然官不大,在衙门里的地位不在末等,也离的不远,她有个破落小官家的娘,虽穷也有个奶娘招呼着长大。 元秀自己更是没吃过苦。 她知道新集镇东闺女私奔被浸猪笼,让人不由得掬一把眼泪;也听见镇西的寡妇偷情逼死别人媳妇,出殡不久就坐轿入门,让人恨得骂上几声。 可她是奶娘丫头围着及祖父母膝前长大,她知道财姑表妹这样叫丢大了人。 元秀说过财姑的,财姑不服气,元秀就不再说。这会儿看着财姑痴迷模样,元秀还能怎么样呢? 她赌气扭脸,这就避免从坐姿上说,她的视线向前,透过竹帘不经意的也能看到前半个房间里进来的少年。 暗暗的道,什么人物?新集镇学里第一名的成绩,放到县学里都不算什么。 这也值得心爱么? 再说,财姑你看就看吧,能别陶醉的摇晃身子吗?不就是一个人,他没有三头,也没有六臂。 半旧蓝衫的舒泽走进来,借着坐下的机会,飞快的瞄一眼竹帘之内,见到元秀的身影在,少年不易觉察的吐气,面上露出笑容。 第七章,可恶的少年少女 燕燕和绿竹也没有关注舒泽,哪怕另外几个姑娘,也和元财姑相似,在她们的视线里,清一色的只有舒泽清秀面容。 她们低声谈论的,是和舒泽说话的几个少年,教课的先生还没有到,姑娘们也好,少年们也好,一面整理笔墨,一面三三两两的说话。 日光从打开的窗户里照进,把舒泽的面容清晰展现,他是生得特别干净的那种,鼻子c眼睛及额头等的位置恰到好处,是那种让人一看就说不出愉悦的感觉。 性情温和,面上常带微笑,仿佛阳光随时染上面颊,吸引元财姑等姑娘们的芳心,认真的想想,舒泽其实冤枉。 天生成这个模样,并非他的为人轻狂。 在他右方摆放的案几后面,另一个少年伸长身子,嘴里说着什么,阳光侧侧的打中他,勾勒出剑眉横飞,有时候主人怒目,一派杀气腾腾。 这是新集镇学的第二名,仅次舒泽的祁越,燕燕的近亲堂兄。 燕燕的容貌和祁越能看出血缘亲近,两个人都是五官突出的明显美貌。 绿竹在为祁越可惜:“你堂兄会走刀马,竟然是个文武双全的材料,可惜了,仅凭文章,总是输给舒泽。” 燕燕抿着唇,拿个帕子掩着轻笑:“我兄倒也罢了,好歹还有另一副心思走刀马,万年排第三的贺宁,总是换新衣裳,这实实的可怜,新衣裳不如旧衣裳。” 贺宁案几排舒泽左方,容貌稍逊的他穿着宝石蓝色的夏衣,崭新的毫无皱褶。 元秀无奈,她虽因元财姑丢丑而不耐烦舒泽,也不愿意听闺友们胡乱诽谤。 清清嗓子:“咳,人家旧衣裳能中第一。” 隔开四排座位,舒泽鬼使神差的听见咳声,不由自主的回头望去,燕燕和绿竹一笑收住。 祁越攀住舒泽手臂,嚷道:“看什么看!别乱看我妹妹,只有你高中,八字才敢写上一撇。” 舒泽忍笑推他:“我保证高中后,不写这一撇。” 贺宁也探脑袋过来道:“就是嘛,新集镇上三朵花,祁姑娘才女,哪能高攀?宋绿竹就是个笨蛋,字认得她,她不认得字。元姑娘是个哑巴美人。等我高中,我也不写这一撇。” 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平时比较文章c比较名次,有过红脸,关系也成,祁越随口的胡说,贺宁更是口没遮拦。 祁越也忍着笑,板脸阻止:“去!你家姐妹不上学怎么的?拿着别人家姐妹就敢乱说。你往前看看,宋绿竹的小叔幸好没听到,听到一定和你闹。” 刚说到这里,后面大咳声起,“咳咳咳”,元财姑伏下身子仿佛肺病上身。 祁越c舒泽大惊失色,急急的又回身看竹帘内,见到燕燕没事,祁越松口气,见到元秀端庄坐着,舒泽松口气。 现在就只剩下贺宁独自慌张,撩起衣角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出课堂,向着外面喊道:“白先生,有瘟病,吓死我了” 还有元秀气怔住,浑身冰冷的呆坐,把个袖子里拳头攥起来,恨不能这就给元财姑一记爆栗。 适才,她咳无意,舒泽回身,也应当是无心。 元财姑随后大咳,少年们也纷纷回身,倒像挤兑元秀刚才的咳声,也是勾结少年们回头。 这个可恶的表妹元秀把另一个拳头也在袖子里攥起来,可她又不能真的动手,否则更不好了,俨然姐妹争风,正没有办法解气,贺宁的叫声传进课堂。 燕燕和绿竹诧异互看,笑得不能自己。 元秀悄然出气,越想越好笑。 元财姑跑出去,外面随即传来她的大叫:“你瞎编排,你眼睛里长钉带沙子,看人像鬼,看鬼像人,看你家祖宗像三寸丁。” 贺宁大叫:“白先生再不撵出这个泼妇,我再也不来了。” 姑娘们向着谁呢? 元秀c燕燕和绿竹叹气:“唉,宁哥从小时候就没变过,度量就没有大过。” 跟个姑娘也能争? 还是元财姑这种明知道她上十年学也不会明理。 白先生不知说了什么,贺宁卷着袖子,像庙里小鬼般青面呲牙的进来,坐回去,谁看他,他就瞪谁,一言也不发。 元财姑回来放声大哭:“我爹娘挣钱不容易,送我读书好艰难,这学里就会欺负我,我穷,我换不起一天一套的新衣裳,怎么了?” 贺宁听到,就更拿眼睛主动瞪人,祁越c舒泽都低头躲他,悄悄的笑,其它的人更不惹他,大早上的,谁会招惹着吵架? 做为她的亲戚,元秀只能安慰她,又拿不出贴心的话,元秀 柔声道:“放学我请你大黄杏儿c热烧饼,你吃几个都可以。” 元财姑抽抽泣泣的声音压低,商议道:“我吃一个,带三个走,行吗?我虽吃了,我姨我姨丈和我弟都没吃。” 元秀有时候还是要和财姑做姐妹的,除去花痴以外,元财姑没有其它的坏毛病。 她姨疼她,财姑也孝敬。 元秀嫣然:“成,你吃两个吧,一个算消气,第二个生欢喜,再给你带三个走。” “成,谢谢表姐。”元财姑破泣为喜。 第八章,热闹的新集 先生进来,是祁燕燕的叔叔,今天是祁家出先生,每个课堂都是祁家的先生。 姑娘们上学并不是每常的一整天,她们不赶考。读书为的是什么?每家的老太爷都会说,认字好啊。包括燕燕和绿竹在内的姑娘们则众口一词,因为元秀读书,所以要跟来啊。 午时,家就在新集镇上的,自然回家,宋家和祁家的少年们,自然的护送燕燕和绿竹回家。 元秀有心请客,在这纨绔出没新集的年代,少年们得到家中长辈吩咐,不肯轻易的离开,就围在燕燕c绿竹的身边,元财姑喜欢舒泽还有一个原因,舒泽家里穷,她也家里穷,她不习惯和燕燕c绿竹这样衣食无忧的人站立。 就主动到元慧的课堂接她。 元慧揪着一个男孩出来,笑得面颊挤着:“大姐,你再来听一遍郑害人的降书。” 郑害人,大名郑留根。 和元慧同年,祖上数得出来的没有读书人,他的爹是外地客商到此,想有商铺不易,就娶了新集镇上女子,拿岳家的院墙打开,安放门板,做成铺子。 新集镇千户人家,加上附近几十里方圆的村落,每天一百来人的学生求学,郑掌柜的听多读书挣钱这话,对他的商人胃口,就让儿子也读书。 郑害人不聪明也不笨,胜在肯用功;元慧很聪明但不学,胜在上课不听没啥,回家处处是先生。 郑害人看不下去元慧上课的诸多小动作,如先生一转身,就开始吃东西;如学的不认真,但挑剔先生来有模有样等等,他说元慧,元慧不听,男孩和女孩结成对头。 元慧揪紧郑留根的衣襟,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姐,让他慢慢的说。” 郑留根双手护着衣领:“就背出一天的书,这不算什么,真的,你要是天天能背出书,我就写降书。” “那我预支降书,你念上几句让我大姐喜欢喜欢。”元慧怪模怪样的不肯放手。 郑留根斜睨她,拿出傲气的眼神:“小丫头片子。” 元慧愣神:“啥?”这不是自己背出书来,郑害人偷翘大拇指时说的夸奖话,一个字的口型也不像。 “啥!” 燕燕恼火,撸撸袖子,指甲尖尖戳着郑留根额头:“你家没有丫头片子?你敢回家告诉你的娘,你嘴里说着丫头片子这话?” 元慧懂了,夸奖她那篇掀过去了,这是新起的一篇,骂人呢。 她放手,卷袖子,郑留根一溜烟儿的跑走,隔开十几步停下,回头道:“哎,小丫头片子,怎敢猖狂?你天天背得出来,我才降你。” 元慧追在后面:“郑害人,你别跑。” 元秀追在后面:“大黄杏儿,请吃烧饼,你给我站住。” 燕燕c绿竹和元财姑追在后面:“不请客了吗?别走,等等我们。” 宋绿竹的年青小叔叔带上侄子们,祁越带上兄弟们,面面相觑后,嘻嘻哈哈的跟上去:“别跑,小心摔着。” 中午的新集镇,又是四月里货物中转黄金季节,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郑留根不管啊,他逃命呢,又仗着是个男孩子,在人堆里钻着,元慧怎么能是被低估的呢?人多与她有什么关系。要守不抛头露面,她首先不应该读书。 她的奶娘和丫头都没追上,眼睁睁看着元慧消失在人堆里,慢上一步的元秀更别想,气急败坏的看着元慧的衣角一闪不见,跺脚道:“大黄杏儿没了,烧饼也没了。” 元财姑仗着干习惯家务的体质,紧跟在元秀后面,听到这句后纳闷:“我的也没了?” “你有,扣下元慧的,都给你。”看着她的气喘吁吁,哪怕是为大黄杏儿和烧饼呢,元秀安慰她。 元财姑向着人堆干瞪眼:“可是,还是先追慧姐吧,我姨常说,集市人多,恐有拐子。” “不妨事。”元秀拿出当家人的气势,吩咐元慧的奶娘和丫头,一个去郑家,找到郑留根,自然就找到元慧,另一个去公事房:“告诉尤世叔,慧姐逛集市,又把自己逛没了,请世叔赶紧送回来。” 新集镇没有外墙,一个官吏十二个衙役,这好顶什么用?哪天闹贼,四面八方全是路。 尤认到任以后,格外重视里正,一里十户,把外围的住家户和商铺连起来,新集镇进进出出虽没有检查,其实面生的人c陌生的车刚到,就被认出来,并记下来。 就凭着这个,尤认到任以后,新集镇发生过的盗窃案c抢劫案什么的,很快就破。 就连不喜欢尤认的元二奶奶甄氏,也得承认尤认有自己的能耐。 说着话的 时候,宋家和祁家的人赶到,祁越道:“我也去,我跑的快。”又指一个兄弟:“你钻人堆找去。” 元财姑夸张的又松一大口气儿,随即,惊天动地的又叫起来:“表姐,你的面纱呢?你怎么能不带面纱呢?” 燕燕和绿竹吓得一哆嗦,然后气结,跟着元财姑一起吃东西,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元秀摸摸脸,再想想元慧跑的匆忙,不仅元慧没戴,害的自己也没戴,不过呢,她笑着告诉元财姑:“说不用再戴,谢谢你想着,走吧,我请吃大黄杏儿去,再除去烧饼,还请你们吃麦芽糖。” 宋家祁家的少年们缺这些吃的吗?都不缺,不过是为玩,大家欢呼,簇拥着几个姑娘们在人堆里移动,很快,后续的人流把他们留下的空当填补,又把他们隐入人中。 几双从高处打量过来的视线,带着遗憾的左寻右找着,仿佛要把层层叠叠的人堆翻个过才好。 第九章,南阳侯世子和护国公世子 大中午的,酒楼吆喝叫卖声闻十里,客商拥挤如枝头闹春花。无数的视线往下瞍往远处瞧,看生意看熟人看热闹。 这几双不怀好意的视线,就隐藏在各色心思的眼神里,楼下的人不知道,楼上的人视而不见。 这是赶集市最好时候,没人闲扫邻家雪。视线的主人笑上一笑,看向桌上佳肴,和同桌的人肆意谈论。 “啧!难怪我表哥吃亏,带累我姑丈刚上任没多久就回京受审。敢情,这新集的姑娘真背书包上学堂,容貌也生的不错。” 他和客商相似打扮,老蓝行衣耐脏泛褶,粗布鞋千层万纳,凭由奔波难以损坏,倘若神情里没有隐约的轻佻随意,不会暴露他锦衣玉食出身。 小二是能看出蹊跷的人,未必肯多嘴;客人眼尖如利箭,未必肯关注。 和他同桌的人点头哈腰,浑然不避奴才身份。 “姑老爷的事情出来,家里上上下下都不平,看一眼女子就要吃官司,这世道可谓人心险恶。” “就是,再说表少爷论文去的,这新集女子上学堂,表少爷慕名请教,凭什么抓花他脸又告强暴?” 八仙桌四边,一个主人三个奴才,嗓音略压就说个没完。 年青的主人二十岁左右,端着下巴品味几个姑娘的容貌,断然道:“三个都好,但我给姑丈解围,只要出名的那个,据说姓元?” “是!咱们三天以前来到,打听三天,都说元家的姑娘上学第一人,可是才女她姓祁,而刚才几个姑娘都不错,少爷,你不如一古脑儿收下也罢。” 奴才谄媚。 主人瞪眼:“爷看不上野花野草,不是给姑丈和表哥平冤,脚丫子也难瞧上她们!爷只要一个,就要挑尖的那个。才女不好糊弄,爷要姓元的女子,要她投怀送抱,要她自甘下贱,要她跪到脚下苦苦的求爷纳她。” 他咬起牙:“等到她证明新集女子最风流,姑丈没事,表哥没事,爷方算出一口心头恶气!” 三个奴才拍巴掌,齐声赞道:“不愧是继承家业的爷,刑部还没有断清楚的冤情,少爷一出手,就把是非明,姑太太一定要坐着轿子带着点心回家来道谢不可。” 主人被夸的得意,傲然的轻笑:“我,南阳侯世子栾景,怎么能看着人欺到我家门上!” 楼下吆喝声出来,小二放声揽客:“老客这里来,杏花美酒肥猪头肉唻” 栾景愣着,想到自己主仆微服私行,闷头吃饭,下楼去打听着元家宅院,离元家最近的客栈投宿,期间,奴才狗旺回话:“新集镇上都说护国公世子就要到来,世子爷,咱们凡事悠着,护国公世子脸酸心硬,他不好惹。” 栾景听到就笑:“云世子?他陪皇上还来不及,往这里跑又不升官职。” “可是,”狗旺欲言又止:“都说表少爷调戏民女,引出姑老爷被查,这是皇上登基后第一个大案。” “这是说闲话的人不懂,京里大案要案多到堆案牍,刑部我认识人,我大约心中有数,姑丈这事虽凶险,但只要我能证明新集女子假借上学之际,实则勾引男子,表哥就没事,姑丈自然没事。” 栾景带着深思熟虑,缓缓摇头,从他年青的面庞上刻意浮现老辣:“我从本省里了解过,附近军营满额一万人,平时五分之一的空饷,护国公世子是镇国大将军,他不会往这内陆平宁的地方视察,不值得。” “是是,世子爷知道就好。”狗旺一连几个躬身,声声说是。 说着话,栾景坐进上房,奴才们讨热水巾帛,满屋擦个不停,栾京独自开想,他是用诗词的格调勾引元家女子,还是霸道有钱?又或者一派情深方能引出该女子的相思? 等到生米为熟饭,自然是自己抽身退步,该女子疯疯癫癫痴缠上来。 世子爷为拯救自己亲戚,想的熬神费力,好在他手里有钱,重金租下整间跨院,先他一步到来的两个客人,同样被他以财送走,家人不再收拾房间时,没有人打扰栾景。 栾景不是真正商人,更不会往左邻右舍攀交情。 几个灰衣大汉从后门接近他的隔壁跨院,低垂的帷帽露出桀骜英武,浑身气宇不凡,世子爷虽有眼力,就无从发现。 院门虚掩,灰衣大汉轻推开,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小子坐在台阶上,见到他们,向着客人眨眼睛。 灰衣大汉里,有一个松口气,带着大家进来,小小子噘着嘴:“没问呢就进?” 大汉撇嘴:“好好,问问就问问,小哥,敢问这是云老客的下处?” “东家在,进吧。”小小子打哈欠。 大汉经过他时,往脑袋上一巴掌,笑骂道:“长天白日的好好当差,偷懒的抽鞭子。” 小小子利落的闪开,看得其它大汉们眸生惊赞,小小子站住脚就叉腰骂:“凭你个田庄奴才秧子长大的官儿,也敢欺负我二门内长大的奴才吗?” 大汉有些急眼,伸手又是一巴掌:“一年没见,个头不长长行市,田庄奴才怎么了?信不信我让爷送你回家去,再派个好的跟来。” 小小子再次闪开,歪头冷笑:“给你三包狗胆,你也不敢!爷出门不能带大叔们,只有我,二门里长大,无人认得无人知晓,别人看不出底细,爷只有带上我。” “什么是三包狗胆?”另一个灰衣大汉忍不住问道。 小小子坏笑,一指动手的大汉:“他的狗胆一包,他爹的狗胆一包,他爷爷的狗胆一包,这就是三包狗胆。” 说完,机灵的拔腿就跑,顺墙根飞奔数步,拎起靠墙的门闩,警惕的回望灰衣大汉。 先前动手的大汉面有怒容,准备追还没有追时,正房里轻咳出来,灰衣大汉们互相使眼色,重新肃穆凝重,站到房门外面,轻声的问候:“按您吩咐,特来拜见。” “进来。”房里传出平平淡淡的声音。 灰衣大汉们走进去,没抬头看人的时候,大约的认认人在哪里,齐齐的跪下来行大礼:“末将等镇守新集,汪满山c沙海c牛文献见过镇国大将军。” 护国公世子云展,现为镇国大将军官职,于今日一早来到新集。 第十章,身份贵,相貌不好说 新集镇繁荣富裕,整个跨院的上房陈设周到,华丽与否,要看客人的需求,在如今一房难求的时候,华丽与否不由客人挑捡,但是摆在诸位将军面前的这间上房,陈设简单并不奢华,坐着的云展熠熠生辉。 他身份尊贵,母亲大长公主是当今的嫡亲姑母,父亲这支是历代皆有功劳的护国公,世袭罔替,不降爵不废除。云展自己从小是当今的伴读,有传言说当今得位的事情上,云展居功甚伟。 说这话的人和相信的人有根据,今年二十有二的云展,早两年就是镇国大将军,本朝主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有三位,位置不分上下,排名也不分先后。 分别是镇国大将军c威勇大将军c四海大将军。 在文书和圣旨上把云展排在前面,在本朝不会引起过多的猜忌,护国公世子是长公主之子,是皇家的近亲。 顾名思义上,威勇大将军主管除水军以外的一切兵马,四海大将军主管所有水军,负责京城治安和揽总一应安全要务的云展,自然而然的成为三位将军第一人。 他管的杂,也管的多,在这点上有所闲话出来,远在北方的威勇大将军和远在南边的四海大将军倒不争论,总要有一个人把别人不管的嘈杂事务管起来。 除去繁花锦缀般的身份,第一眼见到云展的人,不会认为他光华夺目。 大长公主年青时是有名的美人儿,护国公也身体魁梧,威风凛凛,云展继承的却是母亲娇小身材,女人的娇小,放到男人身上是矮小,又继承父亲天生腊黄的面皮,细而长的眼睛,并非凤眼,这就是云展本人的真实相貌。 用一句话说,他生的不英俊。 再用一句话说,他不需要英俊来抬,他双眸寒威,不怒自魁,抬眸时似放电,让人不敢直视;不语时似带嗔,让人不敢分神。 几位将军里,除去云家的家生子儿奴才牛文献,其余的人都是头回见云展,甫一拜倒,就讶异云展外貌不伟,还没等讶异过去呢,惴惴不安遍布四肢百骸,最后收紧他们的心头,让他们有窒息之感。 这感觉糟到极点,特别对于武将来说,好在云展没有难过他们的意思,随即便道:“起来。” 又道:“坐。” 房间里有两排椅子,分列左右,每边有六把,将军们按着官职入座,挺胸拔背,双手按膝,目光微垂不敢斜视,静静等候着云展说话。 云展的目光先在牛文献的脸上扫过,仿佛有责备,牛文献涨红脸,暗骂小鬼误事,而自己不应该见到小鬼就想亲近,结果反被小鬼把爷爹老子全骂进去。 云展没有提,他道:“各位,可知我到此为什么事情?” 汪满山的官职最高,站起欠身:“是!云南布政使马大人赴任途经此地,其公子马得昌调戏民女意欲用强,是末将等失职,没有守好这地方的治安。” 云展点头:“我正为此事而来,马大人提前结束任期,已经自云南回京,马得昌也早在刑部,这事情按说就此结束,可是皇上忧心不解,圣言有云,星火小事,纵可遮天,这事情看着小,若是其它地方都有,积少成多,也就大了。” “是。”汪满山带头,将军们应声。 云展虚按按手,让汪满山坐下,再道:“因此,特命我出京巡查,我想新集是这事情发生的地方,我应该前来详细的了解当时情况,再往其它的地方时,也容易对比,从而更早的发现异常。你们可曾听说,马得昌在京里喊冤说以文会友,又说新集镇家家姑娘读书,而且不在自己家里读,和童生一样的走读,所以他不经意间遇到民女,蒙生请教之心,倘若新集的姑娘恪守闺训不出门户,他想偶遇也不可能。” 他说完,抬眸放到将军们脸上,示意他们回话。 几位将军争先恐后,粗声大气道:“姓马的放屁!” “放狗屁!” “新集的姑娘走读不假,但是马得昌调戏民女是在镇外十里铺,而新集镇外走读的学生都是小子,但凡是姑娘上学,都是镇内有亲戚,可以借住。这学里文章第一的小子名叫舒泽,家住镇外约二十里,姑娘哪有这力气起早贪黑的早来晚归,就算母夜叉上学,也不会选择天黑后走道。” “他调戏的民女大字不识,再说男女体力不同,马得昌以文会友,就算是男人之间也有距离,民女能近身抓破他脸,可见马得昌没有躲避的可能,那民女当时就在他的怀里,被他强搂住不松。” 云展没有阻止七嘴八舌的回话,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将军们从他神情里看出来,都想在他面前多回几句,说不好混个脸熟,在上官面前脸熟这事,总有好处,就抢话说的更加起劲。 牛文献说的最斯文,出自护国公府的他犯不着抢风头;汪满山肚子里恼怒,他官阶最高,侃侃向云展回话的人,不应该只有他吗? 可他不敢侃侃而谈,生怕还没侃侃呢,话被其它人说干净,此情此景,唯有“匆匆”最为合适,晚一步能慢到爪哇国。 调戏民女案,这里面没有贪赃枉法,没有官官相护,其实真不是大案件,可是将军们嘈嘈杂杂的说足一刻钟。 云展借此,向新集镇驻守的九品官员尤认也有了解:“哦?尤认官职不高,居然敢当场拿下马得昌。” “是。”将军们都承认尤认有胆量,第一时间控制住马得昌,确实是尤认的功劳。 云展皱起的眉头有所舒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微服来此的事情,不可泄漏,我还有话要问你们,三几天里再知会你们前来。” 一面打发将军们出去,一面叫进另一个小小子:“十罗,你拿着带出来的公文,悄悄的请这里的官员尤认前来说话。” 第十一章,尤认的升官梦 云展带出来两个小小子,看模样十岁左右,其实都没到,一个叫十罗,请尤认去了,另一个就是骂牛文献的小小子,名叫百斗。 十罗从前门离开客栈,打听着公事房在哪里,牛文献等原样从后门离开,新集镇没有外墙,这就方便他们随便认条道,就能出镇。 镇外的柳树后面,各人的亲兵和马匹,将军们上马返回军营,风驰电掣般见到营门,马速慢下来,汪满山问道:“文献,你是护国公府的奴才,这我知道,可你和刚才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情?看上去,他倒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句话在牛文献意料之中。 他平时不吹牛皮,但是出身这种没必要瞒人,只要没有宣扬姿态就是。 看看左右,包括上司汪满山,也是和他亲厚的人,这是接到云展要来的书信后,牛文献特地挑选和世子会面的人。 有好事,他当然便宜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对百斗骂他有想法,一般来说,认为牛文献并不得云展的欢心,他身边的小子也敢骂到面前。 牛文献苦笑,这里面确有原因:“那小子叫百斗,他有一个爹,一个娘,以前还有一个姑,” 手指中自己鼻子:“我上有一个哥哥,自幼体弱,脑袋却好,侍候护国公笔墨。我们两家都在国公府里当差,是家生子儿的奴才。” 汪满山等微笑听这古记。 “我的哥和百斗的姑相好,定亲的时候,聘礼却下到别家,” 汪满山等惊呆住,顾不得打断牛文献:“国公大院的,也有这种不要面皮的事情?” 牛文献无奈:“别骂,要骂也别把我带上,”汪满山想起来不要面皮的是他哥,大家陪上一笑,牛文献嘟囔:“别说国公大院,你当皇宫里没有这样的事情?” 大家都装听不见,其实都想听,牛文献也不过就这一说,说过就装自己没说过,慢慢走马的他继续道:“百斗的姑死心眼儿,一恼投河,我哥的事情发作,国公把我哥重责一顿,发往偏远田庄上当差,从那以后,百斗全家恨死我全家,我见到他,倒有心和他说上几句,逗逗乐子,这小子他还记恨,见到我就是刚才那模样,不是骂就是骂,唉” 汪满山回顾一下百斗说过的话,伸出马鞭轻拍拍牛文献:“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以我来看,大将军既然带他出来当差,这小小子就错不了,只怕他是试探你常年在外,可曾还有忠心?” 将军们想想都觉得这话有理,连声附合里,牛文献面上光泽回来,笑道:“有你们这些话,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就没有你们这些话,臭小子说的对,我一个田庄奴才出身的,怎么好得罪他内宅里长大的奴才?让他猖狂也罢,何况我家亏欠他家。” 大家哈哈一乐,都说牛将军为人豁达,一起驰入军营。 尤认跟着十罗走入跨院,人也虚了,步子踮起,要不是需要脚尖点地才能行走,可以学鬼飘浮。 他的双眸看似精光嗖嗖,一副见上官的精气神,其实内里无神,两耳嗡嗡,脑海里转动着适才见到的公文。 “兹有本部官员出京办事,一应便宜行事。”署名是刑部大印。 这印就像杂耍时摆动的大红帕子,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大小约有盖头般,在手里舞动如云,旋转如风。就这样在尤认脑海里转过来转过去,没个消停,让尤认满腔火热的心加足炭火,烧的愈发旺盛。 他今年整三十岁。 少年称得上英才,十八岁中举,坐足三年冷板凳,总算学会讨好上官,懂得该露脸面的时候得罪光同僚也得露,否则你以为同僚会让?同僚宁可得罪死你,同样的钻营。 先前在附近县城的他,好歹开始有差使,又过几年,恰好新集镇原官吏丁忧,也是巧了,大老爷们喜爱的官员们抽不开身,尤认是拼命钻营但当差谨慎,把他分到新集镇,管着一千来户的大集市,这里商铺多,是个实在的肥缺。 尤认来到就挖空脑袋办事,和商人们打好关系,几乎每晚都在青楼上唱和,时不时的拉上元二爷元连,让甄氏气上一晚。 安全,他尽心。 各人权益,他尽心。 是他实在慌张,本朝丁忧三年,原官倘若回来,他就得乖乖离开。 新集这肥缺让他手里着实的有几个,也想好打点上官活动一二,问题是,往哪打点? 打点谁? 周边县城的大老爷们,尤认个个知道,身边围得下不去脚,他再送也是白送,再说既然打点,当然想更上一层楼,结结实实的寻个高枝攀登。 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尤认不顾 马家权大势大,反正权大势大的云南布政使暂时离他还远,毅然拿下马得昌,就是相中马家权大势大又离得远,暂时不能把他九品官怎么样,而马家权大势大,周围县城审不了,省里大人们圆滑起来不会审,这案子将上报到京城,京里来人相中他,他刚好趁机打点c再打点。 他想升官啊,自认为手里有钱,可实实的找不到门路。 尤认不会承认,他其实也讨好新集的住户,马得昌青天白日做歹事,他要是不出面,只怕提前交出官职。 十罗请他进房说话,尤认默念:大官,大官,大官,我的升官路来了 九品官虽小,也是官,尤认知道,凡是公文上写“便宜行事”,要么官职不低,要么靠山不低。 第十二章,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谈话不过一刻钟,双方都极满意,云展了解到新集官员尤认是个老公事,不会需要当差时,他肚痛脚痛头痛腚痛一起冒,云展未必就在这里办事,但需要知道有能使用的官员。 尤认呢,见到云展后,就呆若木鸡。 什么是世家气派? 什么是皇亲尊贵? 尤认都不懂。 什么是官派威风,什么是威严八方,尤认油然出来战战之心,他被眼前这上官吓住,升官梦都暂时冻僵,脑海里不敢乱想。 云展称自己要在这里查案,因马得昌父子在京里喊冤,声称新集姑娘勾引人,让尤认提供便利,尤认满口答应,哈腰退出房门犹嫌不恭敬,一路退向院门,百斗和十罗捂嘴窃笑,亏这位大人好能耐,倒退下台阶也没摔。 院门外面,尤认抹额头上冷汗,在四月热天里喃喃:“娘呐,他怎么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动了呢?有年见到省里大人们,我也没这样啊。这跟省里大人们离我远没有关系,这是实实在在的官威。这是大官儿啊!” 他寻思着走了。 百斗关好院门,见到十罗收拾茶碗出来,房里只有云展一个人,他低眉顺眼的进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门内。 云展在看公文,无意中看到,挥手:“去。” 百斗如蒙大赦,出房寻到十罗就嘻嘻,伸长舌头:“没事了,爷没怪我。” 十罗正洗茶碗呢,闻言瞪瞪眼,随即转笑:“太好不过,我刚还为你担心,你说你吧,你姑都死多少年了,文献叔又不是他哥,他没作恶,人家来见爷,你就敢先拦着,在院内骂他三包狗胆。” 甩甩手中的水,十罗一指头戳向百斗:“让这里将军们笑话咱们国公府没规矩,我还打算和你生一回儿气呢。” 百斗带着脑袋上水,犟道:“我姑没了!” “你姑没的时候,还没你,你哪来的情意?” “反正我姑没了,我就和他家过不去!”百斗梗脖。 十罗转眼珠儿笑:“那过年老牛爷爷散果子给钱,你怎么还拿?” “他家欠我家的!”百斗喘一口气,气出过了头,怯弱上来,嗓门放低:“我先骂他也有深意。” 十罗嗤笑:“深意何来?” “看看这当官的奴才可曾忘本?若不忘本,他就应该礼敬你我是内宅里长大的奴才,他一个田庄上长大的奴才秧子,田庄没有他哥的偏,凭他当多大的官,他就敢忘本不成?”百斗说着,自己重新又笑。 十罗扮鬼脸儿:“不要面皮,居然找得出来这样的理由。” “嗤!”百斗呲牙,又伸手向水盆里:“爷这会儿不要什么,我和你一起洗,岂不更快。” “统共就几个茶碗,将军们的,尤大人的,我一洗就得。”十罗怪他多事。 百斗和他是斗嘴成习惯,往前推两年,两个小小子打架,一个不让一个,正要回话,院外有人高喊:“玉锦楼送爷要的好酒菜来了” 这不过是寻寻常常的酒楼揽客手段,送菜的时候喊的左邻右舍都听到,特别客栈的人只能在外面吃喝,这一嗓子像掀开的热锅,把玉锦楼衬托的热热闹闹。 十罗和百斗是真淘气,相对看一看,齐齐坏笑:“谁敢在咱们家面前出风头?” 至于云展微服到此,他们就不管了。 两个人反正不惹事,只想看看隔壁是谁,一个抽起另一个的脚,让他趴墙头张望,跳下来,两个小小子咬耳朵,就往房里来。 “爷,隔壁住着南阳侯世子。” “我认得世子的贴身小厮,跟着世子往长公主面前请过安。” 云展拧拧眉头:“知道了。” 十罗和百斗出去,云展若有若无的淡笑:“这倒有趣,他姑丈和表哥都在刑部受审,而两家往来深厚,栾景倒有兴趣跑到他表哥犯案的地方只怕不是玩耍来的。” 他抬手想做点什么,又想到刚才已经警告和提示这镇上最大的官员尤认,哪怕尤认手下只有十二个衙役。尤认,也意会神领的表示,在大人没有离开以前,他将拿出吃奶精神维护集市安全。 云展的手缓缓放下。 月笼新集,明灿千家,起更后,除去少数商铺还映出烛光,其余诸家关门闭户的准备歇息。 尤认的家就在公事房的后面,三间房组成小天地,他带来妻子黎氏,膝下有小女婷姐。 遮盖住整个公事房的老槐树下面,尤认负手的身影和树影重叠,黎氏不住的从房里看他,神情透着奇怪。 “婷姐。” 她小声喊女儿:“问你爹是酒肉吃多肚腹难过,还是晚晚的脂粉薰坏脑壳,大晚上的要出门谁会拦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这天气还没到寻蝈蝈呢,只是吓坏人。” 婷姐六岁,就跑出去,脆生生问了一遍。 尤认啼笑皆非,回道:“放你娘的屁!你爹我就不能想想心事?不想心事谁养这家!” 轻推女儿:“去,对你娘说去。” 婷姐就跑回来说,黎氏气道:“问你爹去,你娘不放屁,你爹才是放屁。” 这声音没压,尤认在院子里就听见,见到小女儿传话兴冲冲的又跑来,没等她说,把眼睛一瞪:“让你娘一边儿呆着,别没事找事!” 婷姐终于看出爹娘怄气,她跺着脚,赌气道:“娘要说话,自家说罢了,偏偏寻上我,爹要回话,也自家说,也别寻上我,我去元家找慧姐姐背书去,说好下半年我勉强充七岁,我就要上学去,爹娘要吵,自家吵。” 元家就在隔壁,公事房的前半截晚晚有当值衙役,婷姐甩开小脚步,跑了。 夫妻间没有传话的人,黎氏自己出来,似笑非笑的道:“哟,今晚没去那楼上坐坐,猛然在家里老实着,吓我一跳。” “去去去,我正烦。”尤认道。 黎氏听到,真的吓一跳,夫妻怄气是一回事情,尤认遇到麻烦是另一回事情。 察看着尤认神情,笑一笑:“看你,烦怎不房里坐着,我泡壶茶,你慢慢的想。” “唉,不要茶,我只要主意,你知道的,去年那纨绔马得昌事情出来,我准备好银子,本想和京里前来押解他的人套套近乎,没成想省里的大人们更刁钻,人被他们解走,京里刑部来的公差被他们套近乎,”尤认诉苦。 黎氏含笑里带酸:“是,你气恼三个月,晚晚都在三道街外那楼上吃酒寻欢,” 见到尤认眉眼要变,黎氏一笑收住,重新关切他:“去年的事情,今年又愁,何必呢?我还是泡壶茶给你,你坐在这里看月亮不好吗?” “我的奶奶,京里又来了大人。”尤认斜睨妻子。 黎氏浑身上下打个哆嗦,忽然就来了劲头,神秘的凑上来:“这回听我的,你送银子不顶用,人家在京里当差,还能少你这点可怜积攒的银子,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第十三章,陶碗配粗盘 面对妻子的“建议”,尤认嘴唇动几动,怒迸道:“滚!” 黎氏毫不气馁,堆上笑容,二十多岁的她盈盈眉眼,仿佛月光里笼罩的花朵。 也知道自己生得好,平时拦不住尤认去青楼,最多也就掂个酸,借着家务杂事相对嘲笑一通,从不认为尤认敢毁家弃人。 有话,她敢说的很。 “哟,你这当姑丈的,给侄女儿寻摸亲事,这应当。”黎氏调侃着继续提议。 尤认搔搔头,再就一把拉着妻子进房,烛光下,夫妻两道长长的影子出现,看着百般和谐。 尤认也堆笑:“你娘家的侄女儿?” “是啊,你想起来了,我娘家啊,还有侄女儿没出门呢。”黎氏以为自己好声好气打动尤认,愈发的笑脸迎人。 “哪个?”尤认沉住气。 黎氏热心的介绍:“给你这姑丈做鞋那个,前年出了门,冬天给姑丈腌咸菜那个,去年初嫁人,家里只得娟姐一个,把她打发走,我娘家再没有麻烦你的人。” “为什么要我帮寻亲?”尤认眨眼。 黎氏抛来一通高帽:“这不是你世面广大,人缘儿多。” “不,”尤认竖起手掌,摆上几摆,坚定的道:“是,你娘家都知道,你嫁的好,你嫁给我,做了官奶奶。” 黎氏想笑,又啐他:“自己夸自己,亏你不臊的慌。” 尤认一脸的认真,手掌点向黎氏:“你,黎家出名的美人,” 黎氏真的害羞,不由得粉红面颊,但人挺聪明,琢磨琢磨:“你的话里带着什么?” “嫁给我这当时没中的书生,入洞房的时候我揭开盖头,我想,算是委屈了你。后来我开窍,天又成全我,新集虽小,热闹繁华,官虽不大,进项丰足,有天我吁一口气,我可算没有亏待你和婷姐。” 黎氏放下羞色,正色的反问:“老爷,你有话明说,当谁是哑巴吃饺子,数着数儿不对,还自己忍着。” 尤认翻着白眼瞅她:“所以,你这美人儿,也仅仅嫁个我,你娘家的侄女儿容貌不如你一成,做鞋小,腌菜苦,就剩一个老姑娘,寻常你犯愁说,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好?这样的,就想嫁大人!” 黎氏手里摇着一把扇,砸在尤认肩膀上,跳出椅子,卷袖子叉腰,柳眉倒竖起:“好啊!我就知道你数落我娘家。亏你是当长辈的,怎么这样说晚辈。你给老娘滚,去你的青楼过夜去!老娘我收拾好屋子,擦干净席子,我自家享受,我不侍候!” 尤认拿着扇子慢慢的摇,笑眯眯道:“今晚,老爷我不去,就在家里呆着。” “咦,为什么?”黎氏狐疑。 尤认笑话她:“你就是个呆子,刚我冒着泄密的风险,才告诉你来了位大人,我能在这当口儿上吃花酒犯忌讳吗?去去,把西瓜切一个,你我吃半个,给婷姐留半个。” 黎氏一听就急了:“泄密你还说!我对你说,大人一天不走,你一天不许吃花酒,仔细你酒喝多了,乱说了话,可怎么好。” 她出房切西瓜,半个送公事房给衙役,余下半个切好进房,分出两片在盘子里:“婷姐吃这些就行,真留半个,明天就得请医生。” 夫妻吃着瓜,黎氏又交待尤认白天出门也不能乱说,前程和脑袋都要紧。 尤认洋洋得意:“这事我只能和你说,唯有你能听我心事,怎么,你娘家侄女儿的亲事,不必我管了吧,我要管接待大人,并保密的大事。” 黎氏撇嘴:“我不抓你差了,不过我也没说错,你头几年里没有差使,和你同科中,同年到这省里的,送小老婆就是发财,不过呢,倒台的也快,所以我想娘家侄女儿正经定亲事,这难道还犯忌?只有好的。” 眼神往外飞瞄,又嘻嘻道:“哎,你那青楼里的小老婆们,送送何妨?” 尤认笑道:“青楼里那是大家的小老婆,我送了,别人能答应?再说我为什么不送小老婆,还不是钱全在你荷包里,你拿出来给我办个小老婆,我一准儿给大人送去。” 夫妻相对而笑。 黎氏收拾干净桌子,打着灯笼往元家来接女儿。 二爷元连的房外,元秀查上夜到这里,往房里探探,两个小身子摇头晃脑的身影装点着窗户,元秀问甄氏:“慧姐今天很是用功?” 甄氏回身看看,和元秀同时有一声“扑哧”,全都乐了。 元慧今天神气极了。 最先找到她的是祁越,在一条小胡同的深处,郑留根无处可逃,抱着脑袋蜷缩身子,牢牢占据着角落,元慧攥着拳头,一上一 下的击打他保护脑袋的手臂上。 兴奋劲儿多,用的劲儿不可能多,元慧就开心去了:“说,讨饶不讨饶,以后讨饶不讨饶?” 郑留根没有受伤的可能,祁越大笑把元慧带走,元慧回家前吹嘘十八遍,回家后吹嘘三十八遍,当晚努力做功课,发狠背诗书,打算明天后天继续声讨郑留根。 吹的次数太多,全家都知道元慧发奋原因,元老爷子也笑上一场,元秀和甄氏提到这个话题,难免又要笑笑。 没一会儿,黎氏到来,接走女儿婷姐,她带着一个西瓜过来,因元家晚饭后切开的有瓜,元秀让收下,明天再吃。 今晚尤认不出门,元连在家,门户直接关闭,元秀回房前,忍不住又去看看元慧,见到她负手攒眉,抑扬顿挫的入神,为她明天交功课放心。 她回房去,今天有父母的书信到来,这就可以慢慢的 第十一章,尤认的升官梦 云展带出来两个小小子,看模样十岁左右,其实都没到,一个叫十罗,请尤认去了,另一个就是骂牛文献的小小子,名叫百斗。 十罗从前门离开客栈,打听着公事房在哪里,牛文献等原样从后门离开,新集镇没有外墙,这就方便他们随便认条道,就能出镇。 镇外的柳树后面,各人的亲兵和马匹,将军们上马返回军营,风驰电掣般见到营门,马速慢下来,汪满山问道:“文献,你是护国公府的奴才,这我知道,可你和刚才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情?看上去,他倒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句话在牛文献意料之中。 他平时不吹牛皮,但是出身这种没必要瞒人,只要没有宣扬姿态就是。 看看左右,包括上司汪满山,也是和他亲厚的人,这是接到云展要来的书信后,牛文献特地挑选和世子会面的人。 有好事,他当然便宜自己人。 自己人,当然对百斗骂他有想法,一般来说,认为牛文献并不得云展的欢心,他身边的小子也敢骂到面前。 牛文献苦笑,这里面确有原因:“那小子叫百斗,他有一个爹,一个娘,以前还有一个姑,” 手指中自己鼻子:“我上有一个哥哥,自幼体弱,脑袋却好,侍候护国公笔墨。我们两家都在国公府里当差,是家生子儿的奴才。” 汪满山等微笑听这古记。 “我的哥和百斗的姑相好,定亲的时候,聘礼却下到别家,” 汪满山等惊呆住,顾不得打断牛文献:“国公大院的,也有这种不要面皮的事情?” 牛文献无奈:“别骂,要骂也别把我带上,”汪满山想起来不要面皮的是他哥,大家陪上一笑,牛文献嘟囔:“别说国公大院,你当皇宫里没有这样的事情?” 大家都装听不见,其实都想听,牛文献也不过就这一说,说过就装自己没说过,慢慢走马的他继续道:“百斗的姑死心眼儿,一恼投河,我哥的事情发作,国公把我哥重责一顿,发往偏远田庄上当差,从那以后,百斗全家恨死我全家,我见到他,倒有心和他说上几句,逗逗乐子,这小子他还记恨,见到我就是刚才那模样,不是骂就是骂,唉” 汪满山回顾一下百斗说过的话,伸出马鞭轻拍拍牛文献:“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以我来看,大将军既然带他出来当差,这小小子就错不了,只怕他是试探你常年在外,可曾还有忠心?” 将军们想想都觉得这话有理,连声附合里,牛文献面上光泽回来,笑道:“有你们这些话,我自不会放在心上,就没有你们这些话,臭小子说的对,我一个田庄奴才出身的,怎么好得罪他内宅里长大的奴才?让他猖狂也罢,何况我家亏欠他家。” 大家哈哈一乐,都说牛将军为人豁达,一起驰入军营。 尤认跟着十罗走入跨院,人也虚了,步子踮起,要不是需要脚尖点地才能行走,可以学鬼飘浮。 他的双眸看似精光嗖嗖,一副见上官的精气神,其实内里无神,两耳嗡嗡,脑海里转动着适才见到的公文。 “兹有本部官员出京办事,一应便宜行事。”署名是刑部大印。 这印就像杂耍时摆动的大红帕子,四四方方,端端正正,大小约有盖头般,在手里舞动如云,旋转如风。就这样在尤认脑海里转过来转过去,没个消停,让尤认满腔火热的心加足炭火,烧的愈发旺盛。 他今年整三十岁。 少年称得上英才,十八岁中举,坐足三年冷板凳,总算学会讨好上官,懂得该露脸面的时候得罪光同僚也得露,否则你以为同僚会让?同僚宁可得罪死你,同样的钻营。 先前在附近县城的他,好歹开始有差使,又过几年,恰好新集镇原官吏丁忧,也是巧了,大老爷们喜爱的官员们抽不开身,尤认是拼命钻营但当差谨慎,把他分到新集镇,管着一千来户的大集市,这里商铺多,是个实在的肥缺。 尤认来到就挖空脑袋办事,和商人们打好关系,几乎每晚都在青楼上唱和,时不时的拉上元二爷元连,让甄氏气上一晚。 安全,他尽心。 各人权益,他尽心。 是他实在慌张,本朝丁忧三年,原官倘若回来,他就得乖乖离开。 新集这肥缺让他手里着实的有几个,也想好打点上官活动一二,问题是,往哪打点? 打点谁? 周边县城的大老爷们,尤认个个知道,身边围得下不去脚,他再送也是白送,再说既然打点,当然想更上一层楼,结结实实的寻个高枝攀登。 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尤认不顾 马家权大势大,反正权大势大的云南布政使暂时离他还远,毅然拿下马得昌,就是相中马家权大势大又离得远,暂时不能把他九品官怎么样,而马家权大势大,周围县城审不了,省里大人们圆滑起来不会审,这案子将上报到京城,京里来人相中他,他刚好趁机打点c再打点。 他想升官啊,自认为手里有钱,可实实的找不到门路。 尤认不会承认,他其实也讨好新集的住户,马得昌青天白日做歹事,他要是不出面,只怕提前交出官职。 十罗请他进房说话,尤认默念:大官,大官,大官,我的升官路来了 九品官虽小,也是官,尤认知道,凡是公文上写“便宜行事”,要么官职不低,要么靠山不低。 第十四章,从长计议 父亲写来的信,叮嘱元秀读书,并提及家中藏书里元秀着重阅读的几本;母亲写信,循循交待家务琐事的注意事项,为女儿管家的骄傲跃然纸上,最后数句往往就说到甄氏,说元秀凡事多和二婶商议,别惹二婶娘不快。 没有新鲜的东西,元秀也反复看了数遍,把信纸轻按身前,默默体会着笔墨香和慈爱香。 直到奶娘徐氏凑上来:“姑娘,老爷在任上还好?” “啊?” 元秀轻张红唇,片刻,把父亲信又读一遍,看不出纸里行间的得意,自然就等于不得意,元秀微黯,又强笑道:“平平顺顺的就叫好。” “那奶奶呢?”徐氏不死心。 元秀念母亲的信,徐氏不认字,但不妨碍她盯着信,元秀念一句,她拿眼神数一句,听到结束,徐氏失望:“又没提啊。” “什么?”元秀恍惚想起,前几回父母来信,奶娘也是这样追问,她的大眼睛忽闪着,仿佛配合着言语求疑。 窗户下面的木榻,是元秀常年占据的地方,她在这里写字c读书c回信及看账本,榻前有一张椅子,就是徐氏的地盘,奶娘做活陪着元秀。 徐氏针线不好,但元家不是钟鼎之家,过年过节的大衣裳送裁缝铺,那里有的是好做工及好绣活,主人们自己的里衣c鞋脚,还是自己及家下人等做。 失望中的徐氏坐回椅上,拿起针往发上抿一抿,沾到头油方便下针,没下针前,轻叹道:“姑娘十四岁了,这亲事几时才有?” 元秀也羞涩,但奶娘是贴心的人时,私密的话能说,再加上她管家养成的品格,凡事要问个明白,方能做到心中有数,下回再遇就不慌乱。 她俏皮的道:“怎么?奶娘盼我嫁远?” “当然不盼,不过姑娘迟早要找当官的女婿,我盼与不盼,你都得跟着女婿走,女婿升官了,你难道不去?”徐氏手里现做的,是元秀的一双鞋。 元秀咬咬嘴唇,又道:“当官的女婿也未必就从父母任上寻吧,其实我嫁在本地的话,我情愿女婿不当官。”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人情世故都熟悉,就算和女婿成亲后打架,也随时叫得来娘家人,而父母终有告老的那天,势必回到新集,元秀背后想自己亲事时,并不愿意远嫁。 徐氏道:“不是当官的女婿就要从老爷奶奶任上寻,是求亲的要多,姑娘家的,怎么能不挑挑选选的。这新集年纪差不多的,我都看过来,没什么好的,” 她开始嘴碎:“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小哥好个相貌,可顶什么用?他家穷,不成不成,” 元秀无奈,嘟囔道:“家穷不是罪名吧。” 徐氏大惊,把手里的针线和做一半的鞋子抛到地上,一步路的距离,她飞也过来的架势,握紧元秀的手:“我的姑娘,你莫不是背着家里和他定下私情,这这,这可要不得啊,” 元秀嘟嘴:“妈妈!我岂是那样的人呢,就是听你说家穷就嫌弃,我这读书明理的姑娘,要纠正一二。” 徐氏放心,捡着针线又坐下,定了定神,笑道:“也是,我奶大的姑娘,自小听话,怎么会和人定私情。” 元秀也笑,打开书本。 徐氏又说起来:“镇上十几家读书的,祁家挑尖,贺家挑尖,可是呢,老太爷放出话,姑娘的亲事不着急,姑娘你想吧,这不是这十几家都不行,入不了老太爷的眼吗?” 元秀又好气又好笑。 祖父不同意的原因,其实由徐氏自甄氏处听来,又告诉元秀,可是现在呢,说糊涂话的还是徐氏。 祁家c贺家还有其它的人家曾向她提过亲事,没等元老太爷考虑好,主要是人太多,推掉哪家都不合适,元老太太离世,亲事也就耽搁。 三年丧期满后,今年有秋闱,别说元老太爷会等,慢则明年殿试后,快则也要秋闱后吧。就是提亲的少年们家长辈,也知趣的吩咐家中少年先科举,拿一份儿漂亮的报捷条子,再提亲就更容易,也颜面好看。 亲事先不提也罢。 二爷元连出自关心,向父亲提及秀姐大了,要定亲事。元老太爷就简单的说了说科举将至,元连也就明白,回房去,甄氏也关心,元连转告,徐氏关心的时候,甄氏好心的告诉她。 当时徐氏欢喜回房:“还是老太爷想的周到,几家小爷们要是没能耐做官,姑娘就不许给他们,咱们等着,不急不急。” 结果,今天就变成:“老太爷没许他们,就是入不了眼。” 元秀不同她争辩,心思放到书上。 徐氏自说自话,什么集镇上的少年 倘若得官,也可以请老太爷重新看看,而老爷奶奶任上再相看几家,姑娘亲事还不挑美了吗? 元秀渐听不见,全心沉浸在书里,到了时辰,厨房里罗妈妈请看明天的菜单,元秀看过,需要现买的打发钱给她,元连明天出门,为家里的事情,小厮来讨车马钱,元秀也发给他。 徐氏让梅花和秋草打水洗漱,主仆睡下。 一早上学去,元慧快乐的像个小雀子,原来,她昨天除去拳打郑留根,还有二十文招降钱,慧姐请客,请吃萝卜糕,也有麦芽糖。 两个奶妈和两个丫头簇拥姐妹进学堂,南阳侯世子栾景在后面无计可施,他找不到下手调情的时辰,更没有合适的地方。 往附近茶馆里坐下,栾景捧下巴思忖,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第十二章,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谈话不过一刻钟,双方都极满意,云展了解到新集官员尤认是个老公事,不会需要当差时,他肚痛脚痛头痛腚痛一起冒,云展未必就在这里办事,但需要知道有能使用的官员。 尤认呢,见到云展后,就呆若木鸡。 什么是世家气派? 什么是皇亲尊贵? 尤认都不懂。 什么是官派威风,什么是威严八方,尤认油然出来战战之心,他被眼前这上官吓住,升官梦都暂时冻僵,脑海里不敢乱想。 云展称自己要在这里查案,因马得昌父子在京里喊冤,声称新集姑娘勾引人,让尤认提供便利,尤认满口答应,哈腰退出房门犹嫌不恭敬,一路退向院门,百斗和十罗捂嘴窃笑,亏这位大人好能耐,倒退下台阶也没摔。 院门外面,尤认抹额头上冷汗,在四月热天里喃喃:“娘呐,他怎么看我一眼,我都不会动了呢?有年见到省里大人们,我也没这样啊。这跟省里大人们离我远没有关系,这是实实在在的官威。这是大官儿啊!” 他寻思着走了。 百斗关好院门,见到十罗收拾茶碗出来,房里只有云展一个人,他低眉顺眼的进房,小心翼翼的侍立在门内。 云展在看公文,无意中看到,挥手:“去。” 百斗如蒙大赦,出房寻到十罗就嘻嘻,伸长舌头:“没事了,爷没怪我。” 十罗正洗茶碗呢,闻言瞪瞪眼,随即转笑:“太好不过,我刚还为你担心,你说你吧,你姑都死多少年了,文献叔又不是他哥,他没作恶,人家来见爷,你就敢先拦着,在院内骂他三包狗胆。” 甩甩手中的水,十罗一指头戳向百斗:“让这里将军们笑话咱们国公府没规矩,我还打算和你生一回儿气呢。” 百斗带着脑袋上水,犟道:“我姑没了!” “你姑没的时候,还没你,你哪来的情意?” “反正我姑没了,我就和他家过不去!”百斗梗脖。 十罗转眼珠儿笑:“那过年老牛爷爷散果子给钱,你怎么还拿?” “他家欠我家的!”百斗喘一口气,气出过了头,怯弱上来,嗓门放低:“我先骂他也有深意。” 十罗嗤笑:“深意何来?” “看看这当官的奴才可曾忘本?若不忘本,他就应该礼敬你我是内宅里长大的奴才,他一个田庄上长大的奴才秧子,田庄没有他哥的偏,凭他当多大的官,他就敢忘本不成?”百斗说着,自己重新又笑。 十罗扮鬼脸儿:“不要面皮,居然找得出来这样的理由。” “嗤!”百斗呲牙,又伸手向水盆里:“爷这会儿不要什么,我和你一起洗,岂不更快。” “统共就几个茶碗,将军们的,尤大人的,我一洗就得。”十罗怪他多事。 百斗和他是斗嘴成习惯,往前推两年,两个小小子打架,一个不让一个,正要回话,院外有人高喊:“玉锦楼送爷要的好酒菜来了” 这不过是寻寻常常的酒楼揽客手段,送菜的时候喊的左邻右舍都听到,特别客栈的人只能在外面吃喝,这一嗓子像掀开的热锅,把玉锦楼衬托的热热闹闹。 十罗和百斗是真淘气,相对看一看,齐齐坏笑:“谁敢在咱们家面前出风头?” 至于云展微服到此,他们就不管了。 两个人反正不惹事,只想看看隔壁是谁,一个抽起另一个的脚,让他趴墙头张望,跳下来,两个小小子咬耳朵,就往房里来。 “爷,隔壁住着南阳侯世子。” “我认得世子的贴身小厮,跟着世子往长公主面前请过安。” 云展拧拧眉头:“知道了。” 十罗和百斗出去,云展若有若无的淡笑:“这倒有趣,他姑丈和表哥都在刑部受审,而两家往来深厚,栾景倒有兴趣跑到他表哥犯案的地方只怕不是玩耍来的。” 他抬手想做点什么,又想到刚才已经警告和提示这镇上最大的官员尤认,哪怕尤认手下只有十二个衙役。尤认,也意会神领的表示,在大人没有离开以前,他将拿出吃奶精神维护集市安全。 云展的手缓缓放下。 月笼新集,明灿千家,起更后,除去少数商铺还映出烛光,其余诸家关门闭户的准备歇息。 尤认的家就在公事房的后面,三间房组成小天地,他带来妻子黎氏,膝下有小女婷姐。 遮盖住整个公事房的老槐树下面,尤认负手的身影和树影重叠,黎氏不住的从房里看他,神情透着奇怪。 “婷姐。” 她小声喊女儿:“问你爹是酒肉吃多肚腹难过,还是晚晚的脂粉薰坏脑壳,大晚上的要出门谁会拦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这天气还没到寻蝈蝈呢,只是吓坏人。” 婷姐六岁,就跑出去,脆生生问了一遍。 尤认啼笑皆非,回道:“放你娘的屁!你爹我就不能想想心事?不想心事谁养这家!” 轻推女儿:“去,对你娘说去。” 婷姐就跑回来说,黎氏气道:“问你爹去,你娘不放屁,你爹才是放屁。” 这声音没压,尤认在院子里就听见,见到小女儿传话兴冲冲的又跑来,没等她说,把眼睛一瞪:“让你娘一边儿呆着,别没事找事!” 婷姐终于看出爹娘怄气,她跺着脚,赌气道:“娘要说话,自家说罢了,偏偏寻上我,爹要回话,也自家说,也别寻上我,我去元家找慧姐姐背书去,说好下半年我勉强充七岁,我就要上学去,爹娘要吵,自家吵。” 元家就在隔壁,公事房的前半截晚晚有当值衙役,婷姐甩开小脚步,跑了。 夫妻间没有传话的人,黎氏自己出来,似笑非笑的道:“哟,今晚没去那楼上坐坐,猛然在家里老实着,吓我一跳。” “去去去,我正烦。”尤认道。 黎氏听到,真的吓一跳,夫妻怄气是一回事情,尤认遇到麻烦是另一回事情。 察看着尤认神情,笑一笑:“看你,烦怎不房里坐着,我泡壶茶,你慢慢的想。” “唉,不要茶,我只要主意,你知道的,去年那纨绔马得昌事情出来,我准备好银子,本想和京里前来押解他的人套套近乎,没成想省里的大人们更刁钻,人被他们解走,京里刑部来的公差被他们套近乎,”尤认诉苦。 黎氏含笑里带酸:“是,你气恼三个月,晚晚都在三道街外那楼上吃酒寻欢,” 见到尤认眉眼要变,黎氏一笑收住,重新关切他:“去年的事情,今年又愁,何必呢?我还是泡壶茶给你,你坐在这里看月亮不好吗?” “我的奶奶,京里又来了大人。”尤认斜睨妻子。 黎氏浑身上下打个哆嗦,忽然就来了劲头,神秘的凑上来:“这回听我的,你送银子不顶用,人家在京里当差,还能少你这点可怜积攒的银子,我娘家的侄女儿,她还没定亲呢。” 第十五章,看大的,还是看小的? 同情表哥马得昌的栾景,表兄弟是同样的货色,玩丫头戏民女,往往结伴而行。 栾景有一肚皮勾引元秀的主意,可是今天看看,元家的丫头仆妇跟得铁紧,他不由气馁,端着茶碗想怎么调开闲杂人等。 主要是路不远。 从元家到学堂,一c两百步,几乎是出门就看到学堂,很快就能走到,在这短短的路途里支开元家丫头仆妇,衙役公事房又就在元家隔壁,栾景拿不定主意。 天将近午时,雷阵雨下来,集市上的人飞奔逃避,学生们放学,家住集镇准备回家吃饭的人傻眼。 有使唤的人,都纷纷回家取雨具,元家也是,徐氏和元慧奶娘早就让小丫头回去,她们陪着姐妹等在门内。 元慧不肯老实,她的二十文钱还有一些,攥在手里像力大无穷的跳蚤,不管不顾的往外面蹦,带的元慧心痒难搔。 小贩挑着担子过来,他事先带的有蓑衣,两个担子一头是炉子和油锅,现在盖的严严实实,另一头是和面的案板,下面是面盆,临时做油饼的。往茶馆下面重新支摊。 他本来不在这里卖,集市口,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油饼小卖得不贵,但多几个油饼就能当午饭,这天气果子多,不少人选择一手油饼一手果子,吃完接着做活或做生意。 雨下来,把人全浇跑,油锅也没有办法在大雨里支着,他收拾做一个担子,重新换地方。 小二撵他:“换条街。” 这间茶馆里也卖午饭,这是怕油饼拉低生意。 小贩也不恼,他乐呵呵的挑着担子往下一家去。 元慧见到,眼珠子早就转动好几回,徐氏和她的奶娘焦急的看雨具什么时候送来,别耽误姑娘们午饭,元慧扎猛子般的笔直冲入雨帘,人没有到,手先到,油饼也是她常吃的东西,多少钱不用问,铜钱摊开,说声数目,哗啦投进担子上,抓起四个油饼跑回头。 等到奶娘们看到,元秀大声叫出来,元慧带着一头一脸的雨水回到台阶下面,骄傲的分享:“大姐你的,奶娘你的,徐妈妈你的,” 灵活的又转转眼睛,挺起胸膛笑嘻嘻:“这一个,是慧姐的。” “哎哟,我的小姑娘,你怎么就急在这一会儿,吃不到嘴也没什么,把你淋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两个奶娘蹲下身子,絮叨着给元慧擦脸擦发髻,元慧就把她们的油饼给元秀拿着,她小手虽胖,拿着三个耽误自己吃。 一面吃,一面嘟囔:“吃不到嘴怎么会没什么,把我馋出急病,可不是好玩的唔,好吃” 元秀笑着也同她吃起来,十四岁的年纪还是俏皮飞扬,有奶娘们唠叨,元秀乐得做个知心大姐姐。 奶娘们把油饼拿上手时,刚往嘴里送,眼角余光里,几辆车子激得雨四溅的过来,推车人脚下吧嗒的响。 徐氏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左肩膀,元慧的奶娘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右肩膀。 为什么不握元慧的双手? 她捧着油饼头也不抬。 车子从学堂门前驶过,盖着干麦秸也看见青梅堆尖,青梅酸,不好直接下口,大多泡酒c做菜c做果露,但是元慧有过一顿吃十个的纪录,颇以此为荣。 她的二十文钱,还有几文在手里。 两个奶娘吃着油饼,盯牢元慧。 元慧津津有味吃着最后一口油饼,像是舍不得吃完,青梅车子离远,辘辘就要离开这个街道,小丫头刚好赶到,奶娘们下意识的招手道:“快送来,姑娘们等的着急。” 就这一瞬间的放松,元慧呼哧呼哧奔向远向的梅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花光最后的几文钱,捧着几个青梅回来,小脸神情颠颠的乐,全身的衣裳彻底湿透,她站回台阶上,从上衣到裙边流下水迹。 奶娘们抱怨着,还是催她换上木屐,赶紧回家换衣裳,青色油伞下,元慧交出一对小耳朵,任由她们说着,固执的咬着一枚青梅,眉头眼睛酸的挤着,但锲而不舍的咬着。 栾景看着她们,直到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一颗在胸膛里跳着焦虑的心,笃定的静下来。 这小的,是真贪吃。 这就好办。 他惬意的让小二摆一份午饭,茶馆里午饭不阔绰,也另有一番风味,栾景吃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享受。 茶馆外面避雨的两个小乞丐,十罗和百斗被泥污的小脸上看得关注,像是穷困害怕而贴紧的小小子们咬起耳朵。 “我赌一枝花,南阳侯世子看的是大姑娘。” 另一个抬手拧过来:“小声! 别露相!我赌一口肉,他看的是小姑娘。” 十罗鼓起面颊,不服气的道:“我的这枝花是明年春天新开时,公主老太太房里最好看的碧烟姐姐掐来敬上,没戴完,散出来的第一枝。” 百斗下巴一昂,呛回去的姿势:“我的这口肉,是宫里亲戚家发出来的祭肉,要熊肉要虎肉,随你挑。” 十罗释然,百斗又问:“为什么明年春天,这是夏天,秋天和冬天你得的第一枝花,我也要。” “你傻,这是夏天,” “是啊。” “爷带上咱们两个能干的,”十罗说到这里,百斗嘻嘻点头。 十罗也骄傲的笑:“还不把大案办齐全了,短时间内回不去。” “有理,有理。”百斗点头笑:“那重新来过,我还是猜他相中小姑娘,看他穿的,花里胡哨多寒酸,难看!他没钱了,戏文上说公子穷途,末路变节,他打算不要家里的名声,拐卖人口换钱花用。” 自己装模作样轻轻鼓掌,表示说的没错。 十罗低声笑:“我还是猜他相中大的,他姑丈c表哥都在刑部呢,就为大姑娘的事情,他是表弟也是色鬼。” 第十六章,拐骗小孩 小小子们跟踪栾景,发表着评论不亦乐乎,浑然忘记饭时将至,他们还没有吃过。 而他们全出来了,谁侍候镇国大将军呢? 客栈跨院的上房里,云展面前是两个彪悍的中年男子,他们穿着商人的衣裳,说着拜老主顾进来,院门一关,换茶弄水警卫磨墨,就没有闲过。 午时前的两刻钟,有一个就出去让小二弄饭菜,说声他请老主顾,小二没有怀疑,把饭菜送来,这位关上院门,取银针试安全,又忙上一通。 云展拿上筷子,扫一眼他们:“坐下吃,哪有东家不吃客人吃的道理?做戏要做全套。” “是。”中年男子们谢过,坐下来,规规矩矩的小口吃着。 云展没有再勉强他们,从小在国公府侍候的人,长大全都这模样,牛文献要不是出门当兵,估计也这模样。 他道:“吃完换十罗和百斗回来。”率先加快速度,中年男子果然也加快速度。 叫小二进来收拾碗筷走,中年男子又殷勤的把桌面及桌下地面擦拭清扫,云展在院子里踱步,有一个走近欠身,嗓音压的极低:“爷,南阳侯世子那里不需要两个人跟踪,他算个什么东西,带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出门,成不了气候。倒是爷这里,只有小厮侍候着,早先离京我就说,这不成,小厮们不成人,淘气着呢,委屈您可怎好?” “还好,没出差错。原因你知道,总是唠叨可怎好?”云展说着笑笑,又眯了眼睛凝神:“牛文献没有看错人,新集军营没有传出我到的风声,可以用,这就好。接下来我打算从集镇上透些风,看看对方怎么应对。我带着一队的兵,拿人倒是省事,可是大鱼怕大网,就怕他闻风走脱。” 回话的人神情无奈:“是,按爷说的办,奴才等还在暗处。” “暗处见奇兵,你们可别等我用人的时候,不起作用!”云展加重语气。 “是!不敢误爷的事。”回话的人说完,等候一下,云展没有话,他悄然退后,叫上房里的中年人,嚷着“这一顿吃过,咱们交情又深”这样的话,离开这个院子。 院门掩着,并没关紧,云展继续踱步,也没有多看,很快十罗和百斗回来,在另外的地方换回干净衣裳,边回话边争辨,还是栾景来新集,看的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的话题,云展一听就悟,马得昌调戏新集民女反而喊冤,栾景这是来证实马得昌的话,新集民女品行不端。 就让十罗和百斗明天继续跟踪栾景,看他打算怎么下手,倘若遇到,救人第一。 十罗和百斗接令,又争辩一番保护大姑娘为主还是保护小姑娘更重要,才把饭碗端到手里。 第二天,元慧大大的怄了一场气,新集镇外卖好吃杏露,上学路上身边经过的人纷纷夸赞,都说:“活上半世,从没有吃过这种味道。”元秀让家人买。 卖家奇货可居,一人一碗,就地饮用,声称这是独家秘方,配料少不能大量供应,要喝来早。避免秘方泄漏,不许带走。 元慧没喝成,听课走神,被先生打了手板儿又罚站,奶娘们不敢瞒,当时就报给甄氏,甄氏到学堂,先羞惭满面给先生赔礼,再杀气腾腾带女儿回家,元秀本想放学时带元慧去喝,也就泡汤。 元慧被甄氏修理,第三天泪眼汪汪上学,经过的美食都不能安慰,中午放学时,姐妹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人多天热,汗水一身又一身,几个结伴又不肯散开的客商冲冲挤挤的,元慧和元秀分开。 奶娘和小丫头一开始还跟着,又被冲挤到,元慧一个人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勾得元慧小鼻子歪斜着,方向也歪斜,停在一个蹲着的男子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半碗橙黄色的液体,小嘴巴悄悄咂巴。 人富贵了,钱怎么花? 不吃就喝,不喝就穿。嫖赌的那叫败家,不是正常消费。 公侯王孙之家,数代之积累,除去人脉还有穿衣打扮c饮食药典,家里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厨子c绣娘,并不稀奇。 栾景的母亲也出身世家,陪嫁丫头里有一个擅长制香,除去点燃薰衣的香,花草也能入食物,这两天沸沸扬扬传开的杏露就是加入栾景携带的花草香,独家秘方,原料由春天到冬天,仿制不易。 去掉这香,也就是元慧时常喝的一般杏露,她经过时,因为容易得,家里自己就能做,从不多看一眼。钱要用在刀刃上,慧姐的零用钱要用在令她犯馋的食物上。 此时此刻,元慧就恨不能掏出所有的铜板,换一口喝的尝尝,当然得干净碗干净东西,她虽馋好吃的,也是衣食无 忧长大,不至于别人喝过的,她也喝。 男子抬头看她,也这样提出:“小姑娘想喝?我这碗不干净了,走,我带你去买。” 元慧后退一步,摇头:“我自己会去,我这就去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就那最好吃的杏露。” “就是它。你自己去买?你没有大人,只怕人家不卖。”男子笑道。 元慧扬起小眉头:“我有钱。” 男子往她后面人堆又看看,确定只有这小姑娘一个人在:“你有钱,他也不卖,昨天有个小孩和你差不多高,一口气喝三碗,结果肚子痛,他的家人过去,和卖杏露的对骂半天,卖杏露的生气,说没有大人带着的小孩,拿金元宝也不卖。” 他语气里加上怂恿:“他家卖的也快,去晚就没的喝,走吧,看你长得讨喜,我权充你家大人。” 第十七章,被小孩拐骗(首推加更) 元慧仰头看他,男子憨厚老实回望,元慧点动小脑袋,神气的道:“带路吧。” 男子嘴角抽动几下,试图握她小手,元慧闪开:“有汗,不干净。”男子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她,见到元慧紧跟着,又回头带路。 附近的店铺里,十罗和百斗跳出来,今天各一身干净的蓝布褂,扮的是邻居家小孩,带着小脸上气愤,小小子们跟在后面,平时就话多,碰头碰肩膀的又嘀咕。 “等下我出面,你截他后路。”十罗道。 “那怎么成?我也要露脸面。”百斗不答应。 农历四月的天气已经炎热,物产也更丰富,这意味着集市上的热闹随之增加,男子想要握住元慧的手,并不仅仅是怕她不再跟来,而是怕两个人穿行人堆会走散。 元秀和元家的家人们被冲撞开,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不难。 十罗和百斗一面商议一面跟踪,隔着至少十几个后背,男子和元慧都听不到他们的话。 男子还是一面走,一面回头盯着元慧,元慧见到他回头,就大大咧咧挥小手:“带路,带路,不必看我。” 男子肚子里骂着死小鬼,老爷我是南阳侯府的家人,今天能给你带路折扣干净你的福分,等送你到世子手里,非打你一顿出气不可。 他这话计不算容易,暗骂着c盯着元慧,还要认路。镇外卖独家杏露的小摊,当然不能带元慧过去,否则一大堆的人里,还怎么拐走这个小鬼? 接下来就没法假装通风报信,哄骗她的姐姐。 好在这是集市,对于他还算有便利,他可以带着元慧左一拐右一弯的,离世子栾景越来越近。 他骂完了,认路。认清楚路,肯定没有走错,主要人太多,不留神就要拐错店旁小巷。认清楚路又关注元慧。天本就热,把他热的更像蒸锅里呆着。 “呼呼。” 他抹着汗。 “哎哟!” 元慧大叫。 男子心头发虚,慌张回身,浑身上下的汗“唰”地一下子,又出一身,他再次暗骂几句,挂上满脸笑眯眯:“你走累了?我来抱你。” 再看元慧,满脸堆笑,如果年纪再大上几岁,标准的阿谀之徒,她的视线向着道边的店铺,门前挂着丝绒彩线,彩线的下面有个清秀的年轻妇人向着元慧招手。 男子绷紧身子,往左右看看,做好遇到盘问挡不住,拔腿就跑。但是还没有被拆穿时,先要完成世子的吩咐,否则比拐小孩的后果还要严重。 看好道路,他故作镇静:“怎么了?” 元慧小声道:“远远的坏亲戚,过年过节从不登门,但不跟她打招呼的话,马上就去我家告状,说我不懂事,让我娘打我。” 男子放下心,原来是不熟悉的亲戚。事先的,栾景和他都没有想到元家会在集镇上有亲戚,但考虑到元家姑娘会遇到熟人。栾景让他灵活应对,在把元慧送到栾景手中以前,男子自问坦荡,只是一个带路的人。 他又抹一把汗,不愿意多生枝节:“坏亲戚就别理吧,咱们走快点,到人堆里就躲开她。” 元慧扭扭身子:“不成,她已经看到我,这样吧,你跟我过去打声招呼,就说你是我家外地亲戚,我带你逛集市。” “好好,我同你过去,说一声咱们就走。”男子大喜。 元慧继续堆着笑,带着男子走到丝绒彩线的下面,响亮道:“表姨,你好,我带着亲戚逛街呢。” 男子含笑点头,清秀妇人听过,热情无比:“是亲戚?那咱们也是亲戚,来来,天热,到家里吃杯井水湃的酒再逛不迟。” 不容男子反驳,她苦苦的留着:“亲戚到门上,怎么能不招待?传出去被人笑话我” 男子被她说的口水上来,浑身的热汗愈加烦躁,又怕不喝就走不了,这妇人的嘴可真是碎,说到现在不带停,这不是耽误世子的事情。 就下个礼,笑道:“既然亲戚这样说,那我只好打扰。” 妇人带他往店铺后面的院内走:“别说打扰,亲戚之间别客气” 说着,他们走进后院,风声猛起,一根大棒打下来,男子一头栽到地上,一旁走出两个人,一个严肃脸面,大名郑留根,绰号郑害人,另一个穿着公差衣裳,是个衙役,手里提着大棒。 元慧哈哈笑起来,叉着小腰身:“骗我?我怎会被你骗?都说独家好吃的杏露在镇外,直接走就好,你绕弯为什么?骗我,哈哈哈” 慧姐仰天长笑,这个举动暴露她的小豁牙,在日光下闪动白光。 第十三章,陶碗配粗盘 面对妻子的“建议”,尤认嘴唇动几动,怒迸道:“滚!” 黎氏毫不气馁,堆上笑容,二十多岁的她盈盈眉眼,仿佛月光里笼罩的花朵。 也知道自己生得好,平时拦不住尤认去青楼,最多也就掂个酸,借着家务杂事相对嘲笑一通,从不认为尤认敢毁家弃人。 有话,她敢说的很。 “哟,你这当姑丈的,给侄女儿寻摸亲事,这应当。”黎氏调侃着继续提议。 尤认搔搔头,再就一把拉着妻子进房,烛光下,夫妻两道长长的影子出现,看着百般和谐。 尤认也堆笑:“你娘家的侄女儿?” “是啊,你想起来了,我娘家啊,还有侄女儿没出门呢。”黎氏以为自己好声好气打动尤认,愈发的笑脸迎人。 “哪个?”尤认沉住气。 黎氏热心的介绍:“给你这姑丈做鞋那个,前年出了门,冬天给姑丈腌咸菜那个,去年初嫁人,家里只得娟姐一个,把她打发走,我娘家再没有麻烦你的人。” “为什么要我帮寻亲?”尤认眨眼。 黎氏抛来一通高帽:“这不是你世面广大,人缘儿多。” “不,”尤认竖起手掌,摆上几摆,坚定的道:“是,你娘家都知道,你嫁的好,你嫁给我,做了官奶奶。” 黎氏想笑,又啐他:“自己夸自己,亏你不臊的慌。” 尤认一脸的认真,手掌点向黎氏:“你,黎家出名的美人,” 黎氏真的害羞,不由得粉红面颊,但人挺聪明,琢磨琢磨:“你的话里带着什么?” “嫁给我这当时没中的书生,入洞房的时候我揭开盖头,我想,算是委屈了你。后来我开窍,天又成全我,新集虽小,热闹繁华,官虽不大,进项丰足,有天我吁一口气,我可算没有亏待你和婷姐。” 黎氏放下羞色,正色的反问:“老爷,你有话明说,当谁是哑巴吃饺子,数着数儿不对,还自己忍着。” 尤认翻着白眼瞅她:“所以,你这美人儿,也仅仅嫁个我,你娘家的侄女儿容貌不如你一成,做鞋小,腌菜苦,就剩一个老姑娘,寻常你犯愁说,什么都不会可怎么好?这样的,就想嫁大人!” 黎氏手里摇着一把扇,砸在尤认肩膀上,跳出椅子,卷袖子叉腰,柳眉倒竖起:“好啊!我就知道你数落我娘家。亏你是当长辈的,怎么这样说晚辈。你给老娘滚,去你的青楼过夜去!老娘我收拾好屋子,擦干净席子,我自家享受,我不侍候!” 尤认拿着扇子慢慢的摇,笑眯眯道:“今晚,老爷我不去,就在家里呆着。” “咦,为什么?”黎氏狐疑。 尤认笑话她:“你就是个呆子,刚我冒着泄密的风险,才告诉你来了位大人,我能在这当口儿上吃花酒犯忌讳吗?去去,把西瓜切一个,你我吃半个,给婷姐留半个。” 黎氏一听就急了:“泄密你还说!我对你说,大人一天不走,你一天不许吃花酒,仔细你酒喝多了,乱说了话,可怎么好。” 她出房切西瓜,半个送公事房给衙役,余下半个切好进房,分出两片在盘子里:“婷姐吃这些就行,真留半个,明天就得请医生。” 夫妻吃着瓜,黎氏又交待尤认白天出门也不能乱说,前程和脑袋都要紧。 尤认洋洋得意:“这事我只能和你说,唯有你能听我心事,怎么,你娘家侄女儿的亲事,不必我管了吧,我要管接待大人,并保密的大事。” 黎氏撇嘴:“我不抓你差了,不过我也没说错,你头几年里没有差使,和你同科中,同年到这省里的,送小老婆就是发财,不过呢,倒台的也快,所以我想娘家侄女儿正经定亲事,这难道还犯忌?只有好的。” 眼神往外飞瞄,又嘻嘻道:“哎,你那青楼里的小老婆们,送送何妨?” 尤认笑道:“青楼里那是大家的小老婆,我送了,别人能答应?再说我为什么不送小老婆,还不是钱全在你荷包里,你拿出来给我办个小老婆,我一准儿给大人送去。” 夫妻相对而笑。 黎氏收拾干净桌子,打着灯笼往元家来接女儿。 二爷元连的房外,元秀查上夜到这里,往房里探探,两个小身子摇头晃脑的身影装点着窗户,元秀问甄氏:“慧姐今天很是用功?” 甄氏回身看看,和元秀同时有一声“扑哧”,全都乐了。 元慧今天神气极了。 最先找到她的是祁越,在一条小胡同的深处,郑留根无处可逃,抱着脑袋蜷缩身子,牢牢占据着角落,元慧攥着拳头,一上一 下的击打他保护脑袋的手臂上。 兴奋劲儿多,用的劲儿不可能多,元慧就开心去了:“说,讨饶不讨饶,以后讨饶不讨饶?” 郑留根没有受伤的可能,祁越大笑把元慧带走,元慧回家前吹嘘十八遍,回家后吹嘘三十八遍,当晚努力做功课,发狠背诗书,打算明天后天继续声讨郑留根。 吹的次数太多,全家都知道元慧发奋原因,元老爷子也笑上一场,元秀和甄氏提到这个话题,难免又要笑笑。 没一会儿,黎氏到来,接走女儿婷姐,她带着一个西瓜过来,因元家晚饭后切开的有瓜,元秀让收下,明天再吃。 今晚尤认不出门,元连在家,门户直接关闭,元秀回房前,忍不住又去看看元慧,见到她负手攒眉,抑扬顿挫的入神,为她明天交功课放心。 她回房去,今天有父母的书信到来,这就可以慢慢的 第十八章,飞走的功劳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第十九章,好吓人的书信 当集市上人流量大的时候,客栈里暂时的安静,在炎热如火里,一般人也感受不到这种安静,云展在书信公文里浏览着,成为难得享受的人。 这应该与他旁边十几个水盆没有关系,水盆里装着不时更换的凉井水,从云展的脚边直到房门,又出现在角落,悠悠的水波给房里带来微微的清凉。 云展完全沉浸在公文里,像一株沉默亘古的巨石,独自着,又肆意着。 不到二十岁就任职镇国大将军,和另外两位老将并肩,并因为独在京城而隐然超越之势,背后说他沾皇亲关系的人多如牛毛,但这多如牛毛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承认云展公事勤谨,颇有才干。 十罗c百斗回来的脚步声压抑着,但还是被云展捕捉到不同感觉,他下意识侧面庞,往院里望去,二小厮不在,侍候他的还是跟出来的家人,四个人换了班,两个家人和昨天前天同样,扬声说些明天再来聊生意的话,就此退出。 十罗c百斗进房来,小噘嘴恢复平常,泪眼也早抹干,云展还是牢牢握住他们一丝莫明的委屈,在他们回话以前,温声问道:“与人斗气?” “没,是被人欺负。”十罗犹豫一下,说出实话。 他的语气让云展微乐,想想他们跟踪栾景,很大可能和南阳侯世子对上,淡淡嗯上一声,等着二小厮回话。 十罗说起来,脾气跟着见长,嗓门不由自主的渐说渐高:“我紧跑慢跑到后门,还没站稳呢,那家后门开了,南阳侯府的家人灰头土脸相,被衙役押出来,气得我跟到这镇公事房,也没有看到谁抢我功劳,爷” 小小子不值钱的眼泪再次出来。 百斗也红了眼圈。 云展撇嘴:“就是这样被人欺负?” “是。”十罗c百斗拿袖子抹眼角。 低头又看公文,云展道:“那就不应该回来,南阳侯府的家人被拿走,这镇又不大,栾景很快就能知道,他要存心在这里做坏事,元家的大姑娘小姑娘还是挡不住他” 十罗和百斗惊呆,顿时忘记流泪。 “对呀!说不好现在又发生新的事情”转身就往外面跑,又尴尬的转回来。 十罗盯着百斗,百斗盯着十罗,双手提腰,各自后退一步,把脑袋顶出去,眼睛瞪起来,齐声冷笑里,吩咐对方:“你留下侍候,我去当差!” “你!听我的。” “你!听我的!” 没有三c五句话,房里热气腾腾加剧,小小子们的神气离动拳脚不远。 云展挥手:“去,一起滚!” 十罗c百斗眉开眼笑:“我们先去把大叔们叫来,爷,我们这回一定好好当差,当好差,再也不被人欺负。” 云展拿他们逗乐子:“被欺负了也要知道是谁。” “是。” 十罗c百斗兴高采烈出房,换衣裳,再次知会附近客栈住着的家人,然后一个奔元家前门个奔元家后门,打定主意好好看守。 这两小小子注定白看守,元慧差点被拐,今天注定不会出门,从长辈到元秀会安慰好哄的,给慧姐压惊。 而惹事的主要人物,南阳侯世子栾景,在约好的地方正在吃惊,或者说大受惊吓。 这是紧贴镇外侧的小客栈,选这里是哄来元慧后,栾景自以为的方便离开,又偏僻无人。 干等着,没等到家人带来元慧,栾景跺脚骂人,一封信送来,让他收脚收声的,拆信时就有笑容。 他编个理由瞒着家里人出京,怕家里人发现,又怕刑部里收监的姑丈和表哥案件随时有变,就把真实目的告诉交情深的一个狐朋狗友,让他知道自己将住在新集。 “约摸我住下后,三天一信,京里的新闻闲话,都告诉我。”栾景说着,送上一件古玩。 信到了,栾景满意,人无知己寸步难行,爷我这不是知己,简直肝胆相照,让他写信他就写来。 看到信上字时,仿佛一盆凉水醍醐灌顶,栾景整个人从魂灵开始冒寒气,炎热瞬间不敌,退兵三十里,再退三百里,再退栾景觉得冷。 收了古玩的人是真尽心:“歪脖柳胡同里班家,五房里老三和三房里弟妹好上,不捡好时候睡,被丫头撞破,如今班家老的病大的闹小的哭,很是热闹,可惜兄弟你不在,你看不成。后窝窝巷里新开一炸油条店,老板娘那叫一个水灵,我们兄弟调戏十几回也没过瘾,可惜你兄弟你不在,你不能一起乐。刚我要回来写信,迎头遇到你本家六叔,大太阳底下的,一副丧气脸,我不得不问,他说为你姑丈表哥事情,又往护国公府寻情面,说长公主见不 到,国公装聋作哑,他说你表哥是一时的性子发作,年轻的精血旺才能明白,想和云世子聊聊,他架子比国公还大了去,去几回连个人毛也没看到。我为他排解,云世子跟咱们一般儿大,从小就不是一路人呐,咱们斗鸡走狗,人家做什么呢?悄无声息的出京回京的,人家只办大事情。没准儿,又有公干出京。他官儿大,镇国大将军嘛,可不得到处镇着去,他都赶上一辟邪了。倘若在家,好歹也给几分薄面,不会不见。你六叔脸面上好过,跟我十几声的道谢,说改天摆一桌专门请我,我说不必,咱们谁跟谁呢,我和你侄子不一般的交情呐” 栾景捏紧书信,自觉上神魂不宁,有个想法霹雳般响在脑海,护国公世子说不好真的会来新集,脚长他身上,自己表哥又在新集惹事,云展真出京的话,脚步一拐也就跑来遛遛这确有可能。 让栾景放弃“营救”表哥马得昌?不成! 他“当机立断”,调戏元家女子的事情,这得加紧着办呐。 第二十章,鸡的主意 云展相对于京城里其它的子弟们,用个比喻,鹤立鸡群,还是一只窝里鸡变成的鹤。 要说皇亲这种关系,以本朝数百年来说,稳如磐石的世家里,谁家找不出一个两个娘娘;要说功劳,谁家没有御赐的物品,捧不出一道两道嘉奖的圣旨。 就他云展保驾有功,世袭功勋不成?栾景觉得南阳侯府的家底子,除去没有尚公主以外,爵位仅次国公府以外,不比护国公府薄。 江山代有人才出,没什么好奇怪,但是眼红的人也代代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没到新集镇,没听到护国公世子要来的闲话,栾景也暗暗提防云展,他和他的一帮子朋友都这样,生怕一个不小心,云展再次官升一级,哦,镇国大将军一品,想升较难,但眼红的人稀奇想法层出不穷,京城纨绔们甚至说过“只怕这小子能升郡王,改换门庭正式当皇家人”。 这是猜测,没有人放在心上,功勋卓著的像护国公府c威勇大将军c四海大将军等等,年年都有猜测说他们打算造反,仅是有的猜测传的远,有的猜测就在肚皮里夭折。 纨绔们自己的猜测,也就只吓吓自己,抱着一种“万一云展又升可怎么办?不论官职还是爵位”,他们可烦透了。 这日子还能过吗?真有这么一天,没法过了。 这想法其实浸透着当事人对自己无聊纨绔日子的厌烦,但要有人觉醒,也就立志上进,不再嬉玩。还想着烦,害怕烦的,还是个纨绔。 这样的一封书信到来,栾景相信也相信,不相信也相信,直觉出奇的敏锐,总觉得脑袋后面就是云展,纵然回头不是他,而是自己带出来的家人,也后背寒冷嗖嗖,警示着主人,云展只怕就在新集,或随时会到。 栾景的聪明劲头饱满的扬起,一瞬间脑海里千迅万变,扮成穷书生潦倒的晕倒在元大姑娘裙下,抓紧她的裙边,她敢不救人? 为她一掷万金送上首饰,写一封春意浓烈的书信,她能不动心?情不动人,财帛可是自古能动人心。 为她想来想去不合适,主要是这新集镇实在窄小,天热情况下,女眷们轻易不出门,清明过去,端午没到,也不会为走亲戚而出门,唯一的机会是上学堂。 偏偏元家离公事房近,离学堂也近,这短短的路上又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怎么下手呢? “爷,不好了。”一个家人跑进来。 栾景恼火:“什么事慌张!” “拐小姑娘的顺保,被这里衙役拿下,刚在本镇公事房审完,这就要送去县城再审。” 家人说着,狗一般的张大嘴喘热气,又急忙的讨好:“我看顺保没来,就去迎他,路上听到这消息,说镇上拿到拐子,十两银子打听来的,顺保招的假名姓,但是送到县城里再审,倘若说出实话,就要给侯府抹黑。爷,你快拿主意,怎么办?” 栾景算个纨绔,但世家子弟自有一份儿能耐,遇到云展他慌,眼前小事他淡定自如。 “怕什么!送到县城反而好办,这省里有咱们认识的官员,你这就快马过去寻他,让他保出顺保,这算什么大事!” “是,是。”家人连声应着。 栾景露出猜疑:“可是呢,顺保是个能干的,我才让他当拐子,我不信他没有原因就露出破绽。” “爷,我使了钱,也没能见到他,还不清楚具体原因,只是,”家人流露忿忿:“他是从郑家铺子被带走,那里老板娘有姿色。” “娘的,他怎么敢耽误爷的差使!”栾景信了,这出自于他自己就是贪欢的人,不当一回事情的,也所以对于表哥马得昌调戏民女却犯案嗤之以鼻。 男欢女爱的,说不好谁先情愿,又或者谁先飞了眼神。 栾景坚信民女也不是好东西,否则怎么会被搂到表哥马得昌怀里,把马得昌的脸抓破,这是罪证,让马得昌百般抵赖,家人们纷纷伪证,和马得昌只见一面的民女,在马得昌更换衣裳后,也一眼认出是他。 栾景连发怒声:“带回顺保,爷先打死他!”一个激灵冲上后脑,栾景忽然眉开眼笑,有了! 他没法悄悄接近元家姑娘,却可以让元家姑娘私下走近,比如他有一件元姑娘的私密东西,最好是肚兜,最次是手帕,其它的簪子c耳环都可以。 给元家大姑娘透个风儿去,不怕她不为保住颜面,私下里和自己赎回。 只要她的人到,按倒就香,衣裳随着乱了,家人们跑来撞破,爷我反要大喊冤枉,爷被非礼了,哈哈,这新集女子的风流账,就交给京里刑部去算吧。 “哈哈!” 转怒为喜的栾景仰 面向天,发出几声大笑。 第十四章,从长计议 父亲写来的信,叮嘱元秀读书,并提及家中藏书里元秀着重阅读的几本;母亲写信,循循交待家务琐事的注意事项,为女儿管家的骄傲跃然纸上,最后数句往往就说到甄氏,说元秀凡事多和二婶商议,别惹二婶娘不快。 没有新鲜的东西,元秀也反复看了数遍,把信纸轻按身前,默默体会着笔墨香和慈爱香。 直到奶娘徐氏凑上来:“姑娘,老爷在任上还好?” “啊?” 元秀轻张红唇,片刻,把父亲信又读一遍,看不出纸里行间的得意,自然就等于不得意,元秀微黯,又强笑道:“平平顺顺的就叫好。” “那奶奶呢?”徐氏不死心。 元秀念母亲的信,徐氏不认字,但不妨碍她盯着信,元秀念一句,她拿眼神数一句,听到结束,徐氏失望:“又没提啊。” “什么?”元秀恍惚想起,前几回父母来信,奶娘也是这样追问,她的大眼睛忽闪着,仿佛配合着言语求疑。 窗户下面的木榻,是元秀常年占据的地方,她在这里写字c读书c回信及看账本,榻前有一张椅子,就是徐氏的地盘,奶娘做活陪着元秀。 徐氏针线不好,但元家不是钟鼎之家,过年过节的大衣裳送裁缝铺,那里有的是好做工及好绣活,主人们自己的里衣c鞋脚,还是自己及家下人等做。 失望中的徐氏坐回椅上,拿起针往发上抿一抿,沾到头油方便下针,没下针前,轻叹道:“姑娘十四岁了,这亲事几时才有?” 元秀也羞涩,但奶娘是贴心的人时,私密的话能说,再加上她管家养成的品格,凡事要问个明白,方能做到心中有数,下回再遇就不慌乱。 她俏皮的道:“怎么?奶娘盼我嫁远?” “当然不盼,不过姑娘迟早要找当官的女婿,我盼与不盼,你都得跟着女婿走,女婿升官了,你难道不去?”徐氏手里现做的,是元秀的一双鞋。 元秀咬咬嘴唇,又道:“当官的女婿也未必就从父母任上寻吧,其实我嫁在本地的话,我情愿女婿不当官。” 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人情世故都熟悉,就算和女婿成亲后打架,也随时叫得来娘家人,而父母终有告老的那天,势必回到新集,元秀背后想自己亲事时,并不愿意远嫁。 徐氏道:“不是当官的女婿就要从老爷奶奶任上寻,是求亲的要多,姑娘家的,怎么能不挑挑选选的。这新集年纪差不多的,我都看过来,没什么好的,” 她开始嘴碎:“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小哥好个相貌,可顶什么用?他家穷,不成不成,” 元秀无奈,嘟囔道:“家穷不是罪名吧。” 徐氏大惊,把手里的针线和做一半的鞋子抛到地上,一步路的距离,她飞也过来的架势,握紧元秀的手:“我的姑娘,你莫不是背着家里和他定下私情,这这,这可要不得啊,” 元秀嘟嘴:“妈妈!我岂是那样的人呢,就是听你说家穷就嫌弃,我这读书明理的姑娘,要纠正一二。” 徐氏放心,捡着针线又坐下,定了定神,笑道:“也是,我奶大的姑娘,自小听话,怎么会和人定私情。” 元秀也笑,打开书本。 徐氏又说起来:“镇上十几家读书的,祁家挑尖,贺家挑尖,可是呢,老太爷放出话,姑娘的亲事不着急,姑娘你想吧,这不是这十几家都不行,入不了老太爷的眼吗?” 元秀又好气又好笑。 祖父不同意的原因,其实由徐氏自甄氏处听来,又告诉元秀,可是现在呢,说糊涂话的还是徐氏。 祁家c贺家还有其它的人家曾向她提过亲事,没等元老太爷考虑好,主要是人太多,推掉哪家都不合适,元老太太离世,亲事也就耽搁。 三年丧期满后,今年有秋闱,别说元老太爷会等,慢则明年殿试后,快则也要秋闱后吧。就是提亲的少年们家长辈,也知趣的吩咐家中少年先科举,拿一份儿漂亮的报捷条子,再提亲就更容易,也颜面好看。 亲事先不提也罢。 二爷元连出自关心,向父亲提及秀姐大了,要定亲事。元老太爷就简单的说了说科举将至,元连也就明白,回房去,甄氏也关心,元连转告,徐氏关心的时候,甄氏好心的告诉她。 当时徐氏欢喜回房:“还是老太爷想的周到,几家小爷们要是没能耐做官,姑娘就不许给他们,咱们等着,不急不急。” 结果,今天就变成:“老太爷没许他们,就是入不了眼。” 元秀不同她争辩,心思放到书上。 徐氏自说自话,什么集镇上的少年 倘若得官,也可以请老太爷重新看看,而老爷奶奶任上再相看几家,姑娘亲事还不挑美了吗? 元秀渐听不见,全心沉浸在书里,到了时辰,厨房里罗妈妈请看明天的菜单,元秀看过,需要现买的打发钱给她,元连明天出门,为家里的事情,小厮来讨车马钱,元秀也发给他。 徐氏让梅花和秋草打水洗漱,主仆睡下。 一早上学去,元慧快乐的像个小雀子,原来,她昨天除去拳打郑留根,还有二十文招降钱,慧姐请客,请吃萝卜糕,也有麦芽糖。 两个奶妈和两个丫头簇拥姐妹进学堂,南阳侯世子栾景在后面无计可施,他找不到下手调情的时辰,更没有合适的地方。 往附近茶馆里坐下,栾景捧下巴思忖,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第二十一章,主动寻来的杏露 栾景带出来的家人不多,但都是他眼里能办事的人,这就分派好,两个晚上去元家偷大姑娘东西,又派出两个在镇上乱逛,务必证实云展不在这里,又或者到了,又住在哪里。 吩咐完,栾景雇个竹轿,说自己中暑走不动,轿子一直抬到云展的隔壁,那跨院里,栾景直接进屋,打算元大姑娘的东西或云展的消息到手以前,他不再出门。 谁还能看见他在这里? 他不动脚步,关门纳凉。 尤认走进元家,元家刚刚午饭结束,家里主人少,元老太爷带着儿孙着同桌用饭,有时候两个奶娘也沾光,就在这里进餐。 看门的松诚说声尤大人来了,元老太爷呵呵道:“我们刚把饭碗丢下,不过让厨房现做两个菜,你在这里用吧。” 尤认是元家门里公认的,眼里有老师的人,经常的往来,通家熟悉,虽有甄氏在,他不拘束。 “不了,我特来回话,家里做好我的饭菜,我说完就走。” 对着元慧走上一步,把手里晃悠的小瓶子送过去:“慧姐,这就是那独家杏露的加料配方,给,让你受惊了,世叔现管着这里,就是世叔的错,你拿着,好好的配几碗杏露喝。” 元慧露出惊喜的笑,脆生生的道:“刚我吃鸡腿的时候,我还想着不该答应不喝市卖的杏露,就埋怨着郑害人,把鸡腿当成他的肉咬了。不想,我虽答应不去镇外寻杏露,但杏露主动的寻我,我怎么能辜负它?” 双手抱住,小脸儿上好生的欢喜。 甄氏满心里担心女儿,百依百顺的心,听到这话,母女关系迅速恢复寻常时候,不由得柳眉竖起,怒道:“杏露不长腿,怎么能寻你?还不谢过世叔,你不能辜负的是世叔,看世叔情面上,我答应你好好的喝上几碗。” 手指勾起,惯性的就要给个爆栗子,元慧一矮身躲开,往外面走,扭身又回来笑:“世叔是叔叔,不计较我谢不谢,倒是我叫来婷姐,也好好的喝上几碗,这才是呢。” 甄氏撇嘴:“这话倒正经,只是大热的天,你别去吧,奶娘去请,慧姐你和我去做杏露,等着婷姐来到就喝。先说好,刚吃饱饭,你喝一碗,婷姐若没吃饭,给她带几碗回去慢慢的喝。” 甄氏还在后怕。 元慧抱着小瓶子停下:“那不叫了吧,世叔没吃饭,婷姐想来也没吃饭,做好,给她送去。” 元秀让人上茶,也和甄氏去了,饭厅里,家人收拾好饭桌,坐着元老太爷和尤认师生二人。 元老太爷开口先夸了夸:“这事情刚出来,事关自己,时时焦心,我竟然忘记提醒你,那卖杏露的生意既然好,偏偏不到人多的镇里来卖,配方既然佳,偏偏不肯多卖,竟然不像个生意人,只怕是个拐骗孩子的同党。吃完饭我捧上茶碗想了起来,刚要让人送话,恰好你来了。你又送来杏露,可见如今我老了,你能干着呢,呵呵,以后凡事你得提醒我喽。” 尤认听着,他很敬重老师,心里还是舒坦的,笑道:“老师说哪里话来,这关乎到慧姐,我自然想得周到,老师也不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凡事您提点着学生。” 就解释案情:“我也以为是同党,拿下来问问,又不是。” “哦?”元老太爷把两个眼睛放到尤认面上,有几分凝重。 “拐子嘴里没实话,胡天胡话的报来历,我想拐卖人口是大案,反正要送县里审,在这里动刑别弄脏我的地方,墙壁薄,让商户们听着也不好,我随便记记没理他。卖杏露的却好查,就是本乡人,他说话我不得不信。他说几天前,收别人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瓶配方香料,当时黑更半夜的敲开他门,差点没把他吓死,他要是不答应,怕家里妻儿跟着没命。他卖以前,在自己家里尝过,说味道奇好,他就卖起来。” 元老太爷哦上一声,抚了抚须,过会儿,又抚了抚须,仿佛这样就能找出这段供词的破绽,可是,他皱眉:“本乡本土的小生意人,没可能说假话。” “是啊,我暂定它是一起大宗拐骗小孩的案件,让卖杏露的让诱饵,哄骗小孩子到镇外面,就好抱走。我想他们应该有几辆车,这就方便运送,我已让人押解拐子去县里,并请来一班衙役,我这里查找镇上客栈留宿的车辆c镇外村落里的车辆,再询问镇内及村落里谁家丢了小孩,都需要人手。” 元老太爷点头:“倒也周到。” “说不好慧姐是头一起,慧姐的聪明劲儿让拐子落马,并没有其它小孩丢失。”尤认恭维道。 元老太爷摇头:“不可大意啊,还是认真的盘查吧,人心向善,但人心也嗜恶,你管这里,弄清楚才好。” “是 ,学生也想弄清楚才好,只怕”尤认欲言又止。 “有什么为难的,你说?”元老太爷和气的问道。 他一如既往的和蔼,和关切的眼神,总是让尤认觉得可以依靠,可是尤认还是不能和盘托出。 刑部来位大人,他只对妻子黎氏说过,除去相信妻子,原因就是拉好关系可以送钱时,需要黎氏出荷包。 尤认半隐晦的吐露自己担心:“去年调戏民女案现时还在京里审着,老师你曾对我说过,一天没结案,一天要当心,说不好京里就有大人随时到新集调查取证,在这时候又出来拐卖小孩的事情,老师,您是京里大风大浪也见过的人,请您给我拿个主意,如果有这样一位大人到了,他在我面前露出真身责备时,我可怎么回话才好?” 第二十二章,联名书信 尤认没字字说明,他知道元太老爷明白,他自从来到新集的忧愁,经常的向元老太爷诉说,他向元老太爷一开始是景仰之心,别人都说老师是从京里跳过龙门回来的,龙门底下悠游而过,但是为什么没当官呢? 这里面的原因尤认不知道,可有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证实元老太爷在京里的一些分量。 科举三场,秋闱c春闱和殿试,后面两场都在京城,尤认一直是认老师的人,有人问他,他总是恭敬回答:“先生为外省新集镇上的老夫子,姓元,名讳上添下进,元添进老先生是也。” 有一次回答,春闱的官员也在,重重的看他一眼,让他进前说话,问他元添进可好,身子可好,回乡去做什么为生? 得知元添进数十年教书育人不缀,还经常的拿出银钱周游穷学生,官员点头叹息:“不愧是他,这还是他。” 这个官员胡子雪白,在春闱官员里坐在首位,尤认推测由他的年纪上看,和老师元老太爷不是同一科的,也算同一个时代。 白胡子官员给尤认略有指点,告诉他倘若春闱中,进宫殿试的话,礼仪上应该样,行走上应该怎么样,尤认道谢回下处,激动的以为这就算许给他春闱能中。 事实上,他也中了,不过和这个官儿没什么关系,人家指点的是“倘若得中,应该怎么样”,可是外省进京没有熟人的尤认,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得到这线光明,死乞白赖的认定这由老师带来,老师当年没有得官,但是在京里颇有地位。 殿试后,他得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可对于穷书生,这光宗耀祖,还在县城里的时候,尤认就庆幸这官职离家乡不远,也就离老师不远,他对元老太爷抱定膜拜的心。 来到新集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向元老太爷谈心,幸好元老太爷不是指手画脚的人,否则能耽误尤认好些公事。 尤认的忧愁,新集镇上原来的官员三年丁忧就要结束,他不止一回向老师说过,元老太爷总是劝他,当官为的是造福一方百姓,不为官小官大,也不为有差使没差使,只要你当差尽心,差使自然寻上门来。 尤认肃然起敬,一方面认为老师当年不图谋官职,事实上他回家乡后,也一直造福一方,集镇上现有的读书人家,大多出自他的门下;另一方面就沮丧自己永远学不会老师的处世之道,尤大人不钻营不考虑不忧愁,不行。 在元老太爷的面前,尤认不再掩饰,除去有位微服的大人不能说,他自己的心情寸寸化灰,接着出现在脸上。 “您知道我的,我在镇上积攒些银两,不想升官也不想就此没差使,我白天管商户,晚上陪商户,妻子怪我花天酒地,其实她不知道我如履薄冰,我的苦。饶是我一天到晚不肯歇着,去年姓马的那混蛋找一出子事情,这一年里我担不完的心,天塌上来是高个顶着吗?追究责任从来都寻官小的好捏,有晚做梦,刑部拿我,说马公子调戏民女,民女被调戏,都是我没有维护好这里的治安,吓得我一身冷汗的坐到天明,再也不能入睡。” 神情里现出苦不堪言,尤认的心头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大人,转天就出拐卖人口大案,真拐也罢,没拐成也罢,那位大人面前也留下新集治安不好,年年出大案的印象。 尤认耸拉着脑袋:“老师,倘若有这样一位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指我鼻子大骂,我可怎么回,才能让我的责任降到最低?” 元老太爷先是让他的措词弄得一乐,哪有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出来,大人又不是大侠,再就也皱眉,慢慢的道:“是啊,去年调戏民女,拉扯进来云南布政使,致使变成大案件,今年又出现拐卖人口的案件,是会让大人们觉得新集也有问题。” 他安慰尤认:“别急,幸好还没有大人到这里。” 尤认可怜巴巴的看他,内心呐喊,已经到了,已经到了,我亲眼看到他的体态仪容,不是大官我眼瞎。 他的迫切让元老太爷凛然,答应道:“这样吧,我带着镇上所有的读书人,写一封联名信给县里的大人们,为咱们新集的习俗风气做保,并恳请大人们留意新集这两件大案,繁荣生财之地,像是被人盯上,屡屡的出案件,镇上要多派衙役前来。” 尤认喜欢的跳起来:“呵呵,呵呵,有老师的一封信就可以,都不用联名,其它人能比得上老师吗” 在元老先生渐沉的面容里,尤认老实回去坐下,想想,还是嘻嘻:“老师,我没吹捧您,您的为人风范和地位,这是大家的口碑。” “别说我没有风范和地位,就算有,也要谦逊,你还当我是老师,就给我牢记,不管你以后当多大的官儿,你要谦逊。” “是是!”尤认笑容满面。 “杏露好了,祖父请用,世叔请用。”元慧哈哈笑着跑进来,后面跟着尤认的女儿婷姐。 有好吃好喝的,人越多越好,元慧跟着母亲到厨房,到底让奶娘跑尤家,问问婷姐若是愿意来,过来吃碗面,大家一起喝杏露,尤婷姐听到,双腿生风的跑来。 第二十三章,元老太爷的发家史,是个谜。 萦绕的花香跟着两个小姑娘进来,跟在她们后面的,是端着澄黄杏露的丫头。 元老太爷和尤认各接过一碗,闻上一闻,也都说这香确实是好,元慧和婷姐吱吱喳喳小雀子般的介绍,添加香料后更添香甜,元老太爷和尤认在她们的鼓动之下,各喝了两碗。 尤认若有所思:“老师,您觉得这东西像一般百姓会有吗?” 元老太爷微微冷笑:“我正要和你说,只怕有大人物来到新集,”他的嘴角往下撇到最厉害时,脱口而出:“说不好他要拐的就只有慧姐。” 又愤怒了:“可能还有秀姐。” 往桌子上一拍,他起身来:“我这就去串门,告诉大家小心防范,我会怕他吗?我会怕他吗” 说着他出去,尤认愣住。 老师总是微笑的模样,发脾气的时候不多,今天这形容,悄悄证实关于元添进的另一个传说,那就是他学问是好的,读书从京里发财就是证据,可他刚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京里当年的权贵,所以他没有当官。 难道是老师的旧仇人来到新集? 尤认眼前闪过云展年青而矜贵的容颜后,又不易觉察的摇摇头,那位大人有正气,看着不像坏人,老师也有正气,纵然当年可能与那位大人的长辈政见不和,但双方都有正气,有矛盾也不会拿小人手段开战。 私下里拐人家的小姑娘,这不是小人手段是什么? 尤认是个谨慎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一面钻营,一面还能以当差不出错入上官的眼,结交一位京里的大人对他太重要,如果那位大人面正心黑,对尤认不亚于天崩地裂。 否定了这位大人,他可没能耐就在新集再认识一位大人,他没钟点更没财力。 匆匆的心起来,尤认忘记自己没吃午饭,老师要写联名信对他有利,他正好借着这信试探一下那位大人,到底是办案来的,还是借机寻仇? 把两个小姑娘交待几声,特别是慧姐:“遇到大事小事,都记得告诉尤世叔,听见没?” “听到!” 元慧神气的挺着喝饱杏露的小肚皮,响亮的道:“世叔,我现在就回你一件事儿,这独家的香料,我会看好它的。” 尤认一笑:“好好,慧姐好好看管,慢慢的喝,和姐姐一起喝,可不许自己喝光。” 婷姐笑道:“我帮忙。”两个小姑娘再次大笑。 尤认走出元家,向着云展居住的客栈走去,在路上又发感叹,这整个新集镇上,也只有老师才有让京里来人寻仇的可能,老师当年在京里,一定是做下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所以他穷书生进京,发财而回。 所以他虽不当官,却没有对仕途绝望,他对国家和生活都充满热情,这点,身为元添进的学生,尤认能从他的言谈里听出。 元家三兄弟也个个赶科举,大爷是元秀的父亲,也是小官员,夫妻双双在任上。 二爷元连没中,准备赶下一科。 三爷也没中,妻子娘家有得官的,三爷夫妻跟着侍候,也预先的学学做官。 那么,老师当年在京里遇到什么事情呢? 尤认对此也不知情,他得到春闱官员的指点后,激动中想法打听,就发现还有很多的人并不认识元添进,元添进当年的事情,继续是个谜。 云展在房间里挑眉坐着,个头不高的他看着更矮,如果他身边的人敢这么想的话。 以他的地位,再矮些,别人看他也高。 两个小小子不在,院子里侍候的又是那两个假客商,尤认进来的时候,看着都像大人,点头又哈腰的,就差头点地,云展在他的眼里就更加的高,尤认更不留意这位大人,他其实矮。 说了联名信的事情,这就正好提到老师元添进,如果眼前这位大人也和春闱时遇到的官员一样,恰好崇拜老师,尤认刚好借机送钱,如果他真的前来寻仇,尤认觉得自己也能看出来。 有没有他看不出来的时候?恐怕很多,可是尤认也没有其它方法,他只能用自己一双眼睛来看,拿一双耳朵来听。 直视上官这不合情理,但是尤认豁出去了,他想升官,也想老师安全,说话的时候眼睛笔直看向云展。 元添进? 云展若有所思,他仿佛听过这个名字,就是眼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他为联名信扯动嘴角,有了微微一乐。 南阳侯府干件坏事,看把别人吓的,联名信都要出来。 他姿势没有变动,尤认进来前,云展的一只手就按在桌上,那里有一封打开的公文,食指和中指之间 能看到字迹。 那是几个名字,据说他们躲在新集,是云展来到新集的原因。 栾景和尤认的担心,都与云展无关,他才没有功夫为马家父子的事情过来,栾景纨绔朋友的评语有几分道理,“镇国大将军可不到处镇着去,护国公世子都赶上一辟邪”,云展在新集住下,为的更大案件。 谋逆,在历朝都是大案重案。 不咸不淡的笑里,云展点头,仿佛认识元添进或不认识元添进也认可他的人及联名信,其实他认可的是尤认当案手段。 暗中查拐子同党,又查方便出行的马车,把拐子迅速解往县里,并顺便借来衙役盘查新集,这些恰好方便云展,他往桌上手指缝里又是一瞄,清清嗓子:“尤大人,” “不敢当,卑职在,您喊我尤认便是。”尤认麻利的离座哈腰。 “你说这可能是拐卖人口的大案,倒让我想起刑部里存档的几个拐子,” “是是,刑部里能存档,大人您能想起,说明这是有名的拐子,卑职有福,有大人在此统领,新集有福,这案件不日可破。”尤认有抱住一线光的庆幸。 看来他运道还好,刚有拐子大案,就有大人早已坐镇,这是个机会,和大人交往的机会送什么礼物给他好呢?直接送钱他肯不肯收? 坐在别人的官职上不好过,尤认此时,左脑袋是公事,右脑袋是攀附,两件事情一起开动,挺难为他。 云展没理他露骨的奉承,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写着,把纸张寄给尤认:“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捉拿这些拐子,这是他们的容貌特征,这是他们可能用到的姓名,有些也许在这镇上十数年,你用心查找,暗中查找,找到后速来报我,这全是要犯,你不许惊动!” 第十五章,看大的,还是看小的? 同情表哥马得昌的栾景,表兄弟是同样的货色,玩丫头戏民女,往往结伴而行。 栾景有一肚皮勾引元秀的主意,可是今天看看,元家的丫头仆妇跟得铁紧,他不由气馁,端着茶碗想怎么调开闲杂人等。 主要是路不远。 从元家到学堂,一c两百步,几乎是出门就看到学堂,很快就能走到,在这短短的路途里支开元家丫头仆妇,衙役公事房又就在元家隔壁,栾景拿不定主意。 天将近午时,雷阵雨下来,集市上的人飞奔逃避,学生们放学,家住集镇准备回家吃饭的人傻眼。 有使唤的人,都纷纷回家取雨具,元家也是,徐氏和元慧奶娘早就让小丫头回去,她们陪着姐妹等在门内。 元慧不肯老实,她的二十文钱还有一些,攥在手里像力大无穷的跳蚤,不管不顾的往外面蹦,带的元慧心痒难搔。 小贩挑着担子过来,他事先带的有蓑衣,两个担子一头是炉子和油锅,现在盖的严严实实,另一头是和面的案板,下面是面盆,临时做油饼的。往茶馆下面重新支摊。 他本来不在这里卖,集市口,人流量最多的地方,油饼小卖得不贵,但多几个油饼就能当午饭,这天气果子多,不少人选择一手油饼一手果子,吃完接着做活或做生意。 雨下来,把人全浇跑,油锅也没有办法在大雨里支着,他收拾做一个担子,重新换地方。 小二撵他:“换条街。” 这间茶馆里也卖午饭,这是怕油饼拉低生意。 小贩也不恼,他乐呵呵的挑着担子往下一家去。 元慧见到,眼珠子早就转动好几回,徐氏和她的奶娘焦急的看雨具什么时候送来,别耽误姑娘们午饭,元慧扎猛子般的笔直冲入雨帘,人没有到,手先到,油饼也是她常吃的东西,多少钱不用问,铜钱摊开,说声数目,哗啦投进担子上,抓起四个油饼跑回头。 等到奶娘们看到,元秀大声叫出来,元慧带着一头一脸的雨水回到台阶下面,骄傲的分享:“大姐你的,奶娘你的,徐妈妈你的,” 灵活的又转转眼睛,挺起胸膛笑嘻嘻:“这一个,是慧姐的。” “哎哟,我的小姑娘,你怎么就急在这一会儿,吃不到嘴也没什么,把你淋病了,可不是好玩的” 两个奶娘蹲下身子,絮叨着给元慧擦脸擦发髻,元慧就把她们的油饼给元秀拿着,她小手虽胖,拿着三个耽误自己吃。 一面吃,一面嘟囔:“吃不到嘴怎么会没什么,把我馋出急病,可不是好玩的唔,好吃” 元秀笑着也同她吃起来,十四岁的年纪还是俏皮飞扬,有奶娘们唠叨,元秀乐得做个知心大姐姐。 奶娘们把油饼拿上手时,刚往嘴里送,眼角余光里,几辆车子激得雨四溅的过来,推车人脚下吧嗒的响。 徐氏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左肩膀,元慧的奶娘一伸手,空着的那手握住元慧右肩膀。 为什么不握元慧的双手? 她捧着油饼头也不抬。 车子从学堂门前驶过,盖着干麦秸也看见青梅堆尖,青梅酸,不好直接下口,大多泡酒c做菜c做果露,但是元慧有过一顿吃十个的纪录,颇以此为荣。 她的二十文钱,还有几文在手里。 两个奶娘吃着油饼,盯牢元慧。 元慧津津有味吃着最后一口油饼,像是舍不得吃完,青梅车子离远,辘辘就要离开这个街道,小丫头刚好赶到,奶娘们下意识的招手道:“快送来,姑娘们等的着急。” 就这一瞬间的放松,元慧呼哧呼哧奔向远向的梅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花光最后的几文钱,捧着几个青梅回来,小脸神情颠颠的乐,全身的衣裳彻底湿透,她站回台阶上,从上衣到裙边流下水迹。 奶娘们抱怨着,还是催她换上木屐,赶紧回家换衣裳,青色油伞下,元慧交出一对小耳朵,任由她们说着,固执的咬着一枚青梅,眉头眼睛酸的挤着,但锲而不舍的咬着。 栾景看着她们,直到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一颗在胸膛里跳着焦虑的心,笃定的静下来。 这小的,是真贪吃。 这就好办。 他惬意的让小二摆一份午饭,茶馆里午饭不阔绰,也另有一番风味,栾景吃的时候面上流露出享受。 茶馆外面避雨的两个小乞丐,十罗和百斗被泥污的小脸上看得关注,像是穷困害怕而贴紧的小小子们咬起耳朵。 “我赌一枝花,南阳侯世子看的是大姑娘。” 另一个抬手拧过来:“小声! 别露相!我赌一口肉,他看的是小姑娘。” 十罗鼓起面颊,不服气的道:“我的这枝花是明年春天新开时,公主老太太房里最好看的碧烟姐姐掐来敬上,没戴完,散出来的第一枝。” 百斗下巴一昂,呛回去的姿势:“我的这口肉,是宫里亲戚家发出来的祭肉,要熊肉要虎肉,随你挑。” 十罗释然,百斗又问:“为什么明年春天,这是夏天,秋天和冬天你得的第一枝花,我也要。” “你傻,这是夏天,” “是啊。” “爷带上咱们两个能干的,”十罗说到这里,百斗嘻嘻点头。 十罗也骄傲的笑:“还不把大案办齐全了,短时间内回不去。” “有理,有理。”百斗点头笑:“那重新来过,我还是猜他相中小姑娘,看他穿的,花里胡哨多寒酸,难看!他没钱了,戏文上说公子穷途,末路变节,他打算不要家里的名声,拐卖人口换钱花用。” 自己装模作样轻轻鼓掌,表示说的没错。 十罗低声笑:“我还是猜他相中大的,他姑丈c表哥都在刑部呢,就为大姑娘的事情,他是表弟也是色鬼。” 第二十四章,元添进是何许人也? 尤认双手捧着纸条,能和刑部大人共事让他兴奋,脑袋转的飞快,对案情迅速剖析:“卑职遵命,卑职忽然想到,也许今天的拐卖案件,是新拐子向老拐子示威,” 云展更想乐,这厮着实不笨,就是我指的方向不对,你怎么可能想对? 轻哂着鼓励:“说来我听。” “既然这里住着拐子,可往年也没有拐卖案件,这莫非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忽然就有拐卖案件,还张张扬扬的有个独家杏露出来,这几天招的好些孩子过去。卑职知道强盗也有他们的道道,经过大人刚才的明示,卑职现在明白了,这不是普通拐卖大案,这是新老拐子们别苗头。你老拐子住在这里,我新拐子就偏偏要在这里动手脚,这是江湖比拼啊。” 尤认说的自己满面红光,像是真的找到案件突破点。 云展忍住笑:“倒也有理,既如此,你这就去办,”收住笑,板起脸:“切记,找到后速来报我,你无权惊动!” “是是,卑职能听大人驱使是上辈子修来,卑职小心当差,决不辜负大人的栽培。”尤认不生气他没有权限这话,相反的,他没有权限更证明这案件的重要性,和这位大人的地位,他又琢磨开来,送什么好呢? 至于他回的话,还真没有其它意思,仅仅是习惯性的官场套话。 云展微笑,倒给他一个定心丸药:“你放心,如果真的藏在新集,又被你找出来,我不会亏待你。” 尤认眼睛大亮,从这笑容上看,自己没猜错,老师可安心,这位大人恐怕家中也有认可老师的长辈,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给自己差使,又许给自己话。 以大人的地位,许出来的话,自然是升官。 像是关系无形中就近了,那没的说,送钱,送钱,送钱!送钱最实惠,他给我官,我出打点钱,这没说的。 送礼物的话,如果大人在请功公文上添自己的名字,有其它人不答应,他总不能把礼物拆开,送钱就方便,破费几两银子就能请顿酒菜。 他此时怎么想,觉得自己怎么对,脑海里定格“送钱”这两个字,一步一哈腰的后退而出,又一回上演后退下台阶,后退出院门,安然无事。 假扮客商的两个中年家人看着也是好笑,掩上院门后,有一个进来收尤认的茶碗,云展叫住他:“侯叔,你跟我父亲多年,记得元添进吗?” 中年人名叫侯平,曾是护国公的亲兵,后是家将,云展出生后,指给他当护卫,云展就称他为叔。 侯平端着茶碗茫然:“元添进?我没听国公说到过,是老将军吗?哪个军营的?” “是个上年纪的书生,在新集这里颇有影响力。”云展道。 侯平松口气:“那我肯定不认识,我这辈子见书就头疼,看见书生就嫌闷,要不是国公说写好名字才能当将军,才能一辈子跟着他,我自己名字都不想学。” 侯平是护国公从外面收回的亲兵,护国公府出来的,自然是牛文献那种,不敢说文武双全,书至少读过,自己写公文不在话下。 云展往院内看,另一个中年护卫是母亲给的,宫里出来的,功夫更是了得,而且饱读诗书,由科举而入宫中任职,当年还是公主的长公主出嫁时,他做了陪嫁,至今还有人谣传他深爱公主,宫里侍卫不当却当奴才。 云展知道当年的内幕,护国公自然也知道,护国公府有段时间,很是追究这种谣传,直到风平浪静。后来又慢慢的有人说,不过嗓门低范围小,护国公府懒得计较。 侯平也看院内:“老巩。” 名叫巩建的护卫进来,手指敲自己额头:“元添进?我像是听过,我想不起来了” 云展释然:“那就是母亲告诉我,等我回家问问母亲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让侯平和巩建出去,云展继续看公文。 他们还是没有刻意的避开隔壁的栾景,他发现就发现,云展不放在心上。 要是没有尤认回拐卖大案,云展本打算透点风声,让他打算找的人,知道他在新集。 当晚,尤认夫妻哄睡女儿婷姐,在竹榻上商议送礼的事情,小半个时辰过去没成,主要是钱其实不算够。 尤认的官职,一年俸禄不到一百两,按现时物价算,比种地的老百姓强太多。 可是种地的老百姓开销小,他是个官员,站在衙门里往上看,都比他官大,一年的人情往来足够他受的,他以前连个竹轿都买不起,必须坐轿子时,就雇一架。 他也是穷书生出身,元老太爷当年资助过的人,就有尤认,尤认敬重老师,有他念念不忘的理由。 穷书生不可能配高门,他和妻子成亲时,家里东拼西凑十二两银子办定亲c迎娶c新房c喜宴等,当时离他赶考不远,妻子娘家拼拼凑凑陪嫁八两银子,并两个箱子,里面各装一床厚棉被,再就是姑娘的四身衣服。 尤认成亲后,拿着银子当盘缠。 黎氏敢于絮叨尤认为娘家侄女儿寻亲事,就是当时黎家出嫁妆时,考虑到女婿盘缠事情,事先征求过尤认的同意:“你办亲事也要花钱,我们索性陪银子,虽只有两个箱子不好看,可你盘缠钱有了。” 有人可能要问,新集镇附近不南不北的地方,八两银子难以进京,进京你也吃住不起。 过去穷书生赶考,有提前一年上路的人。白天赶路,夜晚投宿后读书,有钱住客栈,没钱住土地庙或住别人屋檐下借着人家灯光读书也有可能。 路上打短工,代人写书信,将将就就的能到京城就行。 运河里搭别人船也省钱,运粮运货的船夫们,在途中用这方法赚外快,便宜,但是大多不管饭,而且船指不定什么时候停靠码头,事先要买好能放的馒头c干粮,河里水多,只要不闹肚子,倒是渴不着。 睡觉也不可能有床,船板上将就着睡,能到京城就行。 进京后也是差不多,找便宜地方住,代人写书信,打能干的短工。 这夫妻俩都是穷出身,到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呢? 自古,沾上商人就生财,新集原有人口一千户上下,加上外来做生意的需要讨好官差,尤认两袖清风的过来,现在黎氏荷包里约有一千一百两银子。 尤认要能选择,他不想走,他升官的心狂热,也仅限于钻营上狂热,这点狂热他没有的话,以本朝的实际情况,他现在还在冷板凳上坐着。 对于发财贪墨,他不敢。 到手的钱尽可能是不找后账那种,为商人们出力出劳的,商人们自愿感激。 手里有这些钱,夫妻都满意,要不是新集原先有个官,尤认愿意踏踏实实的新集呆一辈子。 他的家在县城,离的不远,黎氏家也在县城,他的老师在这里,花天酒地还有元连陪着,也是借元家名声和商人们拉近关系,在这里就是尤认的幸福日子。 第二十五章,丢了燕燕的帕子 他也想过攀附上大人以后,他就要离开新集,那不是没办法吗?他总不能进谗言,让新集原先的官员别回来,新集是个大集市,尤认在此家境富裕,由已推人,原来的官员也不会想离开。 只能尤认走,但他不想再过没有差使的日子。他不钻营不送的,手里积蓄也足够度日,可是穷还好说,当官不办事,尤认深以为对不起老师的教诲。 差使,有时像闪闪放光的金山,可以不贪墨,却不能再寂寂无名。 “能去刑部吗?那倒好,就是留下的银子要多,京城天子脚下,什么都贵。”黎氏对自己说话。 “不可能。”尤认打消她的想法:“大人在新集呆上一年,我也没能耐和他交情到这种地步。” “不能去刑部,就回县里,那留下的银子要更多!我没嫁你的时候,就隐约听过衙门的行市,嫁你以后看的更真,要不是大老爷主持公道,他为人还算清廉,当个衙役都能卖几百两。” 尤认苦笑:“一个衙门里没个清廉的人怎么能行?大老爷虽清,只是不坑人要钱,逢年过节的,他也收。” “那他怎么不管管卖衙役的事情?”黎氏生气道。 “你怎么现在还没弄明白,那不是卖衙役这缺,就像我在这里,商人们要送我,有些我收,我不收,你手里能有积蓄?”尤认不耐烦上来。 黎氏冷笑:“商人们到了,卸货你管c库房你帮忙找c被人骗了你拿贼,他们谢你几两银子怎么了?有些你还不敢收呢。” “那不一样吗,县里商铺比新集多,衙役们巡逻的好,也有人送辛苦钱。” 黎氏轻咬嘴唇:“我只拿得出六百两!” “六百两!”尤认嗓门不高,可气势惊天动地,一脸震惊的对着妻子。 黎氏涨红脸:“婷姐长大要招女婿,嫁妆银子要留下,再说你以为送银子就能成?要是打水漂,家里也要留几两银子,我不是在这里过好日子就回不去原来的苦,我是手里没积蓄害怕。” 她说的句句在理,尤认小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出一千。” “没有!”黎氏怒目,神情里瞬间写满成语,贪得无厌,贪得无厌,你贪得无厌 尤认低声下气:“你想啊,能认识京里大人,这多难啊。人家带着公文上写着,一切便宜行事,你懂这几个字的意思吗?一切便宜行事,就是所到之处,都可以调动,” 黎氏火大:“他怎么不揣道圣旨再来,那才叫威风呢。” “小声,”尤认先看床帐里女儿,又看窗外,他家住的是公事房后面,前面公事房有衙役当值。 黎氏抿抿唇,放低嗓音犹豫:“一切便宜行事,这表示他能为你升官吗?” “虽不是,也不远了,我的奶奶,总算明白了,我现在是花钱求大人记住我,让他牢牢的记住我,等到他差使办完,写功劳上自然就有我了。”尤认陪笑。 黎氏不说话。 尤认笑道:“你娘家那最后一个没定亲事的侄女儿,送去二十两现银如何,让舅兄不要添嫁妆,姑娘手里没钱可怎么行,是不是?要不是你陪八两银子进门,我上哪儿能有盘缠。” 黎氏有了笑意。 尤认道:“再给岳父母送二十两去当养老银子,可好?” 黎氏笑了:“家里公婆那就送四十两吧,如果送银子却没办成,咱们回县里,还是和他们一起住,一起吃。” 尤认见时机到了,也退一步:“拿八百两出来,这总行吧?” 黎氏还是眼神一跳,发狠的答应:“行!” 尤认长长的出一口气,眺望暗夜里星辰,忽然生出抱负就要施展c壮志就要达成的感慨,最后还是化为一口气,接着前面松的那口气出去。 “哎” 黎氏翻眼看他,想交待什么,还是没说,夫妻睡下来。 第二天蒙蒙亮,元慧跑来:“世叔,我姐姐丢了帕子。”慧姐严格执行有话就告诉尤世叔。 尤认问问,是昨天元秀和元慧分开以后,元秀找她时,汗多湿透自己帕子,经过祁家时,向祁燕燕讨了一块,祁家子弟们闻讯也出来帮着找,后来还是元秀先遇到郑留根家的伙计。 秋草洗好帕子,就夹在院子里晾干,小丫头想的不周到,帕子早就干了,她忘记收。 徐氏每晚倒是查点元秀带着的东西,怕她上学路上丢东西,大姑娘的东西可不能随便被人捡走,如果丢了,能找回来就得赶紧。可这块又不是元秀的帕子,徐氏也没有想到。 尤认听完不以为然,随便拿话安慰元慧:“兴许夜 里风大,吹落到哪里也不一定,让秀姐再找找,你家院子大,帕子可能在草丛里,花篱里,” 元慧重重点动小脑袋:“姐姐也这样说,可世叔昨天刚交待,有事就来说。” “慧姐说的对,有事就向世叔说。”尤认夸她。 元慧笑嘻嘻的跑走,看姿势就知道她很开心。 客栈里,栾景拿着帕子在手上,觉得帕子在手,天下我有,表哥的冤案这就可以扳回,“哈哈”,他大笑一声。 把隔壁的十罗c百斗吓一跳,两个小小子昨天没有逮到栾景的狐狸尾巴,元秀和元慧也没再出门,他们等于什么也没做,憋着火气直到今早。 十罗道:“快。” 百斗抽他脚,十罗爬墙头,看着栾景打发家人给元秀送信,十罗跳下墙头就回云展,云展让他们继续跟着,小小子们急速装扮好,追在后面。 第二十六章,元姑娘你有传出千里的名声 元秀发现书包里多出纸条,跟栾景推算的分毫不差,先生进课堂,学生们纷纷各归各座,大家取笔墨书本,在元秀手指的带动下,纸条斜斜露出边角。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 今天的先生以强背为主,他上课后,先带着大家摇头晃脑背上一段书,他是烂熟在心,不看书的人,每每步入课堂张口就来,也给贪玩聊天没有准备好笔墨书本的一些钟点,跟着念,不耽误手里取东西。 元秀一心三用,嘴里念着,打开纸条,眼睛迅速一瞄,即刻微张着嘴,忘记跟着背书。 宋绿竹发现她的失态,拿自己的毛笔杆晃引着元秀眼神,元秀醒来,飞快把手里纸条捏成团,悄悄纳入袖中,心虚让她做的飞快,这又是隐瞒朋友的小动作,元秀心头怦然跳动,面庞发出涨热。 看看绿竹没有发现,燕燕也没有发现,元秀慌乱的心跳渐渐止住。 要说她和绿竹c燕燕从小到大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没有隐瞒的事情,如果有,也是当时不方便说出来,事后也会殷勤的解释,有时候还要破费钱买果品赔情,元秀慌慌张张的并不奇怪。 因为纸条上写的,确实不便说出。 “一见佳人,云胡不喜。卿之风雅,千里传名。赠帕深情,忧思成疾。红豆知我,乞盼垂怜。” 这样的几句话,任何一个正经的大姑娘看完,都会和元秀同样的呆住。 元秀认字,信的意思再深晦些,她也能看懂,何况这信的意思直白的流于字面上, 终于见到你了,我心爱的姑娘,我快活极了,你的容貌风姿,就跟你传出千里的名气一样,吸引来了我,而我很满意,你送我一块帕子,以此表示你对我的深情,我因此想你而就要得病,快来看看我吧,我等着你,地点,就在红豆树的下面。 新集镇有大株的红豆,认真来说,它算木质藤本植物,现在不是结果期,开着密集的花。 一年四季的傍晚,附近都有偷情私会的男女,在这株红豆长成后的过往岁月里,镇上浸猪笼事件大多都在此地拿人。而尽管这样,还是陆续有男女们把这里当成他们爱情坚贞的验证地。 “红豆”是其它地方的食物c装饰品,在新集镇是一个地方不大名气大的地名。 每年的上已节c端午节c及秋后游玩,元秀c绿竹和燕燕会同着各家的兄弟叔伯及家人,在红豆树下走走。 中秋不来。 端午过中午,中秋赏月下,她们真的不懂事跑来,也会被成双成对的男女们羞走。 这封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书信,不仅污蔑元秀的名声c清白,还打算骗她到浸猪笼事件最多发生地的红豆树下见面。 在新集镇生,在新集镇上长大的元秀,十四岁的姑娘哪有千里的名声? 才女是祁燕燕,读书的笨蛋是宋绿竹,每天打着上课名头专看少年的是元财姑她们,统统挨不着元秀。 元秀管家有年头,读书更早,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你写信的是什么坏蛋,不理也就完了。 燕燕常说,面纱为什么戴,从小到大咱们在镇上逛来逛去,就像如今的元慧,哪家商铺没见过咱们的面容? 这话也可以解释出另一种意思,镇上的人看着元秀长大,元秀有没有令男人千里外思慕而来的名声,全镇的人都能作证。 这封信要是污蔑元财姑,可能有人信。放在元秀这里,不可能有人相信,如果没有写上赠帕深情的字样,元秀就当自己没收到。 她将不会报官,小事掀波,将成大浪,姑娘们的名声大于生死,只要以后注意自己的出行便是。 可帕子,是燕燕的。 元秀想像的到,这里面提到的帕子,就是今早自己丢的那块,昨天借自燕燕的帕子。元秀就没法不想,哪怕她其实是个爱听讲的好学生,今天这课也注定分神。 没有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新集是个商人出没的大集市,登徒子c风流鬼c浪荡人也随处可见,酒色财气大多结伴而行,挣银子的地方开销的名头多,往往是这样。 在元秀c绿竹c燕燕等姑娘们出门上学的日子里,打她们主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各家有兄弟的因此看得铁紧,陪着上学再放学,元秀再小几岁,元连曾天天接送,现在也是一个奶娘一个丫头,再就是老家人有旺送入学堂。 遇到登徒子,元秀并不奇怪。令她为难的,只有去还是不去? 如果她不去想法拿回燕燕的帕子,就得向燕燕明说,恳切的赔个不是,毕竟帕子是自己手上丢失。 免得有人拿帕子做文章,燕燕还蒙在鼓 里,背一身的冤枉名。 但这信里的内容,元秀回想一下都觉得侮辱,她怕污了姐妹们眼睛,又让大家添气。 归根结底,自己丢了帕子,引出这出事情。 忧心忡忡的直到下课,先生出去,让学生们走动,或去便所,绿竹向元秀后背一拍,摊开另一个手板:“拿出来。” “什么?”元秀胆战心惊。 燕燕也笑:“你几乎没听先生讲课,心神不宁的,眉头就没有展开。我只能打量你,夏衣薄,你哪能藏住?是封信吧,给我们看看。” 第十六章,拐骗小孩 小小子们跟踪栾景,发表着评论不亦乐乎,浑然忘记饭时将至,他们还没有吃过。 而他们全出来了,谁侍候镇国大将军呢? 客栈跨院的上房里,云展面前是两个彪悍的中年男子,他们穿着商人的衣裳,说着拜老主顾进来,院门一关,换茶弄水警卫磨墨,就没有闲过。 午时前的两刻钟,有一个就出去让小二弄饭菜,说声他请老主顾,小二没有怀疑,把饭菜送来,这位关上院门,取银针试安全,又忙上一通。 云展拿上筷子,扫一眼他们:“坐下吃,哪有东家不吃客人吃的道理?做戏要做全套。” “是。”中年男子们谢过,坐下来,规规矩矩的小口吃着。 云展没有再勉强他们,从小在国公府侍候的人,长大全都这模样,牛文献要不是出门当兵,估计也这模样。 他道:“吃完换十罗和百斗回来。”率先加快速度,中年男子果然也加快速度。 叫小二进来收拾碗筷走,中年男子又殷勤的把桌面及桌下地面擦拭清扫,云展在院子里踱步,有一个走近欠身,嗓音压的极低:“爷,南阳侯世子那里不需要两个人跟踪,他算个什么东西,带几个不三不四的人出门,成不了气候。倒是爷这里,只有小厮侍候着,早先离京我就说,这不成,小厮们不成人,淘气着呢,委屈您可怎好?” “还好,没出差错。原因你知道,总是唠叨可怎好?”云展说着笑笑,又眯了眼睛凝神:“牛文献没有看错人,新集军营没有传出我到的风声,可以用,这就好。接下来我打算从集镇上透些风,看看对方怎么应对。我带着一队的兵,拿人倒是省事,可是大鱼怕大网,就怕他闻风走脱。” 回话的人神情无奈:“是,按爷说的办,奴才等还在暗处。” “暗处见奇兵,你们可别等我用人的时候,不起作用!”云展加重语气。 “是!不敢误爷的事。”回话的人说完,等候一下,云展没有话,他悄然退后,叫上房里的中年人,嚷着“这一顿吃过,咱们交情又深”这样的话,离开这个院子。 院门掩着,并没关紧,云展继续踱步,也没有多看,很快十罗和百斗回来,在另外的地方换回干净衣裳,边回话边争辨,还是栾景来新集,看的是大姑娘还是小姑娘的话题,云展一听就悟,马得昌调戏新集民女反而喊冤,栾景这是来证实马得昌的话,新集民女品行不端。 就让十罗和百斗明天继续跟踪栾景,看他打算怎么下手,倘若遇到,救人第一。 十罗和百斗接令,又争辩一番保护大姑娘为主还是保护小姑娘更重要,才把饭碗端到手里。 第二天,元慧大大的怄了一场气,新集镇外卖好吃杏露,上学路上身边经过的人纷纷夸赞,都说:“活上半世,从没有吃过这种味道。”元秀让家人买。 卖家奇货可居,一人一碗,就地饮用,声称这是独家秘方,配料少不能大量供应,要喝来早。避免秘方泄漏,不许带走。 元慧没喝成,听课走神,被先生打了手板儿又罚站,奶娘们不敢瞒,当时就报给甄氏,甄氏到学堂,先羞惭满面给先生赔礼,再杀气腾腾带女儿回家,元秀本想放学时带元慧去喝,也就泡汤。 元慧被甄氏修理,第三天泪眼汪汪上学,经过的美食都不能安慰,中午放学时,姐妹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人多天热,汗水一身又一身,几个结伴又不肯散开的客商冲冲挤挤的,元慧和元秀分开。 奶娘和小丫头一开始还跟着,又被冲挤到,元慧一个人兴冲冲走在通往好吃杏露的道路上。 忽然一阵异香飘来,勾得元慧小鼻子歪斜着,方向也歪斜,停在一个蹲着的男子面前,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手中半碗橙黄色的液体,小嘴巴悄悄咂巴。 人富贵了,钱怎么花? 不吃就喝,不喝就穿。嫖赌的那叫败家,不是正常消费。 公侯王孙之家,数代之积累,除去人脉还有穿衣打扮c饮食药典,家里有几个拿得出手的厨子c绣娘,并不稀奇。 栾景的母亲也出身世家,陪嫁丫头里有一个擅长制香,除去点燃薰衣的香,花草也能入食物,这两天沸沸扬扬传开的杏露就是加入栾景携带的花草香,独家秘方,原料由春天到冬天,仿制不易。 去掉这香,也就是元慧时常喝的一般杏露,她经过时,因为容易得,家里自己就能做,从不多看一眼。钱要用在刀刃上,慧姐的零用钱要用在令她犯馋的食物上。 此时此刻,元慧就恨不能掏出所有的铜板,换一口喝的尝尝,当然得干净碗干净东西,她虽馋好吃的,也是衣食无 忧长大,不至于别人喝过的,她也喝。 男子抬头看她,也这样提出:“小姑娘想喝?我这碗不干净了,走,我带你去买。” 元慧后退一步,摇头:“我自己会去,我这就去了,我就是想问问,这就那最好吃的杏露。” “就是它。你自己去买?你没有大人,只怕人家不卖。”男子笑道。 元慧扬起小眉头:“我有钱。” 男子往她后面人堆又看看,确定只有这小姑娘一个人在:“你有钱,他也不卖,昨天有个小孩和你差不多高,一口气喝三碗,结果肚子痛,他的家人过去,和卖杏露的对骂半天,卖杏露的生气,说没有大人带着的小孩,拿金元宝也不卖。” 他语气里加上怂恿:“他家卖的也快,去晚就没的喝,走吧,看你长得讨喜,我权充你家大人。” 第二十七章,都是舒泽的错 主持这里的先生白堂,他有妻子住在后面,种一畦菜,养几只鸡,怕鸡乱跑,又有一架半人高的竹子篱笆,四月里天气爬满豆角花,元秀三个姑娘喜欢,不时的会来逛逛。 在绿竹和燕燕的坚持之下,三个姑娘就去逛了逛,回来后,先生继续讲课,元财姑这心思只在舒泽身上的人,也看出三个人不对,让她不断的张望过来。 祁燕燕柳眉倒竖,还是雪白的肌肤,却莫明的蒙着黑。 元财姑小声嘀咕:“娘啊,她这是要刮风还是下暴雨?”财姑说不好风暴中心这话,她是无形中看得见祁燕燕的周围电闪雷鸣,眨眨眼睛再看呢,还是那个漂亮的才女。 她又看宋绿竹,宋绿竹不知为什么憋的脸通红,嫣红的嘴唇动几下,又动几下,元财姑疑惑她可能骂自己,就伸长耳朵竭力的听。 还真听到几个字:“杀千刀的不得好”下面应该是个死字,元财姑就也气愤满面,在心底暗暗的回骂。 她为什么认定绿竹骂的不是别人? 财姑家穷啊。 一个穷字,就足够财姑认定自己得罪三山和五岳,冲撞四海和九洲,宋绿竹骂的一定是自己,这错不了。 先生上面讲课,借鉴论语中的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绿竹在竹帘后面无声动嘴唇:“打我们主意,不知怎么死,该死的等我见到你,我打死你” 元财姑凭感觉猜,悄悄回骂:“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我没有金首饰,但我偏要嫁舒泽,你呢?穿的比我好,还有脂粉用,以后肯定嫁瘸腿的c折手的c耳背的c眼神不好的” 看向元秀时,元财姑流露不安。 表姐锁起愁眉,眼神恍惚的透过竹帘,注视着一众的少年,元财姑大惊失色,她不会想想元秀的坐姿,只能是往前看,看前半间课堂的少年,财姑委屈莫名:莫不是表姐相中舒泽?不不,我可怎么办,我生得没有表姐好,我家境也没有表姐好啊 她差点没有哭出来,她也不会骂元秀,表姐算照顾她的人,有时候请她吃东西,也肯向她讲功课,噙着眼泪,元财姑又去骂宋绿竹。 元秀在不自觉里,眉头越拧越紧,绿竹和燕燕都力主赴约,暗中有坏人,不揪他出来怎么行?打不过也得骂几句,让他以后不敢再惹咱们,而且,帕子总得想法找回。 但三个人都同意不告诉家里人,姑娘名声最为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有事情奋勇当先,谁会认为自己不能解决?让家里人知道,一定告官拿贼的,姑娘们名声最为重要。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咱们三个过去找回我的帕子,再教训到他不敢说话,这大太阳底下的,红豆树就在镇上,只能咱们出气,他不敢怎么样!”燕燕道。 元秀挑不出毛病,气愤之下的她也有理论的冲动,就只有一件要考虑:“怎么甩脱慧姐?” 绿竹道:“就说去我家吃饭,让慧姐回家吃。” 燕燕也摇头:“这恐怕不行,咱们平时喊秀姐到家里吃饭,慧姐总是跟着。” 绿竹也想起来:“她爱吃你家的笋烧鸡,爱吃我家的大蹄髈,说吃饭不带上她,慧姐不会答应。” 带上小鬼就不能办事,这就是元秀此时忧愁的源头。 三个姑娘三个形容,都是被栾景一封书信气成不同模样,元财姑就可怜之极,别人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摸黑寻气生,一会儿含泪看元秀,一会儿愤愤骂绿竹,一会儿又害怕祁燕燕,总担心燕燕额头上骤然冒出火苗,越烧越旺,把这课堂烧了。 舒泽跑出去,来不来得及? 四个姑娘煎熬般的到下课,午时的日光强烈的照进来,先生在恭送之下缓步走出,所有人都松一口气,随即活泼欢快的气氛充满房间。 贺宁笑道:“我下战书,今天先生布置的文章命题,我今晚写得,你们还行吗?” 他目视总是压他一头的常年学里第二名,祁越,又看常年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坏坏的笑容里挑衅八方。 祁越大笑:“放马过来,怕你的不是男儿。” 两个人一起看舒泽。 舒泽是他一贯的微笑:“成啊。”手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书包,他家在镇外二十里左右,中午回不去,吃饭又费钱,他中午这一个时辰给饭馆洗碗,换一餐饭吃,书包收拾整齐,寄放在白堂家里。 他还有另外一个进项,贺宁c祁越不知道是想帮他,还是故意斗气,比文章定输赢,贺宁和祁越各出一百文当彩头,舒泽要是落第呢?他拿不出怎么办,舒泽至今没落过第。 “一百文 。” “一百文。” 贺宁和祁越又嚷起来,竹帘子后面的叫声,强悍的压倒两个少年。 元财姑大叫:“你想吃人吗?看你眼睛瞪的!还有你,家里肯给你金首饰有什么了不起!”号啕一声,她夺路而出,碰的后门啪啪几声。 少年们愕然惊讶,都不知道怎么了?关切的看着竹帘里面。 燕燕气的拔高嗓音:“你才吃人呢,怎么反而说我!” 绿竹追到后门口:“你没有金首饰,关我什么事情!” 元秀柔和的劝解:“我代她赔不是,总是我的表妹,可是,她怎么了?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舒泽含笑听着这语声,少年明朗英俊的神情里不自觉的有了痴意。 燕燕道:“谁知道,失心疯忽然发作!” 绿竹想想:“一大早的舒泽没理她吧?一定是舒泽得罪她。每早她都趴窗户上看舒泽,今天她没看,嗯,财姑差点来晚,可能她姨家活计多出来。这就是舒泽的错,惹财姑生气了。” 燕燕嘀咕:“那有气跟舒泽发,跟我们犯不着。” 猝不及防的舒泽变成罪魁祸首,不由得他气结,她早上没看我,就是我的错?亏你们还读书,还讲理不讲。 张张嘴想理论,对着元秀的身影,硬是发不出声,舒泽忍气吞声,向祁越c贺宁板起脸:“这次一百文不成,一百一十文,否则我不比试。” 祁越c贺宁又不聋,竹帘内的争吵听在耳中,祁越好笑:“她们说你,你说她去啊,别往我这里撒气。” 贺宁卷袖子,不过装模作样,论功夫这三个少年里,只有祁越习练过。 贺宁黑着脸:“哎哎,你说涨价就涨价,你凭什么?” 舒泽充耳不闻,抱着书包往后面白堂先生家里去寄放。 第二十八章,打你 加十文对于贺宁和祁越来说不多,朝着舒泽背影扮个鬼脸,贺宁和祁越一笑了之。 红豆树在偏僻的地方。 新集镇原先井字型又加后来斜方框的街道里,不可避免的出现斜角,不见得此路不通,不过能走的地方狭窄,商人卸货上货的并不方便,等到红豆树累累的茂密,除去赏玩和私会的人,主要的人流不从这里经过。 元秀c燕燕和绿竹三个姑娘,先打发元慧,说姐姐今天中午要到祁家说话,没有好吃的,而家里炖肉,慧姐你带着奶娘和丫头先回家吧。 元慧居然很好说话的答应,让三个姑娘浑身轻快。 接下来,在元慧离开学堂,她们三人又告诉之前让等在门外的祁越:“今天去绿竹家里吃午饭。” 这是很寻常的交往,祁越没有疑心,带着两个兄弟护送她们到宋家后离开,三人进去拜宋绿竹的母亲:“婶娘好,秀姐让我们去吃饭,下午一起读书说话,回来晚些,秀姐特地前来说呢。” 绿竹的母亲笑说客气,既然要去秀姐家,大热天的直接去吧,何必还来说说,这就去吧。 三个姑娘告诉她,祁家的越哥就在外面接,不用派跟的人,绿竹的母亲也说可以。 就这样,把跟随的奶娘丫头一起打发,三个气呼呼,而又从小就乱逛集市的姑娘,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去红豆树下。 走着走着,元秀不习惯,回头看几回:“慧姐真的没发现?” “你还指望她跟来?她跟来咱们还怎么骂人,到底出气事小,教坏慧姐事大。”绿竹道。 元秀就笑:“没有慧姐跟着,我这就想她。” 燕燕也笑:“我刚才也在想,慧姐跑的快,她跟来在咱们骂不赢时,可以告诉尤世叔,让他过来拿人。” 祁家也有元老太爷的学生,尤认说新集是他的幸福日子,这里的读书人家算他的学哥学弟,燕燕和绿竹也喊“世叔”。 “啊!”绿竹惊问:“真的没有告诉祁越?让他带着兄弟们接应?”她惴惴不安,也往后面张望:“不读书,我也依然是个笨蛋,我应该告诉小叔一声,让他过会子来接咱们。” 燕燕暴躁:“刚才说咱们自己维护名声的,有你吗?” “可,就咱们三人,连个丫头也没有。”绿竹觑觑燕燕的神色,随即笑道:“其实我不怕,我跑得快,真的那浪荡子不成人,我拉着你们管保跑到他追不上。” 元秀抿唇笑:“还未出师,先弱士气,绿竹收回你的话吧,谁是要跑的?我就不跑,我要跟他算账,骂到他节节败退。” “就是。”燕燕还是埋怨。 刚要夸元秀胆量高,元秀又转身扭头,喃喃道:“慧姐真的没来吗?”慧姐骂人是快的,而元秀此时带着两个姐妹,也觉得孤单。找人理论这事情,说永远比做容易。 燕燕气得一乐,干脆什么也不说,拉着元秀和绿竹继续往前走。 今天比前两天热,但三个姑娘端正戴着面纱,并且收拢脚步,刻意注重,裙摆不乱身姿稳稳。 红豆树下的栾景躲在一旁,先收到的是回话,他心花怒放的整理衣衫,手里拿把淡黄象牙的折扇,这是他带出来最好的一把,打算以此展现风流招摇豪富吸引姑娘。 “一来就是三个,这新集镇上姑娘的名声还用我抹黑吗?都不是好东西,表哥啊表哥,姑丈啊姑丈,我这就为你们洗清名声。” 栾景在京里就是风流汉,摇摇摆摆的走出来。 还有两个没想到的,十罗c百斗一开始跟着栾景的家人,发现他偷摸的往元秀书包里放东西,转而一想,还是保护姑娘为重,免得再出现上回他们跟着“拐子”,结果功劳被抢。 看着三个姑娘向着栾景走去,十罗c百斗跌破眼镜模样:“这这,” “不不,不能吧?” “马家在京里喊冤,说新集姑娘们天性风流,借着读书会男人,这样的话,看来竟然是真的?” 这里偏僻,并不是有很大的红豆树,而是还有其它的草丛矮木,十罗c百斗扮成小乞丐,遮遮掩掩,并没有被姑娘们发现,迎面而来的栾景也没有留意。 南阳侯世子巴不得今天看的人越多越好,乞丐的好处是到处都能宣扬,他就算看到草堆里有两个看似纳凉的小乞丐,也只会嫌弃为什么不是大乞丐,大乞丐容易心领神会,洒一把银子,能编出来的东西更多。 十罗c百斗张大嘴,只有几个蚊子往这里飞,对他们兴趣浓厚。 下一刻,变故横生。 栾景刻意营造私会,他带着坏笑独自和姑娘们 接近,一收牙扇,张开手臂,猛的往前一扑:“我的小乖乖们,三个我全收了!” 元秀打架不中用,娘呀一声往旁边就跳,绿竹也一换方向跑的贼快,别说她没吹牛,跑的是成,差点撞别人家后墙上。 祁家有习武风。 元秀家看门的松诚也会打架,祁家请的也有功夫不错的护院,拿两份钱,另一份就是教祁越等习武,为他们扎根基。 燕燕看得太多,脑海里灵活,手脚也跟着灵活,见到对方就一个人,个头不高也不矮,燕燕不慌不忙的,左手扯住右手长袖子,不是露出手,是担心手没拍脸上,就被长袖子碍事。 “啪!” 这一记巴掌挟恨,年青的少女吃奶的力气,栾景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到地上,手脚朝天,是个仰八叉。 栾景脸上火辣辣的痛。 燕燕有袖子挡手,放心的亮出长指甲,隔着一层布呢,出不了五指血痕,最多刮破面皮就这样。 十罗c百斗几乎拍手叫好:“原来是这样,打得好!干坏事的就是他。” 第十七章,被小孩拐骗(首推加更) 元慧仰头看他,男子憨厚老实回望,元慧点动小脑袋,神气的道:“带路吧。” 男子嘴角抽动几下,试图握她小手,元慧闪开:“有汗,不干净。”男子走在前面,不时的回头看她,见到元慧紧跟着,又回头带路。 附近的店铺里,十罗和百斗跳出来,今天各一身干净的蓝布褂,扮的是邻居家小孩,带着小脸上气愤,小小子们跟在后面,平时就话多,碰头碰肩膀的又嘀咕。 “等下我出面,你截他后路。”十罗道。 “那怎么成?我也要露脸面。”百斗不答应。 农历四月的天气已经炎热,物产也更丰富,这意味着集市上的热闹随之增加,男子想要握住元慧的手,并不仅仅是怕她不再跟来,而是怕两个人穿行人堆会走散。 元秀和元家的家人们被冲撞开,在这样的情况下,其实不难。 十罗和百斗一面商议一面跟踪,隔着至少十几个后背,男子和元慧都听不到他们的话。 男子还是一面走,一面回头盯着元慧,元慧见到他回头,就大大咧咧挥小手:“带路,带路,不必看我。” 男子肚子里骂着死小鬼,老爷我是南阳侯府的家人,今天能给你带路折扣干净你的福分,等送你到世子手里,非打你一顿出气不可。 他这话计不算容易,暗骂着c盯着元慧,还要认路。镇外卖独家杏露的小摊,当然不能带元慧过去,否则一大堆的人里,还怎么拐走这个小鬼? 接下来就没法假装通风报信,哄骗她的姐姐。 好在这是集市,对于他还算有便利,他可以带着元慧左一拐右一弯的,离世子栾景越来越近。 他骂完了,认路。认清楚路,肯定没有走错,主要人太多,不留神就要拐错店旁小巷。认清楚路又关注元慧。天本就热,把他热的更像蒸锅里呆着。 “呼呼。” 他抹着汗。 “哎哟!” 元慧大叫。 男子心头发虚,慌张回身,浑身上下的汗“唰”地一下子,又出一身,他再次暗骂几句,挂上满脸笑眯眯:“你走累了?我来抱你。” 再看元慧,满脸堆笑,如果年纪再大上几岁,标准的阿谀之徒,她的视线向着道边的店铺,门前挂着丝绒彩线,彩线的下面有个清秀的年轻妇人向着元慧招手。 男子绷紧身子,往左右看看,做好遇到盘问挡不住,拔腿就跑。但是还没有被拆穿时,先要完成世子的吩咐,否则比拐小孩的后果还要严重。 看好道路,他故作镇静:“怎么了?” 元慧小声道:“远远的坏亲戚,过年过节从不登门,但不跟她打招呼的话,马上就去我家告状,说我不懂事,让我娘打我。” 男子放下心,原来是不熟悉的亲戚。事先的,栾景和他都没有想到元家会在集镇上有亲戚,但考虑到元家姑娘会遇到熟人。栾景让他灵活应对,在把元慧送到栾景手中以前,男子自问坦荡,只是一个带路的人。 他又抹一把汗,不愿意多生枝节:“坏亲戚就别理吧,咱们走快点,到人堆里就躲开她。” 元慧扭扭身子:“不成,她已经看到我,这样吧,你跟我过去打声招呼,就说你是我家外地亲戚,我带你逛集市。” “好好,我同你过去,说一声咱们就走。”男子大喜。 元慧继续堆着笑,带着男子走到丝绒彩线的下面,响亮道:“表姨,你好,我带着亲戚逛街呢。” 男子含笑点头,清秀妇人听过,热情无比:“是亲戚?那咱们也是亲戚,来来,天热,到家里吃杯井水湃的酒再逛不迟。” 不容男子反驳,她苦苦的留着:“亲戚到门上,怎么能不招待?传出去被人笑话我” 男子被她说的口水上来,浑身的热汗愈加烦躁,又怕不喝就走不了,这妇人的嘴可真是碎,说到现在不带停,这不是耽误世子的事情。 就下个礼,笑道:“既然亲戚这样说,那我只好打扰。” 妇人带他往店铺后面的院内走:“别说打扰,亲戚之间别客气” 说着,他们走进后院,风声猛起,一根大棒打下来,男子一头栽到地上,一旁走出两个人,一个严肃脸面,大名郑留根,绰号郑害人,另一个穿着公差衣裳,是个衙役,手里提着大棒。 元慧哈哈笑起来,叉着小腰身:“骗我?我怎会被你骗?都说独家好吃的杏露在镇外,直接走就好,你绕弯为什么?骗我,哈哈哈” 慧姐仰天长笑,这个举动暴露她的小豁牙,在日光下闪动白光。 第二十九章,看来咱们都愿意报官 栾景的家人一拥而出,元秀怯退胆生,卷卷袖子叉住腰身,脑海里拿集镇上泼妇吵架时模样当样板,火冒三丈的回到燕燕身边;绿竹再次发挥她的速度,“呼”地一下子,一阵风似的也回来。 家人们扶世子的扶世子,吵架的吵架:“小娘皮不识相,寻着爷们来的,还敢打人?” 三个姑娘闻言,气的眼泪差点出来,但瞬间怒气大过流泪,收泪扬怒,三个姑娘尖声回骂。 “不要脸!” “真不要脸!” “十分的不要脸!” 像是骂不出新鲜花样。 “我来了!”元慧和郑留根跑来,立即投入战场,元慧骂道:“拿贼拿贼,送走打板子!” 郑留根站到姑娘们前面去,振振有词:“知道这里哪里吗?你们怎么敢在我们这大大有名的新集闹事情?” 栾景起身后,夏风吹过,面上的痛愈加厉害,他怒道:“放屁!你们知道爷我是谁吗?” 豪门世家,小侯爷身上带着威风,天生而成,门第积累而成,生出震慑。 郑留根从不以胆大见长,这个普通老实的男孩,因为关注一个叫元慧的学友而生出无端乐趣c无端烦恼c无端的吵闹。见到栾景抖威风,郑留根小脸儿发白,结结巴巴的没了话。 元慧正向姐姐抱怨:“不带上我,可怎么成?”元秀抱着她一直点头。 栾景说完,元慧没回头看,就有个小明白,郑害人不顶用,还得慧姐自己出马。 慧姐可是能把拐子反拐进衙门的人,每经一役,她活泼性子助长的胆量越来越大。 这里,还是慧姐的地盘呢,比吹牛皮,谁怕谁不高? 元慧挣脱姐姐到郑留根身边,大眼睛圆圆的瞪着,面颊气鼓鼓的涨起,尖声道:“管你是哪个屁!你知道我们新集会来谁吗?”她拍拍小胸口,骄傲自大的道:“会来大人物哟!比你大,专管你!” 元秀c燕燕和绿竹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线光,都是眼睛一亮,对呀,管护国公世子真来还是假来,先吓住眼前这个坏蛋再说。 她们重新叉腰,摆出怒容,从心头掏出一把一把的火气,从而更好的把视线染上杀气,聚集对面那坏蛋。 就看到坏蛋有明显的停滞,像是元慧的话真的吓住他? 这可能吗? 这几个字从姑娘们脑海里穿过,然后不知去向,此时不是推敲的时候,先压倒他再说。 元秀冷笑:“听说有位大人物,天子近臣呢,要来这里。”姑娘们读书,至少有个好处,措词能把握的准确,天子近臣,这一下子就比对面还没亮身份,但穷凶极恶的人要强。 燕燕横眉:“听说还是位很大很大的大将军?专拿坏人!” 绿竹怒目:“像是位皇亲呢,见到坏人先斩后奏。” 郑留根喘息结束,慢条斯理的添油加醋:“此处不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快快退去,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别说栾景怂心更多出来,草丛里的十罗c百斗也纳闷:“天子近臣要来这里,还是大将军又是皇亲,这说的不是自家的世子爷吗?怪事,爷的行踪这新集镇全知道了不成?否则这姑娘小孩的怎么能知道。” 栾景听着也是句句对上,云展是他收到书信后的心病,否则元慧的胡扯不会让他害怕,他冷静下来,早就想好的章法也出来,取出帕子拿在手上。 笑的冷淡而平静:“好啊,那咱们一起去见这位大人物,请他看看这是什么?” 淡青色的绸缎帕子上,用粉色的线绣出一对双飞燕,又有几段淡黄柳枝在旁边,乍一看上去,带着春情。 栾景拿到帕子的时候,就觉得胜券在握,像握住表哥马得昌案子转机的一线天。 谁家正经的姑娘没出阁时,会用成双对的双飞燕? 有人可能会说,你到民间或穷而无法讲究的小官儿家里找找,兴许还有不少,还能找出并蒂莲c双鸳鸯这些。 但是新集的姑娘是读书的,你敢说你不明理吗?你敢说你读书其实就为了男女在一个学堂里? 栾景可以抓住这一点,去哪里见官他也不怕,有心生嫌隙,他要做文章,料想元秀招架不住,一定被他拿下。 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姑娘一起来。 一个一个上的话,早就被他搂住一个。 望着帕子,元秀c燕燕和绿竹涨红面庞,不是羞,是气成这模样,果然,这帕子就是这坏蛋想法拿走。 元秀愤怒的嘶哑嗓子:“你是贼,这是从我家院子偷走。” 栾景得意洋洋:“昨儿亲嘴时你强塞给我做念想,今天翻脸你就不认,怎么,嫌小爷的门第小了,你新集要来大人物,天子近臣又是皇亲,还是位大将军,你琵琶别抱的却也敏捷。” 小姑娘不是不要脸的对手,元秀向着燕燕泪双流,她就算再无耻,也不会拿姐妹的帕子送人,燕燕安慰她:“我不信。”两个人都忘记应该反驳栾景的话,昨天谁见过你? 绿竹指着栾景大骂:“昨天?谁见过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报出你的名姓来,我们要告你!” 栾景到此时占据上风,他哈哈一笑:“昨天?元姑娘在集市上乱逛,她遇到我的时候,倒没有你。不过今天你来了,爷好说话,全笑纳了。” 元秀怒的呜咽。 昨天她确实在集市上乱逛来着,昨天她在找元慧。 燕燕迸出话:“报官,这事情不弄清楚,咱们没完!” 栾景长笑数声:“哈,哈哈!哈哈,哈!报官就报官。”他扯开嗓门就是一嗓子:“都来人看看啊,这附近有没有人,爷被你们新集的风流姑娘纠缠,她们还要报官呢!” 他又抬抬手臂,让那对剪剪飞燕在日光里愈发招展。 这事情这就藏也藏不住,盖也盖不了,周围听到动静的人过来,认得三位姑娘,虽然一古脑儿的偏向着元秀她们,可疑惑的眼光不时投来,元秀窘迫极了,深恨自己做事不周到,让姐妹们跟着自己一起受这莫须有的责难。 这目光像极声声审问,特别是对面坏蛋笃定神情,更增加阵阵的难堪。 第三十章,甜,世叔你吃 所以等待尤认来的时候,元秀把元慧抱了又抱,香了又香,拿最好听的话夸她:“慧姐,你怎么知道我哄了你?” 看吧,姐妹平时不离左右,而慧姐也没有来错。 她提醒元秀上有青天在,王法当无情。见官!见官!非见官不可!否则还怎么有颜面再见燕燕,也难洗清这无边的黑。 “当然知道,姐姐吃饭总带上我,没带上我的,就有大事发生。”在元慧看来这是大事情,而事实上姑娘们的名声,也是大事情。 元慧小脸光辉,笼罩着慧姐神算的荣耀。 郑留根揭穿毫不留情:“才不是,慧姐说撇下她的,都是好吃的,她喊我装请客,带上我娘,去你家长辈面前接她出来。” 元慧小脸儿黑黑的望着他,郑留根下面还想再说几句,知趣的闭嘴。元秀想当然的不介意,她的面上也光辉出来,在元秀看来,这是慧姐与自己姐妹情深,否则别人家的小姑娘,她怎么不追来? 又狠狠香一记元慧,元慧格格大笑,姐妹两个满身热汗,元秀又问:“聪明的慧姐,你是怎么知道镇上要来大人物?” 此时回想,对方清一色的男人,却没有接着动粗,从他们的脸色来看,确实受制于元慧说话。 元慧眨动眼睛:“大姐你忘记了,这是燕燕姐姐和绿竹姐姐放学回家路上说的,当时我在。” 元秀感激不尽,把元慧又搂紧:“是啊是啊,我去哪里,总是带着慧姐。” “所以我赶着来了。”元慧格格笑道。 郑留根小声道:“其实赶着来吃,但是没吃到。”等到元慧看他,他一本正经的,好生的严肃,他何曾说过什么。 尤认收到消息,摔了手中的东西,他以前在县城坐冷板凳时,也经常往新集看老师,元秀也好,乃至于燕燕和绿竹,都算他看着长大,性情都可靠,不可能和陌生男人私下幽会。 他第一时间就想封锁消息,迅速调集手下十二个衙役,让他们去把陌生男人带回公事房,有话在这里慢慢的说不迟。一半衙役押着他回来,余下一半留在原地清除谣言。 栾景不但不买他账,反而在原地更加张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衙役们见到无法收场,请尤认赶快到现场:“老爷,您去晚了,不知道那个外地混账还要说出什么,咱们镇上的人不会相信,可这来来往往的还有外地商人。” 尤认面如锅底的赶去,在红豆树下铺开公案,怎么看栾景怎么不痛快,招手让元秀等人到面前,温声安慰:“有世叔在这里,看哪个混蛋敢诬蔑你们!刚才说的话,他怎么说,世叔怎么让他吞回去!” 元家公认尤认大人眼里有老师,不是虚话;新集镇住户和往来商人公认尤认是个实干官员,这也不假。 带着怒恼,尤认把惊堂木重重拍下,看左右两边,水火棍齐全,手指栾景等人:“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我新集诬蔑好人,来人,就地按倒,每人先给他二十大板,让他知道知道这青天白日的说话要当心!” “威武”十二个衙役喊起来,声在红豆藤枝和草丛里穿梭,引出回声不大,但在新集这小地方上,重重若山叠叠似岭,威压十足。 还没有喊完呢,就见陌生男人后面走出一个人,身形一晃就到公案前面,一抬手,给了尤认一个大巴掌,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们爷!” 全场惊骇鸦雀无声,尤认捂住火辣辣的脸脑袋发蒙,也暂时哑声,把另一个人不服气勾出来。 元慧和郑留根都没有吃午饭,问问姑娘们也没有吃,郑留根买回卤菜c烧饼,还有如果少了就要面对元慧翻脸这等严重后果的新鲜果瓜。 见到尤认出现在远处时,元慧最先放下心,勾动小脑袋吃得痛快淋漓,接下来她以为尤世叔处置得当,没有慧姐什么事情,慧姐专心的勒索郑害人的吃食就成。 西瓜香甜的吃着,巴掌声忽来,元慧吓得吐出来。 一片寂静里,她看看地上艳红的西瓜,惋惜还没吸汁就敬土地爷,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浮上心头,捧着手里半片西瓜蹿出来,元秀和郑留根都没有想到,元慧已到公案那头。 “世叔,咱们新集要来大人物对不对?是皇亲对不对?是天子近臣对不对,是能管一切不平事的官儿对不对?” 尤认懵着呢,听第一句有理有据就点头,接着也点头,元慧又蹦出一句,骄傲的回身瞪视栾景,大声道:“他认识我姐姐,欺负我姐姐的你别走,你没有好下场。” 尤认呛住,一面忍一面强迫自己出声,悄声道:“慧姐,后面这句不能说,呃,咳咳,呃,这里都是人,许多的外人。” 元慧也同他悄悄话:“以前来的大人物都认识我祖父对不对?反正慧姐看到时常的有人来拜祖父,都是官呢。所以,也就认识我姐姐,因为大姐要送茶上去。”说完,殷勤的送上半片西瓜。 小脸儿上一半诚恳一半肉痛:“甜,世叔你吃。” 尤认看看半片西瓜上咬痕,再看看元慧肉痛神情,忽然面颊上痛处不再,一片清凉,摸摸元慧小脑袋:“世叔不吃,慧姐自己吃,呃,有些话还是由世叔来说,这里有外人,咱们贴已的话不能告诉别人。” 元慧高兴了,为世叔没吃她的西瓜,也为世叔同意她的看法,得胜将军般扭动胖身子走向元秀,边走边斜眼栾景,那意思还是,你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话呢,不再同这没好下场的人说了,他又不是自己人。 尤认还真的被小姑娘话提醒,不管今天面对的是哪路骄横客,客栈里带着一纸“便宜行事”公文的无名大人,不出意外的话,能克得住所有妖魔鬼怪。 对! 我先审着,这就让人去请大人前来。 想到这里,尤认的眼光随意的晃动,顿时锁定人堆里的云展,不由激动之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第三十一章,疯了的尤大人,底气太旺。 十罗c百斗脚步不慢,云展比尤认来得早,他的耳边,十罗刚介绍完:“爷,水红衣的就是元家大姑娘,她叫元秀。一早栾世子的家人就是朝她书包里放东西,小的是元家小姑娘叫元慧,就是她说家里认识大人物,元家大姑娘和另外两位,一个是祁家燕燕姑娘,一个是宋家绿竹姑娘,说这大人物是天子近臣,又是皇亲,又是大将军。” 小小子也弄蒙住,说着就看云展,竟然是打算揣摩神情从而得到主人是不是认识三位大姑娘的答案。 云展公事犀利,听到即想到,新集镇传说镇国大将军会来,姑娘们被逼无奈,拿自己震吓栾景。 他是能吏,为什么还没听审问,看到证据,就认定姑娘们受到逼迫。 除去他猜出栾景来新集不怀好意以外,云展手中已有拐子就是南阳侯府家人的证据,再就是三位大姑娘都鼻头红肿c泪眼盈盈,还有掩不住的气愤莫明。 人中有龙凤,最能耐的搭眼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次一等的,聊几句,也能看出人心走向,云展不敢自称是这样的龙凤,但元秀c燕燕和绿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没有掩饰的心地,别说云展一眼能看出她们的恼怒,就是周围的外地商人已有三两个的谈论出来。 “姑娘们看着是好的。” “倒是那年青的爷,手里晃当着姑娘帕子,也不怕有损阴德。” “就是嘛,有事和老爷说话,总抹黑人家姑娘也不好,” “把他狂的,哪里还认得和老爷说话,这不是刚打了老爷?” 云展暗暗点头,一点怒气也自心头升起,南阳侯府虽没占治家森严的名声,但表面上一团肃穆尚能做到,栾景在京里有花天酒地的名声,但基本上还没出过大的纰漏。 想来是在外省,自恃门第过人,还想为亲戚翻案的心为主导,不管不顾的不遵王法。 十罗和百斗转述栾景的原话,“你新集的姑娘就是风流的”,云展更能确定他的判断没错,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原因就是想为马家翻案。 事情到亮明在人前的地步,就得当众弄个明白,否则众口悠悠,因南阳侯府是爵位,谈论的将是朝廷的是非;而姑娘们无辜卷入,她们以后将何去何从? 收到尤认需要主心骨的激动,云展略一点头,示意尤认审个明白,也有我在这里,你放开了审的含意。 尤认红了眼眶,拿着惊堂木的手开始颤抖,有大人在呢,他在看着,这案子审好了,不用说对自己有利,银子要么可以少送,要么送的顺利,他的仕途啊,不敢说都在这个案子里,这当众审案是个契机。 “啪!” 惊堂木再次叩向桌面,震耳欲聋不说,击打得公案差点没歪。 尤认的咆哮声,又比惊堂木声还响,他虎吼道:“老爷我管你是个什么爷!到爷这地头上,不犯法敬着你,犯法就给爷蜷着!来人,老爷身披官袍,头戴官袍,老爷我是朝廷命官,他敢打老爷,这和打朝廷有何区别?” 双手取下官帽高举,再放到公案上,光着脑袋的尤认跳出公案,夺过一个衙役手中水火棍,向着打他的人挥去:“啊啊啊,老爷今天拼着不要官职,也要管这件案子!” 四下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尤大人的啊啊声响彻云天。这位虽气虽恼,但也演过了头。 把云展都吓了一跳,十罗c百斗一概惊呆,栾景也在突兀里呆若木鸡,只有他的家人,打尤认的那个,他要是跟着发呆,就只有挨打的份,他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衙役们醒神,十二个衙役抡着十一根水火棍,追在尤认的后面。 “哗啦。” 逃跑的家人面前,围成的人圈让开道路,不是给家人,是给他后面状若疯狂的尤大人。 打人的这个家人会功夫,是栾景出门必须跟随的一个,但是本地老爷真的发官威,他也害怕。 仗着南阳侯府的势力,他给尤认一巴掌,如果尤认就此怂,家人也就接着作威作福,毕竟,他也清楚尤认是朝廷命官,这一巴掌其实后果严重。 现在尤认疯了般的追究起来,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样栾景就可以声明谁打谁负责任,自己又没有指使,对栾景反而有利。 新集没有外墙,家人有把握很快就离开集镇。 他想的很好,就是现实不对,让开的道路除去给尤认,还因为人圈后面有人催促,道路让开,祁越带着祁家兄弟们赶来,一眼认出尤认,不用再想,能让尤世叔亲自抡大棍狂追的,不会是好人。 劈面一拳,祁越打倒逃跑的家人,和兄弟们拎腿的拎腿,拧臂的拧臂,把 打人的家人按倒在公案下面,这才一惊问道:“世叔,您的脸怎么了?” 尤认摸摸脸:“没事,审案还侄女儿清白要紧。”把水火棍还给衙役,沉着脸回到公案后面。 祁越翘大拇指:“世叔威武!” 尤认没功夫和他对话,捡起惊堂木在手,怒视栾景等人:“你们还要我再次亲自拿下,方知道见官要跪!” 场面热闹,能更好的败坏新集姑娘们名声,是栾景预想,可现在他觉得到处不对,像是事情走向看似在他的掌握,其实已脱离他的掌握之中。 他走出来,硬着头皮,但傲气不减,一昂下巴:“爷我是南阳侯世子,见官不跪!” 尤认完全进入状态,牙咬得格格作响,与演戏无关,一出口又是咆哮:“南阳侯世子又怎么样!就能诬蔑旁人清白吗!你今天说的好便罢,说的不好老爷我一样的就地打你!” 栾景后背发寒,但是冷笑:“我有证据!”环视周围一圈,也咬牙切齿:“你们这镇改名叫风流镇吧!这里的姑娘主动勾引我,这就是她送我的定情之物!你们自己看!” 眼睛定住元秀,把帕子举高,一双飞燕映入大家眼帘。 元秀怒愤交加,,知道应该厉声骂他,可是一张嘴就出来呜咽,直接把话全堵上,她手忙脚乱,应付着眼泪,又想叉腰。脑海里光影闪过,是新集有名的骂街泼妇。若是自己有囊气,就依样画葫芦和这什么世子拼了! 有人可能要说,为什么偏偏要想泼妇,那是因为对面的坏蛋是个无赖,同他说理显然不行,而元秀从没有同人大吵大闹过的撕着脸面,她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新集有名的泼妇模样,她觉得这样能壮自己的胆色。 第十八章,飞走的功劳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元慧实在太得意,想她慧姐好吃第一c聪明也第一,对不对,对不对 “知道他是骗子,那你还跟他走?” 一张不太客气的脸到面前,郑留根的神情更加冷冽,和他的话一起像散发中的冰山把元慧的笑打下来。 元慧不服气的抬抬手,往肋骨的地方叉住,黑亮大眼睛恶狠狠:“我又不怕他,我这不是反而把他骗到这里来?” “那是我帮你!”郑留根气恼的道:“刚才在前面那道街,我就看到不对,我姥爷天天说,集市上有拐子的!我拼命向你使眼色,你拼命摆手不让我过去!” 元慧昂昂下巴:“他说带我吃杏露呢。” “吃,你就记得吃。要不是我把表舅找来,你还装看不到我!”郑留根莫明的委屈。 元慧看在眼里,小心眼子里不知哪道情绪共鸣,让她低低声气,认为应该哄一哄郑留根,好歹,他是向着的。 “你找来衙役舅舅做的不错,这是仅次我的聪明,所以你看,我不是过来了。其实我本就打算过来,我得先给他机会啊,但既然他不是带我吃杏露,我当然要来你家吃东西,对了,表姨刚才说有井水湃的酒,那么仅次与我聪明的你,有没有湃个西瓜?” 元慧觉得自己尽最大的努力,表示慧姐的感激,她都愿意吃郑害人的东西,这难道不是最大的努力? 郑害人前几天送二十文归降钱的事情,因为钱花完,元慧早就抛到脑后。 小手按住小肚皮的她,垂涎三尺的望着郑害人。 郑害人不愧是她的对头,充分领会到她的感激,如果没有充分领会感激,怎么会道:“跟我来,我早给你切好大西瓜,如果你再不肯离开这骗子,我打算拿西瓜砸你。” 元慧乌黑小脸:“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亏你天天上学,怎么敢忘记先生的教诲,浪费吃的?” 郑留根气呼呼:“你才是亏的天天上学,不好学习的那个,别看你今天会说教诲这样的话,明天背不出书,我还是以前那样瞧不起你。” 元慧怒道:“西瓜我吃,你不许吃。” 郑留根无所谓:“我吃过了,桌上全是你的。” 元慧没了脾气,凡是不跟她抢吃的,都是好人c好小孩,而瞧不起她学习的,只要后果不与吃喝挨得着,统统不重要。 她啃上西瓜心情大好,后门打开,郑留根娘丁氏的表弟,新集镇衙役小卜押着拐骗的男子往外走,这是准备去公事房,几步开外的人堆里,刚刚赶到这里的十罗大吃一惊。 “天呐!这就让拿住?” 十罗来不及寻思男子怎么暴露,更瞬间抛开他见到元慧和男子走入后院,叮嘱百斗看前面铺门,他迅速往后门的机智和迅速,气呼呼上来:“谁抢走我的功劳?” 他是机智的,所以不怪卜衙役,衙役出现在这里,只能是有人提前看穿南阳侯府家人的拐骗行为,冤有头债有主,十罗只和抢功劳的人发怨恨。 不死心的小小子甚至忘记知会百斗这事情已结束,噘着嘴跟在卜衙役后面,直到他们进入公事房,接下来审问收监的,注定没有小小子什么事情,十罗噙着一包眼泪想起百斗,泪汪汪的回到郑家铺面。 “啥!” 百斗跳起来,怒的不能自己。 “慧姐!” 郑留根打发人知会到的元秀赶到,抱住元慧泪如雨下,元慧吃的满脸西瓜汁全抹到元秀衣上。 向郑家道谢过,元秀姐妹手挽手儿着回家去,经过这个小插曲,还有郑留根强迫元慧答应,独家杏露可以不吃;街道的另一边,十罗百斗怒气满腔也回去。 气死小爷了,功劳飞了。 第三十二章,显摆权势 世子? 大官? 那又怎么样呢!这镇上还有更大的人物要来呢!元慧没有说错,三或两年地里,省里或县里经过有名的人物,说不好的中间就有几个来看祖父元添进,也许这将要来的大人物,他确实认得祖父,他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既然早也公道,晚也公道,秀姐今天就要公道! 耳边,祁家的兄弟们先她一步的怒了,破口大骂:“咱们跟他拼了,什么侯世子,哪有这样污人清白的侯世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姑娘们不清白,这影响的是阖家,这勾起的是阖家怨。 祁越还有镇定,他拦住大家,一双眼睛渐渐的红着:“你是侯世子?你怎么证明?” 栾景更把脑袋一昂,高声道:“我父名讳上栾下原,现居户部郎中官职,实权实缺,世爵罔替南阳侯,家住京城弯把子巷,我是他的独养子,七岁便封世子,你们这小小的新集镇,敢把我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实在威风,就是说完,栾景后悔上来,他是生下来没有悬念的世子不假,门第观念和教养地位也都有不假,但是让他在权贵群里寒暄还成,管保不失家门;和外省小官c平民们斗嘴,他实实的没有经过。 他不应该过度逞骄傲,而理当抓住手中的证据,再宣扬一遍“你新集的风流姑娘们,随便就赠人双飞燕”,尤认的疯狂和少年们的红眼睛让栾景生畏,他觉得“香过嘴儿”这话不能再说。 在本朝c前朝的历史上,奉旨钦差微服在外,激起民愤后再举圣旨也无用,被当场打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事后有追究成功的案例,还有民怨过重无法追究不了了之的案例。 云展给了尤认底气,尤认给了祁家兄弟们底气,栾景就只能生怂心。 虽然他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一位小侯爷和平民的差距让祁家兄弟们渐有安静。 他们互相地看着,骚乱这就下来,隐隐的担忧开始四下里传染,如果这真是侯世子,是祁家惹不起的人物。 只有祁越直接红眼睛,吼了出来:“京城里的侯世子不在家里纳凉,专程跑到我们这小镇上欺负我堂妹的清白,你为什么到这里,这帕子是怎么到你手上,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今天撕碎了你!” “对,你为什么来,一里一里的说明白!”祁家的兄弟们重振怒火,仿佛星星火再次化为冲天焰,燃烧在红豆树下。 栾景骑虎难下,此时进也得进,退不可能,他抱定拼了也罢,爷怕你们不成? 再说爷怕你们,也晚了。 进前一步,扬眉而手指元秀:“前天,她上学路上,我在茶馆喝茶,察觉有人总是看我,与她对上眼睛,当时我摆弄这把象牙扇,你们认得吗?这把扇子三千两一把,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就算有,也不舍得随便的拿出来用,当时我穿着另外一身绣花衣裳,比我身上这件还要好,爷我生得也俊,在京城也时常的招人喜欢,我不奇怪,我也没往心里去。” “哼!”祁越不哼一声,觉得忍不下去。 栾景说到这里,编好的话如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他自己都开始相信。 “昨天,我逛铺子呢,冷不防的她走到我面前,向我一笑,抛个媚眼,也是天热,打心底燥,我就心动,跟她走到这红豆树下面,做了什么这大庭广众的,我就不说了吧,呵呵,她给我这块帕子,我问她还来不来,她说今天再来见面,我等在这里,没有想到一来就是三个,见我就打,口口声声要我赔钱赔东西,这就是你们新集的姑娘!怎么这样!” “不是!” “不是!” 燕燕和绿竹大叫。 祁越凌厉回头:“闭嘴!” 转向栾景:“你说这帕子是她的?”又看一看泪流满面的元秀,面纱在打人的时候就戴不住,流泪的时候索性摘下来,这自称世子的坏蛋不可能认错人。 栾景斩钉截铁:“对!” “你说这帕子是她的?” “对!” 祁越冲上去,忍无可忍的爆发,提拳就揍:“我打死你个大混蛋,这帕子是我堂妹的,秀姐是我的世妹,帕子和人先对不上,而她们都是好姑娘!” 栾景的家人架住祁越,祁家的兄弟们跟着爆发,栾景吓的帕子掉在地上,也拔腿就跑。 围观的人呢,并不向着他,这回不让道路,栾景没办法,围着人圈内一圈圈的跑,大叫道:“我没看错,这帕子真是她的,好好的姑娘,帕子上绣成双成对,你真的要罩到自家堂妹头上?你傻了的!” 刚好跑到姑娘们面前,燕燕大口啐道:“那不是 成双成对,那是我的名字!” 十罗c百斗看的赏心悦目,笑嘻嘻道:“是啊,我们都打听到,姑娘名叫燕燕,帕子上当然要绣两个燕子,谁说成双对来着?就不能是大燕子带小燕子,又或者姐妹燕子,姑侄燕子,老祖母和孙子这一对燕子?” 栾景也学过功夫,称得上花拳绣腿,祁越又挟带满腔怨愤,拳头虎虎生风。 尤认“发疯”让天时不在,在新集的地方上,栾景更没有地利,他指责本地风气不正,“人和”更没可能,栾景很快挨了几拳,挣脱开来,呼哧呼哧的继续飞奔。 “我是世子,我一定不放过你” 世子这种不是官员,侯世子他没有官印,没办法随手掏出亮身份的东西,纨绔面对眼前亏,栾景还剩下放狠话这一项能耐。 尤认此时不疯了,他不可能坐视祁越痛揍侯世子,哪怕他是假的呢?新闻传开的话,别人要说新集镇上无王法,把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揣着不怕惹事的心,和带着世侄们全惹事,这不同。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尤认之所以还没发话,是他在注视云展眼风。 云展微微笑,看得很开心。 这位世子无声的鄙夷,实权实缺?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又被自己听到,算他栾家倒霉。 什么叫实权实缺? 并且由栾景得意的说出来呢。 第三十三章,自辩 就拿栾景说他爹在户部为例,假如本朝郎中定额是两个,只有一个管差使的,这叫实权。这实权的官员丁忧或告老,还有另外一个郎中,他还是手里不接差使,而是新晋官员接权接官,这叫补实缺,得到的是实权。 有人可能要说,定额是两个官员,同样的职位,同样的官阶,为什么一个有实权,另一个没有? 这可说不好,有编制而不管事的人哪朝都有,而两个郎中也许都管差使,一个管屯田,一个管税收,他们分别是屯田的实权实缺,税收的实权实缺。 运道实在背,官缘半点没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实权实缺,他当个闲散官员,喝茶誊写公文等等混日子的事情过上一天。 栾景这是显摆南阳侯府并非架空的爵位,而是握着实权。握有实权能干嘛吗?能吓人,能收拾人。 这句话吓尤认绰绰有余,放到云展面前足够笑掉大牙。 不是云展自恃官高更实权实缺,而是站立公堂之上,报家门理所应当,报权势可谓扰乱公堂,实权实缺与你污人清白能挨上? 往小里说,这是仗势欺人,属于恐吓! 往大里说,这是往朝廷命官脸上抹黑,你爹实权实缺,你就能污人清白? 云展云淡风轻的笑,不是本官要寻你事体,是你一件证据一件证据的送过来。 尤认感悟到大人的轻松,他就不管,打吧打吧,大人笑的没事人儿一般,说不定这个人不是什么南阳侯世子,大人笑的仿佛说,京里世子能攀扯吗? 要么即使是位世子,大人也压得住他。 爆发带动血性,拳头带动人心,周围的人振臂帮腔,齐声喊着:“打死他们,敢来新集闹事,就打死他们!” 直到有人挤进来,高声喊着:“住手,越哥,别打了,你不听话吗?”被世子身份吓住的兄弟们,有一个回家找到长辈,祁家门里如今管事的,祁大老爷祁东,是祁越的父亲,燕燕的大伯父。 魁梧高大的祁东,有一把精心修饰的黑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具有派头。这也是一位没中的文人,和同样没中的燕燕父亲留下照顾家业,他也曾师承元添进,中途因性情骄傲心气过高而另择老师,后来没中后悔不迭,与元家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 可能他不换老师也不会中,但是没中呢,徒然生出无数烦恼,原因纷沓而至,又因为留在家中就和元家是邻居,往来是必然的事情,后悔就滋生更多,从而多出向元添进的敬重。 元秀c燕燕和绿竹情同姐妹,长辈们关系亲近是重要原因。 祁东叫嚷着走进来,打红眼的祁越气喘吁吁起身,在这小哥身下的不是狼狈的栾景,南阳侯府的家人拼死护世子,被祁越兄弟们打伤两个,哎哟声里让出栾景惧怕面容,鼻尖上有血,他是被压伤。 他也呼呼喘气起身,抱定救命稻草般的嘟囔:“我是世子,我真的是南阳侯世子,你们打不得我” 不容祁东大吃一惊出来,元秀一步一凝重的走出来,她后背挺直,面带坚毅,仿佛走向生死关头。 “东伯。” 她僵直的行礼。 祁东结合自己来时听到的,和此时看到的情景,倘若没出大事,祁越等兄弟不会公开动手,尤认也不会把公案摆在红豆树下,忙道:“秀姐受惊,东伯到了,你不要害怕。” 元秀眼眶一酸,准备好的坚强险些随眼泪夺眶而去,但这事情太大了,放在迂腐家里,离浸猪笼不远,又连累的燕燕为帕子受辱,而绿竹打抱不平而来,吃了那“世子”难听话。 她狠狠的噎回泪珠,硬着嗓音道:“那东伯,请你听我说。”又转身向尤认欠身:“世叔,我来说。” “你说,你慢慢说,你不要害怕。”祁东和尤认均道。 不平气直冲额头,激的元秀话如飞瀑势如落雪,她瞪圆眼睛,面颊上先生怒气再生通红,银牙咬碎的劲头,手指栾景大骂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你再来污蔑我,你还敢污蔑我的姐妹,这辈子我恨定你了!” “呀!”元慧从西瓜上抬头,同时把眼睛瞪大,她又看郑留根,又看燕燕和绿竹,大家在慧姐的视线里,一起瞪出心底无穷凶狠。 虽然,看着还是娇柔姑娘和老实小子,但是自己觉得发出恨意,不能再多。 “昨天集市人多,把慧姐和我分开,我先打发人告诉尤世叔,又在卖杏露的摊前寻找,见不到慧姐,我不由着急,慧姐脚步快,我赶到她怎会不到?我因此害怕,急急的寻找。当时是午时过一刻钟,我怎么记得明白?当时我经过的于家绸缎铺c田家茶馆c王记首饰,王记老板娘 喊我,午时过了一刻,可用过饭么,慌慌张张去哪里。我烦请她看到慧姐就留下,老板娘答应亲自送慧姐回家。我谢过她,又走过冯家布庄c陈家裁缝铺,我就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看到慧姐,就留下,我转头来接,他们都让我别急。我接着又在卖杏露周围的铺面附近找,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见到慧姐就照顾” 如数家珍的把这些铺面一一的说完,元秀号啕一声,放声大哭:“直到郑家的伙计来找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和郑家的伙计一起走到郑家接慧姐,然后我们回家。当着这么些人,你说我昨天私下里见你,你给我说出来,当时在哪个角落,经过的又有哪些铺面!” 这一番话说出来,围观的人连连点头,只要是新集原住户和老商铺,元家的姑娘怎么会不认识?都说这话在理。 栾景愣住,满脑袋飞金星,中间围绕出一句话,怎么还有这样的回答? 大中午的集市上犹如放牛行,你匆忙的寻找妹妹,竟然还记得经过的铺面? 而拜托周围铺面帮忙,也在情在理,自己竟然没想到这是铁一般的证据! 世子确实不是阴谋家,也没把调戏姑娘当成处心积虑的大事情,哪怕他姑丈表哥被拿,这是大事件,再来,护国公世子可能来到新集的消息,让栾景匆忙行事。 小瞧了他们! 栾景一个脑袋开始有三个大,并且继续向三十个大c三百个大迅速涨升。 第十九章,好吓人的书信 当集市上人流量大的时候,客栈里暂时的安静,在炎热如火里,一般人也感受不到这种安静,云展在书信公文里浏览着,成为难得享受的人。 这应该与他旁边十几个水盆没有关系,水盆里装着不时更换的凉井水,从云展的脚边直到房门,又出现在角落,悠悠的水波给房里带来微微的清凉。 云展完全沉浸在公文里,像一株沉默亘古的巨石,独自着,又肆意着。 不到二十岁就任职镇国大将军,和另外两位老将并肩,并因为独在京城而隐然超越之势,背后说他沾皇亲关系的人多如牛毛,但这多如牛毛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承认云展公事勤谨,颇有才干。 十罗c百斗回来的脚步声压抑着,但还是被云展捕捉到不同感觉,他下意识侧面庞,往院里望去,二小厮不在,侍候他的还是跟出来的家人,四个人换了班,两个家人和昨天前天同样,扬声说些明天再来聊生意的话,就此退出。 十罗c百斗进房来,小噘嘴恢复平常,泪眼也早抹干,云展还是牢牢握住他们一丝莫明的委屈,在他们回话以前,温声问道:“与人斗气?” “没,是被人欺负。”十罗犹豫一下,说出实话。 他的语气让云展微乐,想想他们跟踪栾景,很大可能和南阳侯世子对上,淡淡嗯上一声,等着二小厮回话。 十罗说起来,脾气跟着见长,嗓门不由自主的渐说渐高:“我紧跑慢跑到后门,还没站稳呢,那家后门开了,南阳侯府的家人灰头土脸相,被衙役押出来,气得我跟到这镇公事房,也没有看到谁抢我功劳,爷” 小小子不值钱的眼泪再次出来。 百斗也红了眼圈。 云展撇嘴:“就是这样被人欺负?” “是。”十罗c百斗拿袖子抹眼角。 低头又看公文,云展道:“那就不应该回来,南阳侯府的家人被拿走,这镇又不大,栾景很快就能知道,他要存心在这里做坏事,元家的大姑娘小姑娘还是挡不住他” 十罗和百斗惊呆,顿时忘记流泪。 “对呀!说不好现在又发生新的事情”转身就往外面跑,又尴尬的转回来。 十罗盯着百斗,百斗盯着十罗,双手提腰,各自后退一步,把脑袋顶出去,眼睛瞪起来,齐声冷笑里,吩咐对方:“你留下侍候,我去当差!” “你!听我的。” “你!听我的!” 没有三c五句话,房里热气腾腾加剧,小小子们的神气离动拳脚不远。 云展挥手:“去,一起滚!” 十罗c百斗眉开眼笑:“我们先去把大叔们叫来,爷,我们这回一定好好当差,当好差,再也不被人欺负。” 云展拿他们逗乐子:“被欺负了也要知道是谁。” “是。” 十罗c百斗兴高采烈出房,换衣裳,再次知会附近客栈住着的家人,然后一个奔元家前门个奔元家后门,打定主意好好看守。 这两小小子注定白看守,元慧差点被拐,今天注定不会出门,从长辈到元秀会安慰好哄的,给慧姐压惊。 而惹事的主要人物,南阳侯世子栾景,在约好的地方正在吃惊,或者说大受惊吓。 这是紧贴镇外侧的小客栈,选这里是哄来元慧后,栾景自以为的方便离开,又偏僻无人。 干等着,没等到家人带来元慧,栾景跺脚骂人,一封信送来,让他收脚收声的,拆信时就有笑容。 他编个理由瞒着家里人出京,怕家里人发现,又怕刑部里收监的姑丈和表哥案件随时有变,就把真实目的告诉交情深的一个狐朋狗友,让他知道自己将住在新集。 “约摸我住下后,三天一信,京里的新闻闲话,都告诉我。”栾景说着,送上一件古玩。 信到了,栾景满意,人无知己寸步难行,爷我这不是知己,简直肝胆相照,让他写信他就写来。 看到信上字时,仿佛一盆凉水醍醐灌顶,栾景整个人从魂灵开始冒寒气,炎热瞬间不敌,退兵三十里,再退三百里,再退栾景觉得冷。 收了古玩的人是真尽心:“歪脖柳胡同里班家,五房里老三和三房里弟妹好上,不捡好时候睡,被丫头撞破,如今班家老的病大的闹小的哭,很是热闹,可惜兄弟你不在,你看不成。后窝窝巷里新开一炸油条店,老板娘那叫一个水灵,我们兄弟调戏十几回也没过瘾,可惜你兄弟你不在,你不能一起乐。刚我要回来写信,迎头遇到你本家六叔,大太阳底下的,一副丧气脸,我不得不问,他说为你姑丈表哥事情,又往护国公府寻情面,说长公主见不 到,国公装聋作哑,他说你表哥是一时的性子发作,年轻的精血旺才能明白,想和云世子聊聊,他架子比国公还大了去,去几回连个人毛也没看到。我为他排解,云世子跟咱们一般儿大,从小就不是一路人呐,咱们斗鸡走狗,人家做什么呢?悄无声息的出京回京的,人家只办大事情。没准儿,又有公干出京。他官儿大,镇国大将军嘛,可不得到处镇着去,他都赶上一辟邪了。倘若在家,好歹也给几分薄面,不会不见。你六叔脸面上好过,跟我十几声的道谢,说改天摆一桌专门请我,我说不必,咱们谁跟谁呢,我和你侄子不一般的交情呐” 栾景捏紧书信,自觉上神魂不宁,有个想法霹雳般响在脑海,护国公世子说不好真的会来新集,脚长他身上,自己表哥又在新集惹事,云展真出京的话,脚步一拐也就跑来遛遛这确有可能。 让栾景放弃“营救”表哥马得昌?不成! 他“当机立断”,调戏元家女子的事情,这得加紧着办呐。 第三十四章,不合情理,却又符合情理的解决办法 栾景想着,元秀又是一轮骂声:“寻找慧姐我汗湿帕子,从祁家门前过时,我借了一块,回家去丫头秋草洗了晾在院中,夜来忘收,一早不翼而飞。现有丫头可以作证,你说这帕子我昨天送你,那丫头下午洗的那块,现在哪里?” 元慧欢快:“我作证,我可以作证,大姐,今儿一早,你寻帕子呢,我就赶紧的报给尤世叔。” 祁东也就看向尤认,尤认点头:“确有此事,分毫不差!”祁越忍无可忍的又叫起来:“这事没完,管你是什么世子不世子,得给我家一个说法。” 祁东往这里来,为的就是听到“京城世子”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又说,他也觉得一团乱麻,能称为世子的都是高门,尤认这官职挡不住,新集这镇也挡不住,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开,让开,我们来了!” 十几个人抡着棍棒,由一个少年带队挤进来,叉腰横眉的宋绿竹哭了:“小叔,我被这外地坏蛋当众侮辱,他向我们动手动脚的,我没法活了” 少年名叫宋瀚,是绿竹的小叔,比绿竹小一年又几个月,是宋家的老儿子,和绿竹一起长大,名义上绿竹喊他小叔,其实像他姐姐,再小几岁,叔侄同吃同睡同玩耍,感情胜过其它手足和晚辈。 宋绿竹读书堪称笨蛋,谈吐也没法规范,这新集是集市渐渐组成的镇,倘若没有元家率先撑起读书人门面,姑娘们应该全是村姑谈吐或商人家少掌柜的风范。 绿竹见到亲人说话直接,就是如此直白。 “我打死你!”宋瀚抡棍就上。 栾景再怂的话,看这架势,小命只怕玩完,他往后站站,受伤和没受伤的家人拼死拦下宋家,还有祁东在里面劝阻,栾景得已从容怒目尤认。 “大人!我再报一次门第,望你听得明白!家父现在户部任职,实权实缺!我乃南阳侯世子栾景!纵然我弄错风流账目,以我身份,也不是你这里能打能杀!” 他脖子一梗:“送我去县里受审!” “真的是侯世子?”祁东先于尤认道。 栾景冷冷一瞥他,此时绝地等逢生,他平添眼明和心亮,硬是看出来这中年人可以谈谈,至少,他不会像本镇小吏还敢发疯。 心平气和的谈,仗着门第,栾景不怕这里任何人。 栾景又向祁东报一遍,详细的解释自己家门,祁东的沉默让栾景找回世子爷的自信,他一面拿手揉伤处,一面淡淡道:“我实告诉你,你家可以跟着我去县里,县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今天这事倘若判我错,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赔你家便是。” 祁东的身形悄悄的缩水,在他相信栾景的话以后,整个人像小了一圈,开口时,话里的怒气也似飞走,祁东客气的回话:“既然是世子,请稍候,我商议商议再来回复。” 栾景高傲的看天:“去吧,给我回话。”然后一声“咝”,这姿势扯动身上压伤的地方,痛的面皮抽动。 祁东一步走出,定在原地,人圈里,不知何时又多出几个人,满面怒火的元连,扶着怒不可遏的元老太爷。 祁东干巴巴:“老师,”面上可疑的出现紫色。 元老太爷没有听到,他那一双老而蕴含世事的眼睛,犀利的扎向呲牙咧嘴的栾景,一句话说出,带着满腔的怨恨:“老夫元添进,几十年来从没有躲过,你是哪家的子弟?老夫我就在这里,你凡事冲着我元添进来,放过我的孙女儿!” 周围的人都听出来这是另一段古记,栾景也不由得琢磨琢磨,没好气的回道:“什么元添近元添远的,世子爷我不认识你。” 元老太爷原地愣住,敢情不是寻自己来的?他如释重负,第一时间向元秀招手:“好孩子,这是误会,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啊。” 元秀被他的话绕迷糊,坏蛋口口声声抱过自己还香过怎么会没有自己在内呢? 祁东的话,就让元秀愈发陷入糊涂之中。 祁东向晚辈们问了问,燕燕的帕子被元慧捡回来,带着泥土回到燕燕手上,祁越送给父亲看,一字不差的转述栾景说过的话,祁东面有怒容接过帕子,转过身子。 祁越招呼兄弟们:“抄家伙,等会父亲发话,管他世子不世子,败坏我家名声就是不行。” 宋瀚听在耳朵里,也让宋家的人做好准备。 祁东没看栾景,他走到元添进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呈上帕子:“老师,南阳侯世子不知从何处得到侄女儿的帕子,这天热人燥的,他把风流账目算在侄女儿们的头上,秀姐已辨明是非,名声再无挂碍,绿竹也不在其中,唯有燕燕的东西落到世子手里,老师来的 好,请您发话作主,女儿名声怎能耽误,南阳侯世子要给我祁家满意的交待才行。” 没有人想得到祁东会这样办理,祁东主持祁家,在镇外有田地,有镇上有铺子,他的为人精明邻里,生意汇通,但从不是吃亏强忍。 都以为他不会放过栾景,却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一段话,而随即一想呢,祁东精明邻里生意汇通,这段话恰是他能说出来。 在这一瞬间里,听到话的人几乎都听懂祁东的意思,先是齐齐的惊讶,再就面有了然。 只有郑留根和元慧没有听懂,郑留根道:“别吃了,西瓜虽甜不能狠吃,看热闹吧,祁家大爷要同京城世子算账了。”郑留根有些害怕。 元慧丢下西瓜,吃烧饼:“打起来再喊我看,我现在顾不得。” 就是十罗和百斗,也听懂祁东的意思,小脸儿上沉思着,想想这事可不可以如此结局。 元添进凝视祁东,缓缓的道:“你真的这样想?” “是。” “不问过燕燕的父母?” 有人要说,应该问问燕燕吧?这样的朝代,亲事一般不问过女儿家,父母作主,长辈作主。 祁东含笑:“二弟素来懂事,他会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 “不!” 三声惊天动地的反对出来,神情里不能置信的元秀c羞愤难当的燕燕和抓狂模样的绿竹。 在姑娘们看来,这不是把燕燕往火坑里推吗? 没有读书的姑娘家也能知道嫁人要选品行好的,何况是从小就读书的元秀三人,每当看到性格高尚c品德过人的人物事迹时,三个人会凑在一起品题,说几句能认识这样的人不虚此生,在少女情怀里,难免的会想到要嫁,也要嫁个不虚此生的丈夫。 第三十五章,平妻 元秀的内疚山海般重,虽然祖父说与她无关,祁东也说秀姐的名声恢复清白,可是源头出自于她,在她糊涂的时候也无限蹦哒,生怕元秀会忘记。 攥紧收到的调戏纸条,元秀送给祖父:“这一早出现在我的书包里,这个人不是好人,不能把燕燕害了。” 元添进和祁东匆匆一观,一起微笑,元老太爷道:“秀姐,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让二叔陪你和慧姐回去用午饭,你们都该饿了吧?” 元慧闻言大喜:“家里今天做肉丸子呢。” 郑留根张大了嘴:“你居然还能吃得下?”他捂紧口袋:“劝你消停,我的钱只请你吃喝,不给你请医生。” 祁东笑的更加和蔼:“回家吧,秀姐,有老师和叔伯们在这里,该找的公道不会少,再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燕燕受了委屈,绿竹也哭过,带上她们去你家吃饭,饭馆里要两个可口菜,记在我账上。” 燕燕一串子眼泪滚落地面,祁越颤声:“父亲”祁东板起脸来:“喊什么!那么你说,这事应该如何收场!” 他把儿子一通的教训:“亏你还是读书的人,以后要出去做官,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对待?倘若和我一样背运,留在家里照顾老小,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拼还是杀?全家老小都不要了吗!” 祁越痛苦的挣扎身体,在祁东冰冷的注视下,咽下他所有的反驳。 祁东不忍心时,温和的告诫儿子:“不要怕门第高,会让燕燕受委屈,你若真疼爱妹妹,从现在开始立志起来,高中科举得到官职,妹妹在婆家的位置会随着你的官职水涨船高!” 这段话让祁越最后的挣扎消失,这个方向他认可,祁越垂头:“是,父亲,我当发奋读书,让妹妹在侯府这样的地方也得到我的照顾。” 宋瀚看着后怕出来,刚才的愤怒和胆色一概没有,怯声声的道:“东伯,呃,没有翠竹的事情,我们回家去了。” “去吧,送姐妹们都走,去你家吃饭也成,饭馆里叫两个菜,记在我的账下。”祁东吩咐他。 元秀不肯走,在这一床锦被遮盖的态度里,有太多的疑点。 南阳侯世子为什么偏偏找上她,帕子现在可以肯定是从元家偷走,他的人也笔直指中自己,这不应该弄错。 他为什么来?这点不应该确定吗?就算不确定,这样的人也绝对不是良人,到这里痛苦又回到原点,事情由她引起,却由燕燕承当,这凭什么! “不!” 元秀坚持的再次反对:“这样的人品,配不上燕燕!”她握住祁燕燕的手,触手冰凉让泪水再次潸潸,元秀泣道:“这事情怪我,如果,如果你真的以后许不到好人家,我陪着你,我不嫁人。” “我也陪你们!”绿竹心直口快的嚷道,她的面上也继续滑着泪水。 感受到姑娘们的固执,祁东皱起眉头,向元添进求援:“老师您看,秀姐和绿竹小孩子说话实在可笑,明明不关她们的事情,还要在这里胡闹” 另一个声音也愤怒出来,栾景从被祁东话里的震惊终于走出,世子顾不得扯动伤处,指手画脚的反驳:“我怎么可能娶这小地方的姑娘,我哪只眼睛能看得上你们” 元秀冷笑:“你的话很好!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污蔑人吧?” 栾景噎住,面上出现明显可见的回避,随即他再次怒气冲天,还没有开口,元秀步步逼进,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避嫌,都一边儿去,秀姐今天要公道。 “说!你既看不上我们,又为什么先拿我污蔑,说!你从京城往这里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栾景不由自主的后退,祁东不安的出声:“秀姐,好孩子,让长辈们处置吧,你们回去吧。” 栾景跳起来:“反正我不能娶,我定亲了!” 他趾高气扬:“我十岁定亲清河侯府的第二位姑娘,我定亲了!” 祁越又怒了:“你休想拿我妹妹作妾!” 栾景一愣,低下头想上一想,再抬起头看看眼前形势,茫然的道:“作妾倒是无妨,我房里只有四个通房三个妾,我母亲本来今年要再给我一个。” 元秀一口啐迎面过去,栾景一闪让开,面上现出凛然正色:“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啐不认识的男人?啐,难道不是与身体发肤相等。” 他忽然就变得正人君子那般,向着祁东一本正经的点头:“若是作妾,我这就答应你家,祖母和母亲都心爱我,父亲只有我一个独养儿子,这不是大事儿,想来家里都会答应,不过得等我回京禀告长辈,过得三几个月,来个船,来个轿子,直接抬进我家。” 元秀昂然:“不行!” 再次道:“燕燕,我陪着你不嫁人。” 绿竹急忙忙道:“还有我!” 栾景摊开双手,相中祁东懂尊卑,通世故,是个好说话的人,向他诉苦的口吻:“娶她为妻万万不能,清河侯现也管着差使,在吏部管官职升黜呢,这门亲事退不得。” 祁东衡量一下就陪上笑容:“是,退亲不合适,人家的姑娘岂不冤枉。” “所以嘛,要么我陪银钱给你们,要么抬我家里是我妾室。”栾景回过味来,祁燕燕生得挺美,她五官分明感,远比元秀撩人视线,到新集他第一眼就多看祁燕燕,找上元秀不过是元家的名气在新集较高。 偷斜一眼抚须沉吟的元添进,这老头儿看不出深浅,不知他哪来这么高的名头。 “平妻!”元添进在元秀的坚持下,这个时候忽然道。 祁东喜出望外:“老师说的对,你肯主持这事太太,太好了” “不行!”栾景大叫。 “不嫁!”元秀和绿竹大叫。 元添进冷冷视线对上栾景焦迫的眼睛,像山峰击打着栾景从头到脚,栾景急了:“不是我不答应,平妻这事情太大了,你家不是门户相当,我答应,我父母亲也不会答应,清河侯府更会认为侮辱他家,知道吗?他今年在吏部尚书和二位侍郎面前愈发得意,我父亲的官职就由他从中周旋而得” 他慌张闭嘴,话在急切里已经出口,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元添进更是冷笑:“是这样啊,你若不答应,我们整个新集读书人就去京里告你!” 尤认附合:“对,咱们写联名信!” 元秀见到祖父肯出面,也不肯后退一步:“祖父,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一定要嫁这个登徒子?” 栾景一跳多高:“谁是登徒子,我还不曾答应呢。”他面色苦苦:“平妻真的办不到,你们要去京里告我家,好啊,去吧,朝中有人好当官,我家和岳父家才不怕你们!” 元秀怒目而视,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我听好!即使你退亲前来,我也没有答应!我一要一去一京一里一告一御一状,一定让你还我们清白。” 栾景恼火:“我愿意赔钱,你们已经清白了好不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京里告御状?哈哈,笑死我了,你去吧,我候着你,管保让你进不了京门一步!” 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他不慌不忙的,仿佛闲庭散步,一步,又是一步,缓慢而又悠游,他的个子不高,面皮淡黄,细长的眼睛不是凤眼,却闪动慑人光芒。 一会儿摆骄傲,一会儿亮派头的栾景见到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整个人一退千里:“也,也不是不能商议,平妻这话咱们好说。” 第三十六章,奶娘徐氏的俏皮话 夜晚,星辰像每个夏夜一样的闪动光泽,照亮捧腮懊恼的元秀,也照亮和每个夜晚一样絮叨的徐氏。 奶娘徐氏照旧做着元秀的贴身衣物,话如她手中的绣线,长而又长。 “姑娘别再烦恼了吧,哪有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没事就犯烦恼,要喜庆些,上有长辈呢,看着也喜欢不是吗?要说今天这事情,姑娘没回来,我听了十遍不止,姑娘回来,我又听了十遍不止,我和姑娘比,到底多活些年头,听我的话不会错,老太爷都说这事情的起头不怪姑娘,是那不长眼的桔子冲撞姑娘,又不是姑娘招惹的他” 满腹心事的元秀好笑,反问道:“桔子?” “那?他是个梨不成。”徐氏疑惑了,她不认字儿,从小到大只能从家长里短里告诉元秀,稍稍上台面的话,她反过来听元秀的。 见元秀这就乐不可支,不再是刚才那忧愁模样,徐氏一个也确实不记得世子这话,再就想让元秀多笑一笑,老太爷都发话今天这事是元秀受委屈,二奶奶甄氏亲口说出燕燕姑娘攀上大户人家,大姑娘还只是愁的,犯不着。 徐氏故意再道:“再不然他是个西瓜不成,如果我还没有说对的话,他应该是个橙子没错了。” 元秀再郁闷,也笑了出来:“奶娘,他是世子,京城里南阳侯府的世子。” 黑暗再次袭向元秀的眼前,她重新低垂眉头:“唉,要不是个世子,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们。” 徐氏一看她辛苦的成果就要落空,大姑娘又愁上了,忙道:“管他什么杮子菜瓜的,我给你拿两个杮饼,你咬上两个,也就解了恨吧。” 说着,起身就要去拿。 元秀摆手:“不拿了吧,这甜腻腻的,天又热,谁爱吃它。” “那吃块西瓜,可就解了暑气。”徐氏站在门槛上,推开竹帘喊丫头:“梅花,哦,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她婆家来人送成亲动用的东西给她家过目,她昨天回我,我让她回家去了。” 又喊:“秋草。” “哎。”小丫头伶俐的跑来,往竹帘子里悄看,小声道:“妈妈,姑娘高兴了些吗?” 徐氏白眼看她,怕重新惹到元秀又生不快,也小声回:“你小人儿家家的,倒懂什么叫高兴些,和不快活吗?快别说了,姑娘刚好些,你去搬个西瓜来,咱们切开吃了它。” 秋草一听很高兴,响亮的答应一声:“好。”又压低嗓音:“不是我多嘴,是刚我去厨房要热水,预备姑娘夜里喝的茶水,见到咱们家的二奶奶送祁家的二奶奶,那可是燕燕姑娘的亲娘,她一口一个,多谢你家老太爷,为我们燕燕主持这门好亲事,多谢你家大姑娘,说要是不平妻,她要陪燕燕姑娘一起不出嫁呢。” 秋草好奇,拿一个手指头竖在面颊旁:“妈妈,什么叫平妻?” 徐氏认真的听着这新闻,忽然听到这一句,忙道:“这个你也不知道?就是两头大。” “两头大我知道,往咱们这里来的商人,为他开铺子方便,还有人缝缝补补的外加给他做饭看门,家里娶一个,在这里也娶一个,路远,两下里不见面,都是大的,这就叫两头大,妈妈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快去拿西瓜吧,你听的话儿很好,我这就告诉大姑娘,让她高兴高兴,祁家来谢呢,这就是那戏上说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徐氏催促她。 秋草笑着:“可是妈妈,燕燕姑娘是要嫁过去的人,不是在两头住啊?” 徐氏哎哟一声:“你话可真多啊,听我告诉你吧,那人家在京里卖杮子,肯定有个很大的果园子,娶一个住东边,燕燕过去住西边,两下里不挨着,这不就两头大了吗?” 奶娘没进元家不出家门,进元家后至多送姑娘到学堂,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元秀和活计,哪怕她曾在元家听过“世子”这样的话,也转脸就忘,而现在还是个不明白,京里出来的杮子强在哪里?还不一样是个杮子。 秋草连声道:“是是,我爹给人看过果园子,都是有山头的,山这边住一个,山那边再住一个,倒也不见面,这就少生气。” 她去拿西瓜,搬到手里,觉得不对:“咦,嫁的不是个官儿吗?怎么又成卖杮子?” 怕再问,徐氏要骂,西瓜在手,先吃了再说。 主仆吃了西瓜,元秀照例上夜,遇到甄氏,拉着手也劝她不要烦恼,二爷元连还在集市上打听和解释呢,这京里世子有个这样那样的缘故,到新集乱送情信,一不小心的就送到元秀书包里,他守在红豆树下专等着,事先不知道来的是谁,谁来,他就调戏谁,这事情压根不怪元秀。 元秀暗想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 呢? 情信可以说送错,往元家偷帕子也能说跑错地方。 再听到燕燕父母对亲事相当满意,元秀无话可说,她压抑着愤怒向甄氏道别,最后来见祖父,向他说二叔还没有回来,吩咐松诚应门,其它门户均已关好,厨房灶火也收拾妥当。 元老太爷一如既往的在花篱下看月,向孙女儿叹气:“当年祁东来向我求学时,一口一个老师的学问是高的,粗粗的听着,老师在京里也受尊重,为什么不做官呢?老师教我们仕途经济学问,老师为什么不出仕?” 他幽幽道:“二十年过去,他没有当官,但这心高半点没下去。”有机会就不放过,明明,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不怀好意。 元秀眼含热泪:“祖父,此事尚多疑点,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燕燕。” “孩子,读书明理,都说它能改天换命。更要知道时也运也命也。你已尽力,今天若不是你不肯松口,恐怕也引不出那位大人,他一力作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南阳侯府出亲事掩盖,祁家满门得意,这也是你的功劳啊。”元老太爷劝着她。 那位大人,元秀回想起,实实在在的,那位大人也打动了她。 第二十章,鸡的主意 云展相对于京城里其它的子弟们,用个比喻,鹤立鸡群,还是一只窝里鸡变成的鹤。 要说皇亲这种关系,以本朝数百年来说,稳如磐石的世家里,谁家找不出一个两个娘娘;要说功劳,谁家没有御赐的物品,捧不出一道两道嘉奖的圣旨。 就他云展保驾有功,世袭功勋不成?栾景觉得南阳侯府的家底子,除去没有尚公主以外,爵位仅次国公府以外,不比护国公府薄。 江山代有人才出,没什么好奇怪,但是眼红的人也代代出,这也没什么好奇怪。 没到新集镇,没听到护国公世子要来的闲话,栾景也暗暗提防云展,他和他的一帮子朋友都这样,生怕一个不小心,云展再次官升一级,哦,镇国大将军一品,想升较难,但眼红的人稀奇想法层出不穷,京城纨绔们甚至说过“只怕这小子能升郡王,改换门庭正式当皇家人”。 这是猜测,没有人放在心上,功勋卓著的像护国公府c威勇大将军c四海大将军等等,年年都有猜测说他们打算造反,仅是有的猜测传的远,有的猜测就在肚皮里夭折。 纨绔们自己的猜测,也就只吓吓自己,抱着一种“万一云展又升可怎么办?不论官职还是爵位”,他们可烦透了。 这日子还能过吗?真有这么一天,没法过了。 这想法其实浸透着当事人对自己无聊纨绔日子的厌烦,但要有人觉醒,也就立志上进,不再嬉玩。还想着烦,害怕烦的,还是个纨绔。 这样的一封书信到来,栾景相信也相信,不相信也相信,直觉出奇的敏锐,总觉得脑袋后面就是云展,纵然回头不是他,而是自己带出来的家人,也后背寒冷嗖嗖,警示着主人,云展只怕就在新集,或随时会到。 栾景的聪明劲头饱满的扬起,一瞬间脑海里千迅万变,扮成穷书生潦倒的晕倒在元大姑娘裙下,抓紧她的裙边,她敢不救人? 为她一掷万金送上首饰,写一封春意浓烈的书信,她能不动心?情不动人,财帛可是自古能动人心。 为她想来想去不合适,主要是这新集镇实在窄小,天热情况下,女眷们轻易不出门,清明过去,端午没到,也不会为走亲戚而出门,唯一的机会是上学堂。 偏偏元家离公事房近,离学堂也近,这短短的路上又熙熙攘攘的人流,可怎么下手呢? “爷,不好了。”一个家人跑进来。 栾景恼火:“什么事慌张!” “拐小姑娘的顺保,被这里衙役拿下,刚在本镇公事房审完,这就要送去县城再审。” 家人说着,狗一般的张大嘴喘热气,又急忙的讨好:“我看顺保没来,就去迎他,路上听到这消息,说镇上拿到拐子,十两银子打听来的,顺保招的假名姓,但是送到县城里再审,倘若说出实话,就要给侯府抹黑。爷,你快拿主意,怎么办?” 栾景算个纨绔,但世家子弟自有一份儿能耐,遇到云展他慌,眼前小事他淡定自如。 “怕什么!送到县城反而好办,这省里有咱们认识的官员,你这就快马过去寻他,让他保出顺保,这算什么大事!” “是,是。”家人连声应着。 栾景露出猜疑:“可是呢,顺保是个能干的,我才让他当拐子,我不信他没有原因就露出破绽。” “爷,我使了钱,也没能见到他,还不清楚具体原因,只是,”家人流露忿忿:“他是从郑家铺子被带走,那里老板娘有姿色。” “娘的,他怎么敢耽误爷的差使!”栾景信了,这出自于他自己就是贪欢的人,不当一回事情的,也所以对于表哥马得昌调戏民女却犯案嗤之以鼻。 男欢女爱的,说不好谁先情愿,又或者谁先飞了眼神。 栾景坚信民女也不是好东西,否则怎么会被搂到表哥马得昌怀里,把马得昌的脸抓破,这是罪证,让马得昌百般抵赖,家人们纷纷伪证,和马得昌只见一面的民女,在马得昌更换衣裳后,也一眼认出是他。 栾景连发怒声:“带回顺保,爷先打死他!”一个激灵冲上后脑,栾景忽然眉开眼笑,有了! 他没法悄悄接近元家姑娘,却可以让元家姑娘私下走近,比如他有一件元姑娘的私密东西,最好是肚兜,最次是手帕,其它的簪子c耳环都可以。 给元家大姑娘透个风儿去,不怕她不为保住颜面,私下里和自己赎回。 只要她的人到,按倒就香,衣裳随着乱了,家人们跑来撞破,爷我反要大喊冤枉,爷被非礼了,哈哈,这新集女子的风流账,就交给京里刑部去算吧。 “哈哈!” 转怒为喜的栾景仰 面向天,发出几声大笑。 第三十七章,另一门亲事 当时。 栾景扑通跪倒,目光不敢和云展对视,口口声声的说他不对,他该死,他理当向祁家燕燕姑娘负责,如果让他娶三个平妻,他也答应。 元连火冒三丈:“娶一个你就知足吧,我侄女儿以后嫁人,怕不比你更强。” 元连指的是从新集镇上找一个,品行上都比今天出丑的栾景强,倒不是指门第。 栾景无话可说,畏惧中强行结束这事一看便知,元秀不服输的再次向祖父和祁东请求。 她泪落面颊,强硬自出,哽咽道:“祖父和各长辈均让我们读书,女孩子儿不求功名,那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有冤不伸,有难束手不成!这人,爵位再高,地位再显,也不是燕燕良配。祖父,东伯,你们不能装看不见呐!” “好姑娘,”开口回答的是云展:“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从他一露面,就和栾景离的不远,区别栾景被抓个现行,吓跪于地,尤认是主动见礼,跪倒在地。 见提到他,尤认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为大人担保,大人句句金玉良言。” 读书,让元秀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全明白呢?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读书后,此后一生大事小事大波小浪里无时无刻的都明理。 人性,决定着索取c贪婪c自私c愤怒c嫉妒等等,反省生出克制c平和c平衡c检讨c自律上进等等;神仙还有无限悠游之中,无端生烦恼,说一声凡心动,下凡历劫才能过去。何况是人,本来就是个凡人。 读书,让元秀更清楚什么叫光宗耀祖。从南阳侯府的家世来看,又或者从这世子随便拿出来的三千两象牙扇来看,燕燕过门或许会受冷遇还有委屈欺凌这些,但这门亲事并非完全指责。 倘若燕燕另嫁一个,谁管保证没有冷遇,没有委屈,没有欺凌这些呢? 云展的第一段话打断元秀的一半反对,接下来第二段话让元秀郁郁依然,却说不出话。 云展正视栾景:“看你丢的这人,我也跟着没有颜面,”云展这话,指二人都出自京城权贵门第。 “你为什么来新集,不用你说,我心知肚明。而现在姑娘们坚贞,你成了个笑话不说,对令亲的事情又加一把狠手,这新集的姑娘再次自证名声。” 栾景汗如雨下,他想证明新集姑娘们风流,结果却证实权贵子弟们风流歹毒。 云展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看你家薄面,我如今不拿你,你速回京告诉南阳侯,让他速速前来提亲,这亲事是你的赔罪,聘礼要和向清河侯府的相同,不许少了一件,也不许以次充好,聘礼不可要求。” “是是。” “若是清河侯府不答应,那就退亲,唯独这祁家,你不许退亲!” “是是。”栾景面前的地湿了一大片,过度的脱水,又有惊吓,他身子摇摇晃晃,不再是自红豆树下走出时的故作风流,而是随时可能晕倒。 云展向元秀看了看,一言不发,但意思完全明了,能和侯府的姑娘嫁同样的婆家,这门亲事哪有错呢? 元秀的不甘心就憋在心里,直到此时听祖父关于祁家的解释,她还是不甘心。 但是不管女孩儿们读多少书,在这样的朝代里,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没有改变。 回房去的路上,元秀默默的想,那位大人说的好生轻巧,婚姻里讲究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都论良配的话,难以成就几对夫妻。敢问,你生得神情伟岸,但外表普通,你娶妻,莫不是也不求良配,只以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来晃人眼睛? 一定是这样,否则以他的个头,他的淡黄面皮和细长眼睛,哦,那对眼睛还挺有精神的,那就不提他的眼睛,只以他的个头和不甚白的面皮,他还想要门当户对的话,谁会相中你。 嫁丈夫,要不虚此生方好,不要他顶天立地,不要身材高大,不要他才华过人,但总要正直处事,诚恳待人。 徐氏打发她睡下,元秀恍惚间忘记什么,想不起来又困意袭来,今天这闹的动静,消耗不小,她沉沉的睡着。 月笼轻纱,夜若静水,新集镇公事房前半端传来的此许笑语声,在尤认听来仿佛隔世,他的人沉浸在无边的思绪里,漫游着似乎亘古。 黎氏在房里哄婷姐,等到女儿入睡,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重新切了西瓜,桌上大壶里倒出凉茶,端出来放到尤认身边,甜甜的嗓音带着娇:“你累了一天,睡了吧。” 面沉如水的尤认拍拍身边竹床,另一只手里的竹扇无意识的摇晃着,像他不知失落在哪里的眼神:“坐下,我和你说话。” 黎氏紧贴着他,这种不怕出汗的姿势并非完全来自夫妻亲昵,而是妻子向丈夫的仰慕,成亲这些年来,黎氏从没有向今天这样爱戴过尤认。 中午结束的南阳侯世子闹剧,直到晚饭前,公事房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黎氏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向尤认的赞美c夸奖和感谢。 脱掉官帽的尤认抡水火棍打犯人的行为,严格来说这叫渎职。栾景没说错,他报出门第后,尤认这官没法审他,更别提动刑,更别提自己亲自抡棍。 五木之下得来的供词,栾景换个衙门就能推翻,顺便的还要告尤认为官不正。 但民间需要英雄,特别是栾景这种明摆着欺负老百姓的事实,尤认今天是新集镇诞生的英雄人物。 公事房里摆满送来的鲜果c吃食,还有米面和新鲜肉蛋,西瓜约有几大车,银子也近两百,这里富裕,商人们不缺散碎银两。 又涨官声又有钱赚,黎氏今天彻底敬服尤认,她所嫁不虚。 仰慕如涨潮般在黎氏的眼神里划圈圈,无边无际的向整个神情蔓延,她带着喜悦等候,就像尤认会说出天籁之音。 “我想给秀姐提门亲事。”尤认低沉的道。 第二十一章,主动寻来的杏露 栾景带出来的家人不多,但都是他眼里能办事的人,这就分派好,两个晚上去元家偷大姑娘东西,又派出两个在镇上乱逛,务必证实云展不在这里,又或者到了,又住在哪里。 吩咐完,栾景雇个竹轿,说自己中暑走不动,轿子一直抬到云展的隔壁,那跨院里,栾景直接进屋,打算元大姑娘的东西或云展的消息到手以前,他不再出门。 谁还能看见他在这里? 他不动脚步,关门纳凉。 尤认走进元家,元家刚刚午饭结束,家里主人少,元老太爷带着儿孙着同桌用饭,有时候两个奶娘也沾光,就在这里进餐。 看门的松诚说声尤大人来了,元老太爷呵呵道:“我们刚把饭碗丢下,不过让厨房现做两个菜,你在这里用吧。” 尤认是元家门里公认的,眼里有老师的人,经常的往来,通家熟悉,虽有甄氏在,他不拘束。 “不了,我特来回话,家里做好我的饭菜,我说完就走。” 对着元慧走上一步,把手里晃悠的小瓶子送过去:“慧姐,这就是那独家杏露的加料配方,给,让你受惊了,世叔现管着这里,就是世叔的错,你拿着,好好的配几碗杏露喝。” 元慧露出惊喜的笑,脆生生的道:“刚我吃鸡腿的时候,我还想着不该答应不喝市卖的杏露,就埋怨着郑害人,把鸡腿当成他的肉咬了。不想,我虽答应不去镇外寻杏露,但杏露主动的寻我,我怎么能辜负它?” 双手抱住,小脸儿上好生的欢喜。 甄氏满心里担心女儿,百依百顺的心,听到这话,母女关系迅速恢复寻常时候,不由得柳眉竖起,怒道:“杏露不长腿,怎么能寻你?还不谢过世叔,你不能辜负的是世叔,看世叔情面上,我答应你好好的喝上几碗。” 手指勾起,惯性的就要给个爆栗子,元慧一矮身躲开,往外面走,扭身又回来笑:“世叔是叔叔,不计较我谢不谢,倒是我叫来婷姐,也好好的喝上几碗,这才是呢。” 甄氏撇嘴:“这话倒正经,只是大热的天,你别去吧,奶娘去请,慧姐你和我去做杏露,等着婷姐来到就喝。先说好,刚吃饱饭,你喝一碗,婷姐若没吃饭,给她带几碗回去慢慢的喝。” 甄氏还在后怕。 元慧抱着小瓶子停下:“那不叫了吧,世叔没吃饭,婷姐想来也没吃饭,做好,给她送去。” 元秀让人上茶,也和甄氏去了,饭厅里,家人收拾好饭桌,坐着元老太爷和尤认师生二人。 元老太爷开口先夸了夸:“这事情刚出来,事关自己,时时焦心,我竟然忘记提醒你,那卖杏露的生意既然好,偏偏不到人多的镇里来卖,配方既然佳,偏偏不肯多卖,竟然不像个生意人,只怕是个拐骗孩子的同党。吃完饭我捧上茶碗想了起来,刚要让人送话,恰好你来了。你又送来杏露,可见如今我老了,你能干着呢,呵呵,以后凡事你得提醒我喽。” 尤认听着,他很敬重老师,心里还是舒坦的,笑道:“老师说哪里话来,这关乎到慧姐,我自然想得周到,老师也不老,还是和以前一样,凡事您提点着学生。” 就解释案情:“我也以为是同党,拿下来问问,又不是。” “哦?”元老太爷把两个眼睛放到尤认面上,有几分凝重。 “拐子嘴里没实话,胡天胡话的报来历,我想拐卖人口是大案,反正要送县里审,在这里动刑别弄脏我的地方,墙壁薄,让商户们听着也不好,我随便记记没理他。卖杏露的却好查,就是本乡人,他说话我不得不信。他说几天前,收别人一百两银子,还有这瓶配方香料,当时黑更半夜的敲开他门,差点没把他吓死,他要是不答应,怕家里妻儿跟着没命。他卖以前,在自己家里尝过,说味道奇好,他就卖起来。” 元老太爷哦上一声,抚了抚须,过会儿,又抚了抚须,仿佛这样就能找出这段供词的破绽,可是,他皱眉:“本乡本土的小生意人,没可能说假话。” “是啊,我暂定它是一起大宗拐骗小孩的案件,让卖杏露的让诱饵,哄骗小孩子到镇外面,就好抱走。我想他们应该有几辆车,这就方便运送,我已让人押解拐子去县里,并请来一班衙役,我这里查找镇上客栈留宿的车辆c镇外村落里的车辆,再询问镇内及村落里谁家丢了小孩,都需要人手。” 元老太爷点头:“倒也周到。” “说不好慧姐是头一起,慧姐的聪明劲儿让拐子落马,并没有其它小孩丢失。”尤认恭维道。 元老太爷摇头:“不可大意啊,还是认真的盘查吧,人心向善,但人心也嗜恶,你管这里,弄清楚才好。” “是 ,学生也想弄清楚才好,只怕”尤认欲言又止。 “有什么为难的,你说?”元老太爷和气的问道。 他一如既往的和蔼,和关切的眼神,总是让尤认觉得可以依靠,可是尤认还是不能和盘托出。 刑部来位大人,他只对妻子黎氏说过,除去相信妻子,原因就是拉好关系可以送钱时,需要黎氏出荷包。 尤认半隐晦的吐露自己担心:“去年调戏民女案现时还在京里审着,老师你曾对我说过,一天没结案,一天要当心,说不好京里就有大人随时到新集调查取证,在这时候又出来拐卖小孩的事情,老师,您是京里大风大浪也见过的人,请您给我拿个主意,如果有这样一位大人到了,他在我面前露出真身责备时,我可怎么回话才好?” 第三十八章,尤家夫妻夜话 栾景以南阳侯世子之尊,在新集污蔑民女,原因何在,是元秀的一块心病,她直觉上应该去透彻明了,不过她累一天,很快入睡无从追究。 尤认却是当时就知道栾景来的原因,那时云展现身,凭尤认的敬重及栾景的畏惧了结风流案,祁东奉请元添进送栾景回客栈,就便谈论亲事,云展也转身要走,尤认追在后面,一步一鞠躬:“卑职送大人,请大人明示。” “去年的马得昌,是栾世子姑表兄长,云南布政使马大人是栾世子嫡亲姑丈。”云展倒也大方,和盘托出。 好似一盆雪水瓢泼般落下,让尤认透骨森寒。 这是报仇来的,不但报仇,还想污蔑整个新集。去年谁拿下马得昌?尤认! 谁幻想着马得昌留在新集,从而和京城押解大人们交往,甚至银两都准备好?尤认! 若没有帕子是燕燕的,元秀等姑娘据理力争,元添进出面,祁东利欲熏心,不知名大人早在新集,尤认掉脑袋时,还不知道原因何在。 回头想来一环扣上一环,环环不能缺失。 元秀没有姐妹情,就不会大汗淋漓寻元慧,她往家里一坐,焦急中打发家人也成,元秀没有,她当时就在集市,不顾暑热奔走寻找,又沿途烦请诸多商铺。 燕燕重视闺友,把帕子借给元秀使用,又让自家兄弟们帮忙寻找。从尤认的角度上看,云展说的对,栾景为救亲戚铤而走险,并非真正风流而肆意败坏姑娘名声,不能算真正的不成人。他做事有亏,行事缺德,虽不是良配,但南阳侯府是祁家想像不到的亲事,这算向燕燕的赔偿。 平妻,抬举祁家。 元秀c燕燕和绿竹一定不会赞成这说法,但男人,有功名及眼望前程的男人们,如此理解。 老师元添进到场,关键时候措词准确,否则小地方小集镇,流行两头大,尤认亦不会想到平妻二字。 元添进是所有人的底气,尤认的c元秀的c祁东的,祁东贪婪为尤认不齿,现在回想,唯有亲事化解南阳侯府就马家案件的怨怒,有不知名大人主持,南阳侯府接下来向祁家提亲赔礼还来不及,顾不得再寻新集晦气。 尤认手按颈后,好险! 素来跟随老师而不喜欢的祁东学哥,从此高看他一眼。 乌黑眼眸深邃若夜,尤认口吻感激:“下午的大人你有见到?”顶着脖子后面冰凉,尤认回来就让妻子收拾吃的喝的送去客栈,以前不敢送是云展没暴露身份;现在云展是谁,栾景吓的没说一个字,尤认还是不知道,但是确立大人身份,理当送家常东西表示心意。 他没说送银子,黎氏也明白银子不应该由她送去,飞快又精心收拾出拿手饮食,配一坛别人送尤认的好酒,云展倒也笑纳。 尤认当时就决定,说亲。虽不知道大人名姓,南阳侯世子见他叩头不止,以本朝爵位公侯伯子男来算,大人的官职不比南阳侯府高的话,那就是爵位高过南阳侯府。 这亲事强压下来,祁东满意,此案大事化了,南阳侯府无从发作,不再挂念尤认的官职或脑袋。 大人向秀姐说:“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字字上心,秀姐是读书的好姑娘,新集数一的门第;大人是京里响当当的位置,怀揣一纸好公文,南阳侯世子要下拜。 有人要说容貌不般配?古语有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至于郎貌女才古语里纵然找得出来,也没有人时常念叨,在历朝间反复提起。 这跟燕燕的亲事不是一回事吗? 尤认不会这么看。 除去门第好官职高,并且大人的品德尤认敢担保,数日接触,言谈举止,尤认敢打保票大人这亲事是上好的那种。 尤认向妻子道:“就怕,大人这等人才,家中已有妻房?” 黎氏这见过云展的人,也觉得威仪过人,容貌她压根没敢看的清楚,咽一口唾沫,吃力的道:“这倒不怕,老爷说亲娶妻,又不是说合纳妾,大人有妻房,他自己难道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尤认急了。 “天子脚下的大人,看得上新集姑娘?”黎氏苦笑,居住的幸福感高,和此系小地方是两回事情。 静夜无人,鸦雀无声,没到打更时分,分明四野皆入沉睡。尤认 还是左右看看,凑到黎氏耳边:“大人对秀姐有好感,中午秀姐不肯同意燕燕的亲事,大人好声好气的劝她,答应让南阳侯府对两门亲事一视同仁,聘礼相同,但不计较祁家嫁妆。这些,是秀姐挣来的。” 黎氏叹道:“这可太不容易了,这位大人是活菩萨下凡不!”她打个激灵,一双大眼睛炯炯若灯:“拿捏得住南阳侯府,大人他的官大了去。” 先是一愣的尤认失笑:“是,但你不必一惊一乍。” 黎氏果断的道:“我出一千,你明天就去说亲送银,一早起来没有公事吧,你立即就去。” 尤认小心翼翼打量她,半晌恍然:“你莫不是把今天刚收的两百银子也算进去,答应过的八百加上两百,是一千?” “看你!你说话我几时忘记。是你说的,刚送来的银子不要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转天送钱的人告一状呢,到时候直接退他。我怎么肯用?” 黎氏抬抬下巴:“看你为秀姐说亲事辛苦,我大方一回。” “你是看出大人官职真的高,我这一说亲事,成与不成总有个好儿在,你家老爷我就要平步青云,这才扮出来的大方吧?”尤认嘻嘻。 黎氏斜睨他:“都有,怎的?我不大方,你就不应该平步青云吗?得好你就接着吧。” 尤认微微一笑:“应该!哪怕你是个母夜叉活大虫,既然娶你,又能操持家务,平步青云是我的差使。不过呢,你先收好银子,明天不送。” 第三十九章,试探心意 “咦?大人见过秀姐,那是多好的相貌啊,都说燕燕生得好,我细看这些年,还是秀姐好。把好姑娘说给大人,就算他有妻房娶不得当妾可不成。燕燕都不给侯府当妾,秀姐自然也不能。你这是好意,大人一高兴,你不就把钱送了?”黎氏奇怪。 “不送。亲事说成,给秀姐添箱。亲事说不成,我还送钱未免下作,像是我不是诚心说亲事,而是诚心送侄女儿。侄女儿送不成,还非上赶着巴结不可,就转送钱。”尤认拿出认认真真的口吻道。 黎氏不认字,但她聪明,尤认的话说完,她心领神会:“哦是这样,”眨眨眼睛:“这么说,秀姐把这事揭出来,不但救下你的前程,还代你省下一笔打点银两。” 尤认想笑:“还有燕燕和绿竹,她们陪着秀姐前往,没让秀姐独自落单吃了亏。”想想又笑:“还有慧姐同她的甜西瓜。” “以后谁再说新集的姑娘不好,我第一个跳出去骂他!”黎氏说着热上来,一手摇扇一手叉腰。 忽闪几下后,向着尤认道:“老爷你以后可上心吧,但凡有好人家,先给秀姐和绿竹相看,记得拿出今天这精神头儿。” “好。” 尤认说着,看天太晚,揽过黎氏进房。 黎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道:“还有婷姐。你挑女婿时也得拿出今天这眼力劲儿。” “好。” 弄懂尤认的意思,云展面色不动,猝不及防下内心骇然。元家的大姑娘?昨天那个坚持不同意亲事,自己接近低声下气才不阻挠亲事的那位。 云展不同情栾景,也和栾景没私下交情。他之所以管这件事情,一来是他遇上,二来他打算在新集小小的扬扬名,为他的差使添点进度,三来就是太难看了! 天子脚下豪门多,每个大家族都不止三c五个的纨绔。云展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云展不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招惹。 双方维持着一种和平的颜面之下,背后你看不上纨绔浪费大好光阴,他瞧不起你眼睛朝天,双方心知肚明。 云展没有帮栾景的道理,但是闹剧般的风流案得尽快解决,否则在元秀等人气势汹汹的质问之下,已经说出南阳侯的官职与清河侯有关,已经说出“我实权实缺”的恐吓或威胁,天知道栾景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 也算栾景运道好,祁东贪权势。而牵扯到姑娘们名声的事情,解决最多的办法就是向她负责,担起她的终身大事。 也是元秀小姑娘好糊弄,否则云展只能当场把栾景拿下,送往京里刑部和他的姑丈表哥一同住几天,南阳侯的官职也将受到动摇,至少先停职反省这是必然。 这事情就很大了,有些收不了场,对尤认和整个新集来说,都不算好结果。 出气呢?倒是出了一些。 而元秀小姑娘也只能是个好糊弄的,否则还真的去告御状不成?劳动心血耗费银钱花上几年,最后估计也是南阳侯府承担祁燕燕的终身。 栾景在刑部咬死不承认的话,就不能说他为给马家翻案而来,知道归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这样定。 为马家翻案,扰乱刑部断案的罪名,远比风流案要大,真把栾景关起来,南阳侯府也会教他说见色起意,我家愿娶,要么赔你银钱。祁家势必将在两个里面选一个,也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毕竟对方愿娶,还不愿嫁的话,风流案不可能要栾景的命,就算要了栾景的命,祁家也没得到什么,燕燕将以污名传开,到这个时候,元秀才真的是悔恨难挽,内疚终生。 祁东是图利益,可他在这事情上没处置错,元添进愿意主持,就是想到后续,为元秀不留心结,南阳侯府向燕燕提亲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云展也这样看,也看的远,所以栾景大叫不娶平妻的时候,他恰到好处的走出来,逼着栾景答应,后面答应的给祁家聘礼和清河侯府相同,是被元秀逼的。 还有一件小小的考虑,南阳侯居官不敢说卓异,也勤勤恳恳,云展并不想为难他。 他身为镇国大将军,如果抱着找谁麻烦的心,分身三十六也忙不过来。 左右弄到告御状的地步,也极有可能是把燕燕终身判给栾家,不如现在就干脆了结,到此为止。 云展对元秀就还是有印象的,她高叫着“此生不嫁也罢,这事情非争个是非曲直不可,我陪着你”,让南阳侯府损失一大笔钱,本来呢,云展不说聘礼和清河侯府相等的话,南阳侯府肯定会在聘礼上怠慢祁家。 拔了南阳侯府一根毛,富了祁家,云展忘记不了元秀姑娘,昨晚睡觉前还想想她,暗道难怪 马得昌在新集翻船,栾景是筹划着来的,又碰一鼻子灰,这新集的读书姑娘果然自重。 又厉害也刚强,这都从自重出来,没有自重在前,也就没有刚强在后。 紧接着,下半天,尤认跑来,话里话意的提到昨天,不断的说元家的家风好,状若无意的插进来秀姐的诸般好处,如果有人娶到秀姐,那是他的福气。 尤认就差问出来,大人你家中可有妻房?云展要是再不明白的话,他又不是个傻子。 他要是不同意呢,应该在话里暗示尤认,哪怕没有妻子也可以说有妻子,这就直接拒绝。 但是云展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时怎么想的,他竟然懒洋洋的和尤认聊起元家,除去好奇元添进以外,要说丝毫不想多知道元秀的事情,云展自己也不相信。 尤认心花怒放,格外的把持谈吐。 他太敬重老师,所以来以前思前想后,还真不敢保证大人昨天见过秀姐后,已经起意,否则他为什么对着秀姐低身段,又从聘礼上剥削南阳侯府。 进客栈前告诉自己多回,如果大人愿意聊元家这话题,基本可以判断他有心,那么先不要着急说亲事,先了解大人的家世。 头回试探,当场就提亲事,显得自己和元家都不矜持。而一女百家求,自己有意,也得大人先明显的告诉或暗示自己,自己还要事先告诉这位大人,我可以帮你求亲试试,但事先不保证我的老师一定答应。 求嘛,这正常。 第二十二章,联名书信 尤认没字字说明,他知道元太老爷明白,他自从来到新集的忧愁,经常的向元老太爷诉说,他向元老太爷一开始是景仰之心,别人都说老师是从京里跳过龙门回来的,龙门底下悠游而过,但是为什么没当官呢? 这里面的原因尤认不知道,可有一件他亲身经历的事情,证实元老太爷在京里的一些分量。 科举三场,秋闱c春闱和殿试,后面两场都在京城,尤认一直是认老师的人,有人问他,他总是恭敬回答:“先生为外省新集镇上的老夫子,姓元,名讳上添下进,元添进老先生是也。” 有一次回答,春闱的官员也在,重重的看他一眼,让他进前说话,问他元添进可好,身子可好,回乡去做什么为生? 得知元添进数十年教书育人不缀,还经常的拿出银钱周游穷学生,官员点头叹息:“不愧是他,这还是他。” 这个官员胡子雪白,在春闱官员里坐在首位,尤认推测由他的年纪上看,和老师元老太爷不是同一科的,也算同一个时代。 白胡子官员给尤认略有指点,告诉他倘若春闱中,进宫殿试的话,礼仪上应该样,行走上应该怎么样,尤认道谢回下处,激动的以为这就算许给他春闱能中。 事实上,他也中了,不过和这个官儿没什么关系,人家指点的是“倘若得中,应该怎么样”,可是外省进京没有熟人的尤认,两眼一抹黑的时候得到这线光明,死乞白赖的认定这由老师带来,老师当年没有得官,但是在京里颇有地位。 殿试后,他得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可对于穷书生,这光宗耀祖,还在县城里的时候,尤认就庆幸这官职离家乡不远,也就离老师不远,他对元老太爷抱定膜拜的心。 来到新集后,不管大事小事都向元老太爷谈心,幸好元老太爷不是指手画脚的人,否则能耽误尤认好些公事。 尤认的忧愁,新集镇上原来的官员三年丁忧就要结束,他不止一回向老师说过,元老太爷总是劝他,当官为的是造福一方百姓,不为官小官大,也不为有差使没差使,只要你当差尽心,差使自然寻上门来。 尤认肃然起敬,一方面认为老师当年不图谋官职,事实上他回家乡后,也一直造福一方,集镇上现有的读书人家,大多出自他的门下;另一方面就沮丧自己永远学不会老师的处世之道,尤大人不钻营不考虑不忧愁,不行。 在元老太爷的面前,尤认不再掩饰,除去有位微服的大人不能说,他自己的心情寸寸化灰,接着出现在脸上。 “您知道我的,我在镇上积攒些银两,不想升官也不想就此没差使,我白天管商户,晚上陪商户,妻子怪我花天酒地,其实她不知道我如履薄冰,我的苦。饶是我一天到晚不肯歇着,去年姓马的那混蛋找一出子事情,这一年里我担不完的心,天塌上来是高个顶着吗?追究责任从来都寻官小的好捏,有晚做梦,刑部拿我,说马公子调戏民女,民女被调戏,都是我没有维护好这里的治安,吓得我一身冷汗的坐到天明,再也不能入睡。” 神情里现出苦不堪言,尤认的心头也是这样。 好不容易盼来一位大人,转天就出拐卖人口大案,真拐也罢,没拐成也罢,那位大人面前也留下新集治安不好,年年出大案的印象。 尤认耸拉着脑袋:“老师,倘若有这样一位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到我面前,指我鼻子大骂,我可怎么回,才能让我的责任降到最低?” 元老太爷先是让他的措词弄得一乐,哪有大人腾的一下子跳出来,大人又不是大侠,再就也皱眉,慢慢的道:“是啊,去年调戏民女,拉扯进来云南布政使,致使变成大案件,今年又出现拐卖人口的案件,是会让大人们觉得新集也有问题。” 他安慰尤认:“别急,幸好还没有大人到这里。” 尤认可怜巴巴的看他,内心呐喊,已经到了,已经到了,我亲眼看到他的体态仪容,不是大官我眼瞎。 他的迫切让元老太爷凛然,答应道:“这样吧,我带着镇上所有的读书人,写一封联名信给县里的大人们,为咱们新集的习俗风气做保,并恳请大人们留意新集这两件大案,繁荣生财之地,像是被人盯上,屡屡的出案件,镇上要多派衙役前来。” 尤认喜欢的跳起来:“呵呵,呵呵,有老师的一封信就可以,都不用联名,其它人能比得上老师吗” 在元老先生渐沉的面容里,尤认老实回去坐下,想想,还是嘻嘻:“老师,我没吹捧您,您的为人风范和地位,这是大家的口碑。” “别说我没有风范和地位,就算有,也要谦逊,你还当我是老师,就给我牢记,不管你以后当多大的官儿,你要谦逊。” “是是!”尤认笑容满面。 “杏露好了,祖父请用,世叔请用。”元慧哈哈笑着跑进来,后面跟着尤认的女儿婷姐。 有好吃好喝的,人越多越好,元慧跟着母亲到厨房,到底让奶娘跑尤家,问问婷姐若是愿意来,过来吃碗面,大家一起喝杏露,尤婷姐听到,双腿生风的跑来。 第四十章,媒婆尤认 再说,这大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哪里,官职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猜测大人是个好门第,不表示确定下来也是好门第,说不定大人和自己一样穷出身,独立朝堂无援无助,尤认还不愿意把元秀说给他,恐怕陪着他吃苦。 这想法势利。 没错,尤认想攀附云展的心也有,但主旨是为元秀考虑,在他的心里,敬重元添进摆在第一,元秀,就像他自己的女儿。 这一天的谈话结束,双方都基本满意。 在这个媒人盛行而导致大多数盲婚的朝代,比如成亲前脸盲性情盲,甚至还可能出现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连亲家的家世也盲。云展亲眼见到过元秀姑娘的容貌和性情,他没有不满意的。 他仅限于满意,还没有决定接受尤认的提议。 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说给他,还会读书c性情也刚柔并济,除去家世不能和云展般配以外,他挑不出还有其它的不好。 云展沉默里静静的聆听着。 他的态度也让尤认满意,如果这位大人没听他说完就笑得合不拢嘴,双眼放光的催促尤认:“好好好,你这就帮我提亲去吧。”往左右和身上看一看,拔个簪子或解块玉佩,这就想当求亲的诚意,能把尤认吓跑三千里。 云展一直静静的听,聆听的神情表示他听进去尤认的话,他肯定要考虑,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言嘛,如果父母答应还要考虑一下请哪几位媒人合适而又体面。 以尤认来看,如果大人同意这亲事,新集镇上能说会道的媒婆统统不成体统,总得往县里请两个出名的媒婆才是尊重元家。 终身是大事情,大人需要考虑,尤认也需要他认真的考虑,免得成亲后夫妻不和,大人是个男人,他有什么被耽误的,家里不痛快,腿一抬就出门,这年头这朝代这可以养外室可以去青楼,吃苦而被耽误的将是秀姐。 尤认离开的时候,都不肯猴急的留出“书接上回”的话头,他说完元秀和元家以后,又略略的请教一些公事,从容告辞。 如果他猴急,他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望大人好好考虑,早给我回话。” 尤认他不着急,您慢慢的想,想好了,再来对我说也不迟,反正你不可能想出三个月半年去,现在是四月里,你敢想到今年秋闱结束,那恕不奉陪,秀姐的亲事将另定他人。 这镇上和元家常往来的人家,肯定是谁中的高就定谁,要么也是在中的里面挑出来。 奶娘徐氏如此推敲元老太爷的心意,尤认也是这样推敲,本来就是等秋闱过,元秀c燕燕和绿竹及新集一大批姑娘的亲事都会定下来。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赶早。 出得客栈,尤认格外满意,不夸张的说,他的满意大过云展。他打心眼子里仿佛开花,镇上就几步路,他不坐轿,步行来步行去,一头走一头的乐,喃喃道:“大人在听,他听进去了,呵呵,大人在听”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请赶早。 这个赶早的基础和节奏掌握在谁手里?云展吗?不不,在尤认手里。 第二天的下午,尤认又来了,简单的请教过公事,又状若闲闲的聊天,说新集的风景c有运河的便利c学生们读书的上进,“呵呵,姑娘们也肯读书呢,本地是真正的读书风气,感悟乡里啊。” 元家和元秀在话里再次铺开,云展继续听的很认真。 没多久,尤认告辞,双方再次觉得满意。 第三天的下午,尤认冒昧而又大胆的请教:“敢问大人家中可有妻房?若是没有,我新集镇上的好姑娘们,家世是不敢高攀与您,可是贤惠持家知书达礼上,容卑职斗胆的说一句,实在的不差。” 云展微微笑:“我十二岁以父荫领差使,当年先帝卧病,而后皇上登基,几年间我没功夫谈及亲事,也就耽误下来。” 这话只有意思不假,具体并不是这样。 云展十岁左右就正式陪着当年的殿下,如今的皇帝。十二岁他才正式有个职位,并非十二岁才正式当差。几年间他不是没功夫谈及亲事,是被媒婆追着不消停,暂时的不想谈及亲事。 先帝在世的时候,他的母亲大长公主兄妹不和,仅凭护国公府地位不落,就有前仆后继的姑娘们相中云家,直到皇帝登基,云展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领镇国大将军之职,可见皇帝向他的信任,京里大把的妙龄姑娘们追求云展。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和权势相比,势均力敌并不奇怪,压倒性的也不稀奇。 京里繁华人口众多,有相中风度翩翩的,也有心仪云家的权势。 这位生得仅就容貌来说,不算体面。 说他丑呢?也不算。他五官端正,就是个头不高,眼睛不大,面皮也不雪白。 每个人身边都会有能力出众的上司c邻居或朋友。但是容貌并不出色。可是工作能力会让他的人焕发风采,体面也就由此而来,像云展这样的人物并不难寻找出一个或几个相似的,这个应该来说不算难以理解。 精气神在一定地位的衬托下,能胜过天生的英俊帅气。 如果他丑的不入眼,尤认也不会就他的外表忽略不计,京里的姑娘们也不会追到云展烦不胜烦。 就这样,把亲事耽误下来。 按说京城那么大,有诸多优点的姑娘们不可能没有,甚至成车成车的存在,云展是让追到怕,听到谁家有年龄相当的姑娘,心先退避十万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好的京城姑娘他也看不进去。 而有人可能要说,他不止一回的离京当差,不相信他在外省没有遇到过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 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全国也多了去,问题是云展过往见过的外省官员们中,没有人像尤认这样向云展提亲事,他也没有其它的机会事先见识到某位姑娘的容貌和性情。 尤认抓住机会,在认可云展为人和他需要得到上官赏识的共同地步之下,想尽办法说到亲事,姑娘元秀又是云展见识过,云展在今天也放开一些心扉,向尤认透露几句。 话里提到先帝和皇帝,不由得尤认肃然起敬,拱手道:“是是,大人家世,卑职景仰。” 顺势,笑道:“这娶妻要知根知底,都说娶妻娶贤,但是娶回家一个母老虎,事后媒人一定不认账。” “是啊。”云展深有感悟。 第四十一章,一堆的遗旨 论媒婆的忽悠,云展有大把的经验。明明鄙视他外表的姑娘,但是家里长辈攀附云家,就让媒婆说成姑娘相思若渴;明明是相中他云家地位的姑娘,在媒婆嘴里说成姑娘贤惠淑德。 还好他不上当。 也所以,他觉得元秀这姑娘还不错,既然尤大人一意举荐,他并非不能想想。 尤认又笑道:“请大人恕卑职无礼,元家的秀姐,一定是个贤妻,几年前她的祖母,我的师娘离世,指定由秀姐当家,这几年里井井有条,内管中馈,外管我老师和她的二叔元连出门诸项事务,不曾出过差错。” 云展笑一笑:“按你这么说,元大姑娘的亲事,也自己当家?” 尤认直觉上这句话里有话,也暗合他随时脱口的对答,忙道:“秀姐的父母均在任上,前天我已呈给大人知道,再加上现有祖父在,秀姐的亲事当由我老师作主。” 云展点点头,他已经想到元添进的态度占重要地位,万一人家想把孙女儿留在新集,而不想外嫁呢? 那他考虑不是白考虑。 他矜持的暗想,只要自己满意,素来着急于自己亲事的父母亲只会说好,元家虽没有家世,这其实也算一项好处,比如找不了大的麻烦,也不需要过多的照顾。 秀姑娘的容貌实在是好,兼她的性情正直,这一点实在难得。 顺风顺水的时候正直比较多见,栾景报过身份以后,能说出陪着祁燕燕不出嫁,又一意追究到底的,这种正直就不多见。 祁东的态度是解决这风流案件的大功臣,但是他正直吗?肯定没有。 那么说到这里,云展他正直吗?代祁家讨要完整聘礼,云展觉得自己挺正直的,和元秀大姑娘配成对儿,尤认没有乱说。 他想让尤认探探元添进的意思,可在没有回过父母以前,又不想这就答应亲事,就沉吟着,怎么说合适。 十罗进来,送进一封书信,云展打开来,匆匆的一过目,尤认都分明看到他神采出来。 尤认知趣起身:“大人有公事处置,卑职再来拜会。” “改天再来吧。”云展的眼睛还在书信上面,确实紧急,他此时没法再和尤认闲谈。 尤认出门后,再次心血来潮,有上元家禀告老师的冲动。 前几天他就有这冲动,每一天都按捺自己,再一次得到大人的进一步回复,再和老师回话不迟。 今天他不想忍了,脚步一迈,顶着夏日的炎热,向着元家走去。 在他走后没半个时辰,云展独自走出客栈,老板现在知道他是位大人,点头哈腰的恭送。 见两个小小子没走,晚饭时候,老板还是亲自过来请教:“小哥,您这院里晚饭用什么?” 十罗和百斗没精打采,他们是跟出来当差,云展怕自己常使用的顺手家人和下属被识破,故意带着他们随身侍候,可是真正的公事出来,就把小小子们丢下看守行李。 “随便,来碗面吧。” 十罗和百斗说过,看着老板走出院门,小小子们又继续坐着发呆。 前几天监视隔壁的南阳侯世子还算差使,现在栾景已在回京路上,小小子们彻底没了差使,主人也不在,据说今夜不回来,十罗和百斗干瞪着眼,你看我气不顺,我看你不耐烦。 三天后的早上,离新集百里的地方,大运河的码头上,船只林立人声鼎沸,商人们卖货买货的声音吵得十里可闻。 云展打扮成商人模样,在同样商人衣着的牛文献带领下,走出其中一个商船的船舱,里面有个白发的老人,见到他后,眼睛猛的一眯,不是先感受袭来的危险感,而是在记忆里搜索着对面前这个人的印象。 淡黄色的面皮,狭长的眼睛,还有家传威风凛然,白发老人呵呵的笑了:“果然是云家的儿郎,竟然又长起来一辈。” 牛文献呵斥道:“放肆!这是镇国大将军,护国公世子,奉旨专办谋逆大案的钦差云大人!” 白发老人还是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船舱入口和窗户都有身影闪动,他认命了,就愈发的胆大,继续笑着:“呵呵,谋逆大案?这真是好个说法,好个颠倒黑白的说法。” 云展板着脸:“窦万弗,皇上登基已有数年,你潜逃在新集镇上隐姓埋名,这里消息灵通,别说你不知道!” “所以呢,你故意放出风声,说你在这里,激的老夫不敢再住,老夫我精心挑选商船离开,却又与你遇上,这船是你安排?老夫上了你的当?你很开心?” 窦万弗拂着雪白胡须,还是好笑,瞬间眼泪就要出来:“谋逆,呵呵,” 云展懒得和他废话,向牛文献道:“你回去吧,顺便吩咐他们开船,这是钦犯,我这就押他回京。” “是。” “往新集拐一趟,让十罗和百斗后面跟来,你把船给他们安排好。” 牛文献又道:“是。”欠身退出。 船身有轻微摇晃,水声哗哗的响,开始小的压在人声里,进入运河后桨激出乐声响,铿锵仿佛沙场乐。 在云展监视下一动不动的窦万弗不屑开口,仿佛战败前的激怒:“先帝遗下皇子十三人,人人手握遗旨,件件上有御宝,你怎么敢说是谋逆大案?” 云展冷笑:“那么我应该先向你见礼,称呼你一声顾命大臣?显然,自顺义太子在时,你就携带先帝另外遗旨离京潜逃,你配不上辅政大臣这尊称。” 窦万弗凝视着他:“这么说,登基的不是顺义太子?” 云展反问:“怎么,你不是一直隐居新集镇?” “你看我是不是一直隐居在此?”窦万弗针尖般反问回去。 云展哼上一声,神情里凌厉起来,本就冷的面上像又罩一层寒霜,一字一句的道:“窦万弗,你放明白!先帝有十三位皇子,却有十五道遗旨,如你所说,件件上面有御宝。在这事情上,你身为当年的翰林院学士,主管起草诏书,你最明白,由你经手,你犯罪深重,老实招供也罢,否则的话” 窦万弗打断他,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十五道遗旨吗?笑坏老夫了,当年经老夫之手发出的遗旨,又经老夫亲观盖上御宝的,也不止十五道,哈哈,笑坏老夫了,” 第二十三章,元老太爷的发家史,是个谜。 萦绕的花香跟着两个小姑娘进来,跟在她们后面的,是端着澄黄杏露的丫头。 元老太爷和尤认各接过一碗,闻上一闻,也都说这香确实是好,元慧和婷姐吱吱喳喳小雀子般的介绍,添加香料后更添香甜,元老太爷和尤认在她们的鼓动之下,各喝了两碗。 尤认若有所思:“老师,您觉得这东西像一般百姓会有吗?” 元老太爷微微冷笑:“我正要和你说,只怕有大人物来到新集,”他的嘴角往下撇到最厉害时,脱口而出:“说不好他要拐的就只有慧姐。” 又愤怒了:“可能还有秀姐。” 往桌子上一拍,他起身来:“我这就去串门,告诉大家小心防范,我会怕他吗?我会怕他吗” 说着他出去,尤认愣住。 老师总是微笑的模样,发脾气的时候不多,今天这形容,悄悄证实关于元添进的另一个传说,那就是他学问是好的,读书从京里发财就是证据,可他刚正不阿的性子,得罪京里当年的权贵,所以他没有当官。 难道是老师的旧仇人来到新集? 尤认眼前闪过云展年青而矜贵的容颜后,又不易觉察的摇摇头,那位大人有正气,看着不像坏人,老师也有正气,纵然当年可能与那位大人的长辈政见不和,但双方都有正气,有矛盾也不会拿小人手段开战。 私下里拐人家的小姑娘,这不是小人手段是什么? 尤认是个谨慎的人,否则他不可能一面钻营,一面还能以当差不出错入上官的眼,结交一位京里的大人对他太重要,如果那位大人面正心黑,对尤认不亚于天崩地裂。 否定了这位大人,他可没能耐就在新集再认识一位大人,他没钟点更没财力。 匆匆的心起来,尤认忘记自己没吃午饭,老师要写联名信对他有利,他正好借着这信试探一下那位大人,到底是办案来的,还是借机寻仇? 把两个小姑娘交待几声,特别是慧姐:“遇到大事小事,都记得告诉尤世叔,听见没?” “听到!” 元慧神气的挺着喝饱杏露的小肚皮,响亮的道:“世叔,我现在就回你一件事儿,这独家的香料,我会看好它的。” 尤认一笑:“好好,慧姐好好看管,慢慢的喝,和姐姐一起喝,可不许自己喝光。” 婷姐笑道:“我帮忙。”两个小姑娘再次大笑。 尤认走出元家,向着云展居住的客栈走去,在路上又发感叹,这整个新集镇上,也只有老师才有让京里来人寻仇的可能,老师当年在京里,一定是做下轰轰烈烈的大事情。 所以他穷书生进京,发财而回。 所以他虽不当官,却没有对仕途绝望,他对国家和生活都充满热情,这点,身为元添进的学生,尤认能从他的言谈里听出。 元家三兄弟也个个赶科举,大爷是元秀的父亲,也是小官员,夫妻双双在任上。 二爷元连没中,准备赶下一科。 三爷也没中,妻子娘家有得官的,三爷夫妻跟着侍候,也预先的学学做官。 那么,老师当年在京里遇到什么事情呢? 尤认对此也不知情,他得到春闱官员的指点后,激动中想法打听,就发现还有很多的人并不认识元添进,元添进当年的事情,继续是个谜。 云展在房间里挑眉坐着,个头不高的他看着更矮,如果他身边的人敢这么想的话。 以他的地位,再矮些,别人看他也高。 两个小小子不在,院子里侍候的又是那两个假客商,尤认进来的时候,看着都像大人,点头又哈腰的,就差头点地,云展在他的眼里就更加的高,尤认更不留意这位大人,他其实矮。 说了联名信的事情,这就正好提到老师元添进,如果眼前这位大人也和春闱时遇到的官员一样,恰好崇拜老师,尤认刚好借机送钱,如果他真的前来寻仇,尤认觉得自己也能看出来。 有没有他看不出来的时候?恐怕很多,可是尤认也没有其它方法,他只能用自己一双眼睛来看,拿一双耳朵来听。 直视上官这不合情理,但是尤认豁出去了,他想升官,也想老师安全,说话的时候眼睛笔直看向云展。 元添进? 云展若有所思,他仿佛听过这个名字,就是眼前怎么也想不起来。然后他为联名信扯动嘴角,有了微微一乐。 南阳侯府干件坏事,看把别人吓的,联名信都要出来。 他姿势没有变动,尤认进来前,云展的一只手就按在桌上,那里有一封打开的公文,食指和中指之间 能看到字迹。 那是几个名字,据说他们躲在新集,是云展来到新集的原因。 栾景和尤认的担心,都与云展无关,他才没有功夫为马家父子的事情过来,栾景纨绔朋友的评语有几分道理,“镇国大将军可不到处镇着去,护国公世子都赶上一辟邪”,云展在新集住下,为的更大案件。 谋逆,在历朝都是大案重案。 不咸不淡的笑里,云展点头,仿佛认识元添进或不认识元添进也认可他的人及联名信,其实他认可的是尤认当案手段。 暗中查拐子同党,又查方便出行的马车,把拐子迅速解往县里,并顺便借来衙役盘查新集,这些恰好方便云展,他往桌上手指缝里又是一瞄,清清嗓子:“尤大人,” “不敢当,卑职在,您喊我尤认便是。”尤认麻利的离座哈腰。 “你说这可能是拐卖人口的大案,倒让我想起刑部里存档的几个拐子,” “是是,刑部里能存档,大人您能想起,说明这是有名的拐子,卑职有福,有大人在此统领,新集有福,这案件不日可破。”尤认有抱住一线光的庆幸。 看来他运道还好,刚有拐子大案,就有大人早已坐镇,这是个机会,和大人交往的机会送什么礼物给他好呢?直接送钱他肯不肯收? 坐在别人的官职上不好过,尤认此时,左脑袋是公事,右脑袋是攀附,两件事情一起开动,挺难为他。 云展没理他露骨的奉承,拿过一张白纸,提笔写着,把纸张寄给尤认:“不瞒你说,我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捉拿这些拐子,这是他们的容貌特征,这是他们可能用到的姓名,有些也许在这镇上十数年,你用心查找,暗中查找,找到后速来报我,这全是要犯,你不许惊动!” 第四十二章,相中的大人不知去向 云展没有跟着窦万弗的笑声动容,从他眼神里透出的轻蔑,笔直地打在窦万弗的笑容上,穿过层层皱纹,铺落到窦万弗的骨头里。 唤起老人心底的寒冷时,和云展的冰冷对恃着,像一场互不服输的战争。 “你哪怕写一百五十道遗旨,全盖上御宝也没有用,主持这江山的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爱民勤政,就坐的长久,这一个人怠慢河山,河山不宁。窦万弗,你大半生在翰林院度过,可从没有想过河山择人,由不得人从中弄鬼。” 窦万弗双眸喷火光:“你云家和我当年做的是同样事情,区别在于你云家择主成功了,但劝你不要太得意,我说的不是假话,当年经我手里写出去的遗旨,共二十八道,这还仅仅是我一个人写出去的,此外,还有另外三位翰林院学士周刚c姚临风c姜恨,据我知道的,他们也分别写出去不少道遗旨。” 云展更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他,这是一种令窦万弗极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身体实际年老体衰,做不到长久的比试精力神,窦万弗躲避一下,面色很是难看。 云展的嗓音在他耳边流过:“经我之手找回来的遗旨,验看过御宝无误的,直到上个月共计三十二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手里掌握的遗旨还能起多大作用?” 他冷淡的嗓音像加上刺:“皇上在乎的是御宝流落在外,并不是你们遗旨里的胡写乱画。” 窦万弗猛的吸口气,随即像窒息般的停住呼吸,憋气审视着云展。 “你们把御宝当成菜市场萝卜白菜卖时,就应该想到菜市场有行市这种说法,醒醒神吧,看来你是真的没在新集养老至今,皇上登基那天,就下旨废除你等四位翰林学士起草的所有诏文,包括以前生效的,比如你曾起草圣旨废黜的官员封管伟,如今官复原职,周刚起草圣旨赐死的霍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在宫里得宠”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遗旨都按格式书写,找不回来没有意义,找得回来也意义不大。”窦万弗颤声道。 云展露出嘲笑:“我刚才不是说过,御宝得找回来。再说,你说话我不能相信,我得一道一道找回来呈给宫里看过,才能安心,这太平盛世的,谁也不想忽然出个乱子,你说是不是?” 窦万弗油然生出底气,傲然重新回到他的面上:“哼,你们怕老夫留有后路,你们还是害怕会出大乱是不是?” 云展从他的傲然里只看到穷途末路,忍不住笑了:“别往你脸上贴金子,我看来看去全是灰头土脸。我稍微泄露行踪,准备乘船逃离的是你,害怕的是你。” 窦万弗也不肯相信云展的话,他挺起胸膛,却因年纪而身躯佝偻并不神气,他就把自己的话里塞满神气:“老夫手中笔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你们知道老夫手写的二十八道遗旨里都有什么,文笔之厉害,你不看到根本不能想像” 回应他的是云展动作,他拖过桌上的茶具,倒出一碗茶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滴入茶水中液体,又把玉瓶收好,把茶轻推到窦万弗面前。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喝了这碗十全大毒大害水,我带你尸体回去也是一样。如果天热存放不住,我就带你骨灰回去。”云展的嘲笑更重。 窦万弗呼呼的喘气声响:“你,你怎么敢羞辱老夫,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一动笔,就要倒下多少官员?” 他看也不看那碗加料茶水。 云展撇嘴:“所以,你觉得自己重要,是你自己的感觉,对于我,找到你就带走你,你到京里刑部怎么回话,与我无关。是活的,是死的,我都不介意。想来刑部更不介意,你不能说话,他们还少审一个案子,直接结案倒也省事。” “滚!”窦万弗忍无可忍。 云展真的往外面走,在船舱门口顿一顿,回头继续戏谑:“要是你还是拿自己当一回事情,这碗水你直接喝。” “滚出去,钦犯也可以静一静,让我安静!”窦万弗攥紧拳头,牙咬得格格作响。 云展站到甲板上,自言自语的道:“皇上已经登基数年,别说二十八道遗旨,就是两百八十道也毫无效用。” 他看着水往后面退,站上半天。 尤认失魂落魄的回家,拿他当大英雄看待的黎氏以为他公事劳累,体贴的扶他躺下,又怀疑他中暑,又是烧解暑汤,又是拧凉手巾的,忙上半天。 尤认怕妻子担心,就没有对她说。 他已经向老师元添进说过秀姐的亲事,元添进一开始反对,说趋炎附势这样的话,尤认把老师狠狠的劝上一顿,说如果大人看中秀姐的话,也没有人拦得住,万幸 能确认的,这位大人处置燕燕的事情上能看出来,他为人刚正,和南阳侯府世子不是同一路人。 正直。 正直。 正直。 这话尤认说了很多遍,元添进也许就是反复的听到,虽没有同意,尤认走的时候也没有再说反对。 尤认接下来就想继续说亲事,然后一天c两天c三天大人没有回来,只有两个小小子看行李,今天第四天,两个小小子退房走人,连一句口信也没有留给尤认。 完了。 尤认脑袋发懵的想着。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荒唐,说亲事的前提,除去品行和地位以外,门第必不可少。 他白说了一回,大人走了,他可以当自己吹了一阵风,可是老师面前已经回过,现在没处找这位大人,等到老师问起来,他可怎么回话? 他不可能往县里问,或者往省里问,微服私访的大人可能省里和县里都不知道,他没头苍蝇般的前往询问大可不必。 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早几天离开的南阳侯府世子栾景,可他就算按大人所说的,没多久就来向祁家提亲,也不可能回答尤认问题。 尤认听到厨房里妻子忙活的刀碗盘声响,两眼茫然失去焦点,他干了一件蠢事是吗? 第四十三章,云世子回家 大运河顺风又顺水,十天以后船到京门,船上的人由牛文献派的一百士兵和云展另外带出京的几个人组成,这就充当押送窦万弗的公差。 送往刑部后,天色也将黑,长街灯火星辰般的亮起来,仿佛银河下九天。 云展整个人轻松下来,忽然就留意自己的仪表,他闻闻衣袖上味道,近五月的天气里,皱起眉头上马,中间遇到几个人打招呼,也没有多加寒暄。 护国公府匾额旁的大红灯笼照出门前红晕,两座活灵活现的石狮子沐浴着光泽,亲切感顿时到云展心头,他的眉头舒展开,打马径直向角门奔去。 他自己住在这里,护国公夫妻住在隔壁公主府,房里也没有丫头,二门下马来到正房,跑出来四个小厮迎接,分别是是万升c千尺c六顺c八发。 这里面六顺和八发稍大两岁,都有十岁,另外两个万升和千尺,也都在八岁。 闹哄哄的嚷着:“爷回来了。”讨热水的c取换洗衣裳的c送凉茶瓜果的,小小子们忙活起来。 间中,护国公和大长公主收到消息,让人过来说晚饭推迟,等着云展。洗好后,云展索性披着满肩膀的长发,在夜风里惬意而行。 薰香在半打起的竹帘间穿行,让蚊虫远离,也让封号为“大仪”的大长公主更清楚的看到儿子过来,斜倚在罗汉床上的她四十岁出头,容貌里能看到当年的美人,乌发里却早生出点点白。 她实在是美,她的父皇在世时钟爱她,封号“大仪”以此夸赞女儿的仪表过人,说她的容貌再没有别人能够超越。她是先先帝最小的女儿。 先帝登基的时候膝下就有十三位皇子,早过而立之年,当年就开始他常年卧病的日子,后宫由嫔妃们把持,人人都想得到一纸遗诏,朝政由窦万弗等人把持,精神不济的皇帝由着起草诏书的学士们左右,在所难免。 大仪长公主数次闯宫撞殿,本来就和先帝兄妹关系一般的她,这段日子过得艰难。 要不是她嫁给护国公功勋过人,换一家的话,早就被嫔妃们和窦万弗等人扳倒。 扪心自问只求国事安宁的长公主寒心,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中间她避门谢客,不与先帝皇子们往来,老谋深算的窦万弗都认为自己根基深厚,他想送谁登基就送谁。 先帝过世那晚,按照史书上曾有过的史实记载,窦万弗理当封锁宫门,但是先帝咽气的同时,顺义太子率领甲士闯入寝宫,窦万弗仓皇逃跑,没过多久,大仪长公主带着当时的重臣和四道一模一样的遗旨,以御宝被滥用遗旨并非真正圣意为理由,废除顺义太子,安排先帝发丧,三年国丧结束,在余下的皇子们里选出当今,皇帝登基。 南阳侯世子栾景听说护国公世子可能在新集,吓得着急慌忙的污蔑元秀,就是怕儿子也怕娘,同时也怕护国公。 这一家三口没有一个性子软。 天下又归太平,过往的纷乱像沉淀于流水中,只有大长公主的白发不能恢复,在乌发里,像一幅留下岁月痕迹的图案。 她的丈夫护国公手持一卷兵书,坐在罗汉床前的椅上,看两卷书,就看看妻子,烛光映红大长公主的微笑,再悄悄染到护国公的面上。 护国公就知道儿子走近,然后才听到云展的脚步声,他的面上笑容加深,抬头的时候把手中的兵书放下,一旁的丫头青霞把兵书收走。 “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云展欠身施礼。 大仪长公主没有就回答,而是伸长青色宫衣里的手臂,护国公接住,扶着妻子下罗汉床,长公主走上两步,就到云展的面前,把另一个手臂给云展接住,一家三口走去用饭。 饭后,云展从容的回几句差使上的话,就含笑道:“在新集遇到一个人,巩建说他仿佛听过,兴许只有母亲记得他在京里的事情。” “哦?”长公主兴趣盎然的模样。 “元添进。” 大仪长公主垂下眼帘,像在记忆长河里仔细寻找,重新看向云展时,笑了笑:“我竟然不记得,不知道这个人是学文还是习武?” “是个老夫子,家里有个孙女儿容貌不俗。”云展笑的自然。 护国公在儿子说出元添进后,也在回想这个人可曾见过,听到这一句,不由自主的开怀有了一声大笑:“哈哈!你见过元家的姑娘?” 大长公主也精神抖擞的注视儿子,云展没有难为情的意思,他侧起面庞轻抬下巴,半向房顶半向院中,极其认真的想上一想,含笑看父母:“是。” “什么家世?”护国公兴致高涨。 大长公主随即嗔他:“都说新集镇上的 人家,没中过举的老夫子,能有什么家世?” 护国公笑道:“那也要祖上清白吧,我问问又有何妨?再说,如果儿子回答的上来,说明他是真动心思,不是随口的闲谈。” 云展还真回答的出来,拜媒婆尤认的嘴碎,凡是应该让亲家知道的元家事情,尤认都说过不止一遍。 “祖上种田c穷书生,到元添进这一代,秋闱中后进京,没当官就回到家乡,进京以前穷的两袖秋风,自己挑书担,回家的时候携带一笔银子,置办田地和房屋,此后在新集镇上教书育人,称得上当地的一位大儒。” 护国公放下心,连声道:“好好好。” 清白就好,这是一。二来,这样的亲家不会找大的麻烦。世人都想和皇帝当亲戚,但是皇亲随时卷入纷争之中,就没有个消停,不是一般的人能来得了。 大长公主没有发表看法,仅她的目光柔和的放在丈夫面上,这个已经等于明确的回答。 云展继续介绍:“元添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姑娘的父亲,科举后放到外省是个末流小官,离新集约千里之遥。” 护国公刚要说什么,云展挑眉道:“姑娘的品格高。” 对于亲家是否会索要官职的疑惑,这就从护国公的脑海里消失,他抚着胡须,呵呵的又笑上一声。 “元添进第二个儿子还没有中,在家里顶门应户,我见过他,倒也面有正气。” “好。”护国公点头。 第二十四章,元添进是何许人也? 尤认双手捧着纸条,能和刑部大人共事让他兴奋,脑袋转的飞快,对案情迅速剖析:“卑职遵命,卑职忽然想到,也许今天的拐卖案件,是新拐子向老拐子示威,” 云展更想乐,这厮着实不笨,就是我指的方向不对,你怎么可能想对? 轻哂着鼓励:“说来我听。” “既然这里住着拐子,可往年也没有拐卖案件,这莫非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忽然就有拐卖案件,还张张扬扬的有个独家杏露出来,这几天招的好些孩子过去。卑职知道强盗也有他们的道道,经过大人刚才的明示,卑职现在明白了,这不是普通拐卖大案,这是新老拐子们别苗头。你老拐子住在这里,我新拐子就偏偏要在这里动手脚,这是江湖比拼啊。” 尤认说的自己满面红光,像是真的找到案件突破点。 云展忍住笑:“倒也有理,既如此,你这就去办,”收住笑,板起脸:“切记,找到后速来报我,你无权惊动!” “是是,卑职能听大人驱使是上辈子修来,卑职小心当差,决不辜负大人的栽培。”尤认不生气他没有权限这话,相反的,他没有权限更证明这案件的重要性,和这位大人的地位,他又琢磨开来,送什么好呢? 至于他回的话,还真没有其它意思,仅仅是习惯性的官场套话。 云展微笑,倒给他一个定心丸药:“你放心,如果真的藏在新集,又被你找出来,我不会亏待你。” 尤认眼睛大亮,从这笑容上看,自己没猜错,老师可安心,这位大人恐怕家中也有认可老师的长辈,否则他怎么会轻易给自己差使,又许给自己话。 以大人的地位,许出来的话,自然是升官。 像是关系无形中就近了,那没的说,送钱,送钱,送钱!送钱最实惠,他给我官,我出打点钱,这没说的。 送礼物的话,如果大人在请功公文上添自己的名字,有其它人不答应,他总不能把礼物拆开,送钱就方便,破费几两银子就能请顿酒菜。 他此时怎么想,觉得自己怎么对,脑海里定格“送钱”这两个字,一步一哈腰的后退而出,又一回上演后退下台阶,后退出院门,安然无事。 假扮客商的两个中年家人看着也是好笑,掩上院门后,有一个进来收尤认的茶碗,云展叫住他:“侯叔,你跟我父亲多年,记得元添进吗?” 中年人名叫侯平,曾是护国公的亲兵,后是家将,云展出生后,指给他当护卫,云展就称他为叔。 侯平端着茶碗茫然:“元添进?我没听国公说到过,是老将军吗?哪个军营的?” “是个上年纪的书生,在新集这里颇有影响力。”云展道。 侯平松口气:“那我肯定不认识,我这辈子见书就头疼,看见书生就嫌闷,要不是国公说写好名字才能当将军,才能一辈子跟着他,我自己名字都不想学。” 侯平是护国公从外面收回的亲兵,护国公府出来的,自然是牛文献那种,不敢说文武双全,书至少读过,自己写公文不在话下。 云展往院内看,另一个中年护卫是母亲给的,宫里出来的,功夫更是了得,而且饱读诗书,由科举而入宫中任职,当年还是公主的长公主出嫁时,他做了陪嫁,至今还有人谣传他深爱公主,宫里侍卫不当却当奴才。 云展知道当年的内幕,护国公自然也知道,护国公府有段时间,很是追究这种谣传,直到风平浪静。后来又慢慢的有人说,不过嗓门低范围小,护国公府懒得计较。 侯平也看院内:“老巩。” 名叫巩建的护卫进来,手指敲自己额头:“元添进?我像是听过,我想不起来了” 云展释然:“那就是母亲告诉我,等我回家问问母亲就知道他是个什么人。” 让侯平和巩建出去,云展继续看公文。 他们还是没有刻意的避开隔壁的栾景,他发现就发现,云展不放在心上。 要是没有尤认回拐卖大案,云展本打算透点风声,让他打算找的人,知道他在新集。 当晚,尤认夫妻哄睡女儿婷姐,在竹榻上商议送礼的事情,小半个时辰过去没成,主要是钱其实不算够。 尤认的官职,一年俸禄不到一百两,按现时物价算,比种地的老百姓强太多。 可是种地的老百姓开销小,他是个官员,站在衙门里往上看,都比他官大,一年的人情往来足够他受的,他以前连个竹轿都买不起,必须坐轿子时,就雇一架。 他也是穷书生出身,元老太爷当年资助过的人,就有尤认,尤认敬重老师,有他念念不忘的理由。 穷书生不可能配高门,他和妻子成亲时,家里东拼西凑十二两银子办定亲c迎娶c新房c喜宴等,当时离他赶考不远,妻子娘家拼拼凑凑陪嫁八两银子,并两个箱子,里面各装一床厚棉被,再就是姑娘的四身衣服。 尤认成亲后,拿着银子当盘缠。 黎氏敢于絮叨尤认为娘家侄女儿寻亲事,就是当时黎家出嫁妆时,考虑到女婿盘缠事情,事先征求过尤认的同意:“你办亲事也要花钱,我们索性陪银子,虽只有两个箱子不好看,可你盘缠钱有了。” 有人可能要问,新集镇附近不南不北的地方,八两银子难以进京,进京你也吃住不起。 过去穷书生赶考,有提前一年上路的人。白天赶路,夜晚投宿后读书,有钱住客栈,没钱住土地庙或住别人屋檐下借着人家灯光读书也有可能。 路上打短工,代人写书信,将将就就的能到京城就行。 运河里搭别人船也省钱,运粮运货的船夫们,在途中用这方法赚外快,便宜,但是大多不管饭,而且船指不定什么时候停靠码头,事先要买好能放的馒头c干粮,河里水多,只要不闹肚子,倒是渴不着。 睡觉也不可能有床,船板上将就着睡,能到京城就行。 进京后也是差不多,找便宜地方住,代人写书信,打能干的短工。 这夫妻俩都是穷出身,到现在手里有多少钱呢? 自古,沾上商人就生财,新集原有人口一千户上下,加上外来做生意的需要讨好官差,尤认两袖清风的过来,现在黎氏荷包里约有一千一百两银子。 尤认要能选择,他不想走,他升官的心狂热,也仅限于钻营上狂热,这点狂热他没有的话,以本朝的实际情况,他现在还在冷板凳上坐着。 对于发财贪墨,他不敢。 到手的钱尽可能是不找后账那种,为商人们出力出劳的,商人们自愿感激。 手里有这些钱,夫妻都满意,要不是新集原先有个官,尤认愿意踏踏实实的新集呆一辈子。 他的家在县城,离的不远,黎氏家也在县城,他的老师在这里,花天酒地还有元连陪着,也是借元家名声和商人们拉近关系,在这里就是尤认的幸福日子。 第四十四章,旧事 “第三个儿子也没有中,他的妻舅亲戚中举得到官职,衙门里需要用人,夫妻两个人现在妻舅亲戚的衙门里,一面当差一面攻书,准备下一科,也就是明年再考。” 尤媒婆的嘴实在琐碎,云展说到这里,没有停顿就介绍起尤家三个媳妇:“都出自老学究的家里,除去第三个儿子刚出一个当官的亲戚,其余两家媳妇都没有当官的娘家人。” 他还报出来元家三爷那当官亲戚的官职。 护国公满意极了,向大长公主第一句夸不是说姑娘生得好,也不是元添进教书育人,而是道:“这就少攀扯。在京里寻个亲家,满门都是官,上朝的时候骤然多出无数亲戚,光看着就不自在。” 大长公主含笑:“是呀。” 说完了元家的家世,现在应该再回到姑娘的身上,云展张张嘴,猛的上心头,向父母亲道:“南阳侯府的事情要先回父亲母亲,看我险些忘记。” 大长公主也猛的想起来,手指着他道:“竟然真是你的原因!” “栾家来过?”云展道。 “南阳侯夫人向我请安,我说这也平常,她隔阵子就要过来,丫头们说小子们回话,她带的礼物比平时重,我说她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呢?都知道自皇帝登基,我就不管闲事儿,结果她进来,说一通感谢你的话,直到她走我也没听明白,我怕她求事情,她在的时候我不接腔,等到她走,想想她说的话,我可就蒙在葫芦里,问你父亲,他反而怪我待客不明白,我生气不说这事情,想着等你回来问问也就明白,你要是不说,我也没想起来。” 云展忍不住笑:“她送的什么,母亲拿礼单给我瞧瞧,要不是谢媒大礼,就扔回他家。” 大长公主就喊:“青霞,取礼单来。” 丫头拿来,并不直接给云展,大长公主接过瞅瞅:“是这张。”送到云展手上。 云展打开来,见礼物还蛮丰厚,什么玛瑙碗琥珀盆的闹了一打,再就是灵芝人参冬虫夏草的给大长公主补身体,还有两本绝版书送给护国公。 “还行,我看着满意。”云展带笑,把礼单送还母亲。 大长公主笑道:“你给解释解释,帮我们破了这个闷儿。” 云展就说起来,护国公夫妻边听边笑,这里面正好把元秀的性情说进去,云展大大方方的介绍,听完,护国公掌不住的又笑上一声:“这个栾小子,这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应该不算,祁家的姑娘容貌甚好,和元家秀姐不相上下,两个人也关系亲近,秀姐为她不肯松口原谅栾景,又愿意陪祁家姑娘终身不嫁。” 大长公主一语中的道:“都孩子气。” 这句话里说的也有南阳侯世子栾景,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奇怪,栾景的为人不应该是阴险歹毒风流好色吗?怎么大长公主和护国公甚至云展都不这样认为。 护国公的话揭开谜底:“好蠢的东西,就自己上去了,跟南阳侯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阳侯起小的时候也自命不凡,做一件事情蠢一件事情,我记得总是三十岁往上数,知道自己不精明,开始慢慢的埋头做事。” 一家三口灿然而笑。 确实蠢。 证明新集姑娘风流而名声不好,犯不着拿自己填限,花几把银子有的是人可以雇用,即使陷害不成,也不至于把自己倒贴。 坏人也有讲义气的,只是他们讲的义气同样的伤天害理,栾景这是向姑丈表哥讲亲情,一脑门子的新集姑娘若是调戏我,就可以证明她们素来风流。 然后被云展抓住把柄,只能乖乖的把自己送上去。 而营救马家,不见得就要去新集调戏姑娘吧,这是最坏损的一招。对于世家公子小侯爷来说,还是个蠢。 一家人笑过,就谈论云展订亲的事情,公主和护国公必然要往新集镇做个了解,何况家生子儿奴才牛文献就在附近,云展退出回房,护国公和公主又说上几句,护国公先去洗漱。 他的身影走出房门,竹帘发出清脆声垂落,丫头们收拾走护国公的茶碗,房里再没有别人,言笑晏晏的大长公主垮下面容,神情里恍然如梦。 嗓音也若梦呓,低低的宛若轻风:“元添进,他过的还好。”教书育人并且家业充盈,在公主看来这当然是不错的日子。 和护国公堪称恩爱的大仪公主眼神斜飞,朦胧带幻,随着这句自语出来,沉浸在旧事里。 在这样晴朗的夏日夜晚,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把双手背负起来,仰面看着璀璨的夜空,低头能看到一步之外摆放的小圆木桌,上面有自己熟悉并心爱的茶具,还有一壶清淡的好茶水,并不 影响睡眠,是元添进数十年里的惬意。 在新集盖成宅院的时候,他亲手种下的木香花,黄似金白如玉,从早到晚流芳喷香,夜晚更像一捧上好的薰香,还有薰香所不能及的自然活泼。 静夜无人,三道街外青楼的红灯笼肆意散发春情,却因为远只添景致。 元添进认为自己应该高兴,至少今天可以高兴些,可是不能,他比昨天c前天,甚至尤认来说秀姐亲事的那晚,还要愤怒。 胸膛里仿佛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c四肢不宁c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往事就在这灼烧带来的痛苦里,从记忆里展开。 别人都羡慕他读书发财,所有人对此事深信不疑,这一点上,是真的。 别人都不清楚他在京里遇到什么,既然发财,为什么没有官做,淡泊名利c挂冠而去等等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新集镇方圆满天的飞。 “嗬!” 元添进嘲讽的笑了,淡泊名利c无欲无求这都是一派胡言,当时的他在殿试以后,差点把性命送在京城,送在那座巍峨天下的宫殿里。 那一年窦万弗等人早就把持朝政,先帝常年卧病也传之天下,激进的学子们口伐笔诛翰林权臣,元添进就是其中之一。 第四十五章,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 学子们磨刀霍霍的,都以为走进宫门就将跃过龙门,拿一场轰轰烈烈的口沫纷飞抬高身价,虽做不到清君侧,也挤进君侧做谏臣。 先帝的卧病让几乎到每个学子都认为翰林权臣们有错,天大错误由他们主导。 他们忘记除去翰林权臣们野心蓬勃,还有病榻上的先帝不是耳聋眼花,当殿试变成群谏甚至威胁以死而谏,午门外的青石地上,大杖显露威风。 元添进带着火辣辣的身体醒来,不知哪个好心人把他救到京外集镇客栈里,他在疼痛里的眼光能看到是间上房,是他餐风露宿的赶考路上无法高攀的奢侈。 有白光闪到他的眼,让他差点没瞎。 这一天的这一刻,在元添时此后无数次回想时,他坚信不疑自己当时确实有瞎的感觉。 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满的包裹,有的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有的包裹整齐但从凹凸形状来看也是银两,俨然一座小小的银山。 “有人吗?”元添进嘶哑嗓音问道,仅是这么一声扯动身体,受刑后的身体痛不欲生。 旋即房门推开,一个打扮干净的伙计进来,在床前陪笑哈腰:“元老爷醒了?我是小二,在元老爷您养病期间,我单独侍候您一个人,你是要吃还是要喝,您昏迷好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请放心,每天我都给您净面擦脚来着,你的身子不快,医生暂时不许抹身,哦,医生每天一看,倘若有紧急病情,我们决不耽误,一准儿跑着相请,请您放心在我家养病,我家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先给您送碗汤来喝吧?” 元添进竭力睁大眼睛,艰难抬手指向桌子,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那?” 这动作让他痛的仿佛就要死去,他本想清晰的发问,都被疼痛挤回肚腹。 没听完,也不妨碍小二明白,他扭头看上一眼,就又麻利的陪笑道:“那是您的朋友送来,元老爷我顶顶佩服您,我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惯出门靠朋友,可是您的朋友里有才子有老爷,还有一位游侠般的人物早一刻钟刚走,” 提起一个银包送到元添进面前:“他放下八百两银子,说给天下抒发郁怀的元老爷养病使用。” 又看桌面:“这些全是您老的朋友赠送,数目我们不敢错,这是京城地面,我们可不敢得罪您在京里的朋友,这里有个数目,您精神头好起来,慢慢的过目,每天的花费我们账上有数目,您走的时候咱们一笔也不会错的结清,医生那里我们也每天盯着记好账目,元老爷您现在是安心养病。” 他就这样发了财。 此后再也没有人来看他,但是昏迷时的馈赠已是元添进平生不敢想的天价,从客栈记录的账目来看,总共收到三千出去的银子,倘若元添进殿试后放个小官员,就像他的长子元秀的父亲,任上的俸禄一年也不到一百两,这三千多两的银子将是三c四十年不吃不喝的积攒。 医生也说得到元老爷京城朋友的吩咐,好药贵药一起上,否则还保不住他的性命,并且医药费用由元老爷京城的朋友另付,怎么给呢?有人写封信拿一包袱的现银送来,所以元老爷您问这是哪位朋友,或是哪几位朋友,他回答不出,只知道有人在中间补送过医生费用,再次留言务必保元老爷性命。 据说濒死过的人,对生命格外珍惜,元添进养伤的时候,反复回想获罪当天的雷霆震怒权臣狰狞,伤势好转后,不敢多呆一天,急忙忙的回家转。 在半路上神魂稍定,惭愧没有打听和自己一起获罪的学子们结局,一介穷书生进京的他托付不到当官的朋友,但是手中有钱好办事,他可以雇用镖局。 学子们在殿试闹事影响太坏,消息受到封锁,镖局仅打听到一部分活着的人,元添进从自己的重伤猜测,这里面说不好有受刑而死的,但是打听不到也没办法。 他分出一千多两的银子,支付镖局费用以外,余下的给有家乡籍贯的人寄去。 携带两千左右的银两,腰包满满的转回。 书生意气险些粉身碎骨,元添进烙印般知道天子之威和权臣之慑,他觉得可能会有追杀,不知哪天就把自己以莫须有罪名投入监狱,然后不声不响的死去。 他买田盖房,成为新集镇上有名富户。又有挫折虽大,惧怕虽深,但是骨子里不认为自己有错。再也拿不出铮铮铁骨,那就换个方式书写自己的不平,他教书育人,攻读此生。尽力把每一天过出意义,哪怕夜半被锁拿走,此生无憾矣! 家有余资,妻儿度日不难,坦然离世此生无忧矣!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造就一位老夫子的灿烂一生,虽没有做官也充实满足。 没有人提到他在京里的 遭遇,当时窦万弗等权臣依然耀武扬威,知情的人不敢公开夸赞元添进,不知情的人就传开来,即是此生新集流传的,“元老先生淡泊名利挂冠而去,有官人家不做。他读书发财,因为他在京里办出一件高风亮节忠肝忠胆的大事情。” 大事情与发财有直接联系吗?大家自己猜去吧,横竖元添进一贫如洗进京,囊囊银包而回,这是事实。 这就是元添进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说起来还真的是“读书发财”,也是栾景欺负元秀等姑娘时,元添进匆忙赶到现场,不知原因,率先怒声发问:“老夫不曾躲避过,有事冲着老夫来!” 他以为苦等一生的秋后算账,终于到来。 保住性命和从京里得到发财般的馈赠,元添进感激于心,他热心帮助地方办学,资助像尤认这样的穷学生,正因为读书得到这笔馈赠,元添进认为京里权贵并非完全不可取,朝廷也有公道人,他让儿子念书,让儿子们一科一科的赶考,直到做官为止。 一年一年里,“我虽不敢再赶考,儿孙后代当报效”的想法贯穿元添进的四肢百骸,他喜盼下一代,是个姑娘,又盼下一代,是个姑娘,这还用说吗?元秀元慧都得读书,女孩儿纵然不能报效朝廷,也要无愧出自元家,无愧当年有人救他出京,为他治病,让他发财,这一生衣食无忧。 第二十五章,丢了燕燕的帕子 他也想过攀附上大人以后,他就要离开新集,那不是没办法吗?他总不能进谗言,让新集原先的官员别回来,新集是个大集市,尤认在此家境富裕,由已推人,原来的官员也不会想离开。 只能尤认走,但他不想再过没有差使的日子。他不钻营不送的,手里积蓄也足够度日,可是穷还好说,当官不办事,尤认深以为对不起老师的教诲。 差使,有时像闪闪放光的金山,可以不贪墨,却不能再寂寂无名。 “能去刑部吗?那倒好,就是留下的银子要多,京城天子脚下,什么都贵。”黎氏对自己说话。 “不可能。”尤认打消她的想法:“大人在新集呆上一年,我也没能耐和他交情到这种地步。” “不能去刑部,就回县里,那留下的银子要更多!我没嫁你的时候,就隐约听过衙门的行市,嫁你以后看的更真,要不是大老爷主持公道,他为人还算清廉,当个衙役都能卖几百两。” 尤认苦笑:“一个衙门里没个清廉的人怎么能行?大老爷虽清,只是不坑人要钱,逢年过节的,他也收。” “那他怎么不管管卖衙役的事情?”黎氏生气道。 “你怎么现在还没弄明白,那不是卖衙役这缺,就像我在这里,商人们要送我,有些我收,我不收,你手里能有积蓄?”尤认不耐烦上来。 黎氏冷笑:“商人们到了,卸货你管c库房你帮忙找c被人骗了你拿贼,他们谢你几两银子怎么了?有些你还不敢收呢。” “那不一样吗,县里商铺比新集多,衙役们巡逻的好,也有人送辛苦钱。” 黎氏轻咬嘴唇:“我只拿得出六百两!” “六百两!”尤认嗓门不高,可气势惊天动地,一脸震惊的对着妻子。 黎氏涨红脸:“婷姐长大要招女婿,嫁妆银子要留下,再说你以为送银子就能成?要是打水漂,家里也要留几两银子,我不是在这里过好日子就回不去原来的苦,我是手里没积蓄害怕。” 她说的句句在理,尤认小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出一千。” “没有!”黎氏怒目,神情里瞬间写满成语,贪得无厌,贪得无厌,你贪得无厌 尤认低声下气:“你想啊,能认识京里大人,这多难啊。人家带着公文上写着,一切便宜行事,你懂这几个字的意思吗?一切便宜行事,就是所到之处,都可以调动,” 黎氏火大:“他怎么不揣道圣旨再来,那才叫威风呢。” “小声,”尤认先看床帐里女儿,又看窗外,他家住的是公事房后面,前面公事房有衙役当值。 黎氏抿抿唇,放低嗓音犹豫:“一切便宜行事,这表示他能为你升官吗?” “虽不是,也不远了,我的奶奶,总算明白了,我现在是花钱求大人记住我,让他牢牢的记住我,等到他差使办完,写功劳上自然就有我了。”尤认陪笑。 黎氏不说话。 尤认笑道:“你娘家那最后一个没定亲事的侄女儿,送去二十两现银如何,让舅兄不要添嫁妆,姑娘手里没钱可怎么行,是不是?要不是你陪八两银子进门,我上哪儿能有盘缠。” 黎氏有了笑意。 尤认道:“再给岳父母送二十两去当养老银子,可好?” 黎氏笑了:“家里公婆那就送四十两吧,如果送银子却没办成,咱们回县里,还是和他们一起住,一起吃。” 尤认见时机到了,也退一步:“拿八百两出来,这总行吧?” 黎氏还是眼神一跳,发狠的答应:“行!” 尤认长长的出一口气,眺望暗夜里星辰,忽然生出抱负就要施展c壮志就要达成的感慨,最后还是化为一口气,接着前面松的那口气出去。 “哎” 黎氏翻眼看他,想交待什么,还是没说,夫妻睡下来。 第二天蒙蒙亮,元慧跑来:“世叔,我姐姐丢了帕子。”慧姐严格执行有话就告诉尤世叔。 尤认问问,是昨天元秀和元慧分开以后,元秀找她时,汗多湿透自己帕子,经过祁家时,向祁燕燕讨了一块,祁家子弟们闻讯也出来帮着找,后来还是元秀先遇到郑留根家的伙计。 秋草洗好帕子,就夹在院子里晾干,小丫头想的不周到,帕子早就干了,她忘记收。 徐氏每晚倒是查点元秀带着的东西,怕她上学路上丢东西,大姑娘的东西可不能随便被人捡走,如果丢了,能找回来就得赶紧。可这块又不是元秀的帕子,徐氏也没有想到。 尤认听完不以为然,随便拿话安慰元慧:“兴许夜 里风大,吹落到哪里也不一定,让秀姐再找找,你家院子大,帕子可能在草丛里,花篱里,” 元慧重重点动小脑袋:“姐姐也这样说,可世叔昨天刚交待,有事就来说。” “慧姐说的对,有事就向世叔说。”尤认夸她。 元慧笑嘻嘻的跑走,看姿势就知道她很开心。 客栈里,栾景拿着帕子在手上,觉得帕子在手,天下我有,表哥的冤案这就可以扳回,“哈哈”,他大笑一声。 把隔壁的十罗c百斗吓一跳,两个小小子昨天没有逮到栾景的狐狸尾巴,元秀和元慧也没再出门,他们等于什么也没做,憋着火气直到今早。 十罗道:“快。” 百斗抽他脚,十罗爬墙头,看着栾景打发家人给元秀送信,十罗跳下墙头就回云展,云展让他们继续跟着,小小子们急速装扮好,追在后面。 第四十六章,那一年,还是个骄傲的公主 元老太太为丈夫的决定忧愁,特别她离世前夕,想想长孙女儿秀姐还没定下亲事,就天天成个读书人,不学针指不学做菜,这以后还能说到好婆家吗? 元添进答应她,此后让元秀管家,白天读书,晚上管家,元秀出嫁后就是元慧管家,保管孙女儿们出嫁到婆家后诸事不愁。 这就是现放着二儿媳甄氏在家,却由元秀管家的原因。 这就是元添进返乡后的日子,有一天他即将离去,回想读书不缀育人不缀,对得起骤然得到的这笔财。 他的一生若是这样度过,称得上惬意,梦里徘徊过的雷霆震怒让他惊吓中醒来,也渐渐成为往事。尤认来到面前,诚恳的进言:“老师,有一个京城的贵人来到新集,他也许对秀姐有意,学生我好说歹说,老师您的家门里,姑娘们四德俱全,入哪家高门都不怯,但是非正妻不许,非正直不嫁,我好话说满大箩筐,把贵人心情探的明白,学生赶紧来回话,恭喜老师贺喜老师,全仗老师素日的教导,秀姐将许高门。” 尤认高兴的合不拢嘴,他没有想到元添进差点三魂出窍。 京城赠银的权贵从没有见到过,虽然这财富让他富足此生,凶神恶煞般的权贵在尤认的话里栩栩如生的伫立眼前,元添进这辈子不再赶考,不是他仕途死心,是他随时等死,他眼前的岁月多伴家人,因为不知道哪天赴死。 他在新集安家,除去读书发财以外,儿子们赶考的路条就有所修改,元添进赴春闱的时候,填写的籍贯是这附近村庄,他的三个儿子赶考自然写在新集。 哪怕窦万弗等翰林权臣倒台,背负通缉而亡命天涯,元添进的惧怕半点没丢,那一场动荡的殿试,让至高权力的威严深深入骨,扎根发芽,开出一朵胆怯的花。 这胆怯和他数十年里噩梦醒来后,犹存的愤怒并存心底,时而胆怯在前,时而愤怒先出。 尤认的话更多勾起元添进的愤怒,他可以没命,不能动他的孙女儿。 有人可能要说,窦万弗等已经亡命天涯好些年,为什么元老先生你还要害怕? 所以元添进心底开放的是胆怯之花,他被吓坏胆子,要不是天天还有读书支撑,恢复一些正气滋润着他,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没有如今康健的身板。 而元添进的胆怯愤怒也有道理,这样的朝代消息不通,尊卑有时候如同隔天。谁敢保证当年的翰林权臣们里,没有漏网的还活跃在官场上,说不定人家还等着向他秋后算账。 在尤认反复的解释贵人的好里,元添进的愤怒半点没有下去,仅把担心改成京里是非之地,孙女儿高嫁固然好,一旦出了事情,娘家没能耐护她安全。 尤认磕磕巴巴的又解释如果贵人相中秀姐,登门提亲的话,从老师到他都没有办法抗拒。 古语有云,贵人赐,不能辞,或不敢辞。贵人提亲,可以等同于贵人赐。 元添进就更加的愤怒,他在愤怒中冷静,并不是真的冷静,听着尤认说了好半天的贵人正直,正直,好生的正直,他看似沉默,其实怒的层层叠叠,积压心头成岭峰。 每晚的月华和夜风不再让他享受,而是陪伴着他的愤怒,直到深夜他回房后,在辗转不停里进入睡眠。 胸膛里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c四肢不宁c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如果被尤认说中,贵人真的前来提亲,他该怎么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呢? 名贵的薰香里,大长公主凝神默默,丫头们有时进出,她不再自言自语元添进的名字,仿佛休息般的斜倚着,让往事在思绪里翻腾。 以窦万弗为首的翰林权臣们把持国事时,百官们纷纷不满,政见的不同让党派林立,攻击不停,当时新婚不久的大仪长公主,年青而又骄傲,尊贵而又聪颖,她认为自己应该承当起这段动荡的岁月,辅佐皇兄成为有为的君王。 她被官员们左右,也左右官员,和卧病在床的皇帝本就不亲近,这就渐行渐远,皇帝不在乎,因为他是皇帝,长公主也不在乎,她还认为自己是父皇的怀中宝,虽然父皇离世,但任何人都还要让着她。 皇帝奈何不了长公主,但是不理她,长公主纠正不了皇帝,但继续折腾。 敞开的公主府门欢迎天下名士,喜迎所有谏臣,晚晚宴饮里,新的名士出现在长公主的面前,这是就要到来的春闱里,最后一批进京的外地学子。 元添进就是这样进入大仪公主的视线,成为大仪公主暗暗关注的中坚力量。 在士农工商里,读书人排第一位,自古就被称为丞相根苗,随时替补成为下一任管理国家的人。 殿试变成死谏,有公主等人背后推动,大仪公主不是唯一的幕后者,但她绝对逃不了关系。 血肉横飞在午门外,大仪公主等人急忙赶来营救,就见到一个被拖出来的人,边蹭地边高指金殿大骂:“奸贼,老贼!我元添进愿以死殉节,绝不屈服于国贼!” 元添进相貌还成,但当时只有满脸的狰狞,自以为必死的他恶鬼般咆哮,唯恐在死以前没把阳间的账目清算。 他要骂个够本! 他要拿自己的性命让国贼退去! 大杖挥舞里,骂声更高,直到元添进声嘶力竭,再到一动不动。 他被救回来,送出京城养病,长公主府得力家人安排医生治疗,从阎王手里争分夺秒。 恨窦万弗的人太多,有人悄悄送来银两送来饮食,有一位过路的游侠放下八百两,当天刺杀国贼窦万弗,直闹得京城封锁,后来不知所踪。 元添进返乡以前,还在客栈里时,大仪公主后悔不迭,向她新婚不久的夫婿护国公世子生出深爱的情意。 本来这亲事由她的父皇所定,美貌无匹的公主瞧不上身材伟岸但面黄眼眯的护国公世子,知道父皇不会怠慢自己,娇滴滴的公主撒了撒娇也肯出嫁,有一腔俊男美女的风花雪月埋在心底。 第四十七章,可以上学去了 大宴宾客c名士吹捧,让公主有一段时间的沉醉,直到这午门外惨案让她从梦中醒来。 她及一些人认为的死谏在大杖面前不值一提,皇帝终究是皇帝,公主不过是公主这种现实,让公主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的夫婿,当时的护国公世子,在这难堪的现实里熠熠光辉,世子从不指责妻子笼络名士,关键时候把妻子保护在臂膀之中。 元添进,这个曾在公主心目中期以重望的学子,确实起到重要作用,他调和长公主夫妻的感情,让长公主认识到,重要的那个人一直就在身边,永不离开。 在这以后夫妻的相濡以沫里,护国公的稳重如山石刻般痕迹,长公主调皮的回想曾经的名士们,自然也有元添进,就会勾起嘴角,轻轻的笑着。 几十年求死的元添进毫发无损,大仪长公主派人保护了他,一不是贴身跟随,二不是当地衙门照顾,翰林权臣的追查名册里,元添进死在午门。 有人可能要说,往新集镇附近查一查不就知道,元添进由村庄搬入集镇。一个小地方,有几个同名的再正常不过。窦万弗等制造惨案,颇受百官们制约,对于逃出京城的学子们都没继续追查,何况是个“死”了的人。 公主招待名士满门时,心怀坦荡,不怕让丈夫知道,等到她夫妻情意加深时,照顾元添进都在背后,她怕护国公世子知道多心。 云展提起元添进,护国公想不起来,公主却是心中了然,以前跟随公主的宫中侍卫巩建熟悉元添进的名字,殿试死谏那天他守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还是能听到几声元添进的名字。 年代久远,巩建现在仅仅还有印象。 把旧事回想一遍的大仪大长公主含笑,不由自主的又喃喃低语:“他家的孙女儿啊”儿子又说姑娘有品格,应该是祖父当年殿试不屈的品格吧。 护国公走进来,向妻子道:“你还没有洗漱?我还想着同你往亭子上看月亮。” 公主笑看着他:“我在想元家的姑娘,这就想出神,你说她先生孙子还是先生孙女儿?” “八字还没有一撇,公主你想早了,” 公主笑道:“看你这当父亲的,你儿子今年二十有二,难得看上一个姑娘,我看你刚才乐呵呵的,还以为你这就肯为他定下亲事。” “肯定。但得我问过牛文献。元家没官没钱都不打紧,哪怕是个村子里的人家也不打紧,品格要真的好,我才能同意。”护国公道。 公主乐了:“那我打趣你吧,你不能拿集镇上的姑娘和京里的相比,我是这样想,进门以后,你我再教导也就是了。” “儿子不是纳妾,公主,他是娶妻,马虎不得。”护国公坚持到底。 公主耸耸肩膀:“好吧好吧,国公府也好,我这公主府也好,本就都是国公当家。” 她笑着走去洗漱,护国公笑着看她离开,让丫头送上笔墨,一面等妻子,一面给牛文献写信。 他等不及明天写,如同公主所说的,云展二十有二没有成亲,当父母的都着急。 累累垂垂的石榴花里,端午节匆匆忙忙的过去,这个过中午的节日里,晚上是姑娘们自由的钟点,燕燕和绿竹事先约好,和元秀赏月亮。 祁越带着兄弟们搬来西瓜c黄瓜c鸭蛋c粽子,元慧不请自来。 “秀姐,你明天一定要上学去,你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躲着不出门?”祁越问的直截了当,是他一惯的直性子。 元秀面上涨红,还好这是晚上,月亮高高的挂上头顶,披挂下来的月华里,应该看不到她的羞色。 从容的回道:“有劳哥哥想着,我明天一定上学去,这几天不去,不是端午节吗?看望祖父的客人特别多,我留在家里招待。” 风流闹剧的第二天,元秀就不再上学,对不起燕燕的她没脸见人,头三天装身子不快,又三天说病情反复,再三天理由充分,端午节就要到了,这附近来看元老先生的人络绎不绝,要茶要水要回礼,元秀正大光明的请假。 燕燕和绿竹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元财姑跟随爹娘送节礼时,也特地请元秀继续上学,财姑泪眼汪汪:“没有表姐在,她们更瞧不起我这穷姑娘,其实不就多根金首饰,我一点也不稀罕。” 元慧好几回放学,带来一朵花或一把新鲜桑果,要不然就是一束灌浆饱满的小麦,放到火里烤烤,双手搓出青麦粒吃,是清甜的味道。 “大姐,舒泽哥哥送我的,我和你一起吃。”八岁小人儿家家的,什么也不懂。 元秀隐约的不安,听说舒泽回家还要下地干活,每晚念书都到很晚,每天来回又要走 四十里路上学,他没有闲钟点,这是为什么? 但她没有多想,这是给元慧的不是吗? 家里人都没有说她,二奶奶甄氏比平时特别的疼爱元秀,说她借着节日在家里歇息歇息,这是应该的,祖父也一个字没有说,只是每天给元秀讲一章书,让她的功课没有落下。 没有祁越的多嘴,元秀也准备过节后恢复上学,早在她和燕燕c绿竹的闲谈里,已有一个新的安心。 南阳侯府怎么可能愿意定亲集镇上的姑娘,世子也许金蝉脱壳的回京去,正忙着托人情寻关系的和“那位大人”说好话,元秀等人着急的日子里,也许这亲事早就不翼而飞。 “哥哥,东西都搬来,你就回去吧,过一个时辰来接我,再把绿竹送回家。”燕燕走到桌前点着果品道。 祁越扮个鬼脸:“我不送绿竹,宋瀚那个笨蛋今天背书落第,放学总想寻人晦气,我不帮他省心,过一个时辰我来接燕燕,来以前叫上宋瀚。” 正说着,宋瀚走来,手里抱着两个甜瓜,瞪眼睛道:“越哥你才是个笨蛋,背后说人我放不过你,来来来,咱们出去寻个空地方练练拳脚,你天天吹新集唯一文武双全,我偏不服气。” 第四十八章,快乐的夜晚 两个少年挺胸膛的较劲,拿眼神打架火星子乱飞的,绿竹没好气:“正经的回家去吧,打什么架,大晚上的失了拳飞了脚,又要惊动的全家不安宁。” 宋瀚搔头:“那,明天再打。”他咧嘴坏笑:“叫上贺宁,他才是个笨蛋,我没背出来书,是他在越哥背后向我指手画脚,我看不下去时,甩了脸色,又被越哥看在眼里,” 向着祁越一吐舌头:“你当我寻你晦气呢?我寻的是他。” 祁越唯恐天下不乱,怪叫一声:“原来是他,宋瀚,咱们明天约他打架,他要是不来,一起笑话他。” “你放心,我不服你的拳脚,他却不能,明天他敢不来,我就挤兑他。”宋瀚不厚道的嘿嘿连声。 他们说说笑笑的走了,燕燕又看一旁的小杌子上,元慧勾着小脑袋,双手捧着根黄瓜,啃得头也不抬。 能看到汁液溅到她衣上。 燕燕蹲下身子:“慧姐,你回房去吃,我给你拿上多多好吃的。” 元慧头也不回,含糊反问:“为什么,我特地来陪你们。” 绿竹也欠身笑:“那谁陪婶娘,你的母亲?” “大爆栗儿陪着母亲,我不爱吃。”元慧道。 三个姑娘都扑哧一乐,燕燕取出一把钱,在手心里数着:“咦,这里有十文钱,给谁用才好?” 元慧发出嘻嘻笑声,一手抓着半根黄瓜,一手抓走十文钱往怀里塞,生怕燕燕反悔似的,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回房路上。 绿竹瞠目结舌:“这,这么快?”她准备拿出来的手缩回袖子,有轻微的钱响:“我这十文可以省下来。” 大家笑上一笑,随便安了席位坐下来,奶娘徐氏拿着芭蕉扇,带着秋草坐在一旁,跟着吃瓜果,也看着姑娘们不要贪凉吃多。 姑娘们说话从小到大没有避过徐妈妈,秋草这个小丫头又从没有表现得听得懂话意内涵,元秀c燕燕和绿竹放开了说话。 慢慢剥着新腌的鸭蛋,不咸不淡的刚好白口吃,燕燕神情好笑:“可怜我伯父每天出镇口,向着运河码头的方向望上半个时辰,直到今天也没有望来人,我伯母都劝他,想攀侯府也掂量自家的分量。” 从这话里想像一下祁东的模样吧,一阵轻快的笑声出来,徐氏跟在里面笑,秋草是乱笑一通。 绿竹笑的忍不住,觉得肚腹上抽抽的痛,就埋怨燕燕道:“有那么夸张吗?东伯是镇上公认的精明人,从不肯放松铺面生意及你家兄弟们学业,望上半个时辰?哎哟,笑坏我了,都是你害的我。” “没有半个时辰啊,也有一刻钟出去。”燕燕说的没事人儿一般,仿佛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元秀知道燕燕这样说话,为的是逗她开心,可她还是经不起这样的玩笑话,她是央求的口吻:“东伯就不能死心吗?咱们是集镇上的姑娘,还是在这里过日子的好。” 徐氏弹跳般的起身,面色一沉,正色正声的反驳:“我的姑娘,可不能乱说话,你的女婿一定当大官,到处当大官的那种,在这个集镇上一辈子有什么好?我要不是当年还有几口奶水,你又肯认我这几口奶水,如今每天要下地,这样的天气怕不中暑在地里,没人管没人问呢。” 燕燕和绿竹哈哈的笑起来:“妈妈你放心吧,我家的兄弟叔叔们不中举的话,是不敢来向秀姐求亲事。” 元秀同样忍俊不禁,嘟囔着:“好好的,犯不着说这样的话。” 徐氏在燕燕和绿竹的话里重得安心,慢悠悠的摇着芭蕉扇,又看月亮去了。 秋草带着惊恐足的有一刻钟,一动不敢动,直到小心翼翼地看着姑娘们聊起来,徐妈妈自在的消夏,才悄悄的咀嚼着嘴里瓜果,露出轻松神色。 安抚好徐妈妈,又请元秀不要多心,燕燕道:“咱们被那个柿子还是梨吓了一大通,背后拿他取笑是应该的。”绿竹也恨恨道:“天杀的贼,偏要说他。” 到底是读书的姑娘,知道尊卑有度,哪怕是背后指责一位小侯爷为“贼”,如果被人捅出去,这也不合适,遇到较真的人,还可能给家里带来灾祸。 可是绿竹不骂出口不解气,又想不到其它的骂人话,就犹豫一下后,坚持的说出来。 燕燕叫起来:“贼,就是个天杀的贼,毁人名节的贼!” 这些日子以来,元秀按压在心底的愤怒,就此喷薄而出,她也骂出来:“他当我们好欺负,白生一双眼睛。” “白长了鼻子,闻不到咱们的聪明,结果呢,哈哈,我看他算在新集栽了跟头。” 一人一句的挑剔骂声里,绿竹忽然道:“书上说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是不假,最后站出来的那位大人,个头儿不高,也没法跟舒泽比肤色,可是人家的威风比小侯爷强的多。啧啧,我要是那个世子,办出这样丢人的事情,还不一头撞死去,赶紧的重新投个好胎。” 她在气愤里说话越来越没有忌惮。 元秀正要提醒她,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就不能这样说,徐氏一本正经的插话:“下辈子托生个梨吧,梨比柿子好,白口能吃梨,柿子就吃不得。” 元秀就要出口的话变成一长串子哈哈,手里拿的一块西瓜折向燕燕,燕燕闪身躲开,把愕然里准备发笑,还没有发笑的绿竹撞倒在身,绿竹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眉头紧上一紧,看模样撞痛,可是一声哎哟没有,先顾着大笑起来。 徐氏昂昂头,把脸更加绷紧,看向夜空里星辰。 秋草离她最近,分明听到徐妈妈小声说:“又笑什么?我这话难道不好,我没有说错,柿子哪有梨好。” 秋草傻笑几声,继续埋头吃瓜果。 夜风带爽,瓜果飘香,姑娘们尽情的聊着,直到祁越c宋瀚来接。随后元秀上夜,向祖父问安,带着快乐的心情入梦,一早醒来,接着昨夜的快乐。 年青人的好处是认为自己拥有世界,就仿佛已经拥有世界,在这个年龄阶段的激情c热情非其它年龄阶段可比。元秀就是其中的一个,和姐妹们痛痛的说个痛快,元秀坚信不疑燕燕的亲事就此消失,那么她就不会造成害燕燕错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饭厅外面,元慧走来:“大姐早。” “慧姐早。” 元慧苦着小脸儿:“大姐,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没烦你们,燕燕姐姐给我十文钱,绿竹姐姐没给,” 她的神情沮丧极了,像丢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元秀倒是想陪着妹妹的心情而神色起伏,可是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第二十六章,元姑娘你有传出千里的名声 元秀发现书包里多出纸条,跟栾景推算的分毫不差,先生进课堂,学生们纷纷各归各座,大家取笔墨书本,在元秀手指的带动下,纸条斜斜露出边角。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 今天的先生以强背为主,他上课后,先带着大家摇头晃脑背上一段书,他是烂熟在心,不看书的人,每每步入课堂张口就来,也给贪玩聊天没有准备好笔墨书本的一些钟点,跟着念,不耽误手里取东西。 元秀一心三用,嘴里念着,打开纸条,眼睛迅速一瞄,即刻微张着嘴,忘记跟着背书。 宋绿竹发现她的失态,拿自己的毛笔杆晃引着元秀眼神,元秀醒来,飞快把手里纸条捏成团,悄悄纳入袖中,心虚让她做的飞快,这又是隐瞒朋友的小动作,元秀心头怦然跳动,面庞发出涨热。 看看绿竹没有发现,燕燕也没有发现,元秀慌乱的心跳渐渐止住。 要说她和绿竹c燕燕从小到大情同手足,彼此之间没有隐瞒的事情,如果有,也是当时不方便说出来,事后也会殷勤的解释,有时候还要破费钱买果品赔情,元秀慌慌张张的并不奇怪。 因为纸条上写的,确实不便说出。 “一见佳人,云胡不喜。卿之风雅,千里传名。赠帕深情,忧思成疾。红豆知我,乞盼垂怜。” 这样的几句话,任何一个正经的大姑娘看完,都会和元秀同样的呆住。 元秀认字,信的意思再深晦些,她也能看懂,何况这信的意思直白的流于字面上, 终于见到你了,我心爱的姑娘,我快活极了,你的容貌风姿,就跟你传出千里的名气一样,吸引来了我,而我很满意,你送我一块帕子,以此表示你对我的深情,我因此想你而就要得病,快来看看我吧,我等着你,地点,就在红豆树的下面。 新集镇有大株的红豆,认真来说,它算木质藤本植物,现在不是结果期,开着密集的花。 一年四季的傍晚,附近都有偷情私会的男女,在这株红豆长成后的过往岁月里,镇上浸猪笼事件大多都在此地拿人。而尽管这样,还是陆续有男女们把这里当成他们爱情坚贞的验证地。 “红豆”是其它地方的食物c装饰品,在新集镇是一个地方不大名气大的地名。 每年的上已节c端午节c及秋后游玩,元秀c绿竹和燕燕会同着各家的兄弟叔伯及家人,在红豆树下走走。 中秋不来。 端午过中午,中秋赏月下,她们真的不懂事跑来,也会被成双成对的男女们羞走。 这封一看就不怀好意的书信,不仅污蔑元秀的名声c清白,还打算骗她到浸猪笼事件最多发生地的红豆树下见面。 在新集镇生,在新集镇上长大的元秀,十四岁的姑娘哪有千里的名声? 才女是祁燕燕,读书的笨蛋是宋绿竹,每天打着上课名头专看少年的是元财姑她们,统统挨不着元秀。 元秀管家有年头,读书更早,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管你写信的是什么坏蛋,不理也就完了。 燕燕常说,面纱为什么戴,从小到大咱们在镇上逛来逛去,就像如今的元慧,哪家商铺没见过咱们的面容? 这话也可以解释出另一种意思,镇上的人看着元秀长大,元秀有没有令男人千里外思慕而来的名声,全镇的人都能作证。 这封信要是污蔑元财姑,可能有人信。放在元秀这里,不可能有人相信,如果没有写上赠帕深情的字样,元秀就当自己没收到。 她将不会报官,小事掀波,将成大浪,姑娘们的名声大于生死,只要以后注意自己的出行便是。 可帕子,是燕燕的。 元秀想像的到,这里面提到的帕子,就是今早自己丢的那块,昨天借自燕燕的帕子。元秀就没法不想,哪怕她其实是个爱听讲的好学生,今天这课也注定分神。 没有去年的马得昌调戏民女案,新集是个商人出没的大集市,登徒子c风流鬼c浪荡人也随处可见,酒色财气大多结伴而行,挣银子的地方开销的名头多,往往是这样。 在元秀c绿竹c燕燕等姑娘们出门上学的日子里,打她们主意的不是一个两个,各家有兄弟的因此看得铁紧,陪着上学再放学,元秀再小几岁,元连曾天天接送,现在也是一个奶娘一个丫头,再就是老家人有旺送入学堂。 遇到登徒子,元秀并不奇怪。令她为难的,只有去还是不去? 如果她不去想法拿回燕燕的帕子,就得向燕燕明说,恳切的赔个不是,毕竟帕子是自己手上丢失。 免得有人拿帕子做文章,燕燕还蒙在鼓 里,背一身的冤枉名。 但这信里的内容,元秀回想一下都觉得侮辱,她怕污了姐妹们眼睛,又让大家添气。 归根结底,自己丢了帕子,引出这出事情。 忧心忡忡的直到下课,先生出去,让学生们走动,或去便所,绿竹向元秀后背一拍,摊开另一个手板:“拿出来。” “什么?”元秀胆战心惊。 燕燕也笑:“你几乎没听先生讲课,心神不宁的,眉头就没有展开。我只能打量你,夏衣薄,你哪能藏住?是封信吧,给我们看看。” 第四十九章,这样悠闲的日子 元慧先没有笑,她仰起晶莹的眼神,竭力的眨动着,传递着她自己认为应该传递的消息,这里面包含求助c求认可c求帮忙,等到这些情绪完全表达出来,这就只能跟着感觉走,她面前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上。 这才不慌不忙的挤出一个笑容:“大姐,你说对吗?” 元秀乐不可支:“慧姐真聪明,等到学堂,我同你讨还。” “那赶快吃饭上学去。”元慧扑上椅子,大口的吃着早饭。 饭厅里有奶娘丫头侍候,还有元秀,甄氏晚来一步,就见到女儿加快的吃相,和奶娘劝她慢点的焦急。 甄氏迷茫:“今天上学发果子吗?” “不发。”嘴里塞满食物的元慧严肃的扭头看向母亲:“祖父说,上学要勤谨。” 甄氏晃动出一个冷笑,表示她不相信女儿的胡扯,元慧又忙忙的在奶娘照顾下吃早饭,顾不得理她。 甄氏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今天元家吃早饭的主人这就到齐。 元老太爷有时候参与全家的早饭,有时候在自己院里吃,过端午节元连晚晚陪客人吟诗作对,他还没起来。 甄氏得以和元秀说悄悄话:“见到郑家那孩子就说我的话,让他零用钱留给自己,别总被慧姐拐骗。”元秀忍笑答应。 这个时候郑留根揣着钱就在元家门外,见到元秀姐妹出来,他高兴的跑上来,把手里托的一吊钱送到元秀面前,诚恳的道:“你为什么不上学呢?明明是那个坏人不好,又不是大姑娘你不好。看我备下这些钱,就等着你上学来了,我好请你吃东西呢。” 元秀道谢,带着他和元慧去学堂,白堂叫住她:“秀姐,跟我来。”师徒走到学堂的后面,竹篱上缠绕着新开的豆角花,白堂的妻子向着元秀笑,在她背后的阳光之处,是白堂的住处。 白堂把元秀狠狠的训上一通:“亏你是老师的孙女儿,出自读书门第,七岁进学读书。难道不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不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难道不知道夫子有云,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难道不知道子曰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难道不知道” 夫子有云和子曰,都是夫子孔圣的话,出自论语。读书人有时说夫子有云,有时候说子曰,指同一个人。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的意思: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应该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或者还暗含担心自己不了解这个天地。 这是应时应景的批评元秀,明明她是个好姑娘,也应该知道大家都相信她是个好姑娘,可出现一件被诬蔑的事情后,就忧患重重的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甚至不来上学。 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的意思:君子看重大义,无德之人看重小利。这也能对景,批评元秀看重的不是自身品德,而过度看重别人的看法。 这一段话足够的严厉,让元秀低头羞惭,把衣带揉了又揉。 白堂还觉得不够,板起面容,最后又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这也是论语的话,前面可以加上夫子有云和子曰,意思:过度在意其它的杂学和技艺,把学业放在其次的位置上,这样的想法和行为都称得上有害。 放在这里使用的意思,还是指元秀过度的在乎其它人的看法,请假不来上学,这是不对的。 元秀被训的面色黯然,灰溜溜的认错,大赦般的从后院回到前面学堂,元慧开心的跑来,摊开小胖手,里面十枚铜钱:“大姐,绿竹姐姐的给了,放学请你吃甜瓜。” 一旁的童子课堂里,郑留根从窗户内探出身子:“你回来坐好吧,别太高兴的把昨天背的书混淆成甜瓜,等下背不出被打手板儿,我就要笑话你了。” “哼。”元慧跑回去。 元秀的心情重新恢复,灿烂的仿佛头顶日光,她从后门走进课堂,又遇到一波欢迎,元财姑激动的跑上来搂住她,元秀顿时汗水满身,耳边是财姑的嚷嚷,感觉头脑晕沉,中暑的症状出来。 “表姐,你来了,你总算来了,你可来了,你来了的,呜呜,你来了,你来了” 燕燕和绿竹一边一个的拉开元财姑,及时把元秀营救,绿竹气结:“你来了你来了,敢情你上学就学会这一句话。再说你来了还用说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不就知道?” 元财姑叉起腰,气冲斗牛的架势,把绿竹呛倒:“有金首饰不用得意,我哪只眼睛也看不上金首饰。” 绿竹撇着嘴摘下雕刻荷花纹路的金簪子,送到元财姑面前,虛情假意的道:“你真的看不上?那这根送你。” 元财姑瞬间扭捏:“这这,这怎 么好意思?” “送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绿竹一脸心平气和状收回来,还簪到自己头发上。 元财姑爆发般的怒气横生,哇哇大叫着:“宋绿竹我和你拼了”她挥动着手,又挪动着腿脚,像一个随时炸向四方的二踢脚。 元秀来不及笑,就投入到劝解的行列里,另一个姑娘没好气的出声:“你又吵什么吵!每天都变着法子惹舒泽多看看你,你能消停一天吗?再说舒泽刚才看你了,他往这后面看好几眼呢。他现在坐下来,这大热的天气,让他静静心,凉快凉快吧。” 这个姑娘叫阮椿娘,和元财姑一样,是为寻女婿上学来的。 竹帘外面的舒泽满心欢喜,他刚刚急切的看了好几眼,确定元秀真的在这里,整个人精神百倍。 姑娘们这就安生,元秀抹干净额头汗水,先生进来的那刻,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刮动几页书纸,也把清凉送进来。 读书声起来,讲书声入耳,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感觉,就连师母养的鸡咯咯声也带着亲切,元秀心满意足的翻动书页,她喜欢新集,她愿意在这里寻个丈夫,把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上一辈子。 第五十章,三宝县城 新集镇的附近有两座县城,从距离上说,离的差不多远,其中一座名叫三宝的县城,它管着新集。 这座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县城里曾经有哪三样宝物,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只有还存在香火的土地庙里,土地公儿笑眯眯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一个县官个县丞个主簿,外加班头衙役等人,这些和其它县城一模一样,县官就任时带来文书先生也和其它县城不差毫分,要说有区别的地方,就是和另一座县城官亭相比,占据周围十几个集镇中大多数的三宝县城衙门,相对过得滋润。 滋润不见得就是贪污枉法,大运河的主要码头有一个在这里,造成货物新鲜种类丰富,商人来的勤快c税收上的去,和其它的穷衙门相比,日子堪称不错。 官亭县城也守着这主要码头,也有络绎不绝的商人和熙熙攘攘的集市,但是从规模上低于新集镇这样的集市,滋润程度就不能和三宝县衙比肩。 在这滋润的衙门里当差,县丞郭昌有理由每日里眉开眼笑,计算着税收的增加,盘算着其中能拿出多少当做衙门的使用,在上官允许的范围之内,又不会被弹劾。 他还有另一个心情不错的理由,他就任三宝县丞,求的是省里一位上官,名叫栾志平,这位栾大人是南阳侯府的远亲,据说他在外省的官职与户部里当官的南阳侯不无关系。 懂得这个朝代官场体制的人可能要问,户部在历朝历代里都掌握的是户籍和财政,管官员升迁的应该是吏部。 南阳侯有个亲家清河侯,他在吏部里当官,两个侯爷幼年的时候是知己,分别娶亲有了儿女,早早的就定下亲事,成为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栾景在新集胡吹大气,说他父亲的官职由岳父照应,云展没有理会他,是因为南阳侯当官并没大的差错,家里有个在吏部得意的官员,不见得家里的官职都跟该人有关。 但是关系除去拿来用,还可以拿来当护身符挡箭牌,吓唬同僚不在话下。 郭昌就顶顶的羡慕栾志平大人,很多朝代严禁京官结交外官,但严禁是一回事情,继续结交是另一回事情,不当官也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何况郭昌是个心怀大志的官员一一一这大志指升职升职升职。 望着院子里在六月天气里热到发蔫的树叶子,还有青石板上明晃晃的日光应该烫脚,郭昌的心就像青石板,他自己先滚烫的如同开了热锅。 哈! 哈哈! 老天开眼,四月里南阳侯世子居然来到新集,他的家人做事不稳被钻空子,侯世子当机立断同意送到县里,又给栾志平去信,让他把人往省里提。 栾志平还没有到呢,郭昌已经把事情解决,以证据不足为理由,把那个叫顺保的家人放了,带着郭县丞殷勤问候小侯爷嘱咐的顺保第二天就来回话,一个铜板的礼物也没有,空口一个谢字,美的郭昌当晚让妻子炒两个菜,把酒痛饮半斤。 哈哈哈! 南阳侯世子会记住自己的吧? 事情发生在四月里,如今是六月里,这一个多月过去,郭昌也没有从自己编织的升官梦里醒神,天热人本就晕晕乎乎,今日又闲着无事,郭昌更有理由从这大白天就开始如梦如幻,陶醉在他的心怀大志里。 要说人的日子,冬天防雪灾,夏天忧干旱,风调雨顺的季节又要忙收获,本城县令朱大人这些天都守在城外村落里,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巡视夏收的情况,直到这夏收接近尾声,他还没顾得回来。 县令在外面跑,县丞在衙门里支应诸事,衙门外面进来几个人,就笔直的向着郭昌的公事房走来,他们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身板挺的笔直,不管到哪里都很有底气的模样,在他们的后面反而碎步走着今天当值的衙役,一脸想巴结又怕巴结不上的纠结。 来的这几个神气的人里,有一个穿着官服,表明他的官职不高不低,仅比朱县令大上一级,在这三宝县城的衙门里,人人都只能仰望着他。 郭昌打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下来,佝偻起腰身,一溜小跑的出去,往院子里热腾腾的青石地上跪倒:“卑职见过栾大人。” 穿官服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郭昌刚刚还在想来想去的栾志平,照应他官职的人,南阳侯府的家生子儿。 栾志平没让他起来,介绍身边的两个中年人:“贵县今天蓬荜生辉,南阳侯爷和清河侯爷到了。” 郭昌扑通扑通的就磕头,磕了多少自己肯定没数,直到南阳侯和清河侯发出呵呵的笑声,甚至扶他起来。 郭昌重陷云里雾里,还好,浑然忘记东南西北的他勉强认清房门在哪,请二位侯爷c栾志平及他们的随 从安坐下来,上茶献果的,这中间没出差错。 也没忘记尊卑规则,大人们到了,自然是他们说,自己听的份儿,带着一脸阿谀的笑,和自心底燃烧到面上的热烈之火,郭昌等着。 南阳侯栾原开门见山:“新集镇归你这里管?” “是是。” “镇上有个祁家,名声如何?” 郭昌陡的想到一件事情,让他从如火如荼的升官梦里醒来,这一回醒的明明白白。 南阳侯世子打算损坏新集姑娘们名声,尤认知道后,特地跑来告诉郭昌,在不知道省里有位栾志平大人出自南阳侯府的情况下,不耽误尤认想得到南阳侯收拾他们这样的小官不在话下。 尤认原话如下:“那个叫顺保的拐子呢,我前几天押解给你,他现在放没放我不管。我就几句话,郭大人请听好,去年的马得昌案件,郭大人您向我惋惜省里大人们手脚快,直接就把人解走,害的咱们没见到刑部官员,这姓马的是南阳侯府的姻亲,好近好近的关系。” 郭昌张大嘴表示诧异,尤认加重语气道:“我女儿婷姐寻女婿还早,大人您膝下千金已经长成,没有亲事!大人,新集姑娘的名声关乎着整个三宝县城的声誉,大人您自己看着办,看着回,倘若京里来人问起来,您要是说错话,您自己担着。” 尤认当时还以为云展没离开新集,随时就回来,他说话的底气足;郭昌没有怪他,是这话说的在理。马家的案子现在京里刑部,南阳侯府要翻案,请在京里打点,吃的太撑寻外省晦气,谁愿意拿前程奉陪到底? 第五十一章,请媒 面对南阳侯的问话,及清河侯关切的眼神,郭昌稳稳心神,硬是在“上官强大的气势之下”恢复从容不迫,虽然还有讨好成分,但侃侃而回。 “祁家是读书人家,不过他自家门里没中举,远亲里跟着读书,倒有一个九品官员,据说在边关哪位将军帐下效力,如今的当家人名叫祁东,他读书不成,现在管着家里铺面上生意,可终究不能死心,他的老师是元添进老先生啊,祁东向元家看齐,除去让自家的子侄们读书,因元家的姑娘们七岁入学,祁家二爷祁西的女儿燕燕姑娘,也在新集学里读书。” 郭昌翘起大拇指:“有元老先生在新集,新集的商人们也讲究名声上的清白c做人的担当,这祁家没的说,不错的人家。” 南阳侯和清河侯同时皱起眉头:“元添进?”他们互相看上一看,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在印象里天下有名的读书人,没有这个人。 “这位何许人也?”南阳侯和清河侯异口同声。 郭昌不知所措的看看他们,又下意识的看看栾志平,那神情充满疑惑,像是大早上的要擦牙,你们怎么不知道? 栾志平扑哧的一乐:“郭大人,元老先生是这十里八乡的大儒名士,在京里数名士,轮不到他。” 郭昌额头上涨出青筋,嗓音也跟着嘶哑:“这怎么可能呢,省里几位大人都仰慕元老先生的紧,端午节有不止一位的大人自省里送节礼到新集。” 郭昌不是本地人,有时候他后悔所以不能认元添进当老师,阿谀他会,可是元老先生性情淡泊到自己不当官,指望他给半路拜的学生谋官职不可能,郭昌就仅在尊敬的地步上呆着。 不仅他尊敬,县令朱大人也敬重元老先生。 三宝城以前有哪三宝,朱大人不知道,郭大人也不知道,尤认是本地人,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新三宝明显可见,大儒元添进c新集姑娘们读书c新集是个大镇税收颇丰。 京里数点名士竟然没有元添进,这这郭昌万万不能接受。 尤认还在县里坐冷板凳的时候,是个典史的官职,在一些朝代里小的不入流,即在九品以下。 但是县丞c主簿这样的小官出现空缺时,典史可以升任,所以这官职在一些朝代里不入流,也由吏部发放任职及升迁公文,算朝廷正式官员。在本朝也是一样。 尤认想得到差使,就在上官们面前格外的殷勤,有一回吃醉酒,只有郭昌和他两个人,尤认打着酒嗝说出来,老师元添进在京里有的是人缘儿,卑职我春闱的时候提到老师的姓名,颇受春闱大人们照顾。 郭昌深信不疑,潜意识里认为元老先生在全国有名声,只是他巴结不上,他还是结交栾志平大人更为直接。 这就造成面对栾志平的话,郭昌不但反驳,不但额头上冒青筋,双手也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像随时可以大打出手。 看到他这个模样,南阳侯和清河侯也掌不住的乐,二位是来办事的,不是批驳元添进有没有名声,南阳侯笑道:“郭大人不必着急,我们不是为元老先生而来,我们为祁家而来。” 郭昌松一口气,脾气消失,重新陪上笑容:“二位侯爷请说,祁家要是有得罪之处,卑职这就锁拿了他家,送到二位侯爷面前听候发落。” 南阳侯摇头:“不必不必,我和亲家特地来到这里,只想知道祁家的名声如何,姑娘们名声如何?” “好!”郭昌的整个人和心又绷的铁紧,两个大拇指向天,外加他紧张时瞪圆的眼睛。 清河侯又要笑:“你说说看。” “我们这小地方的姑娘们,谈不上不出大门不出二门,但是卑职我敢打保票,祁家的姑娘自燕燕姑娘开始,没有一个不是好的。更有燕燕姑娘是附近有名的才女,她要是个男孩子,这科举仕途稳稳的,跑不了。” 郭昌搅尽脑汁的吹嘘着,生怕马家的案件在他手里被翻案。 我新集的姑娘们啊,好的不能再好! 南阳侯和清河侯又问了几句,都点了点头,南阳侯笑道:“郭大人,我和亲家有一件事情麻烦。” “侯爷请说,卑职我无不遵从。”郭昌甚至起身躬立。 “坐,您请坐,这件好事情咱们坐着谈较好。”南阳侯抬手,往下虚虚的按着。 郭昌坐回来,目不斜视,全神贯注。 南阳侯笑道:“我有一个独子,从小就和清河侯府姑娘定下亲事,论起来早几年就应该成就亲事,可是偏生的不巧,先是我家的长辈去世,再就清河侯府上长辈去世,这亲事一拖再拖的到了今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真半点不错,当婚不婚,我家世子无人陪伴 ,四月里他来到新集寻访友人,偶遇祁家的姑娘,世子当场惊为天人,他回京去央求我和清河侯,要定祁家姑娘为平妻,好在亲家疼爱于他,竟然答应,呵呵,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郭昌惊的呆若木鸡,大脑里一片静滞,像瞬间干涸的河流。 等到他明白过来,双手拍在胸前,面上急切的眉眼变色,忘记失仪这两个字,结结巴巴地表达:“我,卑职,我我,我家里也有,一个女儿,我我” 语无伦次的钟点不短,接近一刻钟左右,郭昌颓然瘫回椅上,喃喃道:“没错,燕燕姑娘是个才女,还是新集镇上最美的那个,容貌不俗啊” 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是世袭而来的簪缨子弟,对于奉承的人失态并不奇怪,都有一定的家教,他们没有嘲讽的意思,双双微笑着等郭昌回到正常。 南阳侯含笑询问:“那么,烦请郭大人当我家的大媒之一,您会答应?” 这对郭昌是新的惊喜,他一口答应下来。 一般不请媒婆的人家,请至亲好友c有名人士等做媒,会有两个。 郭昌问了问,另一个大媒是栾志平。 把他乐飞了心思,忘记在这个时候讨好一下直接的上官,本地县令朱大人。 第二十七章,都是舒泽的错 主持这里的先生白堂,他有妻子住在后面,种一畦菜,养几只鸡,怕鸡乱跑,又有一架半人高的竹子篱笆,四月里天气爬满豆角花,元秀三个姑娘喜欢,不时的会来逛逛。 在绿竹和燕燕的坚持之下,三个姑娘就去逛了逛,回来后,先生继续讲课,元财姑这心思只在舒泽身上的人,也看出三个人不对,让她不断的张望过来。 祁燕燕柳眉倒竖,还是雪白的肌肤,却莫明的蒙着黑。 元财姑小声嘀咕:“娘啊,她这是要刮风还是下暴雨?”财姑说不好风暴中心这话,她是无形中看得见祁燕燕的周围电闪雷鸣,眨眨眼睛再看呢,还是那个漂亮的才女。 她又看宋绿竹,宋绿竹不知为什么憋的脸通红,嫣红的嘴唇动几下,又动几下,元财姑疑惑她可能骂自己,就伸长耳朵竭力的听。 还真听到几个字:“杀千刀的不得好”下面应该是个死字,元财姑就也气愤满面,在心底暗暗的回骂。 她为什么认定绿竹骂的不是别人? 财姑家穷啊。 一个穷字,就足够财姑认定自己得罪三山和五岳,冲撞四海和九洲,宋绿竹骂的一定是自己,这错不了。 先生上面讲课,借鉴论语中的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绿竹在竹帘后面无声动嘴唇:“打我们主意,不知怎么死,该死的等我见到你,我打死你” 元财姑凭感觉猜,悄悄回骂:“你瞧不起我,我也瞧不起你,我没有金首饰,但我偏要嫁舒泽,你呢?穿的比我好,还有脂粉用,以后肯定嫁瘸腿的c折手的c耳背的c眼神不好的” 看向元秀时,元财姑流露不安。 表姐锁起愁眉,眼神恍惚的透过竹帘,注视着一众的少年,元财姑大惊失色,她不会想想元秀的坐姿,只能是往前看,看前半间课堂的少年,财姑委屈莫名:莫不是表姐相中舒泽?不不,我可怎么办,我生得没有表姐好,我家境也没有表姐好啊 她差点没有哭出来,她也不会骂元秀,表姐算照顾她的人,有时候请她吃东西,也肯向她讲功课,噙着眼泪,元财姑又去骂宋绿竹。 元秀在不自觉里,眉头越拧越紧,绿竹和燕燕都力主赴约,暗中有坏人,不揪他出来怎么行?打不过也得骂几句,让他以后不敢再惹咱们,而且,帕子总得想法找回。 但三个人都同意不告诉家里人,姑娘名声最为重要,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有事情奋勇当先,谁会认为自己不能解决?让家里人知道,一定告官拿贼的,姑娘们名声最为重要。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有咱们三个过去找回我的帕子,再教训到他不敢说话,这大太阳底下的,红豆树就在镇上,只能咱们出气,他不敢怎么样!”燕燕道。 元秀挑不出毛病,气愤之下的她也有理论的冲动,就只有一件要考虑:“怎么甩脱慧姐?” 绿竹道:“就说去我家吃饭,让慧姐回家吃。” 燕燕也摇头:“这恐怕不行,咱们平时喊秀姐到家里吃饭,慧姐总是跟着。” 绿竹也想起来:“她爱吃你家的笋烧鸡,爱吃我家的大蹄髈,说吃饭不带上她,慧姐不会答应。” 带上小鬼就不能办事,这就是元秀此时忧愁的源头。 三个姑娘三个形容,都是被栾景一封书信气成不同模样,元财姑就可怜之极,别人冤有头债有主,她是摸黑寻气生,一会儿含泪看元秀,一会儿愤愤骂绿竹,一会儿又害怕祁燕燕,总担心燕燕额头上骤然冒出火苗,越烧越旺,把这课堂烧了。 舒泽跑出去,来不来得及? 四个姑娘煎熬般的到下课,午时的日光强烈的照进来,先生在恭送之下缓步走出,所有人都松一口气,随即活泼欢快的气氛充满房间。 贺宁笑道:“我下战书,今天先生布置的文章命题,我今晚写得,你们还行吗?” 他目视总是压他一头的常年学里第二名,祁越,又看常年学里第一名的舒泽,坏坏的笑容里挑衅八方。 祁越大笑:“放马过来,怕你的不是男儿。” 两个人一起看舒泽。 舒泽是他一贯的微笑:“成啊。”手下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书包,他家在镇外二十里左右,中午回不去,吃饭又费钱,他中午这一个时辰给饭馆洗碗,换一餐饭吃,书包收拾整齐,寄放在白堂家里。 他还有另外一个进项,贺宁c祁越不知道是想帮他,还是故意斗气,比文章定输赢,贺宁和祁越各出一百文当彩头,舒泽要是落第呢?他拿不出怎么办,舒泽至今没落过第。 “一百文 。” “一百文。” 贺宁和祁越又嚷起来,竹帘子后面的叫声,强悍的压倒两个少年。 元财姑大叫:“你想吃人吗?看你眼睛瞪的!还有你,家里肯给你金首饰有什么了不起!”号啕一声,她夺路而出,碰的后门啪啪几声。 少年们愕然惊讶,都不知道怎么了?关切的看着竹帘里面。 燕燕气的拔高嗓音:“你才吃人呢,怎么反而说我!” 绿竹追到后门口:“你没有金首饰,关我什么事情!” 元秀柔和的劝解:“我代她赔不是,总是我的表妹,可是,她怎么了?忽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舒泽含笑听着这语声,少年明朗英俊的神情里不自觉的有了痴意。 燕燕道:“谁知道,失心疯忽然发作!” 绿竹想想:“一大早的舒泽没理她吧?一定是舒泽得罪她。每早她都趴窗户上看舒泽,今天她没看,嗯,财姑差点来晚,可能她姨家活计多出来。这就是舒泽的错,惹财姑生气了。” 燕燕嘀咕:“那有气跟舒泽发,跟我们犯不着。” 猝不及防的舒泽变成罪魁祸首,不由得他气结,她早上没看我,就是我的错?亏你们还读书,还讲理不讲。 张张嘴想理论,对着元秀的身影,硬是发不出声,舒泽忍气吞声,向祁越c贺宁板起脸:“这次一百文不成,一百一十文,否则我不比试。” 祁越c贺宁又不聋,竹帘内的争吵听在耳中,祁越好笑:“她们说你,你说她去啊,别往我这里撒气。” 贺宁卷袖子,不过装模作样,论功夫这三个少年里,只有祁越习练过。 贺宁黑着脸:“哎哎,你说涨价就涨价,你凭什么?” 舒泽充耳不闻,抱着书包往后面白堂先生家里去寄放。 第五十二章,又一波媒人 南阳侯和清河侯准备充分,一只大船停在运河码头,事先收到书信的栾志平早早的等在码头上,三个人直接就来三宝县城,大船上带的有礼物,包括向祁家的聘礼,取下谢媒礼随身带来方便之极。 郭昌收下谢媒礼,感受到侯爷的迫切,不顾天热,一行人上马往新集镇来。 在路上郭大人乐得像个雀子,他和南阳侯府的关系又近一步。南阳侯高兴不起来,他本来相请的女方大媒,不是护国公世子就是大仪大长公主。 这门亲事本就是云展逼迫而成,南阳侯又知道云展如今官高势重,栾景又做错事情,云展十有八九不答应。 侯夫人早早的登门送重礼,这是提前而至的谢媒礼,他云展能不明白? 可他就是收下礼物不做人情,云展回京后,南阳侯登门拜访,云展婉言谢绝,大长公主推说天热身体不耐烦。 眼望着新集渐近,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有遗憾。 三宝的县令名叫朱鸣,穷书生出身的他,在中举以前以种地为生,每一年下乡去,蹲在田头和老农们聊的有滋有味。 眼看着夏收一亩地一亩地的收割,握着一把饱满麦穗的朱鸣畅快的笑出声,连连道:“好,好好。” 把手放在额头上面,朱鸣眺望着远方,看天气会不会下雨,别把还没有晒的庄稼影响,也看远处田里的金黄剩下多少,哪怕没晒干的庄稼,收割也比沤在地里好。 就见到长长的官道上面,有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骑在马上的随从们簇拥着两顶大轿,都是八人抬的官轿。 朱鸣吃上一惊,有八个轿夫的官轿,据他知道的本省只有两位大人能有,一位是省里的布政使牛大人,另一位是省里的按察使黄大人,在本朝的制度里,布政使主管本省,按察使负责本省的刑名治安,如果真是这两位大人齐齐下乡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方上出现大事情,性质可称为恶劣。 “啊哟!” 朱鸣大叫出来,转脸吩咐自己的随从,三宝县城的岳老班头:“你去看看那轿子里是过路的大人,还是咱们省里的大人?” 岳老班头五十岁上下,精神抖擞的他眼神还在犀利上面,搭把手儿也看上一看,脸上也是一寒,凛然道:“我看到省里的姚班头,他缉盗的时候背部受过伤,骑在马上也和别人不一样,没错,大人,这是咱们省里的大人们下乡来了。” 岳老班头在三宝县城当差几十年,朱大人从外地调来,要说本省的大小官员们,岳老班头比朱大人认得明白。 朱鸣的心继续往下沉,迅速在脑海里检查近来的公事,没有发现大的差错,还是不能安心,他又开始反思自己和省里的往来及公文往来上,言行举止都对不对。 直到一匹马奔跑过来,马上的人高声叫道:“哎!前面是朱大人吗?省里牛大人和黄大人到了。” 朱鸣收起胡思乱想,带着衙役们跑着过去,停在官道上的轿帘打开,露出白胖的牛大人和黝黑的黄大人,果然是他们。 朱鸣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里跳的厉害,但牛大人也好,黄大人也好,都和蔼亲切,招呼道:“我们有一件事情来见你,这哪里是你的临时衙门,能坐着说说话。” “卑职在村口的祠堂歇息。” “去哪里。” 朱鸣在前面带路,岳老班头凑过来,低声道:“我刚问过姚班头,他说不知道二位大人为什么下乡,但是他说应是好事儿,二位大人离开省里的时候笑容满面,路上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我知道了。”朱鸣答应着,但心里不受控制的还是东突西撞的乱想,野马脱缰般的焦虑不停。 早有几个衙役先回到祠堂里安排,牛大人和黄大人走进来,见到桌椅带着刚擦拭的锃亮,茶也立即送上,两个人夸道:“贵县客气,”又道:“倒是坐下说话吧,其它人退下。” 摆放在正中间的八仙桌,后面是长长的条几和墙壁,刚好方便牛大人和黄大人一边一个的坐下来,朱鸣按他们的吩咐,往下首第一把椅上坐着,这样就离得最近。 “元老先生还好啊?”牛大人乐呵呵。 几十年的辛勤教书,元添进无疑是这一方的大儒,省里的地方大,不服气的人还有很多,比元添进更闻名全国的人也有不少,但是三宝县城的治下,没有人动摇元家的地位。 牛大人知道有元添进这个人并不奇怪,在元添进搬到新集以后没几年,三宝历任的县官们每年往省里回话时,谈到本乡本土的人文事迹,都有元添进这个人。 所以当局者迷,元老先生每年每月每天都是等死的态度,其实有些可笑。 要是没有人庇护,而窦万弗等人又还在官场上的话,哪怕有重名的,也能找到元添进这个人,他也颇有名气。 牛大人拿元添进当开场白,让朱鸣放松下来,他笑道:“今年端午节我去看了他,老先生身子还好,硬朗的很。” “那就好。”牛大人和黄大人笑了起来。 朱鸣觉得这笑有些奇怪,说不出来像关怀,又像担心元老先生身体吗? 他没有问,上官在这里,理当由他们问话。 黄大人问道:“他家的子弟们还好?” “好。他家大爷三爷都在外面,没听说不好过,二爷元连准备明年继续下场,天天在家里读书。”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不慌不忙的又笑着。 怪怪的感觉从他们的笑容里愈发的传过来,朱鸣还是尝试捕捉这种怪异的来源,但没有捕捉成功。 牛大人又问话:“听说元家的姑娘们还在读书?” “是,长房大姑娘二房大姑娘都在新集学里。”朱鸣眼前有微微一亮的感觉,仿佛他能抓到这最热的天气里,大人下乡的原因。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又笑了笑,这一回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牛大人含笑出声:“我记得大姑娘今年十四还是十五?” “这个,卑职不知道。”朱鸣回的坦然。 他在回话里都不肯轻易提到元秀和元慧的名字,大人们虽是一省的尊长,秀姐和慧姐却是姑娘。更何况掌握年龄呢? 牛大人没有见怪,还是满面春风的笑着:“我来告诉你吧,元家大姑娘今年十四岁整,三月里生日,八字?我自然不知道,做媒人的不见得需要知道八字吧。” 第二十八章,打你 加十文对于贺宁和祁越来说不多,朝着舒泽背影扮个鬼脸,贺宁和祁越一笑了之。 红豆树在偏僻的地方。 新集镇原先井字型又加后来斜方框的街道里,不可避免的出现斜角,不见得此路不通,不过能走的地方狭窄,商人卸货上货的并不方便,等到红豆树累累的茂密,除去赏玩和私会的人,主要的人流不从这里经过。 元秀c燕燕和绿竹三个姑娘,先打发元慧,说姐姐今天中午要到祁家说话,没有好吃的,而家里炖肉,慧姐你带着奶娘和丫头先回家吧。 元慧居然很好说话的答应,让三个姑娘浑身轻快。 接下来,在元慧离开学堂,她们三人又告诉之前让等在门外的祁越:“今天去绿竹家里吃午饭。” 这是很寻常的交往,祁越没有疑心,带着两个兄弟护送她们到宋家后离开,三人进去拜宋绿竹的母亲:“婶娘好,秀姐让我们去吃饭,下午一起读书说话,回来晚些,秀姐特地前来说呢。” 绿竹的母亲笑说客气,既然要去秀姐家,大热天的直接去吧,何必还来说说,这就去吧。 三个姑娘告诉她,祁家的越哥就在外面接,不用派跟的人,绿竹的母亲也说可以。 就这样,把跟随的奶娘丫头一起打发,三个气呼呼,而又从小就乱逛集市的姑娘,在袖子里攥着拳头去红豆树下。 走着走着,元秀不习惯,回头看几回:“慧姐真的没发现?” “你还指望她跟来?她跟来咱们还怎么骂人,到底出气事小,教坏慧姐事大。”绿竹道。 元秀就笑:“没有慧姐跟着,我这就想她。” 燕燕也笑:“我刚才也在想,慧姐跑的快,她跟来在咱们骂不赢时,可以告诉尤世叔,让他过来拿人。” 祁家也有元老太爷的学生,尤认说新集是他的幸福日子,这里的读书人家算他的学哥学弟,燕燕和绿竹也喊“世叔”。 “啊!”绿竹惊问:“真的没有告诉祁越?让他带着兄弟们接应?”她惴惴不安,也往后面张望:“不读书,我也依然是个笨蛋,我应该告诉小叔一声,让他过会子来接咱们。” 燕燕暴躁:“刚才说咱们自己维护名声的,有你吗?” “可,就咱们三人,连个丫头也没有。”绿竹觑觑燕燕的神色,随即笑道:“其实我不怕,我跑得快,真的那浪荡子不成人,我拉着你们管保跑到他追不上。” 元秀抿唇笑:“还未出师,先弱士气,绿竹收回你的话吧,谁是要跑的?我就不跑,我要跟他算账,骂到他节节败退。” “就是。”燕燕还是埋怨。 刚要夸元秀胆量高,元秀又转身扭头,喃喃道:“慧姐真的没来吗?”慧姐骂人是快的,而元秀此时带着两个姐妹,也觉得孤单。找人理论这事情,说永远比做容易。 燕燕气得一乐,干脆什么也不说,拉着元秀和绿竹继续往前走。 今天比前两天热,但三个姑娘端正戴着面纱,并且收拢脚步,刻意注重,裙摆不乱身姿稳稳。 红豆树下的栾景躲在一旁,先收到的是回话,他心花怒放的整理衣衫,手里拿把淡黄象牙的折扇,这是他带出来最好的一把,打算以此展现风流招摇豪富吸引姑娘。 “一来就是三个,这新集镇上姑娘的名声还用我抹黑吗?都不是好东西,表哥啊表哥,姑丈啊姑丈,我这就为你们洗清名声。” 栾景在京里就是风流汉,摇摇摆摆的走出来。 还有两个没想到的,十罗c百斗一开始跟着栾景的家人,发现他偷摸的往元秀书包里放东西,转而一想,还是保护姑娘为重,免得再出现上回他们跟着“拐子”,结果功劳被抢。 看着三个姑娘向着栾景走去,十罗c百斗跌破眼镜模样:“这这,” “不不,不能吧?” “马家在京里喊冤,说新集姑娘们天性风流,借着读书会男人,这样的话,看来竟然是真的?” 这里偏僻,并不是有很大的红豆树,而是还有其它的草丛矮木,十罗c百斗扮成小乞丐,遮遮掩掩,并没有被姑娘们发现,迎面而来的栾景也没有留意。 南阳侯世子巴不得今天看的人越多越好,乞丐的好处是到处都能宣扬,他就算看到草堆里有两个看似纳凉的小乞丐,也只会嫌弃为什么不是大乞丐,大乞丐容易心领神会,洒一把银子,能编出来的东西更多。 十罗c百斗张大嘴,只有几个蚊子往这里飞,对他们兴趣浓厚。 下一刻,变故横生。 栾景刻意营造私会,他带着坏笑独自和姑娘们 接近,一收牙扇,张开手臂,猛的往前一扑:“我的小乖乖们,三个我全收了!” 元秀打架不中用,娘呀一声往旁边就跳,绿竹也一换方向跑的贼快,别说她没吹牛,跑的是成,差点撞别人家后墙上。 祁家有习武风。 元秀家看门的松诚也会打架,祁家请的也有功夫不错的护院,拿两份钱,另一份就是教祁越等习武,为他们扎根基。 燕燕看得太多,脑海里灵活,手脚也跟着灵活,见到对方就一个人,个头不高也不矮,燕燕不慌不忙的,左手扯住右手长袖子,不是露出手,是担心手没拍脸上,就被长袖子碍事。 “啪!” 这一记巴掌挟恨,年青的少女吃奶的力气,栾景后退几步,一屁股跌到地上,手脚朝天,是个仰八叉。 栾景脸上火辣辣的痛。 燕燕有袖子挡手,放心的亮出长指甲,隔着一层布呢,出不了五指血痕,最多刮破面皮就这样。 十罗c百斗几乎拍手叫好:“原来是这样,打得好!干坏事的就是他。” 第五十三章,漂亮的来了 牛大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从问候元添进没有征兆的跳到为元秀做媒,可他也仅仅是说起话来敬重一下大儒,并不是元添进很好的朋友,朱鸣听到这里,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起了盘旋,让他方向感顿失,摸不到东南西北。 他还没有问,黄大人点头:“是也是也,我们做媒人的只知道姑娘好,她的八字如何能乱传颂的?” 朱鸣直盯盯的看着他们,眼睛仿佛定住。 牛大人好笑:“你只是看着我们做什么?”他抚着自己黑亮胡须,面上有一段的得意,就是不知道他是得意自己的胡须漂亮,还是得意自己要当大媒。 朱鸣是个稳重的县令,尤认夫妻背后的评价都对,黎氏说朱大人也收钱,尤认说朱大人也从众,在应对不受自己控制的事件上,朱鸣有长处。 这会儿他稳不住了,“骨碌”,先咽一口唾沫,再吃吃的道:“做媒?” 脑海里瞬间出现以权压人c权色交易c逼迫成亲等等,不是他寻常就腹诽本省大员,而是朱鸣知道,这二位大人和元添进没有太大交情。 无事献殷勤,能有好儿吗? 出于县官的职责,朱鸣请求道:“卑职我可以知道详情吗?” 在朱鸣看来,他当官的这个年头,称得上最好的年头,翰林权臣之乱刚过去不久,朝廷引以为戒,京里和外省都允许各级密报,最高可达天听。 朱鸣不知道元添进是不是全国名士,但至少是这一方的大儒,他教导和资助的学生不在少数,元家是近二十年地里三宝县城的文人风范。 这样的人家不能受到逼迫,否则朱鸣自问压不住敬重元添进的众多人士。 他得问个明白:“敢问大人,是什么样的亲事需要您二位做媒,这未免高抬元家,也难免吓倒元家?” 身为一省的大员,牛大人和黄大人都是知关窍的人,闻言乐的不行,把朱鸣笑的愣了又愣,牛大人手点住他,慢慢的解释谜底:“你弄错了,我和老黄是女方的媒人,不是前来强压着元家定亲。” “女方?”朱鸣反问。 “元家的姑娘好福气,有人打算来求亲,可是两家不熟悉,怕元家担惊受怕,相请本省的官员,也就是我和黄大人当女家的大媒,我们要把这事做周全,突然到元家,也怕元家担惊受怕,就特地来找你这地方官员朱大人,你啊,招待我和黄大人几天,等到男家的大媒到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元家,你为我们担保,我们为男家担保。” “哦哦,原来如此。”朱鸣恍然大悟过,接下来好奇顿生,陪上笑脸:“还请大人赐教,能请动大人们当媒做保的人家,这是怎样的门第?卑职实在忍耐不得,这就想知道知道,请大人们赐教于卑职。” 牛大人哈哈笑着,把随身带来的折扇打得啪啪作响,昂着脸看房顶,自言自语:“这祠堂修的别致,不错,值得我细细的一观。” 黄大人也和他一样:“是啊,你我慢慢的观瞧,闲人不要打扰。” 朱鸣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的大运河上,数百里开外的河面,有一只大船顺水行来,高挂的旗帜上写着斗大的“卫”字,再加上甲板上标枪般的士兵,昭示着这是卫王府的船只。 水面上凉快,这船上的旗帜又真不少,只要坐的位置对,能挡住大半的日光,几把椅子和一张几摆放出来,雍容华贵的贵夫人身后两个丫头打扇,她自在的品尝着瓜果,和下首一个年青人说话。 年青人模样和贵夫人相似,都生得姿容秀美,虽然此时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但他的俊秀还是像清亮的水面,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漂亮。 贵夫人嗔他:“昨夜你没睡吗?大白天的不许犯懒,仔细你父亲等下出来,把你皮揭上几层。” “父亲忙着琢磨表哥的亲事怎么提,和汪学士昨天聊半宿,今早也没闲着,他没功夫出来。再说我犯懒,还不是与母亲也跟来有关。”年青人慢慢腾腾的回。 “放你娘的屁!你犯懒与你的娘无关!”贵夫人翻脸骂他。 年青人听到她的话,发出嘿嘿的笑声,贵夫人撇嘴,装着自己说话自己不回想,还是骂他:“说,你犯懒与我挨得着?” “您来干嘛?儿子都这般大了,您和父亲都一大把的年纪,他现在就是讨十七c八个小,也不能把您怎么样,您跟来真不是添乱的?”年青人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打出来。 贵夫人卷着袖子,看模样打算亲自来撕儿子,卷到一半停下来,往船舱里看看丈夫卫王和汪学士说个不停,看向儿子意味深长:“我不是添乱,我是特来证实。” “证实什么?一个民女,就 要嫁到国公府,元家还不欢天喜地的答应亲事,这有什么可证实的,您还想证实民女视富贵如粪土?”年青人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贵夫人笑吟吟:“我证实啊,你姑母可能真的没见过这元家的姑娘。” “是没见过,姑丈姑母我都问过,新集元家的姑娘是表哥当差时见到,一见钟情了呗。”年青人愈发的没精神:“真俗气,京里大把的名媛他不要,跑到外省见个姑娘就对眼,哎早知道表哥拿劲到这个地步,我早就引他到外省,多多的见上一些姑娘,他只怕早就成亲,不用皇上担心,父亲担心,我也为他担不完的心。” 贵夫人没好气:“要我说还是怪你,你平日里名声不好,京里背后骂你的名媛大把大把的,你就不能留下一些清白的,给你表哥过过眼,早点把他亲事张罗好。” “哎哟,哎哟,哎哟,他那个眼睛,看公文一目十行还不带漏字的,看姑娘如避蛇蝎看一眼漏全场,给他张罗亲事这些年,我抬进家里四个,他一个也没看上,他气我我忍着,他欺负我身子骨儿好,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我决定了,他一成亲就绝交,表亲照常走动,兄弟不做了。” 贵夫人火气腾腾上来:“你身子骨儿如何,怎么还同娘说得出口?” “不在亲娘面前说,我在哪里说?要说也怪母亲,我抬人的时候你别答应,如今也不会房里摆开几桌牌,吵架都成桌成桌。”年青人没了骨头的往椅子上一倒,翻着白眼儿向天看。 第五十四章,向这门亲事的重视 冷不防的风吹开旗帜,日光辣辣的和他对了对眼,年青人捂着眼睛痛呼一声,气呼呼的坐正。 这对母子,是准备前往新集代护国公府求亲的卫王之妻和卫王世子,求亲的正使是卫王殿下和汪学士,但不妨碍母子们凑个热闹。 卫王妃的好奇心让她坐上船后每天精力十足,从早到晚的推敲大大长公主出自什么原因答应这门亲事;卫王世子犯懒也不是真的和母亲有关,和云展关系不错的这个表弟被表哥伤透心,表弟为你的亲事忙碌到抬给自己四个妾,当表哥的不声不响去外省相中民女,这让表弟上哪里说理? 表弟很伤心,深感世事无常,好人难做,亲戚背后捅你一刀无法躲开。 这几句挨得上吗? 能抒发表弟心情就好。 这对母子们在这件天地般悬殊的亲事上,一个精力过盛,另一个一蹶不振,每天都要胡扯几句当家常,今天照常对嘴,相对翻眼后,继续一个充满精力的推敲大长公主的眼界怎么能同意民女为媳,另一个奄奄一息状,在心底不断埋怨表哥难侍候,表弟给你挑的全是门第好品貌好,看看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 起来这么一丁点儿的怒气让卫王世子唐谓有了精神,瞬间又消失,王世子保持软泥状态一动不动。 船舱里的卫王和汪学士,看似谈论提亲事无巨细,其实也夹杂着个人疑惑。 五十岁上下的汪学士两道眉头往中间拧着,眼神里充满阴郁,竟然是满面忧愁:“云世子是年青人中佼佼者,论为人也好,论处事的果断也好,我也常有佩服,他的官职又高,镇国大将军管辖统筹全国军队,他这样的人也要沉迷女色了,唉,女色误国啊。” 卫王听得很认真,这简直就是他的心里话,在他们兄弟姐妹的后代里,卫王最好看的就是云展,有才干有抱负,拿他的世子比一比,一个是云端宝树,一个是墙根烂泥。 想到这里就往甲板看看,他的烂泥儿子以烂泥的姿态躺着,没辜负当父亲的腹诽,卫王懒得说话,世子也聪明也有城府,就是前有云展,他跟在后面乐享清福,没出大差错的时候,卫王不想寻气生。 这是汪学士的话,和卫王的想法,卫王开口的时候,就不能像汪学士一样的说话,卫王打心里还欣赏另一个人,不是皇帝,是他最小的皇妹,大仪大长公主。 那一年先帝,卫王的皇兄驾崩,窦万弗封锁宫门,顺义太子强闯宫门,两下里火拼,都不顾先帝身躯,窦万弗逃走以后,顺义太子也要封锁宫门,大仪长公主带着一部分的官员,不是先帝眼里的重臣,却是当差无愧的重臣,包括被先帝素来低看的人,由各殿下府中侍卫c各国公府中的家兵保护,他们也是闯入宫门,顺义太子伏法,大仪长公主主持国丧。 三年国丧里,先帝膝下十三位殿下还剩下的十二位,有人出来各种姿态,有人安静无欲无求,有人蜇伏等待时机,最后也是由长公主主持,重臣们推举,皇帝登基。 至今四海升平,无风无浪,有人要说水面无波水底海啸,这在任何一个太平朝代都有,太平朝代说的应是表面无事,繁华如锦。 后来有谣言出来,说顺义太子的封号与公主撞上,字虽不同而音同,卫王等却早知道,卧病多年的先帝因不喜欢大仪公主,册封太子顺义时故意给这个名字,本身就不是爱称。 有人可能要说,太子生前没有封号,一般死后追封。 顺义太子有,身体不好的先帝登基不到一个月,就被百官们追着求立太子,他故意立了一个不喜欢的儿子,这一点从后面众多的遗旨,每位殿下人手不止一道就可以看出,先帝道:“我儿颇佳,堪名顺义。”就这样叫起来。 这位太子患得患失的在东宫位上,和他十二位皇弟搅尽风云,也所以没有太多的才干拿出来,大仪公主废除他时,反对的人并不是很多。 在卫王来看,大仪公主不可能错,她既然要定外省集镇上的民女为儿媳,并特意相请自己这殿下和汪学士做男家的大媒,前往新集提亲事,公主没有错,错的人是还没能理解这亲事的自己和汪学士。 卫王也胡扯了一通,什么民女不影响京中各处的掣肘,云展见过民女,一定相中她能生。在这样的朝代里姑娘们能不能生,表现在很多地方,什么臀部宽,什么媒婆的嘴,什么生下来就自带福瑞等等听得汪学士无可奈何,指点着手中的礼单:“王爷您住了口吧,咱们说正事也罢。” 卫王世子出了名的胡扯,可能有家传成分。 大船徐徐的行着,运河上宽阔及没有船敢挡王船,这船不可能慢,但是速度并不是时时的快,他们要等到黄道吉日以前到达,新集离码头还有百里,带上聘礼 不可能走快,贵人姿态也不可能匆匆,特别亲事是大事情,需要徐行徐步,以从容来表示男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拿出急惊风模样求亲,不管哪一家都会打出来吧? 卫王和汪学士继续看礼单,商议怎么静街怎么登门,坐下后怎么说,先说哪句后说哪句有一点两人达成共识,一定要见见民女,如果红颜祸水,汪学士撸着袖子横眉怒目:“老夫我一定要弹劾世子!” 这一声高了些,另一个船舱里走出一个人,面白无须,细声细气,是个老公儿:“我说王爷啊,学士啊,咱家正趁着凉快好睡觉,你们这一惊一乍的是不让咱家睡觉吗?” 汪学士看到就更加的生气,面上一大团的黑,直接拂袖:“苗公公,云世子极有可能被美色所误,公公你就应该向皇上进谏,请皇上狠狠的训斥云世子才合道理,你倒好,还没有定亲呢,你跑来凑的是什么热闹?” 这一声还是高了些,甲板上的卫王妃多心,轻推儿子:“哎,学士这话说你还是说我?” “哦都有。”唐谓拖长了嗓音,反正自己是凑热闹的,这话没错。 卫王妃气结,拿个帕子打了儿子,苗公公尖着嗓子回话时,卫王妃又推着儿子急忙忙的偷听。 第五十五章,这高门大第的威严 苗公公一拍双手:“哎呀,你个老夫子又犯书呆,云世子二十有二了,早成亲早得子,他肯成亲啊,别说是女色所误,就是红颜 祸水,只要能生儿子,皇上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汪学士怒了:“这话可不好,岂有此理。” 苗公公不放心上:“我不认字儿,嚼不动文也咬不了字,你挑剔我等于白挑剔。再说了,朝廷里只有云世子当官办差吗?你汪学士是做什么吃的?王爷你是做什么吃的,难道有一位贪了点儿色,这公事就没人做了?刑部里年年都抓,酒色财气一个不少,这天也没有塌下来不是?云世子总算肯成亲,他主动要成亲,就让他被女色误几年吧,生下儿子来,大家省心。” 汪学士吹胡子瞪眼睛:“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被女色误几年这话也能说出来? 苗公公还是不以为然,又窈窕身姿的把个双手一拍,扭身回他的船舱:“说我胡言,我就不说了,你们看你的礼单,别把这亲事搅黄,至于姑娘能不能生,我说了算,我带着宫里的嬷嬷,我们说了算,倘若嬷嬷们说她不能生,你说我一派胡言我再低头也不迟,到这个时候随便你大学士说女色误国去,我就向着你,和你一起说。” 他一扭一扭的回去,前后左右四个小太监侍候,一左一右两个打扇子的,前面的捧茶壶,后面的提衣角,活似戏台上跳大神,苗公公回舱。 闹上这么一回,船上人静悄悄的继续各自肚肠。 唐谓伤感着表哥辜负表弟几年辛苦,卫王妃好奇着大仪公主不是一般的人,她到底是见过民女满意而同意亲事,还是没有见过民女仅为忧愁云展二十二了,才勉强答应亲事。 汪学士继续不时的怒气冲冠,责骂着女色误国,并非王谢堂前燕,何能飞入簪缨家。卫王劝解他也顺便劝解自己。 这一天的日子还是悠闲。 大早上起日光火辣辣,但除去热以外,墙角的青苔也精致如洗,于是,元慧照常贪吃c财姑照常“蔑视”金首饰c绿竹照常懵懂书,组成元秀的悠闲时光。 天热就要到消夏的日子,今天学里放假的晚,因为超过三分之一的学生赴秋闱,白堂舍不得给他们轻松,此时轻松,秋后难过,大可不必。 就是舒泽这样前年去年在夏收日子请假几天的学子们,今年也不敢怠慢,一天没少的过来。 元秀等姑娘们也跟着走,学里只要开课,就要按时上学。 中午,姑娘们说说笑笑的走出学堂,祁越等兄弟们会齐了,元秀和元慧跟在里面一起,集市上人还是多,祁越c宋瀚竭力的挤出道路,不让姑娘们受汗薰气蒸,但是说话声如浪潮,一波波的传来。 “祁家从哪里进的大货物?” “不是货物吧,我看着不像货物,不便宜。” “祁家也有金银铺子,” 燕燕转转眼睛:“前天我不是说伯父高兴的很,这两天也没有下去,你们也没帮我猜出原因,谜底原来在这里,家里铺面上又要挣钱。” 元慧对于货物不在意,只恐错过“食物”,忙道:“看看去,要是喜欢,回头让母亲买。” 宋家在集镇也有铺面,宋瀚也转眼珠子,热烈附和:“看看去。” 他们走到离祁家半个街道的地方,不由得纷纷露出诧异神情,这哪里是大货物,这分明是很大很大的货物。 搭眼一看约有十辆大车停在祁家门外,把另外半个街道占满,有人抬下来三尺来高两尺来宽的大箱子,长也有三尺左右,箱上描红着绿的书写奢华,还有两个大车上抬下来的就是抬盒,中间穿个大杠,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抬盒里是礼物,上面罩着大红布子弟们还看得目不转睛时,姑娘们忽然面色发白,互相依偎到一起。 元慧还不明白,为了弄清有没有吃的,嘻嘻问道:“大姐,成亲的时候才会这样吧,可是成亲为什么不散果子和糖?” 她的话像一记闷棍,把姑娘们小爷全敲打,祁越大叫一声:“我问问去!”旋风般的冲入家门,燕燕原地站着,泪水盈盈而落,泣声随之起来:“秀姐,绿竹,我,我我不要这门亲事” 声势浩大的架势岂止集镇没有,就是县里亲事也没这种派头,不用再猜,来者是谁心如明镜。 而附近的话恰好过来,居然是羡慕的口吻:“看吧,姑娘们读书读出正果,我活这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聘礼啊。”说话的人白发苍苍,是个老婆婆。 元秀c绿竹架着燕燕冲入祁家,闪过的风掀得元慧猛一凉快,随后乐了:“我也去吃东西。” 宋家的子弟们挨得着吗?宋瀚跟着绿竹,其它子弟跟 着宋瀚,居然没跑过元慧,有几个人落在元慧后面。 元慧发足奔跑,吃东西的事情决计不能落在后面。 祁东满面生辉在院子里,看着一抬抬一箱箱的聘礼送来,带着燕燕的父亲祁西和妻子,指挥着送入库房,见一堆人跑来,祁东夫妻和祁西发愣:“越哥,你们跑什么?” 祁东大叫:“莫不是有人打抢么,快快,快把聘礼赶紧送进来。” 祁越收住脚步,元秀等收住脚步,脚下生风的元慧没收住,一脑袋扎到祁东妻子怀里,祁大奶奶抱着她呼痛:“我的亲娘哟,慧姐,你撞痛了没有?” 元慧抬起小脑袋,顶着额头上一片红,眨巴眼睛看她:“大伯母,把你撞痛了吧?” 祁大奶奶还没有回话,姑娘小爷们的问话如箭矢飞来,祁越怒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燕燕痛苦的道:“父亲,我不嫁品行不端的人。” 元秀压抑着愤怒:“东伯,我要请祖父来,让祖父说说你。” 绿竹直来直去:“东伯,你贪心你嫁,燕燕不嫁!” 宋瀚要说的话就没出来,换成一个哈哈笑声:“东伯,我侄女儿说的对,要嫁,你自家嫁吧。” “对对,恭喜东伯喜定亲事,哈哈,”宋家的子弟们笑成一片,元慧跟在里面笑。 这七嘴八舌的劲头不容易听,但是祁东硬是全收在耳中,他带笑先回元秀:“秀姐,蒙南阳侯府和清河侯府这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前天二位侯爷亲自前来,县里郭县丞和省城的栾大人是我女家媒人,你的祖父,我的老师和尤学弟是男家的大媒人,我收下聘礼单子,与二位侯爷交换信物和八字,燕燕的亲事板上钉钉,已然成了。” 祁越的心像被割开一道血口,痛苦流淌其中,看看父亲说的什么话,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一女百家求好不好?父亲也曾十年攻读过,读书人的气节全然丢弃。 元秀惨白着脸后退,她不相信,她这就回家问祖父去,拔腿就跑的她把元慧忘记。 元慧一点不介意,她正琢磨着这个场合之下,应该有好吃的吧?她吃完再走也可以。 元秀奔出祁家,就没能再走一步,就在他们进入祁家的片刻间,集镇上忽然多出陌生的衙役,和带刀的士兵,五步一站的伫立街道,尤认拿着个大铜锣,当当的敲几记喊一声。 “静街静街,街坊邻居们,大家不用关铺子,但也不能走动,京里卫王殿下就要到了,静街静街,” 打从有新集起,可能开天辟地头一回,人人呆呆的看着尤认,没明白什么叫静街,又为什么不许走动。 十数顶官轿陆续到来,二人抬c四人抬c八人抬。尤认喊话不管用的铺面和人,官轿补上一刀,新集镇上见过八人大轿的太少太少,硕大的官轿威严横生,让围观的人吓得哇呀怪叫着,丢下摊子丢下铺面,走的无影无踪。 骤然的静悄悄里,元秀也觉得喘不过气,像是天随时压下来,把地坠个粉碎。 第二十九章,看来咱们都愿意报官 栾景的家人一拥而出,元秀怯退胆生,卷卷袖子叉住腰身,脑海里拿集镇上泼妇吵架时模样当样板,火冒三丈的回到燕燕身边;绿竹再次发挥她的速度,“呼”地一下子,一阵风似的也回来。 家人们扶世子的扶世子,吵架的吵架:“小娘皮不识相,寻着爷们来的,还敢打人?” 三个姑娘闻言,气的眼泪差点出来,但瞬间怒气大过流泪,收泪扬怒,三个姑娘尖声回骂。 “不要脸!” “真不要脸!” “十分的不要脸!” 像是骂不出新鲜花样。 “我来了!”元慧和郑留根跑来,立即投入战场,元慧骂道:“拿贼拿贼,送走打板子!” 郑留根站到姑娘们前面去,振振有词:“知道这里哪里吗?你们怎么敢在我们这大大有名的新集闹事情?” 栾景起身后,夏风吹过,面上的痛愈加厉害,他怒道:“放屁!你们知道爷我是谁吗?” 豪门世家,小侯爷身上带着威风,天生而成,门第积累而成,生出震慑。 郑留根从不以胆大见长,这个普通老实的男孩,因为关注一个叫元慧的学友而生出无端乐趣c无端烦恼c无端的吵闹。见到栾景抖威风,郑留根小脸儿发白,结结巴巴的没了话。 元慧正向姐姐抱怨:“不带上我,可怎么成?”元秀抱着她一直点头。 栾景说完,元慧没回头看,就有个小明白,郑害人不顶用,还得慧姐自己出马。 慧姐可是能把拐子反拐进衙门的人,每经一役,她活泼性子助长的胆量越来越大。 这里,还是慧姐的地盘呢,比吹牛皮,谁怕谁不高? 元慧挣脱姐姐到郑留根身边,大眼睛圆圆的瞪着,面颊气鼓鼓的涨起,尖声道:“管你是哪个屁!你知道我们新集会来谁吗?”她拍拍小胸口,骄傲自大的道:“会来大人物哟!比你大,专管你!” 元秀c燕燕和绿竹混乱的脑海里闪过一线光,都是眼睛一亮,对呀,管护国公世子真来还是假来,先吓住眼前这个坏蛋再说。 她们重新叉腰,摆出怒容,从心头掏出一把一把的火气,从而更好的把视线染上杀气,聚集对面那坏蛋。 就看到坏蛋有明显的停滞,像是元慧的话真的吓住他? 这可能吗? 这几个字从姑娘们脑海里穿过,然后不知去向,此时不是推敲的时候,先压倒他再说。 元秀冷笑:“听说有位大人物,天子近臣呢,要来这里。”姑娘们读书,至少有个好处,措词能把握的准确,天子近臣,这一下子就比对面还没亮身份,但穷凶极恶的人要强。 燕燕横眉:“听说还是位很大很大的大将军?专拿坏人!” 绿竹怒目:“像是位皇亲呢,见到坏人先斩后奏。” 郑留根喘息结束,慢条斯理的添油加醋:“此处不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快快退去,否则我就要报官了。” 别说栾景怂心更多出来,草丛里的十罗c百斗也纳闷:“天子近臣要来这里,还是大将军又是皇亲,这说的不是自家的世子爷吗?怪事,爷的行踪这新集镇全知道了不成?否则这姑娘小孩的怎么能知道。” 栾景听着也是句句对上,云展是他收到书信后的心病,否则元慧的胡扯不会让他害怕,他冷静下来,早就想好的章法也出来,取出帕子拿在手上。 笑的冷淡而平静:“好啊,那咱们一起去见这位大人物,请他看看这是什么?” 淡青色的绸缎帕子上,用粉色的线绣出一对双飞燕,又有几段淡黄柳枝在旁边,乍一看上去,带着春情。 栾景拿到帕子的时候,就觉得胜券在握,像握住表哥马得昌案子转机的一线天。 谁家正经的姑娘没出阁时,会用成双对的双飞燕? 有人可能会说,你到民间或穷而无法讲究的小官儿家里找找,兴许还有不少,还能找出并蒂莲c双鸳鸯这些。 但是新集的姑娘是读书的,你敢说你不明理吗?你敢说你读书其实就为了男女在一个学堂里? 栾景可以抓住这一点,去哪里见官他也不怕,有心生嫌隙,他要做文章,料想元秀招架不住,一定被他拿下。 他没有想到的,是三个姑娘一起来。 一个一个上的话,早就被他搂住一个。 望着帕子,元秀c燕燕和绿竹涨红面庞,不是羞,是气成这模样,果然,这帕子就是这坏蛋想法拿走。 元秀愤怒的嘶哑嗓子:“你是贼,这是从我家院子偷走。” 栾景得意洋洋:“昨儿亲嘴时你强塞给我做念想,今天翻脸你就不认,怎么,嫌小爷的门第小了,你新集要来大人物,天子近臣又是皇亲,还是位大将军,你琵琶别抱的却也敏捷。” 小姑娘不是不要脸的对手,元秀向着燕燕泪双流,她就算再无耻,也不会拿姐妹的帕子送人,燕燕安慰她:“我不信。”两个人都忘记应该反驳栾景的话,昨天谁见过你? 绿竹指着栾景大骂:“昨天?谁见过你!你算个什么东西,报出你的名姓来,我们要告你!” 栾景到此时占据上风,他哈哈一笑:“昨天?元姑娘在集市上乱逛,她遇到我的时候,倒没有你。不过今天你来了,爷好说话,全笑纳了。” 元秀怒的呜咽。 昨天她确实在集市上乱逛来着,昨天她在找元慧。 燕燕迸出话:“报官,这事情不弄清楚,咱们没完!” 栾景长笑数声:“哈,哈哈!哈哈,哈!报官就报官。”他扯开嗓门就是一嗓子:“都来人看看啊,这附近有没有人,爷被你们新集的风流姑娘纠缠,她们还要报官呢!” 他又抬抬手臂,让那对剪剪飞燕在日光里愈发招展。 这事情这就藏也藏不住,盖也盖不了,周围听到动静的人过来,认得三位姑娘,虽然一古脑儿的偏向着元秀她们,可疑惑的眼光不时投来,元秀窘迫极了,深恨自己做事不周到,让姐妹们跟着自己一起受这莫须有的责难。 这目光像极声声审问,特别是对面坏蛋笃定神情,更增加阵阵的难堪。 第五十六章,求亲的是个惊喜 热浪滚滚卷地而来,周围寂静行人俱散,在这样的地步之下,站在祁家大门口发愣的元秀一步也动不了,那不能即刻为燕燕解难的困苦令她心口发沉,面前,又有倾压翻覆的官威遮天蔽日,层层的不安自四肢百骸喷涌,让元秀在炎热里手脚发寒。 她手扶住墙,还觉得站立不稳,本能里有一个声音反复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感到有不妙袭来是什么,是什么? “秀姐。” 人都走光,尤认一眼看到元秀,他笑的合不拢嘴,把铜锣交给衙役,走到元秀面前,眉眼更有开花绽放的姿态,一出声就是哈哈,这周围的官威太重,尤认看一看左右,又收起高声。 “你赶快回家去,来来,低下头站到世叔后面,轻易别让人看了去,世叔送你回家。” 姑娘们出门读书的新集,在尤认嘴里忽然讲究起“不抛头露面”,倒也出奇,但元秀心慌神昏,根本没听到尤认在说什么。 人在无助的时候想什么?回家去,躲藏也好求助也好,家是最好的地方。 尤认在前面走,元秀走在后面,奶娘徐氏和小丫头秋草刚才跟着进祁家,遇到静街吓得藏在门后面,见到姑娘能走动,她们忙着跟上来。 主仆没走两步,就见到几匹快马驰过空荡街道,呼呼拉拉的衣袍声里,端着当官体态的一些官员迎上去,元秀听到询问:“王爷现在哪里?” “卫王殿下c王妃c世子和汪学士就要到了,请大人们这就准备迎接吧。” 另一个骑马的人认认官员,从官袍上找出大员们,顾不得下马,高声叫道:“本省的牛大人,我家王爷有话,他没来以前,先不要去拜元添进,等王爷到了一总儿的见他。” 除去牛大人答应着,其它的应承声此起彼伏,随后大家站班列队,打算往外面走,尤认着急,他主管新集镇,卫王殿下到来,他不能退后,再说,他也不愿意退后。 招呼元秀走快几步,尤认的手同时扶上后腰,牙关轻轻咬住,有丝丝的抽气声。 不久前,他伤到胯。 朱鸣先打发人知会他,简单的说了几句,尤认激动的摔了一跤,因为这亲事他促成了,骄傲自豪痛快得意里,没感觉到摔伤大胯,出公事房起劲的敲铜锣,那锣十几斤重,锣锤也不轻,尤认自腰往下到大腿,痛处一点点的出来。 喜,还是最好的良药,尤认硬生生在照顾到元秀的脚步时,步如流星的把元秀主仆送回元家。 元秀迷茫的站在自家门里,看着世叔小跑着追上远处的官员班列,那长袍大袖的摇晃着,整整齐齐里还是慑人。 甄氏小跑过来,握住元秀双手,急得泪眼汪汪:“秀姐你可回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来一堆的大官儿,你尤世叔进来回了几句,让老太爷不要惊慌,可把你二叔带走,这到底哪块天让捅了啊?” 甄氏急的忘记寻找元慧,元秀想起来,但是元慧在祁家会受到照顾,就先不提,安慰甄氏道:“二婶别急,我们现在去见祖父,听听祖父怎么说。” 见到元老太爷的时候,把甄氏和元秀吓了个半死,老太爷换上一身新衣服,在这农历六月的天气里戴着新帽子,双眸茫然失去神采,要不是还有呼吸,俨然一个死人。 甄氏大哭:“父亲,您怎么把寿衣换上?” 管家数年的元秀也痛哭不止。 老太爷是个一生等死的人,他怕吓住儿孙们,从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在京里的遭遇,但是年年都催着,把他的寿材再漆一遍,寿衣也重新检视。 说一声他要离世,元家早有准备。 这会儿谁还想得起来燕燕的亲事,从甄氏到元秀都猜测大难临头,她们拉扯着元老太爷的衣襟,跪在他的面前泣声大作。 元老太爷有了一丝不忍的怜惜,喊一声甄氏:“媳妇,他们要我,别担心你丈夫,会送回来的。” 又轻拍元秀:“秀哇,祖父等不到看你寻个好女婿,你寻到了,给祖父母上炷香,说一声儿哇。” “祖父,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元秀问个不停。 元老太爷定定神魂,一生养气用在此时,他就算离开,也要威武不屈的离开。 “媳妇,秀姐,你们起来。” 抚了抚须,他心平气和:“尤认不知内情,他跑进来向我道喜,说省里的大人们c京里的贵人都来看我,他不懂啊,我这一走再难回来,但好在没有虎狼般的闯来,应当是我教书乡里有些薄名,肯让我体面的离家。” “为什么,为什么?”甄氏和元秀还是号啕。 “平生未做亏心事,不惧 白骨葬四方。”元老太爷摆出傲骨来,想像自己是株冰雪中的梅花。 急步的声音过来,元家的宅院放在镇上是大家,其实进深一般,尤认鬼赶脚般的随后出现,一面呲牙咧嘴他的大胯,一面失火般的催促:“卫王在外面呢,老师,请去迎接,您倒是快点啊。” 元老太爷一撩衣角,鼻子里冷冷出气,一声凌厉的哼出来,扭头看元秀,满满的慈爱:“去备茶水,不要失了家里的威风。” 平民对殿下,能有多少威风可言? 可是元老太爷铿锵有力的说出,元秀莫明的直了脊背,目送祖父跟着尤认走出院门,元秀拉一把还在流泪的甄氏:“二婶别哭,你来帮我摆茶果。” 走到大门上,元老太爷昂首怒向官袍,仿佛如临大敌,卫王看在眼里,回想到大仪公主的交待:“皇兄过去请一切和缓,别把元家吓倒。” 果然,公主的话还是那么道理十足,这一幕又让她提前猜中。 卫王想到这里,发现对面的衣服像是不对,深紫团花寿字袍,大帽子c绣腰带,敢情这大儒闲来无事在家里,他是全副打扮,竟然不怕中暑这倒不错。 卫王也是王驾的全副打扮,但这不一样啊,他事先知道要来提亲,而元家就算有人提前告诉一声,也不至于穿成卫王殿下还是觉得元添进这套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今天黄道吉日他前来定亲,是大喜之时,他还没看出这是寿衣,也不敢想像这是寿衣。 闲话少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也是大仪公主交待给他,拆开来看几眼,向汪学士一点头:“汪公,请见旧友,这位乃你当年科举时的知己,元添进是也。” 汪学士眯着眼,也琢磨着对面老人的衣着不对,又崭崭的新,像寿衣的格局,就听到卫王的这句话,汪学士直了眼睛,把元添进上上下下打量十几眼,眸光涌出水汽,话里带出哽咽。 踉跄着脚步往前:“老元,你还活着?我是汪完啊。” 元老太爷倒抽一口凉气,也把汪学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熟悉的轮廓冲入脑海,他泪流满面接住汪学士的双手:“老汪,几十年里我想的不行,你还在,这太好了。” 卫王有了笑意,皇妹不是男人,却亚赛鬼谷,她说:“我中意元家,只是门第悬殊,贸然提亲恐成惊吓,有劳皇兄走一趟,再就请汪学士同行,元家一定会答应。” 第五十七章,这是为什么? “嗬嗬嗬,”两个老人又哭又笑,像个孩子般的雀跃,又搂紧对方。 除去卫王以外,其它的官员未免看愣,在这突发事件里也没法懂两个老人的感情,但是,都经历着世事积攒着阅历,没有沧桑满面也心存沧桑。 岁月的变幻倏地冲入各人心怀,让他们中有人掬几点眼泪,胸膛里心酸弥散。 一时间寂静如野,四下无声,把个苗公公气的七窍生烟。 “呔!” 等不及小太监们服侍,苗公公自从出京后,居然一个人会走路了,他大步流星如赶日月,一面抬手指,一面破口骂:“大学士就能挡人道路吗?王爷没有进去,咱家也没有进去呢!” 汪大学士还没有吓一跳,把侍候的小太监们吓坏,连蹿带跳的跟上来,手里张开纸伞c打开大纸扇也为遮阳c外加扶手的顶背的煽风的,齐声道:“公公仔细晒,今儿这日头,毒的!” 汪完和元老太爷两下里分开,只有手握着手,大学士哭笑不得,元老太爷用目细瞧。 几十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念旧友,忽然发现有个活的挺好,还是前来拜访的官员,君臣礼仪尊卑之道忽然就回到元老太爷的心里,就像从没有离开过那样。 他是个老儒大儒,教人读书即是教人礼仪,他的心里满满装着,早就装着。 这么一回来,融会贯通四通八达,瞬间掂量出眼前一位王爷一位公公的分量。 死? 从此字典没这个字。 赶紧的敬重不迭也罢。 元老太爷放开汪学士跪下来:“草民见过王爷千岁,见过公公。” 苗公公喜欢了,嘴咧开多大:“你就是元添进哦,”想起来了,这位又不是糊涂人,插科打诨也要看他高兴与否,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向卫王欠欠身子:“王爷先请,咱家就好进了,这大儒么也就不用跪在日头地里。” 卫王轻易不肯得罪他,笑说着不敢的话,进前一步,亲手扶起元老太爷,既然是汪学士的旧友,看得出来以前的亲密,卫王对于云展这门亲事再无疑心,他亲热的拉着元老太爷的手,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客,一个带路一个跟随,往客厅走去。 汪学士笑笑转身,打算跟在后面,苗公公带着一众子的小太监,嗖的一下子从他身边蹿过,硬是把他挤到后面。 掀起的这阵风让汪学士气结,向着苗公公后背瞪了瞪眼,也没打中正主儿,只和纸伞做了接触。 这么一耽误,也让汪学士想到还有王妃和世子,忙向着大门外面欠身,口称:“有请王妃,有请世子。”这么再一让,汪学士进去的时候,想当然上首的位置没了,卫王第一,苗公公第二,他这个第二正使得往下面坐。 凑热闹的卫王妃母子急着见姑娘,不往正厅里说话,元连小跑状带着王妃世子外加随从,还有四个面容紧绷的老妇人,往搁置不用的一个厅走去。 早几年间,元老太爷常在家里给学生们补课,现在补的少了,也时常在秋闱前开放,给新集及慕名而来的学子们补课。 今年有科闱,这厅上个月就收拾出来,此后每天都擦,没有人过来而清冷冷,但保证干净。 想让谁告诉妻子,带着元秀出来招待女眷,往左右看看家人纷纷不在,远处有自己的小厮在树后躲躲闪闪。 元连苦笑。 别说家人怕的厉害,他元家也几辈子没见过这阵仗,他也想害怕,但是他现在连怕的余地也没有。 想着先送客人到客厅,再出来倒茶找来妻子,耳边有人道:“二世兄你招待着,我去吩咐倒茶送瓜果。” 元连大喜,关键时候还是尤学哥顶大用,原来尤认一直跟在他后面。 卫王妃等人刚坐下,甄氏和元秀手捧茶水茶具,尤认手捧着瓜果,一起到来。 长时间不用,略显灰暗的客厅里,道道目光“唰”的集中到她们身上,卫王妃目光炯炯c唐谓目光灼灼c四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目光专注。 扫过甄氏,不是。 后面的大姑娘?可能。 此许余光扫描的远,最后面的尤认自然也不是。 一群目光重新调焦,笔直的放到元秀身上,但因为需要横过甄氏,甄氏终于没撑住,双腿一软斜向地面,还好双手捧牢茶具没有摔,但为了保护茶具,在这变换的姿势之下她的人吃到苦头,整个人摔的生痛。 元秀跟着一哆嗦,她手里捧的是大茶壶,其实拎着走最方便不过,但是面对尊贵的客人上茶,下面多出个茶盘显得敬重,她双手摇晃着,脚下还要躲闪倒地的甄氏,一个大步迈过 她,把茶盘茶壶及时放到一张几上,人站稳后,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想到失礼和见礼,就听到环佩叮当,有乌压压的感觉扑面而来,甫一抬头,四个阴沉脸的老妇人把自己团团围住,外围是一堆姿容艳丽衣饰华丽的大小女子们簇拥着一位神仙妃子。 “这就是大姑娘吧?” 其中一个老妇人说着话,不客气的抬起元秀的一只手,另一个老妇人握住元秀的另一只手,送到面前看肌肤。 另外两个老妇人看面容看面相,掐腰身看臀部。 唐谓揽住尤认的肩膀,在他受宠若惊里往外面走:“这位大人,咱们出去聊上几句。” 元秀面容刚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老妇人们虽没有解衣去裙的折腾,已经检视完毕,面无表情的她们一言不发,甚至不向卫王妃告退,齐齐的向着厅外走去。 卫王妃知道她们受命于皇帝,而不说话就是过关,接下来这姑娘就全归她问了,虽然她的问纯属私人好奇。 扶着丫头款款的走来,也握住元秀的手,笑吟吟的打量她的五官:“果然好个相貌,你叫什么名字?” 元秀被掐来摸去盯来看去的羞辱感,在此时“哄”的一声染遍全身,她吃吃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在眸光里出现羞愤,读书的姑娘知道贵人问话应该回,但嗓子眼里吃吃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这些大官贵人的,不是来看祖父的吗? 第三十章,甜,世叔你吃 所以等待尤认来的时候,元秀把元慧抱了又抱,香了又香,拿最好听的话夸她:“慧姐,你怎么知道我哄了你?” 看吧,姐妹平时不离左右,而慧姐也没有来错。 她提醒元秀上有青天在,王法当无情。见官!见官!非见官不可!否则还怎么有颜面再见燕燕,也难洗清这无边的黑。 “当然知道,姐姐吃饭总带上我,没带上我的,就有大事发生。”在元慧看来这是大事情,而事实上姑娘们的名声,也是大事情。 元慧小脸光辉,笼罩着慧姐神算的荣耀。 郑留根揭穿毫不留情:“才不是,慧姐说撇下她的,都是好吃的,她喊我装请客,带上我娘,去你家长辈面前接她出来。” 元慧小脸儿黑黑的望着他,郑留根下面还想再说几句,知趣的闭嘴。元秀想当然的不介意,她的面上也光辉出来,在元秀看来,这是慧姐与自己姐妹情深,否则别人家的小姑娘,她怎么不追来? 又狠狠香一记元慧,元慧格格大笑,姐妹两个满身热汗,元秀又问:“聪明的慧姐,你是怎么知道镇上要来大人物?” 此时回想,对方清一色的男人,却没有接着动粗,从他们的脸色来看,确实受制于元慧说话。 元慧眨动眼睛:“大姐你忘记了,这是燕燕姐姐和绿竹姐姐放学回家路上说的,当时我在。” 元秀感激不尽,把元慧又搂紧:“是啊是啊,我去哪里,总是带着慧姐。” “所以我赶着来了。”元慧格格笑道。 郑留根小声道:“其实赶着来吃,但是没吃到。”等到元慧看他,他一本正经的,好生的严肃,他何曾说过什么。 尤认收到消息,摔了手中的东西,他以前在县城坐冷板凳时,也经常往新集看老师,元秀也好,乃至于燕燕和绿竹,都算他看着长大,性情都可靠,不可能和陌生男人私下幽会。 他第一时间就想封锁消息,迅速调集手下十二个衙役,让他们去把陌生男人带回公事房,有话在这里慢慢的说不迟。一半衙役押着他回来,余下一半留在原地清除谣言。 栾景不但不买他账,反而在原地更加张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衙役们见到无法收场,请尤认赶快到现场:“老爷,您去晚了,不知道那个外地混账还要说出什么,咱们镇上的人不会相信,可这来来往往的还有外地商人。” 尤认面如锅底的赶去,在红豆树下铺开公案,怎么看栾景怎么不痛快,招手让元秀等人到面前,温声安慰:“有世叔在这里,看哪个混蛋敢诬蔑你们!刚才说的话,他怎么说,世叔怎么让他吞回去!” 元家公认尤认大人眼里有老师,不是虚话;新集镇住户和往来商人公认尤认是个实干官员,这也不假。 带着怒恼,尤认把惊堂木重重拍下,看左右两边,水火棍齐全,手指栾景等人:“哪里来的刁民敢在我新集诬蔑好人,来人,就地按倒,每人先给他二十大板,让他知道知道这青天白日的说话要当心!” “威武”十二个衙役喊起来,声在红豆藤枝和草丛里穿梭,引出回声不大,但在新集这小地方上,重重若山叠叠似岭,威压十足。 还没有喊完呢,就见陌生男人后面走出一个人,身形一晃就到公案前面,一抬手,给了尤认一个大巴掌,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打我们爷!” 全场惊骇鸦雀无声,尤认捂住火辣辣的脸脑袋发蒙,也暂时哑声,把另一个人不服气勾出来。 元慧和郑留根都没有吃午饭,问问姑娘们也没有吃,郑留根买回卤菜c烧饼,还有如果少了就要面对元慧翻脸这等严重后果的新鲜果瓜。 见到尤认出现在远处时,元慧最先放下心,勾动小脑袋吃得痛快淋漓,接下来她以为尤世叔处置得当,没有慧姐什么事情,慧姐专心的勒索郑害人的吃食就成。 西瓜香甜的吃着,巴掌声忽来,元慧吓得吐出来。 一片寂静里,她看看地上艳红的西瓜,惋惜还没吸汁就敬土地爷,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浮上心头,捧着手里半片西瓜蹿出来,元秀和郑留根都没有想到,元慧已到公案那头。 “世叔,咱们新集要来大人物对不对?是皇亲对不对?是天子近臣对不对,是能管一切不平事的官儿对不对?” 尤认懵着呢,听第一句有理有据就点头,接着也点头,元慧又蹦出一句,骄傲的回身瞪视栾景,大声道:“他认识我姐姐,欺负我姐姐的你别走,你没有好下场。” 尤认呛住,一面忍一面强迫自己出声,悄声道:“慧姐,后面这句不能说,呃,咳咳,呃,这里都是人,许多的外人。” 元慧也同他悄悄话:“以前来的大人物都认识我祖父对不对?反正慧姐看到时常的有人来拜祖父,都是官呢。所以,也就认识我姐姐,因为大姐要送茶上去。”说完,殷勤的送上半片西瓜。 小脸儿上一半诚恳一半肉痛:“甜,世叔你吃。” 尤认看看半片西瓜上咬痕,再看看元慧肉痛神情,忽然面颊上痛处不再,一片清凉,摸摸元慧小脑袋:“世叔不吃,慧姐自己吃,呃,有些话还是由世叔来说,这里有外人,咱们贴已的话不能告诉别人。” 元慧高兴了,为世叔没吃她的西瓜,也为世叔同意她的看法,得胜将军般扭动胖身子走向元秀,边走边斜眼栾景,那意思还是,你不会有好下场。 但是话呢,不再同这没好下场的人说了,他又不是自己人。 尤认还真的被小姑娘话提醒,不管今天面对的是哪路骄横客,客栈里带着一纸“便宜行事”公文的无名大人,不出意外的话,能克得住所有妖魔鬼怪。 对! 我先审着,这就让人去请大人前来。 想到这里,尤认的眼光随意的晃动,顿时锁定人堆里的云展,不由激动之下,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第五十八章,定亲 元秀还不知道祖父的生死危机消失,沉浸在祖父带来的惊吓里,又遇到四个冰脸老嬷嬷的贴身羞辱,元秀脑海里出现一句话,这莫不是抄家? 读书的姑娘也未必就懂抄家,毕竟她没有经历过,学里也不教抄家是什么样的格式,至少没有自省到县的官员齐齐过来抄家。 沉重的想法让元秀总是慢上一拍,卫王妃向她笑容满面,打算和未来的外甥媳妇有所亲近,元秀怒自心头横生,手腕挣开这贵夫人,后退一步c两步c三步,愤怒里衡量好尊卑的距离,拜了下来。 “请夫人赐教民女,我家摊上什么样的大祸,又将祸及几人?” 忍痛攒眉准备爬起来的甄氏听到这里,对应上公公的交待,酝酿的一口力气瞬间溜走,她伏向地面再次痛哭:“我公公一生教学生帮学生,他没有做过坏事啊,” 嬷嬷们检查完毕,唐谓巴不得的进来也说几句,尤认怎么可能放过这场面,跟在唐谓后面进来,把元秀的话清清楚楚入耳,唐谓和尤认双双愣住。 甄氏的哭声充满厅里时,尤认一个抢步,面上变着颜色:“错了,秀姐,你弄错了,这是喜事儿,你要大喜了,”又小声唤甄氏:“二奶奶,王妃和世子驾前不能失仪啊。” 甄氏抖了抖眼泪,憋回去了,元秀如五雷轰顶,茫然的反问:“什么大喜,大喜什么?” 卫王妃和唐谓认认真真的看在眼中,直到母子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里含义。 看她,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定亲高门,到此,可以判断这姑娘不知情,也即她没有使各种手段勾引云展。 母子俩都松了一口气,对这未来的亲戚卸了此许的防备,但他们不是求亲正使,卫王妃向唐谓又一个眼神,对厅外努嘴,让他去看看正厅那里可曾正式定下亲事。 唐谓奔跑而去,尤认犹豫一下是不是跟出去,这里一堆的女眷,他留在这里也不像话,但是甄氏泣泪元秀震惊,没有人能招待卫王妃,他还是留下来,拿过甄氏元秀送来的茶壶茶具,为卫王妃敬上香茶。 正厅上已一片大好风光。 四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进来,还是死板着眉眼,这是为更好的保持礼仪,全然不管看着惊悚,向苗公公点一点头,就退到厅外,笔直的侍立,等着苗公公可能会有的吩咐。 “啊哈!” 苗公公这个乐,能生就好,能生就是一切,能生就是元家民女的出身和门第不,元家官小姐。 适才汪学士和元添进的对话里,元大姑娘的父亲在外做官。 从云展到公主都没有明说,是元家大爷的官职太小了,告诉卫王,你外甥打算定哪个衙门什么官员的姑娘,卫王受到的惊吓会和定民女一模一样,说不定惊吓更多。 卫王一定会说,既然要定官小姐,为什么不找个官高些的?就咱们家的门第来说,这并不难。王爷会认为云展多少还是看重门第,那么,为什么不能看个前程更好的人家? 所以,还是不说也罢,解释起来麻烦。云展要定亲与元家是不是官没关系,公主答应亲事,更与元家大爷是不是官挨不上。 再说尤认家的婷姐,很少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官小姐,她同元慧在集镇撒丫子跑的时候,人人都喊她婷姐儿,她也脆生生的答应。 苗公公刚才也不认元家大爷的官职,这也太小了吧,坐在末等上好几年,以苗公公来看说明为人不开通,由此他对姑娘的期待都下降几分,别是个木头吧? 但是个木头,又怎么能勾得云世子坚持要娶? 不是汪学士一个人生气这亲事不般配,苗公公和卫王一样,也是有腹诽摆在心里。 但好在如他所说,他看重的就是云展要成家了,这是皇帝眼里的头等大事。 老嬷嬷的眼光就是苗公公的判断,他一声怪叫后,嘻嘻的到了元老太爷面前:“我说老元啊,有缘千里来相见,咱家喜欢你,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吧。” 元老太爷张大嘴,没听明白。 汪完忍俊不禁:“公公,买好的差使不是这么当的,再说,这里还有王爷和我,我们当的也是买好差使。” “这话怎么说,我可怎么听合适?”元老太爷瞪着汪学士。 卫王摆手笑:“不急不急,话要慢慢说,公公你且请安坐,不要再捣乱可成?” “哼!横竖咱家先提的亲,你们啊,慢上咱家一步。”苗公公脸上不服气的的回座,伸出他的左手,让小太监接着,慢慢的修指甲。 他旁边坐着王爷呢,这举动怎么看也是个宫里受宠的角色,元老太爷觉得慌上来,列位大人们是不是跑错 人家?家里没有要定亲的人,只有秀姐虽还没有定亲事,但秋闱后就将选出一家哦,是秀姐么? 卫王慢悠悠的说起来:“我的外甥,大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护国公子世子,官领镇国大将军一职,月前从新集经过,偶然得见你家长孙,回京去禀告我的皇妹公主夫妻,公主听过你元家的门第,倒也般配,特请我和汪学士为大媒,前来求许亲事。” 牛大人和黄大人昂着脸发呆,般配?公主府和书生家,这怎么般配?正想着呢,汪学士唤他们:“二位,你们也说几句。” 牛大人和黄大人笑道:“我们呢,就是你元家的大媒人。今天是王爷特意挑选的黄道吉日,我们跟随王爷一起登门前来。元老先生,恭喜你才德持家得有淑秀,这也算你一生教书育人的回报,从此羡煞读书人,从此激励读书人,贵府从此迎朱披紫,指日可待。” 朱c紫,是高级官员的服饰,用在文章或诗词里,泛指高升荣耀之意。 而用在这里,牛大人和黄大人也没有夸张,就此时正厅的官员们里,就有人羡慕不已。 卫王亲自来提亲,还有宫里的公公也在,护国公府果然荣宠不衰。 这一番话到元老太爷面前,旧友重逢的喜悦还在,旧友的情谊还似当年,他内心的抗拒也就不多。问了问,他见过护国公世子,就是四月里力压南阳侯世子定亲祁家的年青人。 一桩亲事解决多少后续麻烦,比如:新集不用担心马家栾家的报复c尤认不用担心报复c燕燕名声无损c从祁家的角度来说,祁越等子弟们的前程多些照顾这比拿下栾景定风流罪名实际的多。 元老太爷和尤认事后说起来时,都觉得当时不知名的大人办的好。要知道就算元秀c燕燕c绿竹外加一堆的男孩子们要办栾景,祁东不见得愿意和南阳侯府做对头。 今日满厅朱紫,王爷千里而来,只为秀姐定亲事,聘礼单子拿到手上,比书还厚。元老太爷呵呵的笑着,说了声:“高攀高攀。” 唐谓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调头往后,又奔跑着向他的娘报信去了。 第五十九章,嫂嫂,她不同意。 元秀在厅上如坐针毡,归座的卫王妃看出她的紧张,赐她和甄氏坐下,等世子唐谓传话的功夫,尤认大着胆子说明此事。 尤大人未免可怜,亲事由他牵头,但因三宝县令朱鸣在卫王到来以前,不知道提亲的是谁家,朱鸣知会过的尤认,到现在欢喜无限,也认得清正主是谁,但正主的门第家世半点不知。 他从南阳侯世子风流案那天说起,有来自京里的卫王妃在,南阳侯府定亲祁家,尤认又是女家大媒,他不可能从头说起诋毁栾景,就只说到最后片段,栾景百般抵赖不愿意承担燕燕终身,不知名的大人舒缓走出,一步一步的那叫个悠闲,南阳侯世子跪倒在地,再也不敢狡辩。 “就是那天主持公道的大人,秀姐,你好福气,卫王千岁,王妃千岁亲自前来提亲,秀姐,世叔从小看你就不凡,知道你不会嫁一般的人家,世叔为你高兴,世叔呜” 尤认泪流满面。 元家认真来讲不大,在新集足够大也就这样,唐谓跑来跑去的钟点里,尤认简单的几句话里夹着一半的哭,硬生生把钟点撑到唐谓回来。 一阵风儿般的,卫王世子唐谓嬉皮笑脸的出现,先回母亲询问的眼神吗? 不。 这位径直来到元秀的面前,带着俏皮轻施一礼:“表嫂在上,以后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向着表弟才好,你家长里短夫妻吵闹,表弟也向着你。” “扑通!” 尤认坐地上了,直着眼睛的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卫王特来提亲,其实他直到适才虽喜悦满腹却不敢想像,嘴里说着卫王特来提亲,脑海里犹不敢相信,只是拿话哄元秀,也哄自己。 事实出现,尤大人惊慌失措,原来是卫王殿下的亲戚,原来是啊!卫王殿下真的不是闲凑热闹那个? 甄氏比尤认好,二奶奶端坐不动,目不斜视,整个人僵板着不会动了。 元秀仿佛受到天地冲击波,像是天雷c狂风c地震一古脑儿的上来,威力全砸向她。 她根本没有想过云展的个头和肌肤不白,那天云展徐步而出令栾景叩拜,威严无限派头无限,但元秀愤怒于栾景的污蔑,根本没功夫推敲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子,他的外貌与自己般配否? 脑海的无数混乱里强行拼凑出一句话:我新集的姑娘就这般好欺负吗? 去年的马家前来调戏,今年有侯世子跑来诬蔑,如今又有一位卫王爷的亲戚要定自己,这满眼的富贵燕燕不要,我也不要! 所以说年轻人热情冲动激情莽撞胜过其它的年纪,元秀此时此刻的心情大半建立在燕燕被强行定亲的不平上面,而她在回转家门以前,还想着请祖父反对祁家亲事,元秀内心有一个主导,她还要陪着燕燕呢,怎么能随便被人定亲事,怎么能在反抗燕燕亲事的同时自己屈服? 决不屈服! 亲事,不求他高门大第,不求他英俊伟岸,只要那一个大丈夫般的人儿,顶天立地,正直忠良! 煞白着脸,元秀起身,一字一句的问道:“敢问,这亲事祖父可曾答应?” 唐谓敏锐的捕捉到她的不满,但自我优越感太浓而没有重视,还是嘻嘻的:“令祖么?自然是应下了的。” 元秀蹲身:“蒲柳之姿,难侍君子。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这就去见祖父,请他收回成命。” 说完起身就走,背影带出内心的凌厉感,竟然让卫王妃等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人想到拒绝。 看不到元秀时,唐谓反应过来,向着母亲欣喜若狂:“嫂嫂她不答应,哈!哈哈!”王世子仰面向天,一脸的苍天在上终于开眼,那无良的表哥终于受到教训,追在元秀后面就走。 这位,忙着看笑话去了。 卫王妃恼的又拿帕子打向儿子:“你等等我。”带着她的大小丫头,这花团锦簇的一队人也上赶着看个热闹。 要知道大长公主府上的笑话,可不是随时能见到。卫王府和大仪公主关系不错,但是呢,笑话哪能不看?先看了再说。 尤认呆呆:“秀姐她不答应”醒过神来的他,脱缰野马般的追赶。 看吧,喜就是最好的良药,尤认此时的大胯又觉不出疼,挽救秀姐不要丢掉福缘才是唯一。 清冷又把这厅占满,最后剩下的二奶奶甄氏幽幽一声叹气:“唉,秀姐定亲,很快就要出嫁,侄女儿终于长大” 这一句尽量平淡的话也没能冲淡卫王府c省内官的震撼,甄氏压根想不到她耳中还有一句,秀姐还要退亲事呢,二奶奶无法再承受这非凡之喜,向椅子扶手上晕倒。 暂时没有人来救甄氏,家人 们还在畏首畏脚之中。 元家正厅里笑声不断,越谈越是融洽。 元老太爷返乡以后,总想着随时赴死,对于邸报的关注力度不大,如果让他天天看到翰林权臣的耀武扬威,只能时时添烦恼,甚至会扳着手指计算京里来人锁拿的日子。 他索性不看,几时敲门几时应,事前懵懂乐生平,事发引颈就一刀,死了死了,也就无从害怕和烦恼。 汪完平步青云,元老太爷就没有及时从邸报上看到,云展的年轻和家世,元老太爷就更不可能知道。 关于镇国大将军的年轻和官声,元老太爷从尤认那里听到,前阵子新集不是一直在传,说护国公世子会来,镇国大将军也会来,这二位其实是一个人,为的是去年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就是燕燕c绿竹也从长辈们聊天里听到。 大仪长公主威热还在,朝野上下对她的风评犹高,云展除去自己的政绩以外,沾母亲许多光彩,尤认听到的镇国大将军是个好官,是个好贵族。 元老太爷不过就这点印象,然后就在卫王和汪学士的添油加醋里得到补充,他呵呵地笑着,觉得平生之得意,只有此时和此刻。 他不但要有一个能耐过人的孙婿,这孙婿家里还体贴入微,不拿权势压人,又体贴到自己家世和心情,派来汪完解疑心,卫王到此表郑重,这门亲事要是说不好,普天下还找得出另一门好亲事吗? 第三十一章,疯了的尤大人,底气太旺。 十罗c百斗脚步不慢,云展比尤认来得早,他的耳边,十罗刚介绍完:“爷,水红衣的就是元家大姑娘,她叫元秀。一早栾世子的家人就是朝她书包里放东西,小的是元家小姑娘叫元慧,就是她说家里认识大人物,元家大姑娘和另外两位,一个是祁家燕燕姑娘,一个是宋家绿竹姑娘,说这大人物是天子近臣,又是皇亲,又是大将军。” 小小子也弄蒙住,说着就看云展,竟然是打算揣摩神情从而得到主人是不是认识三位大姑娘的答案。 云展公事犀利,听到即想到,新集镇传说镇国大将军会来,姑娘们被逼无奈,拿自己震吓栾景。 他是能吏,为什么还没听审问,看到证据,就认定姑娘们受到逼迫。 除去他猜出栾景来新集不怀好意以外,云展手中已有拐子就是南阳侯府家人的证据,再就是三位大姑娘都鼻头红肿c泪眼盈盈,还有掩不住的气愤莫明。 人中有龙凤,最能耐的搭眼一看,就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次一等的,聊几句,也能看出人心走向,云展不敢自称是这样的龙凤,但元秀c燕燕和绿竹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没有掩饰的心地,别说云展一眼能看出她们的恼怒,就是周围的外地商人已有三两个的谈论出来。 “姑娘们看着是好的。” “倒是那年青的爷,手里晃当着姑娘帕子,也不怕有损阴德。” “就是嘛,有事和老爷说话,总抹黑人家姑娘也不好,” “把他狂的,哪里还认得和老爷说话,这不是刚打了老爷?” 云展暗暗点头,一点怒气也自心头升起,南阳侯府虽没占治家森严的名声,但表面上一团肃穆尚能做到,栾景在京里有花天酒地的名声,但基本上还没出过大的纰漏。 想来是在外省,自恃门第过人,还想为亲戚翻案的心为主导,不管不顾的不遵王法。 十罗和百斗转述栾景的原话,“你新集的姑娘就是风流的”,云展更能确定他的判断没错,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原因就是想为马家翻案。 事情到亮明在人前的地步,就得当众弄个明白,否则众口悠悠,因南阳侯府是爵位,谈论的将是朝廷的是非;而姑娘们无辜卷入,她们以后将何去何从? 收到尤认需要主心骨的激动,云展略一点头,示意尤认审个明白,也有我在这里,你放开了审的含意。 尤认红了眼眶,拿着惊堂木的手开始颤抖,有大人在呢,他在看着,这案子审好了,不用说对自己有利,银子要么可以少送,要么送的顺利,他的仕途啊,不敢说都在这个案子里,这当众审案是个契机。 “啪!” 惊堂木再次叩向桌面,震耳欲聋不说,击打得公案差点没歪。 尤认的咆哮声,又比惊堂木声还响,他虎吼道:“老爷我管你是个什么爷!到爷这地头上,不犯法敬着你,犯法就给爷蜷着!来人,老爷身披官袍,头戴官袍,老爷我是朝廷命官,他敢打老爷,这和打朝廷有何区别?” 双手取下官帽高举,再放到公案上,光着脑袋的尤认跳出公案,夺过一个衙役手中水火棍,向着打他的人挥去:“啊啊啊,老爷今天拼着不要官职,也要管这件案子!” 四下里又是一片寂静,只有尤大人的啊啊声响彻云天。这位虽气虽恼,但也演过了头。 把云展都吓了一跳,十罗c百斗一概惊呆,栾景也在突兀里呆若木鸡,只有他的家人,打尤认的那个,他要是跟着发呆,就只有挨打的份,他见势不对,拔腿就跑。 衙役们醒神,十二个衙役抡着十一根水火棍,追在尤认的后面。 “哗啦。” 逃跑的家人面前,围成的人圈让开道路,不是给家人,是给他后面状若疯狂的尤大人。 打人的这个家人会功夫,是栾景出门必须跟随的一个,但是本地老爷真的发官威,他也害怕。 仗着南阳侯府的势力,他给尤认一巴掌,如果尤认就此怂,家人也就接着作威作福,毕竟,他也清楚尤认是朝廷命官,这一巴掌其实后果严重。 现在尤认疯了般的追究起来,家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样栾景就可以声明谁打谁负责任,自己又没有指使,对栾景反而有利。 新集没有外墙,家人有把握很快就离开集镇。 他想的很好,就是现实不对,让开的道路除去给尤认,还因为人圈后面有人催促,道路让开,祁越带着祁家兄弟们赶来,一眼认出尤认,不用再想,能让尤世叔亲自抡大棍狂追的,不会是好人。 劈面一拳,祁越打倒逃跑的家人,和兄弟们拎腿的拎腿,拧臂的拧臂,把 打人的家人按倒在公案下面,这才一惊问道:“世叔,您的脸怎么了?” 尤认摸摸脸:“没事,审案还侄女儿清白要紧。”把水火棍还给衙役,沉着脸回到公案后面。 祁越翘大拇指:“世叔威武!” 尤认没功夫和他对话,捡起惊堂木在手,怒视栾景等人:“你们还要我再次亲自拿下,方知道见官要跪!” 场面热闹,能更好的败坏新集姑娘们名声,是栾景预想,可现在他觉得到处不对,像是事情走向看似在他的掌握,其实已脱离他的掌握之中。 他走出来,硬着头皮,但傲气不减,一昂下巴:“爷我是南阳侯世子,见官不跪!” 尤认完全进入状态,牙咬得格格作响,与演戏无关,一出口又是咆哮:“南阳侯世子又怎么样!就能诬蔑旁人清白吗!你今天说的好便罢,说的不好老爷我一样的就地打你!” 栾景后背发寒,但是冷笑:“我有证据!”环视周围一圈,也咬牙切齿:“你们这镇改名叫风流镇吧!这里的姑娘主动勾引我,这就是她送我的定情之物!你们自己看!” 眼睛定住元秀,把帕子举高,一双飞燕映入大家眼帘。 元秀怒愤交加,,知道应该厉声骂他,可是一张嘴就出来呜咽,直接把话全堵上,她手忙脚乱,应付着眼泪,又想叉腰。脑海里光影闪过,是新集有名的骂街泼妇。若是自己有囊气,就依样画葫芦和这什么世子拼了! 有人可能要说,为什么偏偏要想泼妇,那是因为对面的坏蛋是个无赖,同他说理显然不行,而元秀从没有同人大吵大闹过的撕着脸面,她脑海里出现的,全是新集有名的泼妇模样,她觉得这样能壮自己的胆色。 第六十章,我是个读书的姑娘 元秀在这满溢的欢乐里走来,像一位掌管冰雪的仙女,打从心底的寒冷凝结到面容上,没有想过抛头露面是怎么样的意思。 集镇上的姑娘以读书出名,也没认真讲究过抛头露面,元慧到处出溜的日子,就是元秀的幼年。何况她在生气,哪怕周遭陶陶乐哉,也不动摇她寒冷的小天地。 厅上的人看到一个姑娘进来,都心有灵犀的猜到她是谁,这里面有王爷有学士有高官,也没想到抛头露面这样的话,反而出于好奇争着端详元大姑娘的仪容体态,从而得出护国公世子“一见钟情”的原因。 可怜的尤认大人,拿出媒婆的嘴说了好几天,在今天的正式提亲里,没有落到半点谢媒之情,这会儿还追在元秀后面往这里来,为亲事的圆满再尽力气。 元秀在祖父面前跪下,把神情里寒冷化为戚戚,能看到她的坚持里带着乞求,虽千军万马吾亦往矣,又期盼着祖父还是旧日的疼爱不减。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是诗经里脍炙人口的一首诗歌,小雅之鹿鸣。一共三段,元秀念的这是第一段。 她虽然沉浸在抗衡亲事里,却没有忽略今天来的贵客,是元家所不能招惹。 所以一路行来,想到最能表达她此时心情的,就是这首鹿鸣。 她念的这段意思是,一群美丽的鹿在田野里吃着鲜美青草,我家里来了上好的宾客,在美妙的乐声里,我捧出满筐币帛赠送给我尊贵的客人们,他们很喜欢我,把道理教给我。 元秀借着这首鹿鸣,清楚表达她的心情,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前来,主人殷勤招待,可是客人们没有像古人那样带着道理前来,这门亲事富贫悬殊,不合情理。 在鹿鸣的另外两段里,还有“我有嘉宾,德音孔昭鼓瑟鼓琴,和乐且湛”的诗句。 前两句指我的贵客品德高尚,元秀在这里暗指客人们强压亲事有失品德。 后面两句是在美妙的乐声里,宾主尽欢。元秀虽没有念出鹿鸣的后面两段,也意指在这不合理的亲事里,她没法做到敬重贵客,贵客既然不讲理,主人就没法尽欢情。 在这正厅里当着贵客的面推辞亲事,不是她元秀的错,是贵客们不顾自身应该拥有的品德及人人应该遵守的道理,逼她如此。 元老太爷听懂了,秀姐为燕燕的亲事曾有多么的愤慨,向自己的亲事就有多么的反抗。 他自己的孙女儿还能不了解吗?秀姐从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姑娘,这既是家里良好的教导,也是元秀惯有的品格。 元老太爷笑着回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也是诗经里的诗歌,周南里的桃夭,说的是庆贺一位新娘嫁入好人家,借这道赞歌,元老太爷告诉孙女儿,你到了定亲的年纪,而家里为你定的这门亲事不会有错,放心吧,祖父眼里看重的是你嫁过去后夫妻和美家庭和睦,没有把你许错人家。 汪学士也听懂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客人们你们到来,应该带着道理来才是,这是指责他们没带着道理前来。不讲道理。 他也同时感叹着老元这一生没有虚度,他不但有教书度人的好名声,自家的姑娘也教导的知书达理,出口即是文章。不由得大学士也发出卫王殿下有过的感慨,大仪大长公主她做事,几时错过? 这门亲事一定要促成,还要姑娘心甘情愿,否则自己这学士成了白跑路白受请,这一生里白读了书。 在元老太爷之后,汪学士笑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这是论语里的泰伯篇,孔子说,从学习诗经开始,把礼当成立身的根基,掌握音乐使所学得以完成。 恰好跟上元秀拿诗经反驳的话,汪学士责备元秀只知道有诗,却不想想求亲的我们依礼而来,准备的大媒俱全,又恳请你家长辈赞同,将来也以鼓乐迎你入门,我们宾客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你怎么能指责我们前来提亲不合道理? 元老太爷扑哧一乐,觉得今天这亲事提的实在有趣,这称得上雅问雅回,这是高雅的提亲,他面上生辉,哈哈的笑了起来。 元秀听完,七岁读书不是白读的,自然一听就懂,气的面容通红,手指间把帕子搅了又搅,暗怒道,你们摆布了燕燕,又还想来摆布我不成? 这万万不能! 不就是背书喻事吗?元秀背书还成,她肚腹里有藏货,不怕不怕。 元老太爷示意她起身,元秀转身向汪学士,大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又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这两句出自论语,是读书人摇头晃脑念的子曰,元秀的意思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认为你们讲道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门亲事还是不讲道理。而冬天才能知道松柏之树不凋零,我对于这门亲事那个人还没到了解的地步。 正厅里的笑声就更响亮,似乎可以撞破房顶,女家大媒牛大人翘大拇指,向黄大人笑道:“果然佳人,镇国将军眼光过人。” 佳人,并不是风流事件里纨绔上前唤:小娘子。 佳人可以指有才有品德的女子,甚至可以比喻君子和贤人。 牛大人用在这里,是说元秀果然是个好姑娘,值得卫王殿下亲自到此,也值得公主府上相中。 这一番对来对去的,勾得所有人心痒,黄大人听到这里,笑着也凑趣:“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是元秀在卫王妃面前拒绝亲事时念的诗经,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有女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走出东门,有如云般的姑娘,虽然多如云,都不是我的意中人,只有素衣绿佩巾的姑娘,才让我喜欢又亲近。 黄大人用在这里,又赞美元秀品貌双全,又婉言劝她不要固执。你是个好姑娘,怎么办?京里的好姑娘也不少,但是护国公世子只心爱你。 黄大人悠然自得的吟着,乐在参与,一旁的卫王着了急,姑娘和提亲的人对得痛快,他也羡慕不已,姑娘从诗经开始说,卫王也有一句诗经上的话,还没有说呢,你也说她也说,眼看没有他的空儿。 黄大人说完,卫王带笑忙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王爷殿下的也是婉言相劝,你是那娴静美丽的好姑娘,我们有与你相配的好青年,所以特地前来提亲,你就不要再固执了吧。 第六十一章,一句圣旨最管用 一位王爷,带着妻子儿子c大学士及本省的各路官员,还有宫里出来的一位公公,不管放在谁家里都令主人蓬荜生辉,结果提亲结束,姑娘不答应。 在纷纷觉得姑娘有才学的时候,他们当然是笑的不行。有的笑声是慈爱的,认为元大姑娘还年轻,过于稚气些;有的则越想越好笑,大长公主的门第也会被拒吗?还有的笑声就是带着赞赏,淡漠富贵不管在任何朝代都被夸大的宣扬,尤其在这种士农工商里把“商”垫底的朝代,更多过度突出的地方。 笑声里没有恶意,就算有恶意的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表达,何况此时就算不肯奉承的人,也应该附和上官,笑声一波又一波,透着和谐般的畅快。 就把元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认为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他们认定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卫王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秀冲口而出:“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话一出口,正厅的官员们愣上一愣,随即冲天的笑声再次扬起,哈哈声不绝于耳。 其实有点尴尬,也就压在笑声里消失。 卫王啼笑皆非,未来的外甥媳妇怎么骂人呢?这是指责云展看中她的美貌,并且侮辱云展不具备真正的品德。 这句,也是子曰里的一句,夫子孔丘的话。 元秀说完也就后悔,她是个读书的姑娘,面对富贵逼人的亲事,她可以据理力争,但出口伤人总是不对。 站在正厅中间的她眼睛里蓄满了泪,神情里慌张失措,又懊恼不迭,随时会哭出来。 这个时候,苗公公再次跳了出来,仅从神情里看,苗公公比抗争的元秀还要恼怒万端,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是刺激他发怒的主要原因,这位他不认字。 早年间就侍候皇帝的苗公公,和很多太监入宫的理由相同,家贫无力养活,要么自己横下心去势进宫,要么家里横下心送他进宫,一来保他活命二来家里少一个人的饮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学是不可能的,有钱上学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 皇帝登基后,苗公公很受看重,但是什么掌印太监c秉笔太监,苗公公都做不来,他还是贴身侍候皇帝饮食起居,是内宫官职最高的总管太监。 那种六宫都太监,大多侍候皇后为主,苗公公不是,他更愿意继续侍候皇帝,另外与他不认字也有很大的原因,读书虽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有些地方万万不能。 也就所以云展要定亲,皇帝听到后大为惊奇,向夏公公道:“为这个表弟选亲事,朕也一直上心,怎么?外省出人才?” 夏公公当时回答的和汪学士在船上说过的一模一样,揣摩到皇帝这话用意的他尖着嗓子道:“不可不防,不可不观,不怕小门小户,就怕玷污门户。” 皇帝深以为然,这话就是他的想法,就让最心腹的夏公公出京,代表他把握这门亲事。 有人在这里要问,那夏公公为什么没和汪学士同一阵线? 这两个人没法统一观点,汪学士从云展的官职出发,担心他中美人计,送个美女从而提升自己官职的事情,从自到今屡见不鲜;又从公主门第出发,认为不般配的事情等同于羞辱。 夏公公在宫里就说过,没有门第不怕,不生事情就成,什么美人计什么红颜祸水,京里从来多风云,不怕不怕。只要能给云世子生儿子,可以来者不拒。 公公早就想好,大长公主是能立皇帝的人才,来个居心叵测的,作不了怪。 夏公公这是从皇帝忧愁云展二十有二,别人膝下的娃满地跑,云展勉强才动成亲的想法出发。 有人要问,正妻,特别是第一任正妻,能娶个居心叵测但压得住的人选吗? 这样的朝代,去母留子c重娶填房c夫妻相敬宠爱美妾又不稀罕。 皇帝和夏公公看重的都是一点,云展总算把成亲提上议程,还是他亲口提出,并不像寻常时候被强按头还梗着说不要。只要云展对“夫妻”来了兴致,姑娘又说得过去的话,先娶着先娶了。 苗公公和汪学士是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的,从苗公公抢在前面说定亲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二位不是一路的人。 现在姑娘是个好姑娘,苗公公急上来,赶紧说亲事啊,还是说亲事,皆大欢喜不是吗?你们跩的是哪门子的文章,公公我听着耳音不错,可意思我不懂啊。 岂有此理! 真不像话! 你们眼里没有公公,公公也就不客气了。 他把个左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又把个右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这 动作能添地位吗?貌似也不能,不过表示公公生气就是这样。一跳而起,尖声响彻:“圣旨下!” 所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就是事先知道苗公公携带皇帝言语的卫王也没有想到,一惊以后带头跪下,卫王妃和世子刚跟来,也跪在门槛之内,尤认大胯受伤,跑的硬是不慢,先于王妃母子进到正厅,就地下跪,在母子们前面。 官员们跪下c元老太爷跪下c元秀跪下。 苗公公独自逞威风:“圣谕:元家好女,果然可配,可先颁圣旨,后领圣旨,定亲礼成,勿再废话,钦此!”他手里没有圣旨,不过说的还算整齐,先颁后领,倒不出差错。 除元秀震惊以外,其余的人一听就省悟,这位公公没读过书,否则圣谕由汪学士颁布的话,一定没有“勿再废话”这句,这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圣谕里。 顿时,大家能理解苗公公话里的火气,大家刚才说话,对于公公来说如同天书。 都笑着起身,认为定亲确实礼成,卫王妃的丫头扶起如五雷轰顶的元秀,王妃匆忙的给她插戴几件首饰,笑说着:“这是舅母的见面礼,不要嫌菲薄。” 王世子重复他的俏皮,家事国事天下事,件件要向着表弟,等嫂嫂出嫁后,表弟凡事也向着你。 元老太爷觉得得意,但在呵呵笑声里看看元秀,还是失魂落魄,汪学士也看在眼里,不满的翻眼苗公公,对于他把与姑娘的对话停留在“好德没有好色的多”这里怒气横生。 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又当众展露才华,云世子出身名门官高威重,这是天作之合啊,怎么能停顿在骂人的言语里结束。 汪学士和蔼的招手:“孙女儿,你过来。”这称呼没有错,元老太爷的孙女儿,大学士也能这样称呼。 元秀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卫王妃的丫头扶她走动,汪学士温和的道:“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你夫婿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呐。礼之用,和为贵。” 他抚须笑了起来。 大学士的话完全出自论语,“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意思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有人可能要问,这和定亲事挨得着吗?还不如苗公公一句圣旨下来得管用。 汪学士在恭维元家,老友一生教书育人,膝下孙女儿也信手拈来,你们家称得上有仁风,但是姑娘你今天的举动大不合适,称得上不选择仁风,这对不上你是个读书的好姑娘。 第二段“贤贤易色”,为云展说好话兼做保证。放心吧,姑娘,你的夫婿亲近贤者而从不好色,他在家孝敬父母,侍候君王尽忠尽诚,朋友们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最后一段“礼之用,和为贵”,不是再次指责元秀闯来反抗失了温柔和气,而还是声明依礼而来提亲,这事情做得恰当和顺,没有半点不合道理的地方。 循循的话,让元秀再没有斗志,她的内心里还有对不起燕燕,竟然屈服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圣旨的分量唤回她真正的冷静,满厅朱紫她得罪不起,亦不能为家人惹祸,面前老人又实在亲切,元秀这个时候唯有低头。 她无言蹲身,谢了汪学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低头缩肩的向外走去,背后传来祖父的话:“秀姐,可治佳宴,款待王爷c公公c各位大人和祖父的老友。” “是。”元秀回身答应,继续出厅,背后还是祖父得意之言:“不是我夸口,我家秀姐虽年方十四,但老妻自幼疼爱,离世之前教她中馈,离世之时叮嘱秀姐管家,我第二个儿媳倒退后呢。” 笑声再次起来,元秀这回觉得没有刚才刺耳,她的懊恼就还存在。 怎么? 就出口伤人了呢? 要和自己定亲的云世子是不是好色,自己并不知道啊哦,已经定亲了,唉燕燕,对不起你。 元秀出厅,办酒宴需要人手,找到甄氏把她唤醒,招拢战战兢兢的家人,集镇虽然静街,但元家的人买东西c往酒楼上要酒菜,可以走动,今天来的客人太重要,又是秀姐定亲更重要,元连不肯假手于家人,他自己一口气跑十几趟,把集镇上有名酒楼的酒菜全定了,掌柜的亲自送来,也能走动。 元连总觉得忘记什么,但直到酒宴结束,也没想到他的女儿慧姐还在祁家,还没有回来,其实他可以去接。 第三十二章,显摆权势 世子? 大官? 那又怎么样呢!这镇上还有更大的人物要来呢!元慧没有说错,三或两年地里,省里或县里经过有名的人物,说不好的中间就有几个来看祖父元添进,也许这将要来的大人物,他确实认得祖父,他会为自己主持公道。 既然早也公道,晚也公道,秀姐今天就要公道! 耳边,祁家的兄弟们先她一步的怒了,破口大骂:“咱们跟他拼了,什么侯世子,哪有这样污人清白的侯世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姑娘们不清白,这影响的是阖家,这勾起的是阖家怨。 祁越还有镇定,他拦住大家,一双眼睛渐渐的红着:“你是侯世子?你怎么证明?” 栾景更把脑袋一昂,高声道:“我父名讳上栾下原,现居户部郎中官职,实权实缺,世爵罔替南阳侯,家住京城弯把子巷,我是他的独养子,七岁便封世子,你们这小小的新集镇,敢把我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实在威风,就是说完,栾景后悔上来,他是生下来没有悬念的世子不假,门第观念和教养地位也都有不假,但是让他在权贵群里寒暄还成,管保不失家门;和外省小官c平民们斗嘴,他实实的没有经过。 他不应该过度逞骄傲,而理当抓住手中的证据,再宣扬一遍“你新集的风流姑娘们,随便就赠人双飞燕”,尤认的疯狂和少年们的红眼睛让栾景生畏,他觉得“香过嘴儿”这话不能再说。 在本朝c前朝的历史上,奉旨钦差微服在外,激起民愤后再举圣旨也无用,被当场打死的不是一个两个,事后有追究成功的案例,还有民怨过重无法追究不了了之的案例。 云展给了尤认底气,尤认给了祁家兄弟们底气,栾景就只能生怂心。 虽然他的话还是起到作用,一位小侯爷和平民的差距让祁家兄弟们渐有安静。 他们互相地看着,骚乱这就下来,隐隐的担忧开始四下里传染,如果这真是侯世子,是祁家惹不起的人物。 只有祁越直接红眼睛,吼了出来:“京城里的侯世子不在家里纳凉,专程跑到我们这小镇上欺负我堂妹的清白,你为什么到这里,这帕子是怎么到你手上,你要是不说个明白,我今天撕碎了你!” “对,你为什么来,一里一里的说明白!”祁家的兄弟们重振怒火,仿佛星星火再次化为冲天焰,燃烧在红豆树下。 栾景骑虎难下,此时进也得进,退不可能,他抱定拼了也罢,爷怕你们不成? 再说爷怕你们,也晚了。 进前一步,扬眉而手指元秀:“前天,她上学路上,我在茶馆喝茶,察觉有人总是看我,与她对上眼睛,当时我摆弄这把象牙扇,你们认得吗?这把扇子三千两一把,不是一般的人家能有,就算有,也不舍得随便的拿出来用,当时我穿着另外一身绣花衣裳,比我身上这件还要好,爷我生得也俊,在京城也时常的招人喜欢,我不奇怪,我也没往心里去。” “哼!”祁越不哼一声,觉得忍不下去。 栾景说到这里,编好的话如流水一般,一气呵成,他自己都开始相信。 “昨天,我逛铺子呢,冷不防的她走到我面前,向我一笑,抛个媚眼,也是天热,打心底燥,我就心动,跟她走到这红豆树下面,做了什么这大庭广众的,我就不说了吧,呵呵,她给我这块帕子,我问她还来不来,她说今天再来见面,我等在这里,没有想到一来就是三个,见我就打,口口声声要我赔钱赔东西,这就是你们新集的姑娘!怎么这样!” “不是!” “不是!” 燕燕和绿竹大叫。 祁越凌厉回头:“闭嘴!” 转向栾景:“你说这帕子是她的?”又看一看泪流满面的元秀,面纱在打人的时候就戴不住,流泪的时候索性摘下来,这自称世子的坏蛋不可能认错人。 栾景斩钉截铁:“对!” “你说这帕子是她的?” “对!” 祁越冲上去,忍无可忍的爆发,提拳就揍:“我打死你个大混蛋,这帕子是我堂妹的,秀姐是我的世妹,帕子和人先对不上,而她们都是好姑娘!” 栾景的家人架住祁越,祁家的兄弟们跟着爆发,栾景吓的帕子掉在地上,也拔腿就跑。 围观的人呢,并不向着他,这回不让道路,栾景没办法,围着人圈内一圈圈的跑,大叫道:“我没看错,这帕子真是她的,好好的姑娘,帕子上绣成双成对,你真的要罩到自家堂妹头上?你傻了的!” 刚好跑到姑娘们面前,燕燕大口啐道:“那不是 成双成对,那是我的名字!” 十罗c百斗看的赏心悦目,笑嘻嘻道:“是啊,我们都打听到,姑娘名叫燕燕,帕子上当然要绣两个燕子,谁说成双对来着?就不能是大燕子带小燕子,又或者姐妹燕子,姑侄燕子,老祖母和孙子这一对燕子?” 栾景也学过功夫,称得上花拳绣腿,祁越又挟带满腔怨愤,拳头虎虎生风。 尤认“发疯”让天时不在,在新集的地方上,栾景更没有地利,他指责本地风气不正,“人和”更没可能,栾景很快挨了几拳,挣脱开来,呼哧呼哧的继续飞奔。 “我是世子,我一定不放过你” 世子这种不是官员,侯世子他没有官印,没办法随手掏出亮身份的东西,纨绔面对眼前亏,栾景还剩下放狠话这一项能耐。 尤认此时不疯了,他不可能坐视祁越痛揍侯世子,哪怕他是假的呢?新闻传开的话,别人要说新集镇上无王法,把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揣着不怕惹事的心,和带着世侄们全惹事,这不同。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尤认之所以还没发话,是他在注视云展眼风。 云展微微笑,看得很开心。 这位世子无声的鄙夷,实权实缺?这样的话也敢说出来,又被自己听到,算他栾家倒霉。 什么叫实权实缺? 并且由栾景得意的说出来呢。 第六十二章,元慧添箱 卫王殿下一家加上侍候的人c苗公公加上侍候的人c汪学士等官员们,在新集万万住不下,犹其这是货物流通性高的季节,新集镇上的客栈本来就是一房难求,附近的村落因此受益,只要客商觉得合适,都有客商入住。 酒宴过后是半下午,除去汪学士留下和元老太爷叙旧,其余的人都先往三宝县城入住,卫王殿下出京一趟,多多少少要听听地方上的政绩及烦难事情,省里的官员们今天是天晚回不去,明天后天汇报差使也是一样。 天黑以前的那个时辰,静街半天的新集镇恢复走动,关于消息的传播比脚步更快,人站在街头,就能通过你传话我传话到达街尾,而第一个传话的人还站在原地津津乐道元大姑娘的尊贵亲事。 燕燕送绿竹和元慧到门外,就干脆的出门来,和绿竹一起送元慧回家,进入元家,三个人直奔元秀面前。 甄氏回过神,对侄女儿又敬又爱,敬的是她有一门好亲事,爱的是秀姐先于她恢复正常,操持整个酒宴。 为什么不是先敬秀姐操持酒宴?秀姐的婆家和提亲的官员们让人不敬不能。 送走大人们,甄氏就让元秀回房休息,天大的喜事降临门,当事人不累不可能。燕燕和绿竹c元慧来到元秀的房里,和元秀八只眼睛相对。 元秀羞惭满面,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力主燕燕不屈服于权势的她,如今被圣旨压得不能动弹。 燕燕却是乐了,绿竹更是快人快语:“哎哟喂,这可就好了,你们两个出嫁到京里,你可以伴着我,我可以伴着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元秀一愣神,啊?对啊,她和燕燕都嫁到京里,一个进侯府,一个进国公府,还可以亲亲热热的继续作伴,以前姐妹们说过的出嫁后只怕断了情谊的话,不可能出现。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三个姑娘里有人打算远嫁,而是秋闱过后,各家子弟们名次出来,三个姑娘的亲事就要定下来,子弟们既然赴秋闱,就会接着赴春闱和殿试,这科不中赶下科,迟早要做官的人,那么分别赴任的话,夫唱妇随,分隔到天涯海角也有可能。 对在新集的日子流连,出自于以后分开的可能性很高。 两门就各自的当事人来说,还不算满意的亲事,误打误撞的把姐妹情谊成全。 元秀难为情且紧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燕燕扑过来抱住她:“秀姐,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啊。”元秀的笑容愈发的笑出来,回抱住燕燕,她的嗓音有些欢快:“是啊,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把手伸向绿竹,元秀往日的淘气恢复:“现在就等越哥或宁哥高中,一准儿的到京里做官,把绿竹定下来,这可就再好不过。” 绿竹接住她的手,三个姑娘搂作一团。 元慧皱起鼻子:“大姐,我呢?你们不要我了吗?我吃的不多啊。”她拿小手臂挡住鼓囊囊的怀抱,在祁家吃了也喝了,又因今天聘礼到达,祁东高兴,祁大奶奶给元慧装走许多果子蜜饯,还给一小吊几百文的铜钱。 “哈!” 三个姑娘笑着看她,绿竹再次口快:“你啊,秀姐要嫁大贵人,将来就能在京里给你寻门亲事,慧姐,你这一辈子都是寻我们讨吃的小鬼头,错不了。” 元慧开心的转身:“那我回房告诉母亲,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大姐。” “哎,拿走。”燕燕叫住她,送上一小吊铜钱。 几百文沉,燕燕帮她袖回来。 元慧护着果子,捧着铜钱,高兴的回房。 打发家人收拾,甄氏现在房里,她开箱笼倒抽屉的折腾,元慧进来,母女看上一看,甄氏忍俊不禁:“我就说哪里不对,原来你不在家。” 甄氏也紧张忙碌到忘记少了女儿。 元慧毫不介意,把钱放下来,把果子蜜饯掏出来,又看母亲:“找什么?” “你大姐要成亲了,提亲的回去看好日子,说要请钦天监看呢,说今年来不及,应该在明年,母亲给大姐添箱凑嫁妆。”甄氏乐陶陶。 大长公主之子,下一任护国公,现在是镇国大将军,这门亲事能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想也想不过来。 不过,明年成亲,甄氏今天忙活什么?她这不是乐的不知东南西北,甚至没有想到她的东西寻常看来是好的,面对云家半条大船的聘礼,未免拿不出手。 转天甄氏清醒,一定会惭愧,但是今天她一团高兴,诚意至上这就不错。 元慧就也捣鼓起来,她也清理存货,不是黑漆小柜子后面藏着的一个果子,就是被褥下面压扁的半包梅干,还有十几文 钱从冬天衣裳里吃力寻出。 甄氏看一眼,见到女儿就来火的劲头恢复个八成:“说过没有,不要乱放东西,蜜饯放被褥下面,这是哪年的陈货,那还能吃吗?” 元慧忙的很,唔唔几声就算回答,又找出十几根颜色漂亮的羽毛,有大公鸡的,有野鸡的,还有鸟儿的;又是几块花石头;一串木头珠子;这天气刚好玩耍的蝈蝈笼子杂七杂八的挺多,她拿不下,让奶娘和小丫头抱着走,又来到元秀房里。 元秀c燕燕和绿竹凑在一起正在说话,就见到慧姐带着她的小库房进来:“大姐,这些全给你添箱添嫁妆。” “扑哧!” “哈哈!” 燕燕和绿竹放声大笑。 元慧瞅瞅她们,不情愿的把零散的十几文钱里取出几文,两个小手板儿各有三文,分别送到燕燕和绿竹面前,噘着嘴道:“别笑,我也分给二位姐姐添箱添嫁妆。” 而她在祁家刚得的一小吊,放在给元秀的那一大堆杂七杂八里。 燕燕和绿竹笑不出来了,现在是元秀忍俊不禁。 燕燕撇撇嘴:“好吧,好歹想到我。”绿竹也这样说,她们各自收起三文钱,谢过元慧。 元慧坐不住,没一会儿跑走,打听家里晚饭吃什么,元秀三个人得已继续慧姐进来前的谈话。 第三十三章,自辩 就拿栾景说他爹在户部为例,假如本朝郎中定额是两个,只有一个管差使的,这叫实权。这实权的官员丁忧或告老,还有另外一个郎中,他还是手里不接差使,而是新晋官员接权接官,这叫补实缺,得到的是实权。 有人可能要说,定额是两个官员,同样的职位,同样的官阶,为什么一个有实权,另一个没有? 这可说不好,有编制而不管事的人哪朝都有,而两个郎中也许都管差使,一个管屯田,一个管税收,他们分别是屯田的实权实缺,税收的实权实缺。 运道实在背,官缘半点没有,那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同僚实权实缺,他当个闲散官员,喝茶誊写公文等等混日子的事情过上一天。 栾景这是显摆南阳侯府并非架空的爵位,而是握着实权。握有实权能干嘛吗?能吓人,能收拾人。 这句话吓尤认绰绰有余,放到云展面前足够笑掉大牙。 不是云展自恃官高更实权实缺,而是站立公堂之上,报家门理所应当,报权势可谓扰乱公堂,实权实缺与你污人清白能挨上? 往小里说,这是仗势欺人,属于恐吓! 往大里说,这是往朝廷命官脸上抹黑,你爹实权实缺,你就能污人清白? 云展云淡风轻的笑,不是本官要寻你事体,是你一件证据一件证据的送过来。 尤认感悟到大人的轻松,他就不管,打吧打吧,大人笑的没事人儿一般,说不定这个人不是什么南阳侯世子,大人笑的仿佛说,京里世子能攀扯吗? 要么即使是位世子,大人也压得住他。 爆发带动血性,拳头带动人心,周围的人振臂帮腔,齐声喊着:“打死他们,敢来新集闹事,就打死他们!” 直到有人挤进来,高声喊着:“住手,越哥,别打了,你不听话吗?”被世子身份吓住的兄弟们,有一个回家找到长辈,祁家门里如今管事的,祁大老爷祁东,是祁越的父亲,燕燕的大伯父。 魁梧高大的祁东,有一把精心修饰的黑须,看上去仪表堂堂具有派头。这也是一位没中的文人,和同样没中的燕燕父亲留下照顾家业,他也曾师承元添进,中途因性情骄傲心气过高而另择老师,后来没中后悔不迭,与元家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 可能他不换老师也不会中,但是没中呢,徒然生出无数烦恼,原因纷沓而至,又因为留在家中就和元家是邻居,往来是必然的事情,后悔就滋生更多,从而多出向元添进的敬重。 元秀c燕燕和绿竹情同姐妹,长辈们关系亲近是重要原因。 祁东叫嚷着走进来,打红眼的祁越气喘吁吁起身,在这小哥身下的不是狼狈的栾景,南阳侯府的家人拼死护世子,被祁越兄弟们打伤两个,哎哟声里让出栾景惧怕面容,鼻尖上有血,他是被压伤。 他也呼呼喘气起身,抱定救命稻草般的嘟囔:“我是世子,我真的是南阳侯世子,你们打不得我” 不容祁东大吃一惊出来,元秀一步一凝重的走出来,她后背挺直,面带坚毅,仿佛走向生死关头。 “东伯。” 她僵直的行礼。 祁东结合自己来时听到的,和此时看到的情景,倘若没出大事,祁越等兄弟不会公开动手,尤认也不会把公案摆在红豆树下,忙道:“秀姐受惊,东伯到了,你不要害怕。” 元秀眼眶一酸,准备好的坚强险些随眼泪夺眶而去,但这事情太大了,放在迂腐家里,离浸猪笼不远,又连累的燕燕为帕子受辱,而绿竹打抱不平而来,吃了那“世子”难听话。 她狠狠的噎回泪珠,硬着嗓音道:“那东伯,请你听我说。”又转身向尤认欠身:“世叔,我来说。” “你说,你慢慢说,你不要害怕。”祁东和尤认均道。 不平气直冲额头,激的元秀话如飞瀑势如落雪,她瞪圆眼睛,面颊上先生怒气再生通红,银牙咬碎的劲头,手指栾景大骂起来。 “睁大你的狗眼,你再来污蔑我,你还敢污蔑我的姐妹,这辈子我恨定你了!” “呀!”元慧从西瓜上抬头,同时把眼睛瞪大,她又看郑留根,又看燕燕和绿竹,大家在慧姐的视线里,一起瞪出心底无穷凶狠。 虽然,看着还是娇柔姑娘和老实小子,但是自己觉得发出恨意,不能再多。 “昨天集市人多,把慧姐和我分开,我先打发人告诉尤世叔,又在卖杏露的摊前寻找,见不到慧姐,我不由着急,慧姐脚步快,我赶到她怎会不到?我因此害怕,急急的寻找。当时是午时过一刻钟,我怎么记得明白?当时我经过的于家绸缎铺c田家茶馆c王记首饰,王记老板娘 喊我,午时过了一刻,可用过饭么,慌慌张张去哪里。我烦请她看到慧姐就留下,老板娘答应亲自送慧姐回家。我谢过她,又走过冯家布庄c陈家裁缝铺,我就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看到慧姐,就留下,我转头来接,他们都让我别急。我接着又在卖杏露周围的铺面附近找,一家一家的烦请他们见到慧姐就照顾” 如数家珍的把这些铺面一一的说完,元秀号啕一声,放声大哭:“直到郑家的伙计来找我,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和郑家的伙计一起走到郑家接慧姐,然后我们回家。当着这么些人,你说我昨天私下里见你,你给我说出来,当时在哪个角落,经过的又有哪些铺面!” 这一番话说出来,围观的人连连点头,只要是新集原住户和老商铺,元家的姑娘怎么会不认识?都说这话在理。 栾景愣住,满脑袋飞金星,中间围绕出一句话,怎么还有这样的回答? 大中午的集市上犹如放牛行,你匆忙的寻找妹妹,竟然还记得经过的铺面? 而拜托周围铺面帮忙,也在情在理,自己竟然没想到这是铁一般的证据! 世子确实不是阴谋家,也没把调戏姑娘当成处心积虑的大事情,哪怕他姑丈表哥被拿,这是大事件,再来,护国公世子可能来到新集的消息,让栾景匆忙行事。 小瞧了他们! 栾景一个脑袋开始有三个大,并且继续向三十个大c三百个大迅速涨升。 第三十四章,不合情理,却又符合情理的解决办法 栾景想着,元秀又是一轮骂声:“寻找慧姐我汗湿帕子,从祁家门前过时,我借了一块,回家去丫头秋草洗了晾在院中,夜来忘收,一早不翼而飞。现有丫头可以作证,你说这帕子我昨天送你,那丫头下午洗的那块,现在哪里?” 元慧欢快:“我作证,我可以作证,大姐,今儿一早,你寻帕子呢,我就赶紧的报给尤世叔。” 祁东也就看向尤认,尤认点头:“确有此事,分毫不差!”祁越忍无可忍的又叫起来:“这事没完,管你是什么世子不世子,得给我家一个说法。” 祁东往这里来,为的就是听到“京城世子”这样的话,现在儿子又说,他也觉得一团乱麻,能称为世子的都是高门,尤认这官职挡不住,新集这镇也挡不住,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办? “让开,让开,我们来了!” 十几个人抡着棍棒,由一个少年带队挤进来,叉腰横眉的宋绿竹哭了:“小叔,我被这外地坏蛋当众侮辱,他向我们动手动脚的,我没法活了” 少年名叫宋瀚,是绿竹的小叔,比绿竹小一年又几个月,是宋家的老儿子,和绿竹一起长大,名义上绿竹喊他小叔,其实像他姐姐,再小几岁,叔侄同吃同睡同玩耍,感情胜过其它手足和晚辈。 宋绿竹读书堪称笨蛋,谈吐也没法规范,这新集是集市渐渐组成的镇,倘若没有元家率先撑起读书人门面,姑娘们应该全是村姑谈吐或商人家少掌柜的风范。 绿竹见到亲人说话直接,就是如此直白。 “我打死你!”宋瀚抡棍就上。 栾景再怂的话,看这架势,小命只怕玩完,他往后站站,受伤和没受伤的家人拼死拦下宋家,还有祁东在里面劝阻,栾景得已从容怒目尤认。 “大人!我再报一次门第,望你听得明白!家父现在户部任职,实权实缺!我乃南阳侯世子栾景!纵然我弄错风流账目,以我身份,也不是你这里能打能杀!” 他脖子一梗:“送我去县里受审!” “真的是侯世子?”祁东先于尤认道。 栾景冷冷一瞥他,此时绝地等逢生,他平添眼明和心亮,硬是看出来这中年人可以谈谈,至少,他不会像本镇小吏还敢发疯。 心平气和的谈,仗着门第,栾景不怕这里任何人。 栾景又向祁东报一遍,详细的解释自己家门,祁东的沉默让栾景找回世子爷的自信,他一面拿手揉伤处,一面淡淡道:“我实告诉你,你家可以跟着我去县里,县里有我认识的人,可以证明我的身份。今天这事倘若判我错,你要多少银子只管开口,我赔你家便是。” 祁东的身形悄悄的缩水,在他相信栾景的话以后,整个人像小了一圈,开口时,话里的怒气也似飞走,祁东客气的回话:“既然是世子,请稍候,我商议商议再来回复。” 栾景高傲的看天:“去吧,给我回话。”然后一声“咝”,这姿势扯动身上压伤的地方,痛的面皮抽动。 祁东一步走出,定在原地,人圈里,不知何时又多出几个人,满面怒火的元连,扶着怒不可遏的元老太爷。 祁东干巴巴:“老师,”面上可疑的出现紫色。 元老太爷没有听到,他那一双老而蕴含世事的眼睛,犀利的扎向呲牙咧嘴的栾景,一句话说出,带着满腔的怨恨:“老夫元添进,几十年来从没有躲过,你是哪家的子弟?老夫我就在这里,你凡事冲着我元添进来,放过我的孙女儿!” 周围的人都听出来这是另一段古记,栾景也不由得琢磨琢磨,没好气的回道:“什么元添近元添远的,世子爷我不认识你。” 元老太爷原地愣住,敢情不是寻自己来的?他如释重负,第一时间向元秀招手:“好孩子,这是误会,这里没有你的事情啊。” 元秀被他的话绕迷糊,坏蛋口口声声抱过自己还香过怎么会没有自己在内呢? 祁东的话,就让元秀愈发陷入糊涂之中。 祁东向晚辈们问了问,燕燕的帕子被元慧捡回来,带着泥土回到燕燕手上,祁越送给父亲看,一字不差的转述栾景说过的话,祁东面有怒容接过帕子,转过身子。 祁越招呼兄弟们:“抄家伙,等会父亲发话,管他世子不世子,败坏我家名声就是不行。” 宋瀚听在耳朵里,也让宋家的人做好准备。 祁东没看栾景,他走到元添进的面前,恭恭敬敬的呈上帕子:“老师,南阳侯世子不知从何处得到侄女儿的帕子,这天热人燥的,他把风流账目算在侄女儿们的头上,秀姐已辨明是非,名声再无挂碍,绿竹也不在其中,唯有燕燕的东西落到世子手里,老师来的 好,请您发话作主,女儿名声怎能耽误,南阳侯世子要给我祁家满意的交待才行。” 没有人想得到祁东会这样办理,祁东主持祁家,在镇外有田地,有镇上有铺子,他的为人精明邻里,生意汇通,但从不是吃亏强忍。 都以为他不会放过栾景,却没有想到他说出这一段话,而随即一想呢,祁东精明邻里生意汇通,这段话恰是他能说出来。 在这一瞬间里,听到话的人几乎都听懂祁东的意思,先是齐齐的惊讶,再就面有了然。 只有郑留根和元慧没有听懂,郑留根道:“别吃了,西瓜虽甜不能狠吃,看热闹吧,祁家大爷要同京城世子算账了。”郑留根有些害怕。 元慧丢下西瓜,吃烧饼:“打起来再喊我看,我现在顾不得。” 就是十罗和百斗,也听懂祁东的意思,小脸儿上沉思着,想想这事可不可以如此结局。 元添进凝视祁东,缓缓的道:“你真的这样想?” “是。” “不问过燕燕的父母?” 有人要说,应该问问燕燕吧?这样的朝代,亲事一般不问过女儿家,父母作主,长辈作主。 祁东含笑:“二弟素来懂事,他会知道这是一门好亲事。” “不!” 三声惊天动地的反对出来,神情里不能置信的元秀c羞愤难当的燕燕和抓狂模样的绿竹。 在姑娘们看来,这不是把燕燕往火坑里推吗? 没有读书的姑娘家也能知道嫁人要选品行好的,何况是从小就读书的元秀三人,每当看到性格高尚c品德过人的人物事迹时,三个人会凑在一起品题,说几句能认识这样的人不虚此生,在少女情怀里,难免的会想到要嫁,也要嫁个不虚此生的丈夫。 第三十五章,平妻 元秀的内疚山海般重,虽然祖父说与她无关,祁东也说秀姐的名声恢复清白,可是源头出自于她,在她糊涂的时候也无限蹦哒,生怕元秀会忘记。 攥紧收到的调戏纸条,元秀送给祖父:“这一早出现在我的书包里,这个人不是好人,不能把燕燕害了。” 元添进和祁东匆匆一观,一起微笑,元老太爷道:“秀姐,回家去,这里没有你的事情,让二叔陪你和慧姐回去用午饭,你们都该饿了吧?” 元慧闻言大喜:“家里今天做肉丸子呢。” 郑留根张大了嘴:“你居然还能吃得下?”他捂紧口袋:“劝你消停,我的钱只请你吃喝,不给你请医生。” 祁东笑的更加和蔼:“回家吧,秀姐,有老师和叔伯们在这里,该找的公道不会少,再说,这里没有你的事情,燕燕受了委屈,绿竹也哭过,带上她们去你家吃饭,饭馆里要两个可口菜,记在我账上。” 燕燕一串子眼泪滚落地面,祁越颤声:“父亲”祁东板起脸来:“喊什么!那么你说,这事应该如何收场!” 他把儿子一通的教训:“亏你还是读书的人,以后要出去做官,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怎么对待?倘若和我一样背运,留在家里照顾老小,遇到这样的事情,你是拼还是杀?全家老小都不要了吗!” 祁越痛苦的挣扎身体,在祁东冰冷的注视下,咽下他所有的反驳。 祁东不忍心时,温和的告诫儿子:“不要怕门第高,会让燕燕受委屈,你若真疼爱妹妹,从现在开始立志起来,高中科举得到官职,妹妹在婆家的位置会随着你的官职水涨船高!” 这段话让祁越最后的挣扎消失,这个方向他认可,祁越垂头:“是,父亲,我当发奋读书,让妹妹在侯府这样的地方也得到我的照顾。” 宋瀚看着后怕出来,刚才的愤怒和胆色一概没有,怯声声的道:“东伯,呃,没有翠竹的事情,我们回家去了。” “去吧,送姐妹们都走,去你家吃饭也成,饭馆里叫两个菜,记在我的账下。”祁东吩咐他。 元秀不肯走,在这一床锦被遮盖的态度里,有太多的疑点。 南阳侯世子为什么偏偏找上她,帕子现在可以肯定是从元家偷走,他的人也笔直指中自己,这不应该弄错。 他为什么来?这点不应该确定吗?就算不确定,这样的人也绝对不是良人,到这里痛苦又回到原点,事情由她引起,却由燕燕承当,这凭什么! “不!” 元秀坚持的再次反对:“这样的人品,配不上燕燕!”她握住祁燕燕的手,触手冰凉让泪水再次潸潸,元秀泣道:“这事情怪我,如果,如果你真的以后许不到好人家,我陪着你,我不嫁人。” “我也陪你们!”绿竹心直口快的嚷道,她的面上也继续滑着泪水。 感受到姑娘们的固执,祁东皱起眉头,向元添进求援:“老师您看,秀姐和绿竹小孩子说话实在可笑,明明不关她们的事情,还要在这里胡闹” 另一个声音也愤怒出来,栾景从被祁东话里的震惊终于走出,世子顾不得扯动伤处,指手画脚的反驳:“我怎么可能娶这小地方的姑娘,我哪只眼睛能看得上你们” 元秀冷笑:“你的话很好!现在你可以说说为什么污蔑人吧?” 栾景噎住,面上出现明显可见的回避,随即他再次怒气冲天,还没有开口,元秀步步逼进,什么男女大防,什么避嫌,都一边儿去,秀姐今天要公道。 “说!你既看不上我们,又为什么先拿我污蔑,说!你从京城往这里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栾景不由自主的后退,祁东不安的出声:“秀姐,好孩子,让长辈们处置吧,你们回去吧。” 栾景跳起来:“反正我不能娶,我定亲了!” 他趾高气扬:“我十岁定亲清河侯府的第二位姑娘,我定亲了!” 祁越又怒了:“你休想拿我妹妹作妾!” 栾景一愣,低下头想上一想,再抬起头看看眼前形势,茫然的道:“作妾倒是无妨,我房里只有四个通房三个妾,我母亲本来今年要再给我一个。” 元秀一口啐迎面过去,栾景一闪让开,面上现出凛然正色:“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啐不认识的男人?啐,难道不是与身体发肤相等。” 他忽然就变得正人君子那般,向着祁东一本正经的点头:“若是作妾,我这就答应你家,祖母和母亲都心爱我,父亲只有我一个独养儿子,这不是大事儿,想来家里都会答应,不过得等我回京禀告长辈,过得三几个月,来个船,来个轿子,直接抬进我家。” 元秀昂然:“不行!” 再次道:“燕燕,我陪着你不嫁人。” 绿竹急忙忙道:“还有我!” 栾景摊开双手,相中祁东懂尊卑,通世故,是个好说话的人,向他诉苦的口吻:“娶她为妻万万不能,清河侯现也管着差使,在吏部管官职升黜呢,这门亲事退不得。” 祁东衡量一下就陪上笑容:“是,退亲不合适,人家的姑娘岂不冤枉。” “所以嘛,要么我陪银钱给你们,要么抬我家里是我妾室。”栾景回过味来,祁燕燕生得挺美,她五官分明感,远比元秀撩人视线,到新集他第一眼就多看祁燕燕,找上元秀不过是元家的名气在新集较高。 偷斜一眼抚须沉吟的元添进,这老头儿看不出深浅,不知他哪来这么高的名头。 “平妻!”元添进在元秀的坚持下,这个时候忽然道。 祁东喜出望外:“老师说的对,你肯主持这事太太,太好了” “不行!”栾景大叫。 “不嫁!”元秀和绿竹大叫。 元添进冷冷视线对上栾景焦迫的眼睛,像山峰击打着栾景从头到脚,栾景急了:“不是我不答应,平妻这事情太大了,你家不是门户相当,我答应,我父母亲也不会答应,清河侯府更会认为侮辱他家,知道吗?他今年在吏部尚书和二位侍郎面前愈发得意,我父亲的官职就由他从中周旋而得” 他慌张闭嘴,话在急切里已经出口,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元添进更是冷笑:“是这样啊,你若不答应,我们整个新集读书人就去京里告你!” 尤认附合:“对,咱们写联名信!” 元秀见到祖父肯出面,也不肯后退一步:“祖父,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一定要嫁这个登徒子?” 栾景一跳多高:“谁是登徒子,我还不曾答应呢。”他面色苦苦:“平妻真的办不到,你们要去京里告我家,好啊,去吧,朝中有人好当官,我家和岳父家才不怕你们!” 元秀怒目而视,一字一句的道:“你给我听好!即使你退亲前来,我也没有答应!我一要一去一京一里一告一御一状,一定让你还我们清白。” 栾景恼火:“我愿意赔钱,你们已经清白了好不好,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京里告御状?哈哈,笑死我了,你去吧,我候着你,管保让你进不了京门一步!” 一个人在这个时候走出来,他不慌不忙的,仿佛闲庭散步,一步,又是一步,缓慢而又悠游,他的个子不高,面皮淡黄,细长的眼睛不是凤眼,却闪动慑人光芒。 一会儿摆骄傲,一会儿亮派头的栾景见到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整个人一退千里:“也,也不是不能商议,平妻这话咱们好说。” 第三十六章,奶娘徐氏的俏皮话 夜晚,星辰像每个夏夜一样的闪动光泽,照亮捧腮懊恼的元秀,也照亮和每个夜晚一样絮叨的徐氏。 奶娘徐氏照旧做着元秀的贴身衣物,话如她手中的绣线,长而又长。 “姑娘别再烦恼了吧,哪有年纪轻轻的大姑娘,没事就犯烦恼,要喜庆些,上有长辈呢,看着也喜欢不是吗?要说今天这事情,姑娘没回来,我听了十遍不止,姑娘回来,我又听了十遍不止,我和姑娘比,到底多活些年头,听我的话不会错,老太爷都说这事情的起头不怪姑娘,是那不长眼的桔子冲撞姑娘,又不是姑娘招惹的他” 满腹心事的元秀好笑,反问道:“桔子?” “那?他是个梨不成。”徐氏疑惑了,她不认字儿,从小到大只能从家长里短里告诉元秀,稍稍上台面的话,她反过来听元秀的。 见元秀这就乐不可支,不再是刚才那忧愁模样,徐氏一个也确实不记得世子这话,再就想让元秀多笑一笑,老太爷都发话今天这事是元秀受委屈,二奶奶甄氏亲口说出燕燕姑娘攀上大户人家,大姑娘还只是愁的,犯不着。 徐氏故意再道:“再不然他是个西瓜不成,如果我还没有说对的话,他应该是个橙子没错了。” 元秀再郁闷,也笑了出来:“奶娘,他是世子,京城里南阳侯府的世子。” 黑暗再次袭向元秀的眼前,她重新低垂眉头:“唉,要不是个世子,也不能这般欺负我们。” 徐氏一看她辛苦的成果就要落空,大姑娘又愁上了,忙道:“管他什么杮子菜瓜的,我给你拿两个杮饼,你咬上两个,也就解了恨吧。” 说着,起身就要去拿。 元秀摆手:“不拿了吧,这甜腻腻的,天又热,谁爱吃它。” “那吃块西瓜,可就解了暑气。”徐氏站在门槛上,推开竹帘喊丫头:“梅花,哦,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她婆家来人送成亲动用的东西给她家过目,她昨天回我,我让她回家去了。” 又喊:“秋草。” “哎。”小丫头伶俐的跑来,往竹帘子里悄看,小声道:“妈妈,姑娘高兴了些吗?” 徐氏白眼看她,怕重新惹到元秀又生不快,也小声回:“你小人儿家家的,倒懂什么叫高兴些,和不快活吗?快别说了,姑娘刚好些,你去搬个西瓜来,咱们切开吃了它。” 秋草一听很高兴,响亮的答应一声:“好。”又压低嗓音:“不是我多嘴,是刚我去厨房要热水,预备姑娘夜里喝的茶水,见到咱们家的二奶奶送祁家的二奶奶,那可是燕燕姑娘的亲娘,她一口一个,多谢你家老太爷,为我们燕燕主持这门好亲事,多谢你家大姑娘,说要是不平妻,她要陪燕燕姑娘一起不出嫁呢。” 秋草好奇,拿一个手指头竖在面颊旁:“妈妈,什么叫平妻?” 徐氏认真的听着这新闻,忽然听到这一句,忙道:“这个你也不知道?就是两头大。” “两头大我知道,往咱们这里来的商人,为他开铺子方便,还有人缝缝补补的外加给他做饭看门,家里娶一个,在这里也娶一个,路远,两下里不见面,都是大的,这就叫两头大,妈妈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快去拿西瓜吧,你听的话儿很好,我这就告诉大姑娘,让她高兴高兴,祁家来谢呢,这就是那戏上说的,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徐氏催促她。 秋草笑着:“可是妈妈,燕燕姑娘是要嫁过去的人,不是在两头住啊?” 徐氏哎哟一声:“你话可真多啊,听我告诉你吧,那人家在京里卖杮子,肯定有个很大的果园子,娶一个住东边,燕燕过去住西边,两下里不挨着,这不就两头大了吗?” 奶娘没进元家不出家门,进元家后至多送姑娘到学堂,她的心里眼里只有元秀和活计,哪怕她曾在元家听过“世子”这样的话,也转脸就忘,而现在还是个不明白,京里出来的杮子强在哪里?还不一样是个杮子。 秋草连声道:“是是,我爹给人看过果园子,都是有山头的,山这边住一个,山那边再住一个,倒也不见面,这就少生气。” 她去拿西瓜,搬到手里,觉得不对:“咦,嫁的不是个官儿吗?怎么又成卖杮子?” 怕再问,徐氏要骂,西瓜在手,先吃了再说。 主仆吃了西瓜,元秀照例上夜,遇到甄氏,拉着手也劝她不要烦恼,二爷元连还在集市上打听和解释呢,这京里世子有个这样那样的缘故,到新集乱送情信,一不小心的就送到元秀书包里,他守在红豆树下专等着,事先不知道来的是谁,谁来,他就调戏谁,这事情压根不怪元秀。 元秀暗想这可怎么解释得清楚 呢? 情信可以说送错,往元家偷帕子也能说跑错地方。 再听到燕燕父母对亲事相当满意,元秀无话可说,她压抑着愤怒向甄氏道别,最后来见祖父,向他说二叔还没有回来,吩咐松诚应门,其它门户均已关好,厨房灶火也收拾妥当。 元老太爷一如既往的在花篱下看月,向孙女儿叹气:“当年祁东来向我求学时,一口一个老师的学问是高的,粗粗的听着,老师在京里也受尊重,为什么不做官呢?老师教我们仕途经济学问,老师为什么不出仕?” 他幽幽道:“二十年过去,他没有当官,但这心高半点没下去。”有机会就不放过,明明,南阳侯世子来到新集不怀好意。 元秀眼含热泪:“祖父,此事尚多疑点,我还是觉得对不起燕燕。” “孩子,读书明理,都说它能改天换命。更要知道时也运也命也。你已尽力,今天若不是你不肯松口,恐怕也引不出那位大人,他一力作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南阳侯府出亲事掩盖,祁家满门得意,这也是你的功劳啊。”元老太爷劝着她。 那位大人,元秀回想起,实实在在的,那位大人也打动了她。 第三十七章,另一门亲事 当时。 栾景扑通跪倒,目光不敢和云展对视,口口声声的说他不对,他该死,他理当向祁家燕燕姑娘负责,如果让他娶三个平妻,他也答应。 元连火冒三丈:“娶一个你就知足吧,我侄女儿以后嫁人,怕不比你更强。” 元连指的是从新集镇上找一个,品行上都比今天出丑的栾景强,倒不是指门第。 栾景无话可说,畏惧中强行结束这事一看便知,元秀不服输的再次向祖父和祁东请求。 她泪落面颊,强硬自出,哽咽道:“祖父和各长辈均让我们读书,女孩子儿不求功名,那读书为的是什么!为的是有冤不伸,有难束手不成!这人,爵位再高,地位再显,也不是燕燕良配。祖父,东伯,你们不能装看不见呐!” “好姑娘,”开口回答的是云展:“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从他一露面,就和栾景离的不远,区别栾景被抓个现行,吓跪于地,尤认是主动见礼,跪倒在地。 见提到他,尤认点头如捣蒜:“是是,我为大人担保,大人句句金玉良言。” 读书,让元秀明白其中的一些道理,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全明白呢?这世上还没有一个人读书后,此后一生大事小事大波小浪里无时无刻的都明理。 人性,决定着索取c贪婪c自私c愤怒c嫉妒等等,反省生出克制c平和c平衡c检讨c自律上进等等;神仙还有无限悠游之中,无端生烦恼,说一声凡心动,下凡历劫才能过去。何况是人,本来就是个凡人。 读书,让元秀更清楚什么叫光宗耀祖。从南阳侯府的家世来看,又或者从这世子随便拿出来的三千两象牙扇来看,燕燕过门或许会受冷遇还有委屈欺凌这些,但这门亲事并非完全指责。 倘若燕燕另嫁一个,谁管保证没有冷遇,没有委屈,没有欺凌这些呢? 云展的第一段话打断元秀的一半反对,接下来第二段话让元秀郁郁依然,却说不出话。 云展正视栾景:“看你丢的这人,我也跟着没有颜面,”云展这话,指二人都出自京城权贵门第。 “你为什么来新集,不用你说,我心知肚明。而现在姑娘们坚贞,你成了个笑话不说,对令亲的事情又加一把狠手,这新集的姑娘再次自证名声。” 栾景汗如雨下,他想证明新集姑娘们风流,结果却证实权贵子弟们风流歹毒。 云展说什么,他答应什么。 “看你家薄面,我如今不拿你,你速回京告诉南阳侯,让他速速前来提亲,这亲事是你的赔罪,聘礼要和向清河侯府的相同,不许少了一件,也不许以次充好,聘礼不可要求。” “是是。” “若是清河侯府不答应,那就退亲,唯独这祁家,你不许退亲!” “是是。”栾景面前的地湿了一大片,过度的脱水,又有惊吓,他身子摇摇晃晃,不再是自红豆树下走出时的故作风流,而是随时可能晕倒。 云展向元秀看了看,一言不发,但意思完全明了,能和侯府的姑娘嫁同样的婆家,这门亲事哪有错呢? 元秀的不甘心就憋在心里,直到此时听祖父关于祁家的解释,她还是不甘心。 但是不管女孩儿们读多少书,在这样的朝代里,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这没有改变。 回房去的路上,元秀默默的想,那位大人说的好生轻巧,婚姻里讲究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都论良配的话,难以成就几对夫妻。敢问,你生得神情伟岸,但外表普通,你娶妻,莫不是也不求良配,只以门第家世和光宗耀祖来晃人眼睛? 一定是这样,否则以他的个头,他的淡黄面皮和细长眼睛,哦,那对眼睛还挺有精神的,那就不提他的眼睛,只以他的个头和不甚白的面皮,他还想要门当户对的话,谁会相中你。 嫁丈夫,要不虚此生方好,不要他顶天立地,不要身材高大,不要他才华过人,但总要正直处事,诚恳待人。 徐氏打发她睡下,元秀恍惚间忘记什么,想不起来又困意袭来,今天这闹的动静,消耗不小,她沉沉的睡着。 月笼轻纱,夜若静水,新集镇公事房前半端传来的此许笑语声,在尤认听来仿佛隔世,他的人沉浸在无边的思绪里,漫游着似乎亘古。 黎氏在房里哄婷姐,等到女儿入睡,带着难以掩饰的欢喜,重新切了西瓜,桌上大壶里倒出凉茶,端出来放到尤认身边,甜甜的嗓音带着娇:“你累了一天,睡了吧。” 面沉如水的尤认拍拍身边竹床,另一只手里的竹扇无意识的摇晃着,像他不知失落在哪里的眼神:“坐下,我和你说话。” 黎氏紧贴着他,这种不怕出汗的姿势并非完全来自夫妻亲昵,而是妻子向丈夫的仰慕,成亲这些年来,黎氏从没有向今天这样爱戴过尤认。 中午结束的南阳侯世子闹剧,直到晚饭前,公事房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黎氏从他们的口中得到向尤认的赞美c夸奖和感谢。 脱掉官帽的尤认抡水火棍打犯人的行为,严格来说这叫渎职。栾景没说错,他报出门第后,尤认这官没法审他,更别提动刑,更别提自己亲自抡棍。 五木之下得来的供词,栾景换个衙门就能推翻,顺便的还要告尤认为官不正。 但民间需要英雄,特别是栾景这种明摆着欺负老百姓的事实,尤认今天是新集镇诞生的英雄人物。 公事房里摆满送来的鲜果c吃食,还有米面和新鲜肉蛋,西瓜约有几大车,银子也近两百,这里富裕,商人们不缺散碎银两。 又涨官声又有钱赚,黎氏今天彻底敬服尤认,她所嫁不虚。 仰慕如涨潮般在黎氏的眼神里划圈圈,无边无际的向整个神情蔓延,她带着喜悦等候,就像尤认会说出天籁之音。 “我想给秀姐提门亲事。”尤认低沉的道。 第三十八章,尤家夫妻夜话 栾景以南阳侯世子之尊,在新集污蔑民女,原因何在,是元秀的一块心病,她直觉上应该去透彻明了,不过她累一天,很快入睡无从追究。 尤认却是当时就知道栾景来的原因,那时云展现身,凭尤认的敬重及栾景的畏惧了结风流案,祁东奉请元添进送栾景回客栈,就便谈论亲事,云展也转身要走,尤认追在后面,一步一鞠躬:“卑职送大人,请大人明示。” “去年的马得昌,是栾世子姑表兄长,云南布政使马大人是栾世子嫡亲姑丈。”云展倒也大方,和盘托出。 好似一盆雪水瓢泼般落下,让尤认透骨森寒。 这是报仇来的,不但报仇,还想污蔑整个新集。去年谁拿下马得昌?尤认! 谁幻想着马得昌留在新集,从而和京城押解大人们交往,甚至银两都准备好?尤认! 若没有帕子是燕燕的,元秀等姑娘据理力争,元添进出面,祁东利欲熏心,不知名大人早在新集,尤认掉脑袋时,还不知道原因何在。 回头想来一环扣上一环,环环不能缺失。 元秀没有姐妹情,就不会大汗淋漓寻元慧,她往家里一坐,焦急中打发家人也成,元秀没有,她当时就在集市,不顾暑热奔走寻找,又沿途烦请诸多商铺。 燕燕重视闺友,把帕子借给元秀使用,又让自家兄弟们帮忙寻找。从尤认的角度上看,云展说的对,栾景为救亲戚铤而走险,并非真正风流而肆意败坏姑娘名声,不能算真正的不成人。他做事有亏,行事缺德,虽不是良配,但南阳侯府是祁家想像不到的亲事,这算向燕燕的赔偿。 平妻,抬举祁家。 元秀c燕燕和绿竹一定不会赞成这说法,但男人,有功名及眼望前程的男人们,如此理解。 老师元添进到场,关键时候措词准确,否则小地方小集镇,流行两头大,尤认亦不会想到平妻二字。 元添进是所有人的底气,尤认的c元秀的c祁东的,祁东贪婪为尤认不齿,现在回想,唯有亲事化解南阳侯府就马家案件的怨怒,有不知名大人主持,南阳侯府接下来向祁家提亲赔礼还来不及,顾不得再寻新集晦气。 尤认手按颈后,好险! 素来跟随老师而不喜欢的祁东学哥,从此高看他一眼。 乌黑眼眸深邃若夜,尤认口吻感激:“下午的大人你有见到?”顶着脖子后面冰凉,尤认回来就让妻子收拾吃的喝的送去客栈,以前不敢送是云展没暴露身份;现在云展是谁,栾景吓的没说一个字,尤认还是不知道,但是确立大人身份,理当送家常东西表示心意。 他没说送银子,黎氏也明白银子不应该由她送去,飞快又精心收拾出拿手饮食,配一坛别人送尤认的好酒,云展倒也笑纳。 尤认当时就决定,说亲。虽不知道大人名姓,南阳侯世子见他叩头不止,以本朝爵位公侯伯子男来算,大人的官职不比南阳侯府高的话,那就是爵位高过南阳侯府。 这亲事强压下来,祁东满意,此案大事化了,南阳侯府无从发作,不再挂念尤认的官职或脑袋。 大人向秀姐说:“什么是良配?一定容貌相当,门户相当这不可能,若按这个说法,天底下没有几对夫妻。南阳侯府家世丰厚,祖上功勋卓著,南阳侯做事并不偏颇,你们读书说得出道理,这很好,令友过门生下一儿半女,教导成人膝下无忧。现放着家世和功勋,光宗耀祖也胜过别人。这亲事我担保不出差错,你们都不认得我,尤大人为我担保便是。” 尤认字字上心,秀姐是读书的好姑娘,新集数一的门第;大人是京里响当当的位置,怀揣一纸好公文,南阳侯世子要下拜。 有人要说容貌不般配?古语有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至于郎貌女才古语里纵然找得出来,也没有人时常念叨,在历朝间反复提起。 这跟燕燕的亲事不是一回事吗? 尤认不会这么看。 除去门第好官职高,并且大人的品德尤认敢担保,数日接触,言谈举止,尤认敢打保票大人这亲事是上好的那种。 尤认向妻子道:“就怕,大人这等人才,家中已有妻房?” 黎氏这见过云展的人,也觉得威仪过人,容貌她压根没敢看的清楚,咽一口唾沫,吃力的道:“这倒不怕,老爷说亲娶妻,又不是说合纳妾,大人有妻房,他自己难道不说?只是” “只是什么?”尤认急了。 “天子脚下的大人,看得上新集姑娘?”黎氏苦笑,居住的幸福感高,和此系小地方是两回事情。 静夜无人,鸦雀无声,没到打更时分,分明四野皆入沉睡。尤认 还是左右看看,凑到黎氏耳边:“大人对秀姐有好感,中午秀姐不肯同意燕燕的亲事,大人好声好气的劝她,答应让南阳侯府对两门亲事一视同仁,聘礼相同,但不计较祁家嫁妆。这些,是秀姐挣来的。” 黎氏叹道:“这可太不容易了,这位大人是活菩萨下凡不!”她打个激灵,一双大眼睛炯炯若灯:“拿捏得住南阳侯府,大人他的官大了去。” 先是一愣的尤认失笑:“是,但你不必一惊一乍。” 黎氏果断的道:“我出一千,你明天就去说亲送银,一早起来没有公事吧,你立即就去。” 尤认小心翼翼打量她,半晌恍然:“你莫不是把今天刚收的两百银子也算进去,答应过的八百加上两百,是一千?” “看你!你说话我几时忘记。是你说的,刚送来的银子不要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谁知道转天送钱的人告一状呢,到时候直接退他。我怎么肯用?” 黎氏抬抬下巴:“看你为秀姐说亲事辛苦,我大方一回。” “你是看出大人官职真的高,我这一说亲事,成与不成总有个好儿在,你家老爷我就要平步青云,这才扮出来的大方吧?”尤认嘻嘻。 黎氏斜睨他:“都有,怎的?我不大方,你就不应该平步青云吗?得好你就接着吧。” 尤认微微一笑:“应该!哪怕你是个母夜叉活大虫,既然娶你,又能操持家务,平步青云是我的差使。不过呢,你先收好银子,明天不送。” 第三十九章,试探心意 “咦?大人见过秀姐,那是多好的相貌啊,都说燕燕生得好,我细看这些年,还是秀姐好。把好姑娘说给大人,就算他有妻房娶不得当妾可不成。燕燕都不给侯府当妾,秀姐自然也不能。你这是好意,大人一高兴,你不就把钱送了?”黎氏奇怪。 “不送。亲事说成,给秀姐添箱。亲事说不成,我还送钱未免下作,像是我不是诚心说亲事,而是诚心送侄女儿。侄女儿送不成,还非上赶着巴结不可,就转送钱。”尤认拿出认认真真的口吻道。 黎氏不认字,但她聪明,尤认的话说完,她心领神会:“哦是这样,”眨眨眼睛:“这么说,秀姐把这事揭出来,不但救下你的前程,还代你省下一笔打点银两。” 尤认想笑:“还有燕燕和绿竹,她们陪着秀姐前往,没让秀姐独自落单吃了亏。”想想又笑:“还有慧姐同她的甜西瓜。” “以后谁再说新集的姑娘不好,我第一个跳出去骂他!”黎氏说着热上来,一手摇扇一手叉腰。 忽闪几下后,向着尤认道:“老爷你以后可上心吧,但凡有好人家,先给秀姐和绿竹相看,记得拿出今天这精神头儿。” “好。” 尤认说着,看天太晚,揽过黎氏进房。 黎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又道:“还有婷姐。你挑女婿时也得拿出今天这眼力劲儿。” “好。” 弄懂尤认的意思,云展面色不动,猝不及防下内心骇然。元家的大姑娘?昨天那个坚持不同意亲事,自己接近低声下气才不阻挠亲事的那位。 云展不同情栾景,也和栾景没私下交情。他之所以管这件事情,一来是他遇上,二来他打算在新集小小的扬扬名,为他的差使添点进度,三来就是太难看了! 天子脚下豪门多,每个大家族都不止三c五个的纨绔。云展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云展不理会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招惹。 双方维持着一种和平的颜面之下,背后你看不上纨绔浪费大好光阴,他瞧不起你眼睛朝天,双方心知肚明。 云展没有帮栾景的道理,但是闹剧般的风流案得尽快解决,否则在元秀等人气势汹汹的质问之下,已经说出南阳侯的官职与清河侯有关,已经说出“我实权实缺”的恐吓或威胁,天知道栾景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 也算栾景运道好,祁东贪权势。而牵扯到姑娘们名声的事情,解决最多的办法就是向她负责,担起她的终身大事。 也是元秀小姑娘好糊弄,否则云展只能当场把栾景拿下,送往京里刑部和他的姑丈表哥一同住几天,南阳侯的官职也将受到动摇,至少先停职反省这是必然。 这事情就很大了,有些收不了场,对尤认和整个新集来说,都不算好结果。 出气呢?倒是出了一些。 而元秀小姑娘也只能是个好糊弄的,否则还真的去告御状不成?劳动心血耗费银钱花上几年,最后估计也是南阳侯府承担祁燕燕的终身。 栾景在刑部咬死不承认的话,就不能说他为给马家翻案而来,知道归知道,没有证据就不能这样定。 为马家翻案,扰乱刑部断案的罪名,远比风流案要大,真把栾景关起来,南阳侯府也会教他说见色起意,我家愿娶,要么赔你银钱。祁家势必将在两个里面选一个,也只能在这两个里面选一个。 毕竟对方愿娶,还不愿嫁的话,风流案不可能要栾景的命,就算要了栾景的命,祁家也没得到什么,燕燕将以污名传开,到这个时候,元秀才真的是悔恨难挽,内疚终生。 祁东是图利益,可他在这事情上没处置错,元添进愿意主持,就是想到后续,为元秀不留心结,南阳侯府向燕燕提亲是当前最好的选择。 云展也这样看,也看的远,所以栾景大叫不娶平妻的时候,他恰到好处的走出来,逼着栾景答应,后面答应的给祁家聘礼和清河侯府相同,是被元秀逼的。 还有一件小小的考虑,南阳侯居官不敢说卓异,也勤勤恳恳,云展并不想为难他。 他身为镇国大将军,如果抱着找谁麻烦的心,分身三十六也忙不过来。 左右弄到告御状的地步,也极有可能是把燕燕终身判给栾家,不如现在就干脆了结,到此为止。 云展对元秀就还是有印象的,她高叫着“此生不嫁也罢,这事情非争个是非曲直不可,我陪着你”,让南阳侯府损失一大笔钱,本来呢,云展不说聘礼和清河侯府相等的话,南阳侯府肯定会在聘礼上怠慢祁家。 拔了南阳侯府一根毛,富了祁家,云展忘记不了元秀姑娘,昨晚睡觉前还想想她,暗道难怪 马得昌在新集翻船,栾景是筹划着来的,又碰一鼻子灰,这新集的读书姑娘果然自重。 又厉害也刚强,这都从自重出来,没有自重在前,也就没有刚强在后。 紧接着,下半天,尤认跑来,话里话意的提到昨天,不断的说元家的家风好,状若无意的插进来秀姐的诸般好处,如果有人娶到秀姐,那是他的福气。 尤认就差问出来,大人你家中可有妻房?云展要是再不明白的话,他又不是个傻子。 他要是不同意呢,应该在话里暗示尤认,哪怕没有妻子也可以说有妻子,这就直接拒绝。 但是云展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此时怎么想的,他竟然懒洋洋的和尤认聊起元家,除去好奇元添进以外,要说丝毫不想多知道元秀的事情,云展自己也不相信。 尤认心花怒放,格外的把持谈吐。 他太敬重老师,所以来以前思前想后,还真不敢保证大人昨天见过秀姐后,已经起意,否则他为什么对着秀姐低身段,又从聘礼上剥削南阳侯府。 进客栈前告诉自己多回,如果大人愿意聊元家这话题,基本可以判断他有心,那么先不要着急说亲事,先了解大人的家世。 头回试探,当场就提亲事,显得自己和元家都不矜持。而一女百家求,自己有意,也得大人先明显的告诉或暗示自己,自己还要事先告诉这位大人,我可以帮你求亲试试,但事先不保证我的老师一定答应。 求嘛,这正常。 第四十章,媒婆尤认 再说,这大人姓什么叫什么,住哪里,官职是什么,都还不知道。 猜测大人是个好门第,不表示确定下来也是好门第,说不定大人和自己一样穷出身,独立朝堂无援无助,尤认还不愿意把元秀说给他,恐怕陪着他吃苦。 这想法势利。 没错,尤认想攀附云展的心也有,但主旨是为元秀考虑,在他的心里,敬重元添进摆在第一,元秀,就像他自己的女儿。 这一天的谈话结束,双方都基本满意。 在这个媒人盛行而导致大多数盲婚的朝代,比如成亲前脸盲性情盲,甚至还可能出现媒婆的嘴骗人的鬼,连亲家的家世也盲。云展亲眼见到过元秀姑娘的容貌和性情,他没有不满意的。 他仅限于满意,还没有决定接受尤认的提议。 把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说给他,还会读书c性情也刚柔并济,除去家世不能和云展般配以外,他挑不出还有其它的不好。 云展沉默里静静的聆听着。 他的态度也让尤认满意,如果这位大人没听他说完就笑得合不拢嘴,双眼放光的催促尤认:“好好好,你这就帮我提亲去吧。”往左右和身上看一看,拔个簪子或解块玉佩,这就想当求亲的诚意,能把尤认吓跑三千里。 云展一直静静的听,聆听的神情表示他听进去尤认的话,他肯定要考虑,婚姻大事要听父母之言嘛,如果父母答应还要考虑一下请哪几位媒人合适而又体面。 以尤认来看,如果大人同意这亲事,新集镇上能说会道的媒婆统统不成体统,总得往县里请两个出名的媒婆才是尊重元家。 终身是大事情,大人需要考虑,尤认也需要他认真的考虑,免得成亲后夫妻不和,大人是个男人,他有什么被耽误的,家里不痛快,腿一抬就出门,这年头这朝代这可以养外室可以去青楼,吃苦而被耽误的将是秀姐。 尤认离开的时候,都不肯猴急的留出“书接上回”的话头,他说完元秀和元家以后,又略略的请教一些公事,从容告辞。 如果他猴急,他会说:“这是一门好亲事,望大人好好考虑,早给我回话。” 尤认他不着急,您慢慢的想,想好了,再来对我说也不迟,反正你不可能想出三个月半年去,现在是四月里,你敢想到今年秋闱结束,那恕不奉陪,秀姐的亲事将另定他人。 这镇上和元家常往来的人家,肯定是谁中的高就定谁,要么也是在中的里面挑出来。 奶娘徐氏如此推敲元老太爷的心意,尤认也是这样推敲,本来就是等秋闱过,元秀c燕燕和绿竹及新集一大批姑娘的亲事都会定下来。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赶早。 出得客栈,尤认格外满意,不夸张的说,他的满意大过云展。他打心眼子里仿佛开花,镇上就几步路,他不坐轿,步行来步行去,一头走一头的乐,喃喃道:“大人在听,他听进去了,呵呵,大人在听” 大人您若有意,赶早,请赶早。 这个赶早的基础和节奏掌握在谁手里?云展吗?不不,在尤认手里。 第二天的下午,尤认又来了,简单的请教过公事,又状若闲闲的聊天,说新集的风景c有运河的便利c学生们读书的上进,“呵呵,姑娘们也肯读书呢,本地是真正的读书风气,感悟乡里啊。” 元家和元秀在话里再次铺开,云展继续听的很认真。 没多久,尤认告辞,双方再次觉得满意。 第三天的下午,尤认冒昧而又大胆的请教:“敢问大人家中可有妻房?若是没有,我新集镇上的好姑娘们,家世是不敢高攀与您,可是贤惠持家知书达礼上,容卑职斗胆的说一句,实在的不差。” 云展微微笑:“我十二岁以父荫领差使,当年先帝卧病,而后皇上登基,几年间我没功夫谈及亲事,也就耽误下来。” 这话只有意思不假,具体并不是这样。 云展十岁左右就正式陪着当年的殿下,如今的皇帝。十二岁他才正式有个职位,并非十二岁才正式当差。几年间他不是没功夫谈及亲事,是被媒婆追着不消停,暂时的不想谈及亲事。 先帝在世的时候,他的母亲大长公主兄妹不和,仅凭护国公府地位不落,就有前仆后继的姑娘们相中云家,直到皇帝登基,云展以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领镇国大将军之职,可见皇帝向他的信任,京里大把的妙龄姑娘们追求云展。 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和权势相比,势均力敌并不奇怪,压倒性的也不稀奇。 京里繁华人口众多,有相中风度翩翩的,也有心仪云家的权势。 这位生得仅就容貌来说,不算体面。 说他丑呢?也不算。他五官端正,就是个头不高,眼睛不大,面皮也不雪白。 每个人身边都会有能力出众的上司c邻居或朋友。但是容貌并不出色。可是工作能力会让他的人焕发风采,体面也就由此而来,像云展这样的人物并不难寻找出一个或几个相似的,这个应该来说不算难以理解。 精气神在一定地位的衬托下,能胜过天生的英俊帅气。 如果他丑的不入眼,尤认也不会就他的外表忽略不计,京里的姑娘们也不会追到云展烦不胜烦。 就这样,把亲事耽误下来。 按说京城那么大,有诸多优点的姑娘们不可能没有,甚至成车成车的存在,云展是让追到怕,听到谁家有年龄相当的姑娘,心先退避十万里。 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好的京城姑娘他也看不进去。 而有人可能要说,他不止一回的离京当差,不相信他在外省没有遇到过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 和元秀性情相似的姑娘,全国也多了去,问题是云展过往见过的外省官员们中,没有人像尤认这样向云展提亲事,他也没有其它的机会事先见识到某位姑娘的容貌和性情。 尤认抓住机会,在认可云展为人和他需要得到上官赏识的共同地步之下,想尽办法说到亲事,姑娘元秀又是云展见识过,云展在今天也放开一些心扉,向尤认透露几句。 话里提到先帝和皇帝,不由得尤认肃然起敬,拱手道:“是是,大人家世,卑职景仰。” 顺势,笑道:“这娶妻要知根知底,都说娶妻娶贤,但是娶回家一个母老虎,事后媒人一定不认账。” “是啊。”云展深有感悟。 第四十一章,一堆的遗旨 论媒婆的忽悠,云展有大把的经验。明明鄙视他外表的姑娘,但是家里长辈攀附云家,就让媒婆说成姑娘相思若渴;明明是相中他云家地位的姑娘,在媒婆嘴里说成姑娘贤惠淑德。 还好他不上当。 也所以,他觉得元秀这姑娘还不错,既然尤大人一意举荐,他并非不能想想。 尤认又笑道:“请大人恕卑职无礼,元家的秀姐,一定是个贤妻,几年前她的祖母,我的师娘离世,指定由秀姐当家,这几年里井井有条,内管中馈,外管我老师和她的二叔元连出门诸项事务,不曾出过差错。” 云展笑一笑:“按你这么说,元大姑娘的亲事,也自己当家?” 尤认直觉上这句话里有话,也暗合他随时脱口的对答,忙道:“秀姐的父母均在任上,前天我已呈给大人知道,再加上现有祖父在,秀姐的亲事当由我老师作主。” 云展点点头,他已经想到元添进的态度占重要地位,万一人家想把孙女儿留在新集,而不想外嫁呢? 那他考虑不是白考虑。 他矜持的暗想,只要自己满意,素来着急于自己亲事的父母亲只会说好,元家虽没有家世,这其实也算一项好处,比如找不了大的麻烦,也不需要过多的照顾。 秀姑娘的容貌实在是好,兼她的性情正直,这一点实在难得。 顺风顺水的时候正直比较多见,栾景报过身份以后,能说出陪着祁燕燕不出嫁,又一意追究到底的,这种正直就不多见。 祁东的态度是解决这风流案件的大功臣,但是他正直吗?肯定没有。 那么说到这里,云展他正直吗?代祁家讨要完整聘礼,云展觉得自己挺正直的,和元秀大姑娘配成对儿,尤认没有乱说。 他想让尤认探探元添进的意思,可在没有回过父母以前,又不想这就答应亲事,就沉吟着,怎么说合适。 十罗进来,送进一封书信,云展打开来,匆匆的一过目,尤认都分明看到他神采出来。 尤认知趣起身:“大人有公事处置,卑职再来拜会。” “改天再来吧。”云展的眼睛还在书信上面,确实紧急,他此时没法再和尤认闲谈。 尤认出门后,再次心血来潮,有上元家禀告老师的冲动。 前几天他就有这冲动,每一天都按捺自己,再一次得到大人的进一步回复,再和老师回话不迟。 今天他不想忍了,脚步一迈,顶着夏日的炎热,向着元家走去。 在他走后没半个时辰,云展独自走出客栈,老板现在知道他是位大人,点头哈腰的恭送。 见两个小小子没走,晚饭时候,老板还是亲自过来请教:“小哥,您这院里晚饭用什么?” 十罗和百斗没精打采,他们是跟出来当差,云展怕自己常使用的顺手家人和下属被识破,故意带着他们随身侍候,可是真正的公事出来,就把小小子们丢下看守行李。 “随便,来碗面吧。” 十罗和百斗说过,看着老板走出院门,小小子们又继续坐着发呆。 前几天监视隔壁的南阳侯世子还算差使,现在栾景已在回京路上,小小子们彻底没了差使,主人也不在,据说今夜不回来,十罗和百斗干瞪着眼,你看我气不顺,我看你不耐烦。 三天后的早上,离新集百里的地方,大运河的码头上,船只林立人声鼎沸,商人们卖货买货的声音吵得十里可闻。 云展打扮成商人模样,在同样商人衣着的牛文献带领下,走出其中一个商船的船舱,里面有个白发的老人,见到他后,眼睛猛的一眯,不是先感受袭来的危险感,而是在记忆里搜索着对面前这个人的印象。 淡黄色的面皮,狭长的眼睛,还有家传威风凛然,白发老人呵呵的笑了:“果然是云家的儿郎,竟然又长起来一辈。” 牛文献呵斥道:“放肆!这是镇国大将军,护国公世子,奉旨专办谋逆大案的钦差云大人!” 白发老人还是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船舱入口和窗户都有身影闪动,他认命了,就愈发的胆大,继续笑着:“呵呵,谋逆大案?这真是好个说法,好个颠倒黑白的说法。” 云展板着脸:“窦万弗,皇上登基已有数年,你潜逃在新集镇上隐姓埋名,这里消息灵通,别说你不知道!” “所以呢,你故意放出风声,说你在这里,激的老夫不敢再住,老夫我精心挑选商船离开,却又与你遇上,这船是你安排?老夫上了你的当?你很开心?” 窦万弗拂着雪白胡须,还是好笑,瞬间眼泪就要出来:“谋逆,呵呵,” 云展懒得和他废话,向牛文献道:“你回去吧,顺便吩咐他们开船,这是钦犯,我这就押他回京。” “是。” “往新集拐一趟,让十罗和百斗后面跟来,你把船给他们安排好。” 牛文献又道:“是。”欠身退出。 船身有轻微摇晃,水声哗哗的响,开始小的压在人声里,进入运河后桨激出乐声响,铿锵仿佛沙场乐。 在云展监视下一动不动的窦万弗不屑开口,仿佛战败前的激怒:“先帝遗下皇子十三人,人人手握遗旨,件件上有御宝,你怎么敢说是谋逆大案?” 云展冷笑:“那么我应该先向你见礼,称呼你一声顾命大臣?显然,自顺义太子在时,你就携带先帝另外遗旨离京潜逃,你配不上辅政大臣这尊称。” 窦万弗凝视着他:“这么说,登基的不是顺义太子?” 云展反问:“怎么,你不是一直隐居新集镇?” “你看我是不是一直隐居在此?”窦万弗针尖般反问回去。 云展哼上一声,神情里凌厉起来,本就冷的面上像又罩一层寒霜,一字一句的道:“窦万弗,你放明白!先帝有十三位皇子,却有十五道遗旨,如你所说,件件上面有御宝。在这事情上,你身为当年的翰林院学士,主管起草诏书,你最明白,由你经手,你犯罪深重,老实招供也罢,否则的话” 窦万弗打断他,哈哈大笑起来:“只有十五道遗旨吗?笑坏老夫了,当年经老夫之手发出的遗旨,又经老夫亲观盖上御宝的,也不止十五道,哈哈,笑坏老夫了,” 第四十二章,相中的大人不知去向 云展没有跟着窦万弗的笑声动容,从他眼神里透出的轻蔑,笔直地打在窦万弗的笑容上,穿过层层皱纹,铺落到窦万弗的骨头里。 唤起老人心底的寒冷时,和云展的冰冷对恃着,像一场互不服输的战争。 “你哪怕写一百五十道遗旨,全盖上御宝也没有用,主持这江山的只有一个人,这一个人爱民勤政,就坐的长久,这一个人怠慢河山,河山不宁。窦万弗,你大半生在翰林院度过,可从没有想过河山择人,由不得人从中弄鬼。” 窦万弗双眸喷火光:“你云家和我当年做的是同样事情,区别在于你云家择主成功了,但劝你不要太得意,我说的不是假话,当年经我手里写出去的遗旨,共二十八道,这还仅仅是我一个人写出去的,此外,还有另外三位翰林院学士周刚c姚临风c姜恨,据我知道的,他们也分别写出去不少道遗旨。” 云展更用一种怜悯的神情看他,这是一种令窦万弗极不舒服的感觉,再加上他的身体实际年老体衰,做不到长久的比试精力神,窦万弗躲避一下,面色很是难看。 云展的嗓音在他耳边流过:“经我之手找回来的遗旨,验看过御宝无误的,直到上个月共计三十二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你手里掌握的遗旨还能起多大作用?” 他冷淡的嗓音像加上刺:“皇上在乎的是御宝流落在外,并不是你们遗旨里的胡写乱画。” 窦万弗猛的吸口气,随即像窒息般的停住呼吸,憋气审视着云展。 “你们把御宝当成菜市场萝卜白菜卖时,就应该想到菜市场有行市这种说法,醒醒神吧,看来你是真的没在新集养老至今,皇上登基那天,就下旨废除你等四位翰林学士起草的所有诏文,包括以前生效的,比如你曾起草圣旨废黜的官员封管伟,如今官复原职,周刚起草圣旨赐死的霍家,如今有两位姑娘在宫里得宠” “那,你还找我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遗旨都按格式书写,找不回来没有意义,找得回来也意义不大。”窦万弗颤声道。 云展露出嘲笑:“我刚才不是说过,御宝得找回来。再说,你说话我不能相信,我得一道一道找回来呈给宫里看过,才能安心,这太平盛世的,谁也不想忽然出个乱子,你说是不是?” 窦万弗油然生出底气,傲然重新回到他的面上:“哼,你们怕老夫留有后路,你们还是害怕会出大乱是不是?” 云展从他的傲然里只看到穷途末路,忍不住笑了:“别往你脸上贴金子,我看来看去全是灰头土脸。我稍微泄露行踪,准备乘船逃离的是你,害怕的是你。” 窦万弗也不肯相信云展的话,他挺起胸膛,却因年纪而身躯佝偻并不神气,他就把自己的话里塞满神气:“老夫手中笔若千军万马的时候,你还没有生出来,你们知道老夫手写的二十八道遗旨里都有什么,文笔之厉害,你不看到根本不能想像” 回应他的是云展动作,他拖过桌上的茶具,倒出一碗茶水,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小心翼翼的滴入茶水中液体,又把玉瓶收好,把茶轻推到窦万弗面前。 “你既然这么厉害,那么喝了这碗十全大毒大害水,我带你尸体回去也是一样。如果天热存放不住,我就带你骨灰回去。”云展的嘲笑更重。 窦万弗呼呼的喘气声响:“你,你怎么敢羞辱老夫,你可知道老夫当年一动笔,就要倒下多少官员?” 他看也不看那碗加料茶水。 云展撇嘴:“所以,你觉得自己重要,是你自己的感觉,对于我,找到你就带走你,你到京里刑部怎么回话,与我无关。是活的,是死的,我都不介意。想来刑部更不介意,你不能说话,他们还少审一个案子,直接结案倒也省事。” “滚!”窦万弗忍无可忍。 云展真的往外面走,在船舱门口顿一顿,回头继续戏谑:“要是你还是拿自己当一回事情,这碗水你直接喝。” “滚出去,钦犯也可以静一静,让我安静!”窦万弗攥紧拳头,牙咬得格格作响。 云展站到甲板上,自言自语的道:“皇上已经登基数年,别说二十八道遗旨,就是两百八十道也毫无效用。” 他看着水往后面退,站上半天。 尤认失魂落魄的回家,拿他当大英雄看待的黎氏以为他公事劳累,体贴的扶他躺下,又怀疑他中暑,又是烧解暑汤,又是拧凉手巾的,忙上半天。 尤认怕妻子担心,就没有对她说。 他已经向老师元添进说过秀姐的亲事,元添进一开始反对,说趋炎附势这样的话,尤认把老师狠狠的劝上一顿,说如果大人看中秀姐的话,也没有人拦得住,万幸 能确认的,这位大人处置燕燕的事情上能看出来,他为人刚正,和南阳侯府世子不是同一路人。 正直。 正直。 正直。 这话尤认说了很多遍,元添进也许就是反复的听到,虽没有同意,尤认走的时候也没有再说反对。 尤认接下来就想继续说亲事,然后一天c两天c三天大人没有回来,只有两个小小子看行李,今天第四天,两个小小子退房走人,连一句口信也没有留给尤认。 完了。 尤认脑袋发懵的想着。 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荒唐,说亲事的前提,除去品行和地位以外,门第必不可少。 他白说了一回,大人走了,他可以当自己吹了一阵风,可是老师面前已经回过,现在没处找这位大人,等到老师问起来,他可怎么回话? 他不可能往县里问,或者往省里问,微服私访的大人可能省里和县里都不知道,他没头苍蝇般的前往询问大可不必。 有一个人一定知道,早几天离开的南阳侯府世子栾景,可他就算按大人所说的,没多久就来向祁家提亲,也不可能回答尤认问题。 尤认听到厨房里妻子忙活的刀碗盘声响,两眼茫然失去焦点,他干了一件蠢事是吗? 第四十三章,云世子回家 大运河顺风又顺水,十天以后船到京门,船上的人由牛文献派的一百士兵和云展另外带出京的几个人组成,这就充当押送窦万弗的公差。 送往刑部后,天色也将黑,长街灯火星辰般的亮起来,仿佛银河下九天。 云展整个人轻松下来,忽然就留意自己的仪表,他闻闻衣袖上味道,近五月的天气里,皱起眉头上马,中间遇到几个人打招呼,也没有多加寒暄。 护国公府匾额旁的大红灯笼照出门前红晕,两座活灵活现的石狮子沐浴着光泽,亲切感顿时到云展心头,他的眉头舒展开,打马径直向角门奔去。 他自己住在这里,护国公夫妻住在隔壁公主府,房里也没有丫头,二门下马来到正房,跑出来四个小厮迎接,分别是是万升c千尺c六顺c八发。 这里面六顺和八发稍大两岁,都有十岁,另外两个万升和千尺,也都在八岁。 闹哄哄的嚷着:“爷回来了。”讨热水的c取换洗衣裳的c送凉茶瓜果的,小小子们忙活起来。 间中,护国公和大长公主收到消息,让人过来说晚饭推迟,等着云展。洗好后,云展索性披着满肩膀的长发,在夜风里惬意而行。 薰香在半打起的竹帘间穿行,让蚊虫远离,也让封号为“大仪”的大长公主更清楚的看到儿子过来,斜倚在罗汉床上的她四十岁出头,容貌里能看到当年的美人,乌发里却早生出点点白。 她实在是美,她的父皇在世时钟爱她,封号“大仪”以此夸赞女儿的仪表过人,说她的容貌再没有别人能够超越。她是先先帝最小的女儿。 先帝登基的时候膝下就有十三位皇子,早过而立之年,当年就开始他常年卧病的日子,后宫由嫔妃们把持,人人都想得到一纸遗诏,朝政由窦万弗等人把持,精神不济的皇帝由着起草诏书的学士们左右,在所难免。 大仪长公主数次闯宫撞殿,本来就和先帝兄妹关系一般的她,这段日子过得艰难。 要不是她嫁给护国公功勋过人,换一家的话,早就被嫔妃们和窦万弗等人扳倒。 扪心自问只求国事安宁的长公主寒心,一心一意的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中间她避门谢客,不与先帝皇子们往来,老谋深算的窦万弗都认为自己根基深厚,他想送谁登基就送谁。 先帝过世那晚,按照史书上曾有过的史实记载,窦万弗理当封锁宫门,但是先帝咽气的同时,顺义太子率领甲士闯入寝宫,窦万弗仓皇逃跑,没过多久,大仪长公主带着当时的重臣和四道一模一样的遗旨,以御宝被滥用遗旨并非真正圣意为理由,废除顺义太子,安排先帝发丧,三年国丧结束,在余下的皇子们里选出当今,皇帝登基。 南阳侯世子栾景听说护国公世子可能在新集,吓得着急慌忙的污蔑元秀,就是怕儿子也怕娘,同时也怕护国公。 这一家三口没有一个性子软。 天下又归太平,过往的纷乱像沉淀于流水中,只有大长公主的白发不能恢复,在乌发里,像一幅留下岁月痕迹的图案。 她的丈夫护国公手持一卷兵书,坐在罗汉床前的椅上,看两卷书,就看看妻子,烛光映红大长公主的微笑,再悄悄染到护国公的面上。 护国公就知道儿子走近,然后才听到云展的脚步声,他的面上笑容加深,抬头的时候把手中的兵书放下,一旁的丫头青霞把兵书收走。 “父亲,母亲,儿子回来了。”云展欠身施礼。 大仪长公主没有就回答,而是伸长青色宫衣里的手臂,护国公接住,扶着妻子下罗汉床,长公主走上两步,就到云展的面前,把另一个手臂给云展接住,一家三口走去用饭。 饭后,云展从容的回几句差使上的话,就含笑道:“在新集遇到一个人,巩建说他仿佛听过,兴许只有母亲记得他在京里的事情。” “哦?”长公主兴趣盎然的模样。 “元添进。” 大仪长公主垂下眼帘,像在记忆长河里仔细寻找,重新看向云展时,笑了笑:“我竟然不记得,不知道这个人是学文还是习武?” “是个老夫子,家里有个孙女儿容貌不俗。”云展笑的自然。 护国公在儿子说出元添进后,也在回想这个人可曾见过,听到这一句,不由自主的开怀有了一声大笑:“哈哈!你见过元家的姑娘?” 大长公主也精神抖擞的注视儿子,云展没有难为情的意思,他侧起面庞轻抬下巴,半向房顶半向院中,极其认真的想上一想,含笑看父母:“是。” “什么家世?”护国公兴致高涨。 大长公主随即嗔他:“都说新集镇上的 人家,没中过举的老夫子,能有什么家世?” 护国公笑道:“那也要祖上清白吧,我问问又有何妨?再说,如果儿子回答的上来,说明他是真动心思,不是随口的闲谈。” 云展还真回答的出来,拜媒婆尤认的嘴碎,凡是应该让亲家知道的元家事情,尤认都说过不止一遍。 “祖上种田c穷书生,到元添进这一代,秋闱中后进京,没当官就回到家乡,进京以前穷的两袖秋风,自己挑书担,回家的时候携带一笔银子,置办田地和房屋,此后在新集镇上教书育人,称得上当地的一位大儒。” 护国公放下心,连声道:“好好好。” 清白就好,这是一。二来,这样的亲家不会找大的麻烦。世人都想和皇帝当亲戚,但是皇亲随时卷入纷争之中,就没有个消停,不是一般的人能来得了。 大长公主没有发表看法,仅她的目光柔和的放在丈夫面上,这个已经等于明确的回答。 云展继续介绍:“元添进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就是姑娘的父亲,科举后放到外省是个末流小官,离新集约千里之遥。” 护国公刚要说什么,云展挑眉道:“姑娘的品格高。” 对于亲家是否会索要官职的疑惑,这就从护国公的脑海里消失,他抚着胡须,呵呵的又笑上一声。 “元添进第二个儿子还没有中,在家里顶门应户,我见过他,倒也面有正气。” “好。”护国公点头。 第四十四章,旧事 “第三个儿子也没有中,他的妻舅亲戚中举得到官职,衙门里需要用人,夫妻两个人现在妻舅亲戚的衙门里,一面当差一面攻书,准备下一科,也就是明年再考。” 尤媒婆的嘴实在琐碎,云展说到这里,没有停顿就介绍起尤家三个媳妇:“都出自老学究的家里,除去第三个儿子刚出一个当官的亲戚,其余两家媳妇都没有当官的娘家人。” 他还报出来元家三爷那当官亲戚的官职。 护国公满意极了,向大长公主第一句夸不是说姑娘生得好,也不是元添进教书育人,而是道:“这就少攀扯。在京里寻个亲家,满门都是官,上朝的时候骤然多出无数亲戚,光看着就不自在。” 大长公主含笑:“是呀。” 说完了元家的家世,现在应该再回到姑娘的身上,云展张张嘴,猛的上心头,向父母亲道:“南阳侯府的事情要先回父亲母亲,看我险些忘记。” 大长公主也猛的想起来,手指着他道:“竟然真是你的原因!” “栾家来过?”云展道。 “南阳侯夫人向我请安,我说这也平常,她隔阵子就要过来,丫头们说小子们回话,她带的礼物比平时重,我说她有什么事情要求我呢?都知道自皇帝登基,我就不管闲事儿,结果她进来,说一通感谢你的话,直到她走我也没听明白,我怕她求事情,她在的时候我不接腔,等到她走,想想她说的话,我可就蒙在葫芦里,问你父亲,他反而怪我待客不明白,我生气不说这事情,想着等你回来问问也就明白,你要是不说,我也没想起来。” 云展忍不住笑:“她送的什么,母亲拿礼单给我瞧瞧,要不是谢媒大礼,就扔回他家。” 大长公主就喊:“青霞,取礼单来。” 丫头拿来,并不直接给云展,大长公主接过瞅瞅:“是这张。”送到云展手上。 云展打开来,见礼物还蛮丰厚,什么玛瑙碗琥珀盆的闹了一打,再就是灵芝人参冬虫夏草的给大长公主补身体,还有两本绝版书送给护国公。 “还行,我看着满意。”云展带笑,把礼单送还母亲。 大长公主笑道:“你给解释解释,帮我们破了这个闷儿。” 云展就说起来,护国公夫妻边听边笑,这里面正好把元秀的性情说进去,云展大大方方的介绍,听完,护国公掌不住的又笑上一声:“这个栾小子,这算赔了夫人又折兵?” “应该不算,祁家的姑娘容貌甚好,和元家秀姐不相上下,两个人也关系亲近,秀姐为她不肯松口原谅栾景,又愿意陪祁家姑娘终身不嫁。” 大长公主一语中的道:“都孩子气。” 这句话里说的也有南阳侯世子栾景,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奇怪,栾景的为人不应该是阴险歹毒风流好色吗?怎么大长公主和护国公甚至云展都不这样认为。 护国公的话揭开谜底:“好蠢的东西,就自己上去了,跟南阳侯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南阳侯起小的时候也自命不凡,做一件事情蠢一件事情,我记得总是三十岁往上数,知道自己不精明,开始慢慢的埋头做事。” 一家三口灿然而笑。 确实蠢。 证明新集姑娘风流而名声不好,犯不着拿自己填限,花几把银子有的是人可以雇用,即使陷害不成,也不至于把自己倒贴。 坏人也有讲义气的,只是他们讲的义气同样的伤天害理,栾景这是向姑丈表哥讲亲情,一脑门子的新集姑娘若是调戏我,就可以证明她们素来风流。 然后被云展抓住把柄,只能乖乖的把自己送上去。 而营救马家,不见得就要去新集调戏姑娘吧,这是最坏损的一招。对于世家公子小侯爷来说,还是个蠢。 一家人笑过,就谈论云展订亲的事情,公主和护国公必然要往新集镇做个了解,何况家生子儿奴才牛文献就在附近,云展退出回房,护国公和公主又说上几句,护国公先去洗漱。 他的身影走出房门,竹帘发出清脆声垂落,丫头们收拾走护国公的茶碗,房里再没有别人,言笑晏晏的大长公主垮下面容,神情里恍然如梦。 嗓音也若梦呓,低低的宛若轻风:“元添进,他过的还好。”教书育人并且家业充盈,在公主看来这当然是不错的日子。 和护国公堪称恩爱的大仪公主眼神斜飞,朦胧带幻,随着这句自语出来,沉浸在旧事里。 在这样晴朗的夏日夜晚,沐浴着皎洁的月光,把双手背负起来,仰面看着璀璨的夜空,低头能看到一步之外摆放的小圆木桌,上面有自己熟悉并心爱的茶具,还有一壶清淡的好茶水,并不 影响睡眠,是元添进数十年里的惬意。 在新集盖成宅院的时候,他亲手种下的木香花,黄似金白如玉,从早到晚流芳喷香,夜晚更像一捧上好的薰香,还有薰香所不能及的自然活泼。 静夜无人,三道街外青楼的红灯笼肆意散发春情,却因为远只添景致。 元添进认为自己应该高兴,至少今天可以高兴些,可是不能,他比昨天c前天,甚至尤认来说秀姐亲事的那晚,还要愤怒。 胸膛里仿佛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c四肢不宁c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往事就在这灼烧带来的痛苦里,从记忆里展开。 别人都羡慕他读书发财,所有人对此事深信不疑,这一点上,是真的。 别人都不清楚他在京里遇到什么,既然发财,为什么没有官做,淡泊名利c挂冠而去等等各种各样的猜测在新集镇方圆满天的飞。 “嗬!” 元添进嘲讽的笑了,淡泊名利c无欲无求这都是一派胡言,当时的他在殿试以后,差点把性命送在京城,送在那座巍峨天下的宫殿里。 那一年窦万弗等人早就把持朝政,先帝常年卧病也传之天下,激进的学子们口伐笔诛翰林权臣,元添进就是其中之一。 第四十五章,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 学子们磨刀霍霍的,都以为走进宫门就将跃过龙门,拿一场轰轰烈烈的口沫纷飞抬高身价,虽做不到清君侧,也挤进君侧做谏臣。 先帝的卧病让几乎到每个学子都认为翰林权臣们有错,天大错误由他们主导。 他们忘记除去翰林权臣们野心蓬勃,还有病榻上的先帝不是耳聋眼花,当殿试变成群谏甚至威胁以死而谏,午门外的青石地上,大杖显露威风。 元添进带着火辣辣的身体醒来,不知哪个好心人把他救到京外集镇客栈里,他在疼痛里的眼光能看到是间上房,是他餐风露宿的赶考路上无法高攀的奢侈。 有白光闪到他的眼,让他差点没瞎。 这一天的这一刻,在元添时此后无数次回想时,他坚信不疑自己当时确实有瞎的感觉。 正对着床的桌子上,摆放着满满的包裹,有的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有的包裹整齐但从凹凸形状来看也是银两,俨然一座小小的银山。 “有人吗?”元添进嘶哑嗓音问道,仅是这么一声扯动身体,受刑后的身体痛不欲生。 旋即房门推开,一个打扮干净的伙计进来,在床前陪笑哈腰:“元老爷醒了?我是小二,在元老爷您养病期间,我单独侍候您一个人,你是要吃还是要喝,您昏迷好几天,可把我们吓坏了,不过请放心,每天我都给您净面擦脚来着,你的身子不快,医生暂时不许抹身,哦,医生每天一看,倘若有紧急病情,我们决不耽误,一准儿跑着相请,请您放心在我家养病,我家的厨子手艺不错,我先给您送碗汤来喝吧?” 元添进竭力睁大眼睛,艰难抬手指向桌子,从喉咙里发出一个音:“那?” 这动作让他痛的仿佛就要死去,他本想清晰的发问,都被疼痛挤回肚腹。 没听完,也不妨碍小二明白,他扭头看上一眼,就又麻利的陪笑道:“那是您的朋友送来,元老爷我顶顶佩服您,我在客栈迎来送往的,见惯出门靠朋友,可是您的朋友里有才子有老爷,还有一位游侠般的人物早一刻钟刚走,” 提起一个银包送到元添进面前:“他放下八百两银子,说给天下抒发郁怀的元老爷养病使用。” 又看桌面:“这些全是您老的朋友赠送,数目我们不敢错,这是京城地面,我们可不敢得罪您在京里的朋友,这里有个数目,您精神头好起来,慢慢的过目,每天的花费我们账上有数目,您走的时候咱们一笔也不会错的结清,医生那里我们也每天盯着记好账目,元老爷您现在是安心养病。” 他就这样发了财。 此后再也没有人来看他,但是昏迷时的馈赠已是元添进平生不敢想的天价,从客栈记录的账目来看,总共收到三千出去的银子,倘若元添进殿试后放个小官员,就像他的长子元秀的父亲,任上的俸禄一年也不到一百两,这三千多两的银子将是三c四十年不吃不喝的积攒。 医生也说得到元老爷京城朋友的吩咐,好药贵药一起上,否则还保不住他的性命,并且医药费用由元老爷京城的朋友另付,怎么给呢?有人写封信拿一包袱的现银送来,所以元老爷您问这是哪位朋友,或是哪几位朋友,他回答不出,只知道有人在中间补送过医生费用,再次留言务必保元老爷性命。 据说濒死过的人,对生命格外珍惜,元添进养伤的时候,反复回想获罪当天的雷霆震怒权臣狰狞,伤势好转后,不敢多呆一天,急忙忙的回家转。 在半路上神魂稍定,惭愧没有打听和自己一起获罪的学子们结局,一介穷书生进京的他托付不到当官的朋友,但是手中有钱好办事,他可以雇用镖局。 学子们在殿试闹事影响太坏,消息受到封锁,镖局仅打听到一部分活着的人,元添进从自己的重伤猜测,这里面说不好有受刑而死的,但是打听不到也没办法。 他分出一千多两的银子,支付镖局费用以外,余下的给有家乡籍贯的人寄去。 携带两千左右的银两,腰包满满的转回。 书生意气险些粉身碎骨,元添进烙印般知道天子之威和权臣之慑,他觉得可能会有追杀,不知哪天就把自己以莫须有罪名投入监狱,然后不声不响的死去。 他买田盖房,成为新集镇上有名富户。又有挫折虽大,惧怕虽深,但是骨子里不认为自己有错。再也拿不出铮铮铁骨,那就换个方式书写自己的不平,他教书育人,攻读此生。尽力把每一天过出意义,哪怕夜半被锁拿走,此生无憾矣! 家有余资,妻儿度日不难,坦然离世此生无忧矣! 在这样的心情之下,造就一位老夫子的灿烂一生,虽没有做官也充实满足。 没有人提到他在京里的 遭遇,当时窦万弗等权臣依然耀武扬威,知情的人不敢公开夸赞元添进,不知情的人就传开来,即是此生新集流传的,“元老先生淡泊名利挂冠而去,有官人家不做。他读书发财,因为他在京里办出一件高风亮节忠肝忠胆的大事情。” 大事情与发财有直接联系吗?大家自己猜去吧,横竖元添进一贫如洗进京,囊囊银包而回,这是事实。 这就是元添进读书发财的真正原因,说起来还真的是“读书发财”,也是栾景欺负元秀等姑娘时,元添进匆忙赶到现场,不知原因,率先怒声发问:“老夫不曾躲避过,有事冲着老夫来!” 他以为苦等一生的秋后算账,终于到来。 保住性命和从京里得到发财般的馈赠,元添进感激于心,他热心帮助地方办学,资助像尤认这样的穷学生,正因为读书得到这笔馈赠,元添进认为京里权贵并非完全不可取,朝廷也有公道人,他让儿子念书,让儿子们一科一科的赶考,直到做官为止。 一年一年里,“我虽不敢再赶考,儿孙后代当报效”的想法贯穿元添进的四肢百骸,他喜盼下一代,是个姑娘,又盼下一代,是个姑娘,这还用说吗?元秀元慧都得读书,女孩儿纵然不能报效朝廷,也要无愧出自元家,无愧当年有人救他出京,为他治病,让他发财,这一生衣食无忧。 第四十六章,那一年,还是个骄傲的公主 元老太太为丈夫的决定忧愁,特别她离世前夕,想想长孙女儿秀姐还没定下亲事,就天天成个读书人,不学针指不学做菜,这以后还能说到好婆家吗? 元添进答应她,此后让元秀管家,白天读书,晚上管家,元秀出嫁后就是元慧管家,保管孙女儿们出嫁到婆家后诸事不愁。 这就是现放着二儿媳甄氏在家,却由元秀管家的原因。 这就是元添进返乡后的日子,有一天他即将离去,回想读书不缀育人不缀,对得起骤然得到的这笔财。 他的一生若是这样度过,称得上惬意,梦里徘徊过的雷霆震怒让他惊吓中醒来,也渐渐成为往事。尤认来到面前,诚恳的进言:“老师,有一个京城的贵人来到新集,他也许对秀姐有意,学生我好说歹说,老师您的家门里,姑娘们四德俱全,入哪家高门都不怯,但是非正妻不许,非正直不嫁,我好话说满大箩筐,把贵人心情探的明白,学生赶紧来回话,恭喜老师贺喜老师,全仗老师素日的教导,秀姐将许高门。” 尤认高兴的合不拢嘴,他没有想到元添进差点三魂出窍。 京城赠银的权贵从没有见到过,虽然这财富让他富足此生,凶神恶煞般的权贵在尤认的话里栩栩如生的伫立眼前,元添进这辈子不再赶考,不是他仕途死心,是他随时等死,他眼前的岁月多伴家人,因为不知道哪天赴死。 他在新集安家,除去读书发财以外,儿子们赶考的路条就有所修改,元添进赴春闱的时候,填写的籍贯是这附近村庄,他的三个儿子赶考自然写在新集。 哪怕窦万弗等翰林权臣倒台,背负通缉而亡命天涯,元添进的惧怕半点没丢,那一场动荡的殿试,让至高权力的威严深深入骨,扎根发芽,开出一朵胆怯的花。 这胆怯和他数十年里噩梦醒来后,犹存的愤怒并存心底,时而胆怯在前,时而愤怒先出。 尤认的话更多勾起元添进的愤怒,他可以没命,不能动他的孙女儿。 有人可能要说,窦万弗等已经亡命天涯好些年,为什么元老先生你还要害怕? 所以元添进心底开放的是胆怯之花,他被吓坏胆子,要不是天天还有读书支撑,恢复一些正气滋润着他,他可能活不到今天,没有如今康健的身板。 而元添进的胆怯愤怒也有道理,这样的朝代消息不通,尊卑有时候如同隔天。谁敢保证当年的翰林权臣们里,没有漏网的还活跃在官场上,说不定人家还等着向他秋后算账。 在尤认反复的解释贵人的好里,元添进的愤怒半点没有下去,仅把担心改成京里是非之地,孙女儿高嫁固然好,一旦出了事情,娘家没能耐护她安全。 尤认磕磕巴巴的又解释如果贵人相中秀姐,登门提亲的话,从老师到他都没有办法抗拒。 古语有云,贵人赐,不能辞,或不敢辞。贵人提亲,可以等同于贵人赐。 元添进就更加的愤怒,他在愤怒中冷静,并不是真的冷静,听着尤认说了好半天的贵人正直,正直,好生的正直,他看似沉默,其实怒的层层叠叠,积压心头成岭峰。 每晚的月华和夜风不再让他享受,而是陪伴着他的愤怒,直到深夜他回房后,在辗转不停里进入睡眠。 胸膛里有把火,让他坐立不安c四肢不宁c百骸也仿佛在火上烤。如果被尤认说中,贵人真的前来提亲,他该怎么应对? 怎么办? 怎么办呢? 名贵的薰香里,大长公主凝神默默,丫头们有时进出,她不再自言自语元添进的名字,仿佛休息般的斜倚着,让往事在思绪里翻腾。 以窦万弗为首的翰林权臣们把持国事时,百官们纷纷不满,政见的不同让党派林立,攻击不停,当时新婚不久的大仪长公主,年青而又骄傲,尊贵而又聪颖,她认为自己应该承当起这段动荡的岁月,辅佐皇兄成为有为的君王。 她被官员们左右,也左右官员,和卧病在床的皇帝本就不亲近,这就渐行渐远,皇帝不在乎,因为他是皇帝,长公主也不在乎,她还认为自己是父皇的怀中宝,虽然父皇离世,但任何人都还要让着她。 皇帝奈何不了长公主,但是不理她,长公主纠正不了皇帝,但继续折腾。 敞开的公主府门欢迎天下名士,喜迎所有谏臣,晚晚宴饮里,新的名士出现在长公主的面前,这是就要到来的春闱里,最后一批进京的外地学子。 元添进就是这样进入大仪公主的视线,成为大仪公主暗暗关注的中坚力量。 在士农工商里,读书人排第一位,自古就被称为丞相根苗,随时替补成为下一任管理国家的人。 殿试变成死谏,有公主等人背后推动,大仪公主不是唯一的幕后者,但她绝对逃不了关系。 血肉横飞在午门外,大仪公主等人急忙赶来营救,就见到一个被拖出来的人,边蹭地边高指金殿大骂:“奸贼,老贼!我元添进愿以死殉节,绝不屈服于国贼!” 元添进相貌还成,但当时只有满脸的狰狞,自以为必死的他恶鬼般咆哮,唯恐在死以前没把阳间的账目清算。 他要骂个够本! 他要拿自己的性命让国贼退去! 大杖挥舞里,骂声更高,直到元添进声嘶力竭,再到一动不动。 他被救回来,送出京城养病,长公主府得力家人安排医生治疗,从阎王手里争分夺秒。 恨窦万弗的人太多,有人悄悄送来银两送来饮食,有一位过路的游侠放下八百两,当天刺杀国贼窦万弗,直闹得京城封锁,后来不知所踪。 元添进返乡以前,还在客栈里时,大仪公主后悔不迭,向她新婚不久的夫婿护国公世子生出深爱的情意。 本来这亲事由她的父皇所定,美貌无匹的公主瞧不上身材伟岸但面黄眼眯的护国公世子,知道父皇不会怠慢自己,娇滴滴的公主撒了撒娇也肯出嫁,有一腔俊男美女的风花雪月埋在心底。 第四十七章,可以上学去了 大宴宾客c名士吹捧,让公主有一段时间的沉醉,直到这午门外惨案让她从梦中醒来。 她及一些人认为的死谏在大杖面前不值一提,皇帝终究是皇帝,公主不过是公主这种现实,让公主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的夫婿,当时的护国公世子,在这难堪的现实里熠熠光辉,世子从不指责妻子笼络名士,关键时候把妻子保护在臂膀之中。 元添进,这个曾在公主心目中期以重望的学子,确实起到重要作用,他调和长公主夫妻的感情,让长公主认识到,重要的那个人一直就在身边,永不离开。 在这以后夫妻的相濡以沫里,护国公的稳重如山石刻般痕迹,长公主调皮的回想曾经的名士们,自然也有元添进,就会勾起嘴角,轻轻的笑着。 几十年求死的元添进毫发无损,大仪长公主派人保护了他,一不是贴身跟随,二不是当地衙门照顾,翰林权臣的追查名册里,元添进死在午门。 有人可能要说,往新集镇附近查一查不就知道,元添进由村庄搬入集镇。一个小地方,有几个同名的再正常不过。窦万弗等制造惨案,颇受百官们制约,对于逃出京城的学子们都没继续追查,何况是个“死”了的人。 公主招待名士满门时,心怀坦荡,不怕让丈夫知道,等到她夫妻情意加深时,照顾元添进都在背后,她怕护国公世子知道多心。 云展提起元添进,护国公想不起来,公主却是心中了然,以前跟随公主的宫中侍卫巩建熟悉元添进的名字,殿试死谏那天他守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还是能听到几声元添进的名字。 年代久远,巩建现在仅仅还有印象。 把旧事回想一遍的大仪大长公主含笑,不由自主的又喃喃低语:“他家的孙女儿啊”儿子又说姑娘有品格,应该是祖父当年殿试不屈的品格吧。 护国公走进来,向妻子道:“你还没有洗漱?我还想着同你往亭子上看月亮。” 公主笑看着他:“我在想元家的姑娘,这就想出神,你说她先生孙子还是先生孙女儿?” “八字还没有一撇,公主你想早了,” 公主笑道:“看你这当父亲的,你儿子今年二十有二,难得看上一个姑娘,我看你刚才乐呵呵的,还以为你这就肯为他定下亲事。” “肯定。但得我问过牛文献。元家没官没钱都不打紧,哪怕是个村子里的人家也不打紧,品格要真的好,我才能同意。”护国公道。 公主乐了:“那我打趣你吧,你不能拿集镇上的姑娘和京里的相比,我是这样想,进门以后,你我再教导也就是了。” “儿子不是纳妾,公主,他是娶妻,马虎不得。”护国公坚持到底。 公主耸耸肩膀:“好吧好吧,国公府也好,我这公主府也好,本就都是国公当家。” 她笑着走去洗漱,护国公笑着看她离开,让丫头送上笔墨,一面等妻子,一面给牛文献写信。 他等不及明天写,如同公主所说的,云展二十有二没有成亲,当父母的都着急。 累累垂垂的石榴花里,端午节匆匆忙忙的过去,这个过中午的节日里,晚上是姑娘们自由的钟点,燕燕和绿竹事先约好,和元秀赏月亮。 祁越带着兄弟们搬来西瓜c黄瓜c鸭蛋c粽子,元慧不请自来。 “秀姐,你明天一定要上学去,你又没做错事情,为什么躲着不出门?”祁越问的直截了当,是他一惯的直性子。 元秀面上涨红,还好这是晚上,月亮高高的挂上头顶,披挂下来的月华里,应该看不到她的羞色。 从容的回道:“有劳哥哥想着,我明天一定上学去,这几天不去,不是端午节吗?看望祖父的客人特别多,我留在家里招待。” 风流闹剧的第二天,元秀就不再上学,对不起燕燕的她没脸见人,头三天装身子不快,又三天说病情反复,再三天理由充分,端午节就要到了,这附近来看元老先生的人络绎不绝,要茶要水要回礼,元秀正大光明的请假。 燕燕和绿竹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元财姑跟随爹娘送节礼时,也特地请元秀继续上学,财姑泪眼汪汪:“没有表姐在,她们更瞧不起我这穷姑娘,其实不就多根金首饰,我一点也不稀罕。” 元慧好几回放学,带来一朵花或一把新鲜桑果,要不然就是一束灌浆饱满的小麦,放到火里烤烤,双手搓出青麦粒吃,是清甜的味道。 “大姐,舒泽哥哥送我的,我和你一起吃。”八岁小人儿家家的,什么也不懂。 元秀隐约的不安,听说舒泽回家还要下地干活,每晚念书都到很晚,每天来回又要走 四十里路上学,他没有闲钟点,这是为什么? 但她没有多想,这是给元慧的不是吗? 家里人都没有说她,二奶奶甄氏比平时特别的疼爱元秀,说她借着节日在家里歇息歇息,这是应该的,祖父也一个字没有说,只是每天给元秀讲一章书,让她的功课没有落下。 没有祁越的多嘴,元秀也准备过节后恢复上学,早在她和燕燕c绿竹的闲谈里,已有一个新的安心。 南阳侯府怎么可能愿意定亲集镇上的姑娘,世子也许金蝉脱壳的回京去,正忙着托人情寻关系的和“那位大人”说好话,元秀等人着急的日子里,也许这亲事早就不翼而飞。 “哥哥,东西都搬来,你就回去吧,过一个时辰来接我,再把绿竹送回家。”燕燕走到桌前点着果品道。 祁越扮个鬼脸:“我不送绿竹,宋瀚那个笨蛋今天背书落第,放学总想寻人晦气,我不帮他省心,过一个时辰我来接燕燕,来以前叫上宋瀚。” 正说着,宋瀚走来,手里抱着两个甜瓜,瞪眼睛道:“越哥你才是个笨蛋,背后说人我放不过你,来来来,咱们出去寻个空地方练练拳脚,你天天吹新集唯一文武双全,我偏不服气。” 第四十八章,快乐的夜晚 两个少年挺胸膛的较劲,拿眼神打架火星子乱飞的,绿竹没好气:“正经的回家去吧,打什么架,大晚上的失了拳飞了脚,又要惊动的全家不安宁。” 宋瀚搔头:“那,明天再打。”他咧嘴坏笑:“叫上贺宁,他才是个笨蛋,我没背出来书,是他在越哥背后向我指手画脚,我看不下去时,甩了脸色,又被越哥看在眼里,” 向着祁越一吐舌头:“你当我寻你晦气呢?我寻的是他。” 祁越唯恐天下不乱,怪叫一声:“原来是他,宋瀚,咱们明天约他打架,他要是不来,一起笑话他。” “你放心,我不服你的拳脚,他却不能,明天他敢不来,我就挤兑他。”宋瀚不厚道的嘿嘿连声。 他们说说笑笑的走了,燕燕又看一旁的小杌子上,元慧勾着小脑袋,双手捧着根黄瓜,啃得头也不抬。 能看到汁液溅到她衣上。 燕燕蹲下身子:“慧姐,你回房去吃,我给你拿上多多好吃的。” 元慧头也不回,含糊反问:“为什么,我特地来陪你们。” 绿竹也欠身笑:“那谁陪婶娘,你的母亲?” “大爆栗儿陪着母亲,我不爱吃。”元慧道。 三个姑娘都扑哧一乐,燕燕取出一把钱,在手心里数着:“咦,这里有十文钱,给谁用才好?” 元慧发出嘻嘻笑声,一手抓着半根黄瓜,一手抓走十文钱往怀里塞,生怕燕燕反悔似的,一溜烟儿的消失在回房路上。 绿竹瞠目结舌:“这,这么快?”她准备拿出来的手缩回袖子,有轻微的钱响:“我这十文可以省下来。” 大家笑上一笑,随便安了席位坐下来,奶娘徐氏拿着芭蕉扇,带着秋草坐在一旁,跟着吃瓜果,也看着姑娘们不要贪凉吃多。 姑娘们说话从小到大没有避过徐妈妈,秋草这个小丫头又从没有表现得听得懂话意内涵,元秀c燕燕和绿竹放开了说话。 慢慢剥着新腌的鸭蛋,不咸不淡的刚好白口吃,燕燕神情好笑:“可怜我伯父每天出镇口,向着运河码头的方向望上半个时辰,直到今天也没有望来人,我伯母都劝他,想攀侯府也掂量自家的分量。” 从这话里想像一下祁东的模样吧,一阵轻快的笑声出来,徐氏跟在里面笑,秋草是乱笑一通。 绿竹笑的忍不住,觉得肚腹上抽抽的痛,就埋怨燕燕道:“有那么夸张吗?东伯是镇上公认的精明人,从不肯放松铺面生意及你家兄弟们学业,望上半个时辰?哎哟,笑坏我了,都是你害的我。” “没有半个时辰啊,也有一刻钟出去。”燕燕说的没事人儿一般,仿佛谈论的事情与她无关。 元秀知道燕燕这样说话,为的是逗她开心,可她还是经不起这样的玩笑话,她是央求的口吻:“东伯就不能死心吗?咱们是集镇上的姑娘,还是在这里过日子的好。” 徐氏弹跳般的起身,面色一沉,正色正声的反驳:“我的姑娘,可不能乱说话,你的女婿一定当大官,到处当大官的那种,在这个集镇上一辈子有什么好?我要不是当年还有几口奶水,你又肯认我这几口奶水,如今每天要下地,这样的天气怕不中暑在地里,没人管没人问呢。” 燕燕和绿竹哈哈的笑起来:“妈妈你放心吧,我家的兄弟叔叔们不中举的话,是不敢来向秀姐求亲事。” 元秀同样忍俊不禁,嘟囔着:“好好的,犯不着说这样的话。” 徐氏在燕燕和绿竹的话里重得安心,慢悠悠的摇着芭蕉扇,又看月亮去了。 秋草带着惊恐足的有一刻钟,一动不敢动,直到小心翼翼地看着姑娘们聊起来,徐妈妈自在的消夏,才悄悄的咀嚼着嘴里瓜果,露出轻松神色。 安抚好徐妈妈,又请元秀不要多心,燕燕道:“咱们被那个柿子还是梨吓了一大通,背后拿他取笑是应该的。”绿竹也恨恨道:“天杀的贼,偏要说他。” 到底是读书的姑娘,知道尊卑有度,哪怕是背后指责一位小侯爷为“贼”,如果被人捅出去,这也不合适,遇到较真的人,还可能给家里带来灾祸。 可是绿竹不骂出口不解气,又想不到其它的骂人话,就犹豫一下后,坚持的说出来。 燕燕叫起来:“贼,就是个天杀的贼,毁人名节的贼!” 这些日子以来,元秀按压在心底的愤怒,就此喷薄而出,她也骂出来:“他当我们好欺负,白生一双眼睛。” “白长了鼻子,闻不到咱们的聪明,结果呢,哈哈,我看他算在新集栽了跟头。” 一人一句的挑剔骂声里,绿竹忽然道:“书上说 人不可貌相,这话真是不假,最后站出来的那位大人,个头儿不高,也没法跟舒泽比肤色,可是人家的威风比小侯爷强的多。啧啧,我要是那个世子,办出这样丢人的事情,还不一头撞死去,赶紧的重新投个好胎。” 她在气愤里说话越来越没有忌惮。 元秀正要提醒她,背后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就不能这样说,徐氏一本正经的插话:“下辈子托生个梨吧,梨比柿子好,白口能吃梨,柿子就吃不得。” 元秀就要出口的话变成一长串子哈哈,手里拿的一块西瓜折向燕燕,燕燕闪身躲开,把愕然里准备发笑,还没有发笑的绿竹撞倒在身,绿竹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眉头紧上一紧,看模样撞痛,可是一声哎哟没有,先顾着大笑起来。 徐氏昂昂头,把脸更加绷紧,看向夜空里星辰。 秋草离她最近,分明听到徐妈妈小声说:“又笑什么?我这话难道不好,我没有说错,柿子哪有梨好。” 秋草傻笑几声,继续埋头吃瓜果。 夜风带爽,瓜果飘香,姑娘们尽情的聊着,直到祁越c宋瀚来接。随后元秀上夜,向祖父问安,带着快乐的心情入梦,一早醒来,接着昨夜的快乐。 年青人的好处是认为自己拥有世界,就仿佛已经拥有世界,在这个年龄阶段的激情c热情非其它年龄阶段可比。元秀就是其中的一个,和姐妹们痛痛的说个痛快,元秀坚信不疑燕燕的亲事就此消失,那么她就不会造成害燕燕错嫁,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有什么理由不开心呢? 饭厅外面,元慧走来:“大姐早。” “慧姐早。” 元慧苦着小脸儿:“大姐,我想起来了,昨天我没烦你们,燕燕姐姐给我十文钱,绿竹姐姐没给,” 她的神情沮丧极了,像丢了世上最珍贵的宝贝,元秀倒是想陪着妹妹的心情而神色起伏,可是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这样悠闲的日子 元慧先没有笑,她仰起晶莹的眼神,竭力的眨动着,传递着她自己认为应该传递的消息,这里面包含求助c求认可c求帮忙,等到这些情绪完全表达出来,这就只能跟着感觉走,她面前没有镜子,看不到自己的面容上。 这才不慌不忙的挤出一个笑容:“大姐,你说对吗?” 元秀乐不可支:“慧姐真聪明,等到学堂,我同你讨还。” “那赶快吃饭上学去。”元慧扑上椅子,大口的吃着早饭。 饭厅里有奶娘丫头侍候,还有元秀,甄氏晚来一步,就见到女儿加快的吃相,和奶娘劝她慢点的焦急。 甄氏迷茫:“今天上学发果子吗?” “不发。”嘴里塞满食物的元慧严肃的扭头看向母亲:“祖父说,上学要勤谨。” 甄氏晃动出一个冷笑,表示她不相信女儿的胡扯,元慧又忙忙的在奶娘照顾下吃早饭,顾不得理她。 甄氏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今天元家吃早饭的主人这就到齐。 元老太爷有时候参与全家的早饭,有时候在自己院里吃,过端午节元连晚晚陪客人吟诗作对,他还没起来。 甄氏得以和元秀说悄悄话:“见到郑家那孩子就说我的话,让他零用钱留给自己,别总被慧姐拐骗。”元秀忍笑答应。 这个时候郑留根揣着钱就在元家门外,见到元秀姐妹出来,他高兴的跑上来,把手里托的一吊钱送到元秀面前,诚恳的道:“你为什么不上学呢?明明是那个坏人不好,又不是大姑娘你不好。看我备下这些钱,就等着你上学来了,我好请你吃东西呢。” 元秀道谢,带着他和元慧去学堂,白堂叫住她:“秀姐,跟我来。”师徒走到学堂的后面,竹篱上缠绕着新开的豆角花,白堂的妻子向着元秀笑,在她背后的阳光之处,是白堂的住处。 白堂把元秀狠狠的训上一通:“亏你是老师的孙女儿,出自读书门第,七岁进学读书。难道不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难道不知道身正不怕影子歪?难道不知道夫子有云,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难道不知道子曰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难道不知道” 夫子有云和子曰,都是夫子孔圣的话,出自论语。读书人有时说夫子有云,有时候说子曰,指同一个人。 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的意思:不要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应该担心自己不了解别人,或者还暗含担心自己不了解这个天地。 这是应时应景的批评元秀,明明她是个好姑娘,也应该知道大家都相信她是个好姑娘,可出现一件被诬蔑的事情后,就忧患重重的担心别人不了解自己,甚至不来上学。 君子喻于义,无德之人喻于利的意思:君子看重大义,无德之人看重小利。这也能对景,批评元秀看重的不是自身品德,而过度看重别人的看法。 这一段话足够的严厉,让元秀低头羞惭,把衣带揉了又揉。 白堂还觉得不够,板起面容,最后又道:“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这也是论语的话,前面可以加上夫子有云和子曰,意思:过度在意其它的杂学和技艺,把学业放在其次的位置上,这样的想法和行为都称得上有害。 放在这里使用的意思,还是指元秀过度的在乎其它人的看法,请假不来上学,这是不对的。 元秀被训的面色黯然,灰溜溜的认错,大赦般的从后院回到前面学堂,元慧开心的跑来,摊开小胖手,里面十枚铜钱:“大姐,绿竹姐姐的给了,放学请你吃甜瓜。” 一旁的童子课堂里,郑留根从窗户内探出身子:“你回来坐好吧,别太高兴的把昨天背的书混淆成甜瓜,等下背不出被打手板儿,我就要笑话你了。” “哼。”元慧跑回去。 元秀的心情重新恢复,灿烂的仿佛头顶日光,她从后门走进课堂,又遇到一波欢迎,元财姑激动的跑上来搂住她,元秀顿时汗水满身,耳边是财姑的嚷嚷,感觉头脑晕沉,中暑的症状出来。 “表姐,你来了,你总算来了,你可来了,你来了的,呜呜,你来了,你来了” 燕燕和绿竹一边一个的拉开元财姑,及时把元秀营救,绿竹气结:“你来了你来了,敢情你上学就学会这一句话。再说你来了还用说吗?你睁大眼睛看看不就知道?” 元财姑叉起腰,气冲斗牛的架势,把绿竹呛倒:“有金首饰不用得意,我哪只眼睛也看不上金首饰。” 绿竹撇着嘴摘下雕刻荷花纹路的金簪子,送到元财姑面前,虛情假意的道:“你真的看不上?那这根送你。” 元财姑瞬间扭捏:“这这,这怎 么好意思?” “送你看一眼,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绿竹一脸心平气和状收回来,还簪到自己头发上。 元财姑爆发般的怒气横生,哇哇大叫着:“宋绿竹我和你拼了”她挥动着手,又挪动着腿脚,像一个随时炸向四方的二踢脚。 元秀来不及笑,就投入到劝解的行列里,另一个姑娘没好气的出声:“你又吵什么吵!每天都变着法子惹舒泽多看看你,你能消停一天吗?再说舒泽刚才看你了,他往这后面看好几眼呢。他现在坐下来,这大热的天气,让他静静心,凉快凉快吧。” 这个姑娘叫阮椿娘,和元财姑一样,是为寻女婿上学来的。 竹帘外面的舒泽满心欢喜,他刚刚急切的看了好几眼,确定元秀真的在这里,整个人精神百倍。 姑娘们这就安生,元秀抹干净额头汗水,先生进来的那刻,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刮动几页书纸,也把清凉送进来。 读书声起来,讲书声入耳,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感觉,就连师母养的鸡咯咯声也带着亲切,元秀心满意足的翻动书页,她喜欢新集,她愿意在这里寻个丈夫,把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上一辈子。 第五十章,三宝县城 新集镇的附近有两座县城,从距离上说,离的差不多远,其中一座名叫三宝的县城,它管着新集。 这座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县城里曾经有哪三样宝物,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只有还存在香火的土地庙里,土地公儿笑眯眯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一个县官个县丞个主簿,外加班头衙役等人,这些和其它县城一模一样,县官就任时带来文书先生也和其它县城不差毫分,要说有区别的地方,就是和另一座县城官亭相比,占据周围十几个集镇中大多数的三宝县城衙门,相对过得滋润。 滋润不见得就是贪污枉法,大运河的主要码头有一个在这里,造成货物新鲜种类丰富,商人来的勤快c税收上的去,和其它的穷衙门相比,日子堪称不错。 官亭县城也守着这主要码头,也有络绎不绝的商人和熙熙攘攘的集市,但是从规模上低于新集镇这样的集市,滋润程度就不能和三宝县衙比肩。 在这滋润的衙门里当差,县丞郭昌有理由每日里眉开眼笑,计算着税收的增加,盘算着其中能拿出多少当做衙门的使用,在上官允许的范围之内,又不会被弹劾。 他还有另一个心情不错的理由,他就任三宝县丞,求的是省里一位上官,名叫栾志平,这位栾大人是南阳侯府的远亲,据说他在外省的官职与户部里当官的南阳侯不无关系。 懂得这个朝代官场体制的人可能要问,户部在历朝历代里都掌握的是户籍和财政,管官员升迁的应该是吏部。 南阳侯有个亲家清河侯,他在吏部里当官,两个侯爷幼年的时候是知己,分别娶亲有了儿女,早早的就定下亲事,成为亲亲热热的一家人。 栾景在新集胡吹大气,说他父亲的官职由岳父照应,云展没有理会他,是因为南阳侯当官并没大的差错,家里有个在吏部得意的官员,不见得家里的官职都跟该人有关。 但是关系除去拿来用,还可以拿来当护身符挡箭牌,吓唬同僚不在话下。 郭昌就顶顶的羡慕栾志平大人,很多朝代严禁京官结交外官,但严禁是一回事情,继续结交是另一回事情,不当官也知道朝里有人好做官,何况郭昌是个心怀大志的官员一一一这大志指升职升职升职。 望着院子里在六月天气里热到发蔫的树叶子,还有青石板上明晃晃的日光应该烫脚,郭昌的心就像青石板,他自己先滚烫的如同开了热锅。 哈! 哈哈! 老天开眼,四月里南阳侯世子居然来到新集,他的家人做事不稳被钻空子,侯世子当机立断同意送到县里,又给栾志平去信,让他把人往省里提。 栾志平还没有到呢,郭昌已经把事情解决,以证据不足为理由,把那个叫顺保的家人放了,带着郭县丞殷勤问候小侯爷嘱咐的顺保第二天就来回话,一个铜板的礼物也没有,空口一个谢字,美的郭昌当晚让妻子炒两个菜,把酒痛饮半斤。 哈哈哈! 南阳侯世子会记住自己的吧? 事情发生在四月里,如今是六月里,这一个多月过去,郭昌也没有从自己编织的升官梦里醒神,天热人本就晕晕乎乎,今日又闲着无事,郭昌更有理由从这大白天就开始如梦如幻,陶醉在他的心怀大志里。 要说人的日子,冬天防雪灾,夏天忧干旱,风调雨顺的季节又要忙收获,本城县令朱大人这些天都守在城外村落里,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巡视夏收的情况,直到这夏收接近尾声,他还没顾得回来。 县令在外面跑,县丞在衙门里支应诸事,衙门外面进来几个人,就笔直的向着郭昌的公事房走来,他们的步子迈得大大的,身板挺的笔直,不管到哪里都很有底气的模样,在他们的后面反而碎步走着今天当值的衙役,一脸想巴结又怕巴结不上的纠结。 来的这几个神气的人里,有一个穿着官服,表明他的官职不高不低,仅比朱县令大上一级,在这三宝县城的衙门里,人人都只能仰望着他。 郭昌打个激灵,从椅子上跳下来,佝偻起腰身,一溜小跑的出去,往院子里热腾腾的青石地上跪倒:“卑职见过栾大人。” 穿官服的这位不是别人,就是郭昌刚刚还在想来想去的栾志平,照应他官职的人,南阳侯府的家生子儿。 栾志平没让他起来,介绍身边的两个中年人:“贵县今天蓬荜生辉,南阳侯爷和清河侯爷到了。” 郭昌扑通扑通的就磕头,磕了多少自己肯定没数,直到南阳侯和清河侯发出呵呵的笑声,甚至扶他起来。 郭昌重陷云里雾里,还好,浑然忘记东南西北的他勉强认清房门在哪,请二位侯爷c栾志平及他们的随 从安坐下来,上茶献果的,这中间没出差错。 也没忘记尊卑规则,大人们到了,自然是他们说,自己听的份儿,带着一脸阿谀的笑,和自心底燃烧到面上的热烈之火,郭昌等着。 南阳侯栾原开门见山:“新集镇归你这里管?” “是是。” “镇上有个祁家,名声如何?” 郭昌陡的想到一件事情,让他从如火如荼的升官梦里醒来,这一回醒的明明白白。 南阳侯世子打算损坏新集姑娘们名声,尤认知道后,特地跑来告诉郭昌,在不知道省里有位栾志平大人出自南阳侯府的情况下,不耽误尤认想得到南阳侯收拾他们这样的小官不在话下。 尤认原话如下:“那个叫顺保的拐子呢,我前几天押解给你,他现在放没放我不管。我就几句话,郭大人请听好,去年的马得昌案件,郭大人您向我惋惜省里大人们手脚快,直接就把人解走,害的咱们没见到刑部官员,这姓马的是南阳侯府的姻亲,好近好近的关系。” 郭昌张大嘴表示诧异,尤认加重语气道:“我女儿婷姐寻女婿还早,大人您膝下千金已经长成,没有亲事!大人,新集姑娘的名声关乎着整个三宝县城的声誉,大人您自己看着办,看着回,倘若京里来人问起来,您要是说错话,您自己担着。” 尤认当时还以为云展没离开新集,随时就回来,他说话的底气足;郭昌没有怪他,是这话说的在理。马家的案子现在京里刑部,南阳侯府要翻案,请在京里打点,吃的太撑寻外省晦气,谁愿意拿前程奉陪到底? 第五十一章,请媒 面对南阳侯的问话,及清河侯关切的眼神,郭昌稳稳心神,硬是在“上官强大的气势之下”恢复从容不迫,虽然还有讨好成分,但侃侃而回。 “祁家是读书人家,不过他自家门里没中举,远亲里跟着读书,倒有一个九品官员,据说在边关哪位将军帐下效力,如今的当家人名叫祁东,他读书不成,现在管着家里铺面上生意,可终究不能死心,他的老师是元添进老先生啊,祁东向元家看齐,除去让自家的子侄们读书,因元家的姑娘们七岁入学,祁家二爷祁西的女儿燕燕姑娘,也在新集学里读书。” 郭昌翘起大拇指:“有元老先生在新集,新集的商人们也讲究名声上的清白c做人的担当,这祁家没的说,不错的人家。” 南阳侯和清河侯同时皱起眉头:“元添进?”他们互相看上一看,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在印象里天下有名的读书人,没有这个人。 “这位何许人也?”南阳侯和清河侯异口同声。 郭昌不知所措的看看他们,又下意识的看看栾志平,那神情充满疑惑,像是大早上的要擦牙,你们怎么不知道? 栾志平扑哧的一乐:“郭大人,元老先生是这十里八乡的大儒名士,在京里数名士,轮不到他。” 郭昌额头上涨出青筋,嗓音也跟着嘶哑:“这怎么可能呢,省里几位大人都仰慕元老先生的紧,端午节有不止一位的大人自省里送节礼到新集。” 郭昌不是本地人,有时候他后悔所以不能认元添进当老师,阿谀他会,可是元老先生性情淡泊到自己不当官,指望他给半路拜的学生谋官职不可能,郭昌就仅在尊敬的地步上呆着。 不仅他尊敬,县令朱大人也敬重元老先生。 三宝城以前有哪三宝,朱大人不知道,郭大人也不知道,尤认是本地人,他也说不出来,但是新三宝明显可见,大儒元添进c新集姑娘们读书c新集是个大镇税收颇丰。 京里数点名士竟然没有元添进,这这郭昌万万不能接受。 尤认还在县里坐冷板凳的时候,是个典史的官职,在一些朝代里小的不入流,即在九品以下。 但是县丞c主簿这样的小官出现空缺时,典史可以升任,所以这官职在一些朝代里不入流,也由吏部发放任职及升迁公文,算朝廷正式官员。在本朝也是一样。 尤认想得到差使,就在上官们面前格外的殷勤,有一回吃醉酒,只有郭昌和他两个人,尤认打着酒嗝说出来,老师元添进在京里有的是人缘儿,卑职我春闱的时候提到老师的姓名,颇受春闱大人们照顾。 郭昌深信不疑,潜意识里认为元老先生在全国有名声,只是他巴结不上,他还是结交栾志平大人更为直接。 这就造成面对栾志平的话,郭昌不但反驳,不但额头上冒青筋,双手也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像随时可以大打出手。 看到他这个模样,南阳侯和清河侯也掌不住的乐,二位是来办事的,不是批驳元添进有没有名声,南阳侯笑道:“郭大人不必着急,我们不是为元老先生而来,我们为祁家而来。” 郭昌松一口气,脾气消失,重新陪上笑容:“二位侯爷请说,祁家要是有得罪之处,卑职这就锁拿了他家,送到二位侯爷面前听候发落。” 南阳侯摇头:“不必不必,我和亲家特地来到这里,只想知道祁家的名声如何,姑娘们名声如何?” “好!”郭昌的整个人和心又绷的铁紧,两个大拇指向天,外加他紧张时瞪圆的眼睛。 清河侯又要笑:“你说说看。” “我们这小地方的姑娘们,谈不上不出大门不出二门,但是卑职我敢打保票,祁家的姑娘自燕燕姑娘开始,没有一个不是好的。更有燕燕姑娘是附近有名的才女,她要是个男孩子,这科举仕途稳稳的,跑不了。” 郭昌搅尽脑汁的吹嘘着,生怕马家的案件在他手里被翻案。 我新集的姑娘们啊,好的不能再好! 南阳侯和清河侯又问了几句,都点了点头,南阳侯笑道:“郭大人,我和亲家有一件事情麻烦。” “侯爷请说,卑职我无不遵从。”郭昌甚至起身躬立。 “坐,您请坐,这件好事情咱们坐着谈较好。”南阳侯抬手,往下虚虚的按着。 郭昌坐回来,目不斜视,全神贯注。 南阳侯笑道:“我有一个独子,从小就和清河侯府姑娘定下亲事,论起来早几年就应该成就亲事,可是偏生的不巧,先是我家的长辈去世,再就清河侯府上长辈去世,这亲事一拖再拖的到了今年,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当真半点不错,当婚不婚,我家世子无人陪伴 ,四月里他来到新集寻访友人,偶遇祁家的姑娘,世子当场惊为天人,他回京去央求我和清河侯,要定祁家姑娘为平妻,好在亲家疼爱于他,竟然答应,呵呵,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郭昌惊的呆若木鸡,大脑里一片静滞,像瞬间干涸的河流。 等到他明白过来,双手拍在胸前,面上急切的眉眼变色,忘记失仪这两个字,结结巴巴地表达:“我,卑职,我我,我家里也有,一个女儿,我我” 语无伦次的钟点不短,接近一刻钟左右,郭昌颓然瘫回椅上,喃喃道:“没错,燕燕姑娘是个才女,还是新集镇上最美的那个,容貌不俗啊” 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是世袭而来的簪缨子弟,对于奉承的人失态并不奇怪,都有一定的家教,他们没有嘲讽的意思,双双微笑着等郭昌回到正常。 南阳侯含笑询问:“那么,烦请郭大人当我家的大媒之一,您会答应?” 这对郭昌是新的惊喜,他一口答应下来。 一般不请媒婆的人家,请至亲好友c有名人士等做媒,会有两个。 郭昌问了问,另一个大媒是栾志平。 把他乐飞了心思,忘记在这个时候讨好一下直接的上官,本地县令朱大人。 第五十二章,又一波媒人 南阳侯和清河侯准备充分,一只大船停在运河码头,事先收到书信的栾志平早早的等在码头上,三个人直接就来三宝县城,大船上带的有礼物,包括向祁家的聘礼,取下谢媒礼随身带来方便之极。 郭昌收下谢媒礼,感受到侯爷的迫切,不顾天热,一行人上马往新集镇来。 在路上郭大人乐得像个雀子,他和南阳侯府的关系又近一步。南阳侯高兴不起来,他本来相请的女方大媒,不是护国公世子就是大仪大长公主。 这门亲事本就是云展逼迫而成,南阳侯又知道云展如今官高势重,栾景又做错事情,云展十有八九不答应。 侯夫人早早的登门送重礼,这是提前而至的谢媒礼,他云展能不明白? 可他就是收下礼物不做人情,云展回京后,南阳侯登门拜访,云展婉言谢绝,大长公主推说天热身体不耐烦。 眼望着新集渐近,南阳侯和清河侯都有遗憾。 三宝的县令名叫朱鸣,穷书生出身的他,在中举以前以种地为生,每一年下乡去,蹲在田头和老农们聊的有滋有味。 眼看着夏收一亩地一亩地的收割,握着一把饱满麦穗的朱鸣畅快的笑出声,连连道:“好,好好。” 把手放在额头上面,朱鸣眺望着远方,看天气会不会下雨,别把还没有晒的庄稼影响,也看远处田里的金黄剩下多少,哪怕没晒干的庄稼,收割也比沤在地里好。 就见到长长的官道上面,有一支近百人的队伍,骑在马上的随从们簇拥着两顶大轿,都是八人抬的官轿。 朱鸣吃上一惊,有八个轿夫的官轿,据他知道的本省只有两位大人能有,一位是省里的布政使牛大人,另一位是省里的按察使黄大人,在本朝的制度里,布政使主管本省,按察使负责本省的刑名治安,如果真是这两位大人齐齐下乡的话,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地方上出现大事情,性质可称为恶劣。 “啊哟!” 朱鸣大叫出来,转脸吩咐自己的随从,三宝县城的岳老班头:“你去看看那轿子里是过路的大人,还是咱们省里的大人?” 岳老班头五十岁上下,精神抖擞的他眼神还在犀利上面,搭把手儿也看上一看,脸上也是一寒,凛然道:“我看到省里的姚班头,他缉盗的时候背部受过伤,骑在马上也和别人不一样,没错,大人,这是咱们省里的大人们下乡来了。” 岳老班头在三宝县城当差几十年,朱大人从外地调来,要说本省的大小官员们,岳老班头比朱大人认得明白。 朱鸣的心继续往下沉,迅速在脑海里检查近来的公事,没有发现大的差错,还是不能安心,他又开始反思自己和省里的往来及公文往来上,言行举止都对不对。 直到一匹马奔跑过来,马上的人高声叫道:“哎!前面是朱大人吗?省里牛大人和黄大人到了。” 朱鸣收起胡思乱想,带着衙役们跑着过去,停在官道上的轿帘打开,露出白胖的牛大人和黝黑的黄大人,果然是他们。 朱鸣本就七上八下的心里跳的厉害,但牛大人也好,黄大人也好,都和蔼亲切,招呼道:“我们有一件事情来见你,这哪里是你的临时衙门,能坐着说说话。” “卑职在村口的祠堂歇息。” “去哪里。” 朱鸣在前面带路,岳老班头凑过来,低声道:“我刚问过姚班头,他说不知道二位大人为什么下乡,但是他说应是好事儿,二位大人离开省里的时候笑容满面,路上也没有生气的模样。” “我知道了。”朱鸣答应着,但心里不受控制的还是东突西撞的乱想,野马脱缰般的焦虑不停。 早有几个衙役先回到祠堂里安排,牛大人和黄大人走进来,见到桌椅带着刚擦拭的锃亮,茶也立即送上,两个人夸道:“贵县客气,”又道:“倒是坐下说话吧,其它人退下。” 摆放在正中间的八仙桌,后面是长长的条几和墙壁,刚好方便牛大人和黄大人一边一个的坐下来,朱鸣按他们的吩咐,往下首第一把椅上坐着,这样就离得最近。 “元老先生还好啊?”牛大人乐呵呵。 几十年的辛勤教书,元添进无疑是这一方的大儒,省里的地方大,不服气的人还有很多,比元添进更闻名全国的人也有不少,但是三宝县城的治下,没有人动摇元家的地位。 牛大人知道有元添进这个人并不奇怪,在元添进搬到新集以后没几年,三宝历任的县官们每年往省里回话时,谈到本乡本土的人文事迹,都有元添进这个人。 所以当局者迷,元老先生每年每月每天都是等死的态度,其实有些可笑。 要是没有人庇护,而窦万弗等人又还在官场上的话,哪怕有重名的,也能找到元添进这个人,他也颇有名气。 牛大人拿元添进当开场白,让朱鸣放松下来,他笑道:“今年端午节我去看了他,老先生身子还好,硬朗的很。” “那就好。”牛大人和黄大人笑了起来。 朱鸣觉得这笑有些奇怪,说不出来像关怀,又像担心元老先生身体吗? 他没有问,上官在这里,理当由他们问话。 黄大人问道:“他家的子弟们还好?” “好。他家大爷三爷都在外面,没听说不好过,二爷元连准备明年继续下场,天天在家里读书。”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不慌不忙的又笑着。 怪怪的感觉从他们的笑容里愈发的传过来,朱鸣还是尝试捕捉这种怪异的来源,但没有捕捉成功。 牛大人又问话:“听说元家的姑娘们还在读书?” “是,长房大姑娘二房大姑娘都在新集学里。”朱鸣眼前有微微一亮的感觉,仿佛他能抓到这最热的天气里,大人下乡的原因。 “好好。”牛大人和黄大人又笑了笑,这一回他们相互间对视一眼,牛大人含笑出声:“我记得大姑娘今年十四还是十五?” “这个,卑职不知道。”朱鸣回的坦然。 他在回话里都不肯轻易提到元秀和元慧的名字,大人们虽是一省的尊长,秀姐和慧姐却是姑娘。更何况掌握年龄呢? 牛大人没有见怪,还是满面春风的笑着:“我来告诉你吧,元家大姑娘今年十四岁整,三月里生日,八字?我自然不知道,做媒人的不见得需要知道八字吧。” 第五十三章,漂亮的来了 牛大人语不惊人死不休,从问候元添进没有征兆的跳到为元秀做媒,可他也仅仅是说起话来敬重一下大儒,并不是元添进很好的朋友,朱鸣听到这里,脑袋里嗡的一声,有什么起了盘旋,让他方向感顿失,摸不到东南西北。 他还没有问,黄大人点头:“是也是也,我们做媒人的只知道姑娘好,她的八字如何能乱传颂的?” 朱鸣直盯盯的看着他们,眼睛仿佛定住。 牛大人好笑:“你只是看着我们做什么?”他抚着自己黑亮胡须,面上有一段的得意,就是不知道他是得意自己的胡须漂亮,还是得意自己要当大媒。 朱鸣是个稳重的县令,尤认夫妻背后的评价都对,黎氏说朱大人也收钱,尤认说朱大人也从众,在应对不受自己控制的事件上,朱鸣有长处。 这会儿他稳不住了,“骨碌”,先咽一口唾沫,再吃吃的道:“做媒?” 脑海里瞬间出现以权压人c权色交易c逼迫成亲等等,不是他寻常就腹诽本省大员,而是朱鸣知道,这二位大人和元添进没有太大交情。 无事献殷勤,能有好儿吗? 出于县官的职责,朱鸣请求道:“卑职我可以知道详情吗?” 在朱鸣看来,他当官的这个年头,称得上最好的年头,翰林权臣之乱刚过去不久,朝廷引以为戒,京里和外省都允许各级密报,最高可达天听。 朱鸣不知道元添进是不是全国名士,但至少是这一方的大儒,他教导和资助的学生不在少数,元家是近二十年地里三宝县城的文人风范。 这样的人家不能受到逼迫,否则朱鸣自问压不住敬重元添进的众多人士。 他得问个明白:“敢问大人,是什么样的亲事需要您二位做媒,这未免高抬元家,也难免吓倒元家?” 身为一省的大员,牛大人和黄大人都是知关窍的人,闻言乐的不行,把朱鸣笑的愣了又愣,牛大人手点住他,慢慢的解释谜底:“你弄错了,我和老黄是女方的媒人,不是前来强压着元家定亲。” “女方?”朱鸣反问。 “元家的姑娘好福气,有人打算来求亲,可是两家不熟悉,怕元家担惊受怕,相请本省的官员,也就是我和黄大人当女家的大媒,我们要把这事做周全,突然到元家,也怕元家担惊受怕,就特地来找你这地方官员朱大人,你啊,招待我和黄大人几天,等到男家的大媒到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元家,你为我们担保,我们为男家担保。” “哦哦,原来如此。”朱鸣恍然大悟过,接下来好奇顿生,陪上笑脸:“还请大人赐教,能请动大人们当媒做保的人家,这是怎样的门第?卑职实在忍耐不得,这就想知道知道,请大人们赐教于卑职。” 牛大人哈哈笑着,把随身带来的折扇打得啪啪作响,昂着脸看房顶,自言自语:“这祠堂修的别致,不错,值得我细细的一观。” 黄大人也和他一样:“是啊,你我慢慢的观瞧,闲人不要打扰。” 朱鸣啼笑皆非。 这个时候的大运河上,数百里开外的河面,有一只大船顺水行来,高挂的旗帜上写着斗大的“卫”字,再加上甲板上标枪般的士兵,昭示着这是卫王府的船只。 水面上凉快,这船上的旗帜又真不少,只要坐的位置对,能挡住大半的日光,几把椅子和一张几摆放出来,雍容华贵的贵夫人身后两个丫头打扇,她自在的品尝着瓜果,和下首一个年青人说话。 年青人模样和贵夫人相似,都生得姿容秀美,虽然此时他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但他的俊秀还是像清亮的水面,是那种干干净净的漂亮。 贵夫人嗔他:“昨夜你没睡吗?大白天的不许犯懒,仔细你父亲等下出来,把你皮揭上几层。” “父亲忙着琢磨表哥的亲事怎么提,和汪学士昨天聊半宿,今早也没闲着,他没功夫出来。再说我犯懒,还不是与母亲也跟来有关。”年青人慢慢腾腾的回。 “放你娘的屁!你犯懒与你的娘无关!”贵夫人翻脸骂他。 年青人听到她的话,发出嘿嘿的笑声,贵夫人撇嘴,装着自己说话自己不回想,还是骂他:“说,你犯懒与我挨得着?” “您来干嘛?儿子都这般大了,您和父亲都一大把的年纪,他现在就是讨十七c八个小,也不能把您怎么样,您跟来真不是添乱的?”年青人说着,又是一个哈欠打出来。 贵夫人卷着袖子,看模样打算亲自来撕儿子,卷到一半停下来,往船舱里看看丈夫卫王和汪学士说个不停,看向儿子意味深长:“我不是添乱,我是特来证实。” “证实什么?一个民女,就 要嫁到国公府,元家还不欢天喜地的答应亲事,这有什么可证实的,您还想证实民女视富贵如粪土?”年青人还是不以为然的态度。 贵夫人笑吟吟:“我证实啊,你姑母可能真的没见过这元家的姑娘。” “是没见过,姑丈姑母我都问过,新集元家的姑娘是表哥当差时见到,一见钟情了呗。”年青人愈发的没精神:“真俗气,京里大把的名媛他不要,跑到外省见个姑娘就对眼,哎早知道表哥拿劲到这个地步,我早就引他到外省,多多的见上一些姑娘,他只怕早就成亲,不用皇上担心,父亲担心,我也为他担不完的心。” 贵夫人没好气:“要我说还是怪你,你平日里名声不好,京里背后骂你的名媛大把大把的,你就不能留下一些清白的,给你表哥过过眼,早点把他亲事张罗好。” “哎哟,哎哟,哎哟,他那个眼睛,看公文一目十行还不带漏字的,看姑娘如避蛇蝎看一眼漏全场,给他张罗亲事这些年,我抬进家里四个,他一个也没看上,他气我我忍着,他欺负我身子骨儿好,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我决定了,他一成亲就绝交,表亲照常走动,兄弟不做了。” 贵夫人火气腾腾上来:“你身子骨儿如何,怎么还同娘说得出口?” “不在亲娘面前说,我在哪里说?要说也怪母亲,我抬人的时候你别答应,如今也不会房里摆开几桌牌,吵架都成桌成桌。”年青人没了骨头的往椅子上一倒,翻着白眼儿向天看。 第五十四章,向这门亲事的重视 冷不防的风吹开旗帜,日光辣辣的和他对了对眼,年青人捂着眼睛痛呼一声,气呼呼的坐正。 这对母子,是准备前往新集代护国公府求亲的卫王之妻和卫王世子,求亲的正使是卫王殿下和汪学士,但不妨碍母子们凑个热闹。 卫王妃的好奇心让她坐上船后每天精力十足,从早到晚的推敲大大长公主出自什么原因答应这门亲事;卫王世子犯懒也不是真的和母亲有关,和云展关系不错的这个表弟被表哥伤透心,表弟为你的亲事忙碌到抬给自己四个妾,当表哥的不声不响去外省相中民女,这让表弟上哪里说理? 表弟很伤心,深感世事无常,好人难做,亲戚背后捅你一刀无法躲开。 这几句挨得上吗? 能抒发表弟心情就好。 这对母子们在这件天地般悬殊的亲事上,一个精力过盛,另一个一蹶不振,每天都要胡扯几句当家常,今天照常对嘴,相对翻眼后,继续一个充满精力的推敲大长公主的眼界怎么能同意民女为媳,另一个奄奄一息状,在心底不断埋怨表哥难侍候,表弟给你挑的全是门第好品貌好,看看你什么眼神什么眼神! 起来这么一丁点儿的怒气让卫王世子唐谓有了精神,瞬间又消失,王世子保持软泥状态一动不动。 船舱里的卫王和汪学士,看似谈论提亲事无巨细,其实也夹杂着个人疑惑。 五十岁上下的汪学士两道眉头往中间拧着,眼神里充满阴郁,竟然是满面忧愁:“云世子是年青人中佼佼者,论为人也好,论处事的果断也好,我也常有佩服,他的官职又高,镇国大将军管辖统筹全国军队,他这样的人也要沉迷女色了,唉,女色误国啊。” 卫王听得很认真,这简直就是他的心里话,在他们兄弟姐妹的后代里,卫王最好看的就是云展,有才干有抱负,拿他的世子比一比,一个是云端宝树,一个是墙根烂泥。 想到这里就往甲板看看,他的烂泥儿子以烂泥的姿态躺着,没辜负当父亲的腹诽,卫王懒得说话,世子也聪明也有城府,就是前有云展,他跟在后面乐享清福,没出大差错的时候,卫王不想寻气生。 这是汪学士的话,和卫王的想法,卫王开口的时候,就不能像汪学士一样的说话,卫王打心里还欣赏另一个人,不是皇帝,是他最小的皇妹,大仪大长公主。 那一年先帝,卫王的皇兄驾崩,窦万弗封锁宫门,顺义太子强闯宫门,两下里火拼,都不顾先帝身躯,窦万弗逃走以后,顺义太子也要封锁宫门,大仪长公主带着一部分的官员,不是先帝眼里的重臣,却是当差无愧的重臣,包括被先帝素来低看的人,由各殿下府中侍卫c各国公府中的家兵保护,他们也是闯入宫门,顺义太子伏法,大仪长公主主持国丧。 三年国丧里,先帝膝下十三位殿下还剩下的十二位,有人出来各种姿态,有人安静无欲无求,有人蜇伏等待时机,最后也是由长公主主持,重臣们推举,皇帝登基。 至今四海升平,无风无浪,有人要说水面无波水底海啸,这在任何一个太平朝代都有,太平朝代说的应是表面无事,繁华如锦。 后来有谣言出来,说顺义太子的封号与公主撞上,字虽不同而音同,卫王等却早知道,卧病多年的先帝因不喜欢大仪公主,册封太子顺义时故意给这个名字,本身就不是爱称。 有人可能要说,太子生前没有封号,一般死后追封。 顺义太子有,身体不好的先帝登基不到一个月,就被百官们追着求立太子,他故意立了一个不喜欢的儿子,这一点从后面众多的遗旨,每位殿下人手不止一道就可以看出,先帝道:“我儿颇佳,堪名顺义。”就这样叫起来。 这位太子患得患失的在东宫位上,和他十二位皇弟搅尽风云,也所以没有太多的才干拿出来,大仪公主废除他时,反对的人并不是很多。 在卫王来看,大仪公主不可能错,她既然要定外省集镇上的民女为儿媳,并特意相请自己这殿下和汪学士做男家的大媒,前往新集提亲事,公主没有错,错的人是还没能理解这亲事的自己和汪学士。 卫王也胡扯了一通,什么民女不影响京中各处的掣肘,云展见过民女,一定相中她能生。在这样的朝代里姑娘们能不能生,表现在很多地方,什么臀部宽,什么媒婆的嘴,什么生下来就自带福瑞等等听得汪学士无可奈何,指点着手中的礼单:“王爷您住了口吧,咱们说正事也罢。” 卫王世子出了名的胡扯,可能有家传成分。 大船徐徐的行着,运河上宽阔及没有船敢挡王船,这船不可能慢,但是速度并不是时时的快,他们要等到黄道吉日以前到达,新集离码头还有百里,带上聘礼 不可能走快,贵人姿态也不可能匆匆,特别亲事是大事情,需要徐行徐步,以从容来表示男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拿出急惊风模样求亲,不管哪一家都会打出来吧? 卫王和汪学士继续看礼单,商议怎么静街怎么登门,坐下后怎么说,先说哪句后说哪句有一点两人达成共识,一定要见见民女,如果红颜祸水,汪学士撸着袖子横眉怒目:“老夫我一定要弹劾世子!” 这一声高了些,另一个船舱里走出一个人,面白无须,细声细气,是个老公儿:“我说王爷啊,学士啊,咱家正趁着凉快好睡觉,你们这一惊一乍的是不让咱家睡觉吗?” 汪学士看到就更加的生气,面上一大团的黑,直接拂袖:“苗公公,云世子极有可能被美色所误,公公你就应该向皇上进谏,请皇上狠狠的训斥云世子才合道理,你倒好,还没有定亲呢,你跑来凑的是什么热闹?” 这一声还是高了些,甲板上的卫王妃多心,轻推儿子:“哎,学士这话说你还是说我?” “哦都有。”唐谓拖长了嗓音,反正自己是凑热闹的,这话没错。 卫王妃气结,拿个帕子打了儿子,苗公公尖着嗓子回话时,卫王妃又推着儿子急忙忙的偷听。 第五十五章,这高门大第的威严 苗公公一拍双手:“哎呀,你个老夫子又犯书呆,云世子二十有二了,早成亲早得子,他肯成亲啊,别说是女色所误,就是红颜 祸水,只要能生儿子,皇上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汪学士怒了:“这话可不好,岂有此理。” 苗公公不放心上:“我不认字儿,嚼不动文也咬不了字,你挑剔我等于白挑剔。再说了,朝廷里只有云世子当官办差吗?你汪学士是做什么吃的?王爷你是做什么吃的,难道有一位贪了点儿色,这公事就没人做了?刑部里年年都抓,酒色财气一个不少,这天也没有塌下来不是?云世子总算肯成亲,他主动要成亲,就让他被女色误几年吧,生下儿子来,大家省心。” 汪学士吹胡子瞪眼睛:“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被女色误几年这话也能说出来? 苗公公还是不以为然,又窈窕身姿的把个双手一拍,扭身回他的船舱:“说我胡言,我就不说了,你们看你的礼单,别把这亲事搅黄,至于姑娘能不能生,我说了算,我带着宫里的嬷嬷,我们说了算,倘若嬷嬷们说她不能生,你说我一派胡言我再低头也不迟,到这个时候随便你大学士说女色误国去,我就向着你,和你一起说。” 他一扭一扭的回去,前后左右四个小太监侍候,一左一右两个打扇子的,前面的捧茶壶,后面的提衣角,活似戏台上跳大神,苗公公回舱。 闹上这么一回,船上人静悄悄的继续各自肚肠。 唐谓伤感着表哥辜负表弟几年辛苦,卫王妃好奇着大仪公主不是一般的人,她到底是见过民女满意而同意亲事,还是没有见过民女仅为忧愁云展二十二了,才勉强答应亲事。 汪学士继续不时的怒气冲冠,责骂着女色误国,并非王谢堂前燕,何能飞入簪缨家。卫王劝解他也顺便劝解自己。 这一天的日子还是悠闲。 大早上起日光火辣辣,但除去热以外,墙角的青苔也精致如洗,于是,元慧照常贪吃c财姑照常“蔑视”金首饰c绿竹照常懵懂书,组成元秀的悠闲时光。 天热就要到消夏的日子,今天学里放假的晚,因为超过三分之一的学生赴秋闱,白堂舍不得给他们轻松,此时轻松,秋后难过,大可不必。 就是舒泽这样前年去年在夏收日子请假几天的学子们,今年也不敢怠慢,一天没少的过来。 元秀等姑娘们也跟着走,学里只要开课,就要按时上学。 中午,姑娘们说说笑笑的走出学堂,祁越等兄弟们会齐了,元秀和元慧跟在里面一起,集市上人还是多,祁越c宋瀚竭力的挤出道路,不让姑娘们受汗薰气蒸,但是说话声如浪潮,一波波的传来。 “祁家从哪里进的大货物?” “不是货物吧,我看着不像货物,不便宜。” “祁家也有金银铺子,” 燕燕转转眼睛:“前天我不是说伯父高兴的很,这两天也没有下去,你们也没帮我猜出原因,谜底原来在这里,家里铺面上又要挣钱。” 元慧对于货物不在意,只恐错过“食物”,忙道:“看看去,要是喜欢,回头让母亲买。” 宋家在集镇也有铺面,宋瀚也转眼珠子,热烈附和:“看看去。” 他们走到离祁家半个街道的地方,不由得纷纷露出诧异神情,这哪里是大货物,这分明是很大很大的货物。 搭眼一看约有十辆大车停在祁家门外,把另外半个街道占满,有人抬下来三尺来高两尺来宽的大箱子,长也有三尺左右,箱上描红着绿的书写奢华,还有两个大车上抬下来的就是抬盒,中间穿个大杠,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抬盒里是礼物,上面罩着大红布子弟们还看得目不转睛时,姑娘们忽然面色发白,互相依偎到一起。 元慧还不明白,为了弄清有没有吃的,嘻嘻问道:“大姐,成亲的时候才会这样吧,可是成亲为什么不散果子和糖?” 她的话像一记闷棍,把姑娘们小爷全敲打,祁越大叫一声:“我问问去!”旋风般的冲入家门,燕燕原地站着,泪水盈盈而落,泣声随之起来:“秀姐,绿竹,我,我我不要这门亲事” 声势浩大的架势岂止集镇没有,就是县里亲事也没这种派头,不用再猜,来者是谁心如明镜。 而附近的话恰好过来,居然是羡慕的口吻:“看吧,姑娘们读书读出正果,我活这几十年也没见过这么气派的聘礼啊。”说话的人白发苍苍,是个老婆婆。 元秀c绿竹架着燕燕冲入祁家,闪过的风掀得元慧猛一凉快,随后乐了:“我也去吃东西。” 宋家的子弟们挨得着吗?宋瀚跟着绿竹,其它子弟跟 着宋瀚,居然没跑过元慧,有几个人落在元慧后面。 元慧发足奔跑,吃东西的事情决计不能落在后面。 祁东满面生辉在院子里,看着一抬抬一箱箱的聘礼送来,带着燕燕的父亲祁西和妻子,指挥着送入库房,见一堆人跑来,祁东夫妻和祁西发愣:“越哥,你们跑什么?” 祁东大叫:“莫不是有人打抢么,快快,快把聘礼赶紧送进来。” 祁越收住脚步,元秀等收住脚步,脚下生风的元慧没收住,一脑袋扎到祁东妻子怀里,祁大奶奶抱着她呼痛:“我的亲娘哟,慧姐,你撞痛了没有?” 元慧抬起小脑袋,顶着额头上一片红,眨巴眼睛看她:“大伯母,把你撞痛了吧?” 祁大奶奶还没有回话,姑娘小爷们的问话如箭矢飞来,祁越怒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燕燕痛苦的道:“父亲,我不嫁品行不端的人。” 元秀压抑着愤怒:“东伯,我要请祖父来,让祖父说说你。” 绿竹直来直去:“东伯,你贪心你嫁,燕燕不嫁!” 宋瀚要说的话就没出来,换成一个哈哈笑声:“东伯,我侄女儿说的对,要嫁,你自家嫁吧。” “对对,恭喜东伯喜定亲事,哈哈,”宋家的子弟们笑成一片,元慧跟在里面笑。 这七嘴八舌的劲头不容易听,但是祁东硬是全收在耳中,他带笑先回元秀:“秀姐,蒙南阳侯府和清河侯府这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前天二位侯爷亲自前来,县里郭县丞和省城的栾大人是我女家媒人,你的祖父,我的老师和尤学弟是男家的大媒人,我收下聘礼单子,与二位侯爷交换信物和八字,燕燕的亲事板上钉钉,已然成了。” 祁越的心像被割开一道血口,痛苦流淌其中,看看父亲说的什么话,两家高门大第的不弃,一女百家求好不好?父亲也曾十年攻读过,读书人的气节全然丢弃。 元秀惨白着脸后退,她不相信,她这就回家问祖父去,拔腿就跑的她把元慧忘记。 元慧一点不介意,她正琢磨着这个场合之下,应该有好吃的吧?她吃完再走也可以。 元秀奔出祁家,就没能再走一步,就在他们进入祁家的片刻间,集镇上忽然多出陌生的衙役,和带刀的士兵,五步一站的伫立街道,尤认拿着个大铜锣,当当的敲几记喊一声。 “静街静街,街坊邻居们,大家不用关铺子,但也不能走动,京里卫王殿下就要到了,静街静街,” 打从有新集起,可能开天辟地头一回,人人呆呆的看着尤认,没明白什么叫静街,又为什么不许走动。 十数顶官轿陆续到来,二人抬c四人抬c八人抬。尤认喊话不管用的铺面和人,官轿补上一刀,新集镇上见过八人大轿的太少太少,硕大的官轿威严横生,让围观的人吓得哇呀怪叫着,丢下摊子丢下铺面,走的无影无踪。 骤然的静悄悄里,元秀也觉得喘不过气,像是天随时压下来,把地坠个粉碎。 第五十六章,求亲的是个惊喜 热浪滚滚卷地而来,周围寂静行人俱散,在这样的地步之下,站在祁家大门口发愣的元秀一步也动不了,那不能即刻为燕燕解难的困苦令她心口发沉,面前,又有倾压翻覆的官威遮天蔽日,层层的不安自四肢百骸喷涌,让元秀在炎热里手脚发寒。 她手扶住墙,还觉得站立不稳,本能里有一个声音反复的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感到有不妙袭来是什么,是什么? “秀姐。” 人都走光,尤认一眼看到元秀,他笑的合不拢嘴,把铜锣交给衙役,走到元秀面前,眉眼更有开花绽放的姿态,一出声就是哈哈,这周围的官威太重,尤认看一看左右,又收起高声。 “你赶快回家去,来来,低下头站到世叔后面,轻易别让人看了去,世叔送你回家。” 姑娘们出门读书的新集,在尤认嘴里忽然讲究起“不抛头露面”,倒也出奇,但元秀心慌神昏,根本没听到尤认在说什么。 人在无助的时候想什么?回家去,躲藏也好求助也好,家是最好的地方。 尤认在前面走,元秀走在后面,奶娘徐氏和小丫头秋草刚才跟着进祁家,遇到静街吓得藏在门后面,见到姑娘能走动,她们忙着跟上来。 主仆没走两步,就见到几匹快马驰过空荡街道,呼呼拉拉的衣袍声里,端着当官体态的一些官员迎上去,元秀听到询问:“王爷现在哪里?” “卫王殿下c王妃c世子和汪学士就要到了,请大人们这就准备迎接吧。” 另一个骑马的人认认官员,从官袍上找出大员们,顾不得下马,高声叫道:“本省的牛大人,我家王爷有话,他没来以前,先不要去拜元添进,等王爷到了一总儿的见他。” 除去牛大人答应着,其它的应承声此起彼伏,随后大家站班列队,打算往外面走,尤认着急,他主管新集镇,卫王殿下到来,他不能退后,再说,他也不愿意退后。 招呼元秀走快几步,尤认的手同时扶上后腰,牙关轻轻咬住,有丝丝的抽气声。 不久前,他伤到胯。 朱鸣先打发人知会他,简单的说了几句,尤认激动的摔了一跤,因为这亲事他促成了,骄傲自豪痛快得意里,没感觉到摔伤大胯,出公事房起劲的敲铜锣,那锣十几斤重,锣锤也不轻,尤认自腰往下到大腿,痛处一点点的出来。 喜,还是最好的良药,尤认硬生生在照顾到元秀的脚步时,步如流星的把元秀主仆送回元家。 元秀迷茫的站在自家门里,看着世叔小跑着追上远处的官员班列,那长袍大袖的摇晃着,整整齐齐里还是慑人。 甄氏小跑过来,握住元秀双手,急得泪眼汪汪:“秀姐你可回来了,不知出了什么事,来一堆的大官儿,你尤世叔进来回了几句,让老太爷不要惊慌,可把你二叔带走,这到底哪块天让捅了啊?” 甄氏急的忘记寻找元慧,元秀想起来,但是元慧在祁家会受到照顾,就先不提,安慰甄氏道:“二婶别急,我们现在去见祖父,听听祖父怎么说。” 见到元老太爷的时候,把甄氏和元秀吓了个半死,老太爷换上一身新衣服,在这农历六月的天气里戴着新帽子,双眸茫然失去神采,要不是还有呼吸,俨然一个死人。 甄氏大哭:“父亲,您怎么把寿衣换上?” 管家数年的元秀也痛哭不止。 老太爷是个一生等死的人,他怕吓住儿孙们,从没有向他们说过自己在京里的遭遇,但是年年都催着,把他的寿材再漆一遍,寿衣也重新检视。 说一声他要离世,元家早有准备。 这会儿谁还想得起来燕燕的亲事,从甄氏到元秀都猜测大难临头,她们拉扯着元老太爷的衣襟,跪在他的面前泣声大作。 元老太爷有了一丝不忍的怜惜,喊一声甄氏:“媳妇,他们要我,别担心你丈夫,会送回来的。” 又轻拍元秀:“秀哇,祖父等不到看你寻个好女婿,你寻到了,给祖父母上炷香,说一声儿哇。” “祖父,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元秀问个不停。 元老太爷定定神魂,一生养气用在此时,他就算离开,也要威武不屈的离开。 “媳妇,秀姐,你们起来。” 抚了抚须,他心平气和:“尤认不知内情,他跑进来向我道喜,说省里的大人们c京里的贵人都来看我,他不懂啊,我这一走再难回来,但好在没有虎狼般的闯来,应当是我教书乡里有些薄名,肯让我体面的离家。” “为什么,为什么?”甄氏和元秀还是号啕。 “平生未做亏心事,不惧 白骨葬四方。”元老太爷摆出傲骨来,想像自己是株冰雪中的梅花。 急步的声音过来,元家的宅院放在镇上是大家,其实进深一般,尤认鬼赶脚般的随后出现,一面呲牙咧嘴他的大胯,一面失火般的催促:“卫王在外面呢,老师,请去迎接,您倒是快点啊。” 元老太爷一撩衣角,鼻子里冷冷出气,一声凌厉的哼出来,扭头看元秀,满满的慈爱:“去备茶水,不要失了家里的威风。” 平民对殿下,能有多少威风可言? 可是元老太爷铿锵有力的说出,元秀莫明的直了脊背,目送祖父跟着尤认走出院门,元秀拉一把还在流泪的甄氏:“二婶别哭,你来帮我摆茶果。” 走到大门上,元老太爷昂首怒向官袍,仿佛如临大敌,卫王看在眼里,回想到大仪公主的交待:“皇兄过去请一切和缓,别把元家吓倒。” 果然,公主的话还是那么道理十足,这一幕又让她提前猜中。 卫王想到这里,发现对面的衣服像是不对,深紫团花寿字袍,大帽子c绣腰带,敢情这大儒闲来无事在家里,他是全副打扮,竟然不怕中暑这倒不错。 卫王也是王驾的全副打扮,但这不一样啊,他事先知道要来提亲,而元家就算有人提前告诉一声,也不至于穿成卫王殿下还是觉得元添进这套打扮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今天黄道吉日他前来定亲,是大喜之时,他还没看出这是寿衣,也不敢想像这是寿衣。 闲话少想,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这也是大仪公主交待给他,拆开来看几眼,向汪学士一点头:“汪公,请见旧友,这位乃你当年科举时的知己,元添进是也。” 汪学士眯着眼,也琢磨着对面老人的衣着不对,又崭崭的新,像寿衣的格局,就听到卫王的这句话,汪学士直了眼睛,把元添进上上下下打量十几眼,眸光涌出水汽,话里带出哽咽。 踉跄着脚步往前:“老元,你还活着?我是汪完啊。” 元老太爷倒抽一口凉气,也把汪学士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熟悉的轮廓冲入脑海,他泪流满面接住汪学士的双手:“老汪,几十年里我想的不行,你还在,这太好了。” 卫王有了笑意,皇妹不是男人,却亚赛鬼谷,她说:“我中意元家,只是门第悬殊,贸然提亲恐成惊吓,有劳皇兄走一趟,再就请汪学士同行,元家一定会答应。” 第五十七章,这是为什么? “嗬嗬嗬,”两个老人又哭又笑,像个孩子般的雀跃,又搂紧对方。 除去卫王以外,其它的官员未免看愣,在这突发事件里也没法懂两个老人的感情,但是,都经历着世事积攒着阅历,没有沧桑满面也心存沧桑。 岁月的变幻倏地冲入各人心怀,让他们中有人掬几点眼泪,胸膛里心酸弥散。 一时间寂静如野,四下无声,把个苗公公气的七窍生烟。 “呔!” 等不及小太监们服侍,苗公公自从出京后,居然一个人会走路了,他大步流星如赶日月,一面抬手指,一面破口骂:“大学士就能挡人道路吗?王爷没有进去,咱家也没有进去呢!” 汪大学士还没有吓一跳,把侍候的小太监们吓坏,连蹿带跳的跟上来,手里张开纸伞c打开大纸扇也为遮阳c外加扶手的顶背的煽风的,齐声道:“公公仔细晒,今儿这日头,毒的!” 汪完和元老太爷两下里分开,只有手握着手,大学士哭笑不得,元老太爷用目细瞧。 几十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念旧友,忽然发现有个活的挺好,还是前来拜访的官员,君臣礼仪尊卑之道忽然就回到元老太爷的心里,就像从没有离开过那样。 他是个老儒大儒,教人读书即是教人礼仪,他的心里满满装着,早就装着。 这么一回来,融会贯通四通八达,瞬间掂量出眼前一位王爷一位公公的分量。 死? 从此字典没这个字。 赶紧的敬重不迭也罢。 元老太爷放开汪学士跪下来:“草民见过王爷千岁,见过公公。” 苗公公喜欢了,嘴咧开多大:“你就是元添进哦,”想起来了,这位又不是糊涂人,插科打诨也要看他高兴与否,现在不是玩笑的时候,向卫王欠欠身子:“王爷先请,咱家就好进了,这大儒么也就不用跪在日头地里。” 卫王轻易不肯得罪他,笑说着不敢的话,进前一步,亲手扶起元老太爷,既然是汪学士的旧友,看得出来以前的亲密,卫王对于云展这门亲事再无疑心,他亲热的拉着元老太爷的手,一个是主人,一个是客,一个带路一个跟随,往客厅走去。 汪学士笑笑转身,打算跟在后面,苗公公带着一众子的小太监,嗖的一下子从他身边蹿过,硬是把他挤到后面。 掀起的这阵风让汪学士气结,向着苗公公后背瞪了瞪眼,也没打中正主儿,只和纸伞做了接触。 这么一耽误,也让汪学士想到还有王妃和世子,忙向着大门外面欠身,口称:“有请王妃,有请世子。”这么再一让,汪学士进去的时候,想当然上首的位置没了,卫王第一,苗公公第二,他这个第二正使得往下面坐。 凑热闹的卫王妃母子急着见姑娘,不往正厅里说话,元连小跑状带着王妃世子外加随从,还有四个面容紧绷的老妇人,往搁置不用的一个厅走去。 早几年间,元老太爷常在家里给学生们补课,现在补的少了,也时常在秋闱前开放,给新集及慕名而来的学子们补课。 今年有科闱,这厅上个月就收拾出来,此后每天都擦,没有人过来而清冷冷,但保证干净。 想让谁告诉妻子,带着元秀出来招待女眷,往左右看看家人纷纷不在,远处有自己的小厮在树后躲躲闪闪。 元连苦笑。 别说家人怕的厉害,他元家也几辈子没见过这阵仗,他也想害怕,但是他现在连怕的余地也没有。 想着先送客人到客厅,再出来倒茶找来妻子,耳边有人道:“二世兄你招待着,我去吩咐倒茶送瓜果。” 元连大喜,关键时候还是尤学哥顶大用,原来尤认一直跟在他后面。 卫王妃等人刚坐下,甄氏和元秀手捧茶水茶具,尤认手捧着瓜果,一起到来。 长时间不用,略显灰暗的客厅里,道道目光“唰”的集中到她们身上,卫王妃目光炯炯c唐谓目光灼灼c四个宫里出来的嬷嬷目光专注。 扫过甄氏,不是。 后面的大姑娘?可能。 此许余光扫描的远,最后面的尤认自然也不是。 一群目光重新调焦,笔直的放到元秀身上,但因为需要横过甄氏,甄氏终于没撑住,双腿一软斜向地面,还好双手捧牢茶具没有摔,但为了保护茶具,在这变换的姿势之下她的人吃到苦头,整个人摔的生痛。 元秀跟着一哆嗦,她手里捧的是大茶壶,其实拎着走最方便不过,但是面对尊贵的客人上茶,下面多出个茶盘显得敬重,她双手摇晃着,脚下还要躲闪倒地的甄氏,一个大步迈过 她,把茶盘茶壶及时放到一张几上,人站稳后,松了口气。 她还没有想到失礼和见礼,就听到环佩叮当,有乌压压的感觉扑面而来,甫一抬头,四个阴沉脸的老妇人把自己团团围住,外围是一堆姿容艳丽衣饰华丽的大小女子们簇拥着一位神仙妃子。 “这就是大姑娘吧?” 其中一个老妇人说着话,不客气的抬起元秀的一只手,另一个老妇人握住元秀的另一只手,送到面前看肌肤。 另外两个老妇人看面容看面相,掐腰身看臀部。 唐谓揽住尤认的肩膀,在他受宠若惊里往外面走:“这位大人,咱们出去聊上几句。” 元秀面容刚起一层薄薄的红晕,老妇人们虽没有解衣去裙的折腾,已经检视完毕,面无表情的她们一言不发,甚至不向卫王妃告退,齐齐的向着厅外走去。 卫王妃知道她们受命于皇帝,而不说话就是过关,接下来这姑娘就全归她问了,虽然她的问纯属私人好奇。 扶着丫头款款的走来,也握住元秀的手,笑吟吟的打量她的五官:“果然好个相貌,你叫什么名字?” 元秀被掐来摸去盯来看去的羞辱感,在此时“哄”的一声染遍全身,她吃吃着想说什么,却只能在眸光里出现羞愤,读书的姑娘知道贵人问话应该回,但嗓子眼里吃吃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是为什么! 这些大官贵人的,不是来看祖父的吗? 第五十八章,定亲 元秀还不知道祖父的生死危机消失,沉浸在祖父带来的惊吓里,又遇到四个冰脸老嬷嬷的贴身羞辱,元秀脑海里出现一句话,这莫不是抄家? 读书的姑娘也未必就懂抄家,毕竟她没有经历过,学里也不教抄家是什么样的格式,至少没有自省到县的官员齐齐过来抄家。 沉重的想法让元秀总是慢上一拍,卫王妃向她笑容满面,打算和未来的外甥媳妇有所亲近,元秀怒自心头横生,手腕挣开这贵夫人,后退一步c两步c三步,愤怒里衡量好尊卑的距离,拜了下来。 “请夫人赐教民女,我家摊上什么样的大祸,又将祸及几人?” 忍痛攒眉准备爬起来的甄氏听到这里,对应上公公的交待,酝酿的一口力气瞬间溜走,她伏向地面再次痛哭:“我公公一生教学生帮学生,他没有做过坏事啊,” 嬷嬷们检查完毕,唐谓巴不得的进来也说几句,尤认怎么可能放过这场面,跟在唐谓后面进来,把元秀的话清清楚楚入耳,唐谓和尤认双双愣住。 甄氏的哭声充满厅里时,尤认一个抢步,面上变着颜色:“错了,秀姐,你弄错了,这是喜事儿,你要大喜了,”又小声唤甄氏:“二奶奶,王妃和世子驾前不能失仪啊。” 甄氏抖了抖眼泪,憋回去了,元秀如五雷轰顶,茫然的反问:“什么大喜,大喜什么?” 卫王妃和唐谓认认真真的看在眼中,直到母子下意识的对视一眼,交换着眼神里含义。 看她,还不知道自己就要定亲高门,到此,可以判断这姑娘不知情,也即她没有使各种手段勾引云展。 母子俩都松了一口气,对这未来的亲戚卸了此许的防备,但他们不是求亲正使,卫王妃向唐谓又一个眼神,对厅外努嘴,让他去看看正厅那里可曾正式定下亲事。 唐谓奔跑而去,尤认犹豫一下是不是跟出去,这里一堆的女眷,他留在这里也不像话,但是甄氏泣泪元秀震惊,没有人能招待卫王妃,他还是留下来,拿过甄氏元秀送来的茶壶茶具,为卫王妃敬上香茶。 正厅上已一片大好风光。 四个宫里出来的老嬷嬷进来,还是死板着眉眼,这是为更好的保持礼仪,全然不管看着惊悚,向苗公公点一点头,就退到厅外,笔直的侍立,等着苗公公可能会有的吩咐。 “啊哈!” 苗公公这个乐,能生就好,能生就是一切,能生就是元家民女的出身和门第不,元家官小姐。 适才汪学士和元添进的对话里,元大姑娘的父亲在外做官。 从云展到公主都没有明说,是元家大爷的官职太小了,告诉卫王,你外甥打算定哪个衙门什么官员的姑娘,卫王受到的惊吓会和定民女一模一样,说不定惊吓更多。 卫王一定会说,既然要定官小姐,为什么不找个官高些的?就咱们家的门第来说,这并不难。王爷会认为云展多少还是看重门第,那么,为什么不能看个前程更好的人家? 所以,还是不说也罢,解释起来麻烦。云展要定亲与元家是不是官没关系,公主答应亲事,更与元家大爷是不是官挨不上。 再说尤认家的婷姐,很少有人会认为她是个官小姐,她同元慧在集镇撒丫子跑的时候,人人都喊她婷姐儿,她也脆生生的答应。 苗公公刚才也不认元家大爷的官职,这也太小了吧,坐在末等上好几年,以苗公公来看说明为人不开通,由此他对姑娘的期待都下降几分,别是个木头吧? 但是个木头,又怎么能勾得云世子坚持要娶? 不是汪学士一个人生气这亲事不般配,苗公公和卫王一样,也是有腹诽摆在心里。 但好在如他所说,他看重的就是云展要成家了,这是皇帝眼里的头等大事。 老嬷嬷的眼光就是苗公公的判断,他一声怪叫后,嘻嘻的到了元老太爷面前:“我说老元啊,有缘千里来相见,咱家喜欢你,咱们把亲事定下来吧。” 元老太爷张大嘴,没听明白。 汪完忍俊不禁:“公公,买好的差使不是这么当的,再说,这里还有王爷和我,我们当的也是买好差使。” “这话怎么说,我可怎么听合适?”元老太爷瞪着汪学士。 卫王摆手笑:“不急不急,话要慢慢说,公公你且请安坐,不要再捣乱可成?” “哼!横竖咱家先提的亲,你们啊,慢上咱家一步。”苗公公脸上不服气的的回座,伸出他的左手,让小太监接着,慢慢的修指甲。 他旁边坐着王爷呢,这举动怎么看也是个宫里受宠的角色,元老太爷觉得慌上来,列位大人们是不是跑错 人家?家里没有要定亲的人,只有秀姐虽还没有定亲事,但秋闱后就将选出一家哦,是秀姐么? 卫王慢悠悠的说起来:“我的外甥,大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护国公子世子,官领镇国大将军一职,月前从新集经过,偶然得见你家长孙,回京去禀告我的皇妹公主夫妻,公主听过你元家的门第,倒也般配,特请我和汪学士为大媒,前来求许亲事。” 牛大人和黄大人昂着脸发呆,般配?公主府和书生家,这怎么般配?正想着呢,汪学士唤他们:“二位,你们也说几句。” 牛大人和黄大人笑道:“我们呢,就是你元家的大媒人。今天是王爷特意挑选的黄道吉日,我们跟随王爷一起登门前来。元老先生,恭喜你才德持家得有淑秀,这也算你一生教书育人的回报,从此羡煞读书人,从此激励读书人,贵府从此迎朱披紫,指日可待。” 朱c紫,是高级官员的服饰,用在文章或诗词里,泛指高升荣耀之意。 而用在这里,牛大人和黄大人也没有夸张,就此时正厅的官员们里,就有人羡慕不已。 卫王亲自来提亲,还有宫里的公公也在,护国公府果然荣宠不衰。 这一番话到元老太爷面前,旧友重逢的喜悦还在,旧友的情谊还似当年,他内心的抗拒也就不多。问了问,他见过护国公世子,就是四月里力压南阳侯世子定亲祁家的年青人。 一桩亲事解决多少后续麻烦,比如:新集不用担心马家栾家的报复c尤认不用担心报复c燕燕名声无损c从祁家的角度来说,祁越等子弟们的前程多些照顾这比拿下栾景定风流罪名实际的多。 元老太爷和尤认事后说起来时,都觉得当时不知名的大人办的好。要知道就算元秀c燕燕c绿竹外加一堆的男孩子们要办栾景,祁东不见得愿意和南阳侯府做对头。 今日满厅朱紫,王爷千里而来,只为秀姐定亲事,聘礼单子拿到手上,比书还厚。元老太爷呵呵的笑着,说了声:“高攀高攀。” 唐谓刚进来就听到这句话,调头往后,又奔跑着向他的娘报信去了。 第五十九章,嫂嫂,她不同意。 元秀在厅上如坐针毡,归座的卫王妃看出她的紧张,赐她和甄氏坐下,等世子唐谓传话的功夫,尤认大着胆子说明此事。 尤大人未免可怜,亲事由他牵头,但因三宝县令朱鸣在卫王到来以前,不知道提亲的是谁家,朱鸣知会过的尤认,到现在欢喜无限,也认得清正主是谁,但正主的门第家世半点不知。 他从南阳侯世子风流案那天说起,有来自京里的卫王妃在,南阳侯府定亲祁家,尤认又是女家大媒,他不可能从头说起诋毁栾景,就只说到最后片段,栾景百般抵赖不愿意承担燕燕终身,不知名的大人舒缓走出,一步一步的那叫个悠闲,南阳侯世子跪倒在地,再也不敢狡辩。 “就是那天主持公道的大人,秀姐,你好福气,卫王千岁,王妃千岁亲自前来提亲,秀姐,世叔从小看你就不凡,知道你不会嫁一般的人家,世叔为你高兴,世叔呜” 尤认泪流满面。 元家认真来讲不大,在新集足够大也就这样,唐谓跑来跑去的钟点里,尤认简单的几句话里夹着一半的哭,硬生生把钟点撑到唐谓回来。 一阵风儿般的,卫王世子唐谓嬉皮笑脸的出现,先回母亲询问的眼神吗? 不。 这位径直来到元秀的面前,带着俏皮轻施一礼:“表嫂在上,以后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向着表弟才好,你家长里短夫妻吵闹,表弟也向着你。” “扑通!” 尤认坐地上了,直着眼睛的他总算明白,为什么卫王特来提亲,其实他直到适才虽喜悦满腹却不敢想像,嘴里说着卫王特来提亲,脑海里犹不敢相信,只是拿话哄元秀,也哄自己。 事实出现,尤大人惊慌失措,原来是卫王殿下的亲戚,原来是啊!卫王殿下真的不是闲凑热闹那个? 甄氏比尤认好,二奶奶端坐不动,目不斜视,整个人僵板着不会动了。 元秀仿佛受到天地冲击波,像是天雷c狂风c地震一古脑儿的上来,威力全砸向她。 她根本没有想过云展的个头和肌肤不白,那天云展徐步而出令栾景叩拜,威严无限派头无限,但元秀愤怒于栾景的污蔑,根本没功夫推敲忽然出现的陌生男子,他的外貌与自己般配否? 脑海的无数混乱里强行拼凑出一句话:我新集的姑娘就这般好欺负吗? 去年的马家前来调戏,今年有侯世子跑来诬蔑,如今又有一位卫王爷的亲戚要定自己,这满眼的富贵燕燕不要,我也不要! 所以说年轻人热情冲动激情莽撞胜过其它的年纪,元秀此时此刻的心情大半建立在燕燕被强行定亲的不平上面,而她在回转家门以前,还想着请祖父反对祁家亲事,元秀内心有一个主导,她还要陪着燕燕呢,怎么能随便被人定亲事,怎么能在反抗燕燕亲事的同时自己屈服? 决不屈服! 亲事,不求他高门大第,不求他英俊伟岸,只要那一个大丈夫般的人儿,顶天立地,正直忠良! 煞白着脸,元秀起身,一字一句的问道:“敢问,这亲事祖父可曾答应?” 唐谓敏锐的捕捉到她的不满,但自我优越感太浓而没有重视,还是嘻嘻的:“令祖么?自然是应下了的。” 元秀蹲身:“蒲柳之姿,难侍君子。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这就去见祖父,请他收回成命。” 说完起身就走,背影带出内心的凌厉感,竟然让卫王妃等人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人想到拒绝。 看不到元秀时,唐谓反应过来,向着母亲欣喜若狂:“嫂嫂她不答应,哈!哈哈!”王世子仰面向天,一脸的苍天在上终于开眼,那无良的表哥终于受到教训,追在元秀后面就走。 这位,忙着看笑话去了。 卫王妃恼的又拿帕子打向儿子:“你等等我。”带着她的大小丫头,这花团锦簇的一队人也上赶着看个热闹。 要知道大长公主府上的笑话,可不是随时能见到。卫王府和大仪公主关系不错,但是呢,笑话哪能不看?先看了再说。 尤认呆呆:“秀姐她不答应”醒过神来的他,脱缰野马般的追赶。 看吧,喜就是最好的良药,尤认此时的大胯又觉不出疼,挽救秀姐不要丢掉福缘才是唯一。 清冷又把这厅占满,最后剩下的二奶奶甄氏幽幽一声叹气:“唉,秀姐定亲,很快就要出嫁,侄女儿终于长大” 这一句尽量平淡的话也没能冲淡卫王府c省内官的震撼,甄氏压根想不到她耳中还有一句,秀姐还要退亲事呢,二奶奶无法再承受这非凡之喜,向椅子扶手上晕倒。 暂时没有人来救甄氏,家人 们还在畏首畏脚之中。 元家正厅里笑声不断,越谈越是融洽。 元老太爷返乡以后,总想着随时赴死,对于邸报的关注力度不大,如果让他天天看到翰林权臣的耀武扬威,只能时时添烦恼,甚至会扳着手指计算京里来人锁拿的日子。 他索性不看,几时敲门几时应,事前懵懂乐生平,事发引颈就一刀,死了死了,也就无从害怕和烦恼。 汪完平步青云,元老太爷就没有及时从邸报上看到,云展的年轻和家世,元老太爷就更不可能知道。 关于镇国大将军的年轻和官声,元老太爷从尤认那里听到,前阵子新集不是一直在传,说护国公世子会来,镇国大将军也会来,这二位其实是一个人,为的是去年马得昌调戏民女案。就是燕燕c绿竹也从长辈们聊天里听到。 大仪长公主威热还在,朝野上下对她的风评犹高,云展除去自己的政绩以外,沾母亲许多光彩,尤认听到的镇国大将军是个好官,是个好贵族。 元老太爷不过就这点印象,然后就在卫王和汪学士的添油加醋里得到补充,他呵呵地笑着,觉得平生之得意,只有此时和此刻。 他不但要有一个能耐过人的孙婿,这孙婿家里还体贴入微,不拿权势压人,又体贴到自己家世和心情,派来汪完解疑心,卫王到此表郑重,这门亲事要是说不好,普天下还找得出另一门好亲事吗? 第六十章,我是个读书的姑娘 元秀在这满溢的欢乐里走来,像一位掌管冰雪的仙女,打从心底的寒冷凝结到面容上,没有想过抛头露面是怎么样的意思。 集镇上的姑娘以读书出名,也没认真讲究过抛头露面,元慧到处出溜的日子,就是元秀的幼年。何况她在生气,哪怕周遭陶陶乐哉,也不动摇她寒冷的小天地。 厅上的人看到一个姑娘进来,都心有灵犀的猜到她是谁,这里面有王爷有学士有高官,也没想到抛头露面这样的话,反而出于好奇争着端详元大姑娘的仪容体态,从而得出护国公世子“一见钟情”的原因。 可怜的尤认大人,拿出媒婆的嘴说了好几天,在今天的正式提亲里,没有落到半点谢媒之情,这会儿还追在元秀后面往这里来,为亲事的圆满再尽力气。 元秀在祖父面前跪下,把神情里寒冷化为戚戚,能看到她的坚持里带着乞求,虽千军万马吾亦往矣,又期盼着祖父还是旧日的疼爱不减。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这是诗经里脍炙人口的一首诗歌,小雅之鹿鸣。一共三段,元秀念的这是第一段。 她虽然沉浸在抗衡亲事里,却没有忽略今天来的贵客,是元家所不能招惹。 所以一路行来,想到最能表达她此时心情的,就是这首鹿鸣。 她念的这段意思是,一群美丽的鹿在田野里吃着鲜美青草,我家里来了上好的宾客,在美妙的乐声里,我捧出满筐币帛赠送给我尊贵的客人们,他们很喜欢我,把道理教给我。 元秀借着这首鹿鸣,清楚表达她的心情,这些尊贵的客人们前来,主人殷勤招待,可是客人们没有像古人那样带着道理前来,这门亲事富贫悬殊,不合情理。 在鹿鸣的另外两段里,还有“我有嘉宾,德音孔昭鼓瑟鼓琴,和乐且湛”的诗句。 前两句指我的贵客品德高尚,元秀在这里暗指客人们强压亲事有失品德。 后面两句是在美妙的乐声里,宾主尽欢。元秀虽没有念出鹿鸣的后面两段,也意指在这不合理的亲事里,她没法做到敬重贵客,贵客既然不讲理,主人就没法尽欢情。 在这正厅里当着贵客的面推辞亲事,不是她元秀的错,是贵客们不顾自身应该拥有的品德及人人应该遵守的道理,逼她如此。 元老太爷听懂了,秀姐为燕燕的亲事曾有多么的愤慨,向自己的亲事就有多么的反抗。 他自己的孙女儿还能不了解吗?秀姐从不是个贪图富贵的姑娘,这既是家里良好的教导,也是元秀惯有的品格。 元老太爷笑着回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也是诗经里的诗歌,周南里的桃夭,说的是庆贺一位新娘嫁入好人家,借这道赞歌,元老太爷告诉孙女儿,你到了定亲的年纪,而家里为你定的这门亲事不会有错,放心吧,祖父眼里看重的是你嫁过去后夫妻和美家庭和睦,没有把你许错人家。 汪学士也听懂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客人们你们到来,应该带着道理来才是,这是指责他们没带着道理前来。不讲道理。 他也同时感叹着老元这一生没有虚度,他不但有教书度人的好名声,自家的姑娘也教导的知书达理,出口即是文章。不由得大学士也发出卫王殿下有过的感慨,大仪大长公主她做事,几时错过? 这门亲事一定要促成,还要姑娘心甘情愿,否则自己这学士成了白跑路白受请,这一生里白读了书。 在元老太爷之后,汪学士笑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 这是论语里的泰伯篇,孔子说,从学习诗经开始,把礼当成立身的根基,掌握音乐使所学得以完成。 恰好跟上元秀拿诗经反驳的话,汪学士责备元秀只知道有诗,却不想想求亲的我们依礼而来,准备的大媒俱全,又恳请你家长辈赞同,将来也以鼓乐迎你入门,我们宾客没有半点失礼之处,你怎么能指责我们前来提亲不合道理? 元老太爷扑哧一乐,觉得今天这亲事提的实在有趣,这称得上雅问雅回,这是高雅的提亲,他面上生辉,哈哈的笑了起来。 元秀听完,七岁读书不是白读的,自然一听就懂,气的面容通红,手指间把帕子搅了又搅,暗怒道,你们摆布了燕燕,又还想来摆布我不成? 这万万不能! 不就是背书喻事吗?元秀背书还成,她肚腹里有藏货,不怕不怕。 元老太爷示意她起身,元秀转身向汪学士,大声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又道:“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这两句出自论语,是读书人摇头晃脑念的子曰,元秀的意思你们不是我,怎么知道我认为你们讲道理?从我的角度来看,这门亲事还是不讲道理。而冬天才能知道松柏之树不凋零,我对于这门亲事那个人还没到了解的地步。 正厅里的笑声就更响亮,似乎可以撞破房顶,女家大媒牛大人翘大拇指,向黄大人笑道:“果然佳人,镇国将军眼光过人。” 佳人,并不是风流事件里纨绔上前唤:小娘子。 佳人可以指有才有品德的女子,甚至可以比喻君子和贤人。 牛大人用在这里,是说元秀果然是个好姑娘,值得卫王殿下亲自到此,也值得公主府上相中。 这一番对来对去的,勾得所有人心痒,黄大人听到这里,笑着也凑趣:“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这是元秀在卫王妃面前拒绝亲事时念的诗经,出其东门:出其东门,有女如云。有女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走出东门,有如云般的姑娘,虽然多如云,都不是我的意中人,只有素衣绿佩巾的姑娘,才让我喜欢又亲近。 黄大人用在这里,又赞美元秀品貌双全,又婉言劝她不要固执。你是个好姑娘,怎么办?京里的好姑娘也不少,但是护国公世子只心爱你。 黄大人悠然自得的吟着,乐在参与,一旁的卫王着了急,姑娘和提亲的人对得痛快,他也羡慕不已,姑娘从诗经开始说,卫王也有一句诗经上的话,还没有说呢,你也说她也说,眼看没有他的空儿。 黄大人说完,卫王带笑忙道:“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位王爷殿下的也是婉言相劝,你是那娴静美丽的好姑娘,我们有与你相配的好青年,所以特地前来提亲,你就不要再固执了吧。 第六十一章,一句圣旨最管用 一位王爷,带着妻子儿子c大学士及本省的各路官员,还有宫里出来的一位公公,不管放在谁家里都令主人蓬荜生辉,结果提亲结束,姑娘不答应。 在纷纷觉得姑娘有才学的时候,他们当然是笑的不行。有的笑声是慈爱的,认为元大姑娘还年轻,过于稚气些;有的则越想越好笑,大长公主的门第也会被拒吗?还有的笑声就是带着赞赏,淡漠富贵不管在任何朝代都被夸大的宣扬,尤其在这种士农工商里把“商”垫底的朝代,更多过度突出的地方。 笑声里没有恶意,就算有恶意的人也不敢在这种场合表达,何况此时就算不肯奉承的人,也应该附和上官,笑声一波又一波,透着和谐般的畅快。 就把元秀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认为这些人在笑话自己,他们认定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 卫王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元秀冲口而出:“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话一出口,正厅的官员们愣上一愣,随即冲天的笑声再次扬起,哈哈声不绝于耳。 其实有点尴尬,也就压在笑声里消失。 卫王啼笑皆非,未来的外甥媳妇怎么骂人呢?这是指责云展看中她的美貌,并且侮辱云展不具备真正的品德。 这句,也是子曰里的一句,夫子孔丘的话。 元秀说完也就后悔,她是个读书的姑娘,面对富贵逼人的亲事,她可以据理力争,但出口伤人总是不对。 站在正厅中间的她眼睛里蓄满了泪,神情里慌张失措,又懊恼不迭,随时会哭出来。 这个时候,苗公公再次跳了出来,仅从神情里看,苗公公比抗争的元秀还要恼怒万端,你一言我一句的辩论是刺激他发怒的主要原因,这位他不认字。 早年间就侍候皇帝的苗公公,和很多太监入宫的理由相同,家贫无力养活,要么自己横下心去势进宫,要么家里横下心送他进宫,一来保他活命二来家里少一个人的饮食。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学是不可能的,有钱上学也就不用走到这一地步。 皇帝登基后,苗公公很受看重,但是什么掌印太监c秉笔太监,苗公公都做不来,他还是贴身侍候皇帝饮食起居,是内宫官职最高的总管太监。 那种六宫都太监,大多侍候皇后为主,苗公公不是,他更愿意继续侍候皇帝,另外与他不认字也有很大的原因,读书虽不是万能的,但不读书有些地方万万不能。 也就所以云展要定亲,皇帝听到后大为惊奇,向夏公公道:“为这个表弟选亲事,朕也一直上心,怎么?外省出人才?” 夏公公当时回答的和汪学士在船上说过的一模一样,揣摩到皇帝这话用意的他尖着嗓子道:“不可不防,不可不观,不怕小门小户,就怕玷污门户。” 皇帝深以为然,这话就是他的想法,就让最心腹的夏公公出京,代表他把握这门亲事。 有人在这里要问,那夏公公为什么没和汪学士同一阵线? 这两个人没法统一观点,汪学士从云展的官职出发,担心他中美人计,送个美女从而提升自己官职的事情,从自到今屡见不鲜;又从公主门第出发,认为不般配的事情等同于羞辱。 夏公公在宫里就说过,没有门第不怕,不生事情就成,什么美人计什么红颜祸水,京里从来多风云,不怕不怕。只要能给云世子生儿子,可以来者不拒。 公公早就想好,大长公主是能立皇帝的人才,来个居心叵测的,作不了怪。 夏公公这是从皇帝忧愁云展二十有二,别人膝下的娃满地跑,云展勉强才动成亲的想法出发。 有人要问,正妻,特别是第一任正妻,能娶个居心叵测但压得住的人选吗? 这样的朝代,去母留子c重娶填房c夫妻相敬宠爱美妾又不稀罕。 皇帝和夏公公看重的都是一点,云展总算把成亲提上议程,还是他亲口提出,并不像寻常时候被强按头还梗着说不要。只要云展对“夫妻”来了兴致,姑娘又说得过去的话,先娶着先娶了。 苗公公和汪学士是怎么也说不到一起去的,从苗公公抢在前面说定亲事就能看得出来,这二位不是一路的人。 现在姑娘是个好姑娘,苗公公急上来,赶紧说亲事啊,还是说亲事,皆大欢喜不是吗?你们跩的是哪门子的文章,公公我听着耳音不错,可意思我不懂啊。 岂有此理! 真不像话! 你们眼里没有公公,公公也就不客气了。 他把个左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又把个右手袖子卷卷握在手里,这 动作能添地位吗?貌似也不能,不过表示公公生气就是这样。一跳而起,尖声响彻:“圣旨下!” 所有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就是事先知道苗公公携带皇帝言语的卫王也没有想到,一惊以后带头跪下,卫王妃和世子刚跟来,也跪在门槛之内,尤认大胯受伤,跑的硬是不慢,先于王妃母子进到正厅,就地下跪,在母子们前面。 官员们跪下c元老太爷跪下c元秀跪下。 苗公公独自逞威风:“圣谕:元家好女,果然可配,可先颁圣旨,后领圣旨,定亲礼成,勿再废话,钦此!”他手里没有圣旨,不过说的还算整齐,先颁后领,倒不出差错。 除元秀震惊以外,其余的人一听就省悟,这位公公没读过书,否则圣谕由汪学士颁布的话,一定没有“勿再废话”这句,这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在圣谕里。 顿时,大家能理解苗公公话里的火气,大家刚才说话,对于公公来说如同天书。 都笑着起身,认为定亲确实礼成,卫王妃的丫头扶起如五雷轰顶的元秀,王妃匆忙的给她插戴几件首饰,笑说着:“这是舅母的见面礼,不要嫌菲薄。” 王世子重复他的俏皮,家事国事天下事,件件要向着表弟,等嫂嫂出嫁后,表弟凡事也向着你。 元老太爷觉得得意,但在呵呵笑声里看看元秀,还是失魂落魄,汪学士也看在眼里,不满的翻眼苗公公,对于他把与姑娘的对话停留在“好德没有好色的多”这里怒气横生。 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又当众展露才华,云世子出身名门官高威重,这是天作之合啊,怎么能停顿在骂人的言语里结束。 汪学士和蔼的招手:“孙女儿,你过来。”这称呼没有错,元老太爷的孙女儿,大学士也能这样称呼。 元秀有气无力,奄奄一息的模样,卫王妃的丫头扶她走动,汪学士温和的道:“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你夫婿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呐。礼之用,和为贵。” 他抚须笑了起来。 大学士的话完全出自论语,“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意思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才好。选择住处,不居住在有仁风的地方,怎能说是明智呢? 有人可能要问,这和定亲事挨得着吗?还不如苗公公一句圣旨下来得管用。 汪学士在恭维元家,老友一生教书育人,膝下孙女儿也信手拈来,你们家称得上有仁风,但是姑娘你今天的举动大不合适,称得上不选择仁风,这对不上你是个读书的好姑娘。 第二段“贤贤易色”,为云展说好话兼做保证。放心吧,姑娘,你的夫婿亲近贤者而从不好色,他在家孝敬父母,侍候君王尽忠尽诚,朋友们也相信他,是个好人。 最后一段“礼之用,和为贵”,不是再次指责元秀闯来反抗失了温柔和气,而还是声明依礼而来提亲,这事情做得恰当和顺,没有半点不合道理的地方。 循循的话,让元秀再没有斗志,她的内心里还有对不起燕燕,竟然屈服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圣旨的分量唤回她真正的冷静,满厅朱紫她得罪不起,亦不能为家人惹祸,面前老人又实在亲切,元秀这个时候唯有低头。 她无言蹲身,谢了汪学士,继续留在这里不合适,低头缩肩的向外走去,背后传来祖父的话:“秀姐,可治佳宴,款待王爷c公公c各位大人和祖父的老友。” “是。”元秀回身答应,继续出厅,背后还是祖父得意之言:“不是我夸口,我家秀姐虽年方十四,但老妻自幼疼爱,离世之前教她中馈,离世之时叮嘱秀姐管家,我第二个儿媳倒退后呢。” 笑声再次起来,元秀这回觉得没有刚才刺耳,她的懊恼就还存在。 怎么? 就出口伤人了呢? 要和自己定亲的云世子是不是好色,自己并不知道啊哦,已经定亲了,唉燕燕,对不起你。 元秀出厅,办酒宴需要人手,找到甄氏把她唤醒,招拢战战兢兢的家人,集镇虽然静街,但元家的人买东西c往酒楼上要酒菜,可以走动,今天来的客人太重要,又是秀姐定亲更重要,元连不肯假手于家人,他自己一口气跑十几趟,把集镇上有名酒楼的酒菜全定了,掌柜的亲自送来,也能走动。 元连总觉得忘记什么,但直到酒宴结束,也没想到他的女儿慧姐还在祁家,还没有回来,其实他可以去接。 第六十二章,元慧添箱 卫王殿下一家加上侍候的人c苗公公加上侍候的人c汪学士等官员们,在新集万万住不下,犹其这是货物流通性高的季节,新集镇上的客栈本来就是一房难求,附近的村落因此受益,只要客商觉得合适,都有客商入住。 酒宴过后是半下午,除去汪学士留下和元老太爷叙旧,其余的人都先往三宝县城入住,卫王殿下出京一趟,多多少少要听听地方上的政绩及烦难事情,省里的官员们今天是天晚回不去,明天后天汇报差使也是一样。 天黑以前的那个时辰,静街半天的新集镇恢复走动,关于消息的传播比脚步更快,人站在街头,就能通过你传话我传话到达街尾,而第一个传话的人还站在原地津津乐道元大姑娘的尊贵亲事。 燕燕送绿竹和元慧到门外,就干脆的出门来,和绿竹一起送元慧回家,进入元家,三个人直奔元秀面前。 甄氏回过神,对侄女儿又敬又爱,敬的是她有一门好亲事,爱的是秀姐先于她恢复正常,操持整个酒宴。 为什么不是先敬秀姐操持酒宴?秀姐的婆家和提亲的官员们让人不敬不能。 送走大人们,甄氏就让元秀回房休息,天大的喜事降临门,当事人不累不可能。燕燕和绿竹c元慧来到元秀的房里,和元秀八只眼睛相对。 元秀羞惭满面,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力主燕燕不屈服于权势的她,如今被圣旨压得不能动弹。 燕燕却是乐了,绿竹更是快人快语:“哎哟喂,这可就好了,你们两个出嫁到京里,你可以伴着我,我可以伴着你,我也就可以放心了。” 元秀一愣神,啊?对啊,她和燕燕都嫁到京里,一个进侯府,一个进国公府,还可以亲亲热热的继续作伴,以前姐妹们说过的出嫁后只怕断了情谊的话,不可能出现。 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三个姑娘里有人打算远嫁,而是秋闱过后,各家子弟们名次出来,三个姑娘的亲事就要定下来,子弟们既然赴秋闱,就会接着赴春闱和殿试,这科不中赶下科,迟早要做官的人,那么分别赴任的话,夫唱妇随,分隔到天涯海角也有可能。 对在新集的日子流连,出自于以后分开的可能性很高。 两门就各自的当事人来说,还不算满意的亲事,误打误撞的把姐妹情谊成全。 元秀难为情且紧绷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笑容。 燕燕扑过来抱住她:“秀姐,我们还可以在一起啊。”元秀的笑容愈发的笑出来,回抱住燕燕,她的嗓音有些欢快:“是啊,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把手伸向绿竹,元秀往日的淘气恢复:“现在就等越哥或宁哥高中,一准儿的到京里做官,把绿竹定下来,这可就再好不过。” 绿竹接住她的手,三个姑娘搂作一团。 元慧皱起鼻子:“大姐,我呢?你们不要我了吗?我吃的不多啊。”她拿小手臂挡住鼓囊囊的怀抱,在祁家吃了也喝了,又因今天聘礼到达,祁东高兴,祁大奶奶给元慧装走许多果子蜜饯,还给一小吊几百文的铜钱。 “哈!” 三个姑娘笑着看她,绿竹再次口快:“你啊,秀姐要嫁大贵人,将来就能在京里给你寻门亲事,慧姐,你这一辈子都是寻我们讨吃的小鬼头,错不了。” 元慧开心的转身:“那我回房告诉母亲,我会一直一直的陪着大姐。” “哎,拿走。”燕燕叫住她,送上一小吊铜钱。 几百文沉,燕燕帮她袖回来。 元慧护着果子,捧着铜钱,高兴的回房。 打发家人收拾,甄氏现在房里,她开箱笼倒抽屉的折腾,元慧进来,母女看上一看,甄氏忍俊不禁:“我就说哪里不对,原来你不在家。” 甄氏也紧张忙碌到忘记少了女儿。 元慧毫不介意,把钱放下来,把果子蜜饯掏出来,又看母亲:“找什么?” “你大姐要成亲了,提亲的回去看好日子,说要请钦天监看呢,说今年来不及,应该在明年,母亲给大姐添箱凑嫁妆。”甄氏乐陶陶。 大长公主之子,下一任护国公,现在是镇国大将军,这门亲事能给家里带来多少好处,想也想不过来。 不过,明年成亲,甄氏今天忙活什么?她这不是乐的不知东南西北,甚至没有想到她的东西寻常看来是好的,面对云家半条大船的聘礼,未免拿不出手。 转天甄氏清醒,一定会惭愧,但是今天她一团高兴,诚意至上这就不错。 元慧就也捣鼓起来,她也清理存货,不是黑漆小柜子后面藏着的一个果子,就是被褥下面压扁的半包梅干,还有十几文 钱从冬天衣裳里吃力寻出。 甄氏看一眼,见到女儿就来火的劲头恢复个八成:“说过没有,不要乱放东西,蜜饯放被褥下面,这是哪年的陈货,那还能吃吗?” 元慧忙的很,唔唔几声就算回答,又找出十几根颜色漂亮的羽毛,有大公鸡的,有野鸡的,还有鸟儿的;又是几块花石头;一串木头珠子;这天气刚好玩耍的蝈蝈笼子杂七杂八的挺多,她拿不下,让奶娘和小丫头抱着走,又来到元秀房里。 元秀c燕燕和绿竹凑在一起正在说话,就见到慧姐带着她的小库房进来:“大姐,这些全给你添箱添嫁妆。” “扑哧!” “哈哈!” 燕燕和绿竹放声大笑。 元慧瞅瞅她们,不情愿的把零散的十几文钱里取出几文,两个小手板儿各有三文,分别送到燕燕和绿竹面前,噘着嘴道:“别笑,我也分给二位姐姐添箱添嫁妆。” 而她在祁家刚得的一小吊,放在给元秀的那一大堆杂七杂八里。 燕燕和绿竹笑不出来了,现在是元秀忍俊不禁。 燕燕撇撇嘴:“好吧,好歹想到我。”绿竹也这样说,她们各自收起三文钱,谢过元慧。 元慧坐不住,没一会儿跑走,打听家里晚饭吃什么,元秀三个人得已继续慧姐进来前的谈话。 第六十三章,弯弯绕 燕燕和绿竹已把她们留在祁家的事情告知,祁东态度坚决的说明厉害关系,不时严厉的拿出长辈身份,也有慈爱的好言相劝。 这是祁家求之不来的亲事,燕燕的父亲祁西夫妻为儿子着想,也说燕燕胡说c绿竹搅和。 特别是祁东说出:“大伯父不贪财,你的聘礼家里分文不取,全作为你的嫁妆,家里另外再给你出嫁妆。孩子,你即将成为全家全族的荣耀,进京去花钱的地方多,家里不会丢下你,会一直照管。” 祁西当时眼睛就红了,南阳侯府送来多少东西?约合时价两万银子左右。 南阳侯府还是有所克扣,侯爷栾原和清河侯自好,都是老世家有家底,他愿意拿出几万的银两当聘礼,是这门亲事受到两家的期待。 向清河侯府的那一笔聘礼将近三万两,还有两件南阳侯府祖传下来的首饰,古董首饰跟着时价走,价值暂时不可估量。 给燕燕的聘礼,除去现银八千两不少以外,其余的玉器瓷器首饰等,减一等就减一大笔银两。 可如果元秀不被云家定亲,燕燕的聘礼在三宝县城附近难以攀比。 哪怕新集镇上来来往往的大商人不少,可能往青楼一掷万金过,在娶媳嫁女这方面,至今也没见过这么阔气的人家。 祁西就瞪女儿,骂她多事。燕燕心中气苦,有绿竹帮着,一针见血的讽刺祁西贪财,祁东一锤定音:“我说聘礼是燕燕的,并非给二房,谁也不许取一两!” 这是燕燕和绿竹能争取到最好的结局。 出嫁,是必然的,但是家里只沾你婆家高门大第的光彩,决计不贪你一文。 元秀叹道:“东伯精明,他不愿意燕燕心中芥蒂太多,成亲后和娘家不好。” “是啊,”燕燕嘟一嘟嘴,又道:“我就是不明白,清河侯为什么也肯来,他难道不应该拍桌子砸茶碗的发脾气,寻我晦气寻我家晦气,羞辱我家到知难而退。” 元慧进来时,姑娘们在说这件。 看着元慧跑开,话接刚才,元秀竭力的想着:“你们还记得那个风流鬼,哦哦,对不住燕燕,南阳侯世子嘻嘻,他那天说的话吗?” 燕燕抱怨道:“对不住什么?又改口为什么?他就是个风流的柿子。” 一句话说完,徐氏摇着扇子满面春风的进来,贵人们告辞,全家人都恢复精气神,徐妈妈明白过来大姑娘要嫁大人物时,乐的笑容合不拢。 和寻常一样,她坐在旁边或是房外听着姐妹们说话,不时看看她们要不要添茶添果,有时就插话。 今天她又听到一句必须要插的话,带着她满面下不去的笑进来,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声姑娘们叫的分外亲切,手中的扇子仿佛指点乾坤:“京里也有好柿子,我家秀姐许的是个好的,那燕燕姑娘你许的也一定是个好的,让他不要变成梨吧,还是柿子好,王爷娘娘的都是亲戚。” 打完岔,徐氏出去原地坐着等使唤,姑娘们嘻嘻哈哈的笑上一通,更想不起来栾景那天说的话里,哪一句是关键。 肯定有不对的地方,否则清河侯怎么可能会出现,一副很乐意民女与侯小姐平起平坐的模样。 栾景要是没有露出破绽或把柄,元秀c燕燕和绿竹都不信,在她们猜测过清河侯为人和气c爱成全人c疼爱女婿等等,最后还是认为栾景在新集有说错做错的地方,说不好追究到底能动摇到清河侯,这个较为靠谱。 “南阳侯实权实缺,亲家清河侯在吏部能帮忙”这样的话,老百姓听起来是显摆家世,就像你会瞪眼我家有枪,至于这枪合不合律法,老百姓不懂。 元秀c燕燕和绿竹就没有找出原因。 清河侯之所以愿意前来,是栾景遇到云展后,就知道事情不小,回家去向他的爹南阳侯源源本本的说明在新集的事情,南阳侯反复盘问,就差把儿子哪句话说到哪几个字上,扬了扬眉头,又说了几个字,抬了抬手,全问出来。 妹夫马家还关在刑部,出事的原因是调戏新集民女,反被抓伤脸后,民女不依不饶的,外甥马得昌也气愤的不肯放过,一里一里的纠缠起来,最后弄到把妹夫马大人也从云南调回。 倘若云展立意追究栾景去新集的原因,栾景可以咬死爱慕燕燕,从而风流,但是疑点重重,比如帕子是从元家丢失。 随时将和马家的案子产生联系,南阳侯保得住儿子,但抗衡刑部查案说不好半年一年,对他正奔波的马家案子没有好处不说,一年半年里侯爷的官职也将受影响。 而清河侯在亲家的官职上虽无差错,其它的结交官员上面他不敢说太平无事,他经不起查。 两家侯府的一对儿女今年就要成亲事,这个节骨眼儿上被查,实在不吉利。 也是云展说话有分量,南阳侯和清河侯权衡利弊后,往祁家定亲是最好的一着,不伤筋不动骨,无风无浪消除祸患。 有人要说两万银子的聘礼不是小数目,尤认当官数年,没到新集以前两袖秋风,到新集这是第三年,这才积攒一千出去的银两;而元秀的父亲现在任上,一年到头俸禄不到百两,一百年不吃不喝也攒不到一万两。 二位侯爷都到有城府的年纪,深知南阳侯府一旦被查c清河侯受连累被查,打点银两可能不止这个数目。 而祁家小门小户,收的聘礼多,嫁妆上好容易不出血吗? 嫁妆虽是媳妇私产,媳妇却算婆家私产,最后一般花在婆家。 这笔聘礼虽费,多少总能返回一些。 清河侯所以痛快前来,无非是想祁家这亲事痛快定下,中途不要再出差错。 栾景的描述里,新集的姑娘凶神恶煞,祁燕燕极有可能当贞洁烈女,一口不平气顶着宁死不从,或抹脖子或吊颈。就算她脾气转好,又可能害怕胆怯,到时候找理由说清河侯府势大,民女不敢和侯府的小姐并肩嫁夫,未免浪费南阳侯说服的口水。 索性,清河侯也来了,向祁东笑容满面:“小女贤惠,听说多一个贤惠的妹妹,她愿意的很呐,哈哈。” 两位人到中年的侯爷加起来,做事稳如泰山,当然,主要与一旦被查,说不好动根动基有关,逼的侯爷们不稳不成,把这亲事顺利定下,二位侯爷如卸重负,当晚就离开新集,聘礼从大船上下来,是后面慢慢送来。 他们往附近访了访熟人,从运河其它码头登船,就没有和随后而来的卫王大船遇上。 这么一大通的弯弯绕,元秀c燕燕和绿竹三个姑娘哪能猜得出来?就转而筹划着元秀c燕燕在京里怎么度日。 第六十四章,闺阁定计 搭眼一看糟心的亲事是燕燕的。 三个姑娘都见过栾景风流浪荡,用心险恶,用一块帕子打算败坏她们三人的名声,还亮明另有一位正妻,这亲事么,燕燕固然受到逼迫,南阳侯府又何尝不是强按头。 元秀c绿竹露出忧愁,燕燕出嫁后的日子,光想上一想,就不是好日子。 先开始绿竹道:“手里有钱,多买几个有力气的人陪送,要是真的受气,想来深宅大院的,你忍着点儿。” 她泪眼婆娑的,哭了出来。 元秀也道:“是啊,想来深宅大院,你虽手中有钱,可怎么使用呢?”又不是住在新集镇上,抬腿就出家门,外面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样样不缺。 徐氏听她们说的不像,秀姐大喜呢,哭可不好,插话道是:“嗨!那坏柿子家里出一大笔钱,就为买回去折磨人不成?遇灾年给顿饱饭就能买下一个人,还管保水灵。你们呐全想错,我看一样的过日子,不过就是两头大往一处住着,谁嘴尖利谁占上风,谁嘴笨吃些儿亏。” “对呀,有两万的钱,杀人够了的吧?”绿竹不再哭,一脸的沉思。 “既然惊天动地的送聘礼,来两个侯爷,又请县上的郭大人做媒,就不会过明路的欺负燕燕。”元秀也道。 燕燕好笑:“秀姐,你的亲事才是惊天动地,还静街?我长这么大,总算开眼界,见到静街是什么样。” 她叹道:“我只盼着秀姐的亲事在我前面,这样我一进京去,就有秀姐可以作伴。” 徐氏得意洋洋,但没有插话,她学不好甄氏的话,什么青天大地的定日子。 她不知道有个衙门叫钦天监。 绿竹吃吃的道:“秀姐也需要凡事当心,燕燕的风流鬼还有个妻子,我们知道,你这位世子房里有多少姬妾,性情好不好,咱们不知道。” 燕燕抬手要撕她:“谁是我的风流鬼?还没成亲呢。”被绿竹笑着闪开,燕燕也道:“是啊,我觉得这事特别不真实,秀姐,你说京城那么大,不可能没有好姑娘,为什么偏偏要定你?” “嗯哼!” 徐氏板着脸进来:“真的不能再真,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二奶奶说大官来了一堆,都说姑爷的品德高,他们难道也骗人不成?” 元秀c燕燕c绿竹噤声,低下头做知错的模样,拿眼角余光偷偷的看着其它人窃笑。 徐氏说的硬气,心底一点硬气也没有,摇着扇子去找甄氏,二奶奶要是再次肯定姑爷是个好人家出来的好爷们,那就错不了。 甄氏在客厅上,虽然将近晚饭,这惊人的消息还是让客似云来,祁家几位奶奶c宋绿竹的祖母带着媳妇c贺宁的母亲等等。 “错不了,卫王爷亲自来提亲,这亲事万里难挑,” 大家说着动听话,徐氏还没有走近,就听到几句,重新笃定,二奶奶这里不用再问。 她没有就回房,燕燕和绿竹应该在这里用晚饭,徐氏打发秋草说过,自己再去说一遍,让厨房上添两个菜。 奶娘不在到处轻松,元秀c燕燕和绿竹很快理出一个脉络。 燕燕道:“秀姐的亲事还是排在我后面的好,横竖,我要嫁的这个就是这么样的东西,没什么再了解的必要,那侯府的小姐与我做姐妹,我也没能耐收拾防备她,走一步看一步。倒是秀姐亲事不同,圣旨不是白说的,既然说了有,很快就会到来,下这么大功夫娶小地方姑娘,这里面透着诡异。倒是我先嫁吧,只要住到京里,我怎么样也能打听出一二来,等我知道那国公府里是什么样子,急急的给你们写信,秀姐和绿竹也可以安排对策。” 元秀柔声交待燕燕:“我想过再想,如你所说,咱们三个绑一起,也不敢同侯府的姑娘相争,你凡事耐着些烦,忍着她便是,出嫁后在别人屋檐下面,若你忍不住时,这般想想或能好过。” 绿竹为人爽快,有时候爽快和急躁一个意思,她鼓起嘴,不服气出来,可是拿不出好的办法,收起脾气,改成嘟囔:“燕燕哪里不好,为什么忍她?你啊,争争气,早得贵子,把他整个南阳侯府都撬来。” 又是一阵笑声过去,燕燕苦笑:“不怕你们笑话,我实在不情愿与风流鬼同房,还生孩子呢?放着侯府的小姐是我婆家姐妹,我敢生在她前头,夺她孩子的家产,只怕我的命要没有。” “唉。”绿竹叹气:“这亲事要不然,还是秀姐先成亲的好,你婆家势力大,你多吹枕头风,把燕燕改配个好人家吧,今年秋闱,明年春闱殿试的,难道全天下的读书人里,选不出一个如意郎?” 元秀溜圆眼睛,卷袖子要撕绿竹,燕燕拿手 指刮着脸羞绿竹:“好个不害臊的丫头,你连亲事还没有,倒先明白什么是枕头风。” 又乱了片刻,大家坐好重新说话,一起给燕燕重出主意。 “燕燕,不管喜欢他或不喜欢,成亲后你总得有个孩子,以我来看,你晚些生吧,等到侯府的小姐生下来,你再要孩子,她生的是长子,自然明白你不同她争的心思,等孩子大些,就送回新集来,请祖父当先生,教导他中了科举,奉着你往任上去,你的好日子也就来了。” 元秀道。 绿竹连连点头。 有人可能要说,这读书的姑娘真没志气,一定要熬到儿子出头,好日子才能到来?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这话,不管哪个朝代都有。倘若有对好父母,闺阁女可以娇纵,当人媳妇时,有的就比当苦差还苦,等熬成婆婆,也就是家里的人上人了。 当然,遇到好婆婆情同母女,和遇到不孝敬儿子与儿媳,这也有,相对来说,在这样朝代的制度之下,媳妇苦,婆婆尊。 燕燕也觉得这话有道理,恬静的莞尔:“是啊,我不同侯府的小姐争,又不是什么大丈夫大豪杰。” 握住元秀的手,燕燕屏气凝神:“若是你生儿子,我生女儿” “我就同你做亲家。”元秀道。 松开手,元秀和燕燕又各抓住绿竹的一只手,绿竹乐道:“我若有儿女,也同你们做亲家,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第六十五章,黑灯瞎火定亲事 徐氏自厨房带着晚饭回来时,还在路上走着呢,元秀c燕燕和绿竹把制定出来的对策有所加深。 比如燕燕最好晚生孩子,那么避子的药从哪里来?这点难不倒读书的姑娘,读书人或多或少都会看本医书,几家都能找得到藏书。学堂里的白堂先生,就会开药方。姑娘们打算自己看书得药方,然后分别抓药。 燕燕只要元秀答应,想来侯府深宅大院的,她吃完了药想出门在京里配,不见得容易,元秀成亲前再配一些,成亲的时候带给她,这样一来,倘若她带的药不多,也可以撑到侯府小姐生孩子。 三个姑娘到这里,齐齐预祝清河侯府的姑娘早生贵子,别耽误燕燕得子。 等到帮元秀商议如何面对护国公世子的姬妾时,徐氏带着端饭的秋草c捧菜的厨房妈妈,出现在房门外面。 天黑下来,竹帘防蚊早就垂落,隔着缝隙,徐氏步步生风,俨然是个得胜大将军似的。 绿竹感叹:“看上去奶娘辛苦良多。”然后三个人笑成一团。 片刻后,元慧来这里吃饭,甄氏邀请要好的女眷,顾不上她。 贺宁家里有点小事,贺宁的母亲径直回家,几步路就到,用不到车也不用轿,一个粗壮的婆子外带一个年青伶俐的家人跟着,贺大奶奶匆匆而行。 她家是什么小事非要回家呢? 贺宁让自己的小厮催促两趟,让他害暑气,要母亲回来亲手煮汤。 贺大奶奶就没有立即回家,中暑可以先喝解暑汤啊。 行到大门外面,看到门上灯笼点燃,贺宁从灯笼下面冲出来,拉住母亲袖子:“娘啊,你怎么才回来。” 贺大奶奶摸他额头:“虽然好了也不要乱晃,还是回去再睡下,我给你煮清凉的汤水。” “我没中暑,也是的,我都说中暑,您也不赶紧回来。”贺宁拖着大奶奶进门。 贺大奶奶愣住:“你到底中暑还是没中?” “没中,是事情紧急,你今晚非给我办了不可。”大门里面,贺宁站住脚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贺大奶奶奇怪:“大热天的你找什么不痛快?没中暑就好好看书,看看你元家祖父,一辈子没当官又怎么样?王爷娘娘的赶热天来给秀姐提亲事,这就是读书的好,我的儿。” 贺宁火了,把母亲的袖子猛的一抛,怒道:“就知道说读书读书,全然不管我想什么!” “你想什么?”贺大奶奶愈发的不明白,也隐隐的怒气上来,她黑着脸没好气。 一指头戳上贺宁额头:“胡搅蛮缠的话,我就让你父亲打你。” 贺宁气呼呼:“春天我就说定亲事吧,娘肯,父亲不肯,非说我秋闱考的好,才能我定。现在好了吧,燕燕被定亲,秀姐也定亲,您再不赶紧把绿竹给我定下来,只怕一觉过去,明早又来静街的,又来十辆大车送聘礼,绿竹也被外面的人抢走。” 贺大奶奶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完后,倒吸一口凉气:“你说的对,咦,不过,你平时不喜欢绿竹吧,总说她读书笨。” “那您给我定秀姐啊,再不然定燕燕也成,这两个里面挑一个,我都喜欢,现在还有的定吗?只有绿竹了,不定她的话,难不成我要在次一等的姑娘里挑?我不要,这会妨碍我看书,我秋闱考不中的话,全是父母亲耽误。” 贺宁把脑袋垂到一旁。 贺大奶奶鄙夷:“看你这德性,考不中别赖父母。”但是脚下走的飞快去见丈夫。 贺宁喜笑颜开跟在后面:“这才是我的亲娘,我的好母亲,今晚就定,成吗?” “今晚不成,哪有天黑上门提亲的,再说媒婆也没有约好。”贺大奶奶摇头:“我先和你父亲说好,明天一早先请媒婆上门,备好礼物,约好亲戚和邻居们,一起去宋家提亲,保管一提一个准儿。” 贺宁跳脚:“亲娘啊,越哥还没亲事呢,祁家还有我的兄弟们,本来都攒着劲头等秋闱后,不抢秀姐也抢燕燕,您磨蹭吧,还放出风声去?这是怕祁家跑的不快还是认为祁家东伯不够精明。” 他气苦道:“新集镇上就要没有好姑娘了。” “哎呀,这事儿”贺大奶奶听了进去,犹豫一会儿,先吩咐跟她的婆子:“去让账房备重礼,我去见大爷。” 贺宁看着母亲进去,在外面长吁短叹的等着,好在贺大奶奶很快出来:“你父亲赞成你的话,他也在不高兴秀姐被定了亲事,他说,要是你不如越哥或宋家瀚哥,秀姐被抢了,他心服口服,忽然掉下个国公世子,把他气的从听到就没出房门,忧愁燕燕被定了亲事,秀姐如今也有亲事, 你的亲事没什么可挑选的,本想下午就让宋家提亲去,可是开春他有言在先,你秋闱有名再帮你提亲,他正拘着自己转不过来,我进去一说,他让我赶紧去,先把礼物送上,和宋家老太太说好,明天慢慢的寻媒婆正式提亲不迟。” 贺宁大喜:“果然是我的亲父亲,好亲娘,你赶紧的带上礼物去,咱们家那专给媳妇的镯子,我祖母给您的,你今晚就给了绿竹吧。” 一个时辰后,燕燕c绿竹回自己家,绿竹进门得一个镯子,处于稀里糊涂的状态下被预定亲事。 第二天放学后,祁越约贺宁往红豆树下论拳脚,宋瀚跟去看热闹。 燕燕和元秀定亲后,都不再上学,元秀的理由又添一条,家里住着汪学士,她要招待客人。 宋绿竹自己都承认是读书的笨蛋,她也跟着不去,三个人在元秀房里继续商议“成亲后在高门大第里过日子的大计”,就收到小爷们打的拉不开。 三个姑娘跑去,离远,燕燕怒视抱成一团的两个少年:“再打回家告诉去,扣月钱了!” 祁越c贺宁大受惊吓,拔腿就溜,宋瀚想想,也跟在后面跑起来。 贺宁边跑边鄙视:“瀚哥,你没打架,你跑什么?” 宋瀚道:“我侄女儿生气,我也怕扣月钱啊。” 祁越鄙视贺宁:“你是哪块奸滑地里出来的鬼,深更半夜的偷偷定亲事,宁哥,你办的这还是人事吗?绿竹,本来是我要定的!” “去你的吧,越哥,你本来想定的是秀姐,绿竹是你退而求其次,别当我好哄。”贺宁不屑。 祁越冷笑:“你呢?还不是一样,你也想定秀姐,说不定把我家燕燕也排在后面,现在一个也定不成,你就抢亲事,你不是人,你是奸滑地里出来的鬼!” “停停,”宋瀚大叫。 祁越和贺宁停下:“什么事?” 宋瀚冲上来抡拳头:“我揍死你们两个混蛋!都想定秀姐我不生气,想定燕燕也应当,凭什么拿我侄女儿垫底,凭什么!” 第六十六章,聘礼单子 一打二吗? 是也不是。 宋瀚想揍两个,祁越只想揍贺宁,贺宁寡不敌众,被揍的最惨。 喘着粗气坐下时,祁越悲从中来:“我这是什么运道?没了亲事还扣月钱,这秋闱我还能中吗?” 贺宁带着面上青紫呲牙咧嘴:“醒醒,你还没有被扣月钱,倒是我被打的不轻。” “你顶着这副脸面回去,你家长辈就上我家,东窗事发,我的月钱没了,唉,这是什么运道,我没了亲事还要被扣月钱。”祁越垂头丧气的走开。 宋瀚扶着墙站起:“我也走了,秀姐定亲,我也没亲事了,唉,这是什么运道?” 贺宁怒目:“你一个当叔叔的,怎么还想着跟我们抢亲事?” “过年的时候,我求母亲帮我先定秀姐,母亲往元家拜年,回来向我说,已经和元家老太爷说好,元宋两家本来不是亲戚,不过是我的哥哥们拜在老太爷门下,我就成了他的侄子,这不是正经的辈分,可以不守,让我等秋闱结束。结果呢,我的亲事没了,这上哪里说理去?” 宋瀚摇头叹气往前走,就出去一步,倏的回身拔拳咬牙:“宁哥!你定下我家绿竹,怎么还敢想着秀姐?” “你敢说以后定下亲事,心里却能忘记秀姐吗?”贺宁反唇相讥。 宋瀚的拳头停下来,灰溜溜收回,重新抬起时,送上整条手臂:“算了吧,咱们都没想到手,来吧宁哥,我扶你一把,到街口药铺讨些药酒涂上,兴许回家前消肿青褪,越哥在学里名次比你高,秋闱后还能定不到好姑娘?绿竹也没事先说好是他的,他打人肯定不对,你若是能赶快好,越哥就不被扣月钱,他和我一样,都足够的可怜。” 跌打损伤的伤痕,涂上药酒后,瘀血发散,贺宁出现在父母面前,额头上红肿得发亮,像随时就要溃烂,嘴角的青色狰狞像涂上的恶鬼花纹,栩栩如生。 于是,祁越被扣了月钱,又挨了打。 燕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让小丫头传口信给元秀和绿竹,元秀收到口信的时候,正坐在烛光下看她的聘礼单子。 有汪学士珠玉相劝在前,元老太爷事后没再劝元秀想开,只在今天聘礼终于清点完毕,在新腾出的库房摆放后,把聘礼单子送给元秀。 怕元秀闹脾气,或情绪还在,又或者犯羞涩,甄氏收拾聘礼。礼单送来,甄氏笑道:“老太爷说了,聘礼充做秀姐嫁妆,你细细的看,家里还给你备嫁妆吧,还缺什么告诉二婶。” 有这句话在,元秀大大方方看礼单。收到燕燕的口信,笑上一笑,继续以仰慕的眼神在礼单上滑动。 内心对亲事仍有芥蒂的元秀第一眼看到聘礼单子时,震撼是她唯一的心情。 果然,她是小门小户的姑娘,新集是个小地方。 以前,姑娘们也说新集是个小地方,我们是小门小户的姑娘,但说的时候自豪满满,小门小户的姑娘怎么了?我们读书,我们识字,我们喜爱新集这个小地方。 一张聘礼单子,让元秀深刻认识到,新集真的是个小地方,恍惚中甚至想到,这是真的聘礼单子吗? 她没有安置聘礼,管家务坐在房里就行,向实物的震惊半点没有,震惊完完全全的从礼单开始。 而这个房里还有两个见过实物,面对厚厚的礼单也充满瞻仰的人,握着芭蕉扇的徐氏忘记摇扇,把呼吸也停止,狠狠瞪向元秀在礼单上向下滑动的手指,这姿势将出人命,于是片刻后,徐氏长长的猛抽一口气,再次屏气凝神和礼单瞪眼睛。 旁边的秋草小丫头,是一脸的虔诚c虔诚仿佛看向的不是礼单,而是过年过节时千家万户叩拜的神像。 元秀的另外一个丫头梅花就要成亲,今晚又不在这里,徐氏过年时就向老太爷说姑娘需要再备个丫头,元秀定亲后,奶娘又提一遍,甄氏已经告诉新集镇上的人牙子,又让元连去三宝县城里见人牙子,说元家要买人。 一主二仆,眼神聚集在大红的聘礼单子上面,一个认字的,两个不认字的,都看得聚精会神。 不认字的能看什么呢? 徐氏和秋草一面看,一面把她们抽空去帮忙实物入库时,看到的大箱子小匣子,在脑海里一遍遍的回想。 都有什么呢? 现银一万两,黄金一千两。 用的:胭脂一百匣:牡丹胭脂c玫瑰胭脂c茉莉胭脂有一半的胭脂名字元秀从没有见过,从小到大在新集的她不知道这是异国的胭脂,起名要么是谐音,要么是到国内后根据色泽做的比喻。 就像一匣胭脂名叫琥珀,但并非琥珀里提炼而出 。 各色的香粉一百匣c各色的薰香一百匣c各色的香精一百瓶元秀从不知道过日子里有这么多奢侈的细节,衣食无忧的她受到尊敬祖父的人加之青眼,她本以为自己过的比世人都好。 再往下面看:大手巾c小手巾c云绸手巾c青绸手巾c玉锦手巾托赖新集是个夹在南北的大集市,元秀认得出一半的丝绸名称,还有一半进上的贡品,她这是头回听说。 在“绣梅花手巾c绣竹子手巾c绣飞鸟手巾c绣双飞鸟手巾c绣群鸟手巾c绣云雁手巾”的字样里,元秀阵阵的眩晕。 到这个时候,她也得承认护国公府郑重提亲,除去卫王全家亲临表示尊贵,汪学士是祖父梦萦魂牵的旧友表示用心,在其它这种种上面,她也无可挑剔。 有人可能要说,胭脂一百匣还值得写出来,一条绣梅花c绣云雁的手巾也值得写上来? 那不是一条手巾,那也是每样至少一百的手巾,而绣梅花能出千百样式,一段老枝加三朵梅是一种,独绣梅花是一种,半开梅花是一种,半开的梅花是三片五片的卷花瓣,还是五片八片的展花瓣,又是一种。 绣梅花,并不是只有一种图案。 绣云雁也是如此,云雁杨柳c云雁黄花c云雁兰草c云雁湖石青云雁c蓝云雁c各色斑斓的云雁有人可能要说,云雁只有一种颜色。你敢确定? 后世有用云雁做官服补子,去数数用了几种颜色?和现实的云雁相不相符? 图案属于艺术,艺术可以想像。 这么多各式图案的手巾,写在聘礼单子上面,也仅是一句带过:各色手巾一万条里的绣梅花手巾c云雁手巾。 第六十七章,这打击就年青来说,不可谓不重 元秀越往下看,就渐渐的带出敬重,从珍珠玉瓶c药石人参c箱笼皮毛里看到这门亲事的分量。 难怪祖父不劝她,只是把聘礼单子送来。 他知道元秀必然能在这份单子里看到想要的东西,比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好”逑,不是指一男一女先你情你爱的,爱的不能自拔,可以惊天地泣鬼神,听见他们事迹的人纷纷泪眼汪汪感动到不吃不喝,这种才叫好逑。 逑,配偶的意思。 好逑,郑重认真的迎娶。 那一点“京里风流公子可以一个带出另一个”的芥蒂没这么容易下去,这点疑心不安焦虑忧惧甚至鄙视轻蔑包括恼怒,还在元秀心里,但是对方没有见色心喜,她总不能说还不明白。 元秀的神情里也开始肃穆,发自内心的敬重提亲的这家府第。 聘礼单子能和书比厚,今天晚上看不完,洗漱过睡下来,元秀回想甄氏又带来祖父的另一句话:“据汪学士说,向秀姐你的聘礼时价十万,另外那两件首饰是大长公主的嫁妆,价值不可估量。” 元秀呼一口气出去,以后的婆婆是公主,这份聘礼单子里到底还有几件是贡品? 是燕燕聘礼的五倍,哦,加上贡品,不止五倍。如果护国公世子是个贪色的人物,那他肯定糊涂。 元秀自问,一个元秀不值这么多的聘礼。 再反复的回想,从脑海里把那天的身影扒拉出来,他力压南阳侯世子向燕燕定亲,整个新集镇上都有所谈论,但凡是世故明白的人,都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 那么他并不糊涂。 为什么要下这么大的本钱呢? 元秀不明白。 她也还是没有想到未来的夫婿个头不高,容貌不好。 南阳侯世子下跪c世叔尤认的下跪,让云展无形中添上莫大的光彩。精气神其实算容貌英俊的一个重要因素,有人五官夺目,气质萎顿,在别人的眼里容貌也会大打折扣。 再说个头不高? 拿谁相比? 南阳侯世子和尤认的下跪,让没有人敢站在云展旁边,这就无比相比,而最近的两个人跪的只有半截身高,这么一突出的话,说不好围观者的眼里,云展还成高个的那个。 元秀在今天晚上还是没弄明白夫婿的外表,被盘旋脑海的蜜蜡c金刚钻c红宝蓝宝绿宝黄宝c橄榄石c石榴石再到手炉脚炉冬虫夏草给占据。 她应该有胆怯,毕竟门第悬殊太大,但她丛生团涌着的浓浓疑惑,像山林大雨的白雾,若隐若现的起伏着,从来就没有下去过。 一边儿是新添加的敬重,一边儿是想不通,元秀在夹攻里入睡,一夜无梦,起来料理家务,定亲已有,出嫁还能远吗?又有汪学士做客,从元老太爷到甄氏再到奶娘,都期望元秀展露妇德,比如厨艺。 元秀下厨房去了,捧出的粥饭她没沾手的,也算她的辛劳,汪学士自然要夸几句,于是全家皆大欢喜。 只有元慧不喜欢,慧姐一个人上学,觉得好没意思。 到学里直奔课堂,叫一声“郑害人,你今天又比我来得早呀”,郑留根躲躲闪闪的陪笑:“你来得正好,是我来得太早。” 看吧,郑害人也变得没有意思了,上学这种事儿,愈发的没劲。 在郑害人面前,慧姐几时弱过?中午放学,元慧理也不要理他,一抬小腿,蹬蹬的走了,奶娘和丫头背着书包跟在后面,都说大姑娘定亲,小姑娘这就懂事,看看以前经常催着也不愿意回家,想尽办法在集市上多磨蹭多花钱多吃零嘴,现在是自己回家,不用催促。 舒泽拖着脚步向他帮工的饭馆走去,这是他的远亲的邻居的朋友所开,所以同意管舒泽一顿午饭,舒泽则利用中午刷洗碗筷。 刚好和元慧有一段同路,奶娘的话飞入有心人的耳中,瞬间放大撑得满满,让舒泽成为不堪重负的老牛,扛不起他的满腔忧愁。 秀姐定亲? 秀姐定亲! 秀姐定亲了?! 这是老天向自己的群雷轰鸣吗?它为什么不让自己即刻就死,还反复的受着世间折磨。秀姐定亲了,还过什么日子念什么书?还呼的什么出气进的什么气息。 中举又能怎么样?没有秀姐,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茫茫然里,熟悉的饭馆出现,从后门进去,有人带笑招呼着他,问声放学?舒泽下意识的回着,由本能支配身体找到两碗饭菜,愈发的迷乎了。 这貌似是吃的? 他味同嚼蜡的 往嘴里塞,又凭身体本能蹲到一大盆碗筷前面,机械伸出双手刷完,擦干手,茫然的向着学里走去,哦,他还要上学呢,可是上学有何意义,常年学里第一拥有的自信,只为娶秀姐娶秀姐,什么祁越贺宁的,从没有放在眼里。 还要上学吗? 但是耳边有人朗朗的念起书来,大家都跟着念,那就跟着念吧,旁人提笔,那就写吧。 “放学了,宁哥,还打不打架?你脸上皮肉伤,好的真是快,我没钱的这个月日子还长着呢。反正没钱,咱们多打几架。”貌似说话的这个人叫祁越。 旁边的那个貌似叫贺宁,他哈哈的笑:“我想明白了,你是羡慕嫉妒眼红我,不打哈哈,我定亲了,哈哈,我看着你发狂发躁发暴怒,我一旁轻轻的笑不好吗?” 定亲! 不能听不能听,有刀子扎入胸膛捅着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离开这里。 有人出现,带着关心:“舒泽,你还好吗?” “你是谁?”舒泽沙哑着嗓子问。 “我是财姑啊,我看你不大对劲儿,舒泽,表姐定亲了,你很难过是吗?可是表姐已经定亲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元财姑说的心惊胆战,生怕哪句话不对,就会害自己失去舒泽。 下一刻,她的手被舒泽紧紧攥住,失神的眼睛大发异光:“你是秀姐表妹,我要见她,帮帮我,让我见到她,我要见秀姐!” 郁积的情绪有所松动,虽不算得到纾解,也缓缓发泄,泪水瞬间填满舒泽的眼眶,让他泪眼凄凉。 第六十八章,抓住这机会,都想成亲 元财姑慌了手脚,她看舒泽如珠如宝,如天似地,她恨不能即刻代舒泽去哭去难过。 手上传来的滚烫如同炭火,又灼烧着元财姑的心。 听着舒泽的话,财姑亦是泪流满面,舒泽心爱元秀表姐是财姑早就认定的事实,财姑也早就凭着自己的一腔热爱,鬼使神差的认定舒泽得不到表姐。 财姑是读书的姑娘不是吗?虽然属于“真提笔忘字”,但她知道“门户相当”,舒泽再能读书,也就配个自己合适,配元秀表姐不可能。 舒泽家穷啊。 静街那天,可把元财姑乐坏了,看吧看吧,表姐就应该配高门大第的什么王爷娘娘公主府上,舒泽她铁定是自己的。 读书的姑娘里同元财姑争的也不少,什么阮椿娘c赵六姐c陈娟姑c沈招弟。 元财姑有根银簪子,还有一对银耳环,就把她们统统不放在眼里。 阮椿娘也有银簪子,但她没有银耳环,赵六姐有根姥姥留下的金挖耳,年头长久颜色斑杂这好顶什么用,在财姑每日小心擦拭的银簪子和耳环面前,统统退后三十里。 元财姑一服元秀,二逊燕燕,三嫉宋绿竹老天开眼,她们全有亲事了。 新集学里的读书姑娘们里,元财姑俨然我不第一谁敢称雄?舒泽是她即将到手的夫婿舒泽到眼前时,仿佛得了失魂之症,口口声声的要见表姐。 元财姑一面陪他哭,一面挖心肝般的痛苦,心爱他,应该舍着亲戚脸面云元家,送心爱的人见表姐元秀,可是,表姐有主儿了,舒泽你是财姑的。 怎么办? 元财姑很想号啕大哭。 他们站的可真不是地方,还在学里,失魂落魄的舒泽忘记身在学堂,元财姑迫切安慰又不选地方,招来纷纷侧目,白堂沉着面容走来,小声警告:“咄!有话别处说。” 白堂平时喜欢舒泽,这个学生常年学里第一名,但是少年大了要弄情事,白堂不是长辈不是亲戚,他管不到。 白堂教书的年头儿也不短了,见过学里第一名高中远任后,不认得集镇上先生是老师的大有人在,人家当官以后,认的是座师。 座师是对参加科举的那任主考官敬称,座师肯定是个官。 所以,喜欢读书好的,不表示没经过岁月积累的师生联系,白堂现在就要把舒泽捧在手里,为他一丝一毫的站错位置大动肝火。 而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舒泽到了岁数,从贺宁黑灯瞎火的抢着定亲事能看出元秀定亲对学生们的震动,元财姑在学里也有几年,除去装模作样的读书以外,集镇上都知道她帮着姨家干活勤劳吃苦,是个能干的姑娘。 白堂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元财姑总是花痴看少年而小看她,毕竟,元秀c燕燕和绿竹上学结束,也是有门亲事,从有些角度上看没有区别。 就仅仅有所警告。 舒泽傻呆呆的仰脸,少年还是痴痴模样,元财姑答应一声,慌手慌脚拉他直奔红豆树下,这是她梦里和舒泽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什么沉猪笼被打死,元财姑不在乎,相思令她在静夜流泪时,她甚至想过能和舒泽走在红豆树下,被打死她也甘心。 若藤若树的大红豆映入眼帘,元财姑欢喜不禁,忍不住泣道:“舒泽,”娇滴滴的嗓音先把自己醉倒。 “我要见秀姐,你说过帮我。”舒泽还是呆呆。 元财姑清醒过来,温柔的把舒泽的书包给他背好,抬头看看绿叶,有这么一趟的走,财姑心满意足,接下来不管事情发展到什么地步,是身败名裂还是人财两空,财姑都值了。 哦,财姑娘上学,还学会“身败名裂和人财两空”,就她自己来想,这学没有白上。 “交给我,我保证你明天晚上见到表姐,现在你回家去,二十里路不短,记得赶天黑前到家。”元财姑叮咛。 舒泽反问:“晚上?” “你想啊,表姐定亲了,大白天的你是个男人,她能和你见面吗?只有晚上啊。”元财姑心里怦怦的跳着。 舒泽有些回魂:“对对,你说对,那我回家去,跟爹娘说我明晚在学里补课。” “就是这样,交给我,你放心吧。”元财姑此时从容稳定。 舒泽走了,回头看好几回,元财姑摇着袖子,她没有好帕子,粗布帕子上学拿不出手,怕人笑话她。她把自己感动的热泪盈眶。 这是她盼望已久的时候,和舒泽在红豆树下分手,他不断的回头看着自己,舍不得离开自己,而自己也舍不得他。 一直看到舒泽身影模糊,元财姑一路小 跑笔直追上去,她家离镇上也有二十里,比舒泽家的村落还要远些,怕舒泽发现,元财姑不敢追太近,但好在舒泽脚步大,元财姑视线里身影遥远的跟在后面。 她回到家里时,天色已黑,村里的狗汪汪大叫着,元财姑加快脚步进家门:“爹,娘,你们快出来啊。” “财姑,你怎么回来了?姨家出了什么事情?”中年男女捧着饭碗走出来。 省灯油不点灯,横竖做晚饭,灶里还有没灭的火,就在灶旁吃,也就看得见。 元财姑上气不接下气:“我我,我要成亲了。” “谁?”财姑爹暴怒。 “哪家财主?”财姑的娘乐观,呵呵道:“秀姐定门好亲事,我想着说不定轮到财姑,家里的喜气都有份不是吗?” 财姑的爹转怒为喜:“财姑你说你说,”他捏着粗声大嗓透着怪:“你不要舒家娃子了?” “就是他,不过我需要爹和娘帮忙。”元财姑招手,带着爹娘走回灶旁,她娘给她一碗饭,财姑推开:“没功夫吃。” 她说起来:“就是这样,我答应带舒泽明天见表姐。” 财姑爹娘面面相觑:“你表姐定亲怎么可能见他?财姑,元家老太爷对咱们挺好的,家里有他在,收税的都客气三分,你不敢坑秀姐。” “我不坑表姐,我要和舒泽定亲事。镇外土地庙,明天我让舒泽去那里,我先回姨家干活吃饭,啊!我回来没告诉我姨!” 元财姑双手捧住脸,大呼小叫起来:“怎么办,我把我姨忘记了。” 第六十九章,高兴的拐骗 “没事没事,你说完爹送你回姨家,你姨也就不担心。” “我先回姨家干活吃饭,但是对舒泽说我去找表姐,起更后,我去土地庙见舒泽,爹你别瞪眼睛,你要在起更后一刻钟左右,掐着钟点一错也不能错,把舒泽爹娘带到土地庙。” 元财姑的爹琢磨着:“哦,我像是懂了。” “娘,你也不能闲着,从表姐家到土地庙也就一刻钟,你要在起更前到表姐家去,告诉她,舒泽要拐我私奔,求她赶紧去帮我。” 元财姑的娘想想:“财姑啊,大晚上的秀姐不会出来吧,秀姐不是你,这城里定亲的姑娘就不出门了,秀姐比城里的姑娘亲事还好。” 元财姑急道:“我的笨娘啊,所以你去求啊,你要是不成,带上我姨,一定要把表姐求来,就说就说” 财姑爹大为称赞的模样:“她娘,你去就说秀姐定亲,舒泽一气之下拐了财姑走,一定要见秀姐,嗯,看热闹不怕人多,要是老太爷家里不放心秀姐晚上出来,那就多多的带人出来,那再好不过。” “对对对,财姑啊,你的学没有白上,呵呵,你只管放心,明天你爹一准儿带着你公婆过去,娘一准儿带着秀姐过去,” 元财姑站起来:“我回去了,我姨只怕正着急找我呢。”摊开手板儿:“给我三十文,土地庙那看门的不给钱未必让我们晚上进去。” 财姑爹肉疼的道:“十文就差不多了吧?” “还有我和舒泽的晚饭钱,等舒泽中了举,还怕没钱给爹吗?”元财姑道。 财姑的娘又道:“那,一定要晚上吗?大晚上的不安全,你带着钱被打抢怎么办?” “不是晚上怎么能让表姐认定我们有私情?表姐只要这样看待,舒泽就只能娶我。”元财姑叫了起来。 她爹赶紧掏钱给她,怕夜里回来凉,披件外衣送女儿回镇,她娘目送爷俩出村口,回身关院门有了喜色:“财姑这书,真没白读。” 马上就要有一个可以当官的女婿,今年有科举不是吗?财姑读书,她家爹娘也就知道,而舒家村的舒泽年年镇学里第一名,都说他明年就当官,这传闻早就自舒家的人嘴里出来。 枝繁叶茂的花篱铺开整面墙壁,元老太爷和汪学士的笑声自花叶间传出,放学回来的元慧蹑手蹑脚走来,隔墙听上几句,摇摇小脑袋,掐一把花去见元秀。 “大姐,汪祖父和祖父还在说话,这都好几天也还有话说。郑害人还是不理我。” 捧腮沉思的元秀接过花,仅回道:“给你留了梅汤,加了两粒冰,快去吃吧。” 元慧去喝梅汤,忘记自己的话又被忽略。 不光元慧发现二位祖父的不对,甄氏c元秀一概寻思。 新集附近还算有景致,比如三宝县城里土地庙香火盛,带动周围村落有好些土地庙,香火都不错。 祖父不带汪祖父去看,成天就坐着又说又哭,甄氏c元秀和元慧都清楚听过他们的哭声。 心酸和沉重一听就能知道,元秀大约的明白,像是像是祖父当年在京里,不是淡泊名利挂冠而去,而是隐藏着惊天新闻。也许弄明白祖父旧事,自己这大好亲事的由来也就清楚。 轻动调羹,手边瓷碗发出凉爽和细碎冰声,在这六月里沁人心脾,元秀也没仔细品尝,随意的喝两口,就让奶娘端走,继续闷闷坐着,偶尔推敲下晚上给汪学士做什么菜,会让祖父面有光彩。 燕燕先进来,坐下就抱怨:“我在这里吃晚饭,真是的,远亲们收到消息,又凑不齐同一天来,今天你来,明天我来,来就来吧,我还不是新娘子,还偏偏要见我。” 命好定亲到侯府,大富大贵别忘亲戚燕燕说完,双手捂脸哭出来。 元秀打迭精神劝她,绿竹气白面容进来,目不斜视坐下,帕子盖脸也哭:“帮我去打宁哥,我家远亲跑来,不说恭喜定亲,却问祖母为何匆忙定亲,是不是我和宁哥做下什么,欠打的宁哥,是他鼓动长辈们天黑来提亲” 元秀还没有开口劝,绿竹从袖子里滑出一根棒槌,气转为怒,苍白脸转为怒通红:“秀姐你约宁哥到这里来,燕燕看住院门,我非打他不可。” 燕燕愕然:“我不是你家大黄狗,我不会看门户。”赌气把嘴巴一噘。 绿竹赔不是又解释,元秀劝解,就到晚饭时候,天热吃得晚,正吃着呢,元财姑的娘和财姑姨风风火火进来,徐氏刚招呼:“亲戚请坐。” 财姑娘和财姑姨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和地面扯开嗓子:“我要死了,秀姐救救我的命啊,学里叫舒泽的小子,坏小子把我女儿拐跑了,提亲没有几个钱 ,怎么这么抠门啊,” 燕燕左手捧碗,右手挟菜,左手碗接右手菜时,猝不及防听到这话,碗和筷子掉下来,把菜盘子汤碗全打碎,她没有感觉,诡异的瞄瞄元秀c绿竹。 背后知道别人称呼自己三个人为新集第一等的姑娘,也就有次一等的姑娘,舒泽平时稳重,不至于看不出元财姑垫底,拐谁,也不能拐财姑那个花傻子。 绿竹吃饭时还在喋喋不休诉说贺宁的不对,愤怒时捶桌,气愤时抹泪,此时一腔情绪被财姑娘姐妹撵到爪哇国,她的心直口快出来:“不会吧,你们一定弄错了。” “没有!” 财姑的娘和她姨双双跳起,绿竹情不自禁缩脑袋。 财姑的娘拉过妹妹,振振有词:“她姨亲眼看到天擦黑,财姑和那叫舒泽的小子在镇外土地庙,男没婆娘女没老汉,不是骗亲是什么?” 说完,双手拍打大腿,弯腰又哭:“他就是舍不得定亲钱啊,上哪找这样抠门女婿啊” 她姨悄扯姐姐衣襟:“是拐,不是骗,财姑说的是拐。” “拐我女儿啊,”财姑的娘又哭起来。 这事情太大了,元秀深吸一口气:“奶娘,让套车,我们去看看。” 财姑的娘和姨大喜过望,这就不哭了:“对对,就得秀姐大姑娘你去看看,你是往京里定亲的人不是吗?舒泽见到你啊,他就得认账。” 燕燕和绿竹听完嘀咕:“女儿同人私奔,我听着她家怎么很高兴?” 第七十章,说不定与秀姐有关 徐氏答应着,先去见甄氏,告上一大状:“二奶奶听听,守门的松诚愈发没眼色,什么人都往家门里放,大姑娘是要嫁去京里的人,不能再乱出门,婆家的大学士还在家里呢,这亲事要是毁了,那是我的命啊,再多的亲戚也赔不回来。” 甄氏吓一跳,侄女儿的亲事在她眼里决定着丈夫元连的功名前程c慧姐也许嫁高门的风光,谁动侄女儿亲事,就等于要甄氏的命。 她面色一寒,吩咐自己的婆子:“叫松诚过来,再把得全叫来!两个男人够了。这是眼红病根发作?我们家岂是能闹事的地方。” 徐氏觉得不满意,忙道:“毁大姑娘亲事,这是和王爷娘娘的过不去,这事得报官府,是不是往隔壁知会一下尤大人?” “尤大人早几天就在家里养病,奶娘,要是我处置不好,咱们再去告诉他,”甄氏迟疑一下,放缓嗓音:“不能让老太爷知道,奶娘你说呢?” “那是当然,我虽不认字,是非分得明,汪学士在家里呢,老太爷知道,学士就知道,姑娘的亲事啊”徐氏装状抽抽泣泣:“只怕毁了,” 元家也没有几个男人,卫王在三宝县城没有走,有时候打发人给元家送新鲜瓜果,元老太爷让儿子回赠物品,元连带走两个男人,家里能叫来的,也就看门的松诚c管车轿的得全,还有老家人有旺,怕老太爷和汪学士有事使唤,甄氏不叫有旺。 松诚来到,甄氏劈面就骂他和姑娘亲事过不去,松诚大叫冤枉:“老亲家姐妹进门,说她家财姑有话捎给大姑娘,没说有糟心事,要是有,我当先回二奶奶,这私奔的丑话,我怎么敢越过二奶奶,就放她们去见大姑娘?” 甄氏更加生气,愈发的认定元财姑家羡慕转为嫉妒。 卷卷袖子,严厉的抿紧嘴唇,带着两个男人和徐氏,及跟她的一个丫头,每个人带着气势汹汹闯进元秀房间,见到元财姑的娘和姨和元秀三个姑娘有说有笑。 元财姑的娘笑得拍着大腿:“还是秀姐说的对,燕燕姑娘你说的也对,宋姑娘你别生气,哈哈,你也没说错话啊,”她拿出男人的爽朗劲头。 财姑姨就跟在后面一直点头。 见到甄氏进来,元财姑的娘和姨点头哈腰的起身。c 甄氏纳闷,这怎么看也不像女儿和别人私奔的模样,不由得疑惑的看看徐氏。 徐氏也奇怪:“财姑大姑娘回来了?” “回来就什么菜都凉了,”元财姑的娘眉飞色舞,张开两只手,像这是她的家里:“二奶奶c妈妈请坐,听我把大姑娘的主张说给您听,大姑娘没白读书,她说财姑啊,一定是舒家的媳妇不可。” 她说一大段的话,元秀给她出了什么主意,还是掩在笑容里面。 财姑姨跟在后面一直点头。 面对姐妹们欢天喜地的笑容,徐氏张张嘴,满腹疑窦却梗在喉咙里,不知道从哪里问合适。 甄氏不悦的道:“燕燕和秀姐定了亲,带着镇上城里的姑娘们见事学事,沾她们的光儿,这是好事情,可是一惊一乍的大可不必。” 燕燕大幅度的垂下面容,再来上一声叹:“唉”,表示当事人的自知之明,她的亲事可怎么能和秀姐的相比呢? 甄氏就笑了,轻描淡写的劝她几句:“燕燕啊,这方圆的姑娘们里有多少仰望着你,不要矫情。” 燕燕坐正,一脸的无话可说,她知道甄氏说的是实情,她自家的亲戚姐妹们里,因京城是天子之地,过于仰慕就出来针对,也觉得燕燕不喜欢自己亲事,这叫不珍惜。 光靠元财姑的娘和她姨解释不明白,还是元秀说给甄氏听:“二婶,常年学里第一的舒泽,你也知道他的那个,每科开以前老太爷指点秋闱的学生里,他虽然不考也来听,你也许还记得这个人,他此时此刻和财姑在镇外的土地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甄氏也是读过书的姑娘,眼神一溜望望房外的月亮地,眼神发直头脑发懵。 “奶娘,下午我说井水里湃上凉茶,请财姑家长辈到院子里喝一碗凉凉心。”元秀又把财姑娘和她姨支出去。 秋草打起笑容,财姑娘和她姨走出门槛,见到银月挂当空,猛然的醒悟,不安的向着房里为难:“秀姐,大姑娘,财姑还等着你去帮忙,我们说了半天话,这天好早晚了,财姑爹一个人只怕支撑不来。” “喝一碗茶,我们就走。”元秀肯定的道。 徐氏招呼着财姑她娘和她姨过去,秋草垂好竹帘,小丫头横跨一步,小脸儿绷的紧紧的,一夫当关般的守着竹帘。 由徐氏负责教导使唤的秋草最听奶娘的话,奶娘不喜欢大姑娘亲 事受打扰的心情,虽说一个字没讲出来,秋草接受的点滴不差,把它摆在脸上,就是此时,守好竹帘。 房里,元秀匆匆向甄氏解释:“这事情不对,财姑喜欢舒泽,但未必有能耐哄走舒泽,” 甄氏勃然大怒:“那庙祝是做什么的?大晚上的来一对男女,他就不问问哪里人氏,是不是私奔,就敢收留他们?” “我们问过,财姑向他爹要走三十个钱。”绿竹道。 “我们问过,财姑的娘来见秀姐的时候,财姑的爹去舒泽家里喊他家爹娘到土地庙捉奸,这会儿像是已经在大闹土地庙。”燕燕道。 甄氏眼珠子定住,刚醒又愣住,元秀怕耽误钟点,就要明说时,甄氏再次暴怒:“这是哪门子的解决办法!女儿被人拐走,不应该马上c即刻c立时的去拿回来,带上左邻右舍倒不能当证人,还一定要对方的爹娘也在!嗯?” 像无数冰块出现身边,甄氏又冷静下来,目光在侄女儿身上转了转。 燕燕定亲的原因,全镇都知道,这出自于南阳侯世子公开调戏,老成的人说大事化小c小事化了,出于厚道也就这样,没有太多的闲话,纵然有人想说闲话,祁家也很快压住。 更不允许有少年说爱慕燕燕,愿意为她如何如何。 秀姐定亲就不一样,新集镇上头回来位王爷,喜事传千里,人人都在称颂,元家又不阻止,这是光宗耀眼祖的喜事不是吗? 岂止祁越c贺宁和宋瀚打架,其他少年打架元秀她们过后才听到,甄氏也是一样。元家阻止不来,也没努力阻止,觉得秀姐好姑娘,被人牵挂在情在理,大家装听不见。 此时,甄氏心如明镜了,镇学里第一的少年,在赴秋闱以前拐走元家的草包穷姑娘,说不好与秀姐忽然定亲有关。 第七十一章,少年 没有人是傻子。 今年秋闱c明年春闱,一一通过进入殿试,出来不是官,也能寻找几个机会找个职位,等着上任的官员们需要心腹幕僚,达官贵人们门下需要清客这就有了进项。 辛苦读书在银钱上的回馈,这就出来。还有很多的回馈,可以安然等待。 没有人不需要衣食住行,何况读书的有不少穷学生,期盼着寒窗十年改换门庭。 镇学里第一的少年,你要想定元财姑这不学无术的,早怎么不定?眼看着你说不好也定个京里的亲事,大好前程就要到来,“私奔”这名声能毁掉你的一切,首先是下场的资格。 十年寒窗,随时有可能在今晚莽撞举动里成为黄梁一梦。 这“私奔”的人,真的是镇学里第一名? 他真的敢糊涂么,忘记不到两个月后,八月就是秋闱,鱼跃龙门的第一道门。 甄氏拼命在脑海里回想这个叫舒泽的学生,又竭力的回想元财姑的容貌与才学,寒冷不知不觉浸满她的后背,让她如坠落冰窖中。 她不敢再想下去,仅到这里,不寒而栗c害怕恐惧涌上心头,这是想毁掉秀姐的亲事啊,这怎么能行? 甄氏手脚微微颤抖,开口心平气和,甚至有一丝惊人的微笑浮现:“我已想得,财姑大了,舒泽也到定亲年纪,这两家父母不放心上,害得小人家家的自作主张,秀姐,你陪着燕燕c绿竹吃瓜果吧,二婶我去一趟土地庙。” “二婶,”元秀看她:“财姑家长辈让我一定去,这里面必有原因。” 甄氏指甲掐入掌心,仿佛掌心里呆着元财姑全家和舒泽,面上笑容加深:“大晚上姑娘家不出远门,再说还有燕燕c绿竹在,你招待她们,说说笑笑的玩吧。” “我们陪秀姐去。”燕燕c绿竹道。 “等我到京里,遇事也请二婶进京帮我解决吗?”元秀神情笃定。 甄氏深吸一口气,有些痛苦又有些理解:“来吧,秀姐,你让得全套车备轿,咱们赶紧的去拿个现形,我先回房看看慧姐,往大门上与你们会合。” 财姑的娘和她姨见到甄氏出来,怕她阻拦,惶恐不安的欠下身子,甄氏停下脚步,满面带着寒霜:“等下,不管他们真有私情假有私情,我只要见到一男一女确实在一起,这就定亲,择日成亲,你们家这杯喜酒我喝定了!” 财姑的娘和她姨喜出望外,趴到地上就磕头:“二奶奶您是青天呐,有二奶奶作主,财姑还愁什么,” 元慧在房里奋笔疾书,一面写一面嘀咕:“气死你个郑害人,你不理我,我一样上进,我会书比你念得好,字比你写得好,羞死你个郑害人” 甄氏在房外面看上一眼,她没有进来,冰冷的心又回暖大半,留下元慧的奶娘和丫头,把别的婆子c丫头全叫上出门去,一面走着一面欣慰,托赖秀姐出挑,京里的王爷特意来提亲,集镇上的人谁不夸元家的姑娘与众不同,慧姐也就知道上进,这真不容易啊。 谁敢动摇秀姐亲事,就同他拼了这条命吧。 元秀c燕燕c绿竹走出来,就见到大门外面的车轿旁边,养病好几天的尤认黑着脸也在,后面跟着镇上一半的衙役。元财姑的娘和她姨害怕上来,但这时候不由她们说话,一行人上马上车上轿,往镇外土地庙行去。 天,翻滚着乌云,昭示夏天的大雷雨随时到来。倾盆般的雷雨毁天灭地般冲刷,能让大地换个模样。 就像舒泽眼前的土地庙,不久前它香火缭绕静谧安宁,贪财的庙祝收下元财姑十个大钱,嫌少的掂掂,啧巴着嘴离开,没忘记带走一盏油灯,让庙堂的明亮降低一半。 这种半明半暗也恰到好处的符合舒泽心情,闻着香火味道,组织着见到元秀说的话,舒泽奇迹般的安静,心神魂灵一起得到安抚,和元财姑的一问一答里,比昨天清醒。 谈话不多。 “秀姐说几时到?” “表姐在家准备晚饭,她管家呢,她说很快。” “知道是我要见她吗?” “知道。” “不应该晚上请她,她走夜路会不会害怕,等下我和你先送她回家,我再送你。” “嗯。” 不说话的时候,就数着灯油长灯芯短,听着庙外风声仿佛乐声一一一在迎接喜欢的人耳朵里,这是乐声。 闹哄哄的声音出来,舒泽还以为哪里失火,庙门被猛烈推开,摔中门后墙上发出巨响,元财姑尖叫一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舒泽下意识的也搂住她,被进来的人看在眼中。 “好你个 浪荡汉,你真的拐我女儿”一个大汉抡着扒犁破口大骂,他没有真的打,却骂的字字实在。 什么大家亲眼看到的,什么你舒家还要不要出秀才郎,什么定亲银子可以商议,怎么这样办事情?莫不是早占下我女儿身子 舒泽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气得几乎晕过去,嘴里喃喃说着:“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直到此时,他知道这大汉的身份,元财姑的爹,想当他舒泽的老丈人。 带来不少人,除去他舒泽爹娘c舒家村的村长,还有几十口子元家族人,一场由人组成的雷暴风雨就这么降落土地庙,他们没动香案不碰雕像,忽拔中气忽做小伏低的嗓门充斥庙中,让这里顿成混乱之地。 庙祝出来阻止,被元财姑的爹按倒抢走怀里钱,因为理亏,吓得再也不敢出来。 雷暴,能够改变天地。 人之雷暴,正在改变他舒泽的天地。 呆呆看着痛哭的母亲,和窘迫里勉强应对的父亲,舒泽走向元财姑。 在亲爹骂不绝口开始时,推开舒泽躲到角落里,藏着脑袋的元财姑意识到什么,抬了抬头,脸上带着慌乱。 舒泽攥紧拳头:“是你弄鬼?” “没,不是我,我真的告诉表” “住口,你不配提她” 咆哮声引来财姑爹的注视,他拿着扒犁捣来,逼的舒泽后退:“走开走开,媒婆不上门,我就把你全家全村告官,别想赖账,你是个男人,只能你强迫我女儿” 这话从他进来就说了一遍一遍,舒泽气得嘴唇哆嗦着,冲天的愤怒就要爆炸开来,他宁可死了也不能娶秀姐以外的女人,尤其是嫌疑重重的元财姑,有什么电光火石般的到他脑海,影响的他目光一偏,看向夜风里晃动不止的庙门。 第七十二章,不就是门亲事,礼成。 庙明夜昏,外面的人看里面容易,里面的人看外面难,尤认带的衙役提着水火棍进去,财姑的娘和姨簇拥着甄氏进去,在大片的黑脸面前,舒泽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 他的目更眩神更浑,可是元秀进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得分明。 “秀姐”沙哑的嗓音传不远,面上混杂痛心的神情让尤认c甄氏看在眼中。 甄氏怒得像只炸毛的猫,狠狠的瞪向尤认;尤认也几乎要发作,强行克制后,冷淡点头:“请二奶奶放心,不为本乡清世道,这官我不做了。” 得到这样的安抚,甄氏用力揉搓发胀的额头,吩咐道:“财姑她娘,带你女儿过来。” “好好。”元财姑的娘和姨大跑小跑的拉过元财姑。 甄氏板着的脸上挤出一丝可怕的笑容,抬手向旁边:“把咱们的贺礼拿来。”她回房看慧姐的时候,让她的丫头打开箱笼,取出她的一样嫁妆。 这是一对金挖耳式样的对簪,一模一样的简单花式,是甄氏娘家陪送给女儿女婿使用。 二奶奶今天大破费,这对挖耳虽然薄,按时价换算银两,有个二十余两左右。 这也是甄氏息事宁人的心。 听过元秀c燕燕和绿竹的话,再联想财姑娘和姨的喜色,鬼也猜得出来这里有猫腻,叫舒泽的少年只怕有所冤枉,但他也不完全冤枉,一个读书郎,怎么能夜晚还和姑娘在土地庙聚首。 甄氏管不了内幕如何,她只要元秀成亲以前,元家和亲戚们风平浪静,至少不能就在离元家不远的地方发生伤风败俗事件,索性的出笔大钱堵住当事人的口,要知道元秀的父亲在任上,一年还挣不到一百两。 把其中一根金挖耳插到带着惊吓的元财姑发上,油灯下面金簪发出耀眼光泽,甄氏僵眉板眼的,带上刚才一丝硬笑:“姑娘大喜,这是一对儿,给你们小夫妻权做信物。” 拿上另一根对簪,向着舒泽走去,而庙里先进来的人看在眼里,财姑的爹和舒家村的人愣住。 他们还以为元家报官,害怕锁拿舒泽离开,舒泽的爹娘原本不想被强按头,见到尤大人的官袍后,陡然生出定亲遮盖一切,总好过耽误儿子八月里下科场。 都没有想到甄氏会这么做,在意料之外的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再看舒泽也充耳不闻,他痴痴流泪的双眸固定在一个方向,那里星光璀璨,头顶雷暴仿佛向两边避开,那里站着元秀。 水红色夏衣的她面色平静,像一朵自亘古以来就遗世独立的宝石花,尘风世事不能沾染,无需摇曳自然超群。 “秀姐,我我”舒泽焦灼的目光透露他此许心情,也许他很想大喊一声,我心爱你。 一根棒槌挥舞过来,绿竹准备打贺宁的家什派上用场,读书笨蛋宋绿竹不是人情世故的笨蛋,她怎么也不能冒舒泽吐露爱意的风险,拎着她的棒槌冲上去。 舒泽想到躲开的时候,已经被砸中肩膀,疼的他踉跄后退,就让甄氏扑个空。 绿竹一手柱棒,一手叉腰,喝道:“不许你说!” 舒泽瞪大眼睛,混沌的脑海里有所松动,不许说心爱秀姐吗?不不,他本能的抗拒着,眼角余光转动,天神般的绿竹让他下意识避开一下,看向周围。 忧愁焦虑的父母c横眉怒目的元家族人c无奈摇头的村长c希冀神情的无赖,她叫元财姑,极有可能她诓了自己来舒泽大叫:“不,秀姐,我” 尤认恼的嘴唇哆嗦,虽然秀姐亲事没有他这媒人半点下脚空当,可这是他说成的亲事,他背后偷乐的源头,谁也不能破坏它! 大人手痒,一伸手又要夺衙役的水火棍,这位自从审案时抡过棍,有些上瘾。 燕燕先一步袭击了舒泽,自从定亲后,她很好的经管着帕子,此时忘到脑后,袖子里三c五个帕子齐齐飞出,砸中舒泽的眼睛c鼻子和胸膛,把舒泽可能带累元秀的情话堵回他的咽喉。 舒泽把帕子拍开,金光一点到眼前,甄氏举起金挖耳,恳求般的低下身段:“求你,你和财姑很般配,财姑也是我的侄女儿,你们成亲,我会对她好的。” 甄氏没了怒气,她感受到少年面对元秀时那喷薄欲出的海啸,她的怒气不能相比,这让她害怕,恐惧让二奶奶内心的低头挪到面上,不能让他说出来,万万不能。二奶奶低声下气的说着话,试图把金挖耳发为他簪上。 舒泽一个激灵,猛的一推,把甄氏闪了一个趔趄,元家的家人一起恼怒,尤认大喝:“本官我和你拼了!”高举起水火棍,元秀先一步走出。 不管为什么出现此情此景,它摆在众人面前。 缩到角 落而衣着凌乱的墙角c愤怒的元家族人c在元家上演一出捶地记过来又刚刚捶过地的财姑的娘c姨c堂亲伯母婶娘c舒泽的爹娘和族人,形成神鬼莫辨的事实。 元秀扶一把由家人扶起的甄氏,一字一句的开导起来。 “不就是门亲事,财姑哪里不好?她从小干活勤快不怕吃苦,她读书不精却寒暑不缺。不就是门亲事,你今年的秋闱不要了吗!亏待财姑神鬼也厌,你的功名只怕有亏。不就是门亲事?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想想你的爹娘,供你读书辛苦期盼,为的是你金榜题名荣耀家门!德行有亏,你除去辜负自己读书数载,也让家门失望c长辈伤心不就是门亲事” 元秀的话捶击到自己,她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不就是门亲事,秀姐你再固执郁积,也同样的让家中的长辈失望和伤心。 燕燕是第一个听出元秀心声的人,想到自身,她失声的也哭起来。绿竹心直口快,最后一个泪如雨下。 她们眼前不想亲事是女孩儿们的前程,相当于功名对于读书郎,仅在心里反复随着元秀的话:不就是门亲事,难道它能敌得过长辈们的疼爱和情意。 舒泽也哭了:“好好,好好,好”尤认的水火棍停在半空,甄氏扶着丫头走上前去,把另一枚金挖耳簪到舒泽的发上。 少年乌发衬上金挖耳,看着颇提精神,甄氏手捂胸口呼一口气,喃喃道:“我的亲娘啊,定亲礼成。” 第七十三章,后怕 雷雨倾盆降落,天地间白花花茫然如梦,回程路上的姑娘们哭声得到掩盖,这助长她们发泄的心情,四人同坐的车里,元秀c燕燕和绿竹哭得号啕。 另一个同车的人是甄氏,靠坐在车尾竹帘旁的二奶奶没有劝阻,给一对男女定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 默默的流着泪,甄氏奄奄一息。 莽金刚镇太岁不是她的性格,她若是刚强性子,早就在家务上和侄女儿闹生分,恬静的性格让甄氏得到家里的爱重,拿秀姐当已出,当公公当亲父,唯一的暴脾气只向女儿元慧,不多的抱怨只给尤大人。 谁叫他时常拉着二爷元连吃花酒。 娘啊,娘啊,总算定下亲事甄氏沉浸在后怕里,生怕有一个为定礼为聘礼为不情愿拧着,她可就没有办法。 唉,定亲了的,谢天谢地。 雨哗哗不停,还好没有打雷,给她们营造出各人的小天地。 祁越c宋瀚带着各家的兄弟们,等在元家门上,目瞪口呆看着冒雨回来的车轿,护送的尤认落汤鸡一般,让少年们吃吃开口:“世,世叔,大晚上的带着姑娘们去哪里?” 茫茫的雨也没有打落尤认的厉色,忘记带上蓑衣出门的尤认睁一睁雨水下低垂的眼帘,一抹杀气笼罩周围。 祁越c宋瀚本想就天晚不能带姐妹们出门开个敲打式的玩笑,这就化成结结巴巴,最后没出来。 尤认恶声恶气:“好生护着姑娘们回家,再出事情我拿你们是问!”又是一个狠狠的鼻音:“哼!” 祁宋两家的子弟们魂飞魄散:“燕燕在哪里,出了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绿竹,你还好吗?小叔在这里你不要害怕。” 甄氏扶着燕燕下车,又送绿竹,雨唰的一下子浇下来,满脸满身的也就看不出红肿面颊和泪眼,祁越是本能感觉到不对,手忙脚乱的撑开纸伞送上去,问个不停:“你怎么了,你对我说啊” 宋瀚围着绿竹也是这样。 绿竹被催几句就想说什么,带着哭腔:“小叔,我在家里洗衣婆子的棒槌丢庙里了,”宋瀚道:“没什么没什么,哇!这么晚你去土地庙做什么?” 燕燕早就甩手甩脚的在前面走,不理会兄弟们催问的她回头大声:“为你们求签中举呗,还问什么问,不赶紧送我们回家!” “是是。” 祁宋两家子弟连声答应着,有的自己淋在雨里,把纸伞竭力的送到燕燕c绿竹上方,哪怕她们上方已经叠的有伞。 他们身影模糊在雨里,只有宋瀚的大叫声又传过来:“啊!你带着棒槌作什么用?你被人欺负了吗?是谁!是谁谁!是哪个谁谁谁!” “求签用的,今年新出来求签用棒槌更准”绿竹胡扯一通。 甄氏送元秀进门,马车和轿子从打开的后门进去,驶到大房院外,轿子里先滚地般的下来秋草,她不安的伸手扶徐氏,奶娘骂她:“先扶姑娘。” 秋草的疑惑得到解脱,在雨水里踩的啪啪响,接住下车的元秀,甄氏送到房里,叮嘱着让厨房烧汤水送热水,啰嗦一堆的话,再登车回房。 夏天的雷雨哪怕阴云密布,风一吹就跑,这雨就下不成,外加上甄氏先骂松诚,又继续带着脾气,跟的人都害怕,主仆都没想到带雨具。 甄氏回房,也是个湿衣湿裙,元慧看直眼睛,随即小脾气发作:“去哪里玩耍不带上我,我不看书了,我不写字了,赔我赔我。” 隔壁尤家的黎氏接住尤认,大呼小叫的也是一声高来一声低:“二两银子请医生,说你扭伤筋骨要躺整月,谁让你出去的?” 婷姐捧着凉茶凑热闹:“爹,你太不听话了,你怎么能学我呢,一早你还说我吃太多西瓜叫不听话。” 尤认想要瞪眼,一绷身体伤处疼痛袭来,他捂着腰臀没了脾气,向妻子道:“别唠叨了,正经的扶我睡下来吧,婷姐,爹淋的浑身寒,要口热茶,你放下凉茶吧,让你娘倒,别烫到你。“ 黎氏为他换衣,喂热茶,扶尤认睡下,还说个没完,尤认想要回话,扭一扭身子就疼的不行,他知趣闭嘴,阖眸养神。 他的伤还是元秀定亲那天扭伤的地方,本来在右边大胯上,就是腰和大腿之间那部分,喜事盈师门,尤大人撑着还能行,感觉回家睡一晚第二天说不定就好。 元家摆酒宴的时候,出了一点小问题,席间的问答里,尤认终于知道他给谁说媒,新集镇上传闻已久的护国公世子c大长公主的独子c镇国大将军云展。 他木着脸端姿态到酒宴结束,目送卫王等人前往三宝县城,回身时精气神一松 ,全身骤然冷汗,嘴里念着天爷啊,怎么敢给他说亲事,没把我吓死是老天怜惜。脚下不看路,在平地上一脚踩空,呲牙咧嘴后,被抬送回家,这回是真的伤的不轻。 要不是甄氏说明今晚的事情可能影响秀姐亲事,尤认还在家里养病。 躺下来出神,脑海里乱纷纷,心思里滚滚热,与天气无关。 耳边是妻子哄女儿入睡的声音,婷姐固执的守着爹,坚持爹睡着她才睡,尤认忍着撕裂的痛,一点一点支起身子:“婷姐她娘,扶我一把,不成,我得去见老师。” 黎氏不糊涂,想也是出大事情,重新给尤认穿好,外面披上蓑衣,叫一个当值衙役打伞,夫妻一步一步的往元家挪。 元添进的面前,此时站着甄氏。 “媳妇不敢瞒,不得不打扰父亲休息,父亲您想,今天事情就像屋后堆着干柴禾,来个爆火星子,差点轰的一下全点着,呜呜,秀姐险些被带累,把媳妇吓个半死,父亲,财姑家爹娘和姓舒坏小子的爹娘亲口答应,明天就提亲,七月初就成亲,可媳妇还是不放心,请父亲发句话吧,让他们不要再生事情,父亲教导秀姐一场,有这样好的亲事,这番辛苦怎么也不能让亲戚带累,呜呜,亲戚那里也得请父亲去说一说,大家安安生生的才好,” 甄氏的后怕让她坐立不安,想来想去非惊动公公不可。 第七十四章,从全天下读书人的角度,私奔怎能怪姑娘? 元老太爷一开始听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他是个真不管事的甩手掌柜,元秀和甄氏也不出差错,这么晚了,媳妇和孙女儿刚刚回来,老太爷这才知道。 不过,他没有甄氏的担忧。 老太爷是个读书的人,一辈子讲究“清者自清c浊者自浊”,也就是看重这一句,几十年前的他险些送命在京城;也就是看重这一句,这一辈子抱着等死心态毫不畏惧。 当时,也与权臣官高有关,他畏惧也没有用。 倒不如继续“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清清白白过一生。 甄氏在他这里得到安慰。 元老太爷慢慢悠悠的道:“就要秋闱,小孩子乱闹脾气。无妨,他最多妨碍到他自己,秀姐常日里由你伴着,有慧姐陪着,谁敢说我的孙女儿不好呢?” “是是。”简单的几句话,让甄氏找回主心骨。 “今晚这事,你办的很好,秀姐父母不在家,多亏你疼她这几年。“ 甄氏涨红面庞,人有说不出的畅快:“父亲说哪里的话,这不是应该的。” “有件事情我和你说一下,秀姐出嫁后,这家也还不能给你当啊。”元老太爷说到这里,呵呵的笑上两声。 甄氏就没有太大的失落,摆出恭敬的姿态,等着公公发话。 “你婆婆离世的时候,让我答应她一件事情,她说家里没有男孙,怕我看着凄凉,我让孙女儿读书她不敢拦,但是秀姐和慧姐终究要到婆家去,总不能带上一箱子书去到婆家里坐着,厨房里灶台就会炒菜c家人们就会听呼,她说媳妇们都是好的,会懂这个意思,她闭上眼就让秀姐管家,秀姐出嫁,就给慧姐。” 甄氏又惊又喜,给慧姐? 接下来这全家的事情就交给自己女儿? 想想女儿不靠谱的好吃模样,甄氏不放心,可是再想想女儿八岁还是不靠谱的好吃模样,甄氏打心里敬重婆婆的话有道理,秀姐出嫁以后,慧姐是时候学管家了,免得托着姐姐的福气,必然寻个好人家,嫁过去就会春掐荠菜c夏吃瓜,秋要吃新c冬火锅,这不是惹笑话吗? 插烛也似的向公公拜上几拜,甄氏几年间为侄女儿当家的寻思不翼而飞,她此时满怀感激。 “回去吧,明天备下添箱礼,家里送十两,我私房出十两,等老二回来,打发他送到财姑家,问问几的日子吃喜酒,你带慧姐去坐坐。” 甄氏笑盈盈:“父亲说的是,就照您吩咐的办。” 她走出来,所有的忧虑也消失无踪,在这些忧虑里,有担心今晚突发事件影响秀姐亲事,也有回家洗滞整衣平静以后,懊悔拿两根银簪子就行,为什么偏偏取那对金挖耳,二十余两银子呢。 向自己道:“二十两就二十两吧,老太爷让一总再拿二十两呢,姓舒的小子有运道,财姑这么一纠缠,他进京的盘缠这就齐了。” 她回到自己房里,尤认这个时候来到老师的面前,伤还没有养好的尤大人没养两天,就摊上今晚又是颠马又是怒气,面色苍白的难看,额头上由痛处出来的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来。 元老太爷和汪学士一起出来,见到尤认这模样,阻止他见礼,帮扶着尤认坐下来,尤认挥手让妻子和衙役出去,不让他们听自己和老师说话。 有旺走来笑:“尤奶奶,差爷,往厢房里吃茶。”把他们带走。 尤认还没有开口,汪学士先笑道:“我算着你应该来,你要是不来,不算老元的好门生。” 尤认就猜出来老师已经知道今晚的事情,并且吃惊于他和汪学士无话不谈的程度。 老师既然和汪学士说出来,说明秀姐的亲事没有妨碍,这让尤认有所安心,那么,舒泽呢?老师打算怎么处置他,汪学士又怎么看待他? 尤认还是怀着忐忑不安,陪笑道:“我怎么敢不来回话,是刚才要先回家里换下湿衣裳,又涂一回药酒,服下定痛汤,这不,就赶着来见老师回话。” 汪学士似笑非笑:“哦,你要回什么?” “今晚的事情,可恨的是庙祝,他守着土地庙吃四方香火,竟然敢纵容少年男女逗留庙中过夜,我回来的时候把庙祝锁了,现在就关在公事房里,明天送他去三宝县城,请衙门里收监,狠狠的罚他一笔银子,再重新选个老成的庙祝送来。” 尤认咬牙切齿,看得出来他最恨的竟然是土地庙的庙祝。 汪学士没绷住,就是一笑:“刀要切肉,你不怪刀不怪肉,你怪有块砧板,这合适吗?再说没这块砧板在,你上哪里能知道有这回事?要是私下进行,带累到秀姐,你补救起来更费精神。” “大学士您想,他收留少年男女这件,其实我不怪他。我怪的他没有眼力c其笨如牛。去年马家往这里调戏民女,令我新集所有姑娘们跟着蒙尘,今年幸好有云世子慧眼识人,秀姐定亲令我新集的光彩重见天日。这该死的庙祝,遇到有私奔的,他应该赶紧找人知会我,他倒好,反而借此收钱?可恼呀可恨,我不拿他才是办错。” 尤认满面含恨的说着,停顿一下:“这是一。” “二呢?” “二,舒泽是我镇学里的第一名,他不会去我看不见的地方拐姑娘,我特来请老师高抬贵手,不要追究此事,放舒泽太平无事的赴秋闱吧。” 汪学士站了起来,提高嗓音:“放肆!你这个昏聩的官儿!” 尤认急忙也起身,腰臀腿一疼,没站起来。 元老太爷还是满面笑容:“好了,你们都坐下说吧。”汪学士坐下,示意尤认:“你且坐着。” “是。”尤认低头。 汪学士冷笑:“从全天下读书人的角度出发,私奔的事情怎么能怪姑娘!什么好学子会夜不归家,和女子在土地庙相会?就这还镇学里第一名,我刚听到老元转述这事,正准备笑话他没带好这一方的文人风气!你倒还敢为他求情,这样的品行再好的才学也不能为官。如今为个姑娘能私奔,只怕转年就为大把银子枉法度。” 把袖子重重拂出去,厉声道:“舒泽,不能下科场!” 第七十五章,这就叫一床锦被遮盖 尤认回的是“锁拿庙祝,全怪庙祝”,汪学士回答他:“这事情怎么怪一个姑娘”,看似不挨着,其实丝丝入扣。 尤认刚讲过,我新集的姑娘不能蒙尘,尤其秀姐刚定下贵人亲事,所以只能怪庙祝,我也没有办法,因为舒泽是镇学里第一名,也就下下月,他就下科场赶秋闱。 汪学士给他一针见血,新集出举子,能算你尤认的政绩,你这是包庇他。 两个官员同时向上司回话,一个说我的治下是集镇,太平无事四平八稳,另一个说我的治下是集镇,税银年增,又出状元c出榜眼c出探花,除此还有学子们三年一科的屡屡下场。 谁更有能耐,一看便知。 汪学士所以说,你不要怪姑娘。 他为什么不说,你锁拿庙祝不对?这事情庙祝绝对逃不开干系,收留贼是窝藏,而收留未婚男女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庙祝是伤风败俗的一份子,说他仅是“助长或推波助澜”都嫌轻。 换成汪学士是尤认的位置,他也这样做,锁拿庙祝就对了,再把一对管你有没有私情c甚至也许相看两瞪眼的男女,往一处一撮合,要是牛不吃水就强按下去,男的继续下科场,这就风平浪静,不妨碍任何人,更不妨碍尤认的官声。 当然,尤认把秀姐亲事看得比官声更重,秀姐亲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尤大人的前程。 这样处置,是这个朝代的特点。 舒泽要是反抗,要么毁前程c被元家族人殴打辱骂c受人诟病c携家远走高飞c要么死,要么婚。 财姑要是反抗,要么浸猪笼c吊颈抹脖子c受人诟病,要么婚。 始作俑者排第二的财姑当然不反抗,始作俑者排第一的舒泽拼不起前程,这是六月间,八月十五开科举,秋闱在等着他,他数年里所有的辛苦将在余下的大半年里,从三场科举里得到认可。 有人要说,汪学士既然认可尤认的处置,为什么还要在这里点出来,并提出,不许舒泽下科场。 这是考验本地官员。又或者迁怒于尤认,地方上出这样的事情,你居然还包庇,你是个糊涂官员,你还要把另一个糊涂人送到朝廷为官员。 尤认担不起这样的指责,这将毁掉他的前程,听完以后,腾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忽然利利索索的,是这时候痛不重要。 他慨然高声:“请大人容禀,不是卑职我包庇,是十年寒窗肩负父老期望,报效国家时刻不忘,更不敢忘圣人教诲老师恩情,就拿学生我来说吧,我能学成当上这小小官员,承蒙老师出力出钱,我辈学子怎么敢不下科场,把父母师长一概抛却,老大人,请您体谅我等穷学生吧。” 说着这话应该欠身或下跪增加效果,尤认激动之下选择的是下跪,于是,“啪!”。 “哎哟。” 尤认直着趴向地面,撞了一个入骨的痛苦。 元老太爷和汪学士错愕一下,一起哈哈大笑来扶他,尤认稳住姿势坚决不起,一把抓住汪学士的衣袖,牙关里挤出忍痛的话:“大人,求您给舒泽一个机会,他也算我老师的学生啊。” 汪学士好笑:“好,就让他下科场吧。” 把尤认送回座位上,汪学士还亲手给他换杯热茶,没有第一时间让他看医生,是学士还有话说。 他向元老太爷道:“老元,你我也算经过泼天大事,朝廷官员里有没有品行不端的人?有。有没有跃龙门前质朴踏实,官袍加身就迷乱眼的人?有。我倒也不必拦着这个舒泽,只是有一点,你还是要在他的品行上面多多教导。” 元老太爷不慌不忙:“白堂管镇学,我明天让他好好教训舒泽,身体发肤来自于父母,一衣一食来自于天地,他怎么敢全都忘记,只顾自己的儿女私情?”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尤认跟着附合。 汪学士点点头,让尤认回去。 这场谈话从始至终,学士没有问过一声元财姑如何如何,既然允许舒泽下场,当然算对他的爱护c保护,也是看出来在尤认的眼里,舒泽极有可能中举,那么,未来的官夫人有德容言功吗? 很多人会说娶妻娶贤? 什么是贤。 一朝国母需要慈爱四方的胸怀;诰命们需要淑慧良德;种地的大嫂们需要亲手操持家务。每一个男人在不同的阶段里,应该需要不同的“贤”。 但是娶妻的时候不见得就有诰命等待,下定的时候不见得是天子,甚至种田的到了年纪,东家管饭,他还不知道自己灶台在哪里,上哪里来的家务操持? 有种田的时候娶个大手大脚 婆姨,当官就赶紧换个没人扶走不好路的小姐?不带这样的吧。 纵观前朝本朝的一品大员们,家里老婆大字不识粗手粗脚还擅长河东狮吼的也能找到,只要那当老婆的没怂恿丈夫贪赃枉法打家劫舍不敬长辈诽谤邻里,就不能说人家老婆“不贤”。 汪学士的内心还是怪舒泽的,现在是不管那姑娘嫫母无盐,还是风流浪荡,这亲事都得定下来。 有人可能要说,倘若风流浪荡的女子也压着舒泽娶?这真是以势压人,岂有此理。 元财姑要是风流浪荡名声在外的话,镇学里第一名的舒泽你还同她在庙里单独呆着,换成谁想,也是特意寻风流觅浪荡去的,都没安好心。 一对浪荡人成一对,刚好刚好,也免得祸害别人。 何况尤认到来打断元老太爷和汪学士的谈话,但元老太爷也说的清楚:“我家的亲戚,姑娘也在镇学里读书,想来被雨挡住脚,两个孩子在土地庙里被各自家人拿住,”说到这里,尤认来了。 元老太爷面对甄氏说的底气十足,我的孙女儿白天读书,晚上由婶娘陪着管家务,都有人证,谁敢说她不好? 可他还是稳妥的转告汪学士,有希冀他庇护秀姐亲事不出差错的意思,倘若云世子在京里听到风声,汪学士可以做个解释。 汪学士更是一听就懂,这不明摆着的吗? 元秀刚定亲事,元家的姑娘与人私奔,往小处说,这对少年行事不谨慎,往大里说,或许还是诡谲风云,从而针对大长公主的内幕。 到汪学士这个地步,一般想得深沉。 尤认不来为舒泽求情,汪学士也要请元老太爷详细说说这对男女的来历,尤认过来解释的一清二白,舒泽是个穷学生,今晚这事是他行差踏错,尤认只字不提元财姑,汪学士收到暗示,姑娘还成,没有拿得出说的大错。 尤认是地方官员,他不会把一个花痴姑娘当成道德败坏,元秀定亲还引得镇上子弟们有气无处发,相互抡拳头,这难道怪子弟们没读好书? 情之引动,并不由人。 再说元财姑的花痴仅限于在学里看舒泽,平时放学后,舒泽赶二十里路回家,财姑帮姨家抱孩子做活,都没有钟点。 那么,成亲吧。 这就叫一床锦被遮盖,把今晚所有的丑事遮盖在喜事里。 不能影响秀姐,这是甄氏c尤认c元老太爷c汪学士的共识,在这个共识以外的事情,都好商议。 舒泽,差点丢掉自己的赶考资格,又堪堪的捡了回来。 这个夜晚注定大雨入梦,舒泽和财姑两家没有足够雨具回不了家,庙祝被锁走,尤认说明天才能临时派个衙役来,只把庙祝的私产上锁,舒泽等人刚好成个看门的。 雨哗哗的落,点点捶打在少年的心头,此时,他后怕上来,他的功名之路还能就吗? 一个翻身,舒泽起来,无边无际的想法惊的他五脏不安六腑不宁,他他,要是不能再就功名的话,家里的辛苦他的辛苦可就全完了。 第七十六章,这件事情里,没有报复。 天亮,元财姑催着她爹买包子给舒泽,免得舒泽空肚子读不好书,舒泽此时此刻当然不恨自己,只恨元财姑,有心想走,元家的族人来得真不少。 他们不敢动庙里的粮米,留下财姑的娘看庙门,等着尤认派人过来,其它的人由财姑爹请客,到镇上吃包子稀饭,然后就一起寻媒婆,不用媒婆走动,往媒婆家里定下这亲事。 这么一折腾,舒泽走进学里面色铁青,一步一跺脚,像要把这天地踏碎。 白堂招手:“跟我来。” 舒泽跟他走到后面,还是一脸的天地欠我八百钱。 白堂瞄一瞄他,口吻淡淡:“知不知道卫王殿下还在县里?” “啊?”舒泽张大嘴。 “知不知道汪学士就在元家?” “啊!”舒泽大受惊吓。 “知不知道富贵如过眼烟云,初心如磬石坚固,风也罢雨也罢,不能动上我分毫?” “是。”舒泽垂下头,一副受教模样。 白堂大怒了,瞬间怒发冲冠:“你上学初衷是为个姑娘吗!为你爹为你娘为你自己为你全族!不是三千弱水任你取!” “是。”舒泽落泪。 “去见尤大人,他有话和你说。” 战战兢兢的舒泽来到尤认床前,尤认损伤太重,昨夜抬回家就动不了,今天也只能挪动脑袋。 手指床前椅子让舒泽坐下,尤认和缓的多:“你知不知道秀姐定给哪家?“ 舒泽惭愧万分,跪下来道:“都是我的错,请您不要再说了,” “学里的先生们有时候谈到你,说你会中举,你是以后要当官的人,你得听听,不能稀里糊涂的中举得官,然后就像我似的,碰几年的钉子才摸清人情世故,吃够了亏才知道凶险。” “请大人指教。”舒泽擦擦泪水。 尤认让他还是坐下,这样方便说话时对上眼神,从而谈的专注,否则尤大人支着脑袋往床下面看,这是他现在的高难姿势。 “秀姐定的是大仪大长公主的独子,护国公世子,镇国大将军云展,他算皇亲国戚。皇上对云世子格外不同,听说他相中外省姑娘,派出贴身侍候的公公来掌眼。据说还有圣旨,这个我不敢说。” 舒泽百味杂陈,呆呆的看着尤认。 “倘若昨晚的事情闹大,元家的姑娘名声不好,这是欺君之罪。” 尤认中气提不出来,说得平平淡淡,但字面意思效果不减,舒泽把身子缩了起来。 “去年马家的案子你还记得吗?马得昌不承认自己是调戏,那姑娘不服,这官司一直打到京里刑部,现在还没有结案。倘若新集的姑娘名声不好,那姑娘是欺君之罪c整个新集是欺君之罪c三宝县城是欺君之罪,省里为秀姐做大媒的牛大人黄大人是欺君之罪,我尤认c你舒泽,统统跑不掉,因为我做官。而你以为欺君之罪之下没有株连吗?一旦被株连,说不好哪块云彩都下冰雹,说不好本省的科举名额全被取消。就因为你昨天的莽撞事,懂了吗?” 舒泽走出尤家,走出尤家前半段的公事房,仰面看天阴云还在,沉重不在天地间,全压在他的脊梁,让他吃力的才能看一看天还在不在上面,抬的好生辛苦。 他要是不在这里抬一抬头呢,像是此后的一生里,他都抬不了头了。 娶元财姑,这辈子还能抬头吗?可他非娶不可。 尤大人声明:“你的下场资格,是老师慈悲,汪学士看老师颜面,我苦求而来,望你知道珍重,好生定亲,好生下场,高占鳌头。” “好生的下场去吧”,尤认说这话额头爆出青筋。 只有你舒泽太太平平的下场,才不会影响到秀姐c新集c三宝县城c省里大人们,包括带着家人还在京里打官司的那个姑娘。 盼你,好好的吧,没有人等着报复你收拾你,这里没有坏人,度量都不错,也都害怕惊动秀姐亲事。此事,你得个老婆,到此为止。 下午,送庙祝去三宝县城的衙役回来,带回来县丞郭昌的一顿大骂,当然,骂的是尤认。 “糊涂油蒙心处置成这模样,你这官不想当了是怎么的!卫王还在县里,汪学士在你新集,你把当事人亲事压的好,这庙祝伤风败俗解往县里,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子!你是不是傻!” 衙役重复的时候尴尬满面,但是郭县丞说如果少一个字,或者表情不对,回家吃自己的去,衙役把郭昌瞪眼也表示出来,愤怒和尴尬同时出现,一般人做不到。 尤认听的很用心。 “伤风败俗难道不影响 你新集,不影响三宝县城!新集两年内不许出事情,否则你回家吃自己!庙祝吃酒闹事,罚他三年苦役,让他修城河去。那对狗男女赶快成亲,秋闱以前我收不到他们修改户籍的请求,不许男的下场,我看谁敢给他开路条c开相应的手续!路条在我手里,印在朱大人手里。” 尤认躺在床上佩服,还是郭大人活络。 新集两年不许出事情,秀姐的亲事一般会在两年之内完成,庙祝三年才放回,他没有可能乱说话,现在只要舒泽和元财姑一娶一嫁,一场可能掀起的后患就此没有。 学话结束的衙役惴惴不安等着,尤认和颜悦色喊妻子:“取几百钱来给他打酒吃,往县上走一趟,你辛苦了。” 很快七月,赐婚圣旨到新集,这是先回去的苗公公功劳,卫王c汪学士一同在元家接旨过,向元老太爷辞行。 舒泽和元财姑定在七月底成亲,舒泽没有完全转过来,为情所困为情偏执的人大把大把,他也还仅是个少年。 是想先定亲拖一拖来着,没想到别人都开好路条,就他没有,他只能就范。 他们成亲那天甄氏去了,黎氏也去了,姑娘们自然不去,在家里听了个热闹。 卖汤面的那家十七岁的儿子哄了个二十岁的寡妇,寡妇听说他今天定亲闹哄哄,从镇尾赶到镇头叫骂,从早闹到中午,寡妇被人劝走,两家继续定亲。 不是所有人家都怕被名声耽误,否则街头巷尾的没法过日子。 第七十七章,我诚心求亲,你怎么能骂人呢? 京里的八月人山人海。 附近城镇的人可以就近秋闱,不知何年开始,出来“搏彩头”的说法,很多人喜欢在京里下科场。 镇国大将军从字面意思来说,不是文官,云展没有当文取主考官的可能,但是这个留守京城的一品官职令他监管并协助兵部统筹粮草c在武官任免c各地增兵还是减兵c兵械令箭的制式上,有发言权。 既然他管武将,相当于兵部头上的御史,那么,他在护卫京城上有一定的责任。 京都护卫的将军早早的就来见云展,秋闱c春闱c殿试这以文取官员的三场考试跨度八个月出去,三年一次人数众多,安全从来放在第一。 大早上的云展忙到头也不抬,公文信件雪片般的发送出去,又有云家下场的子弟们前来辞行,半上午的时候,唐谓一跳进来,发出哈哈笑声:“表哥,你想我不想”,把聚精会神的云展吓了一跳。 他沉下脸没好气:“不想!” 再就一愣,想起来他的表弟自哪里而来,母亲烦请卫王舅舅和汪完学士当自己的媒人,表弟包括舅母都属于吃饱太闲,跟去看热闹。 怕表弟捣乱,云展想了几个方法留下唐谓在京里做事,从方法的起因到全程可谓万无一失。 结果从小一起“斗智斗勇”长大的唐谓听到父亲去提亲,立即来个撒丫子走人,坐着小船在运河中漂,半路截住卫王大船,从运河里登的船。 云展三两天里就会想一想,元秀姑娘见到表弟这“京城无赖”模样,说不好被吓坏,躲在房里瑟瑟发抖,嚷着这亲事不定也罢。当表哥的还是担心过的。 把眉头拧起来,云展和唐谓对上眼睛。 这是他们小时候经常玩的把戏,这能比什么呢?眼神清亮还是气势凶狠?这二位从身份到地位来说,貌似都不需要额外加强,不过是淘气的一种。 唐谓一见大喜,要知道表哥自从长大,愈发的无趣,他好几时不陪自己重温童年。 把个蓝色绣云雁的衣袍一撩,卷袖子来不及了,匆忙瞪眼,瞪的太快把鼻子皱起,不像气势汹汹,像一个大鬼脸。 云展哼上一声,收表情看公文,扑个空的唐谓抢到书案前面,指手画脚大叫:“哎,不陪我,我就不说全过程。” “错!陪到你痛快,更要吊胃口,不陪你,你打心里不痛快了,什么都说。” 云展暗暗加上一句,还特意说不好听的,而事实上,云展很想姑娘有没有出格的话,比如谄媚他的家世,在这个谈吐上面,至今为止,没有人能瞒过表弟,表弟和云展一样都是从小看多奉承,再伪装的自然在他们眼里也不自然。 云展要听的是实话。 在这里有个疑问,遇到富贵从而改变的人很多,云展就不怕元秀成亲后变成奉承俗人?这样的夫妻生活未免少乐趣,或者全无乐趣。 在这一对人的亲事里,有一个横若大江大河的现实,门第悬殊太大,尊卑几乎天地。 一个简简单单而所有人只要想了,就能想到的结论,元秀对于云展来说,无疑好说好讲好训好限制,这里的好不是指说好听话,指说起来容易方便,当事人不用寻思说完元秀以后带来麻烦。 让云展说说他自己的为人,他会觉得有礼贤下士的那一面,而其实呢,地位悬殊天生的优越感是另一个横在尊卑中间的大江大河。 这是事实,没法更改,在任何一个社会都存在。 云展到了年纪,他需要娶妻,到了外省遇到一个表示出气节的姑娘,他的兴趣仅在这姑娘挺好玩时,媒婆尤认颠颠的出现,就像水到桥头自然直,当事人的需要c这姑娘还成c有人说亲,恰好齐全,云展想想,那就成亲吧,反正他也不怕元家有鬼,他的地位就属于打鬼的官员之一。 对于这门亲事,云展什么也不怕,但他也很想听听真心话。 他和唐谓及相同地位的人为什么轻易看出别人的谄媚,就是面前真心话太少,遇到一个就闪闪放光。 这是好人坏人都认可的真理,真心难得。 随便撩拨一下表弟,云展边看公文边等表弟大倒真情,唐谓回他一声冷笑:“嗤!表哥你可不要后悔?” “嗯。” 唐谓把衣袍理好,取出腰带斜插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来,悠闲的模样先踱上三步。 表弟从小爱作怪,云展装没看见。 唐谓肚皮里笑的不行,此时越沉得住气,等下你就越难过,表弟受你许多的管制之气c教训之气c黑脸之气白脸也气醒也同你生气睡也梦你生气,这就可以统统找回。 今 天表弟大解气,等下回家记住这日子,明年c后年年复一年当个节日过它。 “表嫂说,吾未见好德者如好色者也。”唐谓曼声吟出。 云展提笔的手停上一停,随即落笔,发现写歪一点,好在是个点,还能纠正,再次落笔纠正掉,不由自主的憋气把这一行字写完,云展边放笔边淡淡:“哦?这是姑娘说的话么。” “不是姑娘,是表嫂,亲事已定,圣旨已下,小弟在这里恭喜表哥贺喜表哥,从此表哥房里有个道德红袖贤淑添香,表哥再也不会有事没事的寻表弟麻烦,小弟我总算逃脱了。” 吁一口气,仿佛吐出二十年郁积,唐谓自觉得这是点晴之笔,原地一动不动,等着表哥欣赏自己这优雅的姿势,自己也好欣赏表哥难看的脸色。 云展面色不改身姿不变,就是眼神添上犀利三分,把表弟从头刮到脚,从脚刮到头。 表弟心里那个美,表哥也有失态的时候,好好观赏好好牢记,等回家去赶紧画出来,名字就叫“论表哥受窘图”。 唐谓一阵激动,本朝的绝世丹青名家妙笔就要出世,众人欢呼表弟解恨嗯,这句像是不对,得改改。 明知道表弟看笑话,云展是想忍住来着,可是今天的表弟更气定神闲,害的云展没忍住。 “果然姑娘说的?” “表嫂亲口而言,人证有父亲c母亲c我c汪学士及外省的诸多官员,呵呵,”唐谓也没有忍住,云淡风轻变成呵呵几声。 云展收住心底陡然的恼怒,拿出平静:“知道了。” 在唐谓看来,表哥已然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还得赶紧回家作画去呢,打个哈哈:“表弟传话已毕,就此告辞。” 几步溜出房外,见一片酷阳,处处清爽,他的心里啊,那个美,清爽到了家。 云展继续写公文看信件,约摸一刻钟后,“啪”地一声,他拍笔在案几上,溅出几点墨汁浑然不见,脑海里一句话雷鸣般出来。 这姑娘!我一片诚心向你求亲,你怎么能当众骂人呢? 第七十八章,这亲事没有定错人 余下的公事再也不重要,如果表弟句句属实,舅舅那里能听到全套,卫王舅舅在哪里?他是求亲正使,皇上对自己的亲事比旁人关心,一定会认真听听,舅舅现在应该还在宫里。 “备马!” 云展想也不想,往外面喊上一句,他是当事人,他应该听听。 如果表弟说假话,把他打一顿。可是表弟那得意的脸色儿姑娘应该真的骂了人? 怎么能这样,求亲的你也骂? 三年一科的这几天,宫里也是忙忙碌碌,除去原本正常的公务,又添上秋闱这件大事情,御书房的偏殿里,纸张喧响笔墨传香。 考题早就封好,为陆续进城考生的诸项安排还得继续,重视科举理所应当,皇帝也接近事无巨细件件过目,偏殿里的官员几乎坐满。 笑声从正殿里传出,官员们分了分心,往正殿那里投了投眼神,然后正常事务加上新添公务太多,他们强迫自己专注公文。 但嘴角都跟着微微笑,听出来那是皇帝的笑声,自然大家附合。 皇帝笑得眼角出来泪滴,他取帕子抹了去,带着笑道:“朕从没有听过这样的笑话,求亲的上门,对诗对论语,敢情你们不是求亲去的,竟然是一场考试,” 又笑了起来。 想像一下那个场面,皇帝又拿帕子擦拭眼角。 云展就在这个时候进来,太监回过话,皇帝和面前坐着回话的卫王c汪学士又是一通大笑,以这乐不可支的大笑声迎接云展。 云展背后发寒,再次约摸出来表弟的话是真的,元家姑娘真的如此这般的骂了自己。 时常出京办差,拥戴皇帝登基,云展称得上见过世面的人,但是他镇定般的进来后,在皇帝c卫王c汪学士的笑容里不过一瞬,淡黄面皮腾的浮现一层红晕,明显可见。 皇帝就没法再忍,放声大笑里道:“你呀你,快来请卫王皇叔和学士再说一遍吧,朕认这个不是,学士还没有当上本科的主考官,先为你的事情被硬生生考了一遍。” 汪学士不无得意,姑娘是他老友的孙女儿,他虽是男家的大媒,但显然现在站在女家的立场。 抚须悠然:“若不是我几十年读书不缀,世子这亲事只怕定不下来。” 卫王也道:“是啊,幸好皇上明鉴,让学士与我同去,否则的话,这元家的大门只怕也进不去。” 云展的面容涨成紫色,平时从容的他看着很是窘迫。 皇帝不肯放过他,让他坐近些,卫王和汪学士你一言我一句,把与元秀当天的对答又说一遍。 竟然是真的。 云展现在面如锅底。 他躲来躲去的拒绝趋炎附势的亲事,为此得罪不少人家,因为他办事公正为人自省,从亲事上恨他的人家拿他也没有办法。现在来看,这些恨他的人家可以快意,这一场大笑话想不让别人看也难。 卫王舅舅和汪学士都不会乱说闲聊,表弟唐谓的那张嘴堵住很难。 “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些话仿佛劈头盖面的冰雹,砸的云展没有还手之力。 姑娘说他不讲大道,在这里也可以看成不讲道理,姑娘怀疑他不见得是冬天傲骨的松柏,也可以解释成,云展是个纨绔。 没有傲骨的世家公子离纨绔还能远吗? 再加上下面那一句好德好色的,俨然认定云展是个好色的纨绔。 这亲事最后由圣旨赐定,姑娘又有反问在先,亲事就多少有些强压的味道。 总觉得自己诚心求亲,而事实上以正妻之位许民女,也确实算诚意满满的云展灰头土脸。 别人肯定不这么看他,从皇帝到卫王到汪学士,都大放宽心,云展没有被女色祸害,又证明他眼力过人,一眼就挑中个好姑娘。 只有云展自己这么看自己,好色c好色后面一般跟着贪欢,云展有才干有才华,轻易就想到c纨绔c霸占民女这是他给自己安的一堆罪名。 在被皇帝一通揶揄后,云展带着气恼回家,没有紧急公文,否则书房里侍候的年长小厮及低等官员会提醒他,世子铺开纸张,重重沾墨,下笔如走龙蛇,胸中指责倾倒而出。 世子写的什么? 把整篇的曲礼默写下来,什么傲不可长。指做人不要傲气;侍于君子,不顾望而对,非礼也。有和君子在一起的时候,不问而答算目中无人。 世子开始欺负人,他地位高,元 秀地位低,在这样的朝代里,是元秀向他讲究礼仪在先,而贵人们在一定程度的不回应,并不算失礼。 世子开始反击,姑娘不是只有你读书,再说你读书的姑娘不更应该知道礼仪。 写完,抛开笔,公文重新占据重要地位,云展又前往他的官署,继续没有办完的公文。 不愿意回家和父母用晚饭,想也想得到卫王舅舅离开宫里,会往母亲面前回话,“好色c纨绔”,这足够父母笑上半年有余。 云展做不到半年不回家,但是避开今晚可以,他在衙门用了晚饭,二更以后回家,父母亲肯定睡下来,就算不睡携手赏月也不是方便打扰的钟点,云展径直回护国公府,贴身侍候他的小小子们迎上来。 十罗第一个问:“爷写的那张,是裱起来还是原样张贴,又贴到哪里?” 云展愕然,哦哦,他今天动了气,写了一张什么东西,走的时候没有吩咐这是书信还是书法,小小子们不敢处置。 气消了大半,他走去看上一看,见到笔划横钩里填着怨气,自己好没意思的,掌不住的笑上一笑,让十罗收起来:“不张贴也不裱,我随便写写。” 睡下来,自己还是笑,这个时候真的心平气和,推敲一下元秀姑娘当天的问话,有什么悄悄的展开来,先是他的心头,再到他的脑海,麻酥酥心痒痒的感觉随之到他的四肢百骸。 亲事没有定错人,元秀姑娘如媒婆尤认所说的,知书达理贤淑贞德。 月华如水,幽意入房,云展期盼着成亲的那天。 求亲的这个笑话,这就算过去了吗? 当然不,世子是个记仇的人,所以他盼着成亲,娶过门后慢慢的理论不迟。 相思,就在云展这样的心情里,不请自来。 第七十九章,牛文献的密信 云展想了很久,入睡的时候三更已过,四更里加急的信件送进来,当值的百斗噘着嘴把他喊醒。 小小子的这个姿势,明确告知来信人的姓名。 云展拿到手上看时,果然是驻军新集附近的将军牛文献,他以为与窦万弗等人有关,就坐在床上信手撕开,百斗捧来六角彩绘人物灯,乖乖的侍立床前。 小小子不乐意牛文献出彩,让他隐瞒牛文献的公文信件这肯定不会,能选到云展身边侍候的家人,都不会在正经的事情上犯糊涂栽跟斗。 百斗能做的,就是觑着云展神情,倘若世子露出笑容,小小子等下悄悄生气去,多寻思几个骂人话,下回见到牛文献统统送出去。 云展不是很高兴的神情,面上睡意转为沉思。 家生子儿将军牛文献驻扎的军营,在新集十里外的位置,主人向元家定亲,牛文献当天负责新集静街,他是调动最方便的军队,也因此听到新集的新闻不在话下。 要是不能及时掌握周围的新闻,牛文献这将军白当了。 “事起新集镇外土地庙,甚近。现庙祝以吃酒误事于河工当差,卑职令人至,私下取证。当日,元家有女财姑,舒家有子舒泽,皆为新集学子,于天黑后男先女后入庙相见,对答正常并无苟且。十文铜钱令庙祝避入后堂,未闻男女对答。片刻,财姑之父c元家族人c舒泽之父母c族人c村长闯入,财姑之父高声大气言男女私奔,庙祝劝解,观舒泽不避打骂,唯仇视元财姑。元财姑抱头避墙角,一言不发。庙有更香,燃约一刻,元财姑之母c之姨c新集大儒元添进之次媳甄氏c世子定亲之元家姑娘c祁燕燕c宋绿竹c官员尤认闯入,甄氏出金挖耳对簪,元舒强行定亲。” 云展看了三遍,拿着信在灯晕里静静的出神,以他的敏锐,这事情明摆着的,首先一点,女的极有可能把男的算计。 从牛文献的叙述来说,庙祝是个贪财的人,所以名叫元财姑和舒泽的一男一女进庙的时候,没有苟且的意思,他们事先没有情意。 为什么这样看呢,一对脸上荡漾着春情的男女,见面以后肯定有迫切感,先不说他们不会只要求呆在庙堂,庙祝一眼就能看出神情不对,也决不会只收十文钱就允许他们留下。 说不定提供个房间,这就可以多多收银。 随后元财姑的爹c族人和舒家的父母c族长还有村长前往捉奸是肯定没有的,云展去过新集,他知道三宝县城里有个土地庙,带动周围村落里土地庙香火旺盛,说不好夜晚也有烧香的人,庙堂不是个有奸情的好地方,还是刚才那句话,向庙祝讨间静室幽会倒隐蔽。 再说,哪有双方父母约着前往捉奸的,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笑话,平白的送给族人们看? 双方父母要是能坐下来谈谈,干脆说说亲事倒也省事。这只能是这对男女的亲事不可能坐下来谈谈就结束,从而造成一方约着另一方前往土地庙捉奸。 从信上看,元财家的爹闯进去就大闹,这就是证据,再次证明女家算计了男家,当时肯定没有抓到什么不是吗?否则庙祝不会出来劝,他应该拔腿跑,免得愤怒的人家把他也打在里面。 谁家的黄花大姑娘和其它男子有了私情,家里人会不生气到把提供地方的主人也恨上?谁让你提供地方的。 报官的人家应该是自己的岳家,元添进家,元财姑家要是肯报官的话,就不会约着对方的父母捉奸。 为什么不是和甄氏一起过去的元财姑之娘c姨报的官呢?要是她们报官的话,还有甄氏什么事儿呢? 云展知道尤认的为官和为人,他不会把元家亲戚的错误安到元家头上,再说自己刚和元家定亲事,尤认他有几个脑袋,敢把污名和自己的岳家相提并论。 岳父家里是怎么知道从而报的官呢?元财姑的娘c姨和甄氏一起去的土地庙,应该是她们向元家求救。 这不就更证实女家算计男家吗? 一个是女的爹,一个是女的娘,知道女儿与人在土地庙,第一反应不是追在后面,而是爹忙着呼朋唤友带着男家长辈捉奸,娘忙着往有地位的亲戚家里求助,这不是疑点,这是算计人的铁证如山。 等你们带着男家的长辈过去,又请动元添进这门亲戚,就不怕耽误的这点钟点,真有私情的话,该发生的早就发生。 云展现在还不能知道元财姑家c舒泽的家离新集二十里,离土地庙也有十几里路,否则这更是确凿证据。 元财姑的娘,你从家里去镇上跑过了土地庙,你守着庙门拦女儿不是更好吗? 还有,男先女后进入土地庙不久,捉奸的c定亲的c当官的随后就 到,是怎么确定的地点,分毫不差? 谁走漏的消息,让捉奸的c定亲的c当官的尤认没跑错地方,一找就中。 新集外面没有其它方便幽会的地方吗?比如收钱就把自家房屋出租给商人的村落,在这里出钱幽会,要是不把所有的里正调动,包管一晚上的寻不到他们,村落太多。 最方便的解释,女的算计男的。 先借着一件事情和男的约好地点,然后让她的爹娘寻人c寻亲戚随后而至,叫元财姑的姑娘所以没有哭天抢地赌咒打滚的为自己分辨,她一言不发的躲到墙角,任由喧闹的事态发展。 要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三从四德c男尊女卑,名声损坏以后,女人比男人难。 男人可以远走高飞,因为这个大环境更有利于男人出门闯荡,再看看一百个名声损坏的女人,有几个拿得出胆量魅力为自己更改新的天地。 元财姑一言不发,像是巴不得两家的长辈c族人认定她和舒泽有私情。 这个读书的姑娘,与自己刚定下的读书姑娘可大不一样。 云展想到这里,白天的脾气更加没有,看看,他定下的是个好姑娘,“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有卫王舅舅和大学士出面都不行,她不了解未婚夫婿的品行,就非质问不可。 他嘴角泄露的一丝笑,让床前掌灯的百斗又噘了噘嘴,牛文献这讨厌的三包狗胆,他真的出彩了,唉小小子不开心。 “取纸笔,磨墨。” 云展忽然有了写信的心情,不是白天负气的心态,而是和他的未婚妻子好好的聊聊。 第八十章,全数奉还(重复信件60余字,多出400字送上) 云展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尤认,让他详细回明土地庙私奔转定亲事件,第二封信给元秀。 不用给牛文献回话,这种正常汇报,有吩咐的话或应该口头嘉奖鼓励他,才需要回信。 给元秀的原文如下: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燕燕与飞,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悠悠,嘉宾示我周行。 闻令亲喜定亲事,贺哉。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他改动诗经里小雅的鹿鸣,用来表达他自己的私意。 云展放下笔以后,神情里带着少年般的雀跃,要知道二十二岁的他是个青年,官高爵显,他早就沉稳的模样上朝当差,也必须以沉稳的模样示人。 今晚,他兴奋的活泼之极。 在这封信里,寥寥数句,他认为未婚妻子的骂人话,一古脑儿的还了回去。 也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文才,表示自己不是个草包,不用等“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也”,现在你就可以看到未来丈夫也是个读书人。 把信亲手封好,天也没到五更,今早没有大朝会,不用五更上朝,云展还能睡会儿,他倒不是补眠,而是还想回味一下未婚妻子收到信的感受,云世子这是继续他的开心。 这种感觉自他初恋破灭以后,再也没有过。 没有少年不怀春,云展也曾为姑娘动心,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生得不够英武,偏偏又门第高贵,在京里这种权势中心的地方,遇到什么样的诡谲能够想像。 逃避亲事到二十有二,这里面固然有云展的乖僻,也有他实实在在被现实伤到心。 在这个今晚,情意忽来眷顾到他,让云世子全身焕发出新的气象,相思在这种气象里茁壮成长。 他眼睛亮着,悄悄的笑着,重新睡下来。 百斗收拾好案几,很不高兴把封皮收信人为牛文献的新密信,拿出去交到当值的手里,命这就叫起来负责快马的信使,这信现在就要送走,哪怕需要打开内城京门,再出外城京门。 牛文献的密信送来时,也是同样的半夜进京。 镇国大将军手握的,有这个权利。 有人可能要说,这叫以权谋私。 其实呢,云展的亲事牵动着皇帝的心,云展迫切的想弄明白元家亲戚私奔是怎么一回事情,是谋私了,但是没有谋取私利,比如金钱官职c徇私枉法这种。 再说,重燃爱恋的云世子等不及到天亮再发出信件,哪怕一个时辰后天也就明亮。如果皇帝不同意他这样使用权利的话,他自己出得起这笔快马开销。 云展放心的使用快马,只为早点把信件送给他的未婚妻子。 中秋的前一天,燕燕和绿竹也被迫在家里帮忙,当不成闲人,成天的和元秀相伴。 为什么是她们来看元秀,而不是元秀时常的去她们家说笑,元秀管家啊。 该送的节礼前天送完,该收的礼物貌似还没有收全。 貌似是指主人意料之外的礼物,像本省的牛大人c黄大人及其它官员们,在这个中秋节一家不少的派人送礼,为表示更加客气的还会让女眷登门,和就要出嫁到京城的元秀姑娘认识认识。 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元秀出嫁定在明年的六月,由圣旨告诉元家。在燕燕成亲后的三个月里。 不认字的奶娘徐氏和不怎么懂事的小丫头秋草都忙的脚不沾地,另一个丫头梅花从外面慌张走来,元秀毫不奇怪。 誊写着手中刚收下的礼物,元秀不抬头问道:“又来的是谁家,有姑娘奶奶还是礼物?” 甄氏在侄女儿的下首,管家呢,就是这样,知道婆婆用意后,甄氏对于侄女儿管家的时候坐在中间更无异议,而且越看越高兴,等明年归慧姐坐在这里,当母亲的想想就美。 听着侄女儿问话,甄氏也抬头看梅花,她和元秀约好的,一替一家的接待女眷,下一家再来女眷的话,就归甄氏起身接待。 自从甄氏嫁到元家,及元秀出生以后,元家从没有多的客人,这个中秋节把她们累坏,元秀时常的萌生出慧姐的想法,不想起床不想起床,再睡会儿吧。 甄氏准备起身的时候,梅花带着诧异道:“不是礼物也没有姑娘和奶奶,是附近军营里的将军,他自称牛文献,要求面见大姑娘。” 不省心的元财姑事件让甄氏直到今天还在后怕,闻言怒声道:“大胆!男人怎么能见大姑娘。你也糊涂,问他做什么的,该回老太爷的就回老太爷,不应该往我们这里回。” 元家忽然就注重元秀姑 娘的避嫌,只有慧姐还悠哉的逍遥在集市上。 梅花低下嗓门,怯怯的道:“我,那我再去问问。” 片刻后,她硬着头皮过来:“回大姑娘c二奶奶,牛将军说他是护国公府的奴才,有一封大姑爷的亲笔书信,必须亲手交到大姑娘手上。” 不是梅花第一遍问的不清楚,元家以前何曾有过仔细盘问的客人。 “客人哪里来?怎么称呼?” “我是某某,自某地来,闻名求见老太爷。”男客一般都是这样,男客不会求见甄氏c元秀和慧姐。 甄氏转嗔为喜,但还带着三分的不放心,换上笑容后,道:“既然是姑爷府上的奴才,又是附近驻扎的将军,我先见见吧,还是引他去老太爷那里,男人说话更为方便。” 甄氏去了片刻,转回来:“秀姐,还是你见吧,牛将军牛性的很,不见老太爷,不肯把信给我,一定要见你。不过他给我看信上的印章,是你女婿来的。” 元秀就让请进来。 见一个铁塔般的将军雄纠纠的走来,小丫头秋草刚办好一件事情回来当差,见到,手快的打起竹帘,中秋还有蚊子,竹帘还没有卸掉。 牛文献皱起眉头,人在门槛外面停下来,先向秋草欠身点头:“请姑娘垂帘,我就这里回话刚好。” 秋草手一松,竹帘啪的打到门上,秋草在这动静里,面无血色的后退。 姑娘? 自己也是个姑娘? 耳边语声铿锵,牛文献回话如雷贯耳:“护国公府门下牛文献见过大姑娘,今早接到我家世子爷的书信,某将不敢耽搁,这就送来。” 从怀里取出来,双手递交出来。 甄氏见到,又爱又敬,脑海里幻想着以后慧姐托赖姐姐的福气,也能找到这样礼节分明的人家,她不用婆子,由不得的自己走出门,打起竹帘接过书信。 元秀接信在手,隔着竹帘能看得清楚,牛文献再次垂首抱拳:“姑娘若有回信,请贵府家人往军营里找我,我过来取。” 说完,后退着走上几步,虽然没退出主人的视线,但仪式感摆的挺足,侧转身子,和来的时候一样,大步而去。 甄氏心花怒放:“看他,看他,其它人的家里怎么能有这样的形容举止。”指望元秀回上一句,这就再痛痛快快的聊聊侄女儿的大好亲事,缓解下当婶娘的高兴心情,就见到元秀对信上一瞄,面上涨得通红。 甄氏就乐了,她不用说什么也心满意足,大姑爷来信,说的只能是情话。 她忘记一件事情,怒气同样染红面容,元秀是猝不及防的,被气到。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燕燕与飞,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傚。我有悠悠,嘉宾示我周行。 闻令亲喜定亲事,贺哉。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元秀一看就懂,这是未婚夫婿的还击。 起句也用小雅,这是针对元秀抗亲时,起句用的也是小雅之鹿鸣。元秀用的第一段,云展用的这是第二段,前两句是一群鹿在田野里吃青蒿,也就这样。 后面因燕燕与飞是诗经里另一首有名的送嫁诗。世子表示感谢姑娘你肯定下亲事,并且你有人人称赞的美德,或咱们都有美德。这是变相恭维元秀或元秀和他自己,你或咱们俩都德音孔昭。 但是你有轻佻的行为,比如你反抗亲事时骂人,这点可不是君子的行径,所有我有一个想不通的地方,请姑娘“示我周行”,告诉我一件事情的道理何在。 悠悠,在这里是指忧愁c想不通。 这件让我忧愁的事情是什么呢?听说你的亲戚定下亲事,恭喜了,这亲事貌似按夫子的话说,天底下好德的人没有好色的多。 请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不能“示我周行”的话,那么不讲道理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好色的人是你亲戚,而不是我。 元秀抗亲时的无礼举动,在元秀自己眼里的,及在云展眼里认为所有的不合适举动,在这封信里全数奉还。 把信收到怀里,不是元秀此时想着重视,而是这信不方便给甄氏看,她怕也气到甄氏。 甄氏当然不看情信,两个人继续管家,不时的,甄氏悄悄打量明显心不在焉的元秀,面上红晕还没有下去,就越看越心欢喜,同元秀说话都格外的放软腔调。 甄氏现在不知道怎么心爱元秀才好,这都是秀姐天生的又好又巧,按老太爷的吩咐读书上进,这才有一门打着灯笼难寻的亲事,姑爷等不及成亲,就忙忙的来封情信。 换成慧姐咦,近来慧姐没有念叨不上学,哎,这全是秀姐生的又好又巧,带的慧姐也开始学好。 很快,老太爷也知道孙女婿来信,吃饭的时候,他特意出来同桌,就为向着元秀呵呵一句:“秀姐,你要好好的回 信啊。” 老太爷平时大多自己用饭,这是他等不及元秀晚上请安的时候再说叮嘱的话,只看汪学士一个人,就足够老太爷满意这门亲事。他没讨信看,这是老太爷知趣,未婚夫妻的书信,怎么能随便看呢。 元秀涨红面庞应是,把碗里的菜当成世子戳了戳。 人家骂人呢,还怎么好好的回信?骂回去还差不多。 八月十五的明月夜,就在元秀的气呼呼里度过,第二天,燕燕和绿竹迫不及待的过来聚会,元秀把信取出来给她们看,还带着满脸的不悦。 燕燕接信到手,先咦上一声:“世子写得一手好字。”绿竹探头呢,也说是这样。 元秀又看一眼,哦,大气飞扬c笔划如飞,是一笔好字。 可是字好又能怎么样呢,字好也不能骂人,对不对? 第八十一章,秀姐岂是被骂了还装看不见的人呢,回信给他。 三个姑娘头碰着头,凑在云展信件的上方嘀嘀咕咕,乌黑明亮的眼睛互相瞟着时,云秀先开口,她昨天的白天气的不行,可是晚上临睡的时候想起来一些可能,让她甚至做了个噩梦。 “怎么办?我这个世子知道财姑和舒泽不是好定亲的,他家的奴才牛将军就在附近的军营里。说不好,什么都知道了。”元秀长长的眼睫垂落,盖出面颊上晕影,那是带着失落的一片暗。 木即将成舟,燕燕也好,元秀也好,都不是她们想反抗就能反抗到底,那就想法品味出两件亲事里的甜吧。 甜美的期望刚刚露出一个尖尖角,变故如波涛那般,一波又一波的袭来。 姑娘们现下还想不到,从尤认到三宝县城的官员们,暗暗的为元秀亲事攥起冷汗,生怕元财姑和舒泽的事情影响到护国公世子和元秀的亲事,他们谁也担不起欺君之罪。 无话不谈的元秀c燕燕和绿竹,她们在好奇c错愕c诧异及没有想到里,情不自禁的分析在那个晚上,一向为人稳重的舒泽出于什么原因和元财姑在一起。 结果出来的很容易,不是为燕燕,就是为元秀,也许还有绿竹的原因在里面。就像镇学里的少年们互殴拳脚那样,舒泽也为镇上三个姑娘都定亲事按捺不住。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为元秀,因为和舒泽有“私奔”嫌疑的姑娘,她不姓祁,不姓宋,她姓元。 她们为舒泽惋惜,也仅仅这样,随后又为财姑快意。发自己胸臆而衡量旁人,人人都做得出来,燕燕觉得亲事糟心,元秀还在懊恼,绿竹在亲戚们的闲话里,就差把贺宁见一回打一回。 舒泽的亲事也窝囊,燕燕道:“原来,他也有不老成的时候”,绿竹道:“这下好了,他没法再纠缠秀姐。”元秀一本正经:“我何曾与他有什么吗?幸好他定亲又成亲,我为财姑高兴,谁能求仁得仁呢,财姑她做到了。” 分开以后,燕燕向自己道:“该打的舒泽,他居然打秀姐的主意。”绿竹咬牙:“尤世叔送还我的棒槌,我那晚没打断,实在不该。”元秀如释重负,她以前从没嫌过舒泽家穷,可也没有肖想过他。 一场差点指向自己的风波被财姑顽强压住,元秀特意托吃喜酒的甄氏送去二两银子添箱。 这事情过去了,三个姑娘多开心啊,她们只字不再提起舒泽,贺宁秋闱出来就要和绿竹成亲,就在下个月,燕燕是明年的三月,元秀是明年的六月。 三个姑娘忙着骂钦天监还来不及。 不是想着攀富贵去,是已经认命燕燕的糟心亲事需要元秀帮助。至于绿竹,已经让贺宁答应她,夸口这八月里秋闱必中的贺宁说一定会往京里赴春闱,将带着绿竹同往,先为燕燕和元秀把京里地面做个熟悉。 无时无刻不想着形影不离,结果元秀进京最晚。春闱二月,殿试四月,倘若贺宁落榜的早还好,留去京里凭自己,如果贺宁放官早,那就必须上任,绿竹就看不到元秀成亲。 元秀c燕燕和绿竹,总不能背后盼着贺宁落榜吧。 然后这又出事了,云展的一笔好字不再让姑娘们神往,字里意思添人忧愁。 元秀悠悠,燕燕悠悠,绿竹也悠悠没有办法可想时,燕燕随口问道:“秀姐,你准备怎么回信呢?” 元秀闻言,挺挺胸膛,带着得意取出回信,眼神灵活的左瞟右盼了下,道:“我给他写了这个,看他还敢再骂人,还敢使着将军打听我元家的私情事。” 信的抬头过后,是简单而不失礼节的问候,笔锋一转,对答开始。 “岂不闻子曰,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 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下面写好落款,这封信已经写成。 燕燕竭力的绷着不笑,严肃的提出反对:“君子要求自己,无德之人苛求别人,这是又把你家的世子骂了一遍吗?” 绿竹觉得忍不住笑,拿个帕子挡住脸,把嗓音放粗些,就俨然又一个严肃的人,如果嗓音不因带着笑意而打颤的话。 “在路上随便听来的话不要相信,否则就是失德的小人,秀姐你把牛将军也骂进去,他变成长舌的那个。” 元秀同样是板起脸,表示这谈话很正式,振振有词:“他在信里说我有过轻佻的行为,又说我家的亲戚失德好色,我岂是被人骂了还装看不见的人呢?” 三个人为方便说话和亲香,从来是围坐在一起,现在元秀挪开椅子形成一个缺口,从缺口里向着她的书案走去,昂首道:“我写的貌似不足够,我再添上几句厉害的。” “打住,哎哎,” “秀姐快回来。” 燕燕和绿竹一人握着元秀的一个袖子,把她带回来,按坐在椅子上:“你可乖乖的吧,你骂他不是君子,又没有分辨能力,道听途说也相信,这已经很够,别再写了。” 在元秀绷紧的脸儿面前,绿竹充当安慰她的人:“下回再写,好句慢慢的用,你就要当人家媳妇的人,又每天管家,要知道细水长流。” 元秀表示不满,争取了一下,一个人不是两个人的对手,她在“被动中”放弃,三个人恢复嘻嘻哈哈,看着元秀亲手封信,元连今天在家,徐氏拿去请元连送往军营。 姑娘们聊上会儿,燕燕和绿竹各回各家,和绿竹在家门外面分手后,燕燕赶紧自言自语,有些话在心里转悠多时,她已经是不吐不快。 “秀姐的亲事是赐婚,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以适度的放大胆量,东风不压西风,难道被西风压?说不好和她家的世子鸿雁传书,早生情意,出嫁后也能过得滋润。是了,所以我没有狠拦她,只不许她写上太多的苛责话也罢。秀姐夫妻恩爱,我只有好处,她就能更多的照顾到我,一个侯府把大伯惊喜的不行,然后就出来天外有天,秀姐要嫁国公府。本朝的爵位怎么个顺序来着,公,公下面是,公c侯c伯c子c男” 燕燕吁气:“刚好管侯府。再说有圣旨在,云世子也未必好意思同秀姐生气。是了,论语上哪有骂人的话,秀姐这是和女婿论文呢。” 她转而为这对夫妻笑嘻嘻,至于她的那个世子,已经认定是个草包,别说论语了,就是写好的字送上来,燕燕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第八十二章,元远夫妻的幻觉 绿竹回到家后,也有几句想说的话,也是不方便告诉别人,哪怕和她关系最好的小叔宋瀚,又觉得今天不方便和元秀c燕燕说出来,那就先向着自己说说。 “云世子的字写的真好看,我要是写的有他一半好,十分之一好也成,就没有人说我是读书笨蛋。字写这么好看,人不会错。元家祖父说过,有恒心才能成文c成学c成大家。有恒心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如果世子好德逊于好色,而还是有恒心的话,那他也不会正式向秀姐提亲,多半会是燕燕家的世子那样,是个纨绔。” 嗯上一声,绿竹对于元秀继续口水之争不再担心,她已经认定,云世子是个好人,他会体谅秀姐做的一切事情,说的一切言语。 他的字,写的真好看。 早在燕燕c绿竹离开以后,元秀软了一般的往椅背倒去,写信的时候她就开始不安,但她是圣旨定亲的姑娘,她不能后退。 亲戚失德的一件小事情就让她在未婚夫面前低头,以后她还怎么管家,怎么约束国公府的家人,想来,国公之府第不会缺少桀骜的家人c自恃功高的奴仆,擒贼先擒王,既然有这成亲前通信增加了解的机会,当然要借着这个机会,先把这个“王”拿下来。 在燕燕c绿竹面前的冷傲消失不见,元秀回想几遍回信的内容,他看过不会恼吧,不会恼吧千万不要恼,不不,恼了的就不必真心待他,否则他退婚吧,对于这门嫁的远而又门第高的亲事,自己还是抗亲时的看法,现在没看出有多么的好来。 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怕他。 元秀重抖精神,把腰板挺直,她强迫自己想父母。 圣旨到来以前祖父写信过去,简单的说了亲事,圣旨以后祖父写信去,字里行间说公事要紧,秀姐成亲前再回来不迟,其实元秀看上几句,也看出祖父认为这事情太大,亲生父母应该回来,在这件大事情里发表一下看法。 圣旨都下了,元家大爷夫妻再回来发表看法也无用,但总是亲生的父母,应该有几句话出来。比如交待c比如叮咛c比如表示一下担心。 人都有虚荣心,元秀要说不知道她的父母会为此高兴,那未免矫揉造作,但是和她抗亲那天一样,也一定会受到惊吓。 元秀就盼着父母亲回来,一家三口坐下来,把这件至今称得上稀奇的亲事,好好的聊上一聊。 大运河在这个国家里走出鬼斧神工的笔划,时而笔直冲撞,时而迂回婉转,时而分出渐窄渐小的支流,顽强的把河水送往远方。 通往西北重镇览原城五百里开外的地方,支流无力盘踞土地,由雪山化水奔腾而下的大河占据这个地方,成为这里的生命之水。 览原城不缺水草,繁华昌盛的它因此成为入关以后的第一大商城。览原城再往北,呈扇形散开十几个城池,城池向外散开来又有集镇,再就是卫所,元家大爷元远携妻子严氏就在其中一个城池当差,城的名字叫固西。 固西小城不是边城,也离边城不远,这附近的城池大多都是这样的名字,巩固西北的用意就起名固西,还有叫守西,坚西,这坚守西北的用意,等等。 元远的官职没有变,还是吏部发任命公文最末等的典史,衙门变了,三个月前西北闹土匪,固西原来的典史英勇作战,伤了一条手臂,养了一个半月,如今升职在览原城平西郡王的军营里。 该典史养伤的时候,固西小城就需要新的典史,元远就挪了挪腿脚,来到在这八月中秋的天气里,白日生寒夜融风霜的地方。 在元秀定亲以前,元添进一生过着等死的日子,死就在眼前,那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所做所说的出自真诚。 他教书c他帮穷学生c他让儿子们老实做人,不要出头露尖c他怕死以前看不到家中的读书种子,吩咐孙女儿上学读书。元家大爷元远是长子,最得父亲的期望,不折不扣是个老实人。 所以同僚升官他不升,固西这样离边城渐近的地方,别人不来元远来。 元远没有报怨,收到调令那天,二话不说带着妻子就动身,不哭不闹不寻衅不请客钻营,干脆的让他的上司和同僚们好一番的难为情,打发人追出城送来盘缠银两,让夫妻们有半天的自得。 元远没有告诉家里,怕父亲担心c怕女儿担心,而在固西收家里的信呢,足的推迟月余。 大早上的起来,老兵送信上门,夫妻们把早饭也忘记,一个桌子分坐两边,中间摆着拆开的信件,元老太爷字迹有力可比名贴,管吃管喝肯定不能,元远目不转睛,严氏僵如雕塑,仿佛信里散发着饮食,可以天荒地老。 护国公世子。 大长公主门第。 卫王殿下登门。 带着一位内宫的公公,还有闻名四海的汪学士向秀姐提亲? 今天出鬼,今天出鬼,今天的世道不对,打早上邮差老兵打门的时候就天昏地黄,这个风沙要来的兆头先行引来一堆鬼,把固西小城牢牢占据。 这是元远的想法。 严氏憋气就快喘不过去,众所周知,脑缺氧容易引出幻觉,她眼前出现公公病卧在床上,弟媳甄氏和女儿元秀侍候床前的时候强颜欢笑,转过脸就泪眼凄楚,又看到三弟和三弟妹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在瞪视家信一个时辰又一刻钟以后,夫妻们齐齐拍向桌面,异口同声的道:“家里出事,回去看看。” 严氏奔向房中:“我收拾行李,越快上路越早回家。” 元远奔向房外:“我向花将军告假。” 固西守将花天宇三十岁开外,总是板着一脸的他有个绰号叫“铁面”,听完元连的来意,面对他告假的公文,漫不经心的摆手:“不必了,老元,你来这里有多久?” 仰面想上一想:“两个月左右,难得了,小鸡子般的文官能呆上三天,我打心里佩服,走吧,谋个好地方当差去,这里说不好哪天就打仗,不打仗就打土匪,不适合你们小鸡子。” 第八十三章,爹病了 花天宇觉得看得懂这些内地文官,听说打仗魂飞魄散,前一任典史是花天宇提拔上来,三年不到升职走人,花天宇还没来得及再提拔一个,省里派出来元远,能呆上两个月左右,花天宇说的是真心话,难得。 “好走,老元,祝你步步高升,倘若我的公文从你手中过,记得抬一抬手,也算咱们交往一场。呵呵。”花天宇客气的说着,但是盘缠不会赠送半分。 元远急了,把告假公文往花天宇桌上放下,拱手道:“我当不起将军数落,只能实话实说,家中老父写信,说我的女儿要许配到护国公府上,” “谁?”花天宇陡然一惊,将军中气足,喝断元远的回话,一仰脸面哈哈大笑。 手指着元远:“你呀,哈哈,编假话说别人我也就相信,护国公府上?据我知道的,护国公府上只有世子一个,,倒是没有成亲,你女儿是许给看门的吗?” 元远嗫嚅:“信中所写,正是护国公世子提亲。” 花天宇诡异的看他,有句话说不出口。两个月左右,他看元远老实本分,如果他今天没有告假这出,花天宇打算高看内地文官一眼,居然有人能留下来。 今天这出实在滑稽,你走就走吧,编造理由也可以,胡说八道实在可气。 指个理由离开,人再也不回来,只有一封调任公文回来的事情屡见不鲜,花天宇想我从没有打算留你老元,你是不是做梦没醒,以为本将军拿你当个人物。 不。 你们这些贪生怕死的内地文官们,本将看你们个个是气,早放早省事。 元远自己都不信,无奈之下说出来,觉得从头到脚开始发虚,面对花天宇的眼神,他没有其它办法,好在信是带着的,打开来送到花天宇的面前,陪笑道:“将军,这是家父手书。” 人家做戏到这个地步,对于自己来说,也就低低眼皮,花天宇就再奉陪一下,这一垂眼帘,先吃了一惊,这字走龙蛇腾凤舞,俨然是个大家。 花天宇不是个草包将军,他熟读兵书,也仰慕过几个名人丹青。 收一收嘲笑,花天宇道:“令尊墨宝笔力大家。” 元远高兴了:“不敢,家父乃当地老儒,一生教书,也曾中举,遗憾的是有缘无份,不曾有过官职。” 他说话的时候,花天宇把信看完,将军生生的被弄糊涂,要说元家父子合伙造假糊弄自己,从而把元连从固西官职上摘开,没必要撒这个大的谎。 再看老先生措词贴切,遣字如云,没得失心疯啊。 他沉吟着,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元远放低嗓音,忧伤的道:“老父或许病重,来去需要时日,三个月后我必销假。” 花天宇还能说什么呢,人家自认父亲发疯,写了一封不正常的信,所以他放不下,回家看看尽人子孝心。 点了点头,肯正常对待:“在我这里当差,能照顾到的我都照顾,老元,去领三个月的俸禄当盘缠,军医那里寻些人参鹿茸的带上,在内地当宝,咱们出营开几弓,爬个山头,也就有了。” 元远道谢出去,片刻,花天宇的副将进来:“我刚听说老元要走,难道我看错他?两个月都忍下来,三个月过去,也就喜欢这里。回内地是太平了,勾心斗角的,我看老元不是对手。” “爹病了。” “哦,那应该回去。” 卸掉竹帘的房门,开始为深秋冬天做准备,也就亮堂这几天,很快就要垂上薄帘子,随着飘雪垂上厚帘子。 跑步而来的元慧就被看得清清楚楚,她噔噔的像个流星锤,小眉头呈八角形,定在元秀身上的大眼睛里闪动光泽,和额头上的汗水一起晶亮。 能让慧姐急哭的事情,可不多见。 慧姐可是能把拐子拐进衙门的人。 甄氏c元秀不约而同站起,问道:“怎么了?”元慧抱住元秀衣袖,往外就拖:“大姐,跟我去救郑害人,他就要被人欺负死了。” “啊?”元秀愕然,向甄氏道:“二婶,我同慧姐去看看。” 但是先不走,握住妹妹小胖手,嫣然的笑:“慧姐,你近来只顾着读书上进,不是好些天不要郑害人作伴?” “大姐,我现在要他了,他被人打呢,我打不过那高个儿,都说大姐嫁给官,大姐快来。”元慧跺脚。 元秀不急的原因,是新集镇的治安素来不错,尤世叔得到商家爱戴并非虚名,而她有个小小的多心,像是自从财姑“私奔”那晚以后,从第二天起,十里外的军营巡逻不再止步于镇外的大范围,而是有两队各十五人的士兵,佩着刀剑穿着盔甲,明晃晃的从镇头 走到镇尾。 联想牛文献是护国公府的家生奴才,元秀总觉得监视自己而来,没有理由不能疑人,元秀近来的怨气也有处可发,她积攒着,准备拿这怨气再次增加胆量,一古脑儿再给未婚夫,用在别处未免浪费。 镇上巡逻增多,她表示喜悦。 还是和元慧原地说话,伸出一个小手指:“那咱们说好,倘若我帮到郑害人,你同他又一处玩耍,还是认真读书不改,可成吗?” “好好好c好!”元慧答应着。 在甄氏的笑容里,元秀挽起幼妹的手,动步的时候,就失笑:“哎哟,人家叫郑留根。” 姐妹走到大门,迎面走来舒泽,铺开灿烂的秋阳里,他还是温和的神情,侧身站住,等着元秀过去。 元老太爷在秋闱以前给学生们补课,三宝县城的学子们也早早的在镇上定好房间,怕舒泽躲羞,尤认喊他c白堂喊他c元老太爷让元连也喊他,中秋那天是秋闱三场里最后一场,到今天还没有出榜。 既然没确定落榜,关于春闱的补课,舒泽照旧过来。 元秀也平静的点一点头,就被元慧拉着跑起来,姐妹脚步刚踩上街道,背后传来巡逻的士兵声,他们走路的声音整齐有力盔甲和刀剑发出响声。 元秀的怨气又积攒一分,如果云世子回信还是不客气的话,这怨气足够。 如果云世子客气的回信怎么办?元秀觉得怨气也能下去,背后的士兵们保护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至少元慧也扭头看了,小脸儿上流露满意,把元秀一口气拉到郑家门外,半对着元秀,半对着巡逻的士兵,大声道:“快帮帮他吧。” 第八十四章,读书为了骗家产 看热闹的围个半圆,叫骂声飞出天际:“死了你的贼心吧,小老婆养的当不了官,考也白考。” 郑留根的娘丁氏哭着回她:“谁是小老婆,当初掌柜的上门提亲,可没有说家里还有娘子。我儿子考不考的,与你有什么相干。” 元秀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就看元慧,还没有问出来,元慧小声道:“没错,郑害人居然下了这一科的秋闱,大姐,你说他是不是想当官想疯了,可他又不是姐丈,姐丈生下来就是官儿。” 自从圣旨进家门,元家的人纷纷改口,家下人等说“姑爷府上”,甄氏和元秀说话,就是“你女婿”这样那样,元慧也改口称“姐丈”。 事实如此,元秀无力更改,索性不管。 只低声纠正妹妹的话:“他不是生来就是官儿,是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生下来就是世子。” “世子是官儿啊,否则坏柿子怎么能把燕燕姐姐娶走,徐妈妈说姐姐的柿子是通红透亮的那个,燕燕姐姐的柿子只能剥皮做柿饼,否则不中吃。”元慧带着认真的神气。 元秀同她讲不清楚,此时郑家的骂声也越来越难听,她轻拍妹妹小肩头,把话题带成:“所以咱们要对燕燕好,慧姐你说对不对?” “嗯,我给燕燕姐姐再加十文添箱钱。” 元秀扑哧一乐:“走吧,咱们劝架去。” 徐氏没跟上元慧的脚步,秋草跟在姐妹后面,自从大姑娘定世子,小丫头出门胆气壮,上前推着围观的人,尖声道:“让开,我家姑娘来了。” 背后忽然一紧,整个人腾空,元秀姐妹在后面,看得一清二楚,巡逻士兵们绕过姐妹走上前去,有一个提起秋草放到一旁,又有两个走上前去,轻易就分出一条道路,他们也没有说姑娘请走这样的话,往两边一站,铁塔现世。 元秀听得见有人窃窃私语:“元家大姑娘来了,让让。”她的视线一直看到最里面,与元慧同年的郑留根,紧紧抱着门闩,被他的外祖父拉着不丢,左面颊上一片红,正在慢慢的泛起青。 他挣扎着:“我去帮娘,我要打死他们!” 他们,约有七c八个人,为首的白胖妇人,和丁氏正在对骂,高下立分,丁氏哭着,白胖妇人脸上只有愤怒。 郑掌柜的和一个青年对峙,两张相似的面容恶狠狠,一看就知道这是父子关系。 郑留根家的伙计和邻居铺面也出来几个人,挡住几个拿着棍棒的男女,也说着公道话:“打孩子不像话,过来就打也不像话,既然东家是夫妻父子,有话慢慢的说,要知道我们这是新集,元家姑娘定亲到京里呢,这是有王法的地方。” 这里是个集镇,哪怕攻读斐然,往来的商人们也就是这样的谈吐,元家有门好亲事不是他家满门荣耀,是全镇的光彩。 其它地方也这样,吹嘘反正不上税,白胖妇人听完,就是一声:“我呸!我家那块地里还出神仙呢!吕洞宾驾云彩打嗜睡,一跟斗栽到里正屋后头,现在还有一眼泉在那里。” 听的人全愣住,白胖妇人得意环顾:“你们怕不怕?怵不怵?”手指换个方向,指着郑留根又开始骂:“小老婆偷汉养不出好种,你花我家的钱坐几天学堂也就算了,赶考?打桶水照照你的贼眉眼,你不配!想家里出钱混个官儿再来压我一头,死了你的贼心吧。” 郑掌柜的破口大骂:“瞎了心的死婆娘,留根读书那年,我让长根也读书,你说商户人家最要紧算对钱,长根大了要挣钱,你怪我另娶一房就想耽误长根学生意,现在你后悔了,也别拿着留根娘俩撒气,死婆娘,你冲着我来!” 他的大儿子长根没好气:“爹,商户人家读什么书!费钱不说,还得多请一个伙计顶上他的窝。我像他这么大,早就在铺子里忙活,一个人顶两个人使,省下来的钱也算挣的。你写信给族长,说他今年下科场,以后能改换族里的门脸儿。得了吧,娘和我一听就是想搂钱,想家产想瞎了心。乡里杨家的二少爷,也是读书,考不上拿钱买,披一身官袍子站在大老爷的跟前,其实只是个跟班。一年到头的请上官送礼物,杨家一个钱没见着,一年还得出个百儿八十两的给他打点。” 也抬手指中郑留根,怒气冲天的道:“养你娘俩个,娘和我都不说什么,吃点喝点花点我也忍下,你想东想西的抢家产,小心我宰了你个王八羔子。” 郑掌柜的扑上来揍他:“你弟是王八,你是什么?老子又是什么!看我撕你的嘴。”父子扭打起来。 白胖妇人咬牙切齿:“好吧,你还敢打我儿子,留根,你在这里留了个根,摆明早就不想要长根,今天大做一场也罢,看我掐断你留的根。” 她扑向郑 留根,郑家老爷子张开手臂拦他,年老体弱的他被推倒在地,丁氏扑上来拦妇人,郑留根借机捅出一门闩,白胖妇人捂着肋骨嚎叫:“他要杀我,宰了他,宰了他” 从袖子里拔出一把刀。 “住手!”清脆嗓音出自元慧。 “住手!”义正辞严出自元秀。 巡逻的士兵一拥而上,夺刀的夺刀,按倒的按倒,把拿着凶器的人包括郑留根一起按倒在地。 远处也有人喊:“都给我住手,谁敢动我小卜的亲戚,我非锁拿你不可。” 新集的衙役,郑留根的表舅卜衙役提着水火棍跑来,满身大汗的他见到元秀在,痛快的惊喜了:“秀姐也在,太好了,” 焦急转为苦笑:“尤大人还睡着,中秋节人流又特别多,我们就十二个人,忙东头就顾不到西,在西头又顾不到东,幸好你赶来,你是个公道人,我还有事,镇尾银铺里卖错货,换一换也就过去,买主儿不答应,吵着要去县城打官司,我把亲戚交给你了,我实在抽不开身。” 小卜机灵,他心疼表姐丁氏和外甥郑留根被按在地上,但搭眼一看全是士兵,他说不上话,他也确实忙,不如全交给元秀。 向元秀拱拱手,小卜咧开嘴笑:“留根和慧姐一处读书,秀姐你放他起来吧,错东错西错不到他。” 第八十五章,不是哥哥,是奴才 士兵松手的那一刹那,郑留根弹跳般的起来,向着这边冲来,小脸儿上带着激动,笔直在元慧面前停下。 “你你,你还肯理我吗?” 元慧瞪瞪眼,黑亮的大眼睛里写着莫名其妙:“是你不理我!你还敢颠倒黑白,我会打你的。” 她一只手臂叉起腰,另一只手臂攥着拳头伸了伸。 郑留根吸溜着鼻子,拿袖子抹眼泪:“秀姐姐定亲了,镇上都说你家是大户人家,我知道你不会再理我,我今年下科场了,等我成秀才,就能再同你玩耍。” 元慧眨巴眼,小卜眨巴着眼离开,临走以前给丁氏一个眼色,趴在地上的丁氏表示明白。 元慧也有她的明白:“郑害人,你是为我才下的科场?” “是!” 郑留根斩钉截铁:“我以前就被你看扁,你上学吃东西c东张西望c打盹儿,可是功课还是没落下,我上学认真听,回家就读书,堪堪的追上你,慧姐,你是个神气的人,我要堂堂正正的和你做知己。” 元慧瞅瞅他,好生的不理解:“你不扁啊,我看不出来你哪里扁,要是你觉得自己扁,多吃东西,像我一样圆滚滚,就不用担心被人看扁。” 说到这里,在自己的话里恍然大悟:“是了是了,和我相比,你是个扁人。” 郑留根的话,她一句也没有丢下,又抬抬下巴,笑眯眯道:“自啊,我从来是个神气的,仅次于大姐。” 回过头,昂小脑袋,向着元秀嘻嘻:“要是没有大姐,我可不敢救你。” 郑留根走上前来,向着元秀深深长揖:“多谢秀姐姐前来,要是没有秀姐姐,今天我家就被没王法的糟蹋。” 白胖妇人和郑长根听到,很想不答应,但母子还被按在地上动不得,眼神里甩出凶狠,挣扎一下也就这样。 元秀没有同元慧笑,也没有同郑留根笑,她面无表情:“留根,你好好想想,改天同我再说一次,读书自然要下科场,但是你下科场为的是什么?你要重新回答。” 元秀可不想慧姐也遇到一个为她而读书的人,要是读的不好,反过来说难道怪元慧引诱?郑害人你上学的时候,肯定不是为了元慧。 祖父时常说,十年寒窗非容易。要是为个姑娘而读书,元秀宁可劝上一劝,有这十年你忙活别的去吧,不要耽误别人名声。 这个别人,还是自己的妹妹,元秀非说清楚不可。 郑留根傻眼,和慧姐同年的他,今年也是八岁,也是七岁入学,读书方有一年,这就敢下科场去了,真正原因就是为了慧姐家门第高了,郑留根舍不得和慧姐渐行渐远,他继续追上她。, 面对元秀的质问,他的眼神里晃动疑惑,内心一声出来又是一声,就是为慧姐才下的科场,没有说错可是元秀的冷淡让他不敢再说实话。 “让让,我家将军到了!”小卜离开以后,又围上的人群后面,发出响亮的声音。 道路重新出现,铁盔铁甲铁护膝,牛文献手按腰刀,眉浓凛然,大步走入,见到元秀真的在这里,牛文献有明显的不悦,抱了抱拳:“大姑娘请回,这里交给我,有什么要说的,打发丫头过来也就是了,这里人多杂乱,不是姑娘们站立的地方。” 元秀气不打一处来。财姑和舒泽的事情极有可能是这位附近军营的将军发给未婚夫婿,也即是他在监视自己,现在呢,又暗示自己抛头露面。 压了压火气,元秀还礼,淡淡的道:“新集一直是有王法的地方,忽然动刀动棒打童子,这样没天理的事情,凡在新集居住的,都应该主持公道,将军离我们十里之遥,这不是也来了吗?” “”牛文献静默了一下,继续粗声大气:“我负责这附近的治安巡逻,离这里不到二里地,姑娘以后有事,只管让丫头来说便是,现在请姑娘回家吧,这里我来处置。” 元秀气结想笑,我在讽刺你随后就到,莫非你监视与我?我讽刺军营离此不过十里,快马如风疾奔如电,郑掌柜的原配母子还敢动刀动棒打童子,是你们失职。 牛将军不是装不懂,就是听不懂,元秀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肯由他指使来来去去,她也装听不明白。 刚想到护国公府会有桀骜的家人,这就出来一个,元秀暗想不是我顶真,只是先过几招也好,权当练手。 拿出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是不走,等着牛将军还有什么说的。 元慧大声回话:“我让大姐来的,否则谁救郑害人呢?” 读书人家的读书姑娘,不是吹的,慧姐立即想到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又嘴巴天生甜,向着牛文献再道:“ 大哥哥,郑害人今年下了秋闱,他要是中了就是真秀才,举人老爷打不得。” 有些朝代把但凡读书人,都称为秀才,也有一些朝代只有会试中榜,也即春闱榜上有名,称为秀才,而秋闱也即乡试出来的学子,称为举人。 本朝也是见到读书人,就可以客气的称呼秀才,如果秋闱有名,那意味有真才实学,不是乡邻里的客套话“秀才”,所以元慧说,郑害人可能是个“真秀才”。 秋闱还没有放榜不是吗?慧姐这话有一半的可能。 真秀才还是客套出来的秀才,牛文献才不管,他在盔甲里不好蹲身,就把元慧高高的举起,两个人对上眼睛。 元慧又天生自来熟,格格笑着:“大哥哥,你也向着慧姐的对不对?” 骄傲的一甩小脑袋:“大姐从来向着我。” 牛文献注视着她,慢吞吞的道:“二姑娘,你不能叫我大哥哥,会折我的寿。” “吓!为什么?祖父c父亲c母亲都说称呼人是好事儿,难道我应该叫你叔叔,可你看着又不老啊。”聪明的元慧也有糊涂的时候。 牛文献挤出一抹笑容:“我是奴才,以前是护国公府的奴才,现在是皇上的奴才,你叫我牛将军,或者牛文献。”说完,轻轻放元慧到地上。 他一眼也没有看元秀,元秀还是啼笑皆非,牛文献将军在表示他会敬重元姑娘,而敬重事出有因,大姑娘你和我家世子定亲了不是吗?如果从皇上那头来算,云展算皇亲,牛将军同样是个奴才。 第八十六章,谁谋夺家产? 元家虽然在集镇上,却算得上乡野里的大家。全家统共没有几个人,也有尊有卑,阶层分明。 比如徐氏拿元秀的一切事情都寻思,却从不敢颐指气使;秋草最怕奶娘,当成半个主人。 向奴才喊一声哥哥,折寿这话并不都对,真正大家里向着长辈房里的侍候人,喊大娘c喊姐姐,奶娘的儿子也可以得到一声奶哥哥的称呼。 牛文献这样说,是他一板一眼的,像块无法通融的铁板,而他在情在理的阐明自己地位,及对待元秀的态度。 首先他是个奴才,连世子未婚妻妹妹的热络称呼都不敢当,所以他在表明敬重元秀。 但他先是护国公府的奴才,又是皇上的奴才,所以他规劝元秀不要抛头露面,这属于应当应分,元秀在这里还感觉出来,牛将军甚至反驳哪怕监视元秀姑娘,他也没错。 可谓有礼有兵,有兵有礼,说不好先礼后兵,还是先兵后礼,但是元秀却没法再同他怄气,这就离开呢,会让慧姐失望,元秀只得低低闺中姑娘的骄傲脸面,向着牛文献商议。 “请将军体谅一二,让我为慧姐留在这里,同时尽尽邻里之情分。” 牛文献哑了嗓子,这让他还回什么呢?现在倒成他逼的元姑娘低声下气。 他径直吩咐士兵:“清道路,闲杂人等不要围在这里,该做生意的做生意去,该买东西的买东西去,让这铺子里清出一间干净房间,赶紧的,姑娘们怎么好在街上站着。” 元慧觉得这是为自己好,秋天的日头晒久了确实难过,她送上可爱的笑脸。 元秀竭力装出见惯习惯的模样,小有赢面的得意下面,暗流涌动着挫败。 护国公府要都是这样石头般坚硬难摧的奴才,她成亲后的日子将受到拿捏。 心头有一股不平气激奔脑海,无形中挑高眉头的元秀悄悄冷笑,凭什么?当集镇上的姑娘是好欺负的,怎能呢! 亲事强迫由他定,日子如不如意,那是谁过谁说了算。 她寻思着,直到牛文献请她到郑家后院,凉快的树荫下,带着元慧坐下来,牛文献立于她的三步开外,充当传话的人,先喝上一声:“带人犯。” 士兵们排列在后院通往铺面的狭窄通道里,这端两个,能看到另一端有两个,郑掌柜和他的原配娘子c郑长根,战战兢兢进来,郑留根扶着丁氏最后进来,倒把腰板挺得笔直,眼神偶然瞄过元慧,就生出新的明亮。 郑害人知道,慧姐帮着他。 一干“人犯”跪下来时,元秀惊的拉着元慧站起,元慧扮着神气,老大不情愿。 牛文献冷淡出声:“姑娘请安坐,姑娘要审案,这便审吧。” 元秀纳闷一下,自己说的是尽邻里情分,不是审案,再一想是了,尽邻里情分最好的方式,就是把郑家的纠纷解开,或压也成,或劝也使得。 她暗暗的窝火,倘若护国公府全是这样玲珑肚肠的奴才,自己这主人只怕没有站脚的地方。 一气之下,快刀斩乱麻:“留根,你来说说今天这事情始末。”元慧欢欢喜喜跟话:“你说。” 郑留根也就笑了,说着一开门就受到殴打侮辱的话,就再没有半点气愤。 “这个婆子骂我的娘,我出来问她,这个男人打我,他们骂我小老婆养的黑心种子,读书是为了骗家产,还说以后不许我再下科场,下科场都是骗钱的。” 白胖妇人在牛文献的威压之下跪地,并不服气元秀c元慧这一大一小的姑娘,见到元秀让郑留根说话,白胖妇人扯开嗓子又骂:“短命的小老婆种,凭你也敢乱告状。” 元秀沉下脸,她是管家的姑娘,可不是不管什么都怜惜的娇滴滴。 “你住口,我没问你!” 提高嗓音:“郑掌柜,你家离此水路多远?” 郑掌柜突然被问,打个激灵,脱口道:“幸有运河,来去二十余天。” 元秀再问:“你娶亲丁氏,你家中娘子是否知道?” “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运河里行路方便,我老家的货物很多往新集发卖。” 郑掌柜的还想多说几句,元秀打断他,再道:“既然运河里回家方便,并不曾赶路半年一年,为什么你要新集另娶一房?” 郑掌柜的一愣,在他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此时反应过来,本着家务事家中解,不能轻易的把哪一房送进衙门,他迟疑一下没有说。 元秀厉声:“因为新集房屋难得,你娶丁氏,图她家的房屋好开商铺,是也不是?” 丁氏泪如雨下,向着地面磕 头不止:“好姑娘,青天大老爷也没有你断的明白,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丁氏家里有房屋,她生得也清秀,当时要娶她的商人踩浅门槛,她挑来挑去挑中郑掌柜,以为他家里没有娶妻。后来知道娶妻,有两头大这种旧习俗在,她过她的日子,原配是原配的日子,两下里除去货物从不往来,丁氏也就放过不提。 这是实情真话,字字不差,郑掌柜的垂头丧气,喃喃的道:“我们这是家务事,我们这是家务事”没有人愿意见官,尤其商人手里有,见官更要花钱。 想到就要平白送出去的银子,郑掌柜的怒从心头暴起,瞪着长子长根又骂:“长歪的坏胚,家里钱不够你们用的吗?没事找事的坏胚说的就是你” 白胖妇人蛮横是个习惯,她再次怒起,向着元秀冷笑:“姑娘好大的威风,不知道的要拿你当个老爷,不过姑娘不是,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在别家夫妻里面搅和,你说是不是?” 日光明亮,从元秀没有开脸到她的妆扮,都是个没出门的姑娘,一般来说,不好大模大样的管别人家事,何况她俨然是个老爷般坐在上头审问。 白胖妇人还想羞辱元秀几句,让她赶紧回家去吧,仔细晚了长辈要打人,借机也提醒一下旁边站的这位将军,这是个小姑娘,你捧错了人。 要不是牛文献绷面慑人,白胖妇人还想胡扯几句风流情事,把这一对男女泼盆脏水。 元秀起身怒斥了她:“你放肆!谋人家产才有亲事,既有留根当过日子。登门打人,辱骂叫嚣,谁给你的胆量在新集行这样没有王法的事情!” 她也微微冷笑:“朝廷科举世人敬崇,谁又给你的胆量诽谤科举c非议朝廷?” 第八十七章,新集是个有王法的地方 招手让郑留根到身前,元秀让他看向牛文献:“这里有位将军,他和尤大人一样管着新集治安,又和尤大人不一样,他管的地方比尤大人多,留根,你是下科场的人,过去请他帮忙,把侮辱读书人的先解往公事房,请尤大人发公文,再把他们送到三宝县城收监。” 郑留根欢喜的不住点头:“秀姐姐说的对,读书人是不能随便侮辱,也不能随便的打。” 元秀柔声:“说到底呢,总算是你一家人,你若是心软,就请县里罚他们几百的银子,给你赶考当盘缠。” 郑留根听到这里,双眸放光:“秀姐姐,我这就回答你的问题,我读书为的是当一个好官儿,专门断这世上不平的事情。” 元秀刚要笑,他又搔头,为难的道:“但是现在也有一些为慧姐,我不能说假话,只有我当个好官儿,我才能和慧姐在一起。” 元秀眯着眼看他,见到童子的脸上只有天真,元慧又附合:“是了,你是个好官儿,我就继续同你做知己。” “就这么说定了,咱们拉勾。”郑留根伸出小手指,元慧伸出小手指,两个孩子开心的拉在一起,你拽我拽,三个回合过去,欢快而又安心的放手。 郑留根走到牛文献面前,欠身作揖:“烦请牛将军出人,把我家这没有王法的人押往县里受审,问他不敬秀才的罪名。”把小胸膛挺起:“秋闱放榜肯定有我,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秀才。” 牛文献还没有回答,白胖妇人恼了,她再次忘记在街道上吃的亏,跳起来向着郑留根奔过来,嘴里叫着:“哎哎,你个小老婆黑心种,真以为自己能上台盘是怎么着” 郑留根听进去元秀的话,防着她呢,出溜一下子钻到牛文献的背后,露出半张脸儿来挑衅:“我就是能上台盘,气死你,气死你” 一扇门板般的牛文献挡住白胖妇人,斜斜一眼,还是先向元秀说话:“姑娘审完了?” “多谢将军,我问完了。”元秀本能的欠身子,刚欠下去,就见到牛文献弯腰还礼,幅度比自己大的多,赶紧的站直了,仅是颔首。 牛文献到底行完这个礼,重新直身,炯炯有神看向白胖妇人,声若洪钟:“你先别闹,且等着。刚才是姑娘问话,接下来是我的处置。” 白胖妇人看他顶顶的客气,就陪上笑,只出来一半,牛文献一抬腿,把她断线风筝般踢向墙角,妇人惨叫,牛文献大骂:“姑娘威风大也是你能说的?姑娘是不是大老爷也是你能说的?” 走上几步,提起郑长根甩给士兵:“打秀才,骂科举,嫌命多的老子成全他!剥了衣服,就在这店外面,抽一百马鞭,再也不用送县里,就在这新集学堂外面枷号三日,看他以后还敢目无法度!” “不要啊,”白胖妇人和郑长根杀猪般的叫起来,一百马鞭能抽死人,重枷之下也枷死过人。丢人在这个时候,倒成了小事情。 郑掌柜的急了,闹来闹去,是他的家务事,跪在牛文献面前磕头,一口一个请将军放过他们这回,而士兵们听令而行,两两成对,分别拽起白胖妇人和郑长根,已经拖到通往铺面的通道口那里。 郑掌柜的泪眼汪汪,抓住郑长根的衣角,伏在地上跟着爬行。 郑留根此时特别聪明:“爹,你求错人了。”又撇撇嘴,小手在自己脸上挨打的地方揉搓几下。 郑掌柜的想了起来,今天不是牛将军主持公道,是元家大姑娘主持的公道,他放开手,郑长根感觉到脚旁一松,大叫不止:“爹,救我啊,我也是你儿子。” “看你以后还敢不听我的。”郑掌柜恶狠狠的回话,带上心痛神情,蹒跚几步,转过来给元秀磕头:“大姑娘您教训他几下就放了他吧,我会管教他们的,” 决断一下子又回到元秀的面前,元秀闪闪眼睫,也就拿出吩咐:“科举不能蔑视,他当着街上的人说出什么你乡里杨家当官不值钱,这些话不能放过去,否则成了新集没有懂王法的人,会让新集遭灾。抽他们各十鞭,在学堂外面枷号三日,每天两个时辰。” 牛文献道:“是。”大步走出去吩咐士兵。 郑掌柜的也不敢再求下去,也下去大半的处置,至少不会有打死枷死的凶险,他满口的道谢,元秀道:“我还没有说完呢,还是我刚才的话,拿出银子来给留根赶考做盘缠,也是你停妻再娶,谋丁家房屋应该拿出。” “是是,留根是我儿子,他当上大老爷,我郑家光宗耀祖呢,他赶考当然是家里出钱,姑娘既然说出来,我另外给留根母子两百的私房钱,以后不够留根使的,家里理当再拿出来。” 元秀点点头,这个时候感觉几道不一样的目光定在自己身上,低头看 时,见到郑留根仰慕不已c元慧崇拜异常,元秀好笑:“慧姐,咱们回去吧,我没有记错的话,你今天的书还没有背出来。” 又和郑留根再次约定:“你还小,为慧姐读书这是说胡话呢,我就当没听到,你只牢记你说过的,当个好官,千万别忘。” 店铺外面行刑,白胖妇人和郑长根惨叫连连,元秀带着元慧从后门离开,没走出这条街,背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回身看时,牛文献带着一队士兵跟在后面。 元秀把元慧送到大门上,回身,大大方方的走到牛文献面前,肃然的道:“百姓人家,说话不会避讳,行事不顾章法,这是有的。请将军以后明辨是非,不要再拿道听途说的事情造谣传谣。” 牛文献一本正经的回:“身正不怕影子歪,姑娘做事不出差错,也就是了。” 那意思像是他不但承认往京里传闲话,而且还有下回,并且理所应当,本想扳回一局的元秀带气回家,元慧说着被郑害人害的苦,比往年多读好些书,她要养养精神的话,元秀也没附合的听。 徐氏走来,说燕燕c绿竹在房里,元慧觉得养精神更重要,没跟来,元秀回房,见到燕燕c绿竹,第一句话就是苦着脸儿诉苦:“这京里的亲事,又把我欺负了。” 第八十八章,大篆 燕燕c绿竹赶紧安慰元秀,哄好她再问原因,热心的帮她出着主意,如果云世子回信还是质问的话,应该怎么回,元秀慢慢的好了。 牛文献继续巡街,有时候想想元秀大姑娘,点一点头,自语道:“倒也不错。”不是小门小户里的畏缩,也没有乍得权势后的势利,她决断起来有刚性有柔和,世子眼力不差,定的姑娘还行。 牛文献现在仅以“还行”评价元秀,这带着忠心奴才挑剔的话,其实已经是他的认可。 秋闱放榜的这天早上,云展脚步匆匆的回京。 一天不放榜,一天就有很多学子原地不动,读书明理这话很多人会说,但是读过书敢说自己明理的人没有几个,还有一些读书不明理,反而歪理十足,一天不散开,就生一天的事情。 自古,阴谋诡计离不开读书人,种田的老农和人置气,顶多抡起锄头打一架,种地要紧,没几个老农经年累月的算计人;商人算计的是钱,没几个商人嗜好算计性命。 出过前翰林权臣,自此每次科举,有司睁大眼睛。今年也是,包括云展在内的大小官员如临大敌,云展几乎一直在京里京郊附近城池走动,直到今天名次即将落定,该留的留,该回的回,该狂歌的买醉,该痛哭的发泄,云展带着十罗c百斗c巩建c侯平,马上都挟着一包发酸的衣裳,外加满满的疲累,回到护国公府。 云展打马进角门,小小子们跟上,巩建c侯平也跟上,他们也住在这里。 偌大的府第几乎看不到明显来去的家人,主人应该喜静,只有侍候云展的另外四个小子,六顺c八发c万升c千尺,欢天喜地迎上来,嚷着爷回来了,嗓音在木叶里传荡。 这次出门又是十罗c百斗跟着,这两个小小子觉得自己有功有身,眯着眼睛,仿佛这样看人就带犀利,语带吩咐:“拿爷的行李,爷的衣裳赶紧送去浆洗,让厨房送可口茶饭,世子爷几天里没曾好生吃喝” 正说得肆意,冷不防的后脑被拍一巴掌,大两岁的六顺c八发叉腰冷笑:“当了两回差,就好得意的人了吗?” 同样是八岁的万升c千尺窃笑着,跟在云展后面一路侍候,取家常衣裳,又泡茶水取瓜果。 房外的十罗c百斗不是六顺c八发的对手,乖乖的一个往厨房催饭菜,另一个把大家的衣包一总放到一个马上,护国公府占地不小,还是骑马过去节省钟点。 巩建是宫里的前侍卫,大长公主的陪嫁,他娶妻也是公主陪嫁,做的一手好饭菜,现在管着国公府的厨房,见到十罗过来,笑问几句世子路上辛苦,打发人把现成的饭菜先送出来。 侯平是护国公从外面收的亲兵,在国公府配丫头为妻,现在管着浆洗房。 别看云展经过的地方安安静静,只有风追逐花草香,厨房这里和浆洗房这里,进进出出的人可不少。 十罗c百斗送的地方不同,但一起在厨房吃了饭,回来的时候,云展刚洗出来,披着长长的头发,换一身雪白里衣,向着案几上含笑。 日光完全出来,秋阳是其有名的熠熠,把窗外累累的柿子倒映房中,案几上的东西更是一览无遗,有主人不在家合上的砚台,有一排洗刷干净的毛笔还有一叠信件,牛文献的字迹排在最上面。 小小子们侍候上用心,世子定亲的人家在新集,凡是从新集来的书信放在最前,如果换成他们中的其中一个是牛文献,那么信里一定与元家的姑娘有关,牛文献的书信只要收到,就一定放在显眼位置。 信还没有拆开,云展已经身心暖融,直觉让他明白这封信里有元秀的来信,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带上温柔。 当然,他也直觉的知道,面对他的调侃,而元秀可能认为是监视的话,不见得回的客气。 可他还是高兴,首先这信来的很快,姑娘没有怠慢他,为什么不想想姑娘被他气到,才飞快回信,有人生气八辈子也不理人,回的快,云展喜欢。 他想现在就看,可是早饭没吃,虽不是饥肠辘辘,也难免看信分心,起身,先吃早饭,洗手后,让十罗拿出不常用的金香炉,亲手点了一炉香。 满室飘起氤氲时,云展把信打开,果不其然,信里套着信,牛文献的信例外请安,再没有新鲜事情,元秀的信么 “岂不闻子曰,君子求诸已,小人求诸人。 子曰:道听而途说,德之弃也。” 和云展想的一样,她怪他“失德”,他还她“失德”,她又送回来了。 云展不禁一乐,没把挨骂放在心上,接着,他端详着娟秀的字,神思悠悠心神飘飘。 簪花小楷是晋代卫夫人创造的一种字体,据传 卫夫人做过王羲之少时的老师,评她的书法如“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又如“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等等。 读书的闺阁女盛行习练卫夫人字体,元秀也不例外,她嘴上说看不出云世子的字有多好,其实回信的时候用足功力,一封书信写出来芝兰宝树的味道,别说写给未婚夫婿,云展不会恼她的字句,就是骂其它的读书人,只要对方爱丹青,也会笑着鉴赏。 面对这清丽的信,自然想到那美貌的人,几个月过去,云展都快忘记元秀具体的容貌,但他知道姑娘生的好,印象里留存的元秀大骂栾景,演变为红豆树下好姑娘,都知道红豆代表着相思。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情诗不请自来,流畅的跃入云展的脑海。 他改动几个字,让看着不过分的像情诗,誊写时,坏坏的笑了,用大篆写成信的正文。 大篆不止一种字体,是甲骨文c金文c六国文字等的统称,小篆才是秦国通用字,为大篆的简化体,相对好辨识。 信封就是平常的字体,云展封信的时候很是期待,如果元秀姑娘全认得的话,那么高看她一眼,如果有不认得的字,那么也高看她一眼,毕竟大篆不好学。 如果她一个字也不认识,那就更好,伶牙俐齿的姑娘看不懂,话憋着出不来,世子解解气,觉得逗了一个乐子,也同样高兴。 情信哪能等待?和上一封一样,随写随交出去,六顺交信出去,八发回话进来:“即将赴任的外官候着爷,说爷的话,让他们离京前过来见见。” 第八十九章,信,还是求的好符? 八发进来的时候,云展把脸板起来,是他见外人时的不苟言笑,淡淡的嗯上一声,八发转身出去,带着几个官员进来,从年纪上看,都比云展年长。 平西郡王那里闹土匪,伤亡不大,逃亡不多,补几个官员是必然事情。 所在的省里年年告状,说郡王喜欢提拔自己的人,大官他不指望,全是典史c里正这样的末等官或不在官员编制内的基层官职,因为人数众多,把省里官员架空。 平西郡王反驳,西北不打仗就闹匪患,高官们可以是文人,反正不要你们上战场,典史c里正这种免不了亲临实地的芝麻官要是不会功夫,以内地文官为首选,只怕一城一城的死人,而他打不赢仗,内地文官担不担责任? 兵部头痛,把这事情推给云展,云展从武举及吃苦耐劳文官里挑选出人,有几句交待是必然的事情。 官员们不敢久坐,他们告辞以后,金香炉里香氛还在袅袅,提醒云展它的存在出自元秀的信件,来自未婚妻的信件,云展有了一些浅浅的笑容。 定亲,增添世子稳重立身里的色彩。 护国公府家大业大亲戚众多,大长公主是皇族,更不可能让云展缺少好玩c逗趣的人。可怎么说呢?成长以后的天地不可能再活成稚子童真,除去父母面前可以轻松,其它的见长辈稳重c见平辈稳重c见晚辈更要稳重,促狭的玩上一玩,早就是云展不再的童年。 所以,云展玩的挺开心,也希望元秀能同样的开心。嗯,大篆虽不好认,但家有大儒,想来难不倒她。 信件端端正正的摆放在半旧红漆案几上,笔划飘逸,行若流云。 六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它。 绿竹的眸光里充满懵懂,为了早点看懂,她离开座位把脚尖踮起,这姿势让她很快的累了,揉着眼睛嘟囔:“秀姐,你家世子为你求了一张鬼画符,你慢慢的消受,反正我是看不懂。” 坐下来,又呻吟脚尖酸痛。 燕燕哎的一声:“这只怕是篆字,我见到哥哥弄过,不然,请我哥哥来认认,如果他也说是符,正好抓差,让他拿去,或庙里或庵里,请师父们帮着看看。” 还有一句伶俐的注释:“但是我能明白,是话一定是好话儿,是符一定是好符。” 元秀看着她们笑不出来,手托着下颔有气无力:“我认得两个,这这,这就是篆字。” 雷厉风行的绿竹往外面喊她的丫头:“往学里喊小叔,让他喊越哥,放学以后到这里来。”又捧捧宋瀚:“也许小叔也能认得几个。” 丫头还没有走,燕燕笑个不停,拿手指虚虚的刮过来:“他们今天上学?他们今天在家?就是我家伯父和我父亲,你家伯叔长辈,还有你女婿你公公都不在家,让丫头去哪里找?” 绿竹恍然大悟了:“秋闱放榜呢,他们前几天就去三宝县城守榜,昨天我还说家里冷清,不由得想到燕燕出嫁c秀姐出嫁,也许丢下我一个人在新集孤零零的,好没意思。” 元秀抿唇道:“今年这科放榜晚,祖父也急,往省里去信,一早有信回来,省里批卷的大人骤起急病,一时间还没有人替代,说还要耽误几天呢。” 燕燕c绿竹齐声道:“新集全中,越哥中,宁哥中c小叔中”又说了各自家里其它下场的子弟,及在学里知道名字的少年,最后,她们又双双犹豫了一下,一起又道:“舒泽中。” “留根也中。”元秀补上。 燕燕c绿竹噎了一下,面面相觑:“郑害人么?不能吧。” “人家叫郑留根,留根这科下场了的,主考官既然允许他下场,想来就有可能。是了,郑留根是今年过的童子试,他具有下场资格。”元秀笑着说道,心情有些转好。 也就好这么一会儿,绿竹向着信努嘴:“这可怎么办,这是信还是符,得等大家回来才能知道。可我,现在就想看个明白。”仰面长叹:“下辈子我要托生成读书材料,不当笨蛋。” 燕燕也仰面:“这可怎么办?都说我这辈子是读书材料,给我乱安个才女不是吗?可学里不教这些啊,我竟然也不会。下辈子我要托生成才子材料,什么都懂。” 绿竹尖叫:“是了,学里不教这个。” 燕燕笑了起来,元秀陪着笑了几声,就被自己急剧下坠的心情拉得笑容跌落,燕燕和绿竹打打闹闹着,元秀在心里不断打鼓。 在不清楚信的内容以前,她可不愿意把信给祁越c贺宁c宋瀚看,家里有篆字的书,房里的被父亲带走,如今只有祖父房里还有,祖父他认得出篆字 如果被世子回骂,这样的信能拿给祖父看吗? 将近晚饭时候,燕燕c绿竹说家里人本就少,要回家陪着长辈们吃饭,她们告辞后,元秀狠命的把信又看十几遍,如果眼睛里带火,早就把信烧了,勉勉强强又认出两个字,实在没有办法,上夜以后向祖父请安时,恭恭敬敬把信托出。 “认不得,请祖父帮着一观。” 元老太爷满面欣然,他知道孙女儿和世子通信,其实他很想看看,就是考虑到未婚夫妻的信件,虽然占着长辈,却不是老古板的长辈,他不方便讨要。 接过信到手上,元老太爷的眼神一溜就到底,云展的字完全没有吸引他,是信的内容实在有趣。 哪怕云展有所改动,在大儒面前,这是一封不折不扣的情信,爱恋十足。 老太爷放下心,其实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大长公主府第c卫王和汪学士提亲,后面又有圣旨到来,这已经不是小儿女由着性子就可以分可以和的事件。 不过,看到信里情意绵绵,就想到孙女儿原本不肯答应,想来她回信里颇为懂事,才引出云世子这样一封书信,引经据典,缠绵承诺,相思之意俱在纸上。 字的意思没法直接回答,怕羞到孙女儿,元老太爷往书架上取相关的书籍,给元秀:“祖父上了年纪,愈发的眼神昏花,竟然认不清这是什么字,秀姐自己看吧。” 元秀接书心花怒放,这下子祖父也没看成,她和世子口水战的小秘密,还能牢牢守住。 回房去,坐烛下,兴冲冲的翻看着书对信件,倏地,弄了一个脸儿通红。 第九十章,情诗?这张才是鬼画符。 “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 此系情诗,证据确凿,都在过往的诗书里。 唐朝有位诗人叫张籍,他有一首诗非常有名,起句是:“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收句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有解释说名叫“节妇吟”的这诗是政治诗,张籍借此表明他向唐王朝的忠心,婉拒当时拉拢他的藩镇高官,但不影响它在后世成为拒绝爱情的绝唱。 学里也不教所有的诗,诗经是一定教,其它的诗就挑着教,以老师自己的习惯为准,节妇吟从表面上情恋痴迷,新集学里不教。 读书的姑娘不为难,元秀c燕燕c绿竹自己找来看,祁越c贺宁c宋瀚等也是一样,杂书旁学的自己寻摸。 元秀一看就懂了,世子说他的岁月不错,春天明媚秋天月明,夏有荷花冬生寒梅,但是和亲事相比,都不是快意的事情,他得到亲事,自然不会是被送还明珠的人,所以他珍惜的佩戴而垂落,因实物能实际悬挂,亲事怎么悬挂呢,随便的想想,认真的想想,只能是垂挂心头。 把亲事放在心头意指什么,或者会是什么结局?能出来的只有一段的相思,又一段的相思相思这种哪有穷尽,唯有甜蜜和缠绵相伴着。 端着警惕,时刻准备世子再骂人,她就骂回去的元秀,看懂了所有的字,把自己弄成难为情,这一会儿功夫,面颊涨出来颜色像新嫁衣。 睡下来的时候,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更不能忽略面颊滚滚烫,怪异的感觉让元秀迫切寻找摆脱方法,在脑海里回想世子这封信件,竭力的挑毛病。 最后毛病没挑着,反而不得不承认世子的字下过功夫,一手大篆写的流水一般,称得上腹有才学,唯一的缺憾就是字难认,其它人看不懂也就算了,还能保守秘密,可是当事人的秀姐不认得,让她难堪在祖父面前。 难认? 元秀有点儿高兴的睡了,她想到主意了,明儿收拾他。 一早起来,元秀吩咐秋草:“去见慧姐,说我请她,”特地下了一个请字。 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姐妹总是一起用早饭,还有甄氏。 于是,早饭桌上,元慧小脸儿生辉的出现:“大姐,你有什么难事请我?” 跟在后面的甄氏鄙夷:“大姐第一没有难事,第二有事也不请你。” 元秀笑着问候过她,拿出诚恳的神情:“确实特地相请慧姐,奶娘上街买果子就回来,还有慧姐爱吃的点心。” 元慧得意的抱起饭碗,甄氏还是撇嘴:“姐姐从来让着你,哄着你,我劝你不要这么高兴,拿稳筷子吧。” 这边说着元慧,元慧倒是没把包子c菜什么的落碗里,元秀窃笑着没挟住包子,溅起几点粥米到碗外,引起元慧小小惊笑,元秀挟起包子,又一个人窃笑去了。 元家是读书的人家,姑娘们也传承读书风气,元秀c元慧读书各有所长,元秀功课稳稳令祖父满意,元慧写字出自天份,元老太爷曾夸慧姐笔下有灵气,另有一番小天地。 只是小性子不耐烦,读书为的和郑害人怄气,描红练字更坐不住,往往被逼着交写字作业时,元慧小手握笔,大笔一挥,一排排狂草应时而生。 意境足足的,上勾连下点,起笔承落笔,俨然一幅字的图画,缺点是:她写完了,如果弄丢字贴,自己也认不得,别人就更难上加难。 元秀笑盈盈拿来弟子规,烦请慧姐好好的写上一张狂而又狂的草书。 先开始的字还是认得出来,元慧一心一意的要为姐姐好好写一张。 元秀摇头不满意,再送上大大的笑容:“慧姐高兴些,放开写。” 唰唰落笔,又一张。 “慧姐再高兴些,再放开写。” 唰唰落笔,又一张。 直到元慧的情绪调动成哈哈大笑,嘴里嚼着果子,左手抓着果仁,胖身子半侧着,眼神盯着秋草为她泡香茶,她要求多放橄榄,就自己盯着。 这姿势还不耽误她写字。 慧姐彻底发挥心动笔动,眼神可以不要,依然不是沙沙落笔,唰唰唰龙卷风扫过的写完。 元秀笑逐颜开,她知道写的是弟子规,勉强认出几个字,想来云世子认出更难。 让你显摆,会写大篆了不起吗?家有慧姐狂草为王,在新集学里难倒老师称王称霸。 一个人写字自己认不出,别人更不必指望,云世子这一回又要输上一局,元秀笑的合不拢嘴。 有没有可能京里人才多,偏偏就有人认得出来“ 弟子规,圣人训”这些,元秀将更笑的合不拢嘴,云世子会写大篆的人,想来明白自己让他守好规矩。 好好的守着规矩吧,在圣人面前,你也是弟子,我也是弟子,读书人的狂,能向读书人撒吗? 元慧今天真高兴,姐姐让她高兴直的高兴,她放开来的高兴后,写完秋草研的墨,近三十张大纸,放下笔拍着小手,生动的小脸儿陪衬着她生动的话:“我写完了,保管先生们认不得,哦哦,今天是给大姐写的。” 拿了谢钱,高高兴兴的回房,临走又告诉元秀,要向她的娘好生的显摆,慧姐的字能换钱了。 元秀今天真高兴,三十张大纸里挑出最难认那张,这张才“简直就是鬼画符”,雀跃的亲手封好,等不及喊管出行的得全过来,雀跃的走去送给家人得全。 元老太爷目送她走过门外,看着孙女儿的兴奋劲头,老太爷抚须感慨,天上掉馅饼,居然天作之合。 高门大第出来才学之人,孙女婿写的一手好字,又兼一手好诗,用的一句好典故,哄的孙女儿意动而引出情动,这是老天有眼,给他一个好孙婿。 否则秀姐挟愁带怨的出嫁,又或者强忍着怨言出嫁,这两种情形之下,老太爷都不会快活。 他笑吟吟,带着散发出身心的慈爱,注视着元秀,注视着元秀返身回来。 元秀顿时想到祖父看了她的情信,羞的讷讷低声,说着废话:“祖父,您在这里做什么?”随即脸儿飞红,祖父站在自己的房门外,他惯常喜爱的站地,花篱前面。 元老太爷暗暗好笑,有心找句话岔开来,缓解孙女儿的窘迫,就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喧笑声浪潮般袭来,秋闱放榜后的贺喜报录人来到新集。 元秀也分心。 元老太爷借机道:“还不去看热闹,倘若越哥c宁哥他们中了,你这当家人准备好的贺礼,赶紧的送去。” 第九十一章,两个中举的贫嘴 元秀欠欠身子离开,走出几步准备拐弯,轻轻的呼了口气。 九月的天气依然云爽天高,这是农历,霜降已过,天地间带着不易觉察的微寒,正悄悄的加快脚步,把冬天送来。 夏天的喧闹早就远去,秋收的欢笑也不再沸腾。带着锣鼓家伙的报录人,俨然行走官道的热闹。 他们旁边走着祁家c宋家c贺家等长辈带着子弟们,各家都有中的,人人喜气满面洋洋喜气。 有的子弟没有中,甚至下了几科的人还是没有中,也收起沮丧,先为大家喜悦。 省里太远,他们住在三宝县城等榜,报录的早就讨过赏钱,为什么还要往新集? 敲敲打打的送报捷红贴到门上,让周围邻居知道知道,是这种时候不可缺少的喜庆。 报录的横竖要往乡下报喜,往新集多拿一回赏钱,没什么不好,而新集居住的学子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进城等榜,报录的横竖要来。 眼看着新集不远,为首的一个报录人拱手笑道:“老少爷们请先行一步,我们慢上一步,在后面敲打着过去,给中的爷们添光进彩,愿爷们春闱高中,殿试得官,这一场读书的辛苦也就可以结束,从此加官进爵,步步高升。” 祁东呵呵:“好好,这话有理。”掏出几两碎银子送来,宋家c贺家及其它人家也是如此。 报录人大喜过望,都知道本县之内新集最为富裕,今年有乡试,这是报录人挣钱的大好机会来了。 目送祁东等人背影远去,为首的报录人高举铜锣,卖力的一记狠敲,吆喝道:“靠山吃山,近水吃水,这是咱们吃用的日子,机不可失,时不待我,伙计们,拿出精神头儿,给老爷们报喜去喽。” “咚咚呛c呛咚呛”报录的乐天蹦地的向着新集走去。 这是今年最重要的时候,新年一年一回,科举三年一回,春闱c殿试不在本乡本土,外省只有秋闱乡试才有这种喧天闹。 好事者跟在报录人后面,报一家走一家,后面跟的人越来越多,元秀和元慧各有一个小杌子,坐在大门上津津有味看热闹,今天元家的大门也敞开一回,过不了多久,中举的人来向老太爷叩谢,元秀准备好的贺礼,除去新集镇上的人家,凡是中的,主动送去,还有好些状元及第糕c连中三元饼,都是一包一包的放在门内,等叩谢的人出门,就一份一份的赠送。 元慧最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她往往守着大门,还有几句吉祥话同赠。元秀是纯看热闹的人。 “咚咚呛,呛咚呛”的声音里,元慧支着小耳朵:“大姐,到隔壁街了。” 眼前,祁越带着两个本家兄弟,抬着谢师的礼物,一坛酒大扇子肉c鹅一只c大鱼一尾,带着白牙生辉的笑走来。 元慧机灵的跳起:“恭喜越哥哥高中,恭喜越哥哥春闱中,殿试中,状元及第c榜眼有名c探花采得好花回。” 祁越中的是不错,新集学里常年第二名的越哥,还是紧跟着舒泽,一个第七名,一个第八名。 照这样的名次来看,春闱或许有望,祁东一路回来,嘴就没有合拢过,祁越自己也相当满意。 听到元慧讨喜的话,更是大乐,主动掏银子,其实本来没有这个环节:“慧姐拿着,多吃蜜糖,多说好话。” 元秀哎上一声,想要拦时,又想到今天是越哥大喜日子,越哥零用足够,扫他兴致不好,犹豫了一下。 祁越走近一步,低声道:“别急,我一到家燕燕就叮嘱我,等我先拜过老太爷,就帮妹妹看信,大篆我认得不多,不过想来信件往来的字句,我认得出来。” 元秀的羞涩存在心底,还没有下去呢,祁越偏偏来提,她红着脸儿轻啐:“就要当官的人,也这般不稳重,我的信件,凭什么给你看。” 祁越挤眉弄眼:“都说燕燕是个才女,其实她笨的时候比绿竹还重,妹妹家里有老太爷在,怎么会有不认得的字?我啊,只是想诈一诈信里都有什么,看妹妹难为情的模样儿,这就叫不打自招。” “嗯哼!” 清清嗓子:“妹妹从实招来,世子写的是否好话,妹妹几时让世子听话,可抓紧些,春闱前办好它,哥哥我进京应试,如果世子能指点一二c帮助一二,哥哥我感激不尽。” 元秀叫道:“慧姐,把你偷吃的状元及第糕给他,让他多吃几块,多说好话。” “给。”慧姐从小杌子下面拿出一块,她摆在一个小盘子里。这是她赠送糕饼的好处,一面送一面吃。 祁越嘻嘻哈哈的带着兄弟们进去,元秀带着元慧继续坐在门口等热闹,也等前来叩谢祖父的人。 第二个走来的是贺宁,元慧一口气把状元及第c连中三元全说完,抬起小手,一个手心里放着一块银子,另一只手摸一下再摸一下,笑眯眯:“越哥哥给了我贺喜钱。” 贺宁扑哧一乐:“我也给你。” 元秀拿眼神制止:“慧姐?让你送糕点,没让你讨喜钱。”祁越进去,贺宁到来的这短短功夫,元慧已经想好理由,抬脸盈盈:“大姐,以前哥哥们没下过场啊?”意思以前没有这例子,因为今天是个新开头。 说的贺宁大喜,又往袖子里取钱:“慧姐说的好,我下场就中,再给你二两。” 元慧严肃拒绝:“我是贺喜,不是讨钱。等哥哥春闱高中,殿试得官,衣锦还乡来,再给我吧。” 贺宁笑着去了,显然,要么绿竹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告诉他,元秀有封认不得字的信;要么就是绿竹还在生气贺家天黑后提亲,还不肯和宁哥太亲近。 元秀躲过一劫,心情好,觉得元慧讨钱也没有什么,宁哥也是拿得出来,元秀拿元慧取笑:“居然不要第二块银,慧姐,这是为什么?” “要多就归娘,要少归慧姐。”元慧还是理由充足。 元秀失笑,姐妹继续坐在门口等叩谢的,再赠糕饼。 高兴这种事情,有一种说法叫高兴的太早,贺宁出来的时候,向元秀笑道:“秀姐你的信不要再给绿竹看。” 猝不及防的又是一击,元秀的笑容滑落,呆呆的看着贺宁。 第九十二章,大笑 贺宁硬是没看出姑娘家的羞恼,以为元秀没听明白自己的话意,再笑道:“鸿雁传书我成,可是你家世子高门大第的鸿雁传书,我可能学不来,万一绿竹也要我这样,” 贺宁可能想说世子的才学,毕竟他刚去绿竹家走过场报喜时,绿竹说世子写了一封天书,问他不能不能帮着看看,又可能想说世子的富贵他比不成,宁哥自己才说过高门大第这话。 元秀又拿一包糕饼,往他手里一塞,饼是圆的,糕是长的,借机把贺宁推出几步,元秀在旁边说吉祥话:“状元回府,高中魁首,好走不送。” 贺宁嘻嘻的去了,元秀交待慧姐的奶娘丫头两句,进去管家,今天大门这位置与她不和,哪怕贫嘴的两个都来过了,她还是进去吧,再坐在这里浑身难过。 后面来的有谁,元慧不一定都认得,也不一定都学话,元秀就不知道,元慧只说宋瀚也来了,元秀为姐妹们高兴,其它人可以不问。 再说还有其它的事情占据元慧一定的精神,晚上,元慧跑来:“大姐,郑害人居然也中了,我问报录的人,说他中在榜尾巴上面,他怎么还不来叩谢?” “留根没在祖父跟前听过课吧?”元秀提醒道。 元慧噘嘴:“可我监督过他读书啊,他成绩好我就鄙视他,成绩不好我就笑话他,他应该来谢谢我吧。” “慧姐,你为他中举高兴就好了,不必管他来不来,兴许,他还没有回来呢?前几天你对我说过,郑掌柜的带着留根去省里守榜。” 天晚,元慧怕甄氏骂,没有让奶娘去郑家看看,她回房,把留下的一大包状元及第糕和连中三元饼塞到柜子里,不时小心的看看,生怕被虫子偷吃。 第二天一早,她的奶娘去郑家回来,果然郑留根还没有回来,只有丁氏和伙计守店面。 元慧闷闷不乐的,生怕糕饼坏掉,但是没有办法,只能时常的守着柜子,她又变成爱读书的好孩子,总在房里坐着。 浑身大汗的高头大马奔向护国公府的角门,今天在家里书房办公的云展下意识的抬起眼眸,看门外寂静落叶,默不作声又低下头,眸光放在手中公文上。 腾腾的奔跑声来时,云展以为自己恍惚,继续批复公文,直到十罗举信送到眼前,小眼神里为他高兴:“爷,新集来信。” 云展忍不住也扯动嘴角,向自己道,原来不是想的太多,这回真的有信来。 认真算一算去信和回信的日期,他还是想得太多,姑娘这封信来的飞快,云展知道快马脚程,所以这信应该是姑娘收到信后,第二天发出。 十罗出去后,云展寻思片刻,先把公事办完,再看信不迟,心头没有公事,悠闲中看信是种享受,随即他苦笑,母亲是大长公主,像是从他懂事开始,就没有真正悠闲的时候。 当时他的舅父,先帝还在,睡在病榻上和母亲c忠于朝政的官员们一出子一出子的比手段,年纪幼小的云展身为独子,想避开是非也难。 先帝去世,顺义太子夺宫c母亲夺宫,这一件件也是云展的经历;先帝国葬c殿下们围着皇位各展手段c直到皇帝登基,这一里一里的都有云展参与。 一个人的心里装这么多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真正的悠闲? 云展认命的拿起信件,随着拆信,他的眉眼不由自主的改变着,希冀c期待等等不请自出。 姑娘认得大篆? 还是不认得而又生气拿巧话骂人? 可曾请教她家中祖父。如果请教的话,云展后来回想自己的诗还是一首情诗,不知道发信时以为仅仅欢喜亲事的想法是怎么出来,张籍的节妇吟情恋痴迷,不管是正借鉴还是反借鉴,都延续情迷意味。 倘若给岳家祖父看到,云展也觉得不好意思难为情。 信挺厚,倒出来厚厚折叠的纸张,从反面看得到里面有字,云展有些心动:“写这么一大张,内容不少。”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展开来的动作带着娴熟的优美,然后他哈哈大笑,动静冲出书房奔向远处。 这是什么? 狂草? 完了,世子一个字也不认得,生生的被未婚妻难倒。 今天京里的天气也不错,偏北方的京城在这个季节应该带着寒冷,但是阳光洒下来,是带着暖意的一天。 鬼鬼祟祟接近书房的唐谓,周围的护院c书房的年长小厮及小小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人理会卫王世子缩头就不缩脚,缩脚就露头的动作,王世子打小起就跟世子爷时常的逗乐,就是时常逗不赢就恼,抹眼泪撒哭声撂狠话的离开,转天跟没 说过狠话一样,又跑来捣乱,头天那说再也不来的人竟然不是他。 如今大了,王世子不抹眼泪也不撒哭声,也不再撂狠话,也就只有这鬼鬼祟祟的动作没有改变,和他小时候如出一辙。 八岁的十罗c百斗c千尺c万升,十岁的六顺c八发,没赶上世子和王世子唐谓小时候,可不妨碍小小子们听得多。 唐谓拿着袖子挡住脸,脑袋上顶块他自己的帕子,走着小碎步走近,百斗向天翻眼,这是缩头龟,还是瘸鸭子? “嘘,嘘嘘,别说话,你没有看见我。”唐谓主动挑衅一下看门小厮,百斗斜斜翻他一眼,保持自己看天的动作,咦,天上飞来一只鸟?什么鸟?哦,只是一片云。 唐谓露出赞赏,继续小碎步向着书房,就要通过这里院门,大笑声如长虹贯日c石破天惊,惴惴不安的唐谓以为被发现,一个大转身,出溜出溜的飞快跑走。 出门看过黄历,看来今天不是王世子的黄道吉日。 唐谓来到这里,本想偷摸着观察好地势,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来着。 这严重影响到王世子日常生活,让他中秋以前就“逃出京城”,中秋那天以告假的方式不参加宫中宴会的大事情,是唐谓特地前来赔礼。 世人都想当富贵闲人,却不知道闲人有闲人的苦,比如太闲了,唐谓回京后的当天,就把为表哥云展提亲的经过详细告诉别人,他辛辛苦苦的从白天说到晚上,从亲戚到知己,一共说了三十来家不止,直到三更鼓过才入睡,还不敢回王府,直接睡在离城门最近的客栈上房。 第九十三章,书房可疑事件 第二天五更京门开,王世子想当然的逃亡去了,自己估摸着风头下去,又有一个重要的朋友约在京里请客,在今天悄悄的回来。 本想赔礼来着,却没有想到还没有进书房,表哥大笑着表示发现他,唐谓跑的那个快,生风两腿仿佛哪吒风火轮。 前面出现角门,能看到门外的街道,唐谓觉得不对,他停下来寻思,自己还没进院门呢,表哥的眼睛也不会拐弯,他是怎么发现自己的? 巡逻的护院c当值的小厮他们哪一个敢坏自己的事情,自己怕表哥,可不怕他们。 这样一想,王世子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谁敢捣乱,这就收拾他去。 寻衅怎么也寻不到云展那里,唐谓挺起胸膛又回来了,反正不站到院门前面,在墙角那里昂着脑袋,向着百斗勾手指:“嘘,嘘嘘。” 百斗不可能装看不见,没办法走来,睁大眼睛:“回小王爷,我不撒尿。” 唐谓抬手就要给他一个大爆栗,还没有打中,百斗先捂脑袋,小声叫道:“哎哟哎哟,卫王世子打人了”黑豆般的眼睛睁的更亮。 “小无赖,好吧,我不打你了,你告诉我表哥在会谁,惹他像吃了笑药。”唐谓以先不惊动云展为主旨,把手放下。 百斗可不敢放松警惕,再放上一只手,这回变成两手捂脑袋,一左一右的全招架得住,回道:“没人。” “胡说,他一个人有什么可笑的,你当我真不敢打你?”唐谓把手又抬起来。 百斗后退几步,吐吐舌头:“爷不信,自己瞧,除去三包狗胆的信,我家世子面前就只有公文。” “只有公文?”唐谓追问。 “还有一只玉茶碗,一个笔架c两个砚台我得磨墨去了,十罗一个人磨不过来。”百斗撒丫子就跑,姿势跟刚才唐谓逃跑一模一样。 唐谓在院墙这里寻思片刻,公文好笑?也有可能,上报政绩的公文c上报喜讯的公文,父亲卫王也会笑个不停。不过从表哥云展的沉闷个性来看,唐谓不相信他看公文发笑。 “千言万语,不如自己一眼,我还是进去瞅瞅再说,如果表哥心情好,我就向他赔个不是,说声小弟素来莽撞,你是表哥请多担待,如果表哥心情不好不成,我今天一定得赔不是,还不能让他把我揍了,四海将军的小儿子,我的好知己戚满难得进京一回,他约我吃饭,我得去,我还和同他客套客套,先尽地主之谊,如果他一定要先请我,我明天也得尽地主之谊。要想安安生生的请客吃请,就得把表哥提亲这一出子笑话抹过去,不能我正吃着喝着,他装巡逻兵跑进来把我和戚满全当醉鬼拿下不成不成,我吃亏是我欠他的,戚满可没招惹他。” 唐谓拼命让自己相信云展也有俏皮的时候,他看公文也会大笑不止,心情痛快。 鼓好勇气的唐谓走进书房,对于这个他熟悉到闭眼也不迷路的地方,一记眼光出去,就判断好最好的位置,和他站院墙外的角度差不多,房门的左侧或者右侧,方便揭开门帘偷窥的那个地儿。 他就站过去了,想着这个地方好,伸手悄打门帘,如果看到云展在书案后面,那么离房门有段距离,他站在房门外面赔个礼儿,倘若生气的话,他还有逃走的机会。 如果房门附近就见到云展踱步想公事不然,先溜再说,改天再来赔礼? 权势自古可滔天,云展手握重权,唐谓也怕他。 怕云展给自己一个相当重要的差使,他这富贵闲人就当不成,劳心劳力的活计,唐谓认为天生就不属于自己,皇亲里有一个云展表哥被皇帝夸也就是了,亲戚几大车的,个个成精那还得了。 百官们还有站脚的地方吗?三年一科出来的举子们也要冤枉到家,人家为当官来的,十年寒窗辛苦功名总算把甲鱼脑袋站定了,四下里一看一地大萝卜,就是没有讥,这不是坑人吗? 哦,那叫鳌头是吧?唐谓表示换个称呼更亲切,不学无术的人可以悠闲。 门帘打起来一条细细的缝隙,也恰好方便唐谓的眼神看上云展面容,那微微带笑的神情让唐谓双腿一软,踉跄着往房里摔倒。 云展愣上一下,就恢复正常,继续带着一抹笑意,边批公文边问道:“你去了哪里?好些天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找我为什么?”唐谓下意识先问重要的。 “河工上缺人” “工部里太多闲人,难道他们敢比我闲吗?我不去。”唐谓忙道。 “那你考虑一下加固堤坝,秋汛总算过去,各地堤坝需要去个人查看” 提到这些,唐谓胆怯统统没有,直接顶回去:“这不还 是河工吗?镇国将军你倒管上六部,除去兵部,这又拽上工部,等下是不是还想让我去吏部帮忙c往户部查仓库,再往礼部唱几句礼。” 一拍脑袋:“是了,刑部的案子有几件是表哥办的,您啊,早就是六部之首,也不怕别人背后说你。” 云展无奈,只要让表弟当差,自己说一句,表弟永远有一堆话等着:“你啊,总得有件事情做做,否则成天的东溜西逛,别人会在背后说卫王舅父,舅父可是勤于公事的人。” 唐谓梗着脖子:“我不去!我就爱在家里呆着。”眼珠子一转,眼睛眨巴眨巴:“再说我有事情做,我安排成亲,难道不是一件正经事情。” “那你赶紧的,今天c明天c后天?这月c下月c下下月?父母亲和我备好的礼物送不出去,着急的呢。 云展说着,又微微的笑着,桌上公文还多,他不想和表弟浪费钟点,道:“去吧,你闲你的,别搅和我。” 说到“成亲”,兄弟们之间能说上三天三夜,云展不成亲有他的情况在,唐谓是义气当头照,力挺表哥没二话,化身为媒婆为云展到处张罗亲事,更说出云展不成亲,他就不成亲的话,因为当哥哥的亲事要在前面,虽然他们不是亲兄弟。 那幅狂草虽然收起来,笔划也还在云展脑海里转悠,所以他不时的好笑一下。这个,是他满意的亲事,即将到手。过去为亲事的痕迹不用再提,可怕表弟啰嗦,云展直接送客:“走吧,闲人,闲你的去吧。” 唐谓狠狠吃上一惊,把他打不过云展,而再说下去极有可能被强行抓差忘记,问道:“你不生气了?” 第九十四章,尤认回信 唐谓走到案几前面,把云展的笑意细细打量,收在眸中,愈发的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一旦办起公事,为树立威严约束下属,强行不苟言笑的表哥? “生什么气?”云展翻眼。 唐谓喃喃:“一定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出来,我出京没多少日子,这就成了落伍的人?” 云展听在耳朵里,有点忍不住笑,幸亏表弟不在,他和元秀通信的事情,没让表弟撞上,否则表弟无孔不入仿佛影子,又其实聪明分析得当,他捕风捉影也能猜到几分。 未婚夫妻笔来字往,大篆狂草的互相取乐,这属于房闱悄悄事件,没有你表弟什么事儿。 “既然知道落伍,去外面打听。走,还不离开我这里。”云展不再理他的模样。 唐谓觉得一腔奇怪在胸口翻腾,像热火上沸腾的锅,就走到书房门口,安全之地这里,一手攥紧门帘子,一面回头陪笑:“表弟一个不小心,亲戚们都知道表哥你提亲被骂,活似一个急色鬼,表哥你真的不生气了?” “哈哈哈”云展拿脱口的笑声回答。 快别提这事情,他骂了回去,元秀骂了回来,他写了一封一般人看不懂的信,元秀回他一封估计是人也看不懂的信,京里公认的云展办差最为专注,可是他收到信后,就一直分心一直在分心,朦胧的元秀姑娘总是在眼前转悠,让他不时的就想笑上一笑。 提亲被骂由这些后续,及还没有出来的后续,将演变成韵事,此时此刻这个阶段,是情渐浓意渐浓的时候,云展才不和表弟生气,他自得还来不及。 唐谓面色大变,慌慌张张的离开,富贵闲人的王世子可以断定,京里出现新的动向,让表哥顾不上曾经出糗,或者把表哥出糗压的风声也无。 看看表哥快意的笑就能知道,他的糗事早就不值一提,自己放在心里如个泰山,表哥不笑还等什么? 唐谓懊恼上马,懊恼回家,懊恼的换衣裳,写名贴的时候稍打起精神。 “有朋自南往北,不亦乐乎;松江楼阁摆宴,捧场君子,不捧场坏蛋。” 自己看看挺满意,再看一眼又开始懊恼,他从小师从名师,写的一手好字,未免扫了一心只想当个闲人的世子兴致。 闲人嘛? 什么也不会才是闲人。 随手几笔鬼画符,狂草署名仿佛野地里乱草,唐谓重新有笑容,自语道:“古人写草书,为的是让人看得清楚,后人写草书,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得清楚,我不是古人,写字怎么能让别人认得清楚?” 放下笔,又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据说是南宋文学家姜白石,他说出来的。不管了,有个古人言,我这笔字就对了。认得出来的是兄弟,认不出我的没缘分。” 他这样说着,像是忘记“松江楼摆宴”这正文用的是正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毫不含糊,收贴的人认不出他的署名没有关系,去个人看看谁在松江楼,这就对上。 既然署名如草,小印也用不着,让小厮一一投送:“别说我请客。”小厮们都知道他的脾气,说声是转身就走,最多腹诽他,卫王府的小厮难道别人认不出来? 最后一个小厮出门,唐谓来见母亲,卫王妃见到他骂上几句:“中秋你也不回来,要是被我找出来谁勾的你,我要他好看!” 唐谓懒懒的回:“母亲请放心,外面姑娘们没机会骂我,我也没机会骂她们,我不会像表哥似的,让人担心。” 卫王妃撇嘴:“哥儿啊,你定亲了,你表哥明年奉旨成亲,你明年是熬不下去,给我成亲吧。” “哦哦,原来我定亲了的,这就是了,我说外面的姑娘们怎么不骂我呢,反正我也不能娶,她们眼里看不上我,我呢,你看不上我的,我一定看不上你,母亲请放心吧,我出门只打听新闻,好玩好笑的送回来请父亲和你一起乐。” 说着,唐谓挪动脚步,准备再说一句,儿子再打听打听京里的新闻去,就要走了。 卫王妃叫住他:“站住,”神神秘秘的道:“京里有个新闻,你要不要听?” 唐谓把耳朵支起来,眼珠子异常明亮的晃动着,心头发一股的热,感觉与云展有关。 “这话是你父亲回来告诉我,说他可以放下心,虽然姑娘骂你表哥,可是展哥竟然不知怎么了,一心一意只认定她,遇到有人取笑他提亲被骂,他笑上一笑竟然透着舒坦。” 卫王妃感叹:“果然是情字一关,没人能过,我以前还以为只有展哥稳得住,现在看来数他陷的最深。” “母亲和我,跟着父亲去外省提亲时,不就知道了吗?这不算新闻,要听新闻还 是我出门打听,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母亲帮我回给父亲。” 唐谓说着走出来,上马,径直来到松江楼。 天色将暮,千尺c万升换下十罗c百斗,进房里掌灯,云展推开公文,年青不觉得疲累,喝两口茶也就神清气爽,吩咐晚饭送到这里,他今天没功夫陪父母亲用饭,顺手的又取过那张狂草,就着烛火重新看起。 元慧写大字,一个字有巴掌大,别看厚厚的折叠起来,其实不过八c九字一张纸。 云展还是认不出来,好笑着又放下,六顺送晚饭进来,八发送书信。 信是尤认来的,回复云展询问土地庙事件的起始和处置。 云展本着向元秀的信任,没有着急让尤认加急回信,他着急的是和元秀对话,牛文献亲自送世子的信件,给尤认的由士兵送达,尤认回信的时候,也找不到c不敢找牛将军这个快速门路,他把信件放在正常公文里进京,就这个时候才到。 冷板凳上熬几年,尤认无疑算老公事,再加上元财姑平时就爱恋舒泽出名,这事情与秀姐无关,也不用隐瞒,他如实的写明元财姑的为人c舒泽的为人,只有一点撒谎,为舒泽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说秋闱将近,老师元添进开课,舒泽路远,借宿土地庙为的是功课,本来是件清白事情,可恨庙祝收下十文钱,私自放元财姑进庙纠缠。 远在京里的云世子能知道新集土地庙的事情,尤认不得不防,为了秀姐为自己,都得说话天衣无缝。 尤认接着就恭维世子眼力过人,把新集镇上最出挑的姑娘定下,害的新集少年们频频约架,虽没有大伤,却算小纠纷不断,让他和手下衙役们天天忙。 云展看完心里有数,跟他想的一样,新集学里第一名的少年,为什么没和祁财姑c宋财姑等有纠缠,只怕这个少年心里也一直想着元秀,因此被元财姑趁虚而入。 第一名的少年暗暗把出挑的姑娘放在心头,这说得过去,云展觉得正常,要知道他家世过人,外貌一般,可是暗恋明恋c托媒婆把门槛踩低的人家,也是多了去。 元秀是清白的。 至于甄氏带着她夜晚出门,可能也是猜到什么,想让少年死心,并且为元财姑撑腰,把一对少年男女当场定亲,甄氏不惜破费出定礼,把这场没有明确供词证据却透着尴尬的事件按捺在“亲事”之内。 云展点了点头,觉得甄氏处置的不错。否则张扬起来,就算舒泽不是那喜欢过元秀的少年之一,元家的亲戚与人私奔,一传十c十传百的到京里,对护国公府来说不会在乎,但总不是一句好话儿。 六顺走来:“饭菜布好,请世子用饭。” 云展嗯上一声,放下尤认信件,不偏不倚的和另一个公文摆在一起,云展停了停,决定用过晚饭再说。 他要给元秀回信,再给自己真正的媒婆一点小小的提拔,如果尤认他能胜任的话。 第九十五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无意中和尤认书信摆放在一起的公文,来自被云展抽调官员后的各处衙门及各地衙门,他不仅从京里抽调官员,外省的官员也抽一些直接前往平西郡王帐下。 有的衙门摸不清这是云展直接下发的调令,他们依命行事,有的衙门直接回复云展,走一走公文往来的流程。 他们中老实的仅仅回复派去官员的履历,几时动身;爱钻营的多几句修饰言语,这是正规公文,不可能写成溜须拍马;更多的是正常人,他们和爱钻营的都有这样的一句话:本处官员空缺,望明年殿试后,委能吏前来。 调走我的人,自然要给人,云展调走的人是他平时往京外办差冷眼相中的人,尤认不当媒婆,也算其中的一个,这些人在原衙门可能不受重视,但被云展调走,原衙门立即觉得剜走心头肉。 机灵的自然要和云展打擂台,如果能从云展手里直接要几个人,哪怕是公主府的杂役c护国公府的马夫,这也就能和云展产生联系,好好维护的话,京里有人自然不是坏事情。 除去极其老实,余下的外省衙门雪片般飞来公文,云展随便点了点,也觉得自己这回调走人数众多。 没办法,平西郡王手握重权,和他所在的省里大员们公事不和,云展不能不谨慎。 饭后,院子里散上几步,回房提笔先给尤认寻了一个去处,好吗?如果尤认当贪官的话,说进刑部比过年放窜天猴还快;不好吗?那里需要踏实苦干的人,尤认能呆住的话,升官比在三宝县城要快。 自己的媒婆,当然不可能忽略,也不可能直接放个官职撒把金银这样庸俗,云世子的眼里,不要白当官的人。 给尤认的信,写的认真严肃,一如云展对外的为人;给元秀的信,写得行云般流畅,这一回是正楷,字字端正仿佛字贴,内容也极正常,没有调侃也没有取笑,只有云展总是出现的窃笑,小小揭露这信内容的不正常。 写完封好,既然送往新集,就一总的交给快马。当值的小厮千尺拿出去。 牛文献出现在元秀房门时,是元家上上下下都知道将军是秀姐的传信人,妥妥的一只鸿雁,守门的松诚放行,而且充当带路人,把牛文献带到大姑娘的房门外面,午时刚过,燕燕c绿竹在这里,元秀和她们一起用饭。 这信是随到随送,牛文献从不耽误,也不考虑自己用饭睡觉的钟点。他站在台阶以下,把书信呈上,奶娘徐氏先笑眯眼睛。 热络的招呼着牛将军留下来用饭,这就让松诚去外面酒楼上添菜,牛文献手里另一封书信,粗声大气道:“我还有事。” 徐氏就不留他,更不会多话,在牛文献的背后多多的道谢,牛文献大步走出。 燕燕放下汤碗,绿竹扔了筷子,离开座位凑到元秀身边,骨碌碌的眼睛转动不停,元秀无法矜持,秋草又捧来剪刀,元秀徐徐的打开书信,绿竹手快,一把抽出信笺,三把两把打开,赞叹声响起:“你家世子这回写正楷,好漂亮的一手字啊。” 元秀无语,每每拆信这是头一句,早就失了新鲜。 然后绿竹没了声音c眼神同样在信上的燕燕也没有说话,元秀感觉不对,拿回信笺看上一看,刚才吃下去的清鸡汤c百合卷,素烧豆腐皮统统化为石头,咯的她肚腹生痛。 这是一封责备的信,看字仿佛能见到世子的黑脸,他义正辞严的教训元秀没有好好读书,大篆认不得才乱回涂鸦之作,在信尾让元秀不要辜负“读书”这两个字,免得带累祖父元添进大儒之名。 每一句话在元秀看来沉重无比,像一把把挥舞的戒尺,无情的责打下来。 她脸上带了怒气,敏捷的想到牛文献只怕还在集镇上,腾腾走到案几前面,取笔开砚盒一气呵成,下笔如飞,写完虚情假意的抬头和问候,就是一句“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君子应该说话谨慎,而行动敏捷。 元秀用在这里的意思,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别人。 封信,交给秋草:“奶娘没有你跑得快,你追上牛将军,这就交给他。” 秋草一溜小跑,拿出吃奶的力气来到大门,人还没有跑到,先问松诚:“大叔,牛将军往左还是往右?” 松诚纳闷:“大中午的不管牛将军吃饭吗?牛将军他还在家里呢。” “没出这门?”秋草想也不想的向着老太爷房里跑去,二奶奶甄氏带着慧姐归宁,她娘家有个长辈做寿,再说牛将军不在大姑娘面前,也不会乱走,只能在老太爷这里。 牛文献刚巧走出来。 他怎么知道尤认在元家,他每回进门,松诚都顶顶恭敬他,松诚又顶顶老太爷,每每多多的回话:“尤大人 来拜老太爷,大姑娘在房里。” 这是看门的人习惯,过往元家来的官员名士,一般都拜老太爷。而牛文献从不阻拦,他多听一句也没什么。 牛文献和秋草走个顶面,秋草喘气把信交给他,牛文献严肃的道:“有劳。”揣信就走,秋草扶墙站着,呼哧呼哧歇息,无意的瞄一眼,见到老太爷有客,和他一直用饭的是家里熟人,都认得的尤认。 “进来。”元老太爷也看到她,喊上一声。 秋草进去回明白:“世子又给大姑娘来信,大姑娘这就回了,回的快。”有一句话秋草没敢说,她瞅着秀姐不像高兴模样,可她又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楚,还是不说的好。 未婚夫妻信通的勤,元老太爷放声的笑了,秋草觉得自己没有回错话,欠欠身子退出,背后又传来一个笑声和恭维声,伤势痊愈的尤认不说几句怎么行,这门亲事认真来说,是他促成。 说上几句,元老太爷让他吃酒,师徒吃完一杯,元老太爷接着安慰尤认:“回县里说不定就有其它差使,好好做事好好做官,这两年你愈发的有能耐,差使寻能吏,这话你要听我的。” “老师说的是。”尤认应道。 他的手边放着刚得到的书信,面前有客人也好,自己是客人也好,主客谈笑风生里,其中有一个人拿信就拆,像是把另一个人撇下,未免不太礼貌,尤认就先放到一旁。 说到这里,先向老师赔个礼儿:“我先看信。” 云展询问土地庙定亲事件,尤认在回信后告知老师,今天这封信说不好还是与元家有关,尤认看过以后,就便的这就可以和老师商议。 “看吧。”元老太爷没有多想。 自己一介布衣,秀姐又没有做事不当,管孙婿还要问什么呢,老太爷不多心,也不多事。 尤认看信的时候,老太爷把酒给两个人满上,放下酒壶就抚着胡须微笑,沉浸在未婚夫妻情意渐浓上面。 对面的尤认跳起来,像一个气鼓的蛤蟆,没有呱呱,却狂态的哈哈几声。 元老太爷下巴上微痛,把自己胡子揪下一根,他顾不得揉搓,先关切的道:“信里是什么内容?” “老师啊。” 尤认欢天喜地叫着这么一声,转出座位伏地就拜,“通通”几个头磕下来,双手按地仰面咧嘴,这姿势就更像蛤蟆成精。 “学生有幸拜到老师门下,学生老天开眼,让学生我生在新集,拜师老师,做官三宝,才能来到新集,离老师近了,才有今天的运道。” 元老太爷沉稳下来,失笑道:“你说这么多,我可曾明白一分半分?” “老师请看,这全是老师带来的。”尤认双手把云展的书信送上来。 元老太爷错错眼神:“私人书信,怎么好随便让人观赏。” “那这张。”尤认从信的后面又抽一张,高举过头送到老太爷面前,他在信下面笑得肩头抖动,双手抽动,反而把纸上的字做了一个展示。 老太爷想看不到也难,这是一纸任命,调尤认往隔省的河工任职,本能的一记眼光就能看得清楚。 元老太爷就接过书信,看到孙婿公文用字刚健有力,跟他写大篆时又是一种写法,不由自主的又涌起得色。 内容没什么可看的,就是说河工缺人,让尤认前往就职,再就勉励几句不要出错事事小心责无旁贷等等。 合不拢嘴的尤认把这个好处完全归到秀姐亲事上面,所以这是有老师才得来的,元老太爷鉴赏着云展写公文时未免潦草的字迹,想想自家有这样的孙婿,他就是没有高门大第,当祖父的也满意极了。 听着学生口口声声的称赞他,元老太爷疑惑,自己感谢谁呢? 感谢这天还是清朗高旷,地还是道路正直,还是感谢在秀姐亲事上遇到的尽是出色之人? 长公主c卫王没有以势压人,更送来汪学士,自己多年思念的旧日好友,秀姐拧着,孙婿一封信一封信的把她打动元老太爷心满意足的喟叹:“小尤啊,你去河工可不能贪钱枉法,抓住每一个机遇,机遇才不会亏待与你。” 第九十六章,师生情谊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尤认高兴的不能自己,元老太爷冷眼旁观,他没有当过官,也想到很多严重的问题,河工有钱的名声早就远扬,与之相提并论的,出贪官也同样的有名。 以孙婿的官职调尤认前往,还会让他滋生骄傲,最后落得个下场不妙。 “小尤。” “老师。”尤认回神,还是满面压抑不住的傻笑,看得出来神不在家魂也飞走。 “你打算就任后,每天贪多少钱,每月贪多少钱,每年又贪多少?” 尤认呆若木鸡,神魂有些回家,迸出一句:“老师,我从此做官不送钱c不走门路c也不贪钱!” 在他的心里现在有个榜样,就是镇国将军云展。 在云展离开新集和求亲以前。尤认曾暗笑过自己没见过京官,有一位大人在面前晃几晃,就让自己神魂颠倒,把这位大人想成黑面青天白脸清官。 可是再一想,尤认还是佩服他。没有这位大人在,谁也制不住栾景这个小侯爷,更别提让他当场认错,对燕燕负责任。祁东后来送礼道谢,人家大人根本不见,直接让挡在客栈外面,然后大人就回京去了,尤认可以作证,没拿祁家一文铜钱,也不曾喝过一口清水,就这样把极其富贵的亲事定给祁家。 不管燕燕的亲事有多少诟病,在这样的朝代来说,在这样的事件里来说,燕燕直到今天不算吃亏,祁家也是,否则她被当街侮辱,可能连个公道也讨不回来。 侮辱女性不当一回事,在这种朝代制度之下,并非少见。 云展刷新尤认对官场的认知,让尤认从书里看到的官场出现在现实,敢情真的有人谨守规范做官,并不是见钱说隐语,字字有金玉,黄金白银和玉摆件c玉首饰c玉的一切可以送礼的东西。 随后,一场隆重盛大的提亲,让尤认对整个官场充满信心,他看到汪学士官居高职,却和老师情谊无限,他看到卫王殿下谦和待人,他看到大长公主府第低娶儿媳,没摆一丝的架子,反而处处为元家着想。 这个国家的中央体制没有出错,生机勃勃处处盎然,尤认坦然了,上行下不效是所有朝代都会有的事情,他遇到的上司们有失误,并不算糟,他为什么还要走邪路? 他从此要站起来,挺起胸膛做官,凭着良心当差一一一当然,尤认自己也承认这亢奋劲头与秀姐定亲云世子有关,先是云展没露身份时的行为刺激到尤认,再就是云展展露身份时给尤认信心。 他的内心早就出来这句话,从此以后,当官再不送钱c寻摸门路c贪钱。 他要像老师一样,做个清清白白留世间。 被元老太爷忽然一问,尤认本能而回,脱口而出。 元老太爷有些满意,但还不能安全放心,又问他道:“要是有人一定要送你钱呢,想尽办法送你钱呢?你怎么办。” 尤让横眉怒目,冷冷的有了一个哼声:“那学生就把他连人带赃送往衙门,办他个行贿的罪名。” “如此倒也应该,不过要是对方靠山大,你也知道,我孙婿再有权势,秀姐也不会帮你疏通,我也不会,万一把你的官职拿掉,你会就范吗?” 尤认又是一块冷笑,带着凛然道:“请老师放心,学生这官不是送钱送来的,要是自己护不住被人拿掉,只要学生心正身正行事正,不愧对老师和秀姐就成。至不过,我还回到三宝县城坐冷板凳,至不过,我也回来在这学里谋个教书活计,像白堂那样种上菜地,全家粗茶淡饭也很快活。” 元老太爷连连点头,呵呵的笑了:“好好,这才是我的学生。” “那当然,是您的学生不会错。”尤认梗眉拧脖子的又硬气一句。 再就,恢复喜不自禁:“老师,我本想有几年的冷板凳好做,没有想到老师成全我c秀姐亲事成全我c云世子他,他肯成全我,哈哈” 元老太爷一面为他高兴,一面打趣他:“这亲事是你办成的,我记着呢。” “哈哈,只有一点不好,以后我向老师请教只能写信等信,也不能随时的来和老师谈谈说说咦,还有一点不好,”尤认收住大半笑声。 元老太爷笑道:“什么?” “婷姐明年七岁,她是一定要学秀姐慧姐品格,进学读书才好。可是随我上任的话,那里未必有女学堂。”尤认眉头撮起,露出为难。 元老太爷看到,再次提醒他:“河工上也苦啊,这又是大冬天的,你自己一个人比拖家带口方便。这样吧,三宝县城里也是不讲究姑娘读书,婷姐娘儿们回城也不妥当。你在新集这几年,我相当满意,我提醒你不要在这里置办房屋,不要在这里入股做生意 ,免得有以权谋私的嫌疑,你都做到,你走以后,婷姐娘俩住在我家,横竖秀姐就要出嫁,而她的爹娘在任上,老三房子也空着,有的是住处,明年上学就和慧姐同进同出,慧姐也有伴儿。” 尤认倒头拜倒:“老师,我同您也说不上客气,倒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有理,那学生就把婷姐娘俩请老师照顾,每日茶饭钱另行送来,学生初到河工,独身一人也防得住钻营,倒是我一个人去件件便宜。” “呵呵,你起来说话吧,你是知道我的,我日用不缺,既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还在乎你的茶饭钱不成,这话不要再说了。” 尤认坚决不肯:“学生在新集有些钱财,老师不必同我客气,就是您的亲儿子,在外面的大世兄c三世兄拿到俸禄,难道不孝敬老师吗?” 元老太爷又笑:“这话让你说着了,我还真不要老大老三的钱,你想吧,道儿那么远,家里寄东寄西都麻烦,也没法给他们省钱。他们一年的钱又不多。虽然我不让你贪钱,可我也知道有些礼节还要维持,老大老三出门的时候,我吩咐下来,俸禄保养自己也罢,不用挂念我,也不用挂念秀姐,如今这话我再对你说上一遍,你自己去,安身下来再接媳妇,身边总要有个洗洗涮涮的人,婷姐就和慧姐作伴吧,你的钱保养自己,就是孝敬我了。” 尤认感激不尽,重新向老师磕头,郑重谢过他。 饭后他回家去,黎氏和婷姐也喜出望外,黎氏忍不住道:“你不在新集做官了?这竟然是真的。” 尤认纳闷:“怎么你竟然高兴?要知道没有秀姐的好亲事,我就没差使了。” 黎氏盈盈的解释:“你去别处,我却还在新集,这便好了,趁着我还年青,早就学会这里的生意经,只为你在这里做官,不许我入股铺面我不恼,你也不许我的娘家在新集做生意,早就把他们憋闷的不行,如今你先上任去吧,别挂念我和婷姐,我住在老师家里,用上一年两年的功夫,赚些屯积货物高卖低买的差价钱,你要是在任上用钱,我还能给你几个。” 婷姐也嚷:“爹,我和慧姐作伴么,同上学么,这可太好了。”她拍起小手。 母女的兴奋让尤认无法再装郁闷,高高抱起女儿,同她笑着:“好么?那你好好上学,要知道在别处,可没有姑娘读书的好事情。” 放下女儿,让她自己玩耍,尤认又同黎氏道:“这辈子我也是依靠老师,想想我没大出息,实在羞愧。眼前不说老师留你和婷姐在家居住有体贴,就是将来婷姐寻亲事,有秀姐在,只怕也要和慧姐一例。秀姐,怎么会不给慧姐寻门好亲事呢,她手指缝里漏下来一个,也就足够咱们满意。” 收拾着行李的黎氏温柔道:“哎呀,我可不敢想像婷姐能和慧姐一例,能留在新集读书已经是喜上加喜。贺家宁哥为什么天黑也急着定绿竹,燕燕秀姐定亲后,为什么那几天总是打闹?还不是一个两个知根知底的好姑娘有了主儿,学里这些秀才根苗全乱了阵脚。我啊,只求婷姐好好读书,也在学里相中一个知道根基的女婿,就是福分了。” “是啊。”尤认悠然的看着房顶,能在新集学里读书,还能稳稳的相女婿呢。 河工上缺人,尤认第二天就往三宝县城里回话,这才知道牛文献又送来第三封信,给三宝县城的调令公文,县令朱大人和县丞郭昌表示羡慕,但有元家在,都不奇怪。 第三天,尤认带着一个愿意跟去的衙役上路,黎氏带着女儿婷姐住到元秀隔壁的厢房,跟来婷姐的奶娘,一共主仆三人。新集暂时由另一个坐冷板凳的官员管着,不过他也管不了几天。 天阴冷的像要下雪,不过以新集这样南北居中的位置,这天气还下不成,只有北风逞逞威风。 慧姐还没有回来,婷姐成家里活泼的人,她跑来蹦去的,说话像个小雀子,徐氏喜欢和她一问一答,经常笑声不断,元秀c燕燕c绿竹说话中间,也和婷姐说说笑笑。 牛文献披着两肩北风出现在房外,秋草打起门帘,打着旋儿的冷风先进来。 元秀打个寒噤,目光聚焦在牛将军手捧的匣子上面,这一尺来长半尺来宽又半尺左右高的匣子,装得下多少骂人的书信?世子终于恼了么,用匣子发来骂人或教训的信件? 第97章 ,谁说云世子光说不做来者?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外表镇静的元秀,脑海里惊鼓轰鸣,每一封回敬的信写出去,元秀日夜悬心,可让她不做此种抗争,直觉催促她c搅和她,直到她照办方能安宁。 在静夜里也曾想过,这样的抗争哪有意义?惹恼世子吃亏的是哪个,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将把为妻子的那方压住无法动弹。 交战的想法在每一次阅信后得到平衡,“回信”压倒性胜利,信发出去以后,犹豫c彷徨c忧愁,甚至还有惧怕接踵而来,让元秀的每个夜晚充满嚣乱,直到下一次再次阅信后,“回信给他,不退一步”这想法再次压倒性胜利。 有人可能要说,世子人不错,何必抗争? 首先这是年青人激情之下的特权,冲动是年轻的大众标志,但凡年青c年轻时节,都会做一些当时看似没有意义的激情,如果人到中年回头观望,会奇迹般的发现有些激情是一生的亮点,又或者在人生的某个历程里,当时的抗争意义非凡。 当然,打家劫舍c市井悍骂这种不算,这不是激情,这叫没理。 激情,总还是出自感情,对一件事情的感情,对一件东西的感情,对自己保护的感情。 此时的元秀,就是阅信以前经历的循环般犹豫c疑惑c畏惧和愁闷。 她不知道这样的书信往来要到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难道,直到成亲的前一天,她和世子还要在手书上战个不停,等到进洞房,盖头揭起,夫妻眉眼相对开始新的回合。 在这样心情之下,让元秀端坐不动,其实是她不确定匣子里面的东西,还是想好了再开不迟。 于是,在奶娘c黎氏c婷姐的好奇笑容里,看似稳如泰山的坐着,是个好生矜持的姑娘。 黎氏暗暗的赞叹,愈发的感激老师元家,蒙丈夫的老师不弃,留自己和婷姐住下,婷姐得以延续秀姐的品格,当读书姑娘,寻好的亲事,倘若学会秀姐一星半点的稳重,婆家没有挑剔。 同时,她知趣的拉扯着婷姐:“看你跑乱衣裳,和娘回房整理清爽。” 黎氏是这样想的,有自己这个外人,还有婷姐是个孩子,秀姐当然不愿意开匣,未婚夫妻间的东西怎么会随便给人观看? 婷姐拧身不肯,水汪汪眼神巴巴锁住匣子:“秀姐姐,给我看一眼可行?” 相对于知道元秀心情的燕燕c绿竹,全然不知道元秀心情看到牛文献就生欢喜的奶娘,六岁的婷姐既不会惧怕世子,也不怀奉承心情,小孩子的眼光不偏不倚,手指匣子外雕刻花纹道:“我认得这是瑞草,这是麒麟,都是吉祥物。” 燕燕c绿竹被提醒,世子提亲的时候被秀姐骂了,但没有实质上的大动雷霆,而是以诗经回应,也可以说是唱和,这半尺来高的匣子里,不见得全是骂人责备的信件。 他有这么闲吗? 燕燕撇嘴暗道,云世子可不是栾世子。 绿竹也恰好这样想。 两个人对视一眼,亲手把匣盖揭起,元秀茫然中呆若木鸡,还没有想好对策的她根本没想到阻拦,珠光宝气映照初冬的阴沉天,让房里光线大放明亮。 珠宝不是灯,这种大放明亮仅仅是视线里的猛然一亮,在各人的感觉里。 “哇!” 惊赞声此起彼伏,顺序是这样的,小孩子嘴快,婷姐在先,其次巴不得欢喜的徐氏→迫不及待等着喝彩的黎氏→心直口快长大的绿竹→才女祁燕燕。 然后再来一个循环,顺序有所打乱,所有人的赞叹你压着我c我抵着你的,最后变成异口同声:“真漂亮啊,快看是这样的好东西。” 在她们的呼唤簇拥下,愈发呆住的元秀视线移来,眼神里带着空洞,大脑里一片空白,这都是些什么,赤橙黄绿青蓝紫,熠熠放光放光灼灼,元秀一个也不认得。 有一个压低的粗嗓子响起:“姑娘现下有回信吗?没有我可走了,等信写好交给集镇上巡逻兵就成。” 上回被秋草追着跑的牛文献,还站在房门之外。 元秀维持着面容上的“冷静”,其实还在犯呆,她有生以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珠宝,哦,嫁妆单子除外,不过她现在哪里想得到嫁妆单子,所以这辈子没见过,整个人迷乎着还没有清醒,自然也就没有过激的表情。 面对牛文献的问话,干巴巴清清嗓子,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措词困难。 一边脑海说世子写一堆骂人信过来,一边脑海说世子这是示好? 正打架呢,哪有得体的言语。 燕燕笑看过来,自作主张的拿了主 意:“世子这样盛情,这信要好好的回才成,我看今儿不写的好,写出来也粗糙,请将军先回吧,过几天信好了,秀姐再打发人送给您便是。” “是啊是啊。”其余的人一起附合。 牛文献也分明看到元秀姑娘面颊上升起紫色,局促羞涩难为情一起上来,纵然写信也仓促,还是慢慢的回吧。 “那我告退。”牛文献后退几步,侧身离开。 对于这房里的人来说,牛文献真正是个外人,他走开后,房里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声c活跃声,婷姐和绿竹兴冲冲伸手向匣内,抓起珠宝赏玩。 “这是红宝石。” “这是绿宝石,怎么会这么大?” 徐氏上来周护:“哎哟,我的姑娘,你慢些儿,轻拿轻放啊。” 黎氏上来阻拦:“跟我回房去,六岁了你怎的不懂事些,小心些放,再别拿了,哎哟,我的亲娘哟,你弄坏一颗可赔不起。” 燕燕也没忍住,走上来拈起一粒珍珠观赏,向元秀打趣:“来吧,秀姐,你再不看啊,要被我们看完了。” 元秀的目光渐渐回神,再看匣中珠宝,红宝石c绿宝石c蓝宝石c黄玉c珍珠,这些她还是认得的,另外碧绿的也许是书上的碧玺?另一个像是猫儿眼?集镇上的姑娘见识有限,又嫁妆太多,没好意思细数实物,这些她还是不认得。 脑海里的茫然碎片组成一句话,为什么会这样? 元秀慢慢想了起来,他写信责备她,她回信让他不要光说别人,而是自己先做;她让他不要光说不做他就寄来一匣珠宝,元秀抚着额头低垂面容,丢死人了,她几时是个讨钱讨东西的姑娘?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98章 ,手捡红豆,彩线成串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元秀的两个知己,燕燕c绿竹知道未婚夫妻通信的全部内容,每回都热心的帮着出主意,上次元秀回信太快,燕燕c绿竹没跟上出谋划策,事后也有好些分析,称得上对书信的往来了如指掌。 元秀想到的,她们也想到,绿竹嘻嘻:“看吧,世子又会说又会做,从此以后别再说他不敏于行。”燕燕点头:“这话很是。” 说完,不厚道的又笑了起来。 婷姐举小手卖弄:“爹教我读过这句,论语里的,原句是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意思是说的少做的又快又多才好” 绿竹更是笑个不停,燕燕捂一下婷姐的小脸儿,忍笑交待:“快别说了,你呀,也讷于言才好。” “好吧。”婷姐眨巴下眼睛,把背书的热情劲头打消。 元秀听到这里已经站不住,走回坐下,严肃的对着家务账本,一个劲儿的给自己打气,撑住,别露出不好意思,谁管他要东要西来着,是让他少说多做呃,这话还是不想了吧,横竖没人管他要东西。 把架子重新端起来,感觉自己端端正正的好个大气的姑娘,匣子旁边的婷姐又嚷起来:“秀姐姐快来看啊,这是什么?” 这个匣子里的珠宝,在这里的人都稀罕,有人要说燕燕难道没有见过自己的嫁妆,除去现银八千两,还有一万多的东西里,总有一部分是首饰。 燕燕定这亲事,自己也诟病,她和元秀一样,也仅仅翻看嫁妆单子,她不愿意看到实物。 绿竹让徐氏拿了细缎来,把珠宝一一的清点,美其名曰怕没数儿丢了不好,其实是她们都想见识到匣子底。 红宝石c绿宝石c黄玉c琥珀c珍珠等等混杂的最下面一层里,一个手串圆润有光,红色的珠子豆子般大小,个头均匀玲珑有致,散发着珠玉的光泽。 绿竹屏住呼吸,拿帕子垫住手,才敢轻轻捧在手里,往眼前的距离越近,让她也嚷起来:“秀姐,这是真的啊。”献宝般的捧到元秀面前,后面跟着婷姐c徐氏,加上绿竹三个人,把元秀面前堵得严严实实。 黎氏c燕燕在后面好笑,但也情不自禁要说几句:“世子对秀姐真好。” “可不,秀姐也辛苦给他回了信。”燕燕说着忍俊不禁,下意识的再看匣子,珍珠下面露出一角纸笺,燕燕也殷勤起来,送到元秀面前:“还有这个。” 元秀脊背笔直,与其说挺拔身姿,不如说僵硬身姿,今天这一出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让她先是担惊再就遭遇“戏弄”,元秀有一点清醒,就认定世子一定讽刺自己,她告诉自己不要失态,还有黎氏母女也在呢,可是绷紧的面容泄露心情,把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羞展现无疑。 绿竹将就她,捧来红豆给她,燕燕将就她,把信送来不说,还背对自己打开,元秀的面前,哈腰的绿竹c堆笑的徐氏c咧嘴儿的婷姐c嫣然的燕燕,当事人的黑脸格外显眼。 黎氏低下头,赶紧的好笑一下,回想自己定亲后,逢年过节的尤认前来,他当然想见上一面,而自己听到父母让出去,一定面如锅底很不情愿,像来的不是女婿,而是八辈子仇人。 秀姐此时形容,俨然就是以前的自己。 姑娘们,都是要害羞的。 黎氏就装看不见,徐行几步,也扎到绿竹那一堆里,这样就不显出自己独自在一旁欣赏什么,也不会让主人觉得冷落自己,还要分出心神在自己身上。 元秀就看了红豆,她的眼睫闪动几下,果然好看,又强行忍住愉悦,把个眼神斜瞟,放到燕燕打开的信上面,望着那起笔蚕头落笔燕尾的端正字体,燕燕c绿竹常说的话到元秀心头。 世子的字,着实好看,这一手隶书足见功夫。 按见字如见人的说法,有一位潇洒风流的才子伫立面前。 元秀每一回看云展的信都免不了生气,是她先被字拿住心神,很容易就看进去意思。 云展看元秀的信不动气,是他以发现挖掘未婚妻才学的角度阅读,看到元秀一手簪花小楷,世子高兴,看到元秀运用典故对骂流畅,世子很高兴,这表明他没有定错亲事。 元秀就不相同。 婆家的府第c丈夫的官职,都让她有喘不过气之感,除非不要这门亲事,否则元秀向上仰望是必然的事情。 有人要说,读书的姑娘你没有魄力,你应该胸怀日月脚踏山河。 那你想想吧,读书人时常想的是中举做官治理国家,从七岁进学的时候就揣摩家国大计,他出口成章是应该的,说不出来才奇怪。 种田农夫从 早到晚想的只能是风调雨顺,他要天天不想着田头,也就不叫农夫,叫隐居。天天想着赢利,不叫农夫叫商人。 商人们巴不得朝利夕盈,天天想着治理国家的,迟早要叫秀才。 春秋时期的郑国商人弦高,做生意的路途上,智退秦军保卫国家,这是个案,不是随手一抓,商人里就出来一堆的弦高;长沮c桀溺是孔子遇到的两位种田隐士,说的话让孔子也怅然一时,总不至于跑田头随便问一问,全是种田隐士。 元秀,就是元家的一个小姑娘,她的祖父心怀治理国家,死里逃生返回家乡,一生无官无职;她的父亲在上一个衙门坐冷板凳,现在的衙门里被当地彪悍的守将瞧不上;她的三叔跟着岳家亲戚在任上,还没有官职。 从地位上来说,这是一场天地般悬殊的亲事,虽然是读书姑娘,却不做功名之想,在过往岁月里属于个人的魄力,招架不住这种悬殊,她能频频的以书信抗争,已经是个有勇气的姑娘。 再说,敬重她的夫婿,是她所受教育里的一环,其实夫妻互相敬重也应该是所有社会里的一环。 说到这里,又有人要说了,眼前看到的清一色渣男怨女,好吧,看问题你总要细致一点,云展这不是也在表现他可以依靠,他郑重提亲事,殷勤发书信,他对元秀的敬重就在这样的举动里面。 这一封信的内容,就又一次让元秀看了进去,她强行维持的端庄闪了个空,满面的红晕灿若云霞。 “手捡红豆,彩线成串,珠玉陪衬,秀卿赏玩。”下面盖着小印,写着红泥主人,不用问了,这是云世子的别号,或者是他认可的绰号。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99章 ,这是我的一片相思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望着这串漂亮的仿佛红玉般的红豆,元秀茫然的更加厉害,内心深处的防备开始塌陷,像是坚固城墙的地方有什么沙沙垂落。 四行十六个字,表明世子心迹,他不是送珠宝还击元秀,你说我应该少说多做,我就拿珠宝砸你,反正世子家里确实也不缺珠宝,把你元姑娘羞辱成贪财小人。 他说的清楚明白,手捡红豆,这是我亲手所捡,鉴于红豆实在漂亮,而人的想像力又实在丰富,元秀轻易的就想像到成堆成车的红豆里,才能捡出这一串漂亮豆子。 世子又亲手用彩线串起来,否则他怎么知道是彩线而不是红线c黄线c蓝线c其它的线。 有人在这里又要说了,就不能家人串起来,回给世子一声,这是彩线。 这两句是连着的啊,手捡红豆,彩线成串。 下面“珠玉陪衬,秀卿赏玩”,这一匣子珠宝在世子心里远不如红豆珍贵,因为代表他的心情,红豆的别名为“相思子”,赠送的人是未婚妻,所以相思悄然如梦浮出幻境,在元秀这里形成烙印。 送珠宝没有任何的用意,仅仅是和红豆在一起,给你赏玩的。这个意思元秀也分辨出来,于是,她又清晰看到世子在相思里同样患得患失的心情,否则直接送相思子就可以,为什么还要送一堆珠宝。 往大街上拉一个人过来问问,给人钱财,总不是坏事,世子破费这一大笔的用意到此分辨明白,在他的心里,再多的花费也不算什么,因为他的相思无价,他期盼着姑娘能看出来,自己赠送的相思远比世上任何珠宝珍贵。 其实也意味着,他赠送相思的那个人,在世子心里远比世上任何珠宝珍贵。 元秀向亲事的戒备七零八落c砖碎石裂,没有完全碎掉,是眼前幸福感来的忽然,就在上一个呼吸间,元秀还担心c恼怒世子拿珠宝打趣自己,而打趣还是句好听的,最难听的是羞辱,你就是个贪财的姑娘,我认定了。 看你牙尖嘴厉,还是我手段高超,一匣子珠宝就把你打回原形,你和我的亲事不般配,元姑娘你难道不知道? 这样想法还有余波袅袅未散,世子的手书表明心声,天下再珍贵的珠宝,也不及我为你亲手所捡的红豆,望你喜欢。 管家有几年的原因,元秀知道她必须建立属于自己的威严,哪怕她和奶娘亲如母女,她待家人关切备至,主与仆之间,不见得有一道天壑,但应该有的距离理当存在。 现在她拿这威严当做最后的挡箭牌,绷起的面容就是最好的展示,和燕燕c绿竹c徐氏隔开距离,独自在强打的威严后面手足无措c慌乱迷茫。 她甚至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连吩咐收起匣子,把这惹她烦恼的源头先拿开,等到镇静下来再慢慢理会,元秀也忘记。 而羞涩更多的浮现出来,像水底逐渐明朗的水草白石,最后化为羞人答答,更多的搅乱面无表情,在她的周身萦绕,让在这里的人看在眼里。 燕燕先明白过来,笑着收起书信,又告诉绿竹:“收好吧,等秀姐不忙的时候,慢慢的看。” 绿竹也是个姑娘,害羞有什么不懂的,欢快的打个哈哈,说道:“好。”把红豆小心翼翼捧回匣子,再把细缎上的珠宝一一放回,徐氏在旁心惊肉跳:“姑娘手轻,手轻些,切莫碰到,哎,姑娘手轻,手轻些” “妈妈我手轻着呢。”绿竹拿捏出一身汗,刚才还敢拿一个瞅瞅的婷姐吓得不敢碰,就这黎氏也强拉她出去,到外面眉眼带笑交待她:“大姑娘的东西不能碰,可知道了?别惹大姑娘不高兴,倘若她不喜欢你啊,” 下一句在当娘的心里,“婷姐你就找不到好女婿”,黎氏不方便说。 婷姐又伶俐了:“就不能和慧姐一同上学一同放学,娘,我不会再碰。” 有人要说,黎氏不是不敢指望女儿和慧姐一样的挑女婿吗?怎么这会儿变得快,又变成要讨大姑娘喜欢呢。 此情此景,珠宝重情意动,黎氏这旁观者冷眼更明,云世子对秀姐一片浓情,她猛的就转到丈夫尤认说过的话里,“秀姐给慧姐寻女婿,手指缝里漏一个下来,就是婷姐的好亲事”,心情忽来不受黎氏控制,这也是她为元秀亲事和谐喜悦,就冒出来这样的话交待女儿。 母女达成共识,各自欢欢喜喜的回房去。 房里,匣子盖起,元秀还是不自在,但是稍有回魂,强作镇定的在视线里尽量忽略匣子,向徐氏打起笑容:“妈妈去让厨房添几个菜,燕燕c绿竹在这里用饭。” 秀姐的心情矛盾极了,她又想一个人呆着,又怕现在燕燕c绿竹 离开,姐妹之间有什么没解释清楚,她们一定会背后想自己在信里写了什么对不对? 不能让燕燕c绿竹走,再陪着自己,再说些什么才好。 徐氏答应着,却道:“姑娘收了重礼,信可以慢慢的回,老太爷那里要去禀告一声才好?” 在心神上还是支零破碎的元秀起身,匣子有分量,别看牛文献一个人捧来轻若鸿毛,以元秀现在的状态,她没有抱的心情,徐氏也是不敢碰这贵重东西,燕燕c绿竹有意思,弄了一个抬桌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抬着,无声嘻嘻的跟在元秀后面,徐氏充当监工,一路说着慢慢走,来见元老太爷。 元秀见礼,她不知怎么说才好。 燕燕笑道:“祖父,这里有信。” 绿竹笑道:“祖父,这里有串红豆。” 元秀大惊,怎么怎么,这红豆放在最上层去了,自己竟然不知道,就这样送来请祖父观看也太羞人,她作势要来遮盖,又发现众目睽睽,闪电般退回原位,事不关已般的站着,只是全身的热潮出卖了她,她美丽的面容上通红的厉害。 元老太爷看在眼里,他应该随便看一眼,就让孙女儿回房去,免得让她羞得更加厉害,可是当祖父的实在高兴,红豆也好,世子手书也好,都让元老太爷对这满意的亲事又添满意,话往喉咙涌,想和孙女儿说上几句。 “秀姐啊,” 他喊上一句,话还没有出口,元秀惊跳般的一怔,随即又自以为很好的控制自己,一本正经的回话,其实抢了祖父的话:“世子他” 太闲? 吃多了撑到? 最后还是找到中肯的形容:“祖父,世子他又来信了,难为他想着。” 元老太爷可就忍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燕燕c绿竹c徐氏也就一起笑了起来。 元秀在这笑声里,还是严肃面容,暗暗的想着,这里不应该笑吧?难道都向着自己,而笑话世子嗯,是了,不好好当官,却捡红豆还自己串起来,祖父笑的是他,不是自己。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0章 ,郑留根求亲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大家为元秀亲事满意的笑声里,元秀努力的抗衡,就像她抗衡亲事c抗衡云展书信那样的卖力。 很快,她明白双拳难敌四手,她就一个人,无法抗衡来自祖父c燕燕c绿竹c徐氏的舒畅笑声。 暗自嘀咕,还应该做点什么吗? 救星倒也从天而降,房门外有个小嗓音叫道:“祖父,娘和我回来了,松诚没回话呢,你已知道我回来了吗?祖父真厉害。” 元慧跑进来,扑到元老太爷怀里,往外面也能看到甄氏后面跟着两个家人的身影。 元秀倏的机灵,她不是瞒妹妹,是小姑娘家家的,她不会懂红豆是什么,万一问来问去,自己还要解释,这多麻烦,借着元慧小脑袋扎在元老太爷怀里时,上前一步,把打开匣子上红豆串收入袖中。 这个动作让徐氏也跟着机灵,婷姐c绿竹摸一遍,奶娘心疼的不行,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拿坏”一个,她这样想,是元秀也有两根镶宝石的簪子,宝石很小,但听着价格昂贵,徐氏从来轻拿轻放,这匣子里全是相对大些的宝石,徐氏总担心绿竹手指用用力,就把以坚硬著称的宝石拿坏。 元秀收起红豆,徐氏则飞快把匣子盖上,“啪”的有一声响,到底把元慧惊动,慧姐眨巴黑亮大眼睛:“大姐,我回来了,你把什么好东西放起来,不让我看吗?” 元老太爷也不让元慧这个小孩子参与进来,拍拍她:“家务账本,你要看吗?” 元慧脸皱成一团,拨浪鼓般的摇动着。 元秀成亲日期定下来,慧姐明年管家就过明路,光起早这一条,元慧就坚持反对,甄氏先弄家务账本给她熟悉,元慧每回都大叫大嚷的逃之夭夭。 账本儿? 不看。 还是大姐比账本儿好看,元慧又扑向元秀:“大姐,你有没有天天想我?” 甄氏接着话进来:“又揉乱大姐衣裳,快把大姐放开,回来的路上怎么交待你的,你就要当家,赶紧学着些儿,把姥姥家给祖父的礼物一一呈上去。” 元慧不喜欢管家,怕她没有玩的钟点,送礼收礼,她很喜欢,这就不再想着匣子,把从姥姥家带来的东西一件件的说给祖父听,元秀管事应该听听,她不好离开,对徐氏使个眼色,示意她同燕燕c绿竹把匣子抬走。 “慧姐,我如今住在你家里了。”婷姐听到消息跑来,黎氏也来迎接甄氏。 小孩子不藏话,面对小知己更甚,婷姐手指匣子:“那个那个,慧姐听我告诉你,姐姐收到好漂亮的一条” 元秀开动脑筋,红豆手串给慧姐瞧瞧没什么,可二婶娘一定会笑,她藏在哪里好呢? 外面又有救星到来,松诚回话:“回老太爷,丁媒婆和郑掌柜娘子c郑留根来拜。” 松诚认得几个字,在这样的家庭里,有机会另外看书,作为元家守门和通报的人,在卫王c汪学士来的时候,松诚说话也没有被挑眼过。 他有几分斯文谈吐。 长辈们的心思就都到郑家身上,众所周知,带着媒婆上门,而且他家有稚子,自家有幼女,答案不难猜测。 婷姐的话断在这里,大家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打扰,这是每家都有过的交待,元老太爷诧异出声:“是慧姐的同学,今年秋闱坐榜尾巴的那个郑留根?” “回老太爷,正是他家。” 元老太爷想了想:“请她们进来。” 其实不想呢,也得请她们进来,没有人家会随随便便撵媒婆出门,自家有女百家求,自家有子也挑捡,媒婆综合地位不高,但在家里有没定亲孩子的时候,捧下媒婆是必然事情。 总得听听她说什么,可以不同意不是吗? 元家在新集地位超群,受到新集本地居民c往来商人的爱戴,仅仅因为大孙婿身份超群,就没有理由拒绝新集邻居的求亲,这事情元家不做。 总得听听郑家母子说什么,可以不同意不是吗? 松诚转去,元秀借机把红豆串到手腕,压到自己自幼戴的银镯子后面,放在这里最安心,袖子一盖,二婶娘看不到,慧姐也找不着,今天这一关就过去。 至于明天甄氏和元慧肯定会知道,她们要看怎么办?明天再说呗,元秀窘迫的不就是今天,她暂时管不到明天是什么场景。 婷姐也没能再学话,元家有正事,黎氏又把她拉走,徐氏c燕燕c绿竹跟着一起离开,各回各房。 “慧姐,你总算回来,我前天回来,一直在等你回来。”郑留根进来后,向元老太 爷行过礼,就同元慧说个不停。 他下科场和中举的原因,就这样揭开来。 “秀姐姐定下好亲事,你就不再理我,可我不能不理你,我要和你做知己,一生一世做知己,如果我能做官,就可以和你做知己,我等不及三年以后那科,磨着父亲带我去县里开路条,去省里下场” 郑留根兴奋流畅的嗓音里,元慧几次打断他没有成功:“是你不理我,不是我不理你,我好几回和你说话,你也不理我” 郑留根匆匆回她一句,就又接着说自己的:“我不敢理你,秀姐姐定下好亲事,你肯定只和当官的人说话。省里大人们诧异我八岁下场,问我为什么,我说新集学里的,元老太爷的邻居,所以八岁来下场。” 元慧激动:“有没有说我天天嘲笑你看书笨,有没有说我天天成绩压倒你” 郑留根大大的摇脑袋,话就没有在元慧的问话里断掉:“大人们说我有志气,说这样的胆量,下一科试试也成,就给我放行,榜总是不放,爹带着我不高兴天天守个空,就在客栈等消息,省里大人们找我过去,说我文章做的四平八稳,不愧是新集学里出来的,但是我年纪还小,见识有限,书读的也不多,让我秋闱有名的话,春闱我肯定不中,问我敢不敢去赶春闱,如果我不敢,秋闱榜上就不写我的名字,让我下科再考便是。可是秋闱也是大事,不写我的名字呢,大人们又觉得我白跑一趟未免可惜。” 他扬眉:“我说敢!我说我新集学里出来的,元老太爷的邻居,让我去春闱吧,还有半年光景,谁敢说我不中?甘罗十二为相,司马光小时砸缸,我郑留根敢去,敢去,一定敢去。” 收起壮志的小模样时,郑留根笑嘻嘻:“慧姐,我要和你一生一世做知己,所以,咱们定亲吧,我如今是个秀才了。”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1章 ,慧姐还是很聪明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初冬阴沉的房间里,郑留根的嗓音像阳光般跳动着,把他自己说的兴高采烈,满面春风。 其它人可就不然。 甄氏待客的笑容僵在面上,在这短短钟点里经历诧异c受惊,最后呆若木鸡。 秀姐的好亲事无疑将为慧姐带来好前程,这新集镇上的学子们,甄氏一个也不曾考虑,和元连在一起时,夫妻们背后说起来,都是慧姐如何细细的挑女婿。 大脑一片空白的甄氏忘记公公才是当家的人,她既然不乐意,赶紧说点什么,委婉而又拒绝的让这里所有人明白。她不,她紧紧抿住嘴唇,一副哑口无言的模样。 元老太爷倒是被打动几分,在郑留根反复提到的,“我来自新集学堂,是元老太爷的邻居,岂有不中之理”,老太爷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的自信,带着没有理由的骄傲,认为自己站出去,天下谁人敢不识我? 可他不是当年莽撞的时候,秀姐亲事将成全慧姐的前程不说,和汪学士也曾经聊过,自学士在京里发达以后,汪家有几房迁入京里读书,也有和慧姐差不多的童子,汪学士的意思,等孩子们再大些,进学后能看出用功与否,元汪两家不妨定个亲事,直接成为亲戚。 欣赏郑留根,与在孙女儿亲事上不慎重,这是两回事情。 元老太爷微微的笑,但是直到郑留根的话告一段落,也还是微笑着,不肯轻易给出一个字的回复。 公公和儿媳各自想法,但都没有瞧不上郑丁氏是两头大的亲事,他们压根没有想到。 元秀晕晕乎乎在她的亲事里,从没有想过她的亲事会给妹妹及全家带来什么,有祖父在呢,汪学士是祖父的多年好友,这亲事的万般好也与祖父有关。 见郑留根说的激昂,年青的元秀激情被带出来,她为慧姐高兴,郑害人有志气,哦,他叫郑留根。 除去直眉愣眼的元慧,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满面尴尬的丁媒婆,另一个满面诚恳的郑丁氏。 丁氏使眼色给丁媒婆,丁媒婆装看不见,丁氏再使眼色,丁媒婆没有办法,强笑着开口:“老太爷您可别恼我们,要不是孩子中了举,现下是秀才,向天借个胆,也不敢登您的门说这样的话。您要答应啊,那是孩子的福气,听说您这里教春闱中举的课呢,孩子也就可以来听听,您要是不答应啊,这课也让孩子听吧,好歹是您本乡本土的孩子,您给他点儿福气也罢。” “对啊,我还要中春闱呢。”郑留根刚才说的太激动,把后面的几句话忘记。 想起来的他对着元老太爷走上一步,小手抚在胸口上,双眸瞪视着:“我和老太爷打个赌,倘若我中了春闱,就把慧姐给我,倘若我不中,我不耽误慧姐,我知难而退。” 小手伸出去,郑重的推出小拇指,这是要拉勾的架势。 丁媒婆被这个动作鼓动出一些热情,忙笑道:“是啊是啊,有那么一天,我家这个孩子能当官,这亲事咱就算是今天定下来的,他要是当不了官,这些礼物是他听课的孝敬,二姑娘自然定给其它官老爷,我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丁媒婆和郑丁氏是本家。 甄氏的脸色好看一点,元老太爷则是不忍心说拒绝话,稚童纯真天性使然,他推一把,就有可能扼杀一个宰相根苗,反之,他拉上一把,慧姐亲事也不见得就定给郑家,郑留根这孩子将会努力读书,这是必然事情。 老太爷一生教书育人为着什么? 他不敢再去京里,怕即时掉脑袋,可活上一天,也断然不能坐视权臣们无道,他可以一批批的送去能干的学子们,包括自己的亲生儿子们,让更多的人维持起朗朗乾坤c清白世界。 这也是他教书的一个原因之一。 看着面前认真的小手指c认真的郑留根,元老太爷把自己小手指伸出,和郑留根的勾在一起:“呵呵,男孩子不夸口,从明天起你来听我讲课,我呢,专候你的喜报佳音。” “太好了!” 郑留根收回小手指,又一扭身子面对元慧,笑道:“从此以后我的零用钱归你花。” “好!”元慧嗓音响亮。 甄氏心惊肉跳里,郑丁氏提醒儿子给岳家祖父磕头c给岳母磕头,甄氏惊的人软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郑家的人主持大局直到退出,元秀送她们到大门,也借机避开等下房里再回到她身上的窘迫气氛。 元老太爷抚须含笑,觉得自己又要教出一个好学生,甄氏带着女儿匆忙回房,让丫头奶娘出去,只有母女两个,甄氏双手握住元慧肩头,低声而紧迫的道:“你好什么?祖父 愈发有地位,姐姐就要嫁高门,你的亲事不愁没有提亲的,我还没有说话,你怎么能回他话呢?” 先不说八岁的孩子懂不懂什么是亲事,只说元慧天生的脑瓜儿灵,面对母亲的冷脸,她小脸儿严肃:“燕燕姐姐定亲,可她不喜欢,大姐定亲事,我看她也不喜欢,我问绿竹姐姐,绿竹姐姐说定亲的不是熟人,不知道对方的人好不好,所以姐姐们不喜欢。郑留根不好么?我认得他家门朝哪开,打他很方便,他的零花钱也肯给我花。” 甄氏噎住,忽然发现女儿的话好有道理,知根知底的女婿远比高门大第的要好,能降服的女婿也让人安心。 可马上就觉得不对,承认慧姐的话等于承认郑家提亲,也等于诽谤秀姐过门后不一定如意。 甄氏没好气反问:“你懂什么叫亲事吗?说的还一套又一套。” “就像父亲和母亲这样,像大伯父上任带着大伯母,像三叔出门带着三婶娘。”元慧振振有词的时候,带着天生的神气所向披靡。 甄氏的说教又堵在喉咙里,把元慧狠狠瞪了几眼,换成几句冷笑:“你说的再好也没有用,你的亲事我当家。” “不听祖父的吗?”元慧乌溜溜的眼睛转动几下。 甄氏又滞住,气得抬手作势:“祖父也要问问亲娘才会答应。” 元慧后退几步,松一大口气:“照这样说,我从现在起,起劲儿花光郑害人的零花钱,最后也不会找我赔,这便好了,我可以放心花他的钱。” 一个转身,开跑:“婷姐刚才要对我说什么,我找她问问去。” 甄氏追在后面喊:“你给我离郑家孩子远些。” “知道,不过他会来找我的。”元慧说着,跑的更快。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2章 ,团扇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半个时辰以后,元慧c婷姐吃完黎氏买来的点心c甄氏带回家的点心,说完她们之间的悄悄话,手拉着手来到元秀面前,元秀带着梅花c秋草,对着大盆捡着什么。 大盆摆在桌上,元慧c婷姐看不到,元慧兴冲冲的道:“大姐,把你收到的好东西给我看看吧。” 元秀笑道:“奶娘收着呢,慧姐去奶娘那里看吧。”她抓起一把红通通的东西,握在手里检视着。 婷姐尖声:“慧姐,秀姐姐收到的就是这个,咦,”她颦起小眉头,显然这些敌不过秀姐姐收到的那串漂亮。 慧姐没了兴致:“这是红豆,好吃的,这个没什么好看的,做成糕饼才好看。” “是啊,这是今年的红豆,慧姐你看个个滴溜的圆,好不好玩?”元秀拿了几个放到元慧c婷姐手里:“拿着玩吧,生的,不能吃。” 元慧c婷姐直奔徐氏那里,徐氏早有准备,拿出几个花石头给她们:“小姑娘们抓子儿玩吧,这个又结实又好看。姑爷送的东西,碰碰就坏,我锁到库房里去了,这会子再去拿的话,不知道有多麻烦。” 元慧惦记着红豆糕,又有了玩的东西,外加婷姐这个小伙伴,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婷姐很快忘记元秀收到的好东西,慧姐还没有看到。 这个夜晚注定是元秀的不眠之夜,红豆在手腕上发出幽淡的暗色,像极她徘徊辗转的虑结。 她没有取掉无形中滚烫的红豆串,除去自己身上,元秀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存放。 再开一次库房未免麻烦,也要惊动已经回家的二婶,元秀现在最怕的就是二婶c慧姐拿着红豆评头论足,仿佛剖析的不是红豆,而是她这个人。 放到首饰匣没有用,家有慧姐,她迟早翻腾出来,到时候肯定带着诧异的眼神质问,大姐的好东西怎么不给慧姐看呢?又要带着难堪循循解释。 主要是这串红豆实在漂亮,吹熄灯后的冬夜晚,元秀也能凭着感觉享受细滑的质地,从而再次把白天见到时的惊艳重新回味。 她一遍遍从初遇想到定亲,从手战想到今天放光的匣子,依然不敢相信,世子这是向她有了情意是吗? 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是当事人,怎么自己没感觉,难道他喜欢被骂,所以骂他三顿陡然浓情这,自己都不相信。 收到重礼肯定要回信一封,可是元秀不知道怎么写,她上一封信气势汹汹,收到礼物后就亲切可人,她做不出来,而且本能的,总觉得还有后续等着自己,是什么呢?这会儿猜不出来。 早饭的时候,直觉应验,秋草笑眯眯打起门帘,半旧的游鱼门帘外面,站着牛文献高大的身影。 元秀没来由的心头一阵暖烘烘,在她的意料之外,期待像蒲公英放飞的种子四下飘出。 这让她起劲儿的控制自己,平心静气的模样等到秋草小跑送来的书信,世子这回又换字体,行书飘逸如水,轻快的呈出在众眼前。 元慧早早的跑到元秀身边等着拆信,甄氏c黎氏这对长辈也忍不住伸长眸光,婷姐昨夜和元慧玩的太晚,她不上学,还没有起来。 拆开的信封里,一张玉白色点缀碎花的书签滑出来,元秀的目光落上去时,元慧的小眼神也至,元秀的目光滑落时,元慧飞快念出来。 “团扇,团扇,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不如商量管弦。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 行书比较好认,如果云展写一张元慧那种的狂草,元慧也只能对字瞪眼。 所以,慧姐一个字不错的念出来,甄氏c黎氏由不得的咧开嘴就笑,然后两个人齐齐跳起,说龙卷风的速度移动到元秀身边并不为难,元慧眨巴一下眼睛,见到母亲和尤家婶娘就到身边。 她的小手臂左边被抓住c右边被拿住,她往元秀手里凑,还想把书签再浏览一遍的小脑袋,被强行的扳到一旁,甄氏忍笑板脸:“吃饭呢,不要走动。” “慧姐,你小人儿家什么也不懂,赶紧吃饭。” 黎氏这个热闹凑的好,她其实就是个凑热闹的,她不是甄氏,出嫁以前不认字,出嫁以后勉强认几个字,她听不懂书签上的缠绵,是甄氏笑,引得黎氏笑,然后黎氏想到未婚夫妻之间的言语不能给小孩子看,冲过来的敏捷和甄氏旗鼓相当。 元慧一下子惊动两个长辈,不敢再拗,乖乖的回到甄氏和黎氏中间,重新安个座位,本来她是习惯性坐在元秀身边。 这就到了元秀对面,元慧抬眼一看,小脸儿上大吃一惊:“大姐病了?她脸上红通通的,快请医生开苦药来吃。” “啪!” 挨了甄氏一个爆栗儿,甄氏应该和女儿生气,可她的笑意还没停下,看着佯怒:“吃饭,再不吃拖回房间打你。” 元慧泪眼汪汪低头吃饭,甄氏c黎氏也低头吃饭,房间鸦雀无声,给元秀更多空间和恢复的钟点。 元秀紧扣着书签,从局促不安中走出的极其缓慢,第一时间想到牛鸿雁,往房门外看,果然,牛文献还站在那里等候。 他肯定听见慧姐的尖嗓门儿,他也肯定认得字识得意思,那他还等什么等呢,元秀胡乱的道:“秋草,告诉将军,暂不回信。” “是。” 秋草答应着,人都在这里,不用她再传话,牛文献欠欠身子,侧身离开。 牛文献刚走,黎氏笑道:“我吃好了,二奶奶c秀姐c慧姐,你们慢用。” 甄氏推开碗,顺便把女儿面前半碗粥也推开,在元慧的纳闷里,道:“我们也吃好,慧姐还要上学,秀姐你慢慢用。” 元秀知道她们是好意,但实在无颜见人,自家里不讲很多的规矩,不用站起来,垂首以对。 黎氏c甄氏c元慧出去,就出来元慧的嗓音:“我没吃好,为什么把我碗拿走?” “给你钱,去外面吃萝卜糕c炸肉丸子,再来,以后不许再看大姐的书信,否则没零用钱。” 元慧到底是元慧,当即反问:“不看加钱?” 元秀听到这里,忽然也有点想笑,而喜悦这个时候像山岚间的晨光,袅袅而出。 人都有虚荣心,元秀说不高兴是假的,而这一张书签再次加固她“不靠谱”的想法,世子真的喜欢上她,这首调笑令就是证据。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3章 ,解释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有一些人很是奇怪,总是不按事实评点着其它人的感情,在他们的认为里,一个姑娘面对未来的丈夫应该如临大敌c如对深渊,最好把自己化身为诸葛亮鬼谷子,再来几张冰雪的面具,只有这样,才能在夫妻里得到对方的匍匐。 但事实上,轮到他们自己怀春时,一古脑儿的往里沦陷,还美其名曰,这叫爱情,别人统统不懂。可能刚评点过别人乱动春心,转脸就自己一脸伏低。 现实是这样的:真正爱上的人都会向感情低头,因为所有的人都需要情意,特别是初露风华的少年,或男或女,他或她都曾渴望过有一个与自己情意相投,谱写一段人间的恩爱佳话。 元秀也是这样,她也有一个渴望叫爱与被爱,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更和全天下有闺密的姑娘一样,和燕燕c绿竹等讨论过。 只是,这亲事定的太突然,不在元秀的意料之中,她原本的意料,不是祁越就是贺宁,再不然就是其它的学里子弟,忽然在秋闱里冒头那种。 亲事原本在自己想像中驾驭着,来时却换成脱缰野马,元秀所有的戒备,建立在她的不适应。 然后就什么问题都出来。 云世子地位超然,何愁京里没有好姑娘? 要不是尤认和云世子多次恳谈,打保票云世子身体健康没有残疾,盲婚之下的猜测足够可怕。 问题层出不穷,远比元秀的乌发还要细密,然后通信的过程里,元秀说不欣赏世子在读书上的功夫,那她就不是读书的姑娘,她眼里看得到云展的长处,就更疑惑为什么要定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戒备就加厚一层。 往来的通信小小的突破第一层戒备,信里内容,什么大篆簪花的,让戒备有所降低,云展忽然发起的情意让元秀惊慌中全力抵抗,抵抗的差不多,想到这是自己以后的丈夫,他们应该情爱,理当情爱,除去继续想不通为什么相中自己以外,元秀还是会欣喜会有自己不能觉察的自得。 年青的姑娘大多这样。 也归功于云展这几回的殷勤,确实献的不错。 当元秀一个人坐着,她把玩着玉白色碎花的书签,鉴赏着字和意思,向亲事多出憧憬。 甄氏和黎氏向着元老太爷的房里走去,刚送走慧姐,婷姐还是没起,家里发生的事情,插这个钟点向老太爷回话,甄氏实在是等不得了。 黎氏借机向她请教:“二奶奶请告诉我,慧姐念出的秀姐信,是什么意思?” 甄氏没说先笑的合不拢模样,慢慢的凑出话来:“这个叫调笑令,有名的那个是这样的,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玉颜憔悴三年,谁复商量管弦。弦管弦管,春草昭阳路断。” “咦,这音我听着耳熟,像是我家那个夜半酒醉回来念的。”黎氏琢磨着。 甄氏冷下面容,黎氏也及时感悟到甄氏心情,忙笑上一笑道:“说起来婷姐她爹真不像话,自己和商户们吃酒也就罢了,还总是怕自己学识不够,要带上你家二爷,带累二爷总是回来晚,二奶奶你候门,真是对不住啊啊。” 甄氏还是没搂住火,淡淡道:“我念的这令,意思是一个女人生病老去,回想以前的热闹,感叹再也回不去。” “还是二奶奶懂的多,”黎氏还是恭维她,甄氏以前就不喜欢尤认带着元连出门吃酒,黎氏和她早就对着抱怨过各自丈夫,倒不是因为住在元家才放低身段。 然后,黎氏滞住,怔上一怔,双手掩住嘴巴,低呼道:“不是好意思么,世子怎么给秀姐写这样的信?” 甄氏面上仿佛云破霁开,随即就笑的灿烂:“世子改了几个字,意思大不相同。” “你说给我听听。”黎氏真心关切,也想在明白里掺和一回。 “世子说,团扇,团扇,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不如商量管弦。这把扇子啊,对美人的重要作用就是遮面,这里面不仅仅是生病后怕见人,还有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害羞意思。世子的憔悴和美人的不一样,但是都向住声乐喧闹,在这里也就是不愿意孤独,有愿意成双成对的含义。” 甄氏眉飞色舞。 黎氏点头:“哦,这是和秀姐示好吗?” “岂止示好,后面那句,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这简直是表白情意,” 黎氏故作惊讶的定住眼神,甄氏说的更加来劲。 “萧史弄玉是个大典故,春秋时的秦穆公有个女儿叫弄玉,最会吹萧,她梦见一个男子也会吹萧,又生得体面。结果两个人结为夫妻,你猜怎么着 ?” “怎么着?”黎氏把头颈也象征性的略长。 甄氏双手比划着乐:“这对恩爱的夫妻啊,在龙凤相引之下,双双成仙了。” “是这样啊。”黎氏若有所思的走着,离元老太爷房里还有几步路时,她叫住甄氏,含笑道:“二奶奶你想,世子这个比方好,京里是有龙凤的地方,秀姐又是圣旨定婚期,这不正合上龙凤相引的话,以我看啊,世子和秀姐成亲后,就是那萧史弄玉,好一对的恩爱夫妻。” “就是这个意思,世子小令里写的,就是这个意思。”甄氏笑吟吟的说着,和同样喜上眉头的黎氏走进,向元老太爷请安。 片刻,房里传来元老太爷的开怀大笑,笑声住后,传来元老太爷的叮嘱:“老二家里,以后秀姐再有信来,你们避开,不要让她难为情。” “那是那是,我刚还说过慧姐,让慧姐也避开。” 黎氏也连声答应,声称婷姐那里也要约束。 这还不算,甄氏和黎氏走出来,又站着嘀咕一会儿,出门,一个去祁家,一个去宋家,燕燕c绿竹见到,以为是元秀找她们,就说马上就来,甄氏凑上燕燕耳边,差不多的钟点,黎氏凑上绿竹耳边,燕燕c绿竹也答应避开元秀的信件。 燕燕为元秀高兴,没有多想,绿竹送走黎氏后,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吃亏,姐妹三人没有隔夜话,难道从此以后,秀姐的事情自己一件也不能问? 绿竹纠结好一阵子。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4章 ,青鸟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元老太爷的交待和甄氏黎氏的防范相当及时,因为转天的早上,牛文献再次出现在房门之外,秋草兴奋的脸上两团红晕,像搽了两块乱粉,看着不太真实。 秋草这个小丫头,完全不知道昨天主人们发生的事情,慧姐c婷姐被叮咛,别人家的燕燕c绿竹也被交待,她只是感觉出姑娘有信的气氛,让家里越来越好,而这个“好”仿佛升起的火焰,随着世子每一封来信燃烧灼热。 把双手在身上抹了抹,她穿着元秀的旧衣裳,有长袖子,又把手缩回到袖子里,举起来接过牛文献手中信件。 这样一来,为什么还擦手呢?秋草想也不想的就做出擦拭动作,仿佛是个仪式。 “姑娘,你的信。”秋草带着虔诚的热烈送到元秀面前。 “唰!” 元慧c尤婷姐垂下小脑袋,就是眼神拼命的往上瞄,这姿势不肯舒服,可是两个小姑娘卖力的做着。 黎氏则放下手中碗筷,甄氏清清嗓子:“我”刚说一个字,元慧c婷姐异口同声:“我们吃好了,我送慧姐上学去(婷姐送我)。”跳下椅子跳到门外等着。 黎氏c甄氏较为从容,和元秀打声招呼:“秀姐慢用,我们吃好了。” 她们走出去,被元慧c婷姐围上,四只小手伸着:“给钱呢,我们外面吃。” 元秀瞅着刚端上来的早饭,显然,她不能说牛将军到的没有眼色,这样的钟点出现,牛文献估计没用早饭,拿着信件在手里,俨然一团小火炉,元秀瞬间暖了,也瞬间饱腹,她也没有吃下去的心情。 等一等,给婶娘妹妹们离开的钟点,元秀向牛文献道:“将军请用些吧,回信暂时没有。”说完,带着秋草离开,留下徐氏招待。 牛文献没有客气,主要是桌上剩的早饭挺多,有些根本没有动过,护国公府家生子儿出身的他,没有经历过饥饿贫穷,他是从军以后听到很多,练兵时也教训别人不要浪费。 他坐下来吃了一餐,徐氏忙着让厨房加菜,又让给元秀送去,元秀也没有怎么吃,可是徐氏不怪世子来信,她还是觉得荣耀。 今天的书签是水碧色,淡的像一抹飘忽不定的嫩荷,还是一阙调笑令,云展换了一个字体,行书扬扬洒洒展开。 “青鸟,青鸟,阆苑玉宫晨晓。仙人蓬莱殷唤,周穆地动山摇。山摇,山摇,知我梦回萦牵。” 徐氏回来的时候,元秀端坐着一动不动,徐氏忙把梅花c秋草带开,到一旁低低的也说上几句:“老太爷发话,让姑娘好好的回信,有来回家务事的,让他见二奶奶,不要打扰姑娘。” “嗯!”秋草挺胸抬头,鼻音回答的很是用力。梅花忙应着是。 没一会儿,燕燕c绿竹走来,徐氏把她们也拦住,神秘的道:“姑娘看信呢,早饭都没顾上吃,我们也不敢打扰她,就这么个形容儿,一个人坐着,也不要茶也不要点心,姑爷的信啊,比一切茶饭都强呢。” 燕燕忍住笑:“妈妈说的是,既然比一切茶饭都强,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吧。”把绿竹拉走。 绿竹到大门外面甩开燕燕,抱怨道:“你也跟着没趣,秀姐的喜欢,我们不听一听,她喜欢的也没滋味吧。” “要听,就要听全套,秀姐还没寻思过来呢,不是你我的事情,我们一起寻思也不成,你要喜欢,去找宁哥吧,让他给你一些上好的喜欢喜欢。什么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这些的,多多的背上一些给你听 ”燕燕一面安慰一面取笑。 绿竹嘟起嘴:“他?会写上邪给我?”大大咧咧的口吻:“罢了罢了,别人面前不能说,你我面前还不能说吗?要是燕燕你没遇到登徒子,秀姐没定亲,你以为贺宁的眼睛看得到我吗?” 这就是绿竹的性子,她从小就这么心直口快,有时候接近口没遮拦,其实她心里并不怨恨贺宁,择优者娶,又或者矮子里面挑将军,不是这个朝代的特点,后世的所有朝代及社会,都具有这样的特点。 燕燕也没有放在心上,她甚至没有想到,绿竹又提起她不如意的亲事,世子给元秀写了什么信,燕燕心里也好奇极了,拉上绿竹:“到我家坐会儿,等秀姐这一拨书信过去,她会给我们看,我们再看不迟。” 燕燕c绿竹去了,今天貌似没有人打扰元秀,除去她自己起伏如波的心潮。 神话里有一个地位崇高的女人,都称她为王母娘娘,据说她住在美丽的仙宫瑶池里,她的驾前有一位信使,都称它为青鸟。 古往今来的很多诗词文章,唱颂着青鸟传送幸福佳音,更多的指它 为爱情信使。 云展用在今天的书信里,也是代指传递自己的情意。 青鸟,你居住在无人能到达的仙宫之上,在那里度过一年又一年,仙人们请你传信,也要殷勤呼唤,而神话里有一位到达瑶池和王母相见的周穆王,也需要八匹日行万里的宝马,一路地动山摇,才能到达你居住的地方。 可是你知道我梦萦魂牵着一个姑娘,你不顾遥远的路程为我传信,这是为什么呢?因为我爱恋着这个姑娘,期盼她早点知道我的思念。 这是云展今天这首小令的大概意思,元秀身为当事人,被思念的那一方,在每天收到一张书签的情况下,理当感受得到未婚夫的缠绵爱恋。 这再一次加深元秀的幸福感,也同时让她的疑惑加大,正与反,本身就同时存在,拿得出才学拿得出深情的世子,怎么可能在天子脚下没有心仪和被心仪的姑娘? 集镇上的姑娘能比京里的姑娘还要好吗? 不不,元秀不敢猖狂。 这一天,又在元秀交织着甜蜜和猜测的复杂情感里,悄然的度过,她甚至忘记她没有管家,没有一件家务事往她面前来,她也忘记燕燕c绿竹没有过来,自从三个姑娘定亲后,就都不上学,平时无事的话,每天都会见上一见。 秀姐的脑海里,盘旋着一只亮丽的青鸟,占据她的全部心神。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5章 ,绮梦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就要到农历的十月,夜晚的寒冷增加很多,下午的日光不再懒洋洋,不时夹带着阴沉,不回房像是外面找不到舒服地方,放学后的元慧和婷姐挤到大门角落里说话,也是没有办法。 婷姐摇动小脑袋,觉得这样就会像在房里那样舒适,软软的小嗓音抱怨着:“怎么你下午也上课呢?我午睡起来找不到你。” “都怪新集今年中的多,去年下午上课的日子可没有这么多,我和姐姐时常在下午吃东西,不冷也生个火盆子,烤花生烤桔子,都好吃。”元慧道。 婷姐眼睛一亮:“那我们明天能生火盆子吗?”她时常出入元家,压根想不到这里不是她的家。 元慧嘻嘻:“不用明天,我们现在就去见母亲,给我们单独支个火盆子,让丫头烤,我们站远些,又暖和又不会热到。” “是了,慧姐我在这里截住,有重要的话说。”婷姐重新想了起来。 “你说啊。”元慧漫不经心。 “昨天我娘说不要打扰秀姐姐,给我十文钱,让奶娘带我出去逛,今天你也讨我也讨,给我给你各是二十文,明天再要的话,会不会给三十文?”婷姐兴奋起来,自从她会自己上街花钱,还从没有一次性拿到三十文钱。 元慧也大眼睛放光,心花怒放状:“有这么多啊,”再就泄气:“我母亲不会给我,你娘也不会给你,太多了。” “怎么办?如果明天不给涨钱,我就会忘记不看秀姐姐的信,没有钱在手里,我一定会去看的。”婷姐颦起小眉头,让它呈现尖尖的小模样。 元慧也一样愤慨:“既然我们做到,不给我钱,我也不答应,”眼神错开一下,顿时喜笑颜开:“我想到了,我们就说存起来,等到过年慢慢的花用。” 她拍一下小手:“郑害人每天给我一百文呢,我花不完,都是先存放在他那里,但是在我的名下,哪怕我不和他定亲,也是我的。” 婷姐开开心心:“慧姐你太厉害了,上学真好,明年我就同你一起上学,真好。” 解决难题,小姑娘们手扯着手回房,向甄氏要小火盆子,烤东西吃,也给元秀送去。 热气腾腾的玉米c花生这些送到元秀面前,让元秀又增羞惭,是了,她就说今天宁静安然,原来一整天她都在自己房里,午饭是奶娘让人送来,打发她午睡起来,又由着她尽情的发呆,敢情她没有管家。 可她还是不想动,在这北风渐起的天里,犯一种名叫“春情”的病症,这种病的明显症候就是不爱动。 看窗外天色昏暗,元秀就想明天再管家吧,今天再去和二婶会合,也是她独自操持一天,明天,让二婶歇着,自己忙碌到晚便是。 第三张书签到来,是中午时分,元慧和婷姐都在午睡而没有涨到钱,也在午睡的元秀也不用面对婶娘们的刻意回避,她还睡在床上,徐氏送入帐中。 黄金的底色上世子的笔迹宛若晨曦中的霞光,带给元秀日出东方泰然心定的感觉。 第四张,是一抹难以描述的粉色,像一把打开爱恋的钥匙,让元秀的防备轰然崩塌。 “绮梦,绮梦,更漏缱绻启明。搜肠索腹枯干,神迷疏离清减。减清,减清,斜向窗边娇容。” 元秀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满腔的爱恋破防而出,向着京里她几乎不算见过面的未婚夫遥遥倾诉自己的情意。 在这首小令里,他不但用绮梦,也即美丽或美妙的梦来形容他相思,更表示他每晚从起更想到天明。 更漏是用来计时的,表示出一夜间的五个更次,有解释说古代诗词里说的更漏大多指滴水的这个,元秀房里就不是,天冷水会结冰,将影响计时。 不管这更漏指哪一个,都阐明云展沉浸在相思美梦里,每晚想到天明。 启明是指启明星,在清晨时亮度高,代表白天就要到来,夜晚就要过去。 为什么“绮梦”的意思不是云展盼望相思入梦呢?他后面写着自己为相思煎熬精神,所以人消瘦神迷离,但是幸好,相思并不是只带给他夜夜的苦思,而是只要想到那斜倚着坐在窗边的姑娘,相思的症状就会减轻。 减“清”,在这里不是错字。 在这北风天里,有哪个姑娘会打开窗户,对着窗户坐着,显然指的是元秀也会翘首期盼他的信件,等着青鸟一次次的飞来。 云展形容两人的未婚关系用了“绮梦”,又用了“缱绻”,前者不必解释,后者也具有不离散的意思,用于诗词里大多是指情意深厚。 到这里,世子的满腔情意全 盘托出,一个从更漏想到天亮的人,可谓没有保留。 这桩地位悬殊的亲事到这里时,可以说云展拿出他的地位c他的亲戚c他的才学和他的诚恳,再加上书签上那抹悠然的粉,让元秀敞开心扉,猜测还在但压在心底,她的情意像春风里萌发的嫩苗,飞快的生长着。 强烈的回信感笼罩身心,元秀走到书案前,提笔铺纸,对着家里普通的纸张,愈发感受到未婚夫婿质朴心肠。 难得他高门大第的公子哥儿,全然没有纨绔行径,一里一里的表白心意,生生的把元秀感动。 元秀挥笔一蹴而就,流畅的字是她流畅的感情,纸不好没关系,这是一番真情实意就好,远胜过名家纸张出众笔墨。 等墨干透,元秀还仔细的叠成一个方胜,大胆的回应“同心相连”。 她不愿意让管出门的得全送到军营里,写的时候大胆,送的路上还是有所顾虑,而是让得全请来牛文献,把封好方胜的普通信件亲手交给牛文献,并欠了欠身:“有劳将军。” 慌的牛文献急忙还礼,走出来也就明白,这封信在元大姑娘的眼里分外不同,她不希望出任何差错,牛文献交给快马的时候难免说上几句,让负责快马的信使速行疾走,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世子手上。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6章 ,东风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一心一意想和世子心贴心的牛文献,甚至在元秀这封信上做了一个重要的标识。 今天是六顺c八发当值,六顺把书信放到世子案头,特意摆在第一位,他也当成紧急公文那种。 百斗今天不在书房当值,可是看到三包狗胆来的信,总是透着那么不愉快,噘起嘴儿注视着六顺的动作,眼睛骨碌碌的转着,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八发见到,给他脑袋上一巴掌:“你能怎样?老实看着也罢。” 百斗没好气的站开一些,和十罗咬起耳朵:“世子爷在新集定亲,便宜三包狗胆总是献到殷勤,怎么办,我特别腻歪他,想个法子把他打下来。” 十罗也给他一顿数落:“你能怎样?世子爷的书信最重要不过,你还能把牛叔调离新集不成,如果这样的话,你就不用天天对着牛叔的书信摆黑脸,走吧,一边儿呆着去,别在这里动心眼儿,没有人理会你的。” 百斗又挨这结结实实的骂,气呼呼的准备回房,他今天在世子房里当差,这几天世子的书信勤快,小小子听到风声,每天来书房转一大圈儿,就是不想让牛文献痛快,结果变成自己不痛快,他现在只能回房呆着。 书房的外面,闹闹嚷嚷的来了一些人,百斗见到就跪下来,附近经过的官员们也纷纷跪倒。 在这一些人里,说话最叫嚷的青年是卫王世子唐谓,在唐谓的旁边,走着另一个青年,兴致勃勃里带着天然的贵气,这个是当今,皇帝唐泽。 大仪大长公主和护国公走在皇帝的一左一右,反把云展挤在后面,世子露出无奈的神气看着表弟在最前面指手画脚,一里一里的鼓动着。 “有信,还没有成亲居然写信,表哥说他和表嫂以前不认识,这信就是证据,不熟悉的人定过亲就写信吗?” 云展面如锅底的解释着:“确实不认识,写封信怎么了?定过亲不能写信吗?” “让父亲母亲c汪学士和表弟我大热天的往新集跑一趟,总得说点什么的让我们满意吗?我一直一直的问你,表哥总是什么也不说。”唐谓跳脚模样。 云展恼火:“你要我说什么!我有让你帮忙定亲吗?请你去,我莫不是疯了。” 唐谓又不直接回话:“反正你说点和表嫂的事情,我就不烦你了。” “比如,”云展冷笑。 “比如你和表嫂怎么动的情,怎么生的意,怎么两心相知,怎么”唐谓总算看到云展的神情,往左右一瞟,他带着皇帝和姑母姑丈,表哥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唐谓重鼓劲头,喧嚣的再吼:“我们要看信!” 云展懒得过问表弟怎么知道自己和元秀通信,如他所想,表弟是个聪明人,就是不办公事,表弟要是想知道什么,分析起来头头是道,而自己快马频频的往新集,也没有遮人耳目,打算瞒着谁。 又有皇帝和父母亲在,云展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带着一肚皮的火气,在前面带路。 百斗吓坏了,卫王世子是怎么知道世子频频有信去新集,就是他说出来,卫王世子有天忽然过来,询问什么是三包狗胆,百斗一听打开话匣子,把他姑被牛文献大哥欺骗感情的话说得愤慨激昂,唐谓煽动几句,就能知道牛文献最近不断的有快马送信进京。 小小子吓得头也不敢抬,想到十罗总是说的一句话:“你再继续恨牛叔的话,迟早要出事情,我呢,就得没事分心盯着你,你可太讨厌了。” 现在果然要出事情,世子的书信哪怕不重要,也不能向外人说一个字哦,卫王世子不是外人,可是看他上窜下跳的架势,这会儿俨然是个不体贴世子的外人。 云展也正这么想,他偶尔斜眼一下唐谓,就带着淡淡的笑容。 六顺c八发迎接他们进去,还没有去端茶,眼尖的唐谓看到云展桌上的一叠公文信件上面,王世子今天属蚂蚱的,又是一跳到案几前面,跳的时候把牛文献的字迹看清,哈哈怪笑着,把信的一端抢到手里:“皇上,姑母,姑丈,这信里的内容就是证据,咱们先看看再说。” “哧啦”一声,把信撕开,原来信的另一端在云展手里。 云展面上随时风雨欲来,以至于他没有看到牛文献在信上做的标记,他握紧一半的信封,向着唐谓一字一句:“你再动一下试试?” 对上表弟肯定个矮的云展,怒容满面的时候,像一尊随时能掀翻天地的神祇,本来就怕他的唐谓大叫一声,狠命的把手中信件往外一夺,感觉到手上松动,人也跟着这股力气往后落时,撒丫子跑到大长公主的身边,在她背后瑟瑟发抖状:“姑母救 我,表哥要撒泼。” 他为什么不往皇帝后面躲时,这种时候只有姑母才能救他。 唐谓是真的害怕吗? 他有三个靠山在这里,他才不会害怕,一面装模作样,一面打开手中书信,目光一放上去,装出来的战瑟顿时没有,哈的笑上一声,大声念出来。 “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中门,中门,良人戟生光明。” 书房里有了猛然的一阵寂静,随后,惬意的笑声自皇帝c公主c护国公而出,而云展也不再和表弟恼怒,而是有了悠然自得,显然,元秀姑娘的这封回信让世子面上生辉,他现在满面的巴不得让大家看到的满意。 东风,在诗词里泛指春风,有些使用东风的诗词,都说东风无情,比如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等等,也有一些说东风的诗词,写着春回大地,像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元秀用在这首小令里,也是意指东风送暖,让我的家万紫千红,但这东风是谁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她深深的记住,让她家蓬荜增辉的不是别人,正是君子你,也即是她的未婚夫婿。 她的夫婿是怎么令家中万紫千红的呢?因为他在君王之侧,有非常好的出身和地位。 良人执戟生光明,这句是从张籍节妇吟里化出,此前,云展曾用大篆写情诗“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给元秀。 节妇吟里有一句,“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结合原诗的意思是我的丈夫有地位有身份,其它人不要打我主意,我也看不上其它人。元秀巧妙的借此回信,一来算回复云展的大篆情诗,二来赞叹夫家的地位和未婚夫。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7章 ,满意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这诗一念出来,不但起哄的唐谓没有想到,从而愣在原地,就是皇帝c公主c护国公也有片刻的不敢相信,随后,他们自然是笑得相当开心。 这门亲事在京里传开来以后,再加上唐谓那张嘴巴的言语,京里对护国公府颇有议论。 什么京里姑娘看不上,非要抬举外省民女,所以一定是红颜祸水,咱们大家等着看吧,指不定娶进门一个什么人呢类似这样的话很多很多,有些意思相同,措词实在难听,皇帝c公主夫妻c卫王和汪学士都有打压,才算风声小了下去。 大仪公主相中的是元添进,护国公相信妻子和儿子,皇帝也相信云展,可他是君王,倘若近臣表弟娶亲出错,皇家颜面势必遭到嘲笑,并且也影响云展积累的威严。 唐谓总是疑心他宣扬表嫂提亲时的那一出,会让表哥有所报复,王世子又实在太闲,“闲”这个病根儿发作,就一定要看云展的信,皇帝受他鼓动而来,原因就是他也想在成亲以前多多的知道些元姑娘的事情,比如她的人品是不是真的好,否则君王圣旨虽然金口玉言,皇帝也愿意为云展毁约一回。 此时此刻,皇帝大为放心,这位姑娘不但才华出众,而且声明她会牢记谁带给她荣耀的一切,她不但把亲事比作春风,并且也知道“君子锦绣门中”,和“良人执戟生光明”。 张籍的原诗里是“良人执戟明光里”,明光是汉代的一个宫殿名称,能在皇宫里手持兵器当班,显然这位丈夫是天子信任的人,像天子近臣这种称呼。 这用来比喻云展再恰当不过。 皇帝还不知道云展有诗有前,元秀这是对景的回应,但这已经足够他高兴的不行,向公主夫妻笑道:“果然姑母姑丈眼光不同,没有见到姑娘也同意这门亲事,原来,竟然是这样一位才貌俱佳的姑娘,朕的这道圣旨本是为着姑母而赐,现在看来姑娘也当得起。” “呵呵,皇上说的是。”这里面另一个高兴的是护国公,尊重妻子邀请卫王和汪学士做大媒,不表示国公就知道未来儿媳的品德,汪学士回京后,曾向护国公有所回话,护国公又看在汪学士的颜面上,觉得这亲事不错。 在今天这个时候,国公也高兴坏了,这样的姑娘当得起是他的儿媳,他的心思一转,就十万八千里以外,开始幻想抱孙子的日子,就更笑得合不拢嘴。 唐谓不太满意,把信翻天覆地的看上几遍,一副讨债鬼嘴脸摊开手板:“还有信呢,不可能只有这一封,拿来我看!” 他凶巴巴的口吻。 云展也实在开心,把表弟的一切不礼貌举动忽略,笑向他道:“没有了,”招招手:“你可把信还我了吧,那是我的信,你要是弄坏了,我和你没完。” “把其它的信给我也瞧瞧,我就还你。”唐谓后退一步。 “真的没有信了,”云展笑道,他暗想表弟这张嘴实在可恨,要是让他看到自己和元秀骂战,天知道他能传扬到哪里去。 唐谓不相信,再加上王世子又不笨,也是从小先生跟着教出来的读书人,把手里的信再看看,坏笑道:“好好的,表嫂怎么会向你说东风,又恭维表哥你是个人才,总是有表哥的前言寄出,才有表嫂这后语到来,好好的,亲事已经定下,表哥为什么又要有前言呢,这里一定有原因,拿信来,否则我们不走了!” 王世子开始耍赖,哦,他从小耍赖就有一手。 皇帝c公主夫妻笑看着没阻拦,他们本来就是唐谓邀请(说服)来的,和强拉是一个性质,已经满意的他们不介意多看一些,让自己更加满意。 “真的没有。” “有!” 几个回合以后,云展火气重新上来,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的品味未婚妻小令,不想和无赖表弟纠缠,可是信呢,还在无赖表弟手里扣着。 表弟说还有信是吗? 那就有吧。 提笔唰唰一封信写完,唐谓以为是给表嫂的回信,凑上来看,一看吓一跳,云展书房宽阔,但他们坐的不远,就这几步的距离,王世子硬生生跑出三步并作两步走的感觉,又站回公主身后哆嗦,嗓音里带着哭腔:“姑母救我,表哥他又欺负我了。” 他的一双手搭在大仪长公主的背后,公主的手臂旁边露出一角信笺,和世子一起抖动。 护国公忙伸手取信,展开来自己看着。 “姑丈,救我。”唐谓又向他求救。 “哦,知道了。”护国公心不在焉回他,他出现亮光的眼眸只在信上。 公主也伸头看,皇帝也歪头看,元秀的 这首小令锦绣花红,配上她的簪花小楷,俨然就是展开一幅画卷,皇帝和公主夫妻看得不住点头,觉得姑娘的字写的也好,再次巩固结论,这门亲事没有定错,云展慧眼识闺秀。 没有人搭理唐谓,唐谓转动眼珠子想方法,云展的笔比他的脑袋快,顷刻写成后,双手捧着送给皇帝:“请皇上应允,河工需要人才,表弟聪明过人,一目十行,口齿伶俐,又没有差使,如今理当从头学起,就让他去河工上呆半年吧。” 唐谓叉腰大怒:“大冬天的河工苦啊,” “所以让你从头学起。” “大冬天的河工难啊。” “没事儿,你太聪明不过。” 唐谓顶一句,云展驳一回,而较真的话,唐谓从小就不是云展的对手,王世子赢的几回,都是云展不和他计较的时候。 唐谓眨巴眼睛,又想出一句话来:“就要过年了,过年就要团团圆圆的,表哥,你忍心让我冬天当差?” 云展哈的笑了,调侃道:“中秋我们看不见你,已经习惯,过年有你,恐怕生出不习惯,为了皇上c父母亲c亲戚们过个好年,你走吧。” 这句话让皇帝也笑了,目视唐谓道:“是啊,中秋节你不在,过年你为什么要在?去吧,呆上半年再回来,索性让我们习惯一整年,明年中秋以前你再回来。” “啊!”书房里发出唐谓凄惨的叫声。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8章 ,元远夫妻回家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入夜,云展睡下来,就着起夜的微弱烛光,展开元秀的回信,满怀喜悦的仔细观赏。 “东风,东风,令妾楼头花红。万紫千红犹记,君子锦绣门中。中门,中门,良人戟生光明。” 每念一遍,让云展相思渐重,每一个字,也让云展恋恋不舍。 起夜的烛火暗的可以,仅能照亮周围的它看书写字肯定不成,不过把字字都背下来的云展需要的恰好是这朦胧的氛围,让他的相思流畅增长。 他为什么在写信对战的时候,忽然发起相思的情意? 世子也具有七情六欲,像所有正常人一样,少年的时候会情窦初开,哪怕没有心爱的人也会这样,这是人的感情,每个人都有。 这种没有心爱的人也会无端发相思的行为,一般称为“怀春c思春”。 云展从少年起在亲事上遇到的种种,让他关闭心门,但他向爱恋的一腔情意还在,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候释放。 定亲,无疑是他释放情意的最好时候,爱恋自己明媒的未婚妻子,这不但没错,反而是必须的行为。 和元秀在信件里骂战,是世子的乐趣,也让未婚夫妻增进了解,元秀的才学c云展的才华,都在书信上一一展开,这是元秀回信时大胆使用同心方胜的诱因,也是云展抒发感情的原因。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这句话放在其它有情意的一对人中间,怎么看也像是责备光说不做,那么“做”的范畴在这种情况下有哪些行为呢? 当然是对你好对你好,对你好表现在投其所好上,一般人都会想到送你东西:首饰c衣料等等,这些是大众性质的喜好,很容易就被想到。 元秀指责云展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云展收到信后,被点燃爱恋的火焰。 一匣子珠宝能表达世子的情意吗?不不,他也是个读书人,也会说几句珠玉易得情意无价。 对世子来说,珠玉也确实容易,他手捡手串的红豆,才是他真正的用心。 云展的感情就这样打开大门,向着远在外省的元秀飞去,而需要承认的是,世子家的快马也容易,所以书信一天一封,承载着世子的深情出现。 云展不是一定要用调笑令,第一道调笑令里的“团扇,团扇,美人病来遮面,”符合云展心情,他一下子就想起来这首。 他写的是“美人倚重遮面。唯我憔悴经年,”,表达了世子羞涩捧出的患得患失:我也很想有把团扇遮面,可是我的憔悴遮不住,还是“不如商量管弦。弦管,弦管,萧史弄玉梦还”,既然遮不住,那还是大胆的向你倾诉相思吧,希望我们能像萧史弄玉那样志同道合恩爱圆满。 有人可能要说,男人怎会羞涩?羞涩也是每个人的正常情感之一,不羞涩的男人,只因为没有遇到激发他羞涩的事情。 就这样,元秀在生气时候的无意回复,打开世子积存十数年的感情大门。 而这一番感情的吐露在今天收到元秀的回信,让世子的情意得到圆满。 表弟先看了信,甚至在激动之下拆毁同心方胜,导致云展后来回想,勉强想起应该是个方胜的模样,又看到牛文献标注信封外面的重要标记,才确定下来。 这让云展后悔不迭,也让他更珍惜元秀的回复,这一字一字的都是未婚妻的情意,让云展在这个夜晚甜蜜之极。 他应该写点什么,可是元秀姑娘展露一下才华,让世子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他整理不好,再说元秀写的这样好,云展也不肯草草的回复。 在这个夜晚,云展拿着信贴放在胸膛上,自己美美的呆着。 第二天他想到怎么回复元秀,一头扎到母亲公主府的库房里翻找半天,找出一对并蒂荷花玉佩,一个自己佩上,另一个给元秀寄去。 他当然不瞒父母亲,也瞒不住,公主夫妻知道后笑上半天。 玉佩送来的时候又是元慧c婷姐在旁,于是,两个小姑娘满意的又涨了当天零花钱,元秀闹个大红脸后,刚发奋管家的她乖乖退回房里,一个人在房里品味世子的情意。 元远c严氏在甄氏的陪伴之下进来,元秀没有留意到脚步声。 元家清一色的读书人,回家应该先见元老太爷。 甄氏是这样想的,大哥大嫂见面就问家里好不好,父亲好不好,难道不应该问的是秀姐好不好吗? 秀姐刚回房,这会儿相见,说不定还能见到那块玉佩,晚了只怕秀姐害羞,会把它锁起来。 世子送来的书信啊,书签啊,珠宝啊 ,甄氏顶顶稀罕,这种稀罕不是她起了坏心想要,而是让她多看一眼,那挺美的。 甄氏陪着过来,也是打这个主意,说不定自己还能多看一眼,她这样做又有现成的机会,老太爷在给学子们上课,早就有过家规,学子们赶考的功课要紧,不是要紧事不要打扰。 元远夫妻也知道,晚些见父亲也成,就依着甄氏的话,先来见宝贝女儿。 这样一来,也说明老太爷身体没事,元远夫妻的重心顺理成章放到女儿身上。 他们不应该询问甄氏,秀姐定亲的话是什么用意吗? 信是由老太爷发出,两家门第悬殊过大,让元远夫妻不敢相信,他们以为这是老太爷的私意,这样可笑的话二弟妹不见得知道,所以不向甄氏求解。 三个人说着回来道路难走的话过来,徐氏见到,以敏捷的脚步一阵风般冲来,又偏偏没什么大动静,让严氏瞠目结舌:“奶娘身体这般好了,这脚底下生风是几时练成?” 徐氏想不到大爷夫妻刚回来,有些事情应该先做个解释,比如姑娘大喜了,比如谁上门求亲这些,徐氏欢欢喜喜的压着嗓音道:“还在看呢,要我说这随身佩戴的东西不要收起,姑娘过年难道不佩?” “看什么?”元远问道。 再看甄氏,拿出徐氏那悄悄的一阵风劲头,一头扎向房里。 元远c严氏齐受惊吓:“这是做什么?”也急忙跟进。 “父亲母亲!”元秀惊喜站起,放下手里东西时,忘记手里拿的什么,并且,把她手边打开的一本书也忘记。 书是做样子的,早几天就打开,摆放在这里,徐氏和丫头为什么不收拾呢? 书里夹着四张书签,此时,粉色的那张摆在最上面。 甄氏乐了,拿起书签送到严氏面前,至少有一车的话在肚子里:“大嫂你看世子的词c世子的字,世子写的多好啊,看看这纸张,新集号称南北货物也找不到这纸” 徐氏则捧起玉佩,匆忙的动作里居然还想得到拿帕子垫手,送到元远面前:“大爷您看,这是世子今天刚送来,新集号称南北货物,找不出这么好水头儿,大爷您看” 元远c严氏莫名其妙:“世子是谁,哪家的世子?” 甄氏c徐氏有片刻的停滞,再就齐声笑出:“秀姐大喜了啊,老太爷作主,把她定给京里护国府的世子,当今大长公主的儿子,云将军。” 元远c严氏一下子呆住,然后双双脚底下打滑,先摔倒一个严氏,甄氏c徐氏手里都有东西没法扶,元远本能的伸手抄起妻子,这个动作让他摔的更加彻底,一屁股坐在地上,直了眼睛。 元秀不能再扮羞涩,上前扶起父亲,元远攥紧她的手,颤声问道:“我的儿,这是真的吗?你告诉父亲这是做梦,我和你母亲还在路上没到家,我们趁的兵部运粮船,路费是少了,但是兵船需要停的码头不比商船少,天气又冷河道结冰也耽搁时日,我和你母亲又发焦急,无奈之下,睡的多了生出幻觉。” 元秀抿抿嘴唇,定亲的话应该由长辈来说才对,可是一旁的二婶娘扶起母亲后,只顾着笑看自己,她只得低声道:“是真的。”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09章 ,当官的底气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得到女儿肯定的答复,元远抓耳挠腮,迫切的又问道:“那秀姐你愿意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严氏也看过来,目光是带着焦灼。 毫无疑问,这对夫妻瞬间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这让他们对女儿的亲事揪心起来。 甄氏张口就要回答,猛地又咽回去,是她及时想到还是元秀回答最为重要。 元秀迎上父亲的眼光,认真而严肃的点了点头,低声而清晰:“我愿意。” “好了好好,再问下去秀姐多难为情呐,也是我不好,忘记进门向大哥大嫂解释,大哥大嫂请跟我来,咱们家供着圣旨呢,你们看一看就相信了。”甄氏突突的又是一堆话。 元远双手揉搓面孔,这回不由得他不相信:“有圣旨?” “是啊,秀姐的婚期是圣旨上定下来,明年的六月份,这个日子由钦天监算出来,是明年一年里最好的吉日,和秀姐世子的八字相合,再无不好的地方。” 甄氏说着,跟她刚才着急再看一眼玉佩一样,迫不及待的这又想元远夫妻赶快看到圣旨,她往外面带路,元远c严氏跟在后面。 元秀目送父母亲离开,面上如释重负,坦然说出实话,她反而舒坦,一旁徐氏夸奖着她:“姑娘说的好,大爷大奶奶这就放心了,姑娘说的好啊,” 元秀向她轻轻一笑,回到座位上坐下,点点她的东西,玲珑剔透的玉佩在,书签有三张,她鉴赏最多的绮梦不知去向,不由得咬上红唇犯起焦急。 是在二婶手里还是在母亲手里? 拿哪一张不好,偏偏是这一张,绮梦绮梦的,一定会让父母亲笑话。 她追在后面出去。 摆放圣旨都是单独一间房,元家有空房子,腾出来不难,元远来到这里,先行叩拜过,取下圣旨和严氏头碰头的凑在一起观看,随着夫妻目光的移动,面上慢慢安宁。 耳边还有甄氏不断的解释着,这门亲事牵动新集甚至省城所有人的心,当时说轰动全省并不为过,自家的人总要先弄个明白,甄氏让元连问父亲这段亲事的始末,最后从尤认那里得到答案,敢情世子定亲以前见过秀姐,就是那个为燕燕决定亲事的人。 元远夫妻明白了:“原来是先见到秀姐了。”他们对女儿容貌颇有信心,元远生得斯文面貌,严氏生得五官秀丽,这对父母本是一对壁人。 “喏喏,大哥大嫂请看,这是世子的好字,这是世子的好词,世子才华也是高的。”甄氏送上自己的帕子,里面扣着粉色书签。 “绮梦?”元远先笑了,仿佛看到一个思念中辗转反侧的人。 严氏还要品味时,元秀奔进来,见到在父母亲手里,这就可以发娇嗔,在甄氏手里的话,就只能尴尬了。 扭一扭身子:“父亲母亲还我吧。”夺也似的拿走,飞也似的走了。 背后,元远夫妻和甄氏笑了起来。 当晚,一家人暖暖和和围坐在桌旁,守着热热烘烘的火锅,听着元老太爷不时的解释,这里面没有元慧c婷姐什么事情,可是小姑娘们从碗沿上抬起的黑亮眼睛里,写满专注。 元秀倒是想避开,可是父母亲回来,她舍不得不陪,她专心致志模样吃菜,给父母亲挟菜。 饭吃到一半,元远夫妻的担心真正抹去,露出欣喜满足的笑容,饭后,又哄着女儿拿出世子所有的书信,大篆c隶书c行书一一的看过来,夫妻收起取笑女儿的心,认真品鉴世子的才学。 “这字好,有笔力见功夫,看来这高门大第的还有人才。”元远这话说的另有意思,和丈夫在任上的严氏听懂,微微一笑。 舍不得离开女儿和女婿的好字,元远去和父亲说话的时候,走的流连,严氏笑他:“早去早回,我和秀姐说话等你。” 夫妻远路回家,父子母女间说说近况这是必然事情,元老太爷泡了一壶好茶等着儿子,见元远进来,指一指道:“这还是沾秀姐光彩,是她嫁妆里的,秀姐说吃的喝的不能存放,这些送我了。” 元远看看,父亲面前摆的有茶,就给自己倒上一碗,呷上一口,由不得喝彩:“好茶,又清又飘。” 这一口茶,顺便的把他话匣子打开。 “父亲,如今我做官有底气了。”这是元远的开场白。 元老太爷先顾不上批驳他,而是诧异的瞅着:“怎么,你以前做官没有底气不成?” “有,也没有。” “你说来听听。” “有底气,是读书为的就是为国效力, 没有底气,是见到的龌龊事情太多。” 元远叹息一声:“和别人相比,我是老实做官,不钻营没钱送,父亲不要我养家,我就周济别人,可是呢,好差使轮不到我,差使也轮不到我,办事倒是归我,在哪里都是办事,这个我不怨,可是差使办砸了,名头儿就归我了,我有时候实在想不通。” 有人可能说他的话矛盾,什么叫差使轮不到你,办事倒归你? 比如下乡收税,归某大人管,这位大人手里缺具体敲门收钱的,喊一声老元来帮忙。这就叫差使不归他,办事归他。 等到差使办砸,就不归某大人管,谁管呢?元远,有错他担着。 这样的苦处放在元老太爷面前不是事儿,元添进何许人也,当年可是拿命一搏,儿子遇到的耍奸使坏,在生死面前又算什么。 元远以前也这样诉苦过,被元老太爷一通训斥,说在哪里不是办事,只要办事就对得起俸禄,对得起你读的书,这就可以了,至于顶缸,那也磨练你的能耐,也不是坏事情。 好几年元远没有再诉苦,今天又提起来,元老太爷听得出来后面有话,他品着茶,由着长子说下去。 “以前我还有检举的心,后来看看巡视的上官,还是算了吧,天下乌鸦一般黑,到处没有好人,我只按父亲的话老实办事做人就成,几个月前,西北闹匪患忽然缺人,省里下调令,安排一批官员过去,我原衙门里定下来三个人,我接到调令就走,一天也不多呆,父亲您说怎么着,奇了怪了,随后上官让家人跑死马的追我,居然送来盘缠银两,居然说着客套话,说往日照顾不周,居然送来嘉奖的公文,说我平时兢兢业业,不管去哪个衙门都应该得到重用。”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0章 ,原来是这样的当官底气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元老太爷忍不住道:“这是心虚,办点为百姓的实事立即就好。”说完,还是没压得住关切,把儿子通身看上一通,确定他没有受伤什么的,还是板起脸来:“边城也一样办事,难道大家都在太平地方不成,你去哪里也会受益不浅。” “是。” 元远笑回:“儿子回父亲,并不是说儿子不愿意去,前衙门上官们这样的作为,让儿子到固西城后生出做官的底气,又万万没有想到,回家后,圣旨又给儿子莫大的底气。” “哦?你说来我再听上一听。” “原本儿子以为高门大第的没有人才,实际办事全是寒门苦熬出来的学子,贵人们如今只知道享乐搂钱,人与人之间,虽然都是官,也有一条看不见的分界线,偏偏它还泾渭分明,明晃晃的每天提醒着人。” “这是你自己的想头,不要把所有的人都认为进来。”元老太爷微笑。 “是。听完秀姐亲事原因,儿子眼前亮了,可见贵人们还有救,国家还是我们所有人的国家,老天没有偏向过谁,更没有薄待过我。” 元远越说越大胆,这是他的心里话,原措词一个字没变。 元老太爷没有责备他,孙女儿亲事也给他同样的感觉,头顶上的天公道公平,云端的贵人们也看得到真正才学,这不,他精心教导的孙女儿不就飞上云端,即将成为一位国公世子夫人,还是皇亲国戚的那种。 他点头表示赞同儿子的话,有所交待说的也是另一个方面。 “我看,你去边城衙门这就算去对了,你女婿是镇国大将军,” “嘿嘿。”元远笑出声。 元老太爷斜他一眼,元远忙拿茶碗堵住嘴巴。 “你女婿在京里坐衙门,肯定想听到真实情况,你呢,在边城衙门眼前到处是真实,这就好了,你女婿想知道什么也能及时知道。而秀姐嫁去京城,肯定有人批驳她的娘家没有门第,你在艰苦的地方能多效力,秀姐在婆家就安稳一分。” “是是。”元远起身:“回父亲,儿子也是这样想,幸好儿子如今在边城衙门,乍一听还挺光彩。要还在原衙门,太平安稳是有了,秀姐嫁去京里,当父母的却不能出半分力照应她。” “好,你有照应的心,不枉我教导你成人,那么咱们今天说好,这话我和老二也约定过,是个约法三章。” “父亲请说。” “一,秀姐亲事是她自己挣来,有这门亲事,省里和三宝县城包括新集这公事房,向家里颇多照顾,我已经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你们各自的前程也自己去挣,不许向秀姐和孙婿说升官换衙门。” “那是那是。” “二,倘若你们在外面当官自己不好了,有国法有规矩,不许向秀姐和孙婿求救,耽误她在婆家的声名。” “那是那是。”女儿是自己的,元远听到父亲考虑的周到,喜欢的不能自禁。 “三,不许向秀姐和孙婿索要钱财,自己挣多少就花多少,真的缺钱花用,向我讨,家里有多少花多少,没有不花。” 元远拜下来,恭恭敬敬的道:“多谢父亲,儿子今天与您约法三章,断然遵守无误。” “那就好,老三春天说过年回来,等他进家,我也要和他再约上一回。” 元老太爷抬抬手,一面让儿子起来,一面给自己又倒满茶水,元远见到上前侍候,父子吃着茶,觉得比往日贴心,来时只想多看会儿女婿字的元远,坐在这里长谈起来。 当晚元远伴着父亲睡下,他知道严氏一定会陪女儿,一夜过去,父子也好母女也好,该问的该说的尽情一倒,远路回来的夫妻向亲事的真实感慢慢的凝实。 今天应该还是父子c母女c父女分享喜悦的时候,元家没有想到的是,又添一件高兴事情。 元远夫妻回来,全家一起用早饭,吃着吃着,元慧c婷姐叫起来:“秀姐姐的信又来了。” 孩子们喜欢东张西望,她们坐的位置又恰好在窗户旁边,动动小脑袋就看得到走来的人,魁梧身材的牛文献再次出现。 元远呵呵笑着,出去和牛将军见礼,请他一同用饭,元秀拿着信乖乖回房,徐氏端着早饭后在后面跟着,桌上其它的人一起在笑。 牛文献的官职远比元远为高,架子一点不高,知道是亲家老爷,牛将军深揖到底,慌的元远也忙行大礼,两个人还没有客套完,元秀笑嘻嘻的转回来,把信送给祖父,有点得意的道:“这信不是给我的。” 未婚夫的信终于不是给自己的,元秀难免有些得意。 按说,她不应该失落吗?少一次的羞涩,能正常的用完早饭,让元秀高兴不已。 元老太爷展开信,见信的开头写的还是秀卿,这信还是给孙女儿的,不过极其正常,没有情诗也没有爱恋,问候过元秀后,就说春闱在即,卫王舅父提亲的时候,了解到元家二爷三爷明年下场。 冬天路不好走,又因为春闱在二月,横竖这个年和家里人过不了几天,与其大正月里冒雪赶路分心神,不如趁着过年前进京的兵部粮草船只,就在大运河码头上停驻的有,先进京在护国公府住下,从容攻书,也从容的和京里名师们请教,就在云家过年吧。 信尾写道:“可将日期告之牛文献,由他安排登船。” 元老太爷喜气洋洋,看完信后,把信念了一遍给大家听,听的人纷纷点头称赞,都说秀姐女婿为人谦逊,又体贴为人,秀姐这亲事算是找对了。 元连很高兴,据他知道的,很多有条件的学子都会早早进京,除去春闱期间房子难找c清静房子更难找这种人人想得到的,还有就是向京中名师们请教这个关键事情。 就算拜谒不到名师,和进京的学子们往来,也能有些益处,至少大家天南海北的聚首,也能长些见闻。 大哥三弟都在外面,家里又有父亲是大儒,元连所以不做提前进京之想,至于房子难找,事实上从秋闱以前,京里就开始物价上涨和一房难求,元连现在为好找房子进京已经晚了。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1章 ,浩浩荡荡进京去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元连和新集c三宝县城c还有一些省内的学子们,本来约的是正月结伴进京。 如果今年结冰不厚,他们人多,就可以包一条船,费用节约一些不说,自己包船也件件方便。 如果不能破冰,大家雇马车。 这样一来,元连今年也没有打算提前进京,他更不敢想像借住在亲家府上,国公府第公主门第让人想想就生畏惧。 但是云展给出这样的机会,元连却很愿意去国公府里过年,毕竟那是国公府第公主门第,自家侄女婿说不到贵人赐不能辞这话,向往权势之地其实每个人都有。 元连当即决定收拾好行李就动身,省里的学子们他肯定不知会,也没有这个钟点,新集诸家,元连一家一家的前往辞行。 祁家的当家人祁东当晚就发了一顿脾气,把儿子祁越大骂一顿。 “你妹婿成亲,我让你进京道贺,你说读书要紧不肯去,又说京里侯府未必瞧得起人,现在你还能说出什么?亲戚亲戚,越走越亲,秀姐定的国公世子怎么就这般有礼,集镇上传开来秀姐时常和女婿通信,我不信你没有听到。你现在就收拾行李,刚好跟着元二叔的船进京,路上还有他照应。” 骂完儿子,又叫家人知会其它祁家子弟:“今晚一并收拾行李,别耽误跟船。” 祁越见父亲发狠,不敢像以前那样直接反对,等父亲说完,他才慢慢的回话:“父亲,元二叔是收到国公府的邀请前往,你让我们进京,侯府里不见得招待。” 他还有一句话,就是招待也不见得就好,说不定兄弟们呆不下去,还是外面租房安宁。 祁东不是暴躁,他骂儿子以前认真想过:“亲事是燕燕的,让你二叔跟你们进京,是你二叔的亲家,他理当出面。我给他多带银子,你也多多带上,侯府里住不下的话,你们早进京早找房屋也没什么不好。” 祁越心想什么叫侯府里住不下,哪家的侯府没有几间闲房子,书房也能当客房不是,自己说的是侯府根本不想招待,硬生生的上门,只能看人脸色。 但是二叔也去,这样也好,这亲家正经是二叔的,有脸色二叔看。 他正想得畅意,忽然想到起意定这亲事的是自己父亲,有脸色也应该请父亲多看一些。 好吧好吧,不管多不喜欢南阳侯府,春闱一定要赶,父亲有时候说话也有道理,只有自己有不错的官职,才能护得住燕燕在婆家过的安稳。 祁越去见母亲,私下又向她多磨银子,他是压根儿也不打算住在南阳侯府。 燕燕知道以后,约上绿竹来见元秀,自嘲的取笑着:“赶春闱呢,这是应当的,否则我也要劝哥哥兄弟们不去,我这个世子还在新婚燕尔,清河侯来时也说这亲事青梅竹马,我是那横插一杠的尖刺,说不定人家有多少毒气没处出,父亲带着哥哥兄弟们进京,只怕送上门给人出气。” “何必担忧,要说你的亲事,全怪我这个世子,这些日子里和他信来信往的,先是生气再就生喜,不瞒你们说,我把燕燕的事情也一直想着的,总是找不到机会说,这便好了,我请二叔带信去,索性的拜托我这个世子照顾新集所有学子,越哥也自然在里面,” 绿竹兴奋插话:“还有宁哥吗?” “有。”元秀坚定而又柔和,又说道:“而我现在呢,再给世子回信,多谢邀请二叔进京过年,又肯照顾二叔下场,再稍稍的抱怨一下他作成燕燕的烦心亲事,那么燕燕成亲后,我进京前,他照顾一下也应当不是。” 三个姑娘走向书案,元秀坐下来,绿竹磨墨,燕燕看着元秀写信,信好,让得全送给牛文献,得全还没出门遇到元连,元连正要去和牛文献说自己上船的日期,以及有几十个人都想跟他同船,不知道行不行,元连接过信,他顺路送去。 回来时还是好消息,牛文献一口答应:“有空船回兵部,别说几十个人,再多些也载得下,二爷不妨再给你的学友们写写信,赶得上的一起进京吧,据我知道的,京里的土地庙也要住满人,晚去的要往城外寻房子,春闱下场那天只怕要半夜三更起来进京。” 当天元家的谈话主题,还是云世子这个人如何如何的好,大爷元远更有办好差使的决心,就冲着女婿是个值得敬重的贵人,女婿全家是值得敬重的贵人府第。 元连还没有动身,元远严氏先要返程,总共就请三个月的假,来的路上花了一个半月左右,趁别人的船就要跟着别人停船等待的钟点,坐商船的话还要等待它到一个码头就卸货卖货。 返程时天更冷,西北只怕鹅毛大雪连天飘,这就造成路更崎 岖难行,元远严氏呆不了几天,就得赶紧动身。 天虽寒冷,夫妻心放暖炉,安心而又笃定的踏上行程,和女儿约好的,明年六月回来送她出门。 元远夫妻走以后,没几天,二爷元连带着一百三十来人坐船进京,他想想侄女婿做的是好事,他也做好事,把能发动的人全发动一遍,就出来这么多人。 三爷元运是老太爷写信,让他直接进京找元连会合,不必再回家里。 舒泽没搭上这个便利,元财姑闻讯来送路菜,自家里煮了一只鸡,又蒸了一些馒头,和元秀坐了会儿,说了说家常话。 被迫成亲的舒泽向元老太爷单独请教一下春闱的知识要点,他现在进京的路上。 从元财姑的话里,元秀能感觉出来舒泽有多不情愿和财姑呆在一起,对此,她无能为力,帮不上忙,如果仔细回想土地庙的那个晚上,不敢深想。 送走元连的第二天,云展回信到来,他以肯定的口吻让元秀放心:“南阳侯府世家根基,行步动步旧有规矩,有风流的名声而没有虐待声誉,平妻别居院落,不管事可以过自己的日子。” 最后写的元秀c燕燕c绿竹最为满意:“我会留意祁姑娘的。” 绿竹吐一口气,活泼的道:“世子肯留意,燕燕,我现在可以恭维你,这是一门好亲事,你的世子生得平头正脸的,倒是不丑。”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2章 ,亲事都不错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绿竹说到这里,顿上一顿,忽然有了惊慌:“秀姐秀姐,我想起来了,你家的世子像是生得没有燕燕家世子俊气,怎么办?”她孩子气的问道。 燕燕撇嘴:“俊有什么用?俊又不是品德,又不是才华,再说,秀姐家的世子也生得不丑。” 燕燕也想起来过,她c绿竹c元秀都只见过云展一面,纵然想到也是印象模糊,燕燕怕自己模糊的印象不准,就没有说。 元秀轻轻的笑,她也想起来过,像是云世子威风是有的,派头也足,但是那一面没有给她惊艳,外貌也许称不上英俊。 如燕燕所说,俊不俊的,又怎么样呢? 他的字英俊,他的为人处事英俊,他的地位英俊,他的相思英俊,这些足够过日子,这就行了。 父母亲离开没有几天,他们走的时候心满意足,二叔刚走,二婶满口的夸赞世子不停,云世子给家里带来的一切,是十足的英俊。 这段小插曲在下句话里就过去,元秀的亲事在姐妹们之间不再引起担心,三个人还是商议着燕燕的亲事,都认为只要云展肯照顾,燕燕嫁给侯世子,有身份有地位,以后生个儿子自己抚养长大,读书做官后燕燕跟着上任,这日子也还不坏。 绿竹夸张的道:“我不是说败兴话,宁哥这辈子别说到不了侯爷那个地步,爵位他也挣不来。” 燕燕笑话她:“是了是了,若不是我和秀姐定下亲事,贺宁还看不到你呢。” 绿竹就笑了:“这样想想我知足了,本来不属于我的亲事,现在归我了,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她们又讨论了会儿元秀的亲事,将有什么样的排场,将有什么样的隆重。 外面下起雪来,元慧c婷姐来凑热闹,绿竹又调侃慧姐少了每天一百文,她的郑害人也跟船进京去了,元慧神气的从怀里掏出一小串钱,送到姐姐们面前:“郑婶每天给我送呢。” “你这个亲事倘若成了了,也很不错。”绿竹c燕燕c元秀笑弯了腰。 自此,元秀和云展通信正常,信里往往还会夹着相思,但是收到信时不会再有一惊一乍,而是甜甜蜜蜜。 十一月里的京城,雪下得四野如银,码头近水,北风一吹让人打起哆嗦。 兵船有自己的码头,元连站在甲板上看着船要靠岸,走去和跟船的军官道别。 有牛文献的交待,船上的人知道谁是一百来人的正主儿,他们对元连特别客气,也顺带的招待一百来人饮食。 元连去道谢,再说一次付饭钱,倒不是他一个人出,一百来人主动说出,军官们摆手说声客气,兵船还能管不起饭吗? 不知道牛文献怎么和军官们说的,反正元连不会抬出护国公府,否则违反和父亲的约法三章,他再三的恳求,军官们还是不收,元连也只能多说几个谢字。 燕燕的父亲祁西,南阳侯府的正经亲家,他是祁家子弟进京的带队人,他也过来感谢,看着军官们的热情劲儿,好生的羡慕。 他背对着码头,后面传来脚步声,有人从跳板上船,问道:“敢问哪位是元连元二爷?” 元连回身,见一个中年的男子,穿一件厚厚的蓝色锦袍,腰带上绣着花,满面春风的站在那里。 忙道:“我是元连,敢问这位大叔是?” 中年男子欠身给他行礼:“小的云飞,是护国公府的管家,牛文献写信说二舅老爷坐哪天的船,到的日子也就容易推算,这不,我们在附近等您三天也就到了,二舅老爷路上辛苦,这就请下船进家吧,公主c国公和世子都盼着呢。” 他往船下招手:“上来搬行李。”跳板上又呼呼啦啦过来几个家人,在云飞的招呼之下,向元连见礼。 元连在家里见识过卫王的威仪,对自己进京后会遇到的种种场合也想像多回,可这一手儿还是让他震惊到木讷,呆呆的有问必答,看着云飞带人搬行李,又给跟船军官们赏钱。 护国公府的家人不偷懒,也不势利,把其它的人行李也帮了把手儿。 祁西看在眼里,好生的羡慕。 下船后,一切更是听云飞安排,他道:“牛文献信里写明二舅老爷带着一百来号人呢,如今进京不用发愁,这附近就是军营,有马有车,借一些来一起送进京不难,借几个士兵赶车,车也不用我们还。只一点我先说明白,二舅老爷打算怎么安置这些位,各位自己又是怎么打算,京里还有房子,可是价格不低,若是盘缠有限,倒不如我让大车直接赶去京外几个村落里,那里还有民房可以租住,集镇上不用去,也是翻倍涨价 。皇上不让涨,可是管不了,今天你定一间房一两银子,明天就有人出十两银子更换。民间有钱的人还是多。” 听了他的话,超过一半的人愿意大车直接送他去村落,先把房子定下来再说,余下的人荷包满满,愿意到京里碰碰运气,能住的近些最好不过。 祁家要拜南阳侯府,贺家c宋家愿意跟元连挨的近,在京里这陌生地面上倘若不如意,找元连也方便。 云飞带着车马进京门,带着五十来人,不等他们看饱繁华热闹,路口停下来,指一指路:“往那边一直走,就到南阳侯府,爷们请便,改天请来家里和二舅老爷再聚。” 他做事一举一动无可挑剔,让祁西路上忐忑的心消失无踪,想像着自己到南阳侯府也会遇到不错的招待,这想法让祁西立即就想坐到侯府的客厅里,和管家们说说笑笑。 身为亲家,为什么不想着主人位上是侯爷呢? 一个人的想像力与他的见识眼界有关,祁西觉得侯府有两位管家招呼他,他也就感到知足。 祁西跳下护国公府为接元连准备的马车,把这个青幄马车又夸上一句:“真好”,坐上临时借来的军营大车,看着有点不好看,但不影响祁西继续想像他即将坐在南阳侯府的客厅里。 他有亲戚要拜,这就和元连分开,而贺家宋家没有京里亲戚,说好的和元连一起到护国公府,除去向世子道谢,也认认护国公府角门,以后好来和元连说话。 云飞跟着车马,一行人去了,祁西礼貌周到的目送他离开,向着赶车的士兵们陪上笑脸,走了云飞像走了主心骨儿,真让祁西拿主意,这不是在新集,他慌张上来,央求般的口吻请士兵们再送一程。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3章 ,哪里来的乡下人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祁越看着闷气,他在路上说的话,二叔一个字也不肯听。 越哥说咱们也先拜云世子,谢谢他送元二叔的大船把大家全带上,这下就好认得护国公府的角门在哪里,以后来见二叔也方便的多。 然后找下处,把下处找好,从从容容的再拜南阳侯府,侯府客气就多坐会儿,冷遇就直接走人,倘若侯府也有留客之意,那大家伙儿再退客栈也不迟。 祁西不肯听,这位南阳侯的正经亲家让护国公府招待元连惹出一脑门子的热情,身为客人的他先热情上来,哪里还肯听别人的话,他反而说如果大家找到下处再拜亲戚,南阳侯府怪罪可怎么办?像是祁家认为南阳侯府不肯招待似的。 他是二叔,祁越说不过他,只能跟着一起丢脸。 眼瞅着大家伙儿拖着行李上门拜客,祁越眼前的白雪灰扑扑的,一路扑到他心里,这种感觉糟到了家,他想自己这些人不管在什么地方都会被笑话吧,那等着吧,这场拜客不可能舒适。 要论新集镇上的大宅第,就拿奢华范围来说,第一还数不着元家,元家是以老太爷大儒名声出众,宅院也不算小但逊于主人名声,新集镇上有几个大财主,把家里盖的美轮美奂,按集镇上的目光来说。 后来就没有人能盖成这样房屋,主要是再没有地方,新集形成大集市后一房难求。 河工至今还在修建,大运河不是一天形成,新集也不是天生就是集市。 祁家的祁东祁西也好c宋家的宋瀚兄长们也好,都没有认真见过豪门世家。 赶大车的停下来,一座宽阔的门楼出现在眼前,门上匾额俨然在风雪里书写岁月苍劲,祁西心里扑通跳几下,随即满面欣喜。 这就是以后燕燕的家,燕燕也是女主人呢,祁西想到这里,嘴往外再咧,让笑容未免过头。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带着双眸里侯府大门的气派,脚步带虚浮,走上前去说话。 南阳侯府的守门人看着他犯奇怪,一脸的怪笑不说,衣裳也不出众,要知道敢往侯府大门来的不是官也是富,哪有这种染风带雪的大黑棉袄着身上,他就敢往这道门里来。 祁西为什么是大黑棉袄呢? 出门的人爱惜衣裳,又是冬天经风着雪的,有一种衣裳被称为行衣,就是耐脏看着不漂亮揉搓也不心疼的那种,如果主人没有代步的工具,如马c车c船,夜晚穿着这大厚棉袄有个地头倒地就睡,第二天起来拍几拍,继续赶路。 行衣,不是时新衣裳,不以好看出名。 祁西这件还不是布棉袄,他是件细布袄,虽然不是最好的。 他在家的时候下田庄和佃农们说话,老羊皮粗袄子一披就走,这细布袄子还舍不得穿。 有人要说,羊皮袄子看起来不比老黑棉袄好看吗?磨成光板少毛的老羊皮袄子,穿着像赶车的。 这是送家中子弟赶考,祁西才大方一回,行衣也是细布做的。 再呢,还是要说到元连和云展了,护国公府对元连实在周到,牛文献谦逊谨慎,管家云飞谨慎谦逊,祁西就以为他的亲家也是这样的家人,也是这样的谦逊。 祁西到这个时候忘记一点,同样是京里世家,云展微服到新集,要是没有栾景闹事,不显山不显水的办完事走人,除去尤认没有人知道有位贵人出现在新集。 他那半路出现的便宜女婿有这样的为人吗? 再说人吃五谷,生百样的人,这是都知道的道理。 祁西就偏偏忘记了,他都不肯听祁越的中肯话,这个时候一口气走到守门人的面前,怎么见礼呢?他一直观察云飞怎么对元连,就按这个标准来吧。 祁西挺着腰杆呵呵的一笑:“侯爷在家吧?我们远路赶来的,赶紧对他说一声儿。” 守门人瞄了瞄他,又瞄瞄祁西后面,十几辆大车,马马虎虎搭个简易篷的大车,在风雪里歪歪斜斜的随时会倒,上面下来一些人,都是黑漆漆看着污渎的大棉袄,他们扛着行李背着行李提着行李,冬天能有什么好脸色看?不够暖的话,不是青不是异常的红,看着像一伙逃难的。 军营里可找不到带顶垂流苏的正经马车,能借来这大车,又借用士兵赶车,已经是护国公府的地位摆着,但守门人不管啊,又被祁西大刺刺的口吻气到。 这位银包儿一个没有,就敢让人帮你传话,还见侯爷? 守门人翻眼向天,冷笑道:“侯爷不在家!” “那告诉侯夫人也是一样,” 守门的人正要骂人, 祁西笑道:“我是府上亲家,我姓祁。” 守门的人破口大骂:“滚你娘的什么东西,我家哪有你这样的土亲家,家里世子爷定亲清河侯府谁不知道,打秋风你跑错地方,讹诈你好大的胆” 守门的人听也没有听过。 祁越等子弟们正向士兵们道谢,和他们道别,听着这里骂起来,忙放下行李过来,就见到骂声也惊动门内的一个人,在祁西结结巴巴的解释里,走出一个绸衣不凡的中年人。 他轻咳一声:“为什么喧哗?” “周管家您来的正好,这些乡下人跑咱们这里勒索来了,说是咱们家的亲家,这事情是要送到衙门里打板子的吧?”守门的人告状。 祁西见来的这个人衣着不一样,忙带着尴尬又向他解释:“小女今年和府上世子定亲,侯爷和清河侯亲自到我家定的,我们来自新集,” 祁越本就不喜欢南阳侯府,他火冒三丈的话同时出来:“二叔,咱们走!人家根本不认得咱们!” 栾景犯坏犯到被逼定一门平妻,对于南阳侯府来说,不是光彩事情,南阳侯夫人气病好几天,直到亲家清河侯夫人气出的病痊愈她才敢好,否则不是要没完没了的陪不是,侯夫人禁止在家里提世子还有一门亲事的话。 守门人所以不知道,周管家呢,他却知道。 见到祁越血气方刚的模样,周管家怕他离开这里在京里乱说,再说这正经是侯爷的亲家,忙拱手带笑:“原来是祁老爷,看门的没睡醒,他说话咱们不听,来来来,我给你们通报,侯爷不在家,侯夫人病刚好,说不定会见。”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4章 ,天壤之别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祁西感激不尽,他一直想有个管家客气客气,他就知足,忙招呼子弟们:“咱们跟着这管家走。” 周管家也不是什么客气人,看看他们在雪天里略显狼狈的行衣,和各带的行李卷儿,不愿意他们从大门进,还有一个理由,从大门进来,按宅院的格局,过影壁后,一条甬道走向正式的大厅,亲家算贵客,一般来说在正厅等待主人出来。 万一侯夫人不愿意见,这个时候又有贵客也到正厅等待,看着这一堆的乡下人未免难看。 让祁西等人在大门旁边的小客厅等待呢,这一堆的行李卷儿将被进进出出的家人c客人看到,家人背后谈论起来,又要惹侯夫人生气,客人看到还是不体面。 他堆笑道:“这么多东西啊,这路远别累着。亲家老爷,你们跟着我,换个门进来,离客厅最近。” 他走出大门,从外面走向角门。 祁越几乎喷火,心想不管你什么宅院,大门离客厅才最近,如果非要有人抬杠说从图纸上看到的四合院,一道大门进去后,狭长的院落两边要是开个门,那肯定离客厅近。 这是侯府,不是一进二进的四合院,侯府内跨院横向铺开几个的话,再来个小花园子,肯定是正门到客厅走着方便。祁越这么想。 如果南阳侯府一定是角门离客厅近,亲家头回上门,已经到正门了,居然改从角门进,这要不是侮辱,反正祁越不信。 一声“亲家老爷”,让祁西晕头转向,他面生春风的招呼着子弟们,祁越不好发作,闷头闷脑的走在后面。 在这里的人除去祁越,再就是族中的堂兄弟,大家平时都没有贴身小厮,需要出门时,家里的护院跟上一个也就这样。 大家一起进京,合伙用护院,一共跟出来四个护院,做不到一个跟着一个的照顾主人,再说护院们扛着主要的笨重行李,书是最重的,其次是被褥c盖被,他们扛不了的,主人们就得分担。 提着两床新盖被的祁越,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冰雪,后悔在家不应该顶撞父亲,倘若自己对拜侯府有所积极,父亲也许让自己带队,只有自己和兄弟们的话,这会儿跟着元二叔已经坐在护国公府,凡事有元二叔出头,兄弟们跟着他说笑,那该有多好。 又添一肚子气,祁越跟在后面进角门,看一看这角门里盖着两间小客厅,祁越恍然大悟的想起来,更加肯定周管家耍人玩儿。 祁家是没有门房这种,可是大宅院里都会有,很多大宅院的大门,直接盖成一排房间,看门的人夜晚当值就睡在里面。 侯府大门里面肯定有小客厅,给一些不熟悉但不能推辞的客人等待使用,为什么姓周的不让进去,却坏坏的让多踩冰雪。 接下来不管周管家有多热情,让人送热茶送火盆的,祁越也气呼呼不想搭理他。 他是新集常年的学里第二,祁家今年最有可能中举的人,又是祁西的亲侄子,祁西拼命的带动他,想让越哥多多寒暄,祁越装风雪吹坏脑袋,一脸呆呆相。 周管家也没放心上,他的热情是留个后手,万一侯夫人愿意见呢,再看还带着行李来的,可见没有寻找到下处,家里有客房,万一侯夫人愿意留呢,是不是,他先混个脸面儿好没做错。 “亲家老爷请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侯爷几时回来,顺便的回侯夫人。” “有劳有劳。”祁西深揖到底。 接下来,祁西带着家中子弟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等着 元连坐在马车里,有门帘有锦篷的那种,和贺宁父子c陪宋瀚来的是长兄宋汛,有说有笑着。 有云飞带路,元连也是角门里进来,不过马车直接进府第,元连在马车里看不到。 马车就那么大,贺家宋家其它子弟,及新集镇上还有一些学子们,坐在军营大车上。 他们发出阵阵惊叹声音。 有牛文献写信注明进京人数在前,云飞也犯不着带上几十辆马车迎接和元连同行的人,这不是护国公府的家人骄傲,是冬天行船需要不时的破冰,到真正天寒的时候,有些河道就坐不成船了,冰太厚破不动。 云飞不能知道元连哪天到,就这他还等了三天,护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没奢侈到几十辆马车摆在家里闲放着。 军营附近的码头不是商船码头,否则临时雇用马车,以京城的繁华力度,一百辆也有。 借用军营的大车没有篷,临时搭起来也保暖有限,不过有车坐着当天下船当天进京不错了,子弟们都有感激,而正是马车简陋,挤坐着抱行李取暖的他们清 楚看到,街道洁净没有行人,庭院巍峨楼阁高耸,这是大仪长公主的府第。 惊叹声很快下去,周围的亭台花木都让人自惭形秽,大车上的学子们没想到这是皇家的威严,只知道压得他们噤声。 有些人走来,马车缓慢停下,为首的中年妇人笑道:“是舅老爷到了吗?公主殿下刚才还问上一声儿。” 学子们缩头瞠目,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团行李,这样就可以不用胆怯。 元连也是没有往豪门做客的经验,他在本省倒是拜访过官员,可这是公主府第啊,不能相比。 他万万没有想到马车已经进来,不应该停门外吗? 忙一面整理衣裳一面下车,这片刻把他慌的不行,下车后没来得及看看周围有什么人,往车里带下一个人。 “留根,你跟着我,不要怯场不要多话。” 新集今年的神童郑留根,立志要娶元慧的他没有家里人送,只带了一个出惯远门的老伙计,跟着元连上船后,一直受元连照顾。 他的爹,那精明到在新集做生意还顺便谋人家产,顺便再生个儿子多一条根的郑掌柜,一来过年忙碌抽不开身,二来他自知是个小商人,进京也不敢和读书人寒暄,三来让儿子多多和元连亲近,八岁的郑留根他眼前没有大人,肯定要和未来的岳父好。 这个算盘让郑掌柜的打对,留根求亲后,无疑被元连关注,元连特意往省里寻找父亲熟悉的官员,调出郑留根的秋闱试卷,和主考官一样意思,八岁孩子写出四平八稳的文章,虽带稚气,但是格式不错,错字没有,他好好读书的话,说不好下一科稳过科举。 人往高处走,甄氏想着侄女儿高嫁带动女儿前程,这没有错。 元连呢,他家教严谨,本性质朴,他不认为侄女儿高嫁,女儿就应该跟着攀附。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5章 ,殷勤的对待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郑留根这样的读书女婿,知根知底,和慧姐青梅竹马,元连满意在心。 他不说,他要给小孩子一点压力,让郑留根牢记好好读书才能娶到慧姐,他默默的做些事情,比如不是慧姐提醒郑留根跟船进京,只慧姐说父亲进京到大姐丈家过年,郑留根即使知道也不敢跟来,他想不到这是为春闱提前进京。 元连让人给郑掌柜的打声招呼:“我船上空,你家里也不缺早进京的这几两吃饭住宿盘缠钱,与其你正月里抽调人手送留根进京,不如跟我船走吧,图个路上安全。” 这就是一百三十来人跟着元连提前进京的原因,省下路费又难得路上安全。 大正月里运河多处结冰只怕行不动船,去年能破冰,今天破不动,这又不是奇怪事情,每年的寒冷不会相同。 提前进京是必然的事情。 而自己走的话,如果冲风冒雪走陆路,先不说有多苦,冻出病来冻手冻脚的妨碍下场考试,新年前后有些地方劫道的最多,这与官道上赶着回家过年或者拜年的人多出来有关。 谁敢保证自己走的这条道儿上,好几年没有劫道,今年不会冒出来一个? 郑掌柜的省下来护院钱c赶路钱c耽误生意的钱和赶路风险,当天就送一笔银子到元家,把郑留根拜托给元连,然后他回家告诉丁氏:“省下好些。” 元连不要郑家的钱,上船后塞给郑留根,然后吃饭睡觉都带着郑留根,亲事虽还没有定下来,翁婿坐在一起读书处的不错。 这到了地方,元连也没忘记郑留根,先叫着他下车,又招手让贺宁c宋瀚下车。 宋瀚是个老儿子,他比侄女儿绿竹还小一年又几个月,他长成少年,他的爹宋老爷子跑不动远路,由绿竹的父亲宋汛送来。 宋汛同时还能送女婿贺宁,贺家大爷还是放心不下,又有贺家来的也不止一个子弟,亲戚们一总儿拜托给他,贺宁的爹也跟来。 除去元连下车后忙着和迎接的人说话,看不出胆怯,郑留根自从八岁下秋闱变成一个傻大胆儿小孩外,其它的人见到这是公主府第,白雪皑皑里珠光宝气横生,仿佛一窝受惊的鸟,往一处站着不敢说话。 初生牛犊不怕虎,贺宁看不下去,走到元连身边和管家们寒暄,宋瀚和贺宁是一伙儿的胆量,他也大胆向前。 现在已经知道中年妇人是崔妈妈,是大长公主身边的二等妈妈,她热情的招呼着元连:“请带着客人们跟我来,大冷天的,咱们赶紧到房里暖和。” 包括贺家大爷c宋汛在内的人摆手:“草民不敢拜见公主,本是来谢世子的,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便是,老二啊你自便,哦哦,元二爷你自便。” 郑留根找找自己的老伙计,据说他一生行走无数商路,见过许多的世面,可是现在躲在人后面不敢露头,郑留根也有点怕,可是他更舍不下慧姐,这是秀姐姐以后的家,他娶到慧姐会来走亲戚,现在不能怕,不能怕。 再说他不能抛下岳父。 留根嘴巴甜,牵涉到慧姐又格外脑筋快,他上船后就喊岳父长岳父短,元连没怎么反对,就这么一直喊着。 有人可能要说,崔妈妈一个内宅的妇人,怎么就敢大胆的带着草民见公主。 大仪长公主盛名之时,府中蓄养名士数百,当时到京里的读书人,没有拜见过长公主的,统统不能称为名士,否则会被笑话。 公主很愿意见读书人,俗称宰相根苗的这种,她的视线里没有穷书生和富名士这种说法。 现在她不再插手朝政,不表示她和侍候的人失去当年锐气,又是元连带来的,崔妈妈就作主一起来吧,说不好长公主想听听外省的民俗风情。 崔妈妈有心为舅老爷面上添光彩,奈何来的这些人里大多没有胆量,听到公主先吓倒半边,她带路的时候,后面跟着元连c贺宁c宋瀚c郑留根寥寥数人。 也没有怠慢留下的人,云飞请他们到最近的客厅上,升上炭火吃茶暖身,云飞有事,又来一位二管家陪着说话,很快气氛融洽,谈笑风生。 元连等人跟着崔妈妈往里走,见一处处房屋轩峻壮丽,远非寻常可以想像,都看得目眩神摇,眼见得飞雪里重楼叠宇异花扑香,又暗暗的为元秀高兴。 过仪门,又过仪门,迎面大正房伫立如山,看着绣龙飞凤的门帘,元连也滞了滞,觉得无法从下面通过。 崔妈妈倒没有回头,她是径直走向抄手游廊,元连悄松口气,又向郑留根他们摆摆手,示意跟上, 抄手游廊通向穿堂,三间大厅以屏风隔 断前后,屏风上珠玉晶石晃人眼睛,以至于他们都没看到是什么图案,也忽然明了,把脚步放慢,把头微微垂下,不敢再东张西望的看新鲜。 厅后还是大房间,高大的带着宫殿的姿态,香气到这里更浓,不知道点了多少,又或者是院内数株红梅香,让视线带着氤氲,说话声猛的出来,大家陡然一惊,哦,原来这是内宅,这才看到好些衣着华丽的姑娘们或是走动或是倚站。 有一个水红衣裳的姑娘生得圆月面庞,水汪汪的眼睛仿佛黑玉生魂,笑问道:“妈妈,可是二舅老爷到了吗?公主一直盼着呢。” 元连的胆怯再次下去,打骨子里生出坚实的骄傲,秀姐凭自己本事赢得这门亲事,而这门亲事也确实定的好,从侄女婿邀请到接他进京进家门,没有一个人有失礼的地方,这里是内宅,只有亲戚才能进入的地方。 如果在正厅相见,元连受国法限制,只能大礼参拜。 既然亲家体贴入微,那么自己呢,也万万不能再害怕了,不能失礼而失了秀姐颜面c父亲颜面。 他想到这里,特意又回头悄声:“留根,跟着我,不要怕不要多话。” “嗯。”郑留根用力点头,他到这里也有些发不出声音。 元连又看向贺宁c宋瀚,少年们也点头,元连带着他们拿出恭恭敬敬的神情,穿过丫头们打起的猩红门帘,走进大长公主的房间。 一张锦榻上飞黄走银闪动七彩绣线,是什么图案现在肯定不敢欣赏,几个人拜下来的一恍然间,只有一个惊艳的印象,榻上坐着的公主,美丽的不可方物。 果然她是公主,她实在倾国倾城。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6章 ,底气和得意xIN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呵呵,快请舅老爷起来,至亲之间不需要行大礼,同来的应该是新集出众的秀才,也都请起来吧。” 大仪公主笑着吩咐丫头们。 丫头们攒红着翠般的过来,吓得元连等人连说不敢,忙说声惶恐起来,在丫头们的带路之下分别坐下,大仪公主着意的看着元连眉眼,忍不住道:“像,你生得像你父亲。” 汪学士在元家住好些日子,和元老太爷尽情谈论当年,元老太爷险些被杖毙的时候,汪学士逃之夭夭,直到长公主和重臣掌握局势,为先帝国丧时,汪学士收到京里欣赏他的官员信件,悄悄的返回京城。 此后几十年,凭着自己的学识得到官职,一步一步的升职,直到名满天下。 汪学士并不是公主的心腹门客。 所以,他也是推敲,认为当年庇护元老太爷的人,应该是长公主。 能救下他,又送出京城养伤,并且在此后汪学士屡屡寻找时,得到的都是元添进死在宫门,令汪学士伤心不已,这个人只能是大仪公主。 官员们没有这么大的手面,而当时掌握权柄的高官们,没有元添进知己。 唯一维护读书人的,是府中名士无数的长公主。 元连离家以前,元老太爷把旧事向次子简单的说了几句,曾逢大难,遇到无数恩人,但是真正救命大恩的也许是大仪大长公主,让元连见到公主后帮自己先行道谢。 见到公主提到父亲,元连起身走到中间,重新跪下来,叩头道:“父亲让我谢过公主大恩,送秀姐成亲那日,父亲当亲自前来叩谢。” 公主又是几声笑出来,她没有直接承认,也没有否认,还是让丫头上前来扶,衣香脂腻里元连和刚才一样,不敢等到丫头触碰到自己,赶快的起来。 他再次坐下以后,公主缓缓的笑道:“你父亲肯进京,这便好了,我还记得当年他在金殿上的伟姿态,几十年里不曾忘记啊。” “多谢公主夸奖,我代父亲不敢领受。”元连说着,在座中又要起身,被公主摆手阻止,又以欠身姿势表示谦辞。 公主见到,就笑了:“罢了,不提旧事,等明年世子大婚日,再与你父亲说吧。如今说说你,路上冷不冷,虽是世子想的周到,可他回过我的时候,国公和我都也说了,倒是早进京准备功课的好,” 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带路进来的水红衣圆月面的娇俏丫头:“银芽,舅老爷和秀才们还没有用饭吧,去看看厨房里可曾备好?” 银芽是在房里侍候的丫头,房外面的仆妇丫头们里,走进来崔妈妈:“舅老爷进门的时候,我打发人告诉厨房,想来厨房知道亲戚远路而来,公主总要说上几句,所以还没有来回。公主若是不说话了,这就让厨房送来。” “送来吧,从城外过来还要半天,只顾着我说话,把亲戚饿到不是礼节。” 公主说到这里,又转回头来看向元连,愈发的和气:“你住世子的国公府,今儿天晚了,吃过饭就直接去隔壁吧,我这里有空再来说话。” 元连见她毫无架子,早就倾倒于风范之中,忙笑道:“是是,明天我再来叩见,多谢您赏赐酒饭。” “就要一家人,说不到赏赐,带上你的这些秀才们去吧。”公主这个时候,又认真打量一下来的人,像是才发现有个小小的孩子,其实郑留根坐在元连旁边,刚才就看在眼中。 她纳罕的问道:“果然你们那里出人才,本朝竟然有这小小年纪的秀才?” 郑留根跳下椅子,昂然向前:“回公主殿下,我是亲戚呢,等我中了春闱,就向岳父家的慧姐求亲,我是岳父的女婿。”又看元连。 公主没有想到他还有这么个身份,猛然的带着诧异,听到一半忍俊不禁,等到郑留根说完,点头凑趣模样:“好好,那你用心应试,等你中了春闱,你岳父肯认你,我就认你这门亲戚。” 元连微笑,他觉得郑留根说的挺好,虽然进门以前一直让他不要多话,但也让他不要胆怯,解释道:“父亲发话,我长兄膝下秀姐,我的女儿慧姐都在学里读书,留根和慧姐青梅竹马的同学。” 公主面上又出现向往事的回忆:“是啊,你父亲的才学是高的,也曾有一肚子的治国策略,治起家来想来胜过别人。” 贺宁c宋瀚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一肚皮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想说上几句,在公主面前露个脸面,贺宁就走上一步,朗朗也道:“所以秀姐是我们新集镇上最好的姑娘,也称得上是全省最好的姑娘呢。” “正是。”宋瀚忙也跟上。 长公主再次笑了起来:“当然是个好姑娘,这我知道。” 崔妈妈重新进来,向银芽使个眼色,银芽就知道酒菜已经送来,就带着元连等人出去,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长公主又点点头,元连腼腆知礼,她对舅老爷的印象挺好,自语道:“这也算是百折不挠,虽遇大难依然坚守自强不息。” 那一年里,读书人在殿试上发难,长公主折扣很多蓄养的名士,直到今天让她想来还有心痛,如今看到这个国家里还有元添进默默守护情操,长公主本想和元连多说的几句话,也就索然无味。 她恢复元连进来以前,静静的看雪。偶尔,也想像一下她的儿媳。 崔妈妈和银芽带路,一面走一面解释:“自从知道二舅老爷要来,国公爷c世子爷三两天里就要说上一回,只是过年事情多,国公不在家,世子也不在家,不过晚上总能见到。” 银芽笑道:“像是有人知会国公和世子,只是国公要是出城去,就不知道去哪里找他,世子要是在宫里,传话的人就未必敢到皇上面前回话。” 梅香萦绕权势滔天,而公主殿下又偏偏像真正的家人,这短短的一次见面让元连回味无穷,又有感慨万千,果然是大哥说的,权势之家也还有人才出来。 崔妈妈和银芽的客气无疑还是主人的态度,元连他连说不敢,面上不由自主的生出一段得意,而眼角余光里看到身边的人,郑留根挺直胸膛,贺宁宋瀚也刻意带着昂扬。 这就是底气,是这个国家繁荣的底气,是秀姐以后美满的底气元连信心倍增,隐隐觉得这场应试自己可以得意。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7章 ,冷遇XIN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元连等人到达饭厅里时,陪客的二管家带着其它的人也恰好进来,大家眼花缭乱的,已经顾不上看看周围景致,回去也好做个谈资,他们被这场规规矩矩招待亲戚的客气弄得头晕眼热,见到元连纷纷欢喜。 “老二啊,哦哦,二舅老爷多亏你带上我们呐。” 元连好笑:“谢我家的亲家吧,我也是沾光的人呐。” 他们热酒热菜的吃起来,没有一口不香甜鲜美。此时,南阳侯府的小客厅上,炭火熄灭茶水冰凉,久等见不到主人出现,祁越忍不下去。 “二叔,人家没有招待客人的意思,咱们走吧,早定房子早安心。” 祁越心想炭火也不添了,凉茶水也就要喝完,二叔你还要我说的多明白。 祁西还不肯死心,好声好气的道:“再等会儿,就要年底家家都忙,也许侯爷忙着公事抽不开身,侯夫人忙着收田租算利息。” 祁越又一回被堵得不想说话,不是没话说,是怕一张口就和二叔争执,这是别人家的地方,他不想让南阳侯府看个笑话。 悻悻然闭紧嘴巴,祁越闷头坐着,暗暗想着二叔不把钉子撞到南墙上他不死心,那就等着看他撞南墙,也许保管在京里应试的小半年里,二叔不再撞墙。 这样也挺好。 另一个名叫祁波的子弟说话:“二堂叔,我肚子饿了的,秀姐女婿找的兵船顶顶客气,说从码头到京里有半天的路,下雪更加难走,下船前又给大家吃上一顿,可这又是风又是雪的,又过去半天,我撑不住了。” 他寻找着其它人的眼神:“你们饿不饿,这炭火没了后还冷上来。” 除祁越以外,子弟们齐唰唰的眼神看向祁西,祁西被这么一说,肚子里也饥饿上来,饥寒从来离不开,一饿就冷,然后祁西面上的失落层层的出来。 他难道不知道南阳侯府这叫怠慢,或许有让客人自己呆不下去离开的意思。 也想得到周管家为什么不出来,主人要是有一句半句的地主之话,周管家他会不出来?只能是主人有话出来,说不好还难听之极。 祁西面上挂不住后,远比他的饥寒更难捱,他强打笑容:“我是为你们赶考才跟进京,拜亲戚是次要的,走吧,我带你们吃饭去,再定个客栈,住下来再去看看元老二,咱们在京里说不得的要多靠着他。” “肯定靠元二叔嘛,二叔带我们进京的路上,何曾饿饭过?”祁波大喜着扯起他的行李。 进角门就是这小客厅,出去不会迷路,祁西东张西望几下,想和不管是谁打个招呼,结果背后出来脚步声。 小客厅的屏风后面转出一个家人,走出来后眼神一左一右,把客厅上的桌子椅子摆设飞快看看,祁西本来是不恼火的,陡然明白这只怕防贼,本想请他向主人辞行的话噎住,怒气冲天的往外面走去。 走的太猛,差点撞上进来的一匹马,马上有人不高兴的道:“奴才,看路些!” 祁西一抬头,咦,这不是他的亲家,南阳侯吗? 祁越注视着二叔的神情由嗔转为平和,由平和向堆笑演变,顿时气得肚腹生痛,暗骂南阳侯晚回来一刻钟该有多好。 “亲家,我是祁西,你的亲家啊。”祁西拱手。 南阳侯愕然:“哦哦,真的是亲家啊,你几时来的?”他跳下马,倒也肯还礼,把祁西一行人看着,也就明白:“这是进京赶春闱的吧?” 祁波的亲兄弟祁涛,平时就是个小促狭,说出话来只有他刁难人,不允许别人刁难他,听到这里咧开嘴道:“春闱不在话下,我们赶的是殿试。” “不要多话。”祁西摆手。 南阳侯一笑:“少年人有志气是好的,”沉吟一下,这些人带着行李,还穿着行衣,他们是刚刚进京,没有找房子或者找不到房子来找自己,南阳侯不确定的问道:“就是我不在家,这大雪天的你们可往哪里去,怎么不见见我妻子?” “唉,”祁西实在又冷又饿,没提防就叹上一声:“我说了见侯夫人,想来在忙,哦哦,”说到这里想起来脚踩亲家府第,说亲家母肯定不对,忙改换成热烈的口吻:“我们搭护国公府的船进京,接船的人好生客气,听说我在京里有亲戚,直接送我们到您府门外面,我们还没有吃饭,这不孩子们饿了,我才说带他们先出去吃饭。” 南阳侯也拿出热情:“既到了家里,怎么出去吃饭?难道我家招待不起不成,来来来,跟我进来,我让人安排酒饭,家里还有几间闲房间,住到殿试得官那时候没有问题。” 观察他们的祁 越总觉得说出来“护国公府”后,南阳侯的客气才上升一个档次,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大家跟着南阳侯重新进去,这回不是小客厅,是个温暖的房间,进去以前没有人在,也点着炭火,还有淡淡的香散开来。 祁越想想刚才的炭灭茶凉,低头只是冷笑,祁西大力介绍越哥今年最有可能中举,祁越还是打不起精神,少年人的脾气使出来,腰里盘缠又足够,冷淡全在脸上。 南阳侯仿佛没看见,一面吩咐摆茶饭,一面还是认真的听着祁西说越哥读书的上进,直到茶饭上来,南阳侯道:“亲家慢用,我换件衣裳再来。” 正房里,南阳侯夫人还在生着闷气,听到门帘响,见到丈夫寒着脸色进来,就把自己的生气丢下来:“侯爷今天公事不顺?” “夫人,亲家上门你不知道?”南阳侯面如锅底。 侯夫人鄙夷:“亲家?你说那起子打秋风的外省穷酸?咦,刚回话说他们坐不住走了,侯爷从哪里知道,” 她也摆出脸色,看着两边侍候的丫头仆妇:“谁这么多话?家务事由我管着。” “那你应该管好,别让我操心!”南阳侯的语气加上严厉。 侯夫人气结:“侯爷是向我发脾气吗?” “夫人!这门亲事是你儿子弄出来的,为救你儿子,我把清河侯也求了一遍,清河侯都答应,你不认也得认!” 侯夫人腾的扶案站起,和丈夫对上眼神:“我儿子弄出来的又怎么样?好好的姑娘谁会讹人亲事?她不好,才和我儿子纠缠,当个通房抬个妾我都会答应,外省小镇上的姑娘不配当我儿媳!”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118章 ,入住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无端的多出一个儿媳,没有身份没有富贵,南阳侯夫人严禁家下人等提这件事情,与栾景已经成亲倒没有太多关系,是她提起来就恼的不行。 她当然不怪自己的儿子栾景:“我儿子为谁弄出来这事情?还不是你妹妹嫁的好人!生的好外甥!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赔几两银子也就罢了,你外甥倒真出息,一个男人能被女人抓破脸,恼羞成怒非同民女打官司。搞到不可开交的地步,跟他的人都是傻子吗!遇到的是个女金刚母夜叉吗” 南阳侯本来是佯装动怒,现在是真的引动怒气,负起手来胸膛微微起伏,准备狠狠回上几句时,侯夫人的话又炮仗般的爆出。 “你妹夫平时说的好,有好官职就先报答舅爷,结果呢,为他当上云南布政使,你和清河侯没少在吏部里请客吃饭送钱,还没去一年,被你外甥的事情又调回来,回来就在刑部出不来,姑奶奶只知道以泪洗面,回娘家以泪洗面,跑前跑后出银打点的不是你就是我!如今带累上我儿子,侯爷你别说我也罢!” “你你你”清河侯手指过来,抖动几下,厉喝一声:“周全!” 周管家一溜小跑的进来。 “家里我说了算!你收拾客房请亲家他们住下,亲家送子弟们进京为的是赶考,如果有得到官职的,也是我南阳侯府的臂膀。传我的话,一日三餐外加茶水炭火不能克扣,有谁敢怠慢亲家,这府里呆不得了!” 清河侯说完拂袖而去,侯夫人气了一个倒仰,原地站着双腿僵直着,哪怕房里是地龙火,也从脚尖开始寒浸浸上来。 “啪哒!” 门帘子落下来送走清河侯,侯夫人的眼泪喷涌而出,泣道:“在这府里呆不得的人,只怕是我,我在这个府里煎熬二十年,侍奉公婆厚待小姑子,还生下世子,我做错什么地方,要被侯爷当面斥责,周全,收拾我的嫁妆,咱们回家去吧。” 周管家周全,是侯夫人的陪嫁,在侯夫人面前听差办事,是南阳侯府的二管家,也所以清河侯只吩咐他,二管家可以是具体经办的人手,比吩咐普通的家人强。 周全小心翼翼:“夫人息怒,您在这府里煎熬二十年,又生下世子,凭什么您要走,要走,也是侯爷他外面消气,您说是不是?” 贴身的丫头敢说话,也来劝上几句,侯夫人擦擦眼泪:“周全去吧,按侯爷吩咐招待亲家,”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又是一声冷笑:“两万多的聘礼都花了,我不在乎出几天茶饭,我倒要看看这京里有名士无数,外省小地方的穷秀才们,能出什么样的光彩?” 把袖子也是一挥:“我等着瞧!”说的斩钉截铁。 吃过饭的祁西等人,被引到客房,看看被褥也还温暖干净,自己带的被褥不用打开,炭火送来,热茶也有,周管家攀谈半个小时解释他事情多,不是把亲家老爷忘记。 “我让其它的人去陪着,想来亲家老爷见过了?” 祁西当然不会揭破,这是燕燕以后的家,也还要带着子弟们住一段日子,不管从哪头算起,不能得意这府里任何的人。 祁越听不下去,走上来回话:“二叔,我去了。”他故意不说护国公府,周全这样的奴才不配听。 “好,见到老二帮我问好,说我明天去看他。”祁西也没有说出来。 周全不是好奇,是打听:“天黑了,这位小爷去哪里,要不要我指路,京里有宵禁,您要是去外城,路远的地方今晚可回不来了。” “不远。” 祁越说着走出来,和他一起的是小促狭祁涛,客房离角门也不远,而祁越一直不愿意住在南阳侯府,他走一步记一步,总觉得有夺门而出再也不回的时候,到时候问路将是个笑话。 两个少年虽是第一次出来,也轻车熟路般的走出角门,站到街道上,祁涛的话足有一车:“这管家眼瞎,张口就是我们要去外城?难道我们不能在内城里有人走动走动,越哥,你生气没有?从炭火冷了我就气的不行,你信不信,我和你打赌,元二叔现在一定在国公府里吃香喝辣,比咱们要好” “信,为什么不信,元二叔是护国公世子请来的,你我是南阳侯府的不速之客。”祁越胡乱回答着。 “等我殿试得到官职,我眼里只认燕燕,不认南阳侯府,越哥你还记得吗?什么玩意儿啊,又不是咱们家巴着要嫁他,当时要不是亲事定下来,非把这府里的世子告到刑部里去,” 祁涛说着说着,小促狭变成小侮辱,还夹着骂骂咧咧。 祁越没有阻止他,他全部的身心用在和南阳侯府生气上面,从到大门上 开始回想,一遍遍的回想,内心一遍遍告诉自己,春闱要中殿试要中,否则燕燕在这样的人家里还不受气到老。 祁越此时胆量不增也得大,为了燕燕,他轻蔑的反复告诉自己,侯府不算什么,我以后得不到侯府,也能得到很好的官职,专压侯府。 护国公府并不难问,约小半个时辰左右,两个少年站到国公府大门对面,望着点燃红灯笼的大门,不约而同的向对方道:“打不打赌?” “赌什么?”祁涛反问。 祁越重重拧起眉头:“咱们要是从大门问人,就能从这大门进去。” 祁涛掏袖子:“我娘说出门要富裕自己,但是富裕在吃穿住用和读书上面,我赌一百文你满意不?” “一百文太多,十文吧。”祁越也数出十文钱。 两个少年抱着碰壁的心,最多和在南阳侯府的大门上一样,遇到粗鲁无礼的守门人,被他骂上几句。他们走上护国公府大门前的台阶。 天气寒冷,守门的人大多在门房里烘火,听到脚步声响,有一个转了出来,先点了点头问道:“爷们找谁?” 就这一句主动的问话,祁越感觉眼前忽然美好起来,他笑容也有了,姿态也自然起来,毕竟到别人的门上,殷勤也出来好些:“我找元二爷,哦,就是府上的二舅老爷,” 他说到这里,还要进一步解释自己是元连带进京,守门的人恍然大悟:“是新集来的秀才吧?” ☆免费小说阅读[ts]更新快☆ 第一百一十九章,秀姐有叮嘱 “是是,我们是元二叔的同乡。”祁涛也挤上来,也想说上几句。 守门的人笑道:“外面冷,爷们请到火盆旁边来坐吧,二舅老爷如今在公主府第吃酒,我家国公刚回来陪上,想来这酒还要吃上会子,我帮你们通报去。” 祁越c祁涛在门房里坐下,这里还有三个看门的,他们不方便说话,就悄悄挤眉弄眼的谈论输赢,果然大门进来的不是,另外三个看门的不冷场,和他们说起话来,两个少年这才把眼风丢开,认真的聊起天来。 公主府第上的饭厅里,此时谈笑风生,寒冷早就从进京的人身上驱散,温暖和酒水让他们的鼻头沁出薄薄的汗水。 都顾不上擦拭,全心体会着主人的盛情,就在不久以前,护国公的到来让酒席上掀起轰动,国公肯陪着他们吃酒,不由得每个人激动万分,都隐然的也有元连的想法,像是自己或孩子们的功名这回有望了。 这是国公啊,仅次于郡王的爵位。 护国公和元连先解释了一下:“我出城了,城外大营转了转,不是你们借车的那地方,本还要去两个衙门,家人在城门上截住我,让你久等了,来来,我同你吃上一杯。” 宋瀚的大哥宋汛和贺宁的父亲贺峰激动的热泪盈眶,眼神里迸发着山海般的热烈,这是国公,和国公坐在一个席面上吃酒这件回去要好好的告诉亲戚朋友,还有公主府里也喝过茶,还有还有太多要说的好话。 吃酒本就暖身子,厅上炭火足足的也催汗,这两个又晕头晕脑的,脑筋仿佛有点不太清楚。 国公第二杯就面向大家:“来来,我同你们也吃上一杯,祝秀才们个个高中。” 这是国公让酒,就像一个激灵打来,宋汛和贺峰立即清醒,吃完这杯后,两人又陷入迷迷乎乎,这件回家也要好好的说一说,国公让酒,国公让 一个胖的小小子神气模样走进来,童音清脆:“回国公,二舅老爷,世子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在每个人的视线里,就见到一道光仿佛割开黑暗,里面有一个人走出来。 外面是雪夜并不黑,天上撕扯棉絮般的大雪也只添光亮,但是前有公主c国公的客套,“世子”这两个字就像点燃客人们眼中的烛火,他们自己的感觉里视线明亮起来。 除护国公以外纷纷离座,护国公让元连不必起身的话里,一个男子披着黑色的雪衣走进来,他一抬眼眸,犀利炯炯,整个房间里的精气神全到他面上。 这一点把云展的个头掩饰,至于他的面皮不白一一从雪地里冻一圈回来的人不是个个冻的发白,面皮发青发红的大有人在,再说男人见面不是选美,没有人留意这点。 常年习武让云展眼神发亮,他们父子都是这样,先见到护国公的细长眼睛成习惯,再看云展就看不出来。 如对护国公那样,尊卑所在,大家一起跪下来行礼,云展说着请起请起,同时认清父亲旁边坐着的元连,纨绔栾景在新集闹腾的时候,元连奉着父亲赶到,可是云展当时没怎么看,现在凭着座位,父亲只会和二舅老爷坐在一起,这不可能出错。 他解去雪衣递给十罗,先向父亲行礼,再向元连行礼:“二叔远来,路上辛苦了。” 元连嗓子里丝丝扯扯,又絮絮筋筋的,像是一团棉花忽然出来堵上,棉花不可能堵严实,他感觉还能说话,就是不太利索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来。 他实在太感慨了。 大哥说的对,这高门大第的还有人才在呢,这赶考这官场还是值得一去,并且立志要做些事情。 云世子出身高贵c地位名门c官高职显,可是他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实实是高门大第中人才中的人才。 想完这些,元连才发出声来,好在意念一瞬间,现实中倒没有失礼,他双手扶起云展,含笑相迎:“有劳侄女婿照应,我如今要叨扰贵府一些日子了,不到之处还请多多指点。” 云展没有回话,护国公道:“外道话不要再说,自家人说什么叨扰指点,老二你只管在这里住着,世子书房里和我的书房里有几位先生曾中的高,你读书的时候也要抽出钟点和他们谈心一二,不要只是闷头读书。” “是是,国公指点的是。”元连说着话,和云展坐下来,其它的客人们也坐下来。 十罗重新进来:“二舅老爷的同乡,叫祁越叫祁涛,在门上候着要见。” 元连解释:“说好的,我们安置好以后,就见见通个声气,我带着他们来,知道他们安置的好,我也能放心。”就说出去见见。 云展道:“既然是一船来的,那就请进来 吃杯酒便是。”十罗出去请,云展敬元连酒,眼神不住的往他面上瞟着。 元连迟钝的喝完三杯,啊的一声叫出来,引得护国公和云展看他,元连从怀里掏出一封包着的书信:“看我这记性,秀姐有信让我带来,我见到世子太过高兴,差点忘记。” 云展笑容加深,他就觉得嘛,应该有一封信,就是信的内容他也猜的出来,他是为讨好未婚妻才邀请元连进京,牛文献也是为帮着世子讨好元大姑娘同意元连带人进京,这一切为了谁,不信秀姐她不清楚,她是个读书的姑娘,礼仪上通顺,一个谢字,叮嘱一下照顾二叔,这总应该有。 他大大方方的这就拆信看信,祁越c祁涛这个时候进来,见到满室生辉般的热闹,两个人心里五味杂陈,当然是先向主人位上,那模样相似的两个男子,一看就应该是对父子,也即是国公和世子行礼,就见到云展向他们招手。 “世子安好。”祁越c祁涛道。 “你们可曾找到下处,秀姐嘱我招待你们,家里闲房甚多,别说一百来人,再来一百也住得下,要是下处不甚舒适,也搬到我这里来吧。”云展扬扬信笺,眉头眼角上的得意又把他容貌上的缺陷掩盖,他说着,双手把信送给父亲。 “父亲请看,秀姐还是一手的好字。” 护国公就看信去了,这信里没有情诗,甜蜜油然而出,但是公公还是能看一看的。 第一百二十章,旧房 亲切的话语让祁越c祁涛红了眼睛。 贺峰看着不对:“刚到京里就惹事了?这是在哪里受气?” “没,雪迷了眼睛。”祁越抹抹眼角,重新行礼:“多谢世子,我们兄弟很愿意和元二叔住在一起,二叔的学问是向元家祖父学的,指点我们兄弟绰绰有余,只是打扰世子了。” 云展不放心上:“秀姐既然嘱我招待,这不值什么,我这里清静,你们安心读书得到功名要紧。” 护国公这个时候看完了信,还是拿着信不松手,他也叮嘱着:“你明天进宫去说一声儿,不要忘记了。” “父亲说的是,儿子记住了。”云展一面说一面伸手接住。 护国公起身:“我拿去给你母亲也看看,我也就此不再出来了,世子,你好好招待舅老爷,好好招待秀才们,改天我摆酒席,都来都来。” 他拿着信走了。 云展张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和客人们恭送父亲,继续和他们吃酒。 天到这个时候还没有起更,冬天黑的早,元连等人其实半下午开始吃酒,又加上酒不醉人人自醉,宋汛c贺峰都说酒足够了不敢再吃。 云展让拿饭来吃,饭后送元连和客人们去住的地方,大家走动起来的时候,云世子的个头暴露,但是客人们此时都暖足心窝,心里要想也是秀姐这亲事真是好,世子亲自陪同着,这是个大好人,会是个好丈夫。 反而的,客人们无意和云展走近,就会被看不见的官威c世家公子气派惊到,下意识的往旁边站开些。 只有元连和云展一直走在一起,走到国公府第后,进入抄手游廊,云展说着路径:“这里,前面,还有那片大片的房屋,都是闲着的,都可以住人,我为二叔挑好房屋,离那边角门最近,我回来的时候,就让人告诉汪学士去,其它的地方二叔可以不去,想来汪学士那里一定会去,汪家的家学里还可以听课,出入上理当便利。” 从元连到客人们都是奇怪的,云展手指的地方黑幽幽的,确实是大片房屋,他们猜想着护国公府以前人丁兴旺,这是上代的旧房子,那么护国公府曾经有过多少人口,有点骇人。 其实不是。 云展说再来一百人也住得下,这不是夸口,可是护国公府什么时候也没有过几百的主人。二十年以前的大仪长公主蓄养名士,门下时常住着几百人,每天出入的可达到数千人,公主为国事不避讳的结交照顾名士,但还是考虑到丈夫或心情或颜面,名士们住所建在国公府。 这就是当年的旧房,现在住着云展和护国公的门客,皇帝已登基,不再需要公主准备人才应对国事上的变化,云展和护国公也没有当年公主招揽人才的力度,大部分的房子闲着,空负冬雪和春风。 元秀的道谢信里请云展多多照顾新集的秀才,云展就不费什么的全留下来,有人可能要说,管家云飞就没有这个热情,那不是世子还没有看到元秀书信,而云飞帮着秀才们往民居找房,做的足够周到。 此时,云展豪兴上来:“二叔你带来的秀才们都住在哪里,明天让小厮们问一问,愿意搬来的搬来便是。” 元连和客人们的内心急速变化着,一会儿痒酥酥的想着豪门富贵,一会儿暖融融的想着世子盛情,一会儿又喜滋滋的羡慕着秀姐的好运道,竟然找到这么好的婆家,从国公到世子都见过,都是有规矩的好人。 元连的房屋是早就定下,云展和他们走进来时,见到房间温暖如春,行李已打开分类放好,书是书c笔是笔,一个垂手的家人道:“这里有被褥,舅老爷的被褥放到耳房里,若是舅老爷认床认被子,我这就打开铺好。” “这让我如何感激才好,”元连只会说这一句话,眼眶也红红的湿润起来。 云展还是陪着,让跟着元连的秀才们选院子选房间:“刚才经过的地方相中哪间,让家人们搬行李收拾起来。” 贺峰犹豫的蹲下身子,用手爱惜的摸碰地面:“这里没有火盆,莫非是地龙火?” “是。”云展慢慢的吃茶,茶也在客人们手边。 “秀姐真是大福气,我们能跟着趁船进京,又能住在这里,已经是不敢想的福分,不敢多占房间,恐怕多费府上炭火,这里房间又大,我们这些人都带着行李,打些地铺占一个房间也便是了。” 云展笑了:“这怎么可以,秀才们读书难道不需要房间。” 元连帮着商议,郑留根肯定是跟着他住,翁婿可以睡一张床,在一个大房间里读书也不妨碍到对方,不过他这院落里有三间正房呢,还有东厢和西厢,院落建在府第里,没有倒座房,这样也还有不少闲着的房 间。 按每个房间四或六个人定下来,全是地笼火,也就不麻烦世子府上再搬来床铺,大家全打地铺。 就这样再占几个院落就够了,一个人一间房的大可不必,这已经比住客栈舒服太多,像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云展离开的时候,也就过了起更,他说着大家早些休息,在一个个又敬又爱的眼神回房,祁越终于能畅谈:“元二叔,我有话想和你说。” 元连道:“我也正要问你,你们不是去南阳侯府吗?怎么又变成没找到下处?” 祁越c祁涛就把话说了一遍,宋汛c贺峰这两个不敢拜见公主的人,被护国公父子渥暖胆量,纷纷道:“好没道理,亲戚上门怎么能这样对待?再说燕燕亲事是谁引起?” 这二位说的有私意在内,要是燕燕没定亲的话,也可能定给贺宁,也可能定给宋瀚,贺峰不是嫌弃绿竹不好,而是燕燕定亲c秀姐又定亲,害的他慌里慌张的同意天黑以后求亲事,他自己也觉得急迫。 秀才们也是在国公和世子的招待上大了胆量,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南阳侯府不好,甚至道:“明天我们帮你们一起去理论,大家一起进京,羞辱你们就是羞辱我们。” 郑留根眨动眼睛:“那哥哥们今天还回去吗?” 祁涛被鼓动的忿忿外露,梗起脖子:“我不回!放着这里暖和不睡,睡那指不定冷床又冷眼的地方,我就在这里了!” 元连道:“不可以这样,涛哥越哥,我听一听南阳侯倒是真心招待,而你们也住下来,不回去的话,南阳侯岂不担心?再说就是在自己家里,出来要告诉,回家也要告诉,南阳侯府有些家人失礼,你们不能学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半夜叫门 “是啊,今晚还是要回去的,否则南阳侯关心起来,只怕满京里找你们。明天搬来吧,这里好,公主好国公好世子更好。”宋汛贺峰也这样说。 祁涛慢慢的垂下脑袋,祁越看着不忍心:“你留下,我回去,明天我把你的行李一起搬来。” “我陪你吧,住在别人家里,要都像这里世子这样的,也倒好了,如今南阳侯府不止一个势利眼,人多也让他们不敢轻视。” 两个人舍不得走,又坐了会儿,又帮着大家收拾房间,直到就要二更,恋恋不舍的离开,约好明天一定搬来。 刚扭头要投入风雪里去,就见到几个灯笼打过来,祁越祁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想帮忙的心就势站住,就听到风雪里有人说话:“元连,是你进京了吗?” 嗓音里带着喜悦不尽。 元连哎哟一声,顶风冒雪的迎出去:“汪叔父,这大雪又天晚了,我就说明天拜望您,您怎么倒来了?” “呵呵,我刚从衙门回来,刚听到,等不及明天了,我得来见见你,来来,这是我的两个儿子,你们以后就是兄弟了,老二啊,你这两个哥哥已经有官职,你抓抓紧,这一科中了它,趁着年青早点为国效力。” 话说到这里,能看到红灯笼下几个人的真容,官袍清清楚楚标出品级,但是也不及他们面上质朴的笑容更显高贵。 宋汛等都知道这是在元家住过的汪学士,本应该上前见个礼,可是官袍把他们激发不久的胆量打回大半,他们认识秀姐,向秀姐的婆家亲切,汪学士不是元家亲戚不是秀姐什么人,大家站着竟然不敢上前。 红晕照亮的雪地里,汪学士介绍过,元连和汪家两个公子亲热的见礼,又拉着手说起话来,把飞雪连天忘记。 祁越最先回魂,碰一碰看得如痴如醉的祁涛:“走了,三更以后再回就更不像话。” “让我再看一眼,这才是朋友c这才是知己c这里才是个亲戚的模样,”祁涛被拖着走,时不时的抵抗一下。 他们走的附近角门,认一认周围,明天来时从这里进出也就方便,出角门急急的赶路,幸好有吃的暖酒暖菜,还有耳朵装满的暖人心话语,两个少年没觉出冷。 南阳侯府的角门外面,他们的心冰冷起来,这道门关上了。 祁涛又气起来:“家里有客人,难道不知道问问有没有出门的,再说你我出去的时候,难道没有人看到?” “先别乱怪,也许白天当值和晚上当值的不是一个人,晚上当值的没看到咱们出门。”祁越向元连倒出烦恼后冷静很多。 祁涛火气更大:“冬天黑的早,你我出门的时辰天黑了的,” “也许这家换值的时辰晚,天黑以后,你和我出门以后,才换的看门当值家人。” 祁越不想这就放弃耳朵里c心里的那点温热,继续为南阳侯府的家人说话。 白天在大门被骂,两个少年都不想再多看那大门一眼,他们决定就在这里叫门,拍了半天,除去手红没有回应,祁涛反而高兴,把自己的手伸到祁越眼睛前面:“这里没有灯笼,不过你也看得见吧,这雪光亮着呢,我手就要肿了,咱们走吧,我再跟你打赌,元二叔那里的角门肯定好叫。” 祁越也没有办法:“好吧,我再拍几记,再没有人应声,想来也不会出现南阳侯半夜寻咱们的可能,咱们就回元二叔那里睡。” 他啪啪啪又是十几记,门里有了动静,远远的声音:“这门外面怎么了,该死的老六,你又睡过去了,没听到是怎么着?” “叫什么叫!上你的夜吧,大冷天的要么别回来,要么别回来这么晚,我又不是活该喝风起来的人。” “我上夜所以查到你这里,躺尸呢老六,起来看看外面是谁!” “能是谁!白天来那打秋风的,侍候他们的人早就抱怨,一个银包也没有见到,你要开门你开,钱可要分我一半。” 祁越听到这里血色上冲,脸瞬间比手还要红涨,小爷脾气发作,提起脚来向着角门重重就踢,气极了忘记这道门没带门楼,就是寻常的一个角门,门洞浅浅的。 墙头上积雪掉下来,洋洋洒洒祁越一身,祁涛跑的快,后退几步后,哧溜一滑还摔了一跤。 门里的人知道不开门不成,气愤的披衣出来:“这门坏了你赔得起吗?别敲了,我看你是踢的吧” 把门打开。 祁越拉着祁涛就进,从这个门里进,也方便他找到住处,背后嗓音刀子般的飞来:“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大半夜的回来就白手进来吗,打秋风的计较不来,明天别再这么晚,没有人 愿意给你们开门,又没有钱拿。” 祁越攥紧拳头,恨不能返身一拳打翻他,可是想想燕燕还要嫁进来,自己一分银钱不想给,可也犯不着给燕燕惹麻烦,祁涛也是这样想,两个少年急头涨脑的带着暴躁,一头闯进住处。 祁西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元老二从来懂得礼数,不可能留你们这么久,这是做客,晚出门早回来,越哥涛哥,你们应该知道。” 祁越僵直身子,祁涛瞪眼叉腰,齐齐硬邦邦道:“二叔,我们明天搬走,不住在这里了!” 一刻钟后,祁西大概问个明白,面上笑容让刮下去一层,自己很想面对侄子们恢复,可是看着沮丧模样,比刚才还要难看。 他结结巴巴哄着侄子们:“谁家没有几个淘气的,你们也看到侯爷待我们不错,刚住进来就搬走,让侯爷面上怎么下得来,还有燕燕,你们为她想想,你们睡吧,我给看门的送些钱去,咱们在这里不惹事情,权当你们为了燕燕,” 祁越心灰意冷:“好吧二叔,我们明天不搬,不过明天我们兄弟们要去元二叔那里读书,”往四下里看着清冷:“又没有炭火了,这房里冷的只怕读不了书,还有,看门的那里我劝你别去,说不定人家睡着了,再者你要给多少钱,一吊钱还是一两银子,你还要我们住在这里,进进出出要遇到多少家人?都给,咱们在客边哪里给得起。” 他走去睡觉,不理会祁西在后面解释,什么钱不多是心意,什么明天白天肯定有人送来炭火,实在不行我买一些带进来祁涛也是一样,自顾自的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冯氏 侄子们已经回来,独自留下的祁西也没有立即入睡,其实他也冷,京里偏北方,这里的冷和南北居中的新集不同,睡床上还是暖和些。 祁西睡不着,一个人怅然半天,但到底没有去送钱。 风雪吹打着窗户,把更多的寒冷在夜晚传播,这个时辰的侯府内宅,也有人还在怅然而没有入睡。 飞雪连天的夜空之下,南阳侯府和京里其它宅院相似,宛若洁白的美玉,这块占据一半弯把子巷的府第,当初建的时候又拆掉前后两条街,一共三进院落,外加两边各有一个花园子,又加上四个跨院,可以想像到第一任南阳侯得到它时的风光。 第二进的正房里想当然是南阳侯夫妻的住处,一般称为后罩房的第三进院子里却没有住着栾景,住在后罩房离父母太近,栾景少年以后寻花问柳斗鸡走狗,虽然母亲溺爱他,可还是怕父母亲反对。 在栾景成为少年的时候,南阳侯收起放荡行为,一门心思的在仕途上寻前程,一本正经的时候当儿子的怕他。 栾景住在西花园子的跨院里面,三间正房外加东西厢,这里离西角门最近。 层层叠叠的花木来自园子里的延伸,雪冻的结实以后,把跨院挡的严严实实,此时正房里烛火通明,上夜的从远处看时,只有一星半点的烛光。 夜晚来时,称得上幽静。 清河侯的第二个女儿,新近成亲的世子奶奶冯氏倚坐在大红绣荷花出水的锦褥上,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猫儿,面上不见怒气痕迹,胸口还是微有起伏。 她生得不错,鹅蛋脸儿雪白,腻肌琼鼻菱角红唇,心平气和的时候自然带着侯门贵女的矜贵,和看惯富贵的漫不经心。 当她的心也随着平静下来而慢慢悠悠时,困意不经意的袭来,冯氏打个哈欠,在一旁侍候的丫头希冀眼神里猛的一怔,重新又恼怒起来。 丫头春红无奈一下,随即还是换上小心翼翼,柔而低声道:“奶奶还是睡了吧,天都这般时候,世子爷今天不会回来了,奶奶安歇要紧。” “我不等他!” 冯氏硬邦邦的道,嘴硬过后,抚了几把白猫,淡淡的又道:“你看,世子倘若回家来,会去拜见他的那一个岳父吗?嗬!”说到最后是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 春红也皱眉头,烛光下面她的打扮巧带艳丽,把一般的丫头比下去,但她不是冯氏的陪嫁,她是栾景的通房,七八个大丫头里数春红挑尖,冯氏嫁过来以后,夜晚总要春红陪伴,这是给房里丫头的下马威,也是敲打丫头们主仆地位的不同。 冯氏不睡,春红也不能睡,冯氏的烦恼,春红虽很想暗暗笑上一笑,但她笑不出来也同样的烦恼。 春红不知道冯氏是不是故意问她,反正在春红看来,这是明晃晃的羞辱。 南阳侯夫人房里出来的丫头春红,论姿色和她自以为的手段,在冯氏没有进门的时候,在栾景房里一统江山,栾景有两个过了明路的妾张氏吴氏也不时的讨好一下春红,指望春红不阻拦栾景到她们房间。 这样人的家里,小爷们长成人,在成亲以前房里正经的放两个妾,栾景是早就定亲,又天天往外面游荡,侯夫人听到风声的时候,就给栾景塞来春红,成亲的前一年里,询问过亲家清河侯夫人,把原来的丫头中挑出两个开脸,偏偏没有春红,给了骄傲的春红一击。 春红自己心里有数,她想独霸栾景得罪房里太多的人,侯夫人房里的丫头有两个被她阻拦没来成,也恨她入骨,好吧,她还是有把握的,相信不久的将来世子的侧室里还是有她的位置,然后,世子爷又定亲了,平妻意味着这个房里的女主人要有两个。 街道乱跑的民女也能成为侯世子平妻,这让春红的焦灼无端喷涌,她呢她呢,她难道不比街头的民女有身份吗? 民女的家人居然在今天来拜亲戚了,冯氏知道后烦恼不堪,春红更烦不是。 冯氏问出来的话,世子会不会回家后不回房,直接会岳父去了,春红怎么听像是对自己的侮辱。 看吧,你在这房里混上几年,还不如一个民女? 春红暗暗的生气,心想打人不打脸,世子奶奶新婚新鲜劲头,只要世子在家就独占鳌头,不放给世子一点空闲,已经这么得意还敲打别人何必? 再说,这房里又要来个平妻,自己心里已经插无数刀子,经不起世子奶奶又插一把。 春红不软不硬的回道:“世子要是见了那乡下人,也是应该,不过我想世子回家后,总得先回这房里换下衣裳再见客。” 冯氏听着第一句绵里带针,愈发的冷笑着,斜 飞眼神瞅着:“你倒是知道什么是应该,什么叫不应该,难道是我不知晓的这府里规矩?” 春红垂下眼神,不敢和她对视,再把嗓音放柔一把,轻轻的回:“如今奶奶在房里,哪还有这府里规矩那府里规矩这话。” 冯氏撇着嘴儿一哂,不再理她,春红低垂着手侍立,也没有挑衅。 一个是大宅门的姑娘,一个是世家里的丫头,都知道妻妾偶尔计较一下可以,认真斗上一回还是谨慎为上。 冯氏真的来火儿,春红惹不起她,冯氏真的没事来火儿呢,别人要说新媳妇为难通房不贤惠,到此为止正是时候,再说让冯氏堵心的不是春红,是那在她成亲前喜悦不禁时忽然冒出来的平妻。 冯氏继续抚着她的猫儿,过会儿,春红殷勤的倒茶水给她润润,冯氏吃了一口茶后,叹上一声,向春红道:“算了,我睡吧,你说的对,世子回来还能不先进房吗?” 春红觉得这话像还是针对她,觉得她勾人似的,春红陪笑:“奶奶说的是,且奶奶只管睡吧,世子要是半夜还肯冒雪回来,我一定告诉他奶奶等上半天。” 这像是表明心迹,说她不截胡,冯氏到底是个侯门贵女,不可能刚成亲就上演妒妇,再说她吃醋也不和丫头争,丫头可算个什么?她似笑非笑的嗯上一声,脱去披的小袄子睡下来。 栾景没有回来,冯氏是不怪的,她的父亲c她的兄长,都是这样的日子,冯氏看不到她父亲清河侯寻花眠柳的时候,却能听得见母亲向旧事的抱怨,这样的家里早就给她烙印,男人年青会荒唐,到了年纪就好。 可是荒唐出来一个平妻,这算怎么回事儿? 第一百三十三章,雪天里的纨绔、秀才和官员 雪在夜里渐渐的大,风自夜中来,把雪扬的猛烈张狂,三更鼓过的宅院这里静若幽水,长街上出名的花街喧闹声只有更盛。 “喝。” 怀里抱着一个歌妓,背后倚着两个舞妓的栾景高举酒杯,大着舌头道:“不醉不归,谁走谁是混蛋。” 和他在一起的男子们哄笑起来,纷纷的回应着:“今儿可痛快了,花魁小娘子也有正眼看咱们的时候,哈哈,欺负咱们没官儿做吗?爷们家里有爵位,捧不起她还捧不起别人?总是叫小花魁难过一回,掉了掉榜,哈哈” 这群最高年纪不超出三十的男子们,是南阳侯c临江侯c龙山侯c虎步侯c春江伯c许昌伯c西和子爵c定和子爵等的儿子侄子们,有的是世子有的不是,不耽误他们玩在一起。 大茶壶来添酒,出门以后也摇头腹诽,大好的家世怎么样也能混个一官半职,不用寒窗不用科举,但是这些败家子儿们除去喝酒就是惹祸。 没有官职就没有俸禄,一切冰敬炭敬及任上能拿到的钱一概没有,干吃家里进项也不当家,平时的时候在花街称王,前几天来了一个外省进京述职的官员豪富,力捧出来一个红魁首,也是那红魁首不好,再红也还是在京里挣钱不是吗?惹这些霸王做什么。 她红了就眼里不认这些纨绔,当然,这些纨绔也没照照镜子,除去南阳侯世子c临江侯世子等几个出手阔绰,其它的据说西和子爵家里又卖一块田产,他们不是个个有钱。被红魁首冷落又不肯罢休,大家约着捧了另一个老妓。 没错,是个老妓。 硬生生把红魁首羞到当众痛哭跑走,那官儿一打听纨绔身份吓得变了脸色,丢下酒钱走人以后,才被发现他其实是个官儿,这些纨绔们打听人不缺门路。 这会子,就这起子纨绔最开心不过,嚷着爷爷家里不缺官职,几时想做几时有。 栾景这么开心的,今天晚上当然不回去,有人可能要问他心里不寻思寻思吗?他的爹打年青这样过来,他的爷爷也这样过来,他有什么可寻思的,这就是他的日子。 雪迷天地紧裹万物,看见有敞开的窗户呼的一下子冲过去,忽然起来的这阵风雪让房里坐着的元连抬了抬头,握在手中的笔尖离开纸张。 视线从博古架上扫过,见到沙漏上钟点,元连讶然的道:“三更过了的?” 赶快看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摆着另一个案几,郑留根拿着一卷书摇头晃脑的背着,他的小脸儿上没有困意,像是越背越精神。 元连微笑:“留根呐,睡了吧,我写完这封信也就睡了。” 郑留根也看向沙漏,然后还是摇头:“这房里可太舒坦了,半个时辰前我还吃了一碗馄饨做宵夜,再读半个钟点的书才对得住这房间这宵夜。” 元连笑容加深,秀姐太有福气了,侄女婿安排妥当,竟然宵夜也准备下来。 按说天寒地冻的在温暖地方很容易入睡,可是大家吃了宵夜后重新精神起来,元连从窗户就能看到左右厢房里都有人读书。 这大冬天的不关窗户吗? 地笼火一般没有跑炭气这么一说,是今晚房间烧的暖,元连特意找到在这里侍候的人,请他少用些柴火,家人却道:“这房间有阵子没有使用,秋闱的时候国公府里亲戚赶考来住过,却不是这几间,知道二舅老爷要来,早半个月烧了一回赶赶清冷,如今刚住进来,还是再烧旺些融合人气儿,二舅老爷没看到我早把窗户打开,跑跑墙壁地面的清冷气儿。” 元连就不再说什么,这会儿从打开的窗户轻易就看到东西厢房打开的窗户里,大家伙儿一心一意的读书,还能看到宋汛贺峰一心一意的陪着。 开窗户还有一个好,郑留根每当犯困时,就跑到窗户前面吹一下冷风,回来就继续看得入神。 元连继续写信,这是今晚最后一封信,写给秀姐的父亲他的大哥元远:“感世子盛情,明早将同船秀才寻来入住国公府第,想想天寒冷读书辛苦,世子这举动无疑救助良多,世子还说正月还有国公府的赶考亲戚们来住,到时候谈论文章必有进益。秀姐,是天生的福气。” 写完以后放到刚才写好的一叠信里,这些信是给住在城外村落秀才们的,元连明天要往汪家做客,大学士欣然愿意招待所有秀才们,他又负责带队,他没有功夫亲自寻城外秀才们,就写封信给他们看,免得让他们搬家产生受惊。 天这个时候在三更二刻钟,侍候这里的人,为首的名叫良木,又一次走进来:“太晚了,睡下吧。” “这就睡了,有劳你也等着。”元连回过他,就打发自己和 郑留根睡下来,房间温暖干净,他们早就洗过手脸,这就直接睡下就好。 第二天还是一地银白,元连把书信交给良木处置,早饭后带着秀才们赶往汪学士家,汪学士今天不沐休,说好的他吃饭的时候再回来,但是他有几个学生轮休,可以指点元连等人,元连等人早早的过去。 走出角门看着背后几十个人,元连觉得脚步比以前稳重很多,肩头上也仿佛压着很多责任。 他笑了笑,秀姐真是大福气,要嫁这样的好人家。 西北地面上雪约三尺厚,大早上的寒风和中午c晚上没有区别,在这里分不清冬天有哪个时辰较为温暖,如果说有,那就是烤火的时候。 巡城的花天宇走固西城头,望着天地一统的白,反而有丝安心,他向副将道:“这鬼天气强盗也怕,只要不是穷疯了,接下来可以安生过年。” 副将眺望的模样,在北风里的笑有时候像哭:“我看过了,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哎哎,那里有人!” 他把手盖在额头上面左顾右盼,耍猴般的从左往右看了一个转儿,从内陆过来的道路上,就见到一队人在风雪里艰难赶路。 花天宇面色微寒,他也看了看,凛然的吩咐:“还有车!戒备,提防强盗来袭。” 有时候的商队从车里抽出兵器,摇身就变成强盗。 城门打开,有一小队的巡逻兵出去,很快回来一个在城下高喊:“元大人回来了,他带着酒肉和一队镖师。” 第一百三十四章,京里的胡家 花天宇还没有说话,他背后的两个副将闹了起来,叫张梁的大笑:“老洪我赢了,送三两银子过来,我说老元一定会回来。” 洪副将掏着银子没好气:“这上哪儿说理去,假期超过半个月他才回来,我还以为我赢定了。” 张梁扮个鬼脸,僵寒的脸看着比鬼还像鬼:“幸好我说天冷路不好走,那一年有个官儿就冻病在半路上,看看日期晚了,索性不来了,要等春暖花开咱们再结账,哈哈,老元好样的,我拿这银子请他吃酒。” 花天宇被他们打扰,回头冷眼一直看着,张梁收好银子后恢复一本正经,花天宇翻翻眼,重新看向城下:“他带这么多酒肉来请客吗?” “就是请客,元大人说他女儿定亲了,定给京里的胡家。” 花天宇板硬的面上有一丝忍俊不禁,老子就说吧,怎么可能定给护国公府,那字和笔力上佳的元老太爷一定是糊涂了,京里的亲家姓胡能听成护国公府,这耳朵只怕不好了。 听错才写错不是。 花天宇又派一队巡逻兵出去,帮着元连和镖师把十大车的酒肉运回来,元连气喘吁吁的过来:“将军,我回来晚了,半路上船就动不得,拿腿走路太慢了。” “不但慢还吃力呢。老元你这个文秀才,你是不是傻啊,我这里又不等你打仗,你早回来有个屁用!你就不会明年化冻再回来!你是发了财吗?还带着这么多的酒肉吃食?” 花天宇看着元连凝结冰雪的头发和眉头,被他感动到,亲昵的骂着他。 元连冻僵了脸,笑不出来就没有笑,暗暗的回着,我女儿就要嫁镇国大将军,为了女婿为了女儿我也得赶回来当差,冷怕什么远又怕什么,只要我的亲家能高看我女儿一眼,知道她的爹认真当官那就值。 他呼呼的喘着气,拿手摆摆表示这没什么,招呼着花天宇:“请将军把酒肉分下去,我女儿明年六月成亲,还请成全多给我几天假期,我膝下就这一个女儿,又嫁的远。” “没的说,明年你三月走八月回,”花天宇道:“老元呐,你要是真的想在我这里呆着,长久就知道我这里的好,我不刁难人,也不怂恿文弱人送死,打仗是我们的事情,你只要把公文写好就成。” “什么话!” 元连听着极不顺耳,一向恭敬上官的他动了怒气,把胸膛拍上几记:“我老元往这里来没耽误过,当天收调令当天我夫妻上路,将军不信你打听打听去,我几时是不能共进退的人!” 随着他的手势,地面上扑簌簌掉落一片雪,这是把胸口衣上的冰雪拍下来了。 花天宇一乐:“成成,你留下来吧,这回总算给我们派个顶用的文官,老元,借你的酒肉咱们喝一杯去,这冬天没事的不谈心等什么,咱们聊聊去。” “走。”元连和花天宇走向衙门,后面跟着怪笑的张副将。 裹紧头巾的严氏看着酒肉分出去,还有半车是自家的,让镖师帮着抬回住处,打发镖师钱,又让住处侍候的人给镖师做饭吃。 她进房关上门,换掉羊皮雪衣,拿热水洗干净有冰雪的脸,对镜梳妆时,还是谨慎的又涂上一层黄粉,把她俏丽的容颜掩盖大半。 元连说看过很多龌龊事,让他以前产生权势之家没好人的想法,有些事情确实令人气愤难捺,曾有人装作好意,“提醒”元连送妻子讨好上官,美貌的严氏曾被人打过主意。 女儿定的这场亲事不仅让元连向这人世间刮目相看,就是严氏看到女婿才学时,也油然的生出向这人世间的诸多期望。 当然,他们夫妻和这里的官员还不熟悉,严氏还是乔装了一下。 女儿定的这场亲事不仅让元连向这人世间刮目相看,就是严氏看到女婿才学时,也油然的生出向这人世间的诸多期望。 当然,他们夫妻和这里的官员还不熟悉,严氏还是乔装了一下,但即使这样她也要陪着丈夫,有她陪着老实的丈夫,在衙门里被欺负,回来还有一个安慰的人,这是严氏以前的想法。 现在的她陡然生出无限底气,她的女婿将是镇国将军,老实的丈夫以后有什么委屈有地方倾诉,并且她也和元连一样,因为女婿是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向这座边关小城生出责任感,夫妻冒雪也要赶回,而不是麻烦女婿调到其它地方,或者让女婿写封公文等到明年春暖花开后再回。 祁西的书信。 “吾兄见字如晤: 今天是我们进京的第五天,我带着孩子们搬出南阳侯府,否则孩子们无心读书,还有病倒的可能。 进京的第一天,蒙秀 姐的面子大,护国公府肯找大车送我们直到南阳侯府大门外面,受了一场侮辱,转进角门,没有人出来招待,孩子们肚饥,出门时准备的路菜不少,但是跟着元老二在船上实在好混,管吃管喝的大家不安,和宋汛贺峰他们一合计,既然不收饭钱,就把大家路菜拿出来请上一顿,身边没有填饥的。 我就说带着孩子们出门吃饭,再回来和亲家见见。不想出门就遇到亲家,他倒拿出客气脸儿,第二天还给我们接风,只是他不能时时守着我们,他背背脸儿,客房就缺炭少茶水,好在我们出门准备的充足,自己带着被褥c锅,我找出茶吊子,自己从外面买些炭,化些雪水给孩子们喝,茶叶也带了不少。 第三天去见元老二,他住的实在好,又暖和又舒服,还通身换上新衣裳,他说亲家府上现给的,我没生气,宋汛贺峰说他们也从角门进来,我还有些高兴时,宋汛说他们坐着大车进的公主府角门,把我气倒,我让他闭嘴别扎我心,宋汛比我还不高兴,说我当天为什么不搬来,反而受亲家窝囊气,把新集秀才的脸面丢光,这话真可笑,他儿子是秀才,他又不是,我读书时名次总比他高,虽然我们都没中,一定是有个病根儿留在今天,他等在这里讽刺我,那天我回亲家府上,本想自己气上一场,亲家倒也客气,因我们用过晚饭回来,虽没约我吃饭,又和我相对吃茶,聊着燕燕亲事上动用的东西,我觉得周全,我就原谅他府上其它人的无礼。” 第一百三十五章,祁西书信 “亲家问我和护国公府关系是怎样,怎么一去一天,我自然把秀姐夸上天,你我从小看着秀姐长大,她没管家的时候和绿竹经常与燕燕一处睡一处吃,我们说过什么了吗?秀姐是个好姑娘,家里很愿意招待她和绿竹。绿竹也是个好姑娘,我今天不喜欢她爹宋汛,挨不着绿竹。 我向亲家吹了几句,说秀姐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一般,以后嫁到京里也是不忘本的人,我瞅着亲家听进去了,第二天一早是进京的第四天,早饭格外丰盛,我教导孩子们,谁家里没有淘气的,咱们不看着主人谁会来住? 孩子们没听进去,我知道。 当天晚上我们回来,孩子们一定乐了。 元家老师的颜面大,元老二带着孩子们一整天的汪家家学里听课,宋汛贺峰我们这些长辈们跟着见世面,汪家真肯下本钱,我们坐在外面喝着茶水,就见到一个又一个人进去讲课,有的还穿着官袍,家学里陪我们的先生说这是刚从衙门回来,不是汪学士叫他们来,他们应该直接回家。年关都忙,我亲家也是忙的,我能明白他。 家学里又说刚刚进去的都是名士,你们这些秀才好有福气,本地京里的官学也难请到他们讲课,听过他们的课,一定会中到殿试。我和宋汛他们听着高兴,就凑出银子请家学里一众的先生们吃饭,说话的先生不肯收,说汪学士发话,就要科举帮一个人是一个人,国家多个人才没有什么不好,特别是新集来的秀才们,是他毕生老友的学生,个个都要厚待。 汪学士人真好,跟秀姐婆家一样的好,说起来,我这两天进进出出的,在我自己亲家角门上花了十几两的银子,还没有见到他的家人一个笑脸。 名士们一讲不带停的,午饭晚饭都在这里吃了,难得孩子们听得关注,我为他们高兴,不是我心疼银包,是我想做客呢,晚出早归不耽误亲家府上关门,可是晚饭后来讲课的清一色的官儿,不听谁的课只怕得罪他,也要得罪汪学士,孩子们殿试得官后就是他们的同僚,现在得罪不得,他们讲到几点我们就几点走,结果三更才出家学。 元老二邀请我到他亲家府上睡,我想想早饭丰盛,晚上不会错,再者宋汛又说几句风凉话我还是生气,他一定是怪没定成燕燕,燕燕没定亲的时候,宋汛对我顶顶客气,时不时的就要说到燕燕大了,生得好,书也读的好。 出门在外我们应该抱成一团,我不同他生气,我忙着带孩子们回去睡觉,也顾不上与他对嘴。 亲家角门又关上,答应塞十两才开门,我能感觉到孩子们一定乐的不行,可他们到房里后,不说风凉话反而劝我,二叔不要生气,谁家没有淘气的,横竖你亲家好着呢,咱们且看明天吧。 这些淘气孩子们先淘气上来,要不是看他们就要得官,就要是大人了,我一准儿打他们。 第二天一早是第五天,早饭迟迟不送来,幸好今天不用听课,昨天听的太多,元老二说今天各人复习复习,他约孩子们过府读书,倒是不用赶钟点儿。 我就去找亲家问早饭的事情,如果不送,我们就出去吃了,结果才知道亲家昨天公事出京,要过年前才回来,我心里灰灰的,又觉得高兴,这就可以不理会其它人,带着孩子们出去吃饭。 孩子们都淘气,他们说二叔,冷眼看着你亲家人真不错,走以前一定会安排好,咱们再等会儿吧,说不定跟午饭一起送来,他们不肯出门,各自拿着书背起来,我也没有办法。 上午没送早饭,到中午送出来稀汤白菜一大盘,像我们新集乡下的猪食,馒头没蒸过,像直接从雪里拿出来的冰石头,这可怎么行? 家里大人跟出来,就是给孩子们问路c投宿c做饭洗衣裳,外带防止他们生病,他们两顿不吃还要读书,这科场还怎么下? 也罢,让宋汛看个全套的笑话吧,既然亲家要过年才回来,元老二那里又房子多房子好,还不收钱,他还一直邀请我们过去住,我就对路过的家人说向亲家夫人辞行,很快出来一个妈妈,比喊角门还要快,我还没有张口,妈妈说亲家老爷慢走,侯夫人忙呢就不送了。我带着孩子们不走还等什么,人家这是撵我们呢,白瞎我送出去的银包。 元老二这里真好,还有宵夜吃,宋汛贺峰见到我也客气了,原来不是宋汛笑话我,是贺峰说我糊涂,让宋汛刺我几句。可见宋汛是个傻子,贺峰自己怎么不刺我呢,却叫宋汛出来说话。 我也想到,贺峰匆匆的定下绿竹,害的越哥至今没有定亲,贺峰一定怕我反给他几句话听听,毕竟黑天夜晚的定亲事,这不是抢亲事吗? 做出这样没道理的事情,亏的当年贺峰也是在老师门下读书,当年他的名次也低,我不和他生气。 今天就 写到这里,国公请元老二吃酒,请我们作陪,我先吃酒去了。 这信不发了,我自己带回去给大哥看,孩子们出门有元老二带队,在护国公府有专门的家人侍候,一天四顿好吃的,就像我晚上这顿,我们开了六大桌,每桌十六个菜一模一样,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整只酱鸡c糟鹌鹑c白切肉c炸肉丸子一包油,这是冷菜。清炒大萝卜c火腿炖白菜c干菜雪里红c玉兰片,这是素菜。糖醋鱼好吃c炖鸭子好吃c大排骨好吃c鹿肉好吃,这是荤菜。公主府上真阔绰。还有两个汤,两个锅子 我对孩子们说,这科要是不中,对不起秀姐婆家的这番招待。 所以宋汛贺峰他们对我说,我们在这没事情走吧,还能赶回家帮忙办年,也让秀姐婆家省些。 一切拜托给元老二。明天我们上街给元家老师买京里特产,也多多的给秀姐买。余下带来的盘缠钱,打算请元老二转交秀姐女婿,权做孩子们在这里借住的费用,应该不够,南阳侯府那破烂角门进一次还十两银子呢。等燕燕成亲,我跟进京时,再好好带些新集土仪给秀姐女婿。” 抛下笔,祁西还是有些闷气在胸怀,但是怎么办呢,护国公府眼里有秀才们和秀才们的爹,他的亲家,不不,直接叫他南阳侯府也罢,人家眼皮子高有什么办法。 大哥这门亲事是不是定错了? 一向不怀疑兄长的祁西,在脑海里浮现出这样想法。 第一百三十六章,马家翻案 云展行过层层宫门,经过的官员也好或者是侍卫宫人们纷纷向他行礼,镇国将军虎步生风的穿行其间,永远是赢得风采的那一个。 太监们隔着窗户看到他时,在皇帝不是很忙的时候,总是先回话上去,皇帝吩咐下来,在云展走近殿门的时候,那绣着云龙的厚厚门帘已经打开,方便云展没有停顿的走进去。 “来,刚好有件稀罕事情对你说,不过呢,也不算难猜。”皇帝向他招一招手。 云展还是在合适的距离里下拜过,再起来走近皇帝,这里没有其它人在,皇帝下面左首的第一个椅子上,云展坐下来。 皇帝带着一些笑意,可是他的眼神有着收缩,让笑容看上去一点点沁出寒冷,这说明他让云展猜的事情,从稀罕程度上来说不见得愉快。 云展想上一想的模样,他的眉头轻轻扬起时,就道:“马家翻案了?” “真是没劲,你倒是学会装装拙啊,从小到大每回都是这样,聪明还一定不装相,”皇帝扑哧乐了以后,又带着埋怨:“你倒是多猜一下让朕乐会儿。” “回皇上,这事情不可乐。”云展面色严肃。 皇帝没好气:“我知道不可乐,可朕想乐会儿,这难道不行吗?” “是。”云展回道,随即板着眉眼坐在那里,马家翻案是他早就猜到的事实,而马家谨慎的直到今天才翻案,云展觉得应该高看马得昌父子一眼,这对父子自从在新集碰钉子,终于学会谨慎一些。 皇帝没有再逼他跟着一起取乐,因为被云展说对了,这事情其实不可乐,可乐的地方仅仅在于马家学事的对象是云展,或者说云展促成的事情。 他负起双手,望着视线斜上方的藻井,宫殿非一般房屋的大小可以相比,彩绘上龙凤呈祥在视线里并不清晰,这是皇帝知道在那里存在吉祥的龙凤图案,而后在脑海里由猜测而清晰视线。 他为难的时候,就会看看藻井,这是最直接提醒着皇位得来不易的象征,也提醒他在诸多的皇兄皇弟里脱颖而出以前的那些年里,他曾不止一次的立志要让这个国家更好。 也所以,他不想轻易的辜负被马得昌调戏的民女,自从他到九五至尊位置之上,他看过无数次上行下不效,也见到过多少回申冤有门推之不开。 就是马得昌的亲舅母南阳侯夫人,也说出来“外甥身边侍候的人都是死的吗?遇到的民女是女金刚母夜叉吗”,马得昌被民女抓破面颊的事情呈到京里,皇帝震怒的让传马布政使也回来受审,就是当时情景仿佛就在眼前。 一般来说,男人大概率比女人有力气,哪怕有人说新集民女可能不是个读书的,也许是个种田的,她有力气。 但是马得昌是个纨绔没有力气不假,他带的家人不可能也是斯文当道,被民女抓破面颊不止一处,因为民女当时必然在马得昌的搂抱里。 太近了,躲不开。 而民女如果先向马得昌见富贵而起意,和马得昌没能勾搭成奸再发难的话,她没有底气和愤怒把官司一路打进京里。 当时情景又出来了,以刚烈女子见面就挠来看,马得昌在见到她以后,迅速起意瞬间发难,把她强搂在怀抱里。 所以没避开民女的指甲,由马得昌变成满脸伤。 皇帝被这事气个半死,光天化日之下你身为高官之子,行事做事不知道检点,在你爹升官赴任的途中,见到个动心的姑娘上前就抱,可见你爹这官升的不对,最先造就自己膝下的浪荡儿子。 马得昌的父亲,前云南布政使马为就是这样的原因被调回来,不是皇帝不能容忍纨绔,京里什么南阳侯世子,再者临江侯c龙山侯c虎步侯c春江伯c许昌伯c西和子爵c定和子爵等人家里都数得出纨绔,也没有影响到当爹的官职。 马得昌也不识相,他变成满脸伤后咆哮不已,非要把民女置于死地不可,并且还想毁人声誉,口口声声说他是豪门公子他不可能说错,是民女投怀送抱勾引的他,银子没谈好就伤人。 他搞的别人没有活路走,就算撤诉不告也要背负声誉损失,民女全家跟他较上劲,一路从三宝县城到省里,又由省里到刑部,现在还住在京里等着这官司的结果。 马为回京以后,也就跟着儿子的话头走,也指责民女无状c甚至受人指使破坏他的官声,这就是马大人至今也在刑部没回家的原因,他要是进京就请罪,就把民女安抚下来,这官司早就结束。 一方说调戏,一方说你勾引,两下里都不肯后退。 民女全家是已经赔上两年的收成c进京打官司的银钱c和女儿可能没了名声,只能咬牙向前。 皇帝想 处置马为,让马家松口呢,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马为他刚到云南没多久,新官三把火还没有烧完,就回京,找不到他其它的罪状。而他是在京里评为卓异以后,才升的云南布政使,前衙门里也上下打点的毫无出错。 又有南阳侯不断的为妹婿打点,拉拢京里还有些势力的老世家们为马为说话,恳请皇帝不要因为一个少年的放荡而影响一个官员的一生。 他们说的也没有错,马得昌是少年放荡,然后恼羞成怒而引出的这个案件。 可是皇帝还需要重视民女没有名誉,说不好哪天向天呐喊,皇家无道,一门心思寻死去。 起因是放荡,结局可能关乎生死,皇帝不可能直接看成“放荡的一个少年,抓住放荡不放的一个民女”,这有违他登基前的大志,登基后的兢兢业业。 汪学士等人也分析过,问题出于马家身上,理当马家先松口,先认罪,先表示安抚民女。可是马家父子一个满脸伤,一个官没了,只为“少年的一次放荡”,他们也顶真不丢。 从去年到今年,皇帝顶住各方压力没放马家父子,为的就是想让马家先让步,全他贤德皇帝的名声,他暗中给民女全家在京里寻了活计做,衣食不丰裕但不会冻饿街头,也是想让民女知难而退。 第一百三十七章,置之不理的弹劾 这样朝代不管有多贤德的皇帝,也秉承前世的风范,官不是好告的,在这样朝代有个词,以下犯上。 马得昌忽然要翻案,让皇帝大跌眼镜,他应该真的一乐,可是翻案的理由让皇帝乐着乐着气上来,早这样做的话,这个案件何至于拖这么久。 马得昌说了什么呢? 他心爱这个姑娘才向她动手动脚,他愿意承担起这个姑娘,纳她为妾,照顾她这辈子的衣食。 这不就是南阳侯世子被云展压着的结局吗? 这也是马家案件初期时,三宝县城和县城本省提出的解决方案,要么赔钱要么婚嫁,满脸伤听到以后,把公堂案几砸了,手指头顶起誓,他宁愿当老公儿,也不娶这个勾引不成而又为钱告状的贱人。 民女那家也血性,听完以后说马得昌要是不以命抵命,以名誉抵名誉,或者坐牢去,她家也不愿意! 问题是,调戏不犯死罪。 民女一上来就抓破马得昌的脸,然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因为是光天化日之下,跟马得昌的人很快被民女呼救招来的人扭住,其实调戏也不是全过程。 如果当时马得昌肯想想他的父亲还在船上等着赴任,机灵的认个错认赔钱,而不是家里有的是钱,宣扬花钱找人来坏民女的名声,也不赔你一文,你抓坏爷的脸,你赔钱! 以新集民女的能耐,没志气把官司打到京里。 这一年里,刑部浪费人力物力,南阳侯忙的脚步不停,银子流水一样的花,皇帝听不完的老世家进谏,就是因为马家不肯后退。 闹到现在双方成仇的地步,马得昌痛哭流涕说“心爱她”,“没有她不想活了”,“非娶不可”,硬生生把皇帝气乐。 民女咬死你马家的心都有了,你现在说娶?早干什么去了! 这是跟他表弟南阳侯世子学的,或者说南阳侯愿意屈服于云展的决定时,就想到这个救人的主张,这不年关将近,皇帝官员都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又添上一件公事,马家现在不毁人了,打算娶她。 看着皇帝一直目视藻井,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云展淡淡道:“马家打着占便宜的想法,皇上忙,大家忙,刑部也愿意早结束一个案件,要是皇上您现在不答应,元旦正岁将有一批老臣进谏,以民女名声性命为理由为马家说话。” “我不能答应,我怕洞房里酿血案,马家把民女杀了,也会有确凿证据证明民女先拔刀。”皇帝板着面容。 云展悠悠:“一年多出去,刑部一审二审再审,老公事出京到新集询问证人,再询问证人花了不少银两。” “就为这点破事!” 皇帝气的不措词了:“你还少说了,朕还派人往云南盘查,又把马为在前衙门的事迹重新核对,花在上面的心血零零总总的加起来不下三个月,就为这点破事!平西郡王那里剿匪也没用三个月!” 刑部里不敢结这个案件,也不敢压任何一方,只因为知道皇帝有“为民请命”的想法,为民请命结果变成拖拖拉拉,这让皇帝不无气馁,特别是云展在新集快刀斩乱麻的解决南阳侯世子调戏民女事件。 皇帝负气的看着表弟:“朕不想管了,你有什么好主意?” “马家现在想结案那是痴心妄想,皇上您先别理他,让南阳侯为他家到处奔波去吧,倘若民女答应马家的亲事,那是他们两家自己谈成的后果,倘若民女寻死寻活的不肯答应,等让马家把钉子碰够,皇上再管也不迟。”云展心想已经拖到今天,不如再拖几天,先把这个年安生的过去。 皇帝一时也没有别的方法,皱起眉头道:“只能这样,不过朕嫌南阳侯处置太难,一年有余没有安抚好民女,也没有开导他家妹婿,朕让把户部过年前到京外的差使全给了他,他这个年过不安生,应该没功夫说服谁。” 云展一笑:“南阳侯不在京里,还有清河侯在,清河侯也实在本事,他一手打点马为在前衙门的政绩卓异,我只是不想揭破他,否则掀开来都吓倒一批人。” “你让朕过个安生年吧。”皇帝摆手,神色里不耐烦上来:“你说的也对,南阳侯和清河侯两家最好,又是亲家,南阳侯不在家,清河侯理当分忧。” 他接下来和云展聊起过年的事情,这个时候也想起来云展进宫只怕有事情,云展还真的有事情,赶考的秀才们里铁定出状元c榜眼c探花或者三年五年十年后的权臣,元连进京的那个晚上,护国公提醒儿子记得进宫回上一声。 云展还没有进宫呢,护国公先拿着儿媳的书信给皇上看过,云展第二天来说的时候,皇上又笑话他,说云展还没有成亲就事事讨好。 再来,每三年一次的科场,还有大仪长公主当年蓄养的名士后人,云家也时常招待,不过这一件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 云展今天来说的,是:“我家的舅老爷心地忒好,从巷子里救起一个冻饿的秀才,京里这些客栈实实可恨,皇上严命不许涨房价,他们是不涨,但是坐视房价被后来的秀才拉高,他们装聋作哑从不举报。和上回科举一样,土地庙等地方都住满,还是有秀才们流落街头。我家舅老爷恳求我收留他们,一共三十八个人。” “嗯。”皇帝想也不想就道。 这位很乐意大长公主府上继续蓄养名士,是长公主她主动避嫌,在皇帝登基之前,就把府里的名士散去,想回家的赠送盘缠,想留下来的不用问了,他们想着仕途,直接举荐给皇帝。 有几位皇帝相中的名士在长公主发动宫变的得力人物,一场宫变看下来,向仕途的心冷下来,还是回家种田读书的好,长公主也不虚留,让皇帝不时还在想着。 表弟愿意收留秀才,就让他收留也罢,在皇帝看来不是什么事情,自从云展家里住下新集秀才一百来人,御书案上时常有弹劾云展的密折,记得当年长公主发动宫变的人不止三个五个,皇帝置之不理,这会儿也不用和云展说。 云展进宫就是说这件事情,说完,见皇帝没有其它话,辞出来回家,书房里刚坐下,元连带着祁西c宋汛c贺峰还有其它秀才的长辈们进来,他们也是辞行来的。 ------题外话------ 有时候会忘记要说的话。 这几天特别热,不开空调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好一朵出水大荷花。 但是看日期呢,农历五月底,还有几天到六月,也即阴历。 所以仔会强调这是农历,如果是阳历五月的话,真心舒服,不冷不热。 下处:出门的人暂时居住的地方,也许是客栈,也许是亲戚家,也许是不收钱的旧庙百度里说还指监狱,呃,红楼梦c水浒传里比较好找,指住的地方。 仔一直这么写成习惯,有时候会忘记解释。 第一百三十八章,长大的少年 祁西等人送上一包银子,满面堆笑道:“这些是原本带来的盘缠,如今除去给秀姐多多的带京里特产,余下的还是用在正途上,本来,它们就是家里孩子们的住宿钱c吃饭钱,如今蒙世子照顾,这些钱哪里顾得过来,但还是请世子收下,算不得我们的感激,只是物尽其用罢了。” 云展平时偶尔听祁西他们说话,自称读过书的不假,今天听起来说的更好,不由得忍俊不禁。 推了推:“你们也看到了,我这里空房子倒有多少,平时我还说开门通风,免得实在冷清,如今你们来了,添了许多的热闹,管几餐茶饭不必客气。” 祁西面上一阵的发烧,眼角余光里,宋汛斜眼看他,贺峰斜眼看他,显然是说世子是什么样的为人,你亲家又是什么样的为人,亏你还上赶的和他走动。 亲家怎么能不走动呢? 祁西这样想,是在国公府里住着,撑的眼界也大了,想到自己在南阳侯府吃的瘪,自己没事总是懊恼,对景的时候就翻出来更加懊恼。 祁西忙再道:“秀姐的颜面是高的,只是我们怎好一直占着秀姐的便宜,应该遵从世子的话,把这些钱带回家去送给秀姐,只是另外还有给秀姐准备的添箱,这些银子带来带回的占包袱,虽是小小数目,倒不如先留下来等秀姐的好。” 宋汛c贺峰愣住,祁老二今天的谈吐不错还成,看来他总算走出向亲家的怨气,宋汛贺峰觉得自己二人做了一件开导的大好事情。 云展听到这样说,也觉得不好推辞,唤当值的小厮进来,吩咐他:“客人们实在客套,我没有话回,如今你分开它们,留六退四,给客人们做回家的盘缠。” 祁西c宋汛c贺峰等人欢天喜地的还要说话时,云展往外面又唤来一个人,是个成年小厮,云展问他:“出京的还有船吗?又或者是车队?” “有船,今年议定的腊月里停运。” 云展让他明天送祁西等人上船,这个时候小小子把银子分好,捧着另一包儿到祁西面前,云展道:“另一包你收着,等到殿试以后提醒我,给秀才们得到官职以后做盘缠。” 辞行的人退出书房,宋汛贺峰没口子的又把云展夸上一通,祁西默默不说话,元连劝了劝他,说燕燕三月里成亲,但是殿试在四月里,放榜至少五或六月,这期间越哥和自己都在京里,而六月秀姐成亲,凭着她们三个人从小长大的情谊,秀姐会照顾燕燕。 祁西说也只能如此。他本不想往南阳侯府辞行,祁越反而劝了他:“为燕燕不是吗?我陪二叔过去,咱们走大门,再不让进,正好不进;见不到侯爷侯夫人,不说也罢。” 叔侄这就去南阳侯府,看大门的换了人,倒也客气的请进,南阳侯夫人出乎意料的出来见亲家,问祁越住在护国公可好,又说了几句这科高中的吉祥话。 叔侄出来后,祁西愈发闷闷不乐:“为来为去的,因为你住在秀姐婆家。”祁越还是劝他:“二叔你想,一句护国公府能让她客气,秀姐和燕燕同在京里,我得到官职后远走他乡也能安心。” 祁西听完,心里有点亮堂:“是啊,幸好还有秀姐和燕燕一起在京里,可见燕燕也是有福气的,”忽然又是一声哎,瞪视侄子:“你和秀姐c绿竹也是姐妹兄弟的长大,怎么,有秀姐在,你却不肯留在京里?” “二叔你想想,护国公府不是一般的人家,我要是谄媚之徒,只会给秀姐面上抹黑,世子为人诚恳精干,我没看出来他喜欢阿谀的,我没有骨气反而得罪他,再说,” 慢慢解释的祁越开始吞吞吐吐。 祁西奇怪的催促:“说下去,再说什么?” “在汪学士家学里认识几位秀才,聊的来就约出去吃酒,元二叔也在,结果那几位秀才里有一位来自西北,平西郡王的家将门下,喝顿酒就听他一个人吹,平西郡王那里怎么怎么好,军功升官比过年放窜天猴还快,还说平西郡王最喜欢读书人,让我们不管得官不得官的,都答应他往平西郡王那里效力。” 祁西叹气:“吹牛是容易的,军功升官比放鞭炮快,不怕炸屁股吗?”又鼓起眼睛:“等下我和元老二说说,你还小怎么能喝酒呢?” “我大了,二叔,以后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管,我自己的亲事我自己定,还有我就要得到官职,以后我是官老爷。”祁越平静的凝视过来。 祁西想想也是:“好吧,你有志气,而我也拦不住,不过我还想着你能留在京里,和秀姐一起照顾燕燕,秀姐虽好,到底不是祁家的人。” “不是祁家的人也能照顾好燕燕,二叔您不用疑心秀姐,而我呢,我要升官又快又高,把南阳侯府吓到不敢动弹。”祁越说着,面 上重新流露出气愤。 祁西拍拍的肩膀,宽慰的道:“二叔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心疼妹妹你再想想吧,去打仗的地方家里会担心。” 祁越拧拧身子,还是道:“殿试过去,你们就管不了我,我只是先说一声儿,还是我自己当家。” 叔侄无话的走上几步,祁越忽然道:“我忘记说了,本家里远亲,那九品的官员祁堂,他就在平西郡王帐下,到时候我找到他,也有个亲戚走动。” “你自己决定吧,二叔没中过举,说不动你了。”祁西缓缓的说道。 第二天回家的人登船,腊月里下船,欢欢喜喜的往家里赶。 而同一天,京郊地面上走来舒泽,成亲让他的盘缠充足,十月里就登船进京,商船到一个码头停上几天,卖货也进货,行到一半,走的那河道冻上,船主人按说好的,把搭船的人托给一个商队,过年前把舒泽等人送到京里地界。 “到了,秀才们,你们笔直走官道,也就两天功夫就进京。” 风雪中看不穿京门的模样,但不妨碍舒泽热血沸腾,只要他得官职,就可以不用回家去,而只要他不接元财姑,就可以摆脱元财姑那个讨厌的人,。 同着几个秀才,舒泽满怀信心的迈开大步。科举,我来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又见礼物 这是元秀c燕燕在家里度过的最后一个年头,明年的三月燕燕将成为南阳侯世子的另一位妻子,而元秀将在六月里完成自己的成人大礼,远给权势赫赫的云展。 姑娘们倒是想装着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但留恋从骨子里升起来,让她们每过一天就过一天的感伤,还有不舍和无奈。 看着元慧和尤婷姐蹦蹦跳跳进来,元秀向燕燕颦眉道:“人为什么要长大呢?” “还记得小的时候,咱们三个人和慧姐这般大的时候,夏天在镇外河里摸小鱼,秋天寻找最香的桂花,冬天讨压岁钱,那是何等的快活。”在贺宁秋闱中举后已经出嫁的绿竹也带着幽幽。 燕燕是三个人里亲事最不靠谱的那个,成亲后的日子如何,也只能先按最坏的打算推算,她要是再跟着难过的话,怕自己止不住眼泪。 腊月里都盼望着新年喜庆,自己何苦来招惹不痛快? 燕燕故意笑出一声,揶揄道:“绿竹,你现在也是何等的快活,你的公婆不让你管家,也不指望你经管厨房,还由着你和成亲前那样跟着我进进出出的走动,你抱怨不应当。” 绿竹有时候一点就透,有时候又一根筋到底,此时,她是聪明剔透的那个,忙扮个鬼脸:“这要怪你和秀姐,她倒是管上家,而我婆婆说你们三个人从小最好,燕燕秀姐就要嫁的远,你多陪陪她们吧。” 再噘起嘴:“看吧,我这本该当家的媳妇就沦落成给你做小跟班,跟着进进出出走动的人。” 元秀也明白她们俩个的意思,大家都说秀姐过门后的日子稳着呢,世子一定对她好,在这一点上元秀也有信心,但是公婆c亲戚c家人等,是元秀不曾了解过的日子,她时常的还是悬心。 和未婚夫信来信往的她尚且内心不宁,何况是要嫁个纨绔的燕燕呢? 把不舍放在心里也罢,姐妹们说起话来,还是高高兴兴的好。 元秀也笑道:“绿竹你做一天跟班也是做,做一年也是做,我看这样吧,你跟着我和燕燕也到京里居住,这样咱们三个人权当没有长大过,还像小时候那样一起进进出出。” 这话说得元慧心动,刚放学回来元慧和婷姐正吃一盘干果仁儿,元秀话音落下,慧姐高举手臂:“我也要去,我也没有长大。” 婷姐自然附和:“还有我,我从不曾长大过。” 燕燕c绿竹和元秀大笑起来。 秋草从外面打起帘子,一时之间不好回话,房门外面的徐氏殷勤的告诉牛文献:“姑娘们说笑话呢,等下就端庄得体了。” 在元家耳濡目染这些年,徐氏有时说话也俨然像个读过书的。 “大姐的信!”尤婷姐专注在吃上面,而不是和姐姐们说笑话,她又第一次看到牛文献。 元慧小跑着出去:“我来接我来了。”站到牛文献面前,仰起小脸儿嘻嘻:“牛将军,交给我吧。” 牛文献笑道:“下回吧,今天是箱子你搬不动。”他放低双手让元慧看到,一尺见方的匣子光在牛将军的手上,就散发着沉甸之感。 元慧硬生生是感觉出来,她转动眼珠子:“哦,那我就不拿了,将军请里面坐。” 牛文献跟在她后面进来,燕燕c绿竹和元秀同时起身,这让牛文献每回都速战速决的回话,免得让姑娘们长久的客套。 他放下匣子在最近的案几上,红漆雕梅花迎春的案几上,还摆着一盘干果仁儿,有核桃有松子有榛子,还有两个盖碗的茶水,一旁站着好奇的尤婷姐,黑亮眼睛在匣子上停驻。 牛文献瞅一瞅她,就向元秀抱拳欠身:“姑娘有信如常给我。”说完这句,牛将军倒退而出。 徐氏在雪地里送他。 秋草放好门帘,一个人带着笑容出神,她在回想昨天,元老太爷叫她过去,问她愿不愿意跟着大姑娘进京,只看到牛将军一个人恭敬有礼,就足够秋草向往大姑娘的亲事无限美好,她紧迫的答应下来,同意元老太爷让人告诉她的爹娘,再补一些银子以后,秋草从此以后就和她自家真正的没有什么关系了,她的爹娘没能耐往京里寻她,认真的失去这个女儿。 秋草不烦恼,她与元慧同年,倒不是她见到慧姐上学,生出向自家人的怨愤,而是八岁的孩子出来当差,同年的元慧还是长辈面前的孩子,秋草在家里没什么位置。 她愿意跟着大姑娘走,去见见京里的好地方。 腊月里只要不是极南的地方,都是冷的,秋草披着半掉的袄子,这是元秀的旧衣裳,一个人坐在门帘旁边傻笑。 向未来的美好期待太高,房间里姑娘们传出来呼声c笑声,秋草没有 关注。 她知道世子又送来好东西,这不是很正常吗? 匣子打开来,由中间分为两半,这两半都垫着锦绸,上面各有个绸布袋子鼓囊囊,左边胖胖的桃红团花,右面也是崭崭新的青色团花,像两个可爱的小胖娃娃坐在那里。 从元秀开始眼睛发亮,猜出来两个袋子里有好东西,绿竹左顾右盼,想提议这就打开来看看吧,往左边一瞄的时候,慧姐惊呼:“姐姐碰到我。” 绿竹本能的往右边避让,燕燕推着她笑:“你又撞到我。” 绿竹原地不敢动,就上下动眼神,这一下她也乐了:“就这么大空挤五个脑袋,让开,都让开,咱们请秀姐打开来,一个一个的来看。” 元慧c婷姐踩着椅子,扒着桌子不肯走,燕燕和绿竹后退一步,把眼神探着。 元秀笑盈盈的握住桃红布袋,另一只手解着扎口的束带,“咦”,她道,元慧和婷姐齐齐的把小脑袋伸来,燕燕和绿竹找不到空,继续原地站着。 “这是什么?” 元慧也疑惑,小手拿出几个来,黄澄澄的豆子大小,形状不规则,上面看不到打孔,用途让人糊涂。 “这也是姐丈给姐姐把玩的吗?”元慧知道姐姐得过一匣子宝石,上面也没有打孔,姐丈说这是把玩用的。 那这些呢?有的略长,有的宽扁,有的又像捏坏了的土粒子。它们虽然色泽漂亮,却不是外形好看的宝石。 第一百四十章,体贴 燕燕和绿竹也不认识,元秀也是一样,绿竹只是拿起一个咬了咬,道:“这是金子,没错。”拿这个当成结论。 元慧恍然大悟:“这是给姐姐的零用钱?” 燕燕奇怪的道:“可是,为什么要做成这个模样,谁家会揣这样一把金子在身上,拿着买东西要重新秤重量,兑换成银两,才能找回零钱。” 婷姐用力点动小脑袋:“是啊,燕燕姐姐说的对。” 这三个大姑娘两个小姑娘,都没有见过金豆子,大姑娘们多读几年书,听是听说过,但是她们再勤奋读书也仅在新集这地上转悠,不容易把实物对号入座。 大家又嚷着要看另一个袋子里是什么,没有人会抢秀姐的风光,还是元秀亲手打开,“哇”,五声惊呼此起彼伏的出来。 一袋子戒指各式各样又各种材质,另外没有盒子,胡乱的堆在一起。 元慧拿一个黄澄澄的出来,学着绿竹向嘴里一咬,笑着举起:“这是黄金的,没错。”没等大家笑她,小脸儿苦起来,从嘴里往外面吐,小手上又托起来,一个小小的白牙齿,元慧道:“牙掉了。” 绿竹哈的笑推她:“快去,丢房顶上。” 元慧和婷姐争先恐后的跑出去,房里三个姑娘拿自己的方法检查着,元秀愈发的糊涂:“这些竟然是金戒指玉戒指银戒指,足的有一百个,看上去成色不错,为什么不拿盒子收着,就这么胡乱堆起来,快马背上不颠吗?” 燕燕c绿竹也不明白,绿竹举起手上的戒指:“看我这个玉戒指,还不如世子这乱堆放的呢,要说这是世子炫富呢,他不是这样的人。要说他败家,” 燕燕斜眼过来:“世子写信从来诚恳,他不是这样的人。” 三个姑娘面面相觑,神情都写着满满的糊涂,当她们以为这是给金子当零用钱和给出一百个戒指的想法时,也就忘记及时的向长辈,比如进过京的元老太爷请教,这一匣子到底是什么用途。 元老太爷过年是忙的,这会儿他的面前坐着乡下亲戚,也有元财姑的爹娘在,大家说着过年拜祖宗做几碗菜,和去年一样还是有所改动。 元秀应该捧给祖父过目,但让秋草看过老太爷的客人没有走,先自己收起来,甄氏打点着送年礼,黎氏做生意拉她入伙,两个人都不出面,而是让各自的娘家兄弟当掌柜当伙计,但写写算算的也占钟点,甄氏也没来得及看一眼。 当晚,元家亲戚们住下,往年他们也是这样,在元家喝一晚上的酒,说着一年里的话,元财姑的爹娘今年抢话头,说不完的女婿看不起他们,秋闱中举后,本打算请秀才女婿到家里摆桌酒,给本家和邻居们看几眼,没想到秀才女婿不肯来。 又骂元财姑:“白给她读几年书,学不到秀姐半分好儿,为她成亲,家里拿出二十两银子呢,这是全部积蓄又借了几两,她倒好,舒泽进京还找我们要钱,我们哪里有?我们没有,财姑死丫头自那天起直到现在没有回来看看。” 元老太爷也是不愿意详谈这一对小夫妻,他搭眼一瞅,那晚像是差点凶险到秀姐身上,他还知道三宝城的县丞郭昌拿路条压着舒泽非成亲不可,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吧。 本家的亲戚们说了几句,有说小夫妻不好的,有说财姑爹娘不要急,等你女婿得到官职,朝廷上上下下眼睛看着呢,他不敢不敬你们就这样酒吃到二更,把过年上坟的各项定下来,元秀操持酒水,又送热水给他们洗漱,没来得及捧东西请祖父过目。 第二天一早,一群欢天喜地的人拍响元家大门,把看门的松诚吓一大跳,这震天响的,就要过年街上盘查都紧,谁敢白日做贼?他把门闩拔下来,还没有拉门,门外面的大力涌来,把松诚和门一起推开。 “哐当”里带着闷响,祁西c宋汛贺峰等人兴高采烈往里走,大约盏茶时分,松诚揉着脑袋从门后面挪出来,嘴里发出呻吟声。 这个上午,元家亲戚要回家办年他们告辞,老太爷的房里还是热闹非凡,被从京里回来的祁西等人霸住,争抢着说云世子好的话里,绿竹再一次气得跺脚回到元秀身边。 “我父亲,我公公,全然不中用,祁二叔也不中用,我想问问南阳侯府是什么模样,没有人听我说话。” 燕燕是最想知道的那个,但正因为迫切,她反而没凑热闹,静静坐着和元秀说话,元秀抿着嘴唇等到绿竹的抱怨有所停顿时,吩咐秋草:“抱着我昨天得的东西,跟我去见老太爷。” 燕燕猛的挣了一下身子,又娴静的稳住,看着秋草小跑着找徐氏拿东西,她款款的起身,出众的眉眼里带上感激的笑:“秀姐,又生受你。” “我也想听 听京里是什么样儿。”元秀若有所思:“只是世子招待的好,就要这么早回来,越哥宁哥瀚哥春闱高中的话,我家二叔必然带着他们拜座师,可是还得有个长辈跟前跟后的打点一二,你们说是不是?” 宋瀚年纪小上一岁,平时也只叫他瀚哥。 绿竹闻言,睁大了眼睛:“啊!我刚才只想插话,忘记留下来多听会儿,都是我不好。” 秋草抱着东西过来,徐氏怕她不知道小心会摔,跟在后面,三个姑娘带着奶娘丫头,来到元老太爷房里。 满房里都是喊秀姐的声音,然后又夸云世子好,三个姑娘的耳朵像被谁一拳接一拳打着,暂时性失聪,让她们茫然的看着长辈们,不知道听谁的话是。 等到这些叔叔们想起来理个顺序,郑留根的娘丁氏得到消息过来拿儿子书信,丁氏认字不多,又想和元秀多多亲近,这就央求她帮着看看,元秀打开信先是好笑,郑留根在开头问过家里人好后,下句就是“多给慧姐钱,沾秀姐姐光,我在护国公府过得好极了,有钱也请不到这些多的先生”,下面他也和祁西一样,直接开列出每天的饮食详单。 早上除去小菜也有肉,中午和晚上的饮食在元秀来看极尽丰盛,元秀一道菜一道菜的念出来,郑丁氏喜的眯了眼睛,燕燕和绿竹面露骇然,元秀就要念不下去。 这是真的吗? 她在脑海里转悠着这个想法,随后又想,这得花费多少? 第一百四十一章,证实 元家是新集的富人之一,平时饮食不缺,但是招待客人十六个菜里鸡鸭鱼肉俱全,再想想二叔带进京一百三十来人,元秀是管家的人知道新集物价,以此来推敲京里过年的米贵价格,她不敢想像。 云世子书信带来的温存骤然远离,她向未知的不安再次出来,燕燕担心自己是别人夫妻的眼中钉,元秀又何尝不担心呢?有几回她提笔想问问世子房里都有什么人,想当然的这话不方便问,她也只能想上一想。 这和做人有底气没有底气挨不着,一位富贵无边的世子,招待一百来人豪宴不在话下,那么他相中自己什么? 不时的商讨着燕燕成亲后也许过上苦日子,为她担心京里的另一位妻,那么元秀呢,她又何尝没想过世子房里的妾,云世子频频有信,又频频示好,燕燕和绿竹不是当事人没再说什么,只有元秀她还会为自己暗暗担心。 近乡情怯这话,并不是只指长久返回家乡的人才会有,而是对景的都会有这种心理。 直到祁西拿着恭维的口吻唤着元秀,要她认真听听自己再说一遍云世子的诸般好处,元秀这才回神,哦,原来他还是在向自己示好。 就一个集镇上管家的姑娘来说,她平时见到的银钱出入里无法理解,这好处未免过了。 她打算今晚给世子回信,谢他的礼物,也谢他的招待,再隐晦的问问是不是添了麻烦? 再给二叔写信,询问一下一百三十来人为什么都住到世子府上? 她这样想着,还没有对得上那是她以后的家,住的是她的府上。 而这个时候,有个电光火石的想法针刺般进入她的脑海,秋草现在还捧着的礼物,真亏她八岁的年纪一直捧着,莫不是给她赏人的吗? 这个想法来得无影无踪,可是一旦它出来,就不由人不相信。 元秀想到这里时,元老太爷也刚好问出来,祁西等人的群魔乱舞般热闹有停歇的时候,老太爷先解决孙女儿的疑惑:“那箱子是送给我看的?” “是。”元秀起身,秋草送上去。 元老太爷一瞄之下,就带出来笑意,贺峰看上一眼又来了话头,说着世子对秀姐那是没的说,再次引出同行回来的人化身奉承精,喧闹又重新出来,元老太爷插不下话,简短的告诉孙女儿:“这是金豆子,和这些戒指怕是给你过年用的。” 元秀忙说知道了,她还要管家务,就退出来,燕燕c绿竹多呆了会儿,听来听去还是一片的喧闹,两个姑娘负气也离开,但到底热心,晚上她们回家后没有多久,纷纷打发丫头送信,一人一张纸,字写的都整齐。 燕燕的短信上写着:“世子房里并无侍妾,南阳侯府欺人太甚。”绿竹的信上写着:“我爹倒也明白,已问的清楚,你的世子啊,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可怜的燕燕,她的亲事南阳侯府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再过两个月,她可就要成亲了啊。” 元秀这个晚上沉浸在一半冰雪一半火炉里,她不知道走的什么运道,老天给她一位品学兼优还偏偏没有房中人的权势之婿,房里没有别人,元秀从不敢想,新集富商手里有几个钱,还想多纳几个小老婆,在她知道的官员里,也就只有尤认夫妻相得,再无他人。 当然,她知道的官员并不多。 但她还知道来拜祖父的名士里,有些看着衣冠楚楚,说起话来入情入理,嗜好纳良家婢青楼才女,并且带着到处显摆。 有人说读书明理,读书的人不见得都明理,但是会认字一定知道的较多。 她相信燕燕和绿竹尽力向家人打听,她相信祁二叔宋叔父,还有贺宁的父亲贺叔父,都会为她尽力在护国公府里打听,她确实是个好运道,遇到的也许是良人。 至于是不是真正的良人,这得等成亲后才能知道。 那么,她要怎么照顾燕燕才好?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一心一意的护国公世子再次被证实,元老太爷还是他为数不多的和家里人共同用餐,他过来的原因一是喜悦之情想和孙女儿多呆一天,二来是把元连的书信拿给元秀。 “你自己看吧。” 元连在书信里写的更为详细。 “公主府第皇家气象,国公府第井然有序。世子独掌国公府,然,素喜宁静。凡厨房c浆洗房c仓库等,皆远离世子办公之书房。客房院落六c七十之数,近日入住欢跃盎然,及近世子书房,恍然桃源之境,幽静独尊。 书房内官员c小厮各司其职,未见丫头身影,未闻丫头之声。世子之德行,可以明矣” 这一段明显为元秀而写,而二叔笔下只有实话,元秀双 手捧信,感觉字字句句汇成的暖流化成一颗心,缓缓的落到她的心腔,她到此,真的有安心之感。 她在这亲事里,是受宠爱的那个。 把信还给祖父,元秀拿定主意,让秋草催着燕燕和绿竹快些过来。 燕燕来的时候,面上神情里幸灾乐祸,绿竹先她一步进来,不由得看着她发愣:“你这是笑话谁呢?” “我大伯父c我父亲c我母亲和我自己。”燕燕又换成自嘲:“昨晚上我大伯父c大伯母和父母亲说到大半夜,母亲往我床前面去,眼泪滴到我面上,我醒了但装没醒,母亲悄悄哭了几声苦命的儿,我也没理她,今早大伯母房里的丫头悄悄跑来,说原来我父亲在南阳侯府受的欺负啊,是这样的。” 她扳起手指头:“看门的人骂了我父亲c侯府大部分家人不知道有我这门亲事c我哥哥兄弟们住在侯府,险些被冻死饿死,幸好有元二叔在京里,他邀请往护国公府里住,秀姐女婿真个好,他还同意元二叔邀请新集所有秀才住进府,我父亲辞行,南阳侯不在家,侯夫人派个妈妈出来着急慌忙的,亲家老爷好走。等我父亲回家前辞行时,侯夫人倒出来了,问你现在住在护国公府,这是真的吗?” 燕燕气结的模样:“亏得我父亲还去辞行,换成我再不登他家任何一道门户。” 绿竹有时候并不莽撞,她颇为理解的道:“这还不是为了你。” “为我?那天就应该扭送浪荡子去衙门,反把我许给他,这算什么破事情!”燕燕说着噙上眼泪。 第一百四十二章,荷包满满 元秀和绿竹正要劝,燕燕一抹眼泪,冷笑:“你们说我看笑话?我能不看嘛。我来的时候,父亲和大伯父还在争执,父亲说秀才们就要得到官职都敢怠慢,他怕我嫁过去活不了几天。” 绿竹的怒火上来,莽撞在此时当家,把手边小几一拍:“走!我陪你去和东伯理论!要嫁,他自己嫁去吧!我小叔没等到你和秀姐,心灰意冷的,听从祖母定亲事,原来我祖母娘家还有一个和小叔同等辈分差不多年纪的我表姑,可是我宋家进京的还有兄弟呢,他们没有定亲。” 燕燕无奈:“你想好再说话,什么叫没等到我还有秀姐,秀姐的亲事难道不好吗?胜过定给这省里最上等的人才,你只说我吧。” 绿竹吐吐舌头,嘻嘻的一笑:“是了是了,我说错话,等我晚上睡觉前,好好的祷告一回,让秀姐的世子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说着,又昂起斗志:“但是东伯这里我一定跟他一般见识。” 燕燕白眼儿她:“让秀姐好好看看你吧,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将军,就差两把杀人的刀。我劝你坐下吧,我这亲事里的人再不济也是侯府,不是我们家说退就能退,就是我父亲和大伯父理论,也是说到哥哥倘若得到官职,就让他帮我退亲。” 绿竹苦着脸儿:“祁二叔说的好生轻巧,你三月里成亲,四月才是殿试,难道你成亲以后,越哥有官职了,再接你离开不成?” 燕燕苦中作乐的笑:“所以啊,你也不必去扮女将军,我也不必烦恼,我这亲事啊,是退不成的。” “接你离开并非不可能。”元秀接话道。 绿竹c燕燕迅速转头,但是接着又道:“这还是咱们商议过的旧办法,秀姐你没事多接燕燕几回,让她多几天舒服的日子。” “不是。” 元秀含笑道:“今早看过二叔书信,信里再次证实我这个世子,他确实没有别人。那么,我或许能把燕燕径直接出南阳侯府,” “你说你说,”知道元秀不会无故开玩笑,绿竹和燕燕连声的道。 三个姑娘从小到大几乎心连心,一个姑娘想到什么,另外两个有先有后的能感觉到,此时元秀还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笃定感染绿竹和燕燕,让她们仿佛看到希望不远。 元秀就说起来,在姐妹们面前不用含羞,她侃侃而谈:“若是问我,我也不知道哪里让世子看上,但是显然的,他竟然真的喜欢我。” 绿竹c燕燕都在家里打听过,听到这里,为元秀而笑眯眯的,不住的点头。 “他喜欢我,那就好办了,咱们商议好的,燕燕去婆家需要银钱,说不好你在南阳侯府的一衣一食都得打点那里的家人们,而我呢,当时还以为云世子必有姬妾,斗气散闷的,我也需要银钱。燕燕的聘礼不少,我的聘礼也多,可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钱也是一样。本来咱们说凑份子在京里开个铺子,不管大或小,有进项就好。越哥宁哥倘若放的是京官,那就更好了,这就多出人来照应。绿竹你也刚好管铺子,否则就只得分出燕燕和我的陪嫁来管。” 燕燕插话:“我只有四个陪嫁,奶娘c现在侍候我娘的丫头,挺中用的,我娘早就说给我c再就是大伯父说现给我买两个丫头。我的奶娘有了年纪,管铺面是个吃力活计。中用的丫头要陪着我,外面买来的丫头没有时日无法贴心。我这里不容易分出人手,” 向着绿竹轻笑:“别怪我话不中听,晚上我为哥哥兄弟们烧香祈祷,我愿宁哥放的是京官,绿竹你就可以陪着我和秀姐不离开。” 绿竹笑道:“他放外官我也不跟,尤世叔就是这样,他在河工上,尤家婶娘住在秀姐家里,总得任上安定下来,我再过去。说不好,我们还可以多开一个铺子呢。” 姑娘们挤眉弄眼的笑成一团,刚才的抑郁憋闷飞去云霄之外。 元秀笑道:“我的陪嫁,祖父说还没有定下来,我知道的奶娘和秋草跟我走,可是奶娘也跑不动商铺,秋草又不懂,等到铺子弄好,我只怕也分不出人手。” “那怎么办呢?”绿竹忧愁的道。 元秀胸有成竹:“所以啊,你们想想,南阳侯府对燕燕不好的话,是不是我就可以证据确凿的接她出来,直接住在铺面上,是现成的大管事,又是股东,她敢不尽心?”开了个玩笑,元秀自己先忍俊不禁。 燕燕眼睛一亮,陷入寻思当中:“对啊,他家要是对我不好,我且忍着,只管把一言一行默默的记下来,” 绿竹一拍双手:“等到秀姐进京,进京还不行,你是个新媳妇不好出门寻人不是,还要等到你满月,这边秀姐满月,那边燕燕你就发难,径直打出侯府来,秀姐在外面接着你,你打不出来,她还能打进去接你 ,这么想想可太痛快了。” 三个姑娘再次笑成一团,燕燕扶着腰身,绿竹揉着肚腹,元秀抚着胸口,纷纷都说笑岔了气。 在几个月里反复商议的燕燕成亲后怎么过,在今天定下来,以祁西在南阳侯府的冷遇来看,燕燕过门十有八九有不好的待遇,那么记下来攒起来,等到时候发难走人,理亏的南阳侯府想来不会追赶。 燕燕忽然就眼前亮堂,扬起眉头,深深的吐一口长气:“这便好了,以后我就和秀姐一直在一起,我明白了,我的侯世子出现的虽可恨,但他是送我和秀姐一处过日子的机遇。我从今天开始,虽还是提防他,但可以少恨他几分。” 绿竹笑道:“那照这么说,宁哥一定放京官。” 元秀和燕燕看她,绿竹道:“他也要送我和你们在一起才行,你们都在京里,所以他一定放京官。” 接下来,三个姑娘又商议合伙有个铺面的银钱数目,每个人大约能拿出来多少。 燕燕有两万上下的聘礼,她可不会留给南阳侯府,除去留的傍身银两,燕燕说大约出一万八千两。 元秀也是家里过了明路说过,她的聘礼是她嫁妆,元家另外再出一部分现银给秀姐傍身。 换成昨天以前,没有听到祁西等人带回的消息,也没有看到元连书信为证实,元秀大部分的银两和东西留作备用,比如家下人等要给赏钱c亲戚那里或许会私下往来c姬妾淘气她或许还得花钱,不是给姬妾,而是送给婆家有头脸的家人们,得到需要的支持。 现在她是得到丈夫宠爱的那个,元秀的胆子就大起来,她打算出四万左右。 相比之下,绿竹是最没钱的那个,她和贺宁一娶一嫁,两家办的实惠,绿竹得到一千两的嫁妆,贺宁进京,她也拿了一些私房给宁哥带上以防急用,除去她自己留用的,她虽吃住在婆家,但是也得备下倘若急用的钱。她拿得出来的现银是六百两。 三个姑娘嫣然,不管亲事定的好或不好,成亲像是不错的事情,比如三个人都比在闺中的时候荷包满满。 云展没有姬妾,让三个姑娘眼前乌云散开大半,燕燕和绿竹把云世子又好好的夸上一通。 都是读书的姑娘,向着豪门世家有胆怯,但没有怯到“求到谁因此低一等”这种,有句俗语是这样的,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妻子不依靠丈夫,难道依靠外面陌生人? 三个姑娘是一起长大的好知己,互相依靠没什么不对。 她们兴致勃勃的又把铺子里发卖哪些货物说了一遍,这点难不得她们,走出家门外面全是生意经,甚至不走出家门也能听到集镇上热闹:“细布唻,价格降了,降了。” “新到南方瓜果,晚了就没有了” 新集一百里以外是运河大码头的原因,又处于南北交界的气候里,本身物产称得上丰富,是个中转型的批发市场。 第一百四十三章,公主府大宴宾客 大年三十的夜晚,大雪盖出地面半尺厚,银装素裹江山妖娆,京里京外家家户户摆酒守岁迎新春,大仪大长公主府第也不例外,今年的公主府第格外热闹,自皇帝登基以来,这是难得的一次。 新年才使用的大红宫灯照亮大门,沿着洞开的大门过影壁至正殿,一路灯火通明。 正殿也是大开殿门,飞雪到了廊下打个旋儿,即被殿内出来的欢声冲走,今天的正殿里,长公主的客人不下五百人。 公主府第也好,王爷府第也好,都应该按制建造,大门几间,多宽多高多深,这都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按理,公主不管朝政,公主正殿逊色于王府正殿。 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出嫁前深得老先皇宠爱的大仪公主,她的正殿不按前人规格,不但府第比京里其它公主要多出两个园子又多出院落,正殿硬是超过王府正殿的尺寸。 先帝在世的时候这里常开,先帝常年卧在病榻上治理国家,最后出来翰林权臣代笔圣旨代笔奏章,群臣和长公主多次劝谏无效,公主一怒之下,大开正殿招揽能人,背后被称为“小朝廷”,废除顺义太子及二次闯宫就在这里议定。 崔妈妈带着丫头们上菜,从殿外长廊摇曳而过,不由得暗生感慨,好些年不曾这样热闹,自从先帝国丧开始,这正殿就紧紧关闭,皇帝登基后多次表示他愿意姑母再开正殿,都被长公主拒绝。 在这个新年的夜晚,红梅映雪辞旧迎新,沉重的殿门也打开它的怀抱,用这殿里充满岁月的气氛容纳这一次科举的读书人。 在这里的,除去元连带来的新集秀才,元连好心收留读书人后引出的其它被收留者,还有极南的地方,花城乔家前来的十几个子弟,为首的读书人名叫乔双羽,他的祖父当年效力于长公主,参与策划继顺义太子后的二次闯宫。 内陆锦城的书香大家陆非带着家中子弟,他的父亲当年效力于长公主。 像他们这样前来借住的外省读书人约有十几家,每家都来十几人c二c三十人不等,加上二舅老爷元连等人,五百人只多不少。 另外还有云展回明皇帝以后,从元连在巷尾救出冻饿秀才引出的警惕,除去皇帝命照顾进京赶考的读书人以外,大仪长公主在今晚向所有在京里的读书人发出邀请,愿意来这里吃杯酒的,都可以坦然进来。 所以大门洞开,宫灯闪耀道路光明,而这正殿里摆满席面,铺的满满当当,后面再来的人只能往偏殿坐下。 家人们打起精神忙忙碌碌,厨房今晚也是重任在肩,菜品酒水一道道的上着,大家不敢怠慢。 酒盖住脸的时候,秀才们大多不再拘谨,不时的举杯向着殿中高坐的主人敬酒,自然的,公主随意一呷,秀才们量力而饮,酒,又再次让秀才们高谈阔论。 “哈哈哈,兄台高论我自然佩服,不过呢,小弟我有几点不同的见解”贺宁在他那一桌上大发言谈。 另一桌上两个读书人争执着:“贤弟此言差矣,马家翻案是他聪明之举,否则拖累的民女全家也不得安宁,以为兄来看,这一娶一嫁倒也省事。” “兄台你这是大放厥词,你见到路边的花好,你掐了走,花不会说话不能揪住你不放,民女她是个人,她被调戏,名誉相关的事情怎么能不揪住到底?还是听兄弟我的,马家这无耻之辈太过猖獗,自己做错先是不认,后是仗权势欺人,一年多里他没赢,这又想白得一个老婆,这事情,我辈秀才管定了!” 马家最高官至云南布政使,是一省呼风唤雨的大员,被一个民女扳倒直到今天没能翻身,突然放出风声要以婚嫁结案,这消息先是震动京里,现在正往外省飞奔。 士农工商里,只有读书人敢于大胆的说话,一般农夫只看天气c工匠重视手艺c商人计较的只有赢利,唯有读书人是宰相根苗,读书结局是做官,做官的职责是治理国家,他们没当官的时候先预习预习朝政,都觉得自己没错。 元连含笑的听着,大几百人的声音,两个耳朵哪里听得过来,不过在这闹腾的热闹里,他奇迹的内心安宁。 父亲常年说过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响:“拙者言多,愚者言躁,失意者发牢骚,得意者发骄傲,话,意到即可。” 进京以前父子谈心,元连大约的知道父亲旧事,也就明白父亲有时忽然冒出的一句话,上不接天下不挨地,其实是他的感悟。 在此时元连领悟的更透,父亲是对的。他耳朵里同时进来不下六c七个声音,就元连来听,句句都带着稚气浮躁。 还不如留根呢,留根倒是听话孩子,让他不要多话,他每天只是看书,要么就去汪家听课,从新集带来的一百来人里 有时也聚众论书,郑留根从不参与,他只按先生说的默默用功。 想到这里,元连就找一找郑留根,他从来带着郑留根坐,但是今天不行,今天客人们清一色大圆桌子c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正中榻上坐着公主夫妻,左下首榻上就是元连的位置。 老宽的一个榻,像小号罗汉床,如果元连为人不拘小节,吃醉了可以缩腿一眠。 左为上,右为下,右下首坐着侄女婿云展,是这样的位次。 郑留根跟着祁越坐去了,离的不远,元连就看过去,这一看,宋瀚也在和人说话,旁边空着两个座位,祁越和郑留根都不见身影。 元连诧异的笑道:“咦,怎么少了两个?”他旁边有个侍候的人,护国公府指派的家人良木跟着二舅老爷,听见以后,良木笑道:“祁秀才c郑秀才像是回房去了。” 今天客人太多,吃完回房倒不必一定要往主人面前打招呼,向着侍候的人说一声也就可以,元连没有奇怪,但是总觉得这两个早回房为什么呢? 难道在国公府里听了受气的闲话,这不可能,侄女婿和亲家招待的实在周到,倘若有一句两句不防备的话出来,也不应该计较。 难道在外面受了气? 全国中秋闱的秀才除去有原因而来不了的,全汇集在京城,汪家的家学里时常见到桀骜之辈,其中有两个狂傲的代表,元连算有涵养的,也不愿意和他们多说。 第一百四十四章,众说纷纷 元连就道:“我去看看。” 他也不必向主人打招呼,虽然他离主人很近,也许他出门净手,也许他酒多散酒,此时,护国公夫妻相对说话,云展默默饮酒模样,元连却看出来他在倾听秀才谈论,元连径直出来,良木在后面跟着。 殿外大雪扑面,清冷新鲜,元连刚刚喝下去的酒顿时醒了,嗅着梅香,一路回到房中。 当初让元连住的离角门近,为的是他出入方便,现在由公主府正殿走来,有些费脚步,元连走出微汗,他不觉得是自己脚步快,而是提出雪衣一角,向着雪光瞅瞅,自语道:“亲家给我的这件狐裘,暖和的很呐。” 云展不会嫌弃秀才们浪费灯火,天黑就掌灯,雪天昏暗白日也掌灯,护国公府公主府是那种夜里也要点个微弱烛光方便起夜的家门。 元连却不允许,秀才们也能明白,人不在房里的时候,就把烛火熄灭。 这个时候只见到一间房里亮着灯,元连走进去,见到一大一小两个人各据着案几,摇头晃脑的默默背书,一个是祁越,另一个是郑留根。 “岳父,你怎么也回来了?你应该陪着主人。”门开有风,郑留根先看到元连。 祁越也抬起头。 元连道:“我见你们不在,就来找找。” “二叔请自便,我是为科举而来,肚腹既饱,还是读书的好。”祁越也道。 元连走去看看郑留根,摸摸他的小脑袋:“别太晚,新年夜可以放松放松。” “慧姐几时睡,我就几时睡,慧姐向我说她守岁每每要到四更天,这样大年初一就可以堂而皇之睡个懒觉,弥补她平时上学的起早。”郑留根咧开嘴笑:“去年我还半夜去你家和她放了鞭炮,今年我要一中再中和慧姐定亲,就拿看书陪着她。” 不可否认的,护国公府第让郑留根大开眼界,打开了他的羡慕,但是他执意要与元慧定亲,还是当初的本意,慧姐帮过他,救过他,慧姐从来聪明伶俐,他要她一辈子做知己。 而只有夫妻才能一辈子在一起。 元连心里已经认定这个小女婿,让他看书吧,又来看祁越,祁越的努力不用问了,有燕燕的成分在内,元连把向祁西的话再说一遍:“秀姐和燕燕都在京里,秀姐会照顾燕燕的。” “这我知道,我从不怀疑秀姐的好,可是,二叔您看,世子像天上的人物,有能耐有胸怀有仁善,所以他把秀姐定走,我们还没法怨他,我也想像世子那样定个好姑娘,我得抓紧用功,并不仅仅是为了燕燕。”祁越道。 元连好笑:“好吧,那你也用功吧,要是读饿了,我刚听亲家说今夜的酒水不停,恐怕有晚知道的秀才到的迟,你们就去正殿点补点补。” 郑留根欢快道:“岳父您看,我们刚回来,这里侍候的大叔们就送来肉点心,还有热茶水,这里真好,我一定要中,否则慧姐也要像秀姐姐那样,被京里的哪家定走了。” 祁越笑道:“是啊,我们全是不争气的,你要给新集争一口气,别让慧姐被别人定走。” 元连笑着出来了,这个越哥,竟然还在憋屈。为了绿竹定亲打了贺宁,元连当时一听就知道祁越心里只怕还想着侄女儿,这可怜的孩子,绿竹被宁哥抢走,秀姐又是他没法抢夺,让他好好读书,再寻个好亲事吧。 他回到正殿,和护国公吃了几杯酒,继续听着秀才们的谈论。 关乎于马家案件,整理以后的预判,不过是两种,一是赔钱,二是嫁娶。 有两个嚷着民不可欺,要把马得昌关押,就有人反驳,马家父子关起来一年有余。 有人说赔钱的数目是高还是低,是刚刚弥补民女全家这两年的收入,还是让他们有节余,这又引起一通的争论。 三更以后,殿内的争论愈发不可收拾,有好几桌要不是在这个地方,可以为自己的观点大打出手。 护国公和公主夫妻推醉回房,云展和元连居中高坐,还有大屏风和帷幔的后面,悄步而来的皇帝。 几百个人有几百个主癔,皇帝听完以后也还是没有主张,就在两个时辰以前,他派能说会道的女官去见民女,说服她配合马家结案,要么你要钱,要么你婚嫁。 民女冷笑而回:“一年多自新集到京里,我见过多少回公堂,我看过马家多少回抵赖的嘴脸,他害我全家进京打这官司,他害我被退婚成为乡邻笑话,他毁了我全家!哪有这么容易,当官钱来的快,几把银子就想结案,更别提嫁他!他要赔,赔我这一年多的艰难日子吧!” 气顶在胸膛上,女官差点被啐一脸,气呼呼的回来,狠狠告了民女一大状。 皇帝唐泽骑虎难下,长公主邀请他前来听听秀才们的看法,他欣然而来,还是迷茫而回。 这个死结,到底要怎么解? 鞭炮噼哩啪啦震耳朵,周围村庄的热闹把附近河工的工地带出红火。 小饭馆里的唐谓侧耳听完,又没精打采啃着面前一盘猪蹄,别看这是为民工而出现的小饭馆,有些饭菜做的地道,出门在外的唐谓时不时的来打个牙祭解馋。 大年夜的他有家难回,恰好开饭馆的夫妻是外地人,他们既然回不去就索性开张,唐谓带着他的家人们把饭馆坐得满满当当。 “爷,附近镇上新来歌妓喉咙好,我把她接来给爷取乐?” 唐谓翻眼:“每逢佳节倍思亲,我乐不起来。”他拿筷子戳着猪蹄,可恨表哥,可恨的表哥,像云展是这盘猪蹄。 另一个家人见他还是沮丧,凑上来道:“爷一定是想女人了,这附近村子里有好姑娘,我给爷寻一个?” “你想让我步马家后尘吗?”唐谓这里还听不到马家翻案,他知道的是马家父子还关在刑部。 家人们忠心耿耿的想法子让他开心,唐谓也想给他们一个笑脸,让跟出京的这些人稍稍安心时,门帘子呼的打开,北风卷裹着一个人进来,顺便把他的笑容冲走。 唐谓手里的猪蹄也掉落桌上,他的眉头攒起,沮丧没了,换成满脸恼怒。 看一眼扫他兴致的人是谁? 咦? 唐谓面上又变成若有所思,这不是原来新集那个官员尤认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为了秀姐,她就要嫁给贵人 父亲前往提亲,尤认是现管需要跑前跑后,口口声声的称呼元添进为老师,让唐谓留有第一印象。 第二印象是卫王世子微服从河工上一段段的走来,有人认出来是他,好不客气,只有尤认瞄他一眼,像看到一段空气。 唐谓觉得这个官员倒识大体,他不张扬让世子悄悄的监管,可是接下来十几天里,尤认迎面见到他,在没有人的地方也装看不见,就像看到另一段空气。 这让唐谓疑惑他不记得自己了,可是稍一打听,他确实是新集的官员尤认,天底下还有这么忘性大的官员,让唐谓笑上好几天。 此时看到尤认出现,王世子觉得乐子来了,他明天就巡查下一段河工,不妨逗他一下,看看他懊恼的脸面。 “哎,你坐这里,我请客。”唐谓招手。 已经坐下来的尤认正和老板娘点菜,他要的也不错:“红烧猪蹄c醋溜鱼段c韭黄馅的饺子” 在唐谓的话里转转脑袋,眼神还是茫然的没有发现异常状,只把脑袋摇一下,表示自己不吃请,尤认继续点菜:“我请的有人,大过年的,没回去的民工一会儿全来,你再烧个清鸡汤,大锅灶烧快点儿,我们等得及,” 接着又点十几个道菜。 老板娘倒不为难:“我送你们住处吃行吗?尤大人您看这位客人还没吃完。” 尤认眼皮子眨也不眨:“这位客人不会在你这种地方久坐,他虽想家了,但是这里太冷了又小,不是他多坐的地方,他等下就该走了。” 唐谓一听气乐掉,你到底认出来是我,还是胡扯撵客人? 他一生气就劲头足,得,王世子降尊纡贵将就着你,唐谓端着他的半盘猪蹄坐到尤认旁边,尤认皱起眉头,唐谓坏笑:“你不认得我了吗?新集尤大人?” “认识,但是王世子鱼龙微服,恕卑职不行礼。”尤认坐端正些,双眸明亮有神。 唐谓纳闷:“敢情你不瞎啊,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 “为了秀姐,我老师膝下六月里成亲的孙女儿。”尤认一本正经的回。 这话勾起唐谓的新鲜感,这是个什么样的理由?把半盘猪蹄往尤认怀里推:“这给你吃,你说明白喽。” “世子没有兴师动众的过来,应该是来私访,我要是只凭着认得您就私下告状,甚至还悄悄告诉我的上官们前来奉承,那我第一个成了罪官,对不起我的老师,对不起秀姐。” 唐谓越听越不是滋味儿,他又是寻乐子来的,故意板起脸:“我说尤大人,你难道不应该说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皇上?”怎么是对不起你的老师和老师的孙女儿? 说出朝廷和皇帝,这个话题就此变得沉重,尤认笔直瞪视唐谓,一字一句的道:“老师是我新集读书人的榜样,老师给我考功名时许多帮助,否则我想对不起朝廷也说不上。” “嗯嗯,有理,那你还对不起你老师的孙女儿,我的表嫂,这是怎么一个逻辑?” “秀姐是我新集最好的姑娘,她定亲给我见过最出色的贵人云世子,不但我从此当官办事不敢出差错,就是我的世兄,我老师的长子,秀姐的父亲,据我和老师通信,元家大世兄匆匆回家看望秀姐后,十月里天寒地冻的又返回西北固西小城,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秀姐就要嫁贵人,我们这些当长辈的,没本事为她添光增彩,只求兢兢业业不出差错,不给秀姐面上抹黑。” 尤认说到这里,再次郑重的道:“世子微服私访而来,不方便和我坐在一起,这里的人都认识我是个官员,您再多说下去,以后在这里私访怕不容易。” 唐谓从他解释不能对不起秀姐,就开始目瞪口呆看着他,他看清尤认比在新集时黑瘦,他看清尤认面上有冷风吹出的红肿,大冬天的修河工,唐谓见到好些民工也有。 于是,他又低头看到尤认的手上长着不止一个冻疮,还有他握着的一个大猪蹄。 唐谓的感动下去一半:“你不让我坐在这里,为什么吃我的猪蹄?” “大人赐,不敢辞。”尤认说着,毫不客气的端起盘子,把余下的猪蹄也倒出来。 他面前刚上一盘油炸花生米,猪蹄就倒在这里。 唐谓火了:“吃我的猪蹄,就要和我聊天”门帘子再次打起,进来一群顶风冒雪的民工。 “尤大人,您来的早啊。” 尤认瞅瞅唐谓:“您问的路就是这样走,天寒地冻的,赶紧到地方歇息也罢。” 唐谓答应一声好,起身来真的走出饭馆,有半里地左右,他怪叫一声跳起来,手指着小饭馆指天骂地:“ 你敢撵我走,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骂过暖和,世子懒洋洋的回下处,脑海里那句话盘旋不去。 为了秀姐? 所以尤大人是河工上最“傻”的官员,他不偷懒,什么活都做,还不贪钱,也因为不贪钱得罪一些官员,脏活累活全是他的,偏偏尤认干得很认真,让他的上官们也不好难为他,总还是需要办实事的人才。 这些是唐谓私访来的,他也曾想过尤认为什么这么傻?毕竟他的老师是表嫂祖父不是吗。在今天他得到答案,但是这答案让唐谓不愿相信,他还想再推敲推敲,毕竟骗子到处都有。 还有一个让世子不愿相信的原因就是,他怕相信尤认这观点以后,自己要吃大苦头。 表嫂即将嫁入高门,唐谓当然知道姑母家里算高门,表嫂身边的人勤勤恳恳,照这样说,自己见过皇上日理万机,难道自己这表弟就要变成云展表哥那样,日复一日的也跟着日理万机? 不不不,这万万不能。 姓尤的说话不能听,至多,把他为官不错报上去也就这样。 唐谓想通了,哼着小曲儿回去睡觉,刻意忽略他内心里向表嫂元家的一些佩服。 敢情不是一人得道全都升天,表嫂的父亲c表嫂的世叔尤认,他们刻苦为人。 嗯,平西郡王那里有熟人,明天写信问问表嫂的父亲是不是和尤认说的一样。 尤认的话激起唐谓的疑惑,在他看来,如果表嫂的家人有水涨船高之势,闹出几件势头不高后果不重的横行乡里,这个倒在王世子的理解范围之内,怎么是反着来的?唐谓敬佩归敬佩,这是热血里出来的,但是他得核实以后,才能真正的佩服元家。 第一百四十六章,八岁从军,十岁走 西北自古有苦寒之名,说北风如刀冰雪似剑并不夸张,新年夜的城头上,元远走上来,哪怕雪衣里厚敦敦大棉袄,寒风吹过也仿佛赤身般冰冷。 “这就是天地之威,好家伙,你们守城的都是铁打的汉子。”元远翘起大拇指,然后,他飞快缩手,这风真真是把刀子,大拇指就这么一露,瞬间像是少了半截,已是冻的从感觉上僵住。 他是上来说话,不是巡城,这实在呆不久,匆匆忙忙的道:“我在城下放了卤菜,我妻子新卤出来,你们换岗后记得吃,换岗后啊。” 大跑小跑着下去。 迎面遇到花天宇巡城,见到元连缩头缩脚,不由得大笑:“老元,头回在我这里过冬的内陆人,可没有人敢半夜上城头,瞧把你冻的,哈哈,赶紧回去向火,冻病了我可舍不得你走。” “我不会病,我也不走,啊嚏,啊嚏,啊啊嚏!” 花天宇和副将都笑起来:“回家暖和吧,老元,你说没事儿你上什么城头。” 元远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免得被当成奸细,不过他喷嚏不打的时候鼻子也发痒,这耽误他及时说话,城下走出当值军官:“老元送来酒肉,他上去招呼兄弟们下岗时吃肉。” “就为招呼吃肉?”花天宇又是笑:“赶紧回吧,我们这里不缺医药,但是缺高明医生,军医擅长包扎,那速度不比我拔刀慢,再就擅长开金创药,别的都不行,你要是病了不是玩的,谁给我写好看又格式的公文。” 元远头也不回的摆手:“小病我自己就会开药方,我带着药方子和丸药回来,不劳将军上心。”不过他走的出溜出溜的快。 副将张梁踌躇一下,反驳花天宇对军医的评价:“咱们这里常打仗,军医不擅长包扎也不行,大多是刀剑伤,开金创药又没有错。” “这我知道,凡是在我这里留下的都是好样的,我没说咱们的军医不好,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郡王今年分军医,凭什么我这里一个没有,张梁你给我记住,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一天我倒在沙场上,你重新换上司,一定别找张竟,怂包熊包,一个军医也要不来。”花天宇忍忍气,才没有破口大骂。 张梁狠命啐上一口,像北风里响起的破锣:“别废话!你才不会死,咱们都长命百岁,要是你倒在沙场上,难道我没有先倒下吗?呃,花将军你刚才像是说您的顶头上司,张竟将军?” “就是他!不说他我能说谁?”花天宇眉头紧锁:“京里镇国将军催的紧,一定追究咱们平西郡王总撵走文官的原因,郡王没有办法,据说派出前科的几个秀才装模作样进京赶考,不管是秀才还是春闱出来的贡士,拉来一个是一个,搪塞一下云大将军。” 张梁带出紧张:“我一直想问,镇国将军在京里长大,为什么从郡王到将军们,你们都怕他?” “镇国将军云展在咱们西北当过兵,郡王玩不了太多花招,自然怕他。”花天宇淡淡回答。 张梁就差尖叫一声:“我怎么不知道,都说他二十出头和我差不多,算起来我当兵的时候他应该在了?” 花天宇往他面上看一看,嗤的一笑:“你?倒是和他年纪差不多,不过你是十六岁那年当兵,他是八岁就来了,” “八岁!这有兵器高吗?是兵器抡他还是他抡兵器?”张梁终于惊呼出来。 花天宇撇嘴:“豪门世家的规矩,据说护国公府代代如此,不管是世子还是儿子,都是八岁当兵,在他们那叫历练,十岁那年,云大将军就回京。” 张梁拍拍胸膛:“我这口气顺下来了,否则我今晚上睡不着,一直以为我十六岁当兵是英雄,花将军你刚才把我吓的,云大将军既然十岁就回去,也不过是看个热闹罢了,他算不得英雄,我不服他。” “看个热闹?”花天宇冷笑:“只看个热闹能隔着这么远,把郡王拿捏在手里吗?” “那?”张梁眼巴巴的等解释,不仅是他,花天宇的亲兵和另外的副将也支起耳朵。 花天宇看看这群大字不识的蠢蛋,突然觉得心累,他对内陆文官的鄙夷,及向元远肯留下的欣喜,就源自于他总是张竟将军手下受欺负的那个。 分文官,没家世没前程的归他,元远说“女儿要嫁护国公世子”,花天宇也只肯相信元家老爷子生病犯糊涂,护国公世子不就是镇国大将军云展,你老元要是有这样的女婿,你怎么着也得是兵部里不当尚书的隐形尚书,天天在兵部大好的衙门里坐着,泡一壶热茶,拿鼻子哼气和人交谈。 分军官和士兵们,清一色不认字的粗汉,粗汉们有血性,花天宇喜欢,但是粗汉们升职后,没有人会写公 文,他们的公文由花将军的两个幕僚代劳,最后由花将军一一过目,把他累的够呛。 闲下来,花天宇还要解释这些蠢蛋们的各种疑惑,他硬生生被逼成爱思考的聪明人,可这还是累啊。 眼前出现他的衙门,他巡城就要结束,花天宇速战速决的解决问题:“云大将军八岁那年,带着一百来人过来,幕僚占三十六,贴身侍候的十二个,厨子两个还会做点心,余下的全是家将,住下来就到处结交人,什么都问,郡王带几条底裤打仗都能问出来。” 另一个洪副将也是个憨人,他搔着头盔:“问底裤为什么?是兵部知道咱们底裤少,给发一批吗,我只有三条,再多几条也成。” “你们这群蠢蛋,我这话是形容,是比喻,算了,你们也不懂什么叫形容和比喻,我是说郡王的悄悄事情云大将军几乎都知道,所以咱们平西郡王怕他三分,这回明白了吗?” 大家嘿嘿:“明白了。” 张梁又张张嘴。 花天宇怒目:“还有什么!”都是这个蠢蛋废话多,害的老子解释到口干,赶紧问,问完赶紧滚蛋。 张梁看出他的不耐烦,陪笑道:“老元刚才说他会开药方,将军,您以后可以拿他当军医使着。” “嗯,我知道了,读书的大多都会学学医书,这个不用你再提醒。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大家回家睡个好觉。”花天宇走向衙门。 洪副将吭吭的背后又问道:“将军您也读过书,为什么不会开药方?” 花天宇一个踉跄差点摔一跤,气愤中怒声而回:“我有那功夫温医书吗!都滚!”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年里的不速之客 花天宇怒冲冲回房,背后,张梁半张着的嘴僵在那里,没有及时合上,风雪呼的一下子蹿进去。 他捂着嘴呢,洪副将拍他肩膀:“大过年的,花将军说怕再闹强盗,今晚上不请酒,怎么,我和你去老元家里讨块肉吃,老元如今真正大方,据他说女儿就要出嫁,老爹不要他的钱,他的俸禄可以拿出来大方,他带来的药也是自己出钱。” “去,我得让他帮我看看,我舌头像是不对劲儿。”张梁哭丧着脸。 “我先帮你看,吃块肉就好。看你,又不是第一天在这里喝雪,不就是想多吃肉吗,走,去老元家里守岁。” 洪副将和张梁并肩走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元家最早醒来的是元老太爷,今天主要接待客人的人。 管家的元秀和协助管家的甄氏一年到头起早辛苦,正月里让她们补眠休闲,而孙女儿欢喜守岁,有慧姐拖着秀姐和母亲,今年又加上一个黎氏和婷姐,老太爷是听见慧姐嚷着守过岁讨一个红包,睡起来还要有一个。 慧姐也年年不肯睡早。 而客人们前来,大多是拜见老太爷。那就大家都睡,老太爷不守岁,起居定时,他像平时那样起早,用过一碗又香又热的水饺,坐在客厅里等客人。 往年来的客人里,近的是新集的学生们c平时走动的商人们c及家里没有读书人也仰慕老太爷的商人,远的是本家亲戚c镇外和三宝县城及省里的读书人。 今年,大变模样,松诚一溜小跑把第一张拜贴送来,元老太爷一惊之下站起看完。 “永亭侯府拜上元添进。” 永亭侯府就在本省,也是个老世家,如今有没落之势,当年元添进回乡以后,侯爷毛刚曾来拜会过,话里话外打听为什么没在京里当官。 侯爵是有消息的人,元老太爷知道他想问的其实是殿试之乱的内幕,而自己有没有牵扯在内,还是一身清白的被吓跑回家。 元老太爷心惊胆战的拿话搪塞一通,毛刚看出来不满意,但问不出什么也就告辞。 又几年过去,元老太爷教书名声出去,毛刚又亲自到来,请老太爷入住他的家学,专教他家的子弟。 元老太爷吓了个半死,认为这是诓他离家,半路害死的做法,他坚辞不去,几乎翻脸,毛刚拂袖而走,以后再也不来,倒也清静。 今天,毛侯爷他又来了,有前两次的经验,元老太爷如今生死关头已去,还是心有余悸,只是不再害怕不速之客,他前两次都见,这一次也没有道理拒绝,向松诚道:“请。” 整整衣裳,老太爷也向房外走去迎接,和毛刚在半路遇上,大家相互一看,当年的青年如今都有花白头发,内心油然泛向岁月苍茫之感。 大过年的见面应该道喜,可是毛刚叹上一声,拱手道:“别来无恙啊,元兄。” “不敢当侯爷这称呼,侯爷请进去坐下看茶。”元老太爷道。 两个人坐下来,毛刚看这客厅里还是一般人家的摆设,半旧家具擦的明亮,但不是名贵木头,他不知道怎么说元添进才好。 据毛刚知道的,护国公府聘礼有半条大船,长长的一个车队到新集,吃的用的摆的看的都有,怎么老元不摆几件出来撑撑门面? 可见这个人还是以前那样不讨喜,应该半点没有改变。 毛刚碰过的钉子,他没有忘记。 永亭侯府封在外省,让毛家失去常见天颜的路径,先帝登基后不久就病卧在床,一般的官员见不到他,更别说外省自王爵开始的世家,毛家代代都打点着谋求官职,一代一代就这样过来。 也出过读书人,但是读书的风水一年不如一年,到毛刚的祖父那代,嫡系子弟连秋闱也没有中过。 那就打点吧,借此还可以和京里的世家们通声气,唯一的弊端就是花费太多。 导致打点官职的那几年,当家的侯爷也要省吃俭用,不过打点过后也就如常。 到了毛刚这一代,他也是走父辈的老路,准备打点而得到一个官职,离家不要太远,官职倒不求多高,主要是太高的官职不容易得到,有时候白花钱听不到一个回声。 他拿着父亲的书信往京里走了一趟,走动的世家都劝他回家不要再来:“一窝翰林权臣像一窝兔子,天天守着他们的窝边草,我们日子尚不好过,何况你的根基在外省。” 拜访一圈以后,毛刚倒也干脆,听人劝吃饱饭,他乖乖的返回。怎么能甘心呢?就天天想主意。 主意没想到,消息倒飞来一个,殿试之乱就在那年,翰林权臣 们大开杀戒,杖杀了所有殿试的贡士,吓得毛刚心想自己幸亏回家,否则虽然他不是贡士,但他想得到官职,可能也是翰林权臣们的眼中钉。 杖杀所有贡士,这当然是个谣言。又过数月,毛刚弄清楚原来还有人没有死,又过去一段时间,他弄清楚本省有个元添进,捷报过春闱有名,进入殿试,他活着回来,还带着一大笔的金银。 这就耐人寻思了,都说殿试之乱的贡士大把大把的死,元添进何德何能活着回来? 要说他是翰林权臣一伙的,他为什么不趁机拿到一个官职? 元添进是躲避翰林权臣返乡的,怎么会两袖秋风进京,荷包囊囊而回? 他到底是躲避权臣而回来,还是贡士内奸而得到赏赐,从而害怕死去的贡士父母c兄弟c亲戚c知己寻他算账而回来? 毛刚上门问问,没问出什么走了,接下来三年国丧,不是卓异人才不放官职,毛刚肯定没份,他耐心等到国丧后,一门心思的想往主持宫变并废除顺义太子的大仪长公主府上钻营,没想到皇帝登基。 新帝以“为民请命”为大志之一,长公主也散去门客不见外人,毛刚在京里再次空走一趟,白花了一些见面钱,什么也没有落着。 他沮丧的坐在家里抱怨天和地时,本省大儒元添进名声拔地而起,毛刚心灰意冷中看到生路,不管元添进在京里玩的什么猫腻,翰林权臣伏法他没事,要么没有发现他,要么他清白无事。 请元添进到家学里来吧,侯爵还能请不动他吗?如果他是翰林余孽的话,侯爵能庇护一下他。毛刚这样想的时候是没打算庇护,他知道自己没这个本事,不过元添进未必知道。 第一百四十八章,拜年的,一个接着一个 然后,他狠狠的被拒绝,和元添进翻脸走人。 此后,毛刚过着为自己谋官职,再就督促家中子弟读书的日子,败相,有时候能瞬间逆转,有时候却消磨光阴,他的子侄辈直到今年也没有中过秋闱,继续着几代长辈的颓势。 元添进这个时候又如雷贯耳,想不听到他也难,他的孙女儿定亲给大仪大长公主的亲生儿子,镇国大将军c护国公世子云展。 毛刚听到的时候,顿时心里翻江倒海,仿佛一万头老虎黑熊啸山林,他知道了,他告诉自己看出元添进的底细,但他还不敢猜。 随后铺天盖地的闲话让毛刚证实自己,在大众海啸般的猜测里,元添进是当年效力于长公主的人物,这个时候还没有人留意到元添进返乡和闯宫不是同一年,而就算有人留意到,也有新的说法出来。 他们拿鼎鼎有名的读书人说话,花城乔家,锦城陆家,都曾有名士为长公主效力,海晏河清后挂冠而去,只携两袖清风回家中。 元添进就是这样的人物,他是最早一批效力长公主并返乡的人,所以他返乡后几乎不出新集,大好的亲事也临到家门。 他的亲家可是大仪大长公主,她的眼里看不完的名士,能记住的人自然曾是心腹之人。 定亲是夏天,这个朝代核实消息很慢,秋天毛刚核实无误,元添进的孙女儿确实定亲云世子,他推敲几天,定下新年初一前来,就算元添进还记恨着他,也没有大过年撵人的。 他以为能看到满堂富贵,这样也方便他说恭维话,并提到在富贵里挣扎,可是这眼前还是侯爷看着寒酸的摆设,除去干净整洁没有优点。 毛刚准备好的话题只能换换,他打个哈哈:“老元啊,你府上还是清贫如前,令孙成亲未免看着不像,这样吧,我库存一套几代的红木家什,因为珍贵没怎么用过,明天我给你送来。” 元老太爷心想这位也和以前那样不讨喜,他一张口不是富贵就是功名,向往富贵功名你倒是自己用功去啊,往我这里来你是白费功夫。 他笑笑:“我这里没有贵客,就是寻常的乡下人走动,侯爷的家具我摆不得,摆上了,就没有客人了。” 毛刚心想,你还想瞒我?卫王殿下往你家来过,这个我心如明镜。 “呵呵,倘若再有王驾来么,还是摆套合心的家具主客皆益。” “哪里还有王驾再来,孙女儿成亲还早,再说成亲后路远难行,唉,养女儿果然是别家人啊,我年迈走动不得,就自家亲戚全是乡下人,走走也罢。” 元老太爷和毛刚慢慢打着机锋,不然能怎样呢?大过年的不适合来脾气,而他上了年纪世事看淡,孙女儿定亲后琐事看淡,从另一个角度想,毛刚想报效国家没有错,如果他当官后是报效的话。 既然还没有当官,没有事实出来,就不能现在说他想当官为了敛财,那就慢慢的聊吧,反正这是自己家,赶路回去的是毛刚。 第二张拜贴送进来,穿着一件新衣裳的松诚欠身道:“本省德州府史老爷来拜。” 毛刚的面色不太好看,德州史家也是个飘摇中即将没落的家族,他们家不缺钱,好几代都娶商人姑奶奶,所以子弟们读书不成,也走打点的道路。 他家不怎么缺钱,不指望放肥缺刮地皮,寻常说起话来这味道:“本该不出去做官,又怕愧对祖宗历代功名。” 所以也不想离家太远,就成毛家想在本省谋求官职的劲敌,最气人的一点,他家不缺钱。 元老太爷说请,毛刚寻思几回,才让面色接近自然,等到史家走进来,毛刚的自然表情纷纷掉落,暗骂史老头儿弄的一手好鬼,亏他不要脸的想得到。 一个也是头发花白的男子,带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者不超过十六岁,小的十岁左右,都穿着大红的袄子,又有满头的珠翠,叮当作响的行礼。 “见过元家祖父,我叫月莹。” “我叫星莹。” “我叫依玉,” “我叫红霞。” 再齐声道:“给元祖父拜年。” 元老太爷无话可说,果然,史家这位弄着鬼儿来的,姑娘们上门,自然是姑娘接待,毛刚或许只想和自己谈谈,史家却直接巴结到秀姐那里。 老太爷微微的笑,求祖父哪有求孙女儿管用,离孙婿近的当然是孙女儿。 他心头不快,就实话实说:“姑娘们好早,只是我家的姑娘们昨夜守岁到天亮,平时又起五更的念书,我让她们多多的补眠,今天不出房门也罢。” 毛刚一听高兴了:“对啊,你们来的太早了,这新集 有客栈,先去补眠要紧,睡的不够影响漂亮呢。” 史家的这位叫史铁,他笑着还击:“慢侯爷一步,惭愧惭愧。”两个人说完,相对瞪瞪眼睛,一闪就过。 元老太爷不会在待客上面得罪他们,他另外有一点注定得罪人,他不会收客人礼物,免得以后他们找上门来寻东觅西的,自己招架不住。 真的寻觅东西,也还好说,他们寻觅的肯定不是东西。 这是迟早要得罪的人,晚得罪不如早得罪,抓住有理的一点让他们无处寻衅,换得上耳根清静。 吩咐客厅外面侍候的老家人有旺:“请二奶奶来待客。” 甄氏出来,让自己的丫头请四位史姑娘到另一个小客厅,稍聊几句就知道史家用意,虽然公公没有明话出来,甄氏也不愿意她们带着趋炎附势接近元秀。 也正因为公公没有明话出来,他也不愿意元秀见史姑娘们。 甄氏陪着史家姑娘闲聊,想着她们不多时候就走,大年初一的谁家客人不多,主人还需要招待其它人,又是初次拜会,留到吃饭岂不是失礼? 小半个时辰后,甄氏发现自己想错,史姑娘们毫无离开的打算,反而询问主人午饭吃什么,新集新年有什么特产,她们今晚回不了家,所以在府上叨扰几天是否方便? 这是一定要见到秀姐不可,甄氏想到这里,心里的不悦像浓浓的云雾笼罩山头,把她的心头占据。 第一百四十九章,又会唱歌又会跳舞,还会弹琵琶。 这个冬天的风雪还是寒冷,在元家的人却是温暖如春,元连写回的书信和祁西等人带回的京里观感,让元家上上下下每日欢欣,殷殷期盼着春闱放榜的那天。 想来,有体贴周到又不摆架子的亲家,元连他肯定会传回捷报。 在慧姐还小的情况下,逐步接回管家权的甄氏一心一意让元秀过个好年,要知道这是秀姐在闺中的最后一年。 可是大年初一就让甄氏措手不及,她曾想过上门巴结的人成队成阵,也曾想过秀姐虽嫁贵人,娘家也不能因此摆谱,还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好,还是平时那样和家门口任何一家商人也能说说笑笑的好,就是元连得官,难道他会不理老百姓吗? 你一言我一语的史月莹c史星莹c江依玉c吴红霞,让甄氏强打起全部精神,才把心头的不悦压住,而没有映上眉头。 史家前来的四个姑娘,有两个是史铁的孙女儿,还有两个是史铁媳妇娘家的姑娘。 最小的吴红霞十岁,让甄氏后背发紧,这像是把自己女儿慧姐也提前埋伏下来,十岁的吴红霞和过年九岁的元慧从年纪上看,恰好是一对玩伴儿。 甄氏不无庆幸黎氏母女住在家里,有婷姐陪着慧姐,元慧不至于被分心神。 家中男女都上阵,这样求富贵合适吗?她不由得冷冷一笑,不由自主的从面容上表现出来。 年纪最长的史月莹看在眼里,她懂事些,会看人的眉眼,又要完成祖父嘱咐,忙陪笑道:“大过年的寻不到好馆子,只得在府上打扰,若是二奶奶觉得人多,我们姐妹也会做几道菜,也能帮忙,又幸好祖父只想把心爱的东西送给元祖父,干货海味腊肉果品,还有几样精致的米面,都带来了。” 甄氏知道自己失态,一面转嗔为喜,一面腹诽,看你说的像我不舍得招待客人。抬眼恰好见到黎氏进来,甄氏招呼着她:“快来帮我陪陪姑娘们,我还要往厨房里说几句要紧的话。” 尤认在新集也是兢兢业业,但总归是个官员,黎氏对于奉承上门的人颇有烙印,一进来就看得明白,对于甄氏说话瞬间明了,带笑道:“可是我说的,二奶奶只管使唤我,大初一的等下客似山海,您快主持家务,这闲杂的事情交给我。” 黎氏先在话里把史姑娘们压了一压,你们这些不过是闲杂人等。 甄氏暗暗感激幸好尤大人升官,又把黎氏母女留下,当母亲的中自己用,婷姐又能陪慧姐,她答应着借机出来,走向元秀房间。 半旧青色的厚帐子里,元秀和陪着她挤在这床上的元慧c尤婷姐刚醒来不久,新年嘛,三个人不肯下床,各自裹着一条被子在床上吃早餐,又拿元秀的金豆子抓子儿玩。 抓子儿的游戏是把七c八个板栗大小的骨头或者石头洒开来,衡量骨头或石头落下后的距离,捡一个向上抛出,在它落下以前,迅速把其余骨头石头抓在手里,再接住落下的这个。 一把抓最多的为赢。 金豆子相对元秀她们常玩的骨头和石头来说,太小,可是元慧和婷姐手也小,她们玩得很适应。 哈哈声不断的从房门传出,甄氏没进门先恢复心情愉快,轻步来到床前,一把掀开床帐,眼睛对上去,元秀c元慧c婷姐再次大笑:“新年好,二婶。” “新年好,母亲。” “伯母新年大安。”最后这个是婷姐。 过了年三十一岁的尤认,比二世兄元连小上几天。 甄氏也笑:“你们也新年好啊,玩的也好吧?” 元慧和婷姐争着回话,四只雪白小胖手举起十几个金豆子,争先恐后的道:“姐姐送我们金子。” 甄氏埋怨元秀:“不应该给她们,这是世子给你赏人用的。”侄女儿定亲,甄氏也才头回见到金豆子,在她的娘家和她的婆家都不会闲着打这种东西收着,把她稀罕的不行,和黎氏也推敲半天做什么用途,后来请教公公,两个媳妇恍然大悟,原来真的有这种东西,居然是赏人用的。 元秀用被角掩住一半红扑扑的面容,闺中姑娘的娇态尽显:“那我,就赏给妹妹们吧,”说完,觉得很不像话,自己格格笑个不停。 “好,赏我们吧。”元慧和婷姐兴冲冲的接话。 甄氏又笑:“你们拿一个玩玩也就行了,别给姐姐添乱。”让奶娘给小姑娘们穿大袄子起来,去元老太爷那里讨压岁钱,自己向床沿坐下来,低低的告诉元秀小客厅上的事情。 元秀还徘徊在她的金豆子里,闻言,吐一吐舌头:“带了大批礼物?二婶帮我准备一百文的小串钱,我的金豆子可不给她们。” “哎哟,不是钱,是平时没有往 来,乍到就姑娘们相见,像是通家好一般,我觉得不妥当,可她们像是不打算走,非见到你不可。” 元秀耸耸肩头:“我虽定亲贵人,也还是小门小户的姑娘,要见就见吧,免得她们说水涨船高的,这话难听。”c 她起来梳妆,又让元慧c婷姐一起去:“人家来了小姑娘,你们两个要当主人。” 元慧立即转身:“婷姐,把金豆子放到荷包里,这个不给人。” “不给人。”婷姐学着话,又学元慧把金豆子塞到荷包最底层。 她们走向小客厅的时候,黎氏正在暗暗好笑,对着四个拿表情说话的人,她不笑还等什么。 甄氏离开后,四个姑娘明显的心不在焉,做客人的端庄自动降落好几个档次,说起话就是:“二奶奶去了哪里,她不过来了和我们说话了吗?” “二奶奶在厨房准备茶水点心吗?我们姐妹都会,不然你带路,我们去帮忙。” 黎氏听她们连个“请”字也不说,想到婷姐开年就要读书,隐隐的有些骄傲。 姑娘们还东张西望,比黎氏眼睛尖,嚷一声“二奶奶来了”,掀裙子的c提衣角的,可以和兔子赛跑。 黎氏忍俊不禁,喃喃道:“我的娘啊,你们是有鬼赶着脚吗?”又赶快道:“大过年的,大吉大利,无鬼无祟。” 她从后面姗姗跟去,就见到四个姑娘欢呼:“这是元大姑娘,你好,我叫月莹,我唱曲儿,都说我唱的” “我叫星莹,我会弹琵琶。”史星莹把自己姐姐挤开来。 她的后背上又出来大力,江依玉把她一巴掌拍飞:“元大姑娘好,我是依玉,我会跳舞” “我什么都会,我又唱歌又跳舞,”十岁的吴红霞跳动着让自己的个头高耸,一面尖叫。 元慧和婷姐被闪落到一旁,面面相觑:“咦,没有人要我们招待啊?” ------题外话------ 完成今年第三次肝胆排毒,这章一早现码,错字再改。 第一百五十章,今年的客人有点怪 婷姐道:“要不,咱们还抓子儿去吧,我有一把很好的石头呢。” 元慧大上两岁,眨巴下眼睛:“再等等,也许大姐还是需要我们陪客人。” “嗯。”婷姐点动小脑袋,和元慧乖乖等在一旁。 这一天燕燕起来的也晚,绿竹已经是贺家媳妇,她倒是一早的忙碌半天,到祁家把燕燕喊起来。拜年在上午去为好,虽然下午也可以去,两个人在午饭前约半个时辰走入元家,想着和元秀说上几句,就回家吃年酒。 就见到元家的新年与自家里大不相同,如果还是往年会出现的名士这些,燕燕和绿竹也不稀奇,这已经算元家日常里的一份子,今天的这种像耍百戏,绿竹从来性子直快,脱口道:“过年自己看一台小戏就足够了,为什么破费请几台,是京里又要来人吗?” 东南方向是几个歌喉齐齐亮开,西北角那里舞姿翩翩,又有一排长板凳突兀摆放大雪地里,几个娇娇娟秀的女子手持琵琶c长笛短笛竖萧管c还有琴和瑟,奏出震天响声。 雪在此时转大,鹅毛般飘飘洒洒,像和这热闹对抗般的落下,铺开一层又是一层。 燕燕纳闷:“不对啊,她们各弹各的,各跳各的,还各唱各的,就没有一个合得起来。” 绿竹也听出来这里仿佛乱牛鬼动蛇神的哄闹,有几回风雪一瞬间的猛烈之下,俨然鬼哭狼嚎。 实在好笑,可是大过年的需要吉利,这闹家宅的耍百戏只怕请错,绿竹和燕燕找到房门外面坐着的元秀,还没有开口询问,就寻味起元秀面上的无奈:“你不喜欢?为什么要花钱请来?” 元秀愕然:“请什么?” 燕燕向院子里妖魔扬眉,绿竹斜眼一帮子鬼哭,元慧哈哈笑起来:“她们啊?是来给姐姐拜年的别人家姑娘。” “是啊是啊。”婷姐附和,又吃干果。 燕燕和绿竹憋住气,诡异的再看看元秀的苦笑,还有元慧c婷姐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爱热闹的两个小孩半点精力也不肯抛向院落,最后衡量又衡量鬼哭狼嚎们的衣着首饰,各有一口长气呼出来:“敢情,是这样啊。” 这个时候秋草伶俐的搬来两把椅子,小丫头也道:“姑娘们请坐,别管那些,她们有个长板凳就成,这椅子也不给她们。”秋草都嫌烦。 既然弄的有些明白,绿竹忙坐下来,笑道:“足够几班小戏,哪里有这许多的椅子给她们,还是我坐着吧。” 燕燕坐下来也是笑,一起请元秀解释解释。 元秀见到她们也忍不住,话向着外面乱迸,时不时的,还得从元慧c婷姐嘴里抢一抢,这话头才继续是她的,所以她说的飞快。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实在是我刚要起来,就遇到一堆的客,说不好我没防备的记不牢,” 元慧笑眯眯:“大姐忘记的,我帮你说。” “慧姐吃东西吧。德州史家c青县白家c王家庄子林家” 婷姐支起小耳朵:“还有省里卖鱼圆的庄家。” “婷姐吃东西吧。周吴郑王c冯陈禇卫全了。”元秀说完以后,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气呼呼里带着愤怒。 燕燕捧着下巴打了个哈欠,好生的枯燥;绿竹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发现自己还是个笨脑袋:“要说为巴结的话,六月里再来不好吗?大过年的从德州青县过来的,昨天三十根本就在路上,特特的大年初一给秀姐拜年,总得为着什么吧?” 元秀苦恼:“你问我,我又向哪里寻答案呢?” “也许你的世子知道?”绿竹眨巴眼睛。 燕燕撇嘴:“世子怎么会认得咱们这省里卖鱼圆的人家。” 元慧响亮的插话:“为送东西!” 婷姐神气的爆料:“送好多东西,这里祖父不肯收,这些姑娘们的长辈们不答应,和祖父拉拉扯扯又吵吵闹闹,比我说话还尖呢。” 燕燕喃喃:“我像是懂了几分,可是为奉承登门吵闹不好吧?” “祖父没了精神,他歇息去了,他现下在房里,我娘和这里二伯母如今在厅上和男客吵,本来今天带我回自家祖父面前拜年,现在就要午饭,也去不成了。”婷姐挺高兴,她觉得和慧姐在一起更好。 绿竹扭脸望着一院子鬼哭狼嚎,也自语道:“所以,她们就来闹秀姐?” “二婶让我待客,我过来时还只有史家的姑娘,她们说会唱歌会跳舞会乐器,我还没寻思完是不是暗示我不会的东西太多,客人接踵而来,男客往正厅上,姑娘们就往这里来,她们都说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乐器,我还没有回话,她们互相吵起 来,谁也不服谁,原来还自带器具,这不,就变成这模样。” 元秀按住自己的额头,低低的垂下头,沮丧的道:“你们快安慰安慰我,跟她们相比,我一无是处。” 燕燕张张嘴,忽然想到不对,古诗上怎么说来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吹拉弹唱才是不入流。 绿竹读书从来是笨的,她想不起来神童诗,心直口快又最热心肠的她正要说几句,眼角余光里见到走廊的另一头走出一个锦衣姑娘,她面带微笑,不浓不淡不多不少,再配上她轻快又飘的脚步,像一朵自然绽放的鲜花冉冉而来。 这样的身姿对于绿竹从来有难度,更何况锦衣姑娘双手还捧着一个托盘,她到元秀面前停下,恭敬的垂下腰姿,把托盘里汤盏呈上:“大姑娘请尝尝,这是我匆忙煮就的暖身汤,冬天虽寒,也没必要羊肉牛肉的闹,膻腥荤腻的不好克化,我只用几种香料配上萝卜,又是一种滋味,常服还能香满肌肤。” 绿竹瞪圆眼睛,脑海里是阵阵的惊雷,怎么?羊肉牛肉也不能吃吗?羊肉锅子牛肉锅子全是我们三个的最爱啊。 元秀委委屈屈的尝了一口,确实好喝,可她揣着一腔的憋闷喝不下去,让元慧和婷姐喝了个痛快,锦衣姑娘毫不气馁,当成对自己的激励,欠身陪笑:“来时回过大姑娘,我三岁就学捡香料,五岁学背汤诀,大姑娘不爱这款,我再做其它的来,材料我自己带的有,倒不费府上什么。” 她转身去向厨房。 等她消失在走廊拐角,元秀攥紧燕燕的手,急切的道:“你看你看,我也不会这个,怎么办?” 燕燕呆呆的反问回来:“秀姐,她们真的是拜年客人?”总感觉像遇上一窝又一窝的土匪。 这三位读书的姑娘仅算刚踏入世事,眼前这一幕的花花肠子,她们猜不出来,不是没有智慧,是没有这方面的思维。 第一百五十一章,趋炎附势和大张旗鼓 大过年的日子,主人只想好好的招待客人,再加上她不久就要高嫁皇亲,愈发的只想揽个不出差错的名声,结果就变成自己受足委屈,猜不透客人这一展歌喉二显舞姿三表乐器四亮厨艺的内幕是什么也就罢了,还跟着客人手段当主人。 燕燕c绿竹竭力的想帮元秀摆脱,但是斥责呢?哪有这样的主人。撵出更不能,绝交是空想,讲理?看看这满院子的人肯听嘛。 没片刻,燕燕c绿竹告辞回家吃年酒,平时她们互相串门吃住都无妨,正月初一这天得阖家团聚,上午拜不完的年,下午接着再拜。 “秀姐,我们回家想到她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就赶紧告诉你。” 元秀气结:“走吧,都走吧,我一个人也能对付”可是,这些客人是吃哪家的疯药,用什么才能解开,管家的姑娘元秀眼前茫然,今年是怎么了? 她也不是真委屈,有人大老远的上门煮汤给她喝,还自带食材,这有什么不好,不过就是元秀猜不到她们想什么,又有燕燕和绿竹在,所以装模作样的向姐妹们撒娇。 面前只有元慧和婷姐这两员哼哈小将时,元秀重新静下心神,悠悠然的望着院落里不时争吵你强他弱的姑娘们,总觉得有一丝诡异可以拿起看个究竟,却偏偏无法捕捉。 “秋草,让摆午饭吧,请客人们吃饱喝足接着玩乐。” 她不陪午饭,元家亲戚有初一来拜年的,元老太爷装气累,把正厅让给永亭侯等不速之客,改在他的房间里招待正常客人,有男人有女人,元秀借口陪吃饭,撇下姑娘们自己吃,饭桌上接着吵,元秀装听不见。 午饭后,她装着还有客人啊,她可不过去陪疯疯癫癫的姑娘们,而事实上,确实还有客人,比如郑留根的父母,比如跟着元连进京的秀才们家,直到晚上门庭若市络绎不绝,把看门的松诚也忙坏。 谜底在正月十二的这天解开,省里的牛大人黄大人同着三宝县城的朱县令c县丞郭昌,前来给元老太爷拜年,元老太爷向他们倒苦水:“约有几十万的礼物,我不收就同我吵,素来觉得自己身体硬朗,这一回我碰个钉子,我是见到他们就头晕,听到他们脚步就疲倦,我不敢出这房门,免得和送礼的这些人争执,我第二个媳妇是个女流,秀姐就要定亲也腼腆些,倒是慧姐叉腰上阵,她九岁又顶什么用,礼物全摆在客厅里,就要满了,大人们来的正好,你们不来,十五过后我也要押着礼物去见你们,赶紧的请处置吧,还我清静客厅。” 把一叠子礼单甩向桌面。 郭昌皱起眉头打算认真处置这些送礼的,一时间没有想到,是这些人里有永亭侯这样的爵位,还有省里卖鱼圆的大富,人数虽没有达到密密麻麻,也是不可轻视的数目,他要想个两全之计才好。 朱县令官高一等,思高一筹,他满面严肃的等着布政使牛大人和按察使黄大人发话,这二位大员不但总领本省,还是元云亲事里女家的大媒人。 牛大人拿过礼单随便一翻,笑上一声:“大儒应有书呆气吗?” 元老太爷也好笑:“大人这话是何意思?” “争名夺利是每个人都有的想头,如今不曾有,以前也曾有过,保不齐以后还会有,趋炎附势是情理之中,” 元老太爷有些急了,一边摆手,一边连声道:“大人且住,听我一言,”肚子里已经打迭出一堆的书打算理论理论。 牛大人也摆手:“老先生你且听我说,皓日当空万人景仰。明月星辰不可追逐,萤火强争也不过夏日一季。雷鸣九州风云俱动,云生浓霭方见大雾。这些人呢,聚不成雷又团不成雾,不过是水泻于地无孔不入,老先生你何妨当个我自巍然不动摇,凭你八面有来风。” 把其余的礼单整理好,送回元老太爷手边:“你收下吧,一一的誊写明白,新鲜动用的东西放不得,不用也就浪费可惜,珠玉珍玩能放百年,此后他们若是找你办事,你就按礼单退回,” 元老太爷愈发的好笑:“弄到没有人敢来找我,我就如大人所说,全收下自己赏玩不成?” 牛大人微笑:“所以行贿的罪名不比受贿的低,一个人送你,你不收没事情,一百个送你你不收,只怕有九十九个宣扬你元家有一万个不好。大势所趋啊,老先生趋炎附势一下并不是不行。” 元老太爷没好气:“歪理歪理,这样的歪理,我随时拿得出来” 牛大人不慌不忙:“我倒是愿意聆听,只怕我空闲不多,我和黄大人可不仅仅来拜年,还要同您商议大姑娘的亲事,迎亲船到,停驻在码头何处,迎亲队伍要在这里住上几天,如今招待,如今应对,花炮要准备哪些,一盘多少鞭合适,” 在他说话的时候,黄大人不断的点头附和。 元老太爷沉吟,和这些送礼的相比,确实是孙女儿成亲更为重要,他刚想到这里,牛大人再次带笑道:“再说,您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为大姑娘成亲圆满,也且忍耐一时,因为您的孙婿云世子将亲临迎亲,等他来到,您有什么烦难事和他说不得?到时候依着云世子的话退回礼物或是另有处置,可好?如果您还是不肯听从的话,那等我们走以后,您打起精神和这些送礼的嘈嘈也就是了,呵呵,幸好我带来一枝上好人参,黄大人送您的也有补气养身之物,您一面补着一面吵着,倒也乐哉。” 说完,他和黄大人相视而笑。 三宝县令朱大人听到这里五体投地,打心里佩服二位大人难怪官职过人,想的果然不同,在黎氏和尤认的夫妻夜话里,黎氏说朱大人也收礼,尤认表示理解不肯说朱大人坏话,就是有些时候由送礼的败坏收礼的人。 这个弊端自古有之,也即是一个人行事不正,带累一大片。 朱大人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例子之一,这是他此时自己的想法。 元老太爷是进入殿试的人,没做过官,在京里也见识过官场,他告诉自己,意动的原因是孙女儿亲事摆在第一位,而孙婿到来请他处置这话也对,再者,他实在拿不出精力和一堆的客人争执,他们有些是年富力强的中年,有些是青年人。 拼不起啊。 让有旺收起礼单:“送给二奶奶,说我的话,先收着吧,把这里新鲜东西取出来招待客人,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忍俊不禁,这就嗔怪下去,面上笑容出来。 牛大人等陪着哈哈一笑,开始商议秀姐亲事,迎接c巡逻c住宿,都是大事情,说到下午各项渐渐明朗,只等细节议定就好,元老太爷心情大好,把院子里一堆的姑娘又想起来。 关乎到姑娘们名声,直到此时,老太爷也迟疑着不肯猜:“还有这样一件事情,是这样这样这,让我怎么说才好呢?” “哈哈哈”这是在酒桌上,大家边吃边谈,牛大人喷了酒,黄大人喷了茶,朱县令错愕满面,郭昌从牛大人“趋炎附势”开始就深陷自己学识不够之中,在大人们的动静里,到此算醒神,他左顾右盼的看着两位大人为什么失态? 牛c黄二位大人不笑的时候,面上流露出嗔怒,把桌子一拍喝道:“岂有此理,见过送小老婆的,没见过这么大张旗鼓!” 元老太爷这回千真万确的明了,和他想的一模一样,和他以前在京里时听到的各种溜须拍马也不差分毫,他气的胡子倒仰,把个眼睛圆圆的睁起来:“我孙女儿还没有成亲呐!” 在这等死的一生里,元老太爷从不后悔参与殿试之乱,就是集镇下日子其实清静。 ------题外话------ 现码,错字再改 第一百五十二章,燕燕的感慨 牛大人和黄大人发发脾气也就这样,他们是女家的大媒人,所以维护一下元秀,但维护元秀与元秀事先准备好通房c姬妾挨不着,说不好元秀姑娘会同意呢,说不好云世子他好色呢? 元连要是没住进护国公府,没亲眼见到实景,谁能知道云世子二十来岁不成亲也洁身自好,说不好的还有人认为他喜欢男色,说不好有人认为云展身体不好。 二位大人发完脾气也就不说什么,摆出一副你元老先生动怒的话,我们一定向着你,也就这样。 朱县令听他们的,郭昌也是一样,元老先生想想,还是孙女儿亲事重要,其它的放置一旁。 但是到底心里有火气,装着催菜离开酒桌,悄悄的写张纸条送给元秀。 元秀还在品尝着姑娘们厨艺,欣赏着她们歌舞弹奏,把这几天晚上恶补的乐律乐谱和她们交谈,秋草送进纸条,元秀也不知道姑娘们认不认字,她这几天跟着客人们转悠,谨慎的走到一旁打开,顿时怒火满腔。 浮现于脑海里先是一行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再就是“我还没有成亲,这是盼着我夫妻不和”,然后出现的是“德容言功”,再出现“德容言功不要也罢”,再又是“德容言功”,如此反复的来回,直到元秀按捺火气。 她款款的走回来,拿出新的姿态对待姑娘们,敢情,这些人上赶着给她作妾,那她也不必再拿出必恭必敬的姿态,敬重她们会唱歌会跳舞还会乐器,在厨房里摆开阵势一般的各种草药。 元秀重新做主人。 到晚上,元秀写信给燕燕和绿竹,秋草送完两家,打着哆嗦进来,天到这般时候接近二更,元秀让她喝热茶,一碗没有下肚,燕燕和绿竹一前一后推门进来,元秀大乐:“我正想着你们会不会来,果然来了,你们是现从床上起来的吗?” 绿竹柳眉倒竖:“你的客人们呢,他们住在哪几家客栈,我们这就打将过去!一个也不放过。” 燕燕则是感慨万千:“那天,要不是秀姐世子发话,我也成南阳侯府的妾室了吧?” 绿竹安静下来,元秀轻轻的叹息,燕燕定亲这件事情,归根到底怪云展吗?哪怕她们私下里多次埋怨云展,也不能掩盖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趋炎附势的祁东才合道理。 很多人采用“人往高处走”这话,当做自己追逐名利中不择手段的挡箭牌,人往高处走这话正确解答应该是追求更美好更圆满的生活,并且不伤害到其它人和其它事物。 真正伤害燕燕的是祁东,是她自己的亲大伯,但是摆在这个朝代的实际情况来看,祁东也只是想把家里和燕燕受到的伤害降到最低,同时也满足他不能继续科举,但照样追逐名利的虚荣。 在那天第一个提出平妻的是元老太爷,让这亲事确立的是云展,但和祁东相比,这两位不过是推波助澜,本身没有风和浪的话,他们想推也无从推起。 见识到元家满院落的自甘为妾,事情是自己的,当事人最为敏感,燕燕伸出自己的手,一个握住元秀,另一个握住绿竹,泫然欲泣道:“仔细的想想,要没有秀姐的世子,我如今可怎么办?” 她这样说,是另外一个消息在过年前也到新集,这消息本就由新集诞生,马得昌调戏的本就是新集民女,而在一年多的僵持之后,马家开始向民女提亲,声称管她的下半辈子,这样她的名声也不会受损,她的生活也有着落,而这纠缠难解的官司也就结束,民女全家可以恢复正常生活。 祁家听得最为认真,因为这事情和燕燕的事情极为相似,从库房里收着南阳侯府两万左右的聘礼来看,燕燕在这类似事情的结果里占据上风。 这种说法最早由燕燕母亲说出,燕燕不肯认同,她竭力抵抗着这种荒诞,甚至不愿意和元秀c绿竹主动交流,元秀没有提起是不想为自家世子表功,绿竹是粗枝大叶没有联想到燕燕,直到今晚收到元秀的书信,燕燕向这个朝代的世事低下一直高昂的骄傲。 护国公府对于民女来说是云端般的地位,南阳侯府对于民女又何尝不是? 就是本省逐渐没落的永亭侯府,如果向祁家求亲,占着一个“侯爵”,不管是妻是妾,祁家满门也会奔走相告或阖族欢欣。 深深触动的燕燕紧紧攥住青梅竹马的知已,幽幽地道:“能占住妻的名分,我知足了。” 屋外的风雪在这个时候呼啸而来,猛烈的撞在墙壁上弹回,最终小心翼翼的迂回在夹缝里穿行。 房里,绿竹反对的道:“不!燕燕你还是要想法让自己过得更好。”元秀从自己的双手传送温度,柔声也道:“那你还是要快快乐乐乐的过日子才好,你要做到它。” 风雪 从窗外继续大作,这一次它更加狂悍的奔腾而来,掀起屋角下呜咽大作,徐氏不得不喊秋草:“再检查门窗关的好吗?别吹断窗棂。” 房里,燕燕c元秀c绿竹三个人搂作一团,带着笑容的眼泪断线般掉落,轻泣声又继续相互鼓励。 她们中的两门亲事从大富大贵来说足够,从知根知底来说一片茫然,从地位悬殊上来说,姑娘们应该保持警惕。 元家大门再次打开,久闯不进的风雪肆意狂扑,松诚打着灯笼先出来,他负责送两个姑娘回家。 燕燕迎上风雪,面上是说不出来的自信,不管南阳侯府对于祁家是什么样的高门大第,她已经占据平等的“妻”身份,她先有一段不败之地。 她和绿竹走到这里,立于房门外的元秀早就看不到她们身影,但是元秀伫立于风雪中,也带着属于自己的坚定。 自初一到十二,来的姑娘们把她吓的不轻,原因为什么,还不是她没有经历过。 她成亲的日子对于她也完全陌生,无法预料有哪些事情等候在成亲那月c下半年c明年或几年以后,元秀有潜在的不安是正常现象,人对于未来都有这样的不安。 但是现在她镇定下来,她宁静如水,她相信自己过得好属于自己的日子,因为老天对她不薄。 圣旨赐婚,世子自好,“此生快意事,悬挂双明珠”,她还有情浓意浓的情诗为凭,她怕什么? 还有更重要的,她还要照顾燕燕,所以,她的日子一定过得好,非过得好不可。 第一百五十三章,我是慧姐啊 元慧缩在床上,把小耳朵高高的支起,过年是孩子们放飞的日子,刚和婷姐分手的元慧人在被褥里,还不肯睡。 她没明白的时候,就听到房门响动,看门的松诚回话声响起:“回二奶奶,我把二位姑娘送回家,大门已经关好。” 绿竹其实是位姑奶奶,不过看着她们长大的新集镇上还没有改过来,还是这样称呼她。 甄氏暂时松了骂声,回应一句,不过是天天说习惯的守好门户夜里警醒这些,房门关的声音传来,甄氏低而愤怒的骂声又再响起,她和自己贴身丫头说话。 “我都为她们羞死,秀姐还没有成亲,这就挤破头要作妾,这些姑娘们自以为好大的面皮,其实哪还有一丝面皮在脸上?” “真是气死我了,这大过年的跑来添堵,她们要是好的,世子怎么看不到她们?大老远的从京里姻缘一线牵,就见到秀姐一面,偏偏就相中她。岂有此理,揣着坏心思你倒是说啊,早说也早防范,她们还偏偏不说。这几天就是我,也疑疑惑惑的以为姑娘们各有技艺,也以为她们指点秀姐什么。要不是牛c黄二位大人来的及时,点出的及时,我还拿她们当座上宾看待。我,我我啐!” 甄氏是傍晚时分从公公那里听说,登时她就杀气腾腾,这些不带面皮出门的姑娘们,你们就是想攀高枝儿,也得想想还没有成亲,哪有其它人爬床的份儿。 她继续管家,忍到回房,打发女儿睡下来,总算可以骂上几声,出出心口这个恶气,就没有想到元慧还没有睡着,被慧姐听在耳中。 第二天,姑娘们照常“陪着”元秀,元慧和婷姐也照常走进来,在史月莹身边坐下,仰起两张晶莹的小脸儿,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元慧笑眯眯:“姐姐,你生得真好看。” 史月莹舒畅的道:“那是,我平时只用老字号的脂粉,一盒要十六两银子,它里面有珍珠粉c人参c冬虫夏草c鹿茸” 元慧和婷姐煞有介事点动小脑袋,认认真真的神情听完,慧姐笑道:“这就难怪了,所以昨夜里在我家窗户下面穿梭的鬼,就是姐姐你喽?” 史月莹噎住。 婷姐拍着小手道:“姐姐你太白了,俨然就是一只鬼,要知道人吃五谷生气血,有血气儿才更美,” 她背到这里断掉,颦起小眉头,背不出来了。 元慧及时接上:“再用些锅底灰,每日涂涂脸,就不像鬼了。” 她们说话清脆,这个满满当当的小客厅上人人听得见,元秀不在这里,所以没人阻止,史月莹黑起面容时,元慧带着婷姐又到另一个姑娘那里:“姐姐你生得好美哦,你天天用什么涂脸?” 这些姑娘们一盘散沙,她们视对方均为对手,见到元慧讽刺史月莹,其它的姑娘乐不可支,被问话的这个姑娘暗暗鄙夷连个小姑娘也笑话史家呢,她回话的时候笑容满面,觉得自己能回的中听。 “我啊,我天生丽质,不依靠珍珠粉人参白面容,我天生就白,只在胭脂上下功夫,这胭脂是我自己手制,选当年的红玫瑰红蔷薇红牡丹红月季,用过以后红白均匀,气旺血盛。” 元慧点动小脑袋:“这就是了,看起来像猴子红屁股。”婷姐附和:“猴子红屁股,姐姐你记住了。” 接下来不用再一家一家的讽刺,史月莹冷笑道:“猴子红屁股的那个,你吓倒我了。” “鬼相鬼模样的那个,你一张白脸是家里死了人吗?” 元慧拉着婷姐站开来,就见到姑娘们有相互帮着的,有跟在里面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讽刺的她们又乱了起来。 本就对别的姑娘也在元家心存不忿,姑娘们再次吵闹的时候,完全忘记两个小姑娘干的好事,就算想起来的,也觉得不能和小姑娘一般见识,而大敌当前,先打赢要紧。 婷姐吐小舌头:“好吓人,慧姐,要是她们一起欺负秀姐姐,更吓人。” 元慧神气活现:“哼,有我在就不允许欺负大姐,我是慧姐啊。” 慧姐有什么了不起吗? 元慧说这话时,已经忘记她曾把拐子拐进衙门,也忘记她时常把母亲气到跳脚,反正她是慧姐,她就是能保护大姐。 又有婷姐跟在后面:“是啊,你是慧姐啊,你了不起。” 元慧得意上来:“走,咱们去告诉母亲和大姐,她们又吵起来了。” 甄氏听完增加气恼:“正月里不生闲气,这是哪门子的小鬼进我家,从不想想主人还要过年呢。” 元秀躲在房里,听完还是叹气,这些姑娘们又吵起来了,在这些天里不稀奇。 元老太爷听见,在房里到处寻书看:“心如止水,心如止水,横竖她们不可能一直呆在新集。” 十五这天,客人们纷纷告辞,他们可以不过年,却做不到荒废今年的收入收成,卖鱼圆的虽然不亲自开张,也得回家理理各个铺子,史家也是由生意维持支出,有几家是小官家姑娘本来没有“逼迫”元秀的胆量,跟着大家留下来,现在也要回家去,她们的父或兄要坐衙门,不可能这官也不要了。 再说也闹够,都认为自己给元秀姑娘留下足够的印象,而且“还不错”。 空落下来的院落里,元秀脑海里还在隐隐疼,像有人拿刻刀留下一堆人物,姑娘们活在她的脑海里。 元秀抚着额头呻吟:“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徐氏庆贺般的走来:“总算姑娘清静,可以好好的看世子来信,再仔细的回几封吧。” 云展在新年里有信送来,元秀哪有精神品味,收起来放到一旁,被奶娘提醒,元秀取出信来,见到信里亲切的话语,果然人好了许多,她提笔回信,自然不提今年遇到的“妖魔鬼怪”,总是自己的卧榻,谁也不愿意被别人惦记着。 云展提笔再给元秀写信的时候,在二月里,元连带着浩浩荡荡几百人刚刚辞行,目送身影出去,云展向元秀报平安,让她不要担心,二舅老爷和她叮嘱自己照顾的新集秀才们都好,现在正在蟾宫折桂的路上。 第一百五十四章,燕燕登船 春风二月拂绿大地,运河里船只多起来,离燕燕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但是整个新集忙忙碌碌的只是元秀亲事。 朱县令带着衙役们每日丈量地方,世子迎亲的队伍下船后,来到新集不可能停在大街上,集镇外面预先有个放马的地方。 从运河码头过来一般是走官道,百里之遥,成亲不可能疾奔,那么中间要有个落脚过夜的地方,这些准备临时搭建。 又定好鼓乐手,到成亲那天声闻百里才好。 码头上也开始衡量,先占据一个码头搭好红幔,沿着码头往官道的方向密密植树木,又种花草,务求成亲那天花草灿烂,又修码头务求新搭建的那样,自然的,这个码头不允许再使用。 离成亲还有四个月,准备这么早未免劳民伤财,但是即使云展知道也不会反对,而他的亲事皇帝件件盯着,不允许出一点差错。 不劳元家上心,自有一队人进驻新集,开始粉刷元家里里外外,有些街道店铺扩张造成道路狭窄,这是新集以前允许扩张时修建,这队人刷完元家就绕着集镇走上几天,该拆的拆,该粉刷的粉刷,一点也不许含糊。 南阳侯府迎亲大船到来时,现成的占个便宜,官道两边新种的花草树木碧绿嫣红,往新集的道路宽敞易行。 这几天顺风顺水,成亲是三月里,二月里就要接新人,栾景穿着大红喜袍,帽上插金花,乍一看白面正脸的,倒是个清俊新郎,祁西看着女婿相貌不错,对南阳侯府的怨气下去几分。 南阳侯对儿子不放心,早十几年地里,他自己也是这样的纨绔,只不过他没有掀起很大事情就是,他也跟来。 向着祁东说几句祁越会高中的话,祁东还是一如既往的奉承着他。 他们只住了一天,就登船而行,元秀c绿竹送到码头,在车里和燕燕哭得难分难舍,叮咛再叮咛,让燕燕遇事忍耐,一定等着元秀进京。 祁燕燕摸摸怀里的避子药,这是她最后的一层安心,人家未婚夫妻青梅竹马,不成人的未婚夫跑来新集寻衅,害的她要嫁这个浪荡子,想当然她是别人夫妻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嫁人孩子一定要有,在要孩子的事情上一定抢光那倒不必。 如果可以,燕燕希望日子倒流,回到那天元秀寻找慧姐时进门求助,她没有把自己的帕子拿出。可真的回到那天时,看到秀姐的帕子汗湿,燕燕怎么可能不拿出自己的帕子给秀姐使用。 所以她怅然里走入船舱,在离开家人离开姐妹们之后,只有怀里紧藏的避子药是她成亲时的依靠。 哦,她还有两万银子的聘礼,在燕燕执意的要求之下,和祁西从京里灰溜溜回来,还有元连在亲家府上得意,这种种的刺激之下,祁东同意变卖燕燕聘礼物品,尽量给燕燕现银,而这些现银也不在燕燕身上,她对南阳侯府毫无好感,怎么放心把以后的保命钱带在身上。 她其实是六个陪嫁,四个在船上过了明路,一个是她的奶娘,一个是母亲面前中用的丫头,名叫枣花,祁二奶奶常说枣花比儿女们中用,考虑到女儿的处境尴尬,把枣花割爱赠送。 还有两个是祁东买来的小丫头,一个赛一个的水灵。 送妾这种事情民间也有,往元秀家拜年的姑娘们要是举止正常些,元秀也早就猜出来。 看到两个水灵的小丫头,燕燕就知道大伯父也认真想过她在侯府的尴尬地位,想来怕她和世子过度生分,所以送她两个可以维持夫妻关系的丫头。 有人可能要说,丫头爬床怎么能叫维持夫妻关系?但是在侯府其它人的眼里,世子栾景这天虽然是丫头爬床,但他进的是燕燕房里。 祁东也曾是个读书的人,祁家不是世家,不表示祁东没了解过。 还有两个陪嫁,真正让燕燕感动,在元秀表示世子洁身自好,她就能把燕燕接出南阳侯府,燕燕和家里人摊牌:“要是我过不下去,我就走出侯府,你们可别怨我,我的命要紧。” 祁东道:“你不在婆家,你怎么度日?” “我可以做个小生意,把这新集上的货物运到京里发卖,把我的聘礼变卖一些吧,我要带着更多银票上路,如果侯府里住不成,难道我还把名声换来的聘礼留给他家吗?自然是带走。” 祁西的进京,和元连的境遇,逼着祁东正视侄女儿成亲后的日子,在他的内心里也无法为南阳侯府开脱。 如果他告诉自己,侯府是高门大第,尊卑相关,所以他们一时没有改变高人一等的观念,从而怠慢二弟和儿子侄子。那么公主和护国公为什么向元连面面俱到。 护国公过年也是忙的,但他二c三天里就会请元连用酒,和他聊上半个 时辰,一般来说国公府入住的秀才们都会陪同。 祁西离开京里的时候,公主府上已经给元连做第三身的衣服。 他南阳侯府没有活在京里吗,为什么公主和国公可以像个亲戚,而南阳侯府不成? 只有南阳侯一个人识大体这是不行的,燕燕的日子将在内宅里,直接受婆婆南阳侯夫人的管辖。 云展做的越周到,给元秀写信写的勤快,就让祁东愈发煎熬,自家的那世子婿,你好歹是个世子,你难道一封问候的信也不会写吗? 从“人往高处走”来说,侯世子应该向国公世子学习,你就不能学上一学? 这样的想法变成祁东肚腹里的毒药,每日灼烧着他,在燕燕坚持准备后路时,祁家主要的进项也有商铺为主,当家人祁东决定支持:“都说京里繁华,想来生意做起来后也是好事,又有燕燕在京里,她虽出嫁,家里也还是继续照管,抽两个得力的管事,按燕燕说的在京里寻铺面,寻到以后就做生意,倘若燕燕在侯府里闷时,回不成娘家,但也有个地方走走。” 燕燕这个时候说出来:“铺面要大,它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归祁家,秀姐出大头儿呢,我出中等的,绿竹也有几百银子放进来,这是我们三个人的铺面。” 祁东听到秀姐的字样,先就喜笑颜开:“好好好,有秀姐和你作伴,就像你们一直往来的这样,燕燕呐,这亲事你不用愁,遇到烦心事先去找秀姐。” 说到这里他的面上一沉,因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是,你父亲曾去过,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不难进。 可这样的话又让祁东想到南阳侯府给予的“冷遇”,南阳侯府却是十分的难进,这不是不讲理吗? 第一百五十五章,元秀的糊涂书信 此时,燕燕在迎亲船上,向着她未来的岁月行去,祁西带着家里几个亲戚送亲,携带着大量的银票,这几个亲戚将有两个留在京里,一个叫祁寻富,一个叫祁均,是燕燕办铺面的得力人手。 披红挂彩的大船远去,江水奔腾宛若雷鸣,燕燕从船舱里看向远方,家离她越来越远,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也离她越来越远,她模糊的泪眼前面,出现三个玉雪般的小姑娘,她们嬉笑玩耍撒娇哭闹,这场景也离燕燕越来越远。 元秀和绿竹没有心绪的回来,带着各自的泪眼到集镇分手,三个好知己失去一角,虽然不久还能见面,可现在余下的两个姑娘没有聊的心情。 元秀回房里坐下,奶娘徐氏没有跟去,见到姑娘郁郁不欢,走上来找话说,什么燕燕姑娘的女婿倒也生得雪白,什么码头上送行的人多不多在她的说话里,元秀忽然站起来,匆匆向着书案走去,案上总是有笔有纸,以前预备着大姑娘读书,现在预备着大姑娘回信。 徐氏先是一惊,再就跟在后面笑道:“写信倒是件正经事情,咱们家的好世子不曾等到姑娘去信才写信,姑娘呢,也该主动的写上几封,问问家里可好,问问公主她老人家,我的神佛哟,姑娘你问声好儿,也能到公主面前,还有国公老大人,别把他也忘记,二老爷在京里又有信回来,他孤身在外的,全仗着亲家府上疼他。” 元秀回了一句:“给世子写信。”就足够奶娘乐的颠颠儿的,出去给元秀倒茶,又喊秋草记得添水,姑娘的砚台里不能缺水。 磨墨是个细心活计,但不需要会认字断文,秋草提水进来就守在书案旁边,准备姑娘唤她添墨。 元秀写到一半,绿竹慌慌张张进来就喊:“秀姐你没在这房里坐着,你在哪儿呢?在写字啊,我想你还是给你的世子写封信吧,把我添上去,就说我恳求他照应一下燕燕,她孤单单的一个人在京里,还是别人夫妻中间横着的那根钉刺,越哥就算中了,又怎么能和侯爵相比?” 说着话,宋绿竹走过来,往纸上看看,把元秀连人带笔抱住:“你可太好了,秀姐,你真是好姐妹,我可怎么感谢你呢,” 急的元秀嚷着:“墨,墨,小心我点你一脸,”等到绿竹松开手,元秀也写着信郁闷下去多半儿,拿出劲头取笑着:“我几时不是好姐妹过,我是为燕燕,你谢的不值什么,要谢,几时你和宁哥生分,我帮了忙,你是要好好谢我,” 绿竹撇嘴:“他若敢与我生分,先要想想你和燕燕会来帮忙,他还敢吗?” 看着元秀写完信,这就交给得全送给牛文献,绿竹和元秀坐上半天,直到元慧回来。 慧姐近来大风光,郑留根告诉母亲给慧姐涨钱,郑丁氏真的第二天就送银子上门,甄氏还没有打算认这亲事呢,委婉的拒绝郑丁氏,请她不要带坏慧姐这小小孩子:“花太多的钱,岂不是要成个纨绔。” 郑丁氏就清楚儿子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让她不送这不可能,别说郑留根还住在护国公府要讨好元家,只想想儿子以后能当官,他说的话理当言听计从。 而她能讨好到元家的谁呢? 元老太爷面前她没什么可说的,又有男女之分,甄氏见到她淡淡的,元秀定亲后就让新集仰望,只有元慧这心心念念的儿媳够得着。 出了十六元慧上学,郑丁氏继续往学堂门前守着送钱,以前每天一百文,现在每天五百文,元慧花不完,又坚守“钱多要交给长辈,钱够用才是自己的”,请郑丁氏把每天要花的留下来,其余的拿去记账,如果慧姐定亲郑家,这钱还是慧姐的,如果慧姐定亲别家,没花郑家太多钱,想来现在花用的,郑家不会讨要。 还有四个月元秀离家,元慧和家里人一样,格外爱惜姐姐,她每天放学捧着好吃的送来,婷姐也上学了,一起捧着。 四个大小姑娘说说笑笑一阵,元秀和绿竹暂时压住感伤。 书信到达云展手里时,燕燕还在运河上看风景,云展打开书信,看上一眼后不由得微微一惊,这是他头回见到元秀恳求的口吻。 这对未婚夫妻书信往来里,元秀有过骄傲c有过腼腆c也有过恼怒,但是恳求还是第一回。 “痛失知己,若失手足,虽则暂别,涕泪满巾,请君视她如我,全她颜面惜她性命。” 云展从这几句话看到一个伤离别而糊涂掉的人,元秀是他以后的妻子,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把别人看得和元秀一般,再说“全颜面惜性命”,这说的是什么话,嫁给栾景不正是全了祁家姑娘的颜面,而南阳侯府又不是她的大仇家,怎么可能会害她性命? 元秀的本意是指云展对她礼敬有加,请云展也这样对待燕燕 ,所以一时犯了糊涂的写出错话,绿竹就在旁边也没有看出来,因为绿竹也和元秀想的一样,如果云世子分敬重秀姐的百分之一敬重燕燕,那就好了。 这是姑娘们伤痛所致,也是南阳侯府实在不给她们安全之感。 姑娘们想的,云展根本想不到,他接着往下面看:“马家新集之案,众说纷纭,人皆道云南布政使之无辜,何曾想弱女奔波之凄惨,君如明镜,照鉴世人,当知弱女之苦,当知弱女之恸,请君怜惜弱女救助一二。” 借着为燕燕说话的这封信,元秀终于抒发心中所想,把沸沸扬扬传遍全国的马家翻案事件说了说,从她的直觉里,她知道云展帮得上忙;从元秀的认知里,公主之子的云展帮得上忙。 都是莫名其妙的被调戏,燕燕出嫁前途未卜,那可怜进京打官司的姑娘,她的日子想来更加难过吧。 云展放下信陷入沉思,马家的案子一拖两年,也确实到解决的时候,又是秀姐求他,他得管这件事情才行。 往外面喊一声:“备马,进宫。” 第一百五十六章,结案 京郊的一个村落里,半年以前悄然入住一户人家,四口之家里包括一对中年夫妻,还有一子和一女,他们都生得端端正正,父母处于年富力强,子女处于青春强健,按道理来说,这以打零工为生的一家并不懒,日子会越过越红火。 但是,他们进进出出的总是阴沉面容,像有天大的愁云压身心。 日子一久,再加上有穿着公差衣服的人不时过来说话,有时候也带人走,村子里闲话渐起,说这一家子是外省犯事被要求进京,这就离刑部不远,方便刑部问案。 谁也不愿意和犯事的人作邻居,起初的几个月里,里正家门槛被踩低一层,要求他们搬走的人络绎不绝,里正得到衙门吩咐,一一的向村民们解释,说人家有官司在身这才进京,等官司结束也就走人。 村民们又转为从日常生活上仇视这一家人,但这一家子不与周围的人交往,冲他们背后泼洗菜水也好,小孩子吐口水也好,他们继续阴沉着脸度日,像什么也不放在眼里。 也有本地的混混想来讨便宜,觉得姑娘生得好,是犯官司的人可以随意的侮辱,又欺负他们是外省人,结果站到院门上刚流露出侮辱的意思,一家四口手握菜刀奔出来,把混混吓的一路滚爬,跑出十里地还心有余悸。 村民们也就不敢惹他们,又过月余,见到这一家子人漂泊异乡有可怜的意思,闲话慢慢下去。 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在一个公差带领下进村时,见到的人嘀咕一声:“这官司难打,竟然还没有打完”,也就这样,说话的人低头忙着手中活计。 没一会儿,一家四口锁上院门,父子母女的上了其中的两匹高头大马,一行人往村外驰去。 “可怜喏,这是又要过堂,不知道这一回能不能遇到青天大老爷,能不能结了官司回家去。”坐在门外纳鞋底的老大娘们悄声说着。 小半个时辰左右,一行的高头大马出现在一座军营的外面,一家四口对这里并不陌生,他们时常要过堂,又得罪本地混混,零工并不好找,是军营里有些士兵找缝补浆洗衣物的人,这活计白天黑夜也都可以做,也没有地点的要求,一家四口这才能在京里度日,为寻找公道苦苦支撑。 这不是陌生的地方,一家四口带着忐忑,但没有过多的不安,在他们被带入一座房屋后,还能睁大眼睛打量座中的官员,一个人是清是还是浊,面上也确实看得出几分。 见到居中高坐的是个青年,他面色淡黄,眼神亮的吓人,仿佛宝剑新出鞘雪刃力拔开,带着慑人之威,再然后才感觉他像在眯着眼,五官倒是端正的,面上有一团正气。 前后两年的光景,新集这一家人打官司硬生生打出胆量,还敢抬头把云展看了一个清楚,但是看清楚以后呢,就觉得对方的官威浸入身心,让他们规矩的跪下来,等着云展问话。 云展温和开口:“起来说话。” 一家四口称谢过站起,暗暗揣摩着这位大人语气不错,自家的冤情应该怎么述说。 云展没有问案,给他们座位,又各自给了一碗茶水,这才笑吟吟道:“陆娟娘,你这个案子还想拖到哪天” “回大人” 陆娟娘昂首站起,泪光凝结眼眶,嗓音出现哽咽:“请大人不要这样说话,飞来横祸砸到我,不是我拖” “那你听我一言,” “大人请说。” “自古调戏不犯死罪,如今为了你的事情,皇上亲民善民,才允许你一路官司到京中,马家的官职也拿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陆娟娘泣道:“大人这样说话是偏向马家吗一个浪荡子毁我全家两年的日子,大人,马家还满意吗” 云展笑笑:“我今天没传马家,我也不会传话。马家满意与否,你自己问他。我今天只想和你们一家说话,陆娟娘,见好就收吧。” 陆娟娘愤怒的道:“什么叫见好就收敢问大人,我得到什么样的好” 云展徐徐道:“调戏致死,你才可能让马得昌成为死罪或坐牢,而他父子也关押一年有余,陆娟娘,你打算拿自己全家的一生放进来,但是马家可不见得拿一生关押奉陪。” “为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陆娟娘掷地有声。 “祖宗功勋可以抵罪陆娟娘,你路遇浪荡,遭遇调戏,无伤无损揪住不放,扰乱官场不肯收手,你可知罪”云展淡淡的声音里并没有加上威严。 这已经足够陆娟娘气的,本就站起来的她差点没跳起来,声嘶力竭的呐喊:“大人是读书的人,难道不知道名节关乎性命” “新集是读书的风气,你尚且会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难道不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忍心拿继续漂泊回报父母”云展不慌不忙。 陆娟娘哆嗦一下,可是随即她眼前出现两年左右的日子,上公堂下公堂,从新集赶路到三宝县城,从三宝县城赶路到省里,又从省里被提到京城,一路白眼一路心酸的,她没法忘记。 还有马家父子及说客们猖狂的面容和言语:“你不就是想讹钱,要么就是想讹到当官的家里做小老婆,开个价吧,我们帮你说说好话,让马家给你一条生路。” 一个思维正常的姑娘,难道不知道调戏不犯死罪,难道不知道在这样的朝代里以民告官,先拉倒打上一顿,难道不知道她极有可能在过堂时带着全家死去 实在是经历的有些官员和马家的态度,让陆娟娘无法后退。 当然,首先她不是个懦弱的人,懦弱的人早就吓跑。 不能后退,让陆娟娘无法软弱,她冷笑道:“难得大人知道我新集的读书风气,我再提醒大人一句,我新集读书的姑娘读出正果,我虽在京里也听说镇上元家大姑娘许配京里公主府上的世子,大人,衙门是难进的,公道是难寻的,可是元家老先生待人温和,他家大门好进,他下乡的时候也肯和我们这些乡下人说说闲天。我若得不到公道,就往元家大门里走走。” 云展笑道:“你说的是元家大姑娘,正是我的未婚妻子,若不是元家大姑娘写信让我照应与你,你今天能见到我吗” 在陆娟娘阴晴不定的面色里,云展取出元秀书信,把有关她的几句念出来,陆娟娘听着“弱女之苦c弱女之恸”这样的话,不由得大哭:“我招谁惹谁,我生得好是我的错吗谁不想生得好,花儿也知道红的黄的才好看,我好好的走着路,我招惹谁了不成” 云展等她哭上片刻,慢慢的加重语气:“我妻叮嘱,我特来给你一条明路。” 陆娟娘半信半疑,哼上一声:“大人请说,我听听也罢。” 云展身后的十罗百斗走出来,把手里各自捧着的小包袱打开,十罗手里是沉甸甸现银,百斗手里是轻飘飘一张字纸。 “三百两纹银,和你家在新集镇上相同大小的田地,这张不是地契,而是允许你定居后就地选地交换的公文,不管你去哪里,都可以带着在新集的地走。” 陆娟娘怔了怔,什么叫不管去哪里 云展抬抬手:“你看那边。” 窗户打开,外面站着一排英武的男子,还有几个随意站立的人,百斗噘噘小嘴,他看到牛文献。 云展道:“陆娟娘,你只看站成一排的男子,这是我刚从各地驻军调来的未婚男儿,也有新集的,你挑一个成亲,全家跟着丈夫走,在哪里安家就在哪里选地,你看如何” 陆娟娘的眼泪慢慢的涌出来,她面上由气顶出来的桀骜消散着,直到神情里再没有孤僻和偏执,哭声重新出来时,语声跟着呜咽:“马家早就想花钱了事,可我凭什么相信他们那些来的人也好,说和的官员也好,都不拿我们全家当人看,像是我讹钱似的,像是我为了讹钱故意走到马得昌面前,我不服我全家不服我偏要告他们一个衙门一个衙门的过,我能好过吗带着爹娘带着哥哥哥的,要是不打出个名堂,我们还怎么回新集做人地和房子都在新集” 云展温和道:“现在你可以不回去,不再听闲话谣言,去吧,到窗前去看个仔细,挑个称心的丈夫,跟着他走吧。” 百斗十罗道:“世子为你挑选的,可全有前程在身上,过上几年,还能升官,你就是个官夫人了。” “多谢世子,多谢元大姑娘。”陆娟娘全家跪下来,向云展叩头道谢。 一个时辰后,陆娟娘挑好丈夫,临时落脚的村落也不回,全家打官司这两年,官差喊一声就走,有时候要三几天里不回,有时候直接就换衙门换城市,习惯性的把重要东西随身,这就直接上路。 云展拿着她签字结案的公文,进京进宫。 第一百五十七章,京里的老世家们 皇帝唐泽听完云展回话,让人传西和子爵,陆娟娘进京以后由西和子爵负责经管,包括劝说她结案。 西和子爵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他家和清河侯南阳侯府相似,也是一代不如一代,但是自幼不管真假都习练拳脚,他的祖宗是战功而得到爵位。 后代的子孙们躺着吃功劳,勤快的早上练几拳,浪荡的时候与人打架不吃亏,等到少年混账过去,指着祖宗功劳谋官职的时候,大多往太平地带的军营里去,没事吃空饷吃花酒,有事也能保住性命。 犯懒的典型就是这一代的西和子爵,他空有一个好个头儿,真的比试却稀松,不过是走动起来看着高大,还有这一点儿的威风,他不敢去军营,哪怕都是繁华太平的好地方。 他自家心里明白,倘若出个土匪劫道的,他一冒头只怕先没命,他谋求更偏重于文官的刑部差使,真的出公差,佩上腰刀也似模似样,至于打起来怎么办,他随身总是带着精干捕快们。 见到皇帝宣他,西和子爵从容来到:“回皇上,民女陆娟娘着实无礼,皇上向她宽容,她就没完没了的折腾,给多少钱也不要,马家赔礼她也不应,一定只要马得昌伏法,可是她没伤没损,全家进京导致生活困顿是她全家的行径,臣劝好几回让她全家先行返回,不要荒芜田地,陆娟娘不肯听从。” “啪!” 皇帝把一纸公文摔到他面前。 西和子爵捡起来,把眼睛放上去,倒抽一口凉气:“她同意结案?这这这,这不可能,昨天我劝她,她指着我鼻子骂不是人。” 谁办的这事情倒不用问,这里有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儿,西和子爵说到一半,视线看向云展,在面上摆出敬服:“请问云大人如何办到,教我吧。” “三百两银子,一块地,”云展冷冷淡淡的回答。 西和子爵叫起冤枉来:“我也是这样说的,要钱,马家给,马家愿意出一千两呢,买几块地也够了。” “外加一门亲事。” 西和子爵叫得更加大声:“我也是这样说,马家愿意娶她,愿意认她这平民当岳家。” “不是嫁给马得昌,我另外给她选了门外省的亲事,此生不用再回原住址,带上全家安安静静的重新过日子。”云展悠然。 西和子爵滞上一滞,又开始叫起来:“她想嫁别人,可以对我说啊,我是三天两头里去劝她,我是三天两头里挨骂,她怎么不对我说呢,云大人您评评这个道理,她竟然不待见我?” 云展没有藏私,但是西和子爵还是不明白,又或者装不明白,云展挑一挑眉头道:“她是不相信你吧?” “她竟然不相信朝廷?”西和子爵怒了。 这位,牢记着他代表朝廷劝解陆娟娘,却忘记他同时还代表着他自己的见解和看法,陆娟娘要是不相信朝廷,又何必一路告进京呢?如果对自己身处的国家没有信任,那是正眼也不会看衙门。 西和子爵的这一句话,让唐泽和云展先是啼笑皆非,又一前一后的紧锁眉头。 半个时辰以后,在吏部的清河侯收到最新消息,西和子爵的官职没了,慌的清河侯匆匆忙忙的理完公事,钟点一到就疾步出衙门,走出这门就低声吩咐跟随的家人:“让西和到老地方,注意不要被人看到。” 老地方是家不起眼的小茶馆,在很背静的街道上,清河侯进来的时候,见到灰头土脸的西和子爵已经在了,他捧着一碗茶水,呆呆的看着墙壁。 清河侯摸摸茶碗,叹道:“冷了的,放下来换一碗。” 西和子爵抱的铁紧,像抱着很容易失去的宝物,清河侯没拿下来,就由着他抱着,坐下来给自己倒茶吃,他后半天想着西和子爵的事情,几乎没有吃茶,嗓子火辣辣的,喝下三碗才感觉好些。 “怎么会这样呢?”西和子爵这个时候也呆呆开口,嗓音里带着哭腔。 “怎么一回事情,你快对我说。”清河侯道。 门外传来轻而疾快的脚步声,又进来几个人,分别是临江侯c龙山侯c虎步侯,他们也是刚从衙门赶来,也是一个一个的面色沉重。 都催着西和子爵说,西和子爵没出息的吸吸鼻子,像个孩子一样,眼睛里噙满泪水:“我,我没有亏待她啊,那个陆娟娘,我许给她的不少,南阳侯府这两年地里打点的不少,再愿意出三百两,我说动老马出八百两,咱们几个人从小一处长大,不能眼看着栾家妹妹家里出事不帮忙,都看着老栾不是,咱们凑了一百,我出了十两银子呢,我说,陆姑娘啊,你还年青,你拿我当个长辈,我说话你要听,你的事情我为你跑前跑后,总共要到一千二百两,你别急,这钱不是 一笔给你,一千是现银两,随要随你,另外两百是马家和你一娶一嫁,那天使用的数目,一千二百两不少了,你还有个以后当官的女婿,你公公恢复官职,你还有个当官的公爹我好话说上几大箩,结果她骂我喝人血不是人。大家为我作证,自从老马小马关到刑部,栾家妹妹就知道哭,每天茶饭都是我经心,南阳侯府里不送,就是我从外面买,我几时从里面赚过钱?” 他就顾着诉委屈,清河侯急了,拍拍桌子:“我听说结案了,给她开的什么条件?” “那辟邪一只手拿着三百两银子,一只手拿着地契,这样两只手全占住,也不知道他怎么弄的,还能同时推个男人出来,陆娟娘拿上银子揣上地契,全家跟着女婿走了,现在只怕出了三十里铺,今晚会在五十里铺歇脚。” 辟邪,一开始是儿子们给云展的绰号,眼红哪里有事哪里就有云展的身影,谁不知道到处公事上有身影,也就有功劳,儿子们就说云展是个辟邪,到处镇着呢。 老子们偶然听说,觉得形象,私下里说话也这样称呼护国公府,他们不是只说云展,而是整个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事实上想想大仪大长公主当年力挽朝纲,不也算是一只辟邪? 在这里西和子爵说的只是云展,他没有解释,大家也听明白。 临江侯还是没听明白结案的具细,,西和子爵姓陈,临江侯道:“老陈,你再说仔细些,为什么一千二百两银子不要,女婿也不要,偏偏小辟邪说话民女就肯听,这里面有什么弯弯绕儿?” 清河侯也道:“是啊,你丢官稀里糊涂,我们还怎么帮你扳回?” 西和子爵就重新说了一遍,临江侯道:“三百银子不多,以地换地也不难,南阳侯虽陪着儿子迎亲不在京里,但是他在户部开个公文也方便,我看问题出在这女婿身上,小辟邪给陆娟娘找了个什么身份的女婿,老陈,呃,你这什么表情,看来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上哪儿问去!皇上在面前,我能问出这么多已经不容易。”西和子爵恼羞成怒。 门帘又响,春江伯气喘吁吁进来:“列位都在,还有许昌伯c定和子爵呢?也算齐全了,我全弄明白了,老陈,你丢官丢的不冤枉。” “你!” 西和子爵气怔在椅子上。 其余人的视线转向春江伯,春江伯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说老陈丢官职,我就知道出在马家案子上,平时我说老陈,马家父子不是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看着南阳侯老栾照顾一二也就是了,你有时太客气,我一直担心你在刑部里受连累,果然,” “说重要的!”清河侯恼了。 春江伯吓一跳:“哦,是,我想事情出在宫里,可巧我往宫里送公文,自然在宫里寻相熟的公公打听,花了十两银打听到一句话,” 大家一起支耳朵。 “老陈出宫后,皇上和小辟邪又说了半天,有笑声夹着话出来,说小辟邪为情所困,为情能当鬼谷子。” 清河侯哎呀一声,眼睛放光道:“这就是了,陆娟娘是新集人,小辟邪六月里成亲要娶的也是新集人,看来小辟邪在新集下的功夫,陆娟娘所以肯听他的。” 西和子爵气道:“这案子归刑部,不是兵部里事情由着小辟邪当家,他凭什么插手,他凭什么一声招呼不打就插手?” 清河侯和临江侯一起摆手,都要开口说话时,临江侯让上一让,清河侯断然道:“大小辟邪都不是抢功的人,我看这事情起自新集,也许是陆娟娘的亲戚邻居关切着她,让小辟邪用上。小辟邪和未婚妻通信是得意事情,京里谁不知道?他很方便就得到新集的消息。这件公事大家学上一学,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寻寻当事人的亲戚说话,也许管用。” 除西和子爵丢掉官职还是不服气以外,坐在这里的人都点头称是。 以清河侯为首的这些没落或走向没落的老世家们,认为西和子爵官职丢的不冤枉,接下来只商议等唐泽息怒后,重新为西和子爵谋官职。 不知哪一年起,他们起唇亡齿寒之心,彼此之间愿意帮上一把。 第一百五十八章,清河侯府父与子 这一伙子老世家就在这小茶馆里吃晚饭,饭后悄然离去,清河侯回到家里,是刚刚起更的时辰,他睡不着,也没有心情看书或管管家事及和妻子闲谈,有时候他会带着公文回家挑灯,今晚也坐不住 一个人往园子里逛,三月的天气桃杏齐发,迎春花绽放灿烂月华,嗅一口气也芳菲不尽,清河侯的郁闷稍稍解开,他不愿意回顾的往事如烟云,浸入心脾般展开。 其实也没什么难为情的,毕竟清河侯的父亲c祖父都是这样过来,再往上数,清河侯府是京里圣眷不错的人家。 这一任的清河侯冯斯,和他的亲家南阳侯,及不久前分手的临江侯c龙山侯c虎步侯c春江伯等人,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成长,三十岁以前都是吃花酒的霸王,三十岁以后儿子要进学,匆匆忙忙的学做人,又或者被哪一件事情点醒,忽然发现他们也需要仕途。 在这样的朝代里,走“父荫”过明路,就像云展坦然回答陆娟娘,祖宗功勋可以抵罪,其实马家没有爵位,谈不到祖上功勋,云展这样说,不过是为后面他打动陆娟娘而铺垫。而不管在什么朝代,律法有时是人情。 清河侯他们当官都不难,也几乎不做科举之想,万一不中不是丢人吗?除非有必中的把握。勤奋过了不中也能对得起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倒还可以往亲戚面前宣扬一下本人下场。 一开始就担任重要的官那不可能,清河侯在几个衙门里辗转到今天,十年出去的洗心革面,才有今天在吏部的官职,南阳侯也是一样,收起浪荡时的放肆,捏出小心翼翼,南阳侯才到户部有个不错的官职。 就拿刚丢官的西和子爵来说,他四十多岁还在刑部做跑腿多的小官儿,出门就得带上精干捕快们,他陈家以战功起家,他自己倒没成为精干公差,和他陈家的祖宗比起来,已经是没落子孙。 陆娟娘这事情本可以是西和子爵的前程,结果断送他的前程,清河侯冯斯暗生痛苦,感觉在这个天气宜人的夜晚,又被皇帝敲打一回。 老世家,也包括护国公府c济阳侯府c玉海子爵等等,可是这些人是清河侯眼里大大小小的辟邪,他们官职不错,也圣眷不减,不能说每一家都是代代英豪,但就算有几家这一代出了闲人,下一代也能立即扳回。 “比不得啊,”清河侯叹气,而这个时候恰好的,他的儿子走来。 世子冯林带着关切:“父亲,听说西和子爵陈世叔丢了官职,要紧吗?” 清河侯看看儿子倒也恭敬,就是回来的急了,面上那一点胭脂没有擦拭,想来染上面颊时,冯林也没有发现,这样一来,当老子的在为西和子爵忙活的时候,儿子在什么地方也就一目了然。 清河侯拿不出精力责备,十来年以前的他也是世子这样,世子不过是像爹罢了。 好在世子也大了,清河侯为他谋了个小官职,让他慢慢的学着,一点一点的收心,不出错的话跟清河侯一样的道路,过上几年世子也就成人,维持着清河侯府不倒。 清河侯微微笑:“你回来了?是啊,老陈丢了官职,我向你说说,你也好好学学,说起来小辟邪是个人才,像他的爹啊。” 世子欠身:“父亲,这事情不小,早就传开来,我回来的时候听说了不少,我在路上想了想,陈世叔确实没上心,他估计还在摆骄傲,也可能为马家摆骄傲,别说民女不相信他,他要是不把钱和地契摆在我面前,就是我也不相信他。” 清河侯欣慰上来,为世子的分析生出欣喜,点头道:“就是这样,光动嘴皮子不如拿出现银,否则谁相信马家真正肯出钱。” “民女在京里无依无靠,全仗着皇上有为民请命之心才把官司打到京里,父亲,我恍惚听说陈世叔爱慕过马得昌的母亲,如果他有代为出气的话,那同样的一句话,小辟邪说出来是一个滋味,陈世叔说出来又是一个感觉。” 清河侯笑笑,西和子爵曾向南阳侯的妹妹求过亲,这事情是真的,南阳老侯把女儿给了马家,此时清河侯想起来,只怕是和他同样的担忧,马为是科举出身,西和子爵年青时就是南阳老侯年青时的浪荡,老侯想当然的看不上陈家。 布政使是主管一省的大员,纨绔子弟们不可能得到这样的官职,马为去云南有清河侯从中出力,清河侯可没胆为纨绔们出力,比如今天西和子爵丢官职,清河侯连往宫门上走走都不敢,私下里会个面都怕皇帝疑心,只敢在小茶馆里偷偷见。 世子冯林还在谈论着:“要说另外寻个女婿,这个法子倒不难想,还是我刚才的话,陈世叔有为马家出气的心,陆娟娘一个不察嫁给马得昌的话,那不是跳入火坑?陈世叔不好好的从中说和,所以这案子到京 里也结不了案,只等小辟邪一出手立即结束。” 他犹豫一下:“陈世叔这官丢得不冤枉。” 再犹豫一下,又道:“说起来,小辟邪还帮咱们一个忙呢,栾景干的好事儿,多亏小辟邪当时在场,把他强压下来。” 清河侯仰面向天,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和南阳侯为什么答应栾景纳祁家民女为平妻,甚至清河侯也亲自跑了一趟,还不是陆娟娘在京里一告到底,皇上抱定“为民请命”,只知道他圣心求民意,全然不想别人的日子怎么过。 云南布政使这么高的官职,也说拿下就拿下,马为直接从高官大员变成阶下之囚。 照这么说的话,云展在新集压住栾景,逼着他答应娶祁燕燕为妻,还真的帮了清河侯府c南阳侯府一把,让这一伙子接近没落的老世家之首,清河侯冯斯没再折扣小圈内人马。 冯斯不嘘唏的时候,抬手握住儿子肩膀,柔声道:“世子啊,你有这些见解,在衙门里当差为父可以放心了,你记住,不是我清河侯府非要拉拢提拔龙山侯他们,是朝里有人好办事。” 西和子爵丢了官职,刑部尚书一定当阵小风吹过,西和子爵的官职太小了,也没有大的才干,有他也行,没他也行,但对于清河侯就不一样。 清河侯刚奋发的时候,除去几个真正在意老世家的官员,其余的都眼睛看着科举,科举出来的官员不管家贫家富,都有傲人的神情。 官职容易得到,前程却漆黑一片,清河侯一一的拉扯着南阳侯c临江侯c龙山侯c虎步侯c春江伯这些人,几年过去,他消息灵通耳目聪明,西和子爵哪怕继续在刑部当个看门的,也能知道今天谁来见尚书,明天尚书进了宫。 他最在意的当然是亲家南阳侯,至于女儿卧榻多了个平妻,和南阳侯府没犯官司相比,算不得什么,栾景床旁不多平妻,也会有一堆的姬妾,多一个和少一个哪有区别。 这对父子在这个晚上,在这样的对话里,有心贴心之感,他们往深里说了说,在园子里走到二更天,也提到迎亲的南阳侯父子,在南阳侯世子奶奶冯氏闷气的日子里,父子还是庆幸没发生第二件闻名全国的新集调戏大案。 世子冯林回房的时候暗想,小辟邪还真的是个辟邪,走到什么地方就镇到什么地方。 还有还有,妹夫栾景这新妻,和小辟邪的未婚妻都出自新集,这层关系若是用的好,对两家侯府都有好处。 船行水上,喜灯耀眼,成亲的人家应该满面欢喜,栾景又一回装着撒尿走出船舱,还是气的胸膛耸起来。 一个外省的平民,装什么岳父老泰山,自从他上船,说起话来就是读书格调高,就差放个屁也是读书声,本世子不读书,不读书,又怎么样? 照旧高人一等,平民老百姓见到要拜倒。 栾景吹着江风,听着船舱里传出父亲和“平民老泰山”的笑声。嘀咕着父亲老了的,为人虚伪,世子爷为人直爽,他做不得假,听不下去就是听不下去,本世子概不奉陪。 总吹风也不是滋味儿,而父亲没睡,栾景也不敢睡,他虽纨绔,有些根深蒂固的规矩还有,他做什么呢?眼睛瞟到另一个烛光明亮的船舱,他印象里这个妻容貌甚美。 迟早要圆房,今晚上陪一陪不为过,陪美人儿可比陪张口说话就是读书的平民老泰山好过的多,就算父亲知道也不会责备,栾景打定主意,向着燕燕的船舱走去。 “当当。”栾景敲门,心中大为不满,大晚上的你不等着我来,竟然把门闩上。 “谁?”枣花问道。 “我,你家世子。”栾景底气满满。 停上一停,枣花回道:“我家姑娘问,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我是世子,给我开门!” 又停上一停,枣花道:“我家姑娘说,还没有拜堂,名分相关不能随意相见,更何况这是夜里,孤男寡女的各自自重要紧。” 等的双眼冒金星的栾景暴躁上来,扭头就走,这又是一个读书的,名分相关孤男寡女的措词信手拈来,世子我听着头疼等的脚麻,我不进了,以后你求着我进你的房,我也不进,让你一个人孤男寡女去吧。 ------题外话------ 谢谢亲爱的关心。 第一百五十九章,文官可以当军医用 栾景又站到甲板上吹风,孤单单的他火气更大。 燕燕喜船到京里码头的那一天,三月三刚刚过去,元秀在这一天接到云展的回信,离西北最近的河道碎冰排尽正式畅通,花天宇从城外回来,打马经过元远家门,对着拥挤的大门发愣。 他往里面喊:“老元,老元,你在家还是在衙门?” “在家,”元远扯着嗓门的声音从人堆里出来。 这短暂的功夫,花天宇的亲兵也弄明白元家大门几乎挤破的原因:“自从元大人自己掏俸禄买药,有时候还分肉吃,这附近的平民没病也喜欢往这里来,这是名声传出去,经过的商队来讨药。” 元远扎着双手挤出来,伸伸脑袋:“花将军啊,你有什么事情?” 花天宇一乐:“我没有事情,是你有,” “啊?”元远侧着脑袋,把耳朵伸过来。 “你女儿成亲你忘记了不成?” “没有没有,我这不赶紧的多配些常用药,到日子我就回家。” 花天宇笑道:“我去年答应你三月里走八月里回来,三月三了,老元,上路吧,到家里和姑娘亲香亲香,好好的操办亲事。”从马上取一个包袱甩过来:“喏,大家伙儿凑的贺喜礼,张梁说还像去年你回家那样,给你家老太爷多多带上虎皮虎骨,我说那也太重,给你换成人参鹿茸,到内地寻个药铺卖出钱来,比我们拿出一个月的俸禄都强,你姑娘心爱什么,你就给她买什么。” “人参?” 元远眼睛明亮,笑得合不拢嘴:“来的正是时候,城里有个生孩子的,一天一夜没生下来,就要没力气,我刚把家里的红糖全给她还怕不够,这个好。” 他抱着包袱拔腿就跑。 花天宇一把攥住他:“我不过就去张竟将军那里几天,你又改成妇科医生,你会吗?” “我妻子生过孩子,昨天还接生一个,我又不进去。”元远挣扎着:“哦哦,我这个月不回去,刚从书上看个方子,我得先把药学着配好,横竖天暖运河通,五月再回也来得及。” 他抱着包袱跑了,守在他家大门的人跟着跑:“元大人,我们的药几时好?” 花天宇的亲兵忍不住的乐:“元大人和以前那些内地文官不一样,他在这里中了大用。” “是啊,要是来的全是他这样的,我倒愿意多要几个,”说到这里,花天宇的脸阴沉下来,他现在就是不计较贪生怕死的也没有,他又白跑一趟,上司将军张竟一个人也不给他。 打马到衙门前面,副将张梁乐呵呵走出来:“花将军要到几个人,不管是谁咱们都要了他,我算是弄明白了,敢情这读书的人学医书贼溜的快,就拿老元来说吧,他现在会治刀剑伤c风寒,还会接生,真真了不起。” 花天宇把自己黑如锅底的脸扬一扬,张梁立即看懂,立即变脸,叉腰怒道:“怎么又不给咱们人?咱们缺写公文的,还缺军医,张将军天天给小鞋,亏你花将军肯穿!” “不知道哪个混蛋嘴巴漏风,把老元的事情捅上去,我说张将军这回我不挑人,你给我什么人,我就要什么人,一准把他留下来,张将军说去你娘的花天宇,你想把文官当军医用,我告诉你吧,知情不报我没找你事情算客气,这批文官一共十二个,我全留下来,我也缺军医。” 花天宇骂骂咧咧:“他骂我的娘,他又是什么好东西!” 张梁搔头:“怎么这样怎么这样,老元马上就要走了,你答应他三月走八月回,足足五个月我没地方混肉吃” 花天宇翻眼看过来,张梁改口:“五个月咱们少个得力的人手,张将军他竟然不管?” “他还怪我呢,说过去几年给我的人一个也没留住,我说留下一个元远,张将军他又说那肯定是家里穷有口饱饭就知足,不是我的能耐留下,娘的,我差点就想吓吓他,说老元的女儿嫁给护国公世子,把他吓一大跳出出气。” 张梁先吓了一跳:“护国公世子?那不是云大将军吗?” “没有的事儿,不是嫁给京里姓胡的吗?我要是这么说啊,张将军对质的时候,我就说我听错了。娘的,我差点就想吓吓他,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人也不给我!”花天宇继续发牢骚。 张梁咧咧嘴:“先要把我吓坏了。” 陪着花天宇往里走,张梁道:“那,给别的将军几个人,咱们拿新到的兵换几个成吗?” “都没给,这回郡王给的读书人,张将军全黑吞了,他也不怕闹肚子。”花天宇还是没好气。 张梁面上好过的多 :“那就不是单欺负你,” 花天宇拧起眉头瞪他:“就是欺负我!我跟他这些年,看着他升职又升职,我现在就要几个读书人也要不来,真是气死我了。” “或许,是郡王给少了吧,你别光和张将军生气,倒是撺掇着他往郡王那里说说。”张梁热心的出着主意。 “别提了,咱们郡王在京里没好名声,被咱们撵走吓走的内地文官没少说坏话,说咱们这里来不得,读书的阴险会拿证据,张竟将军让大家留神,云大将军又要查咱们了。” 花天宇大步走进房间,倒碗茶骨咚咚喝下去,想想心里还是窝火,又道:“以前咱们不要,现在要了没有,这都是什么事儿!” 祁越等人没有在码头上等候,祁西望着熙熙攘攘人群里没有认识的人,有些奇怪。 南阳侯从他后面走来:“今天像是放榜的日子?”祁西这一路上谈论读书而满满的底气骤然缩了一截,他盼着侄子中,又怕侄子不中。 其实他想过放榜在燕燕成亲后或许是件好事,这样祁越等子弟们在中与不中的猜测里,维持着燕燕体面的成亲,倘若不中的话,说不好南阳侯也会像他妻子那样冷淡。 还有女婿栾景,这些日子看清他浪荡的气质,让祁西痛心不已,他更要大谈读书,大说新集的元老师是公主府上也敬重的人。关于秀姐定亲的猜测,元老太爷曾为公主效力流传最广。 强打着笑容回南阳侯:“是啊,我家越哥一定是中的。”南阳侯也这样说,只有栾景听到撇嘴。 第一百六十章,春闱高中 去年进京受到亲家府上冷遇,祁西的还击就是让祁越等人在京里事先好下客栈,他坚决不同意燕燕下码头就进侯府,因此比成亲正日子早到两天,这就保证成亲那天一定喜轿游长街,向京里昭告南阳侯世子又娶一房正妻。 祁西不知道南阳侯c清阳侯同意这亲事的真正内幕,他只知道,他受到委屈,他要尽力的为女儿扳回几分,南阳侯想当然是同意的,既然儿子娶妻,喜轿游街那是必然事情。 祁西让即将留在京里的祁寻富c祁均先行一步,往护国公府问问祁越定的客栈在哪里,他c南阳侯父子随后跟着燕燕的车辆和嫁妆慢慢行来。 虽说燕燕的聘礼折现不少,但加上她的嫁妆箱笼下船装车的还是费钟点,刚刚装好车,就见到祁寻富c祁均和一队喜气洋洋的年青人过来,有祁越c祁波祁涛兄弟c贺宁等人。 他们叫着二叔,跳下马来满面红光:“中了的。” 祁西的胸膛里像绽放无数绚丽烟花,喜悦如海啸般袭来,让祁西眉眼为之变色,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的,眼泪上来以后,他这才有了笑容,嗓子里有什么堵着让声音也变的模糊:“好,好好,中了就好。” 他甚至忘记问谁中,是不是越哥,又中在第几名。 祁西此时只知道,燕燕的亲事将体面风光,南阳侯府看着她的兄弟里有中的人,就不敢小瞧她。 栾景听到一个“中”字,像是被气恼的浪涛洗礼,一闪身子跑到车的另一边去躲着。 南阳侯满面笑容询问着谁中,又在第几名? 在车里的燕燕很快得到枣花回话,不得不说,枣花是个机灵的丫头,她见到车队前面有人堵上,就急忙的下车去看,这就及时回话。 “贺家的宁哥高中春闱第十名,咱家的越哥中在五十八名,亲戚家里的波哥涛哥中在一百名开外,元家二爷中在四十名”新集总共中了十个人。 燕燕纳罕的好笑起来:“你没有听错吧?宁哥高中了,元二叔也没有他的高?” 枣花说那再去问一遍,就见到祁越等人过来,枣花忙打起车帘子,祁越满面春风:“燕燕,哥哥我中了。”旁边挤来贺宁的得色面容:“燕燕,哥哥我高中了。” 新集学里的万年第三名,在春闱干掉新集学里的万年第二名,让贺宁面上生辉,就像化身成一个放光的明珠。 燕燕也因此想了起来,新集学里还有一个万年第一名呢,问道:“舒泽呢,他中了第几?” 这句话不说也就算了,问出来后,就看到祁越撇嘴斜眼的,让燕燕继续看向贺宁,贺宁笑得白牙明晃晃:“我把榜单看了十遍不止,没看到有舒泽的名字,哈,哈哈哈” 新集学里万年第三名,又把万年第一名干掉,贺宁现在已经不能用得意来形容,他像站在天地间的巅峰,俯瞰着碌碌无为的凡人。 “收起来!”燕燕板起脸,把贺宁训了。 贺宁耸耸肩头,扮个鬼脸儿:“我先积攒着,等你成亲那天,哥哥再拿出来往南阳侯府细细的使用。” 燕燕扑哧的笑了,拿起帕子撵他:“快离开我这里,给绿竹写信去吧,她等你等的望眼欲穿。” 贺宁答应一声缩回脑袋,枣花刚要放车帘,这脑袋又伸过来,贺宁又得意一句:“燕燕你等着,哥哥我放个京官,绿竹c秀姐c你,就能继续在一起淘气。” “你才淘气。”燕燕说着就笑,枣花放下车帘,祁越c贺宁等人回到祁西身边,簇拥着他和车队进京。 祁西腰板挺的笔直,俨然是世上第一大英雄。 把燕燕和嫁妆送入客栈,南阳侯执意邀请祁西等人到家里,说摆庆贺酒,志得意满的贺宁抢先回他:“因为要接船,我们从榜单下面直接出城,按道理,现在要先往护国公府叩谢,没有公主c国公和世子的照顾,我想我是不能中这么高的。我们请元二叔先回去报喜,等下说不好国公要赏酒宴,今天未必能叨扰府上。” 这位春闱第十名,不由得南阳侯也要敬重他,堆笑说了几声应当,但继续锲而不舍的约他们要是晚上空出来,一准儿的往家里来吃酒,贺宁等答应,祁西收拾出带给护国公府的礼物,陪着兴头上的子弟们去了。 护国公府果然大摆酒宴,在他家借住的极南城市花城乔家c内地锦城陆家等共计五百人出去,春闱有名十分之一,公主大开正殿祝贺,从白天饮到傍晚,又到殿外月上中天时,中的人还在高谈阔论,不中的人也在虚心请教,祁波祁涛从外面走来,向着祁越轻推一把。 祁越把贺宁衣襟一拉,贺宁奇怪的回头:“你吃多了吗?那你歇息去吧,你看 你家波哥,下午就说酒多了跑回去睡,傍晚又回来吃,我没多,你别拉我。” “那个话儿要再说说。”祁越把他拉出席面。 贺宁拍拍脑袋,向着刚才说话的人笑道:“是了是了,我们有句话还要再说说,你们等我,我就回来。” 他们走出来,和角门外面先出来的子弟们会合,郑留根也在这里,贺宁取笑他:“落第的,你也去吗?” 郑留根拍拍胸膛:“岳父看过我的文章底稿,他说留根呐,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你敢放开进春闱就是成绩,慧姐许你了,这科不中,下科再来。” 再道:“我是新集人,又是新集女婿,燕燕姐姐的事情,算我一个。” 贺宁喝彩:“说得好,咱们以后不管去哪里做官,也要这样才好。”握住郑留根的手,一大一小一个高中一个不中,但是大摇大摆走出桀骜的气势。 在汪学士家学里读书的祁越等人,刻意的结交几位京里学子,问了问南阳侯世子的名声,糟的如同大街烂泥,纨绔们名声太响,每天晚上哪里出入一问便知。 祁越花了点钱,锁定今晚栾景的所在地,没有悬念的在花街里。 贺宁停下脚步:“留根,这地方你不能来。” 郑留根道:“我小,万一你们打的分不开,我钻人堆回去叫岳父帮忙,不会有人防。” 大家就带上他进去,进门就使钱,有人带路直接到栾景所在的小花厅。栾景正在吹牛皮:“我又要娶一房,不是妾不是丫头,我有两个妻,你们谁能有?” 第一百六十一章,对我妹妹好,舅爷就要当官了。 厅门猛的被推开,进来一行横眉怒目的人。 和栾景在一起的,还是他常来常往的那些人,临江侯世子c及龙山侯c虎步侯c春江伯c许昌伯c西和子爵c定和子爵家的子侄们,大家正拿着栾景取笑,问他新人生得可好,当初调戏的时候是先看了脸还先看了脚,就听到这通的一声巨响。 纨绔们吓得娘呀的怪叫,临江侯世子一猫腰钻到桌底,龙山侯世子把西和子爵世子往外面猛推:“学过拳的挡住。” 西和子爵世子陈镶贵不愧是学过拳的,反手一拧再一推,龙山侯世子直奔祁越而去。 祁越随手再推一把,龙山侯世子就势倒地一个翻滚,叫道:“来的厉害。”往墙角里一钻。 这些有家世的混混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些尴尬事情经不起揭露,见到有人闯进来,都心虚的想先把自己藏起来。 栾景也想往椅子后面躲避,被祁越一把揪住衣领子,提溜的笔直,两个人四只眼睛对上,背后的春江伯世子这才想到叫出来:“人呢,爷的人呢?” 贺宁负着手过来:“闭嘴!问几句话就走,嚷什么嚷!” 今天是宁哥有生以来的大日子,他荣耀的像下一刻就要得到官职,在想像里官职随他挑。 他一面寻思着挑个什么官职好,户部富c兵部悍c工部操心c刑部凶险c礼部倒好斯斯文文的c但还是吏部管着官员有颜面,以后绿竹勉强能和燕燕并肩;一面在这里帮忙。那股飞黄腾达的精气神由内而外的扩散着,让他颇有威严。 春江伯世子乖乖闭嘴以前,还回了一个字:“哦。” 栾景是怎么得到和燕燕的亲事,他自己不能说不知道,认出来是祁越后,栾景是这里最害怕的那个,他强行支撑着:“你你,你想打人吗?我后天就成亲,你打伤我谁入洞房?” 祁越本来不想动手,这话无耻的他犯膈应,手比脑快,啪的一个巴掌煽过去,收回来后,才想到自己打了妹夫。 栾景捂着脸不肯罢休,他在迎亲船上也自觉得一肚皮火气,这不,赶紧寻兄弟们出来乐乐消火,就遇到祁越等人进来,他尖叫起来:“救命啊,你们倒是救我啊,这是打亲戚,没有王法了吗?” 亲戚? 缩头缩脑的几个纨绔有了底气,原来不是寻他们亏心账目,那么可以还手,亲戚打过一般不上衙门,没有另外的瓜葛。 临江侯世子撸撸袖子:“老栾别急,我来了。”他先是一个猫腰,伸伸腿脚,又是一个懒腰,把背拔了拔,握出双拳在自己面前做个比划,感觉姿势摆足了,气也运的不错,哇呀呀怪叫着冲向祁越。 祁波接住他,两个人你伸一拳我出一拳,你挡左臂我换右臂,也就三c五拳过去,临江侯世子往后就退:“他拳厉害,老栾我尽力了。” 祁波也不能真的打他,今天主要教训的是栾景,又不是真的惹事情,临江侯世子缩手,他也往后退上一步,这就算打完。 纨绔们接住临江侯世子,一起安慰他:“打的不错,没输没输,还是咱们当年的威风。” 祁越鄙夷,你们也都年纪不大,你们当年?有威风过吗?他不是来对嘴的,先办正事,祁越向着栾景喝道:“小爷们就要当官了,你对我妹妹好一些,否则没完!” 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蔑的在栾景鼻子尖上戳戳。 又道:“宁哥!”宁哥中的高,今晚公认他理所应当会得官。 贺宁昂首阔步走来,带着他户部富c兵部悍c工部操心c刑部凶险c礼部倒好斯斯文文的c但还是吏部管着官员有颜面,以后绿竹勉强能和燕燕并肩的神气,一字一句的道:“对我新集的姑娘不好,我也是要打你的!” 纨绔们看着不服气,大着胆子问道:“你是谁?” 郑留根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一跳过来:“春闱第十,知道吗?马上就要当官了,你们不许欺负我新集的姑娘,否则我们都要打你!”举起小拳头晃一晃,忽然想到这姿势像慧姐,自己笑得很开心。 纨绔们憋气不说话,春闱第十是可以吹个牛皮。祁越把栾景又警告几句,大家扬长而去,身影从纨绔们面前消失时,临江侯世子第一个跳起来骂道:“爷还是小侯爷呢,爷骄傲了吗?” “爷家里是子爵,爷傲气了吗?”西和子爵世子第二个。 栾景几大步走到门口,向着外面灯红酒绿破口大骂:“敢打爷爷,你是不是想死,爷偏就不对你妹妹好,谁敢管爷的房里事?” 他们各自都有家人在,在隔壁小花厅里吃酒寻乐,这会儿听见骂声,一个家人跑来:“爷们有什么吩咐?” 临江侯世子看看是自己的小厮,气的他骂道:“滚!刚才是死人吗?” 纨绔们纷纷的出气声里,又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表弟,这回我信你不是寻姑娘去的,敢情你这舅爷们眼里就没有你。” 角落里走出来龙山侯世子,也走出来另一个刚才躲藏的人,他白净的容长脸面,有一双黑亮眼睛蓄满邪气,刚放出来不久的马得昌也在这里。 栾景双手抚胸,声嘶力竭:“我真的不是寻欢去的,我为的是救你。” “哼,自己又娶一房妻,还好意思说救我?可见往日里我和你白好一场,我在刑部吃苦头,你在外省耍姑娘。” 栾景往外面伸出双手:“你看,你全看见了吧,他家是什么好人?眼里也没有我这个姑爷,中了就中了,有什么了不起,春闱中殿试不过的人多了去。” 大家扶好桌子椅子重新坐下来,听着栾景继续发牢骚:“我是真心不想娶,京里没有好姑娘吗?我偏要娶她!还不是倒霉撞上那辟邪,他不肯放过我。” 马得昌就又怒了:“辟邪能帮你定亲事,你就不能抓住势头让他帮我一把,亏你还说得出来。” 栾景气结:“我,表哥你这话我真心冤枉啊。” 临江侯世子头痛:“打住,不许再说,就是你们表兄弟刚刚吵上半天,把辟邪家里的客招来,喝酒喝酒,后天去老栾家里喝喜酒,看新娘子什么模样,谁再提到辟邪,我就打他。” 马得昌道:“我就说一句。” “好。”临江侯世子揉脑袋。 马得昌冷笑:“如今太平盛世,公主府上公然的招待外省秀才们,这是又要闯宫吗?” 他的话刚落音,十几个巴掌全往他脸上盖,就听到“啪啪”的好几声响,这些巴掌在挥舞中先碰出响声,纨绔们呼着痛,继续把左右手十几个巴掌盖到马得昌脸上,不是打人,但直接把马得昌打懵。 纨绔们咬牙骂他:“省点事吧,刚出来还想进去就怎么着,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只有栾景没动手,他站在一旁嘿嘿嘿。 第一百六十二章,玉叶截胡 这场聚会注定不欢而散,马得昌醒过神来,面颊上迅速的疼痛和红肿让他夺门而去,这个纨绔内心充满愤怒,包括他的表弟和云展,哪怕云展帮他结案。 他愤怒的理由,给陆娟娘的三百两银子,和答应陆娟娘以地换地之间的差价,都由马家开销。事实上新集的地价不低,而陆娟娘嫁的小军官所在的城市,还没有新集的地价高。 西和子爵在宫里说马家准备出一千两,云展一分钱也不给马家省着,前后两年的官司打着,权当补贴各个衙门的使用。 云展还知道总共凑出来的是一千二百两,他径直向马家要的就是这个数目,让马家直接交到户部。 云展就要娶的是新集姑娘,栾景也是一样,马得昌就把自己表弟也恨上,走时扬言后天没空,喜酒一定不吃。 栾景追在后面走几步:“人不来,礼要到啊。”马得昌理也不理。栾景回家后,就也还是闷闷不乐,天在二更里,见到到处挂着的红喜字,他更加的不悦。 偏偏他的娘看不到,听说世子回来,让栾景先到上房,南阳侯夫人喜滋滋的道:“我儿,细想想你的这门亲事也不错,这算云世子做大媒,你父亲今天回来就往护国公府送请帖,早几天我也拜见过公主,公主说她会来呢。听说她哥哥中了春闱,我想着你成亲那天,让他见见你岳父清河侯,给他谋个好官职。” 一个辟邪,一个读书,是栾景今晚的忌讳,换个日子说,他没有这么强烈的反感,木着脸听母亲说完,随口答应成亲那天带着舅爷和清河侯认识,灰溜溜的回房去。 春红坐在房门外面,见到他惊喜的过来,和他耳语的说话,冯氏从窗户里看到两个人依偎般过来,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丫头打门帘时,她换上娇媚笑容:“哟,回来了,玉叶帮着换衣裳,春红,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宵夜,给世子弄些来吃。” 春红垂首:“我刚问过,世子刚说他不饿,这会子厨房也早熄了灶火吧。” 冯氏说话有些冷:“我们这样的人家,几时是知道饿才吃?要是等到我们知道饿,你们这些人可是做什么的?厨房是自家的厨房,自家的主人要宵夜,还等到五更天明大朝会才能开火?” 春红走出来,自己悄悄的骂着到厨房。 栾景换过衣裳,和冯氏脸贴着脸坐着:“你放心,成亲那天我一准儿在你房里。” 冯氏斜飞眉眼笑了笑,说不出的春情在面容,她也呢喃着说话:“我不要,没的让人说我跟个乡下民女争风头,不过呢,你既然不待见她,我也不能强扭着你,” 瞄一眼榻前侍候的丫头,冯氏轻笑:“到后天我把玉叶给你,这天暖和,夜里却带着寒,我把山石根下的那轩收拾出来,厚厚的铺上被褥,你和玉叶入洞房如何?” 玉叶闻言娇羞的低下面容,她圆圆的脸儿,像朵荷花般的水灵,栾景在家里也馋过她,不过冯氏看得紧,不肯轻易的让他上手。 这回要过明路,喜欢的栾景把冯氏一通奉承,等到春红带着宵夜回来,世子夫妻已然入睡,上夜的丫头从门缝里回话,让春红自己把宵夜用了吧。 春红气回房里,绞了半夜的帕子,后半夜才打个盹儿。 燕燕在客栈里还不知道有这几出子,她每晚睡下来,第一要检查的就是贴身放置的避子药,每早又摸一遍放药的香囊,就这样直到后天,喜轿来到,燕燕哭上几声,由祁越背着上轿,祁西也洒了几点眼泪,看着越哥送亲而去。 越哥中了,虽没有贺宁中的高,也让祁西对女儿嫁入侯府有些信心,他也没有闲着,这就带着祁寻富c祁均寻经济看房子,争取早些把燕燕要的铺面定下来。 这一晚燕燕讶然失笑,原来她白担了心,三更过去了,世子还没有影儿,这也好,她向他心里有膈应,真的他来了,还得压着恶心陪。 叫枣花:“打水来我洗,就好关门了,那个人啊,他不来了。” 枣花没说什么,这也是个在家里不重视的姑娘,才到祁家当丫头,祁二奶奶喜欢她,枣花干脆的写了卖身契,吃过苦的姑娘,又懂得燕燕的处境,枣花默默的打水,侍候燕燕睡下来,把房门关上她也睡在这房里。 南阳侯不会管验元红这事情,侯夫人则是一夜没睡好,为公主府上没来人吃喜酒犯肝气疼,也不管儿子昨夜没洞房,一早燕燕拜见,侯夫人想想这个媳妇价值下去一多半儿,春闱中的人不见得殿试就中,谁敢这就保证她的哥哥会有官职,淡淡的对燕燕,昨天热烈的让祁越拜见清河侯,今天只字也不提。 如云展所说,南阳侯府是个老世家,就像一台常年动作的机器,有它自己的规律。 本朝虽没有严 格保护姬妾的律法,姬妾可以买卖,但不是任何人家都拿妾当仇敌,见到就灭,否则这算暴虐,在历史长河里因暴虐被推翻的朝代一个接一个,姬妾制度却还在保留,并不见得几千年里女性没有觉醒过,只能说没有逼到绝路上。 南阳侯夫人不喜欢燕燕,也不会虐待她,让她在面前侍候不停累到罚她或生病这种,好歹这亲事是护国公世子压下来,新媳妇的哥哥又中了春闱,她径直让燕燕回房,说她远路来的,好好休息也罢。 冯氏一早向婆婆告假,说她不舒服不来,燕燕就提出去见见冯氏,南阳侯夫人挡下来,让她改天再见,燕燕心想正好,你们以为这叫不给我颜面,却不知恰合我意,新房那院落不错,有小小的池子上有浮萍,还有几株花草摇曳,我回房去自己享受享受。 她大大方方回房,到中午有人送午饭来,枣花殷勤的上前塞银子,和厨房的人热络起来,看看饭菜,四菜一汤冒着热气,倒也干净,燕燕和陪嫁们用了,又和这院子里两个洒扫的婆子聊闲天,给她们赏钱。 这亲事不是燕燕寻来的,冯氏既然大模大样,燕燕也懒得示好,当晚请安时就没有提到冯氏,几时见到几时再问好不迟,南阳侯夫人依然冷淡,让她早早的回房,燕燕走出这门时,听到南阳侯夫人有了一声不悦的声音:“别再提她,装什么巧,难道我看不穿呢?” 燕燕不知道说谁,反复衡量后说的不是自己,坦然的回去,细数着元秀几时进京。 她的陪嫁,除去祁寻富c祁均在外面寻铺面,还有奶娘c枣花和两个容貌绝佳的小丫头,两个丫头还小,燕燕也没打算这就认真使用,倒是奶娘和枣花中她的用,都不是权势之家出来,没有势利眼也没有骄傲心,没两天,揣着银子的奶娘和枣花借着取热水c送还吃饭器具的这些事情,打听出来一个消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南阳侯夫妻的难堪 “说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肝气疼,这几天和侯夫人在怄气,姑娘你成亲那晚,世子把世子奶奶的陪嫁丫头,叫玉叶的弄上手,也没有回房,就在那山石根下面的轩亭里,我度量了可以经过,我特意走过去看了,阴冷的让人打哆嗦,那里面可怎生睡人?第二天,就是姑娘你请安那天,世子奶奶说世子不说一声儿就要她的丫头,想要不能过明路说吗?一定是有人背后挑拨她和世子,只怕还有嫉妒不容人这样的话出来,她就气病了,侯夫人就生了气,说我有什么看不穿的,装巧你装到我面前,既然不想把陪嫁给世子,为什么让人扫轩亭,又送被褥还有一个火盆。世子奶奶怪世子做事不端,世子倒没什么说的,这两天忙着寻医生,为上房里忙个不停。” 燕燕骇然:“怎么,这里闲话满天飞吗?咱们进来才几天,你倒处处有知己?” 枣花笑道:“姑娘你想呢?学话的人难道不想着看你笑话才说出来。我往厨房要热水,厨房里的妈妈们碎嘴,说新奶奶好个模样,却被玉叶截了胡,说玉叶生得圆盘子脸,没什么好看的,她们又笑山石根下面能冻坏人,三月里天倒春寒,玉叶若是得宠的,怎么不正经的开脸,往上房睡去?可见玉叶也是世子房里的流水,还不如新奶奶稳稳的是家里人。我每天揣着碎银子,递一块过去请妈妈们吃茶,就便的问的详细。刚要走,遇到上房里的春红,春红跟在我后面出来,在花丛后面叫住我,让我劝你不要生气,说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心眼窄小,新奶奶别把所有人看成她,又说她原是侯夫人房里出来,所以知道侯夫人和世子奶奶怄气这些话。姑娘你看,我只经过两下里,这就什么都知道。” 燕燕好笑:“很是明白。” 又道:“以后称她奶奶吧,什么前头进来的世子奶奶,她才是这府里正经的奶奶。” “可不是这样说,所以我没改口还是称姑娘,不过话又说回来,姑娘也是八抬大轿走大门,以后要在这里讨生活,也不能弱下去。那个叫春红的,像也不是好人。我刚认识她,她就说了这么一大堆,把侯夫人也说进来。” 燕燕轻吁:“大家里的特点吧,人人都得有几副肚肠才能过得安,我啊,还是等秀姐进京后,咱们离开这里最好不过。” 枣花笑道:“姑娘说了几回,我都像听天书,我且看着吧,若是能出得去自立门户,也还是这府里名分上的人,总归要回来,还是和厨房啊管库房的啊,这些人打好关系的好。” 燕燕微笑,问她花了多少碎银子,又取钱给她补上。 又过几天,饮食上不是太好,饭不太热,菜也由精致变得粗糙,主仆毫不着急,带上银子往厨房里走走,重新拎回好菜饭,送一回银子能管三天,燕燕有足够的银子傍身,聘礼由南阳侯府出来,花在南阳侯府便是,她打赏起来毫不吝惜,直到满月,日子还算好过。 一早往侯夫人那里请安,侯夫人耳朵里听到不少人说新媳妇为人大方,又见到燕燕没有圆房也没有怨恨,更没有理由为难她,还是让燕燕回房,自己过日子去。 燕燕往外面走,和几个婆子迎面碰上,见她们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妇人过来,不由得多看几眼,就继续回房,没出二十步,背后有人唤她:“二奶奶留步。” 栾景没有兄弟,南阳侯府这样称呼不会出错。 燕燕回头,见到侯夫人的丫头格外殷勤:“二奶奶请回来说话,大长公主府上打发人来看您呢。” 南阳侯夫人此时心里不是滋味,要说她没有虐待新媳妇呢,她也没有对燕燕怎么好,婆媳之间的交谈几乎没有,她知道南阳侯发过话,让家下人等不要怠慢燕燕,饮食器具上不能克扣,所以本就不打算说什么的侯夫人乐得不说。 不照管,有时候就是怠慢,侯夫人在这个家里几十年出去,她当新媳妇的时候也吃过老家人的苦头,燕燕碰不碰暗钉子,侯夫人原本打算不闻不问。 谁叫公主眼里其实没你,护国公府上根本不来人。 要不是还想着舅爷殿试,南阳侯夫人还会更不客气,把和冯氏生的气往燕燕头上撒。 她倒是想这样做,还没有开始做,毕竟一辈子很长,她犯不着这就折磨新媳妇,大长公主府上来了崔妈妈,笑问:“新人在哪里?公主要见她,赶晚上我送回来。” 把燕燕收拾了打发出去,南阳侯夫人独自坐了好半天,丫头问她要不要传午饭,她嗯上一声,吩咐下来:“说我的话,二奶奶那里别以为我不管她,不许有人克扣她的。” 亡羊补牢,应该不晚。 这话很快传到冯氏耳朵里,自从燕燕进门就装病的冯氏气的装不下去,这位也足够狠的,一装就是一个月,本想再给祁氏一天下马威,现 在有些糟糕,她明天起床病好,和祁氏必然见面,一个月的装病荡然无存,像是公主压着她不得不和祁氏相见。 年青的冯氏这回真的肝气疼,一个人在房里越想越气。 傍晚,大长公主府上的马车和南阳侯同时出现在大门外面,南阳侯看着灯笼上清晰字样,就知道车里坐着新媳妇,除去新媳妇的亲事由云展强行定下以外,自家与公主府国公府并没有交集。南阳侯就停下脚步等着燕燕下车,见到燕燕手里捧着一个大盒子。 南阳侯笑道:“公主赏赐什么?” “让我回来给公婆看过再收着,我还没有看过。” 南阳侯就和燕燕进来,侯夫人笑脸相迎,问了几句公主可好,燕燕打开盒子请公婆过目,南阳侯夫妻一瞬间头发丝发麻,这盒子里什么?烛光映照之下,两尺左右的大盒子分为六格,一格是厚厚的肉脯,干的很能放的那种;一格是压得实在的点心,压得紧水分少,再加上油脂高的话,也能多放几天;其余四格也都是吃的。 公主是什么意思,还用问吗?燕燕竭力不看公婆脸色,才把笑忍下去,欠欠身子,带着她的大盒子赶紧回房,再呆下去,那是诚心的扎心。 她走到房外面忍俊不禁,拿盒子挡住面容,无声的笑了起来。 第二天,枣花又把消息打听来,不是枣花丫头在南阳侯府这样的大家庭如鱼得水,是南阳侯夫妻大吵一通,洒扫的婆子也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六十四章,读书的好 “侯爷说侯夫人,我把家交给你,你就不能上上心,不要总是让我想着,要你是做什么的。” 燕燕无奈:“这话就几十年的夫妻之间来说,重了些。” “所以侯夫人要和侯爷拼命,她说,我怎么了她。这个她是说姑娘你,侯夫人说我亲事操办的没失礼,我也没有虐待过她,上午我还让家里人对她好,我哪点儿对不起她,公主羞辱我也就罢了,还要听侯爷的责备?” 燕燕摇头叹气状,拿一块肉脯切开来,推一些到枣花面前,又一些给奶娘。 奶娘兴致浓厚:“接下来呢?” “侯爷说,亲事用的是世子去年成亲旧物,你当我不知道吗?既然娶新媳妇,自然要用新的,我辛苦在外,为的岂是家里省喜事上的钱?你让家里人照顾新媳妇,是公主府上接她走以后说的,当我不知道吗?“ 奶娘笑了:“这话很是,要没有公主接咱们,侯夫人那骨子里我看着要透寒气。” “管她寒气冷气的,有公主接这么一回,至少半个月日子好过。”枣花每天出手大方,心里疼的滴血。 燕燕微笑:“以我看啊,可以坚持到秀姐进京。” “有那么久吗?”枣花诧异,随即欢欢喜喜:“那可太好了,姑娘省些钱吧,既然要出府,手里钱越多越好。” 燕燕站起来:“你们吃吧,我给秀姐写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早早的高兴高兴,她的婆婆是个大好人呢。” 运河畅通后,往来京里相当快捷,牛文献再一次送信来,元秀没有发现他曾进京过,这一回送的信多,不但燕燕是个机灵鬼儿,写好的书信让枣花送给元连,由元连送给云展的快马以外,郑留根的书信也是这样的沾光而来。 天近傍晚,到吃晚饭的时候,徐氏自然又殷勤的留牛将军,元秀则一面分信,一面让请绿竹,她自己舍不得看,燕燕的信是好东西,要和绿竹一起分享。 云展近来没空缠绵,寄来一个精致香囊,元老太爷亲自跑来接走牛文献吃酒,徐氏得已这就转回,看一看菱角大小的浅荷色香囊,又是一阵絮叨:“可是我说的姑娘把家务早早丢下,赶紧给公婆和世子做做针指,看看世子送来这个,岂不是打着让姑娘回个绣活的主张?” 元秀也有这样的想法,乖巧的笑着,把另一封信给元慧:“刚才那封是给你的,这封给郑害人的娘,”掩面又笑:“哦,留根娘。” 元慧是个热心肠:“婷姐,你我这就去送,离六月又近一天,街上要是出卤菜,买些给大姐再吃吃。” 另一个热心肠婷姐,或者叫喜欢玩,和元慧带着丫头跑走。 “赶紧就回来吃饭。”元秀追上一句,元慧甩动小手臂:“顺路,我再往贺家喊绿竹姐姐。” 元慧在郑家耽误了功夫,郑丁氏请她帮忙念信,郑掌柜的也仰面笑等,元慧这个热心肠,同时还是小好奇,也想知道郑留根家信里怎么写,当即和婷姐坐下来。 “爹娘容禀:京里官学的沈先生相中我,和秀姐姐女婿说,收我做学生,让我往官学里读书,沈先生是汪学士家学教过的先生。岳父说这是好事,让我留下读书,依旧和他住在护国公府。另,官学里吃住都有,但是往来人情钱要有,有岳父在,我已经少花许多。近来倒不必寄钱,但是慧姐零用不能缺少。” 郑丁氏的眼睛亮的惊人,刻意的抿抿唇做若无其事模样,接过信:“多谢慧姐,在这里吃过再走吧,我去添菜。” “不了,我们还要接绿竹姐姐到我家。”元慧和婷姐告辞。 郑丁氏没留她们,是有话这就要和郑掌柜的说说,目送元慧c婷姐和丫头不见身影,院子里自家老爹带着伙计摆饭旧,郑丁氏深吸一口气,眼神愈加的放光,只是她自己以为面容平静。 “当家的,每天给慧姐一两银子,你看可好?留根现在住着国公府,听名士讲课,这科不中也正常,哪有九岁的官儿?他下科十二岁,以我看,有元家二爷带着他,光辉你郑家门楣不远。” 郑丁氏扪心自问,她不应该是个坏人。 郑掌柜的有妻房瞒着她,郑丁氏过后没有追究,都是夫妻了,吵也无用,郑掌柜的装着进货回前头那个家,郑丁氏没有吵闹过,也会装模作样的关照他进货记得带够钱。 郑掌柜的住几天,郑丁氏也不催。 她本来还不曾有过搂私房的想法,直到郑长根母子跑来新集辱骂殴打,郑长根的娘方氏袖子里带着刀。 郑丁氏想,谁是不会泛坏的人呢?逼到了头都学得会。她这个想法建立在郑长根c郑留根以后公平分家产的基 础上,其实还算是个善良的想法,因此郑丁氏决定借着慧姐名义搂一些钱。 慧姐用不完的零用钱记账,郑丁氏正大光明的另行收起,如果定不成慧姐,这笔钱想当然是郑留根的私房,今天又收到郑留根的信,郑丁氏借机提出再涨到每天一两,一年扣下三百余两的钱,给留根三年后再下场使用,用不完的,给留根上任后使用。 平民百姓郑丁氏,抛头露面做生意,深深知道遇到苛刻现管的苦。 前一任的新集官员尤认幻想着留任,竭力和新集商家们打成一片,还怕自己颜面不够,不时的请出元连一起吃酒一起玩耍。 这是借着元老太爷的名声,所以元老太爷对尤认有所要求,尤认也能做到。 尤认走以后,原来的官员回来,他也不是太贪心,只比尤认贪了那么一点儿,比如一年多出几百两,平摊到每个商人家里并不多,但是他远没有尤认平易近人。 郑丁氏所以希望儿子当个好官员,不要贪钱又不和气,背后被人说闲话。 她要给留根攒钱,说一千一万的理由,根源还是郑长根母子跑来打砸。 郑丁氏可不愿意把自己挣的钱公平分给郑长根,但是她又没有别的主意,郑掌柜的也管着铺子里账本,给慧姐多多的零用钱,这是郑丁氏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其余的同着伙计瞒帐漏报什么的,郑丁氏想不到。 就像她想不到打回郑长根家里那样,她想不到。 丁氏说完,郑掌柜的抬头看她,眼睛比丁氏还要亮,近乎妖异的放光感。 他的鼻翼微有煽动,说话变粗:“光给慧姐加钱不中用,还得给留根寄银子。” 郑丁氏反倒奇怪:“留根说了还够使用。” “他人儿小,他哪里懂得高门大第的钱怎么花,祁家去年请年酒,我不是去了的,大家伙儿没见识京里世家,请祁西说说国公府,又不是他的亲家,我们就请他说说侯府,祁西说了半天全是怨气,就一个字,贵。进门要银包,出门给银包,回来晚了,开个门收十两。” 郑丁氏惊讶:“我守铺子不出门,倒是听串门的来说过,我想留根没有说过,街上说不好传错了,敢情是真的,”埋怨着郑掌柜的:“过年到现在有小半年过去,你也没对我说说。” “对你说,怕你急。所以燕燕姑娘成亲,我拜托祁西又带一笔银子给留根,照京里的行市,只怕还是不够,说起来我真感激元二爷,要不是有他带着,留根也不能在国公府里住到今天。” 郑丁氏算算祁西说的侯府出门银包,笑容开始勉强:“留根说官学里管吃住,” “不成不成,没定亲呢,就要跟紧元二爷。” 郑丁氏沮丧:“可是,只怕钱不够用,总是凑着元二爷光彩也不好吧,这亲事还没有在老太爷面前过明路。” “所以留根不肯回来,我能明白他,走的时候他说过,春闱中了就定慧姐,现在春闱没中,自然不肯回来,只要留根不回来,就说明他还在想春闱,元老太爷是个明理的人,慧姐亲事上总要等等咱们留根,” 郑掌柜的下定决心的神情:“我明天回去,让长根娘俩拿钱出来。” “他们?” 郑丁氏冷笑:“你小心又要拿刀出来。” “他敢!上回他闹反受了罚,等到他们伤养好,离过年不远,过年的时候我回去拜祖坟,往族里长辈们面前说了说,都指责他们娘俩不好,都奉承留根中了秀才,还同我说,倘若留根当官,那是全族的荣耀,以后要帮全族人说话。” 郑丁氏悄悄撇嘴。 “就这么定了,我明天回去,让长根娘俩拿两千。”郑掌柜的说着,负手往外面走去,郑丁氏的老爹也正招手让夫妻们出去吃饭。 四月天暖,在院子里敞亮。 郑丁氏落后一步,喃喃道:“果然读书好,当初让留根读书读对了,这还没有当官,家产上至少不会吃亏。” 她没有强烈反对问郑长根娘俩拿钱,因为郑长根和郑留根是兄弟,真的留根当官,长根有事的话,不可能不管他。既然兄弟当官哥沾光,现在拿些钱出来也应当,哪怕现在的郑留根并不急缺钱,郑丁氏也还养得起儿子。 郑丁氏本性善良,要是问她有没有忘记长根娘方氏揣着刀来,丁氏没有忘记,也没有原谅,但是除去极恶的人以外,平民老百姓里,不原谅的时候也会帮忙并不稀奇,善良更多在民间。 郑丁氏没有读过书,认字也不多,她知道的,就是需要防备的长根和自己的留根是一对兄弟。 ------题外话------ 河南加油 第一百六十五章,书信的好 烛光盈盈的放着光芒,元秀和绿竹四只手捧信,头碰着头。 “敢情咱们想多,这高门大第的事情真多,上赶着折磨我这种,倒还没出来。这与哥哥c宁哥他们中了春闱有关,也与秀姐的颜面高,公主殿下让我过府有关。秀姐,你婆婆是个大美人儿,我无法形容她的容貌,见到她时,我要是个男人,也愿意就此死了。” 元秀和绿竹互相看着,嘀嘀咕咕:“大美人儿?那世子生得也还成?” “再看再看。” “你婆婆好生的威仪,她问我我就答,否则我不敢说话,兴许看出我的拘束,你婆婆让人带我往园子里玩,秀姐,你家园子好大好大,我玩了近一个时辰,据陪我的崔妈妈说,还没到十分之一。” 元秀和绿竹又嘀咕:“她是走了一个时辰,还是玩了一个时辰,原地玩,那是没走多远。” “你婆婆好生的体贴,直到晚上再没有见我,午饭在你家吃,晚饭在你家吃,午睡有房间,我自在的玩了一天,到晚上辞行,崔妈妈说你公公在家,你婆婆陪他不见客,让我抱个大盒子回家,说先给公婆看过再收着,你猜怎么着,把我笑到不行,满满一盒子吃的,哎哟,你们看到这里也一定笑的不行了吧?” 元秀c绿竹又嘀咕:“那她给公婆看了吗?南阳侯夫妻是什么样的表情,这是公主殿下敲打他们不要克扣燕燕饮食?” “再看再看。” “我公婆当晚大吵一架,吵的太凶,枣花不费什么的就听个全套,我公公说我婆婆不照管我,我婆婆说她对我不错,我婆婆哭了半宿,说在这个府里几十年的熬成婆婆,生下世子没做过错事,没曾想会被公主羞辱。” 绿竹扬眉:“解气。秀姐,我向你婆婆先尊敬上了,燕燕成亲她不去,一个月里不闻不问,忽然给南阳侯府一击,这是警告燕燕婆婆,公主殿下还是照管燕燕的。” 元秀笑盈盈:“是啊,等我过门,我也顶顶敬重她。再来看信吧。” “像是不对,我公婆吵架,我像是有点乐,说不定直到你成亲,我在这府里不用怎么花钱。” 另起一行。 “今早见到冯氏,好个美人儿,就是怨气重些,我装没看到,横竖我婆婆不让我侍候,她看到我时就要叹气,我便告退回房,鉴赏我的小院子去了。” 绿竹扳着手指头:“这样啊,我就放心不少,现在是四月里,你婆婆接燕燕,我想能震慑南阳侯府一个月,如果五月里再接燕燕一回,六月你就成亲,咱们俩个就进京了,有什么烦难事,我和你就打到侯府里去。哦,公主的媳妇不能乱打人,我一个人去也成。” 元秀白眼儿她:“我是公主的媳妇,也还是你们的好知己,怎么就不能打入侯府,到时候我也去。” 绿竹笑道:“你不怕得罪女婿吗?我想公主和国公必然度量高,不会计较你还是在新集时的旧模样。” 元秀有些腼腆,放下信,拿出一旁的针线筐:“你看,我绣的这个腰带还成吗?奶娘让我做鞋,我说太费功夫,而且不知道世子多大的脚,还是绣腰带吧,长了也能束起来。快来帮我看看,我选的这个花样儿可好?” 绿竹就和她看了一回半成品的腰带,忽然又想起来信没有看完,放下针线筐,两个姑娘头碰头的又继续看。 “前头我写着高门大第事情多,今天就遇到一箩筐。这侯府里的下人啊,幸好我来到就打赏,不曾得罪他们,个个都是心思深海里针。我公婆吵架,他们登时乱了。我回房的路上,见到我婆婆的陪嫁,也就是在这府里呆了几十年,和管仓库的嚷嚷,看着互相不敬服。回来的路上,小丫头碧云在小桥下面哭,说管金银库的管事讨她做小,她不肯,又没人做主。我也没办法,只能让她自己哭,劝她不哭我说不出口,我要不是有秀姐,还不知道在哪里哭呢。府里忽然就乱了,枣花怕有人扣我饮食,其实我昨天才从公主府里来,谁敢呢?枣花没敢等送饭的来,带着银子去厨房,见到冯氏的陪嫁丫头和管厨房的吵闹,丫头说,看看人再克扣,世子奶奶的银耳汤你们也敢扣,都是瞎了眼的。厨房的人回骂她,侯夫人一早上火,一个上午要了三盏银耳汤,所以没有奶奶的,这有什么奇怪,你眼睛亮认得针尖儿,去夫人房里对对数目,有胆就在那里吵,没胆回房孵你的蛋。这话很难听,可我想学给你们听,你们看完把这句划拉掉,这句我不曾写过。” 元秀c绿竹相对两瞪眼:“这是侯府吗?倒像放牛行。” “再看再看。” “冯氏的陪嫁说骂了她,在厨房里就要一顿打砸,枣花进去时,厨房上抡着菜刀正在骂,说侍候几辈子的奶奶,没见过进府没到年头 ,就敢砸厨房的奶奶,让陪嫁赶紧钻山石根子去,别在厨房这暖和地方寻事。山石根子的事情,我写在前面了。这个陪嫁不叫玉叶,叫勤苗,生得也水灵。” 元秀瞅瞅绿竹,绿竹瞅瞅元秀,两个人张张口,又闭上。再张张口,同声道。 “我婆家也这样吗?” “秀姐你婆家不会也这样吧?积年的家人胜主人呢。” 元秀憋着气:“再看。” “勤苗不敢再闹,就要走见到枣花,故意支手肘要撞枣花,说我们这个才是正牌的奶奶,别认不清人。枣花不惹事,躲开来,散了银子提了午饭回来,我让她不要生气,枣花反劝我不要生气,说厨房上说孵蛋的话足够难听,那勤苗要是有脸的,下午还不赶紧哭去。果然,晚上枣花提晚饭,说冯氏那里的午饭晚了,厨房上说要紧着几位老姨太太,冯氏摔了茶碗,在自己房里发了一顿脾气。我决定同情她,那勤苗白去厨房闹一场,走时怎不知道提午饭走,这事情怪冯氏教导不严,也是大家子的丫头胜过我们小门小户的姑娘,比你我骄傲的多。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溜到厨房就一定吃饱再走,我总是要蒸鸡蛋,秀姐要麦芽糖,绿竹要烤地瓜。” 元秀和绿竹大为不满:“麦芽糖不能现熬出来,我才没有要人跑腿上街花钱。” “就是,夏天我也要烤地瓜吗?我也就冬天要上一回,不能当做我的名头。” 一起撇嘴:“蒸鸡蛋多容易啊,燕燕一定记错了,蒸鸡蛋是我的才对。” ------题外话------ 盼大雨均匀,河南加油! 第一百六十六章,还是信 元慧拿着郑留根给她的信,带上她近来的贴身小知己,俨然就是小跟班的尤婷姐,兴冲冲的来见甄氏。 “母亲,帮我看信。”元慧小手臂长长伸着,婷姐手里什么也没有,也见事学事的抬手,然后两个小姑娘相对着嘻嘻。 甄氏取笑她们:“读书上学的姑娘不会看信吗?” “有我不认得的字。”元慧道。 甄氏打开信,看上一句就斜瞅女儿,元慧送上可爱的笑脸还不算,扯一扯婷姐的衣角,婷姐也送上自己的笑脸:“伯母给念念吧,一多半儿我不认得。” 甄氏鄙夷中忍不住笑了:“慧姐见字如晤:蒙你照顾有此机遇,我当勤奋读书,下科必当折桂,等我,切记,等我。另:秀姐姐六月成亲,国公府c公主府已开始准备,岳父与我在京里迎接秀姐姐,慧姐来否?等你,切记,等你。” 把信塞还女儿,甄氏没好气:“全是你认得的字,怎么说不认得?” 元慧把信横到她面前:“母亲,这几句意思不明白?”她的手指点在“秀姐姐六月成亲”这几句上面。 “是啊,不明白意思呢。”婷姐又来帮腔。 甄氏再次被她们逗乐:“明白也没有用,祖父和大伯父送亲到京里,我和你尤婶娘留下看家,你们两个不可能去。” “那这句呢?”元慧希冀的把手指重重弹跳在“等你,切记,等你”上面。 甄氏板起脸,拖长嗓音:“走开!” “呀,快跑,好吓人。”元慧和婷姐一溜烟儿跑出房,商议一下,向着元老太爷房里跑去。 元老太爷听完倒没反对,只是笑:“想进京里看看世面也行,舍不得姐姐也行,但是,要你母亲答应啊。” 元慧c婷姐出来,商议一下,又回到元秀c绿竹身边:“大姐,这信里有字不认得,帮我看看信。” 燕燕的下一封信在五月里到来,照旧,元秀和绿竹头碰着头,这月分这姿势足够汗流如雨,可是两个姑娘丝毫不觉得,向燕燕的担心让她们看得目不转睛。 “这回接我的是卫王府,就是往新集给秀姐定亲的那位卫王爷,王妃没有功夫见我,也是让我在园子里玩耍,有两个丫头陪着我,再就给我指路取饮食,我又好逛一回,睡了一个好觉,有句话说隔锅饭儿香,我竟然是别人家的床铺香,在公主府上香香的睡到晚上,在卫王府也是这样。 陪的丫头说我一定在南阳侯府累着了,她没喊我。 我带着奶娘和两个小丫头去的,不是不带枣花,是我院子需要人守着,去公主府我带的枣花,这回换奶娘出来松闲一回,小丫头着三不着两的,光枣花就听见两回别人和她们打听我,好在她们是临时买回,对我知道的不多,也说不出什么,不会给南阳侯府碎嘴的人以把柄,但我还是带上吧,怕留在侯府给枣花添乱。 两个小丫头不睡,一直玩到我醒,她们乐得不叫我。奶娘累了的,在南阳侯府需要十八个心眼子才能出院门说话,她也一觉睡到我醒来。起更我用饭,然后卫王府送我,我想着如果王妃也赏我东西还要求给公婆看,我这回可不给了,反正卫王妃也不见得盘查。 怪难堪的,像是我出门一回就给公婆添堵一回,虽然看得出来我婆婆不喜欢我,不过她对冯氏也不算亲热。这不是枣花的能耐,我这个世子正房里的春红,就是上回我说侯夫人给的那个,她来看我两回,什么都说。原来,青梅竹马的亲事,也不见得中婆婆意,我婆婆原本想让我这个世子定她娘家人。” 元秀c绿竹轻轻的呼气,姿势半点没动,热汗同样的流着,周围也没有起风,但是两个姑娘凉快许多。 再往下看:“冯氏说世子偷她的陪嫁,我婆婆护儿,不肯让冯氏说,两个人这个月里也没好过许多,有几回请安我在,冯氏也在,我都感觉出她们婆媳间的较劲,我就赶紧走了。 春红是挑拨,不过她知道的真多。 我公公一直对我还好,至少面子上过得去。我不想再让他们难堪,我就在旁边,面上也热辣辣的下不来。 结果卫王妃房里的妈妈送我,在车里向我说王妃忙着护国公世子的亲事,又掀开车帘指着让我看外面,京里搭架子披彩绸,为的就是元世子六月大婚。我为秀姐高兴,看得出来你亲戚卫王妃也是个明理的人。 这一指呢,我看到舒泽,他在架子旁边做小工。工匠需要光,灯笼照在他面上,我不会看错,就是他。 哥哥来看过我,说慧姐的郑害人受到赏识留在官学,我当时也特意问了舒泽,主要是纳罕他在新集第一,春闱居然没挂上榜尾巴。哥 哥说京里官学就赏识十个没中的,除去郑害人是新集人,其余南里北里的,不与本省相干。舒泽这是不回家吗?财姑可怎么办?他的父母可怎么办? 如果不是在卫王府的车里,我一定下车问问他。定亲时失德,万不能再在夫妻关系上失德,我知道你们也会赞同我这样做,只这不是我能自主的车,我就只看看他。 秀姐,我想说我十分的心爱你,原因如下:卫王府的妈妈送我到婆婆面前,向我婆婆说,原是大长公主要接祁氏,可巧儿今天公主不方便,就烦我家王妃接祁氏随意耍耍,王妃本来说从没有见过,不知道什么样儿。不想,却中了王妃的意,以后还要接呢。您这府里可不能亏待,祁氏如今是王妃心爱的人儿。 我婆婆又涨了个大红脸,我也红了脸,可怜见的,我的浪荡世子以权势欺了我,他的娘如今反被权势欺,老天果然有正直。 还有陪我回来的妈妈也是个人才儿,王妃何曾见过我? 在新集的时候,王妃娘娘她只见秀姐和元家婶娘,我和绿竹老实呆在家里。 我婆婆带着我,恭恭敬敬把妈妈送走,就留我说话,看得出来她憋着气,我又带给她一场羞辱,我应该痛快,可我却也不好过,聊了半盏茶,把我们两个各自拘出一身汗,我婆婆给我一个玉镯子,让我回房。 秀姐,你是我最心爱的人儿,绿竹别吃醋,秀姐是新人,你得让让她。等到秀姐满月,我就开始最心爱你。 注:郑留根。前面写错的我就不改了。托慧姐所赐,一想到就是郑害人。我在京里等你们,期盼期盼。” 第一百六十七章,我的棒槌呢 每回燕燕来信,元秀c绿竹会把信翻来覆去看上好几遍,反复的咀嚼着燕燕是真的安顿好,还是掩饰真相怕她们担心,但写上公主和卫王妃的字样,不会是假话。 绿竹扬眉吐气的模样:“是啊,南阳侯府能以权势欺别人,也会被权势欺,是这个理儿,秀姐你如今的权势比南阳侯府高不是吗?” “我婆家的权势。”元秀纠正一下。 绿竹格格的笑:“权当我提前一个月说,要知道下个月你就是你权势婆家的一员。” 元秀没有回她,她仔细的叠好信,像是自语,又像是征求绿竹意见:“舒泽在京里打小工,我要不要答应财姑?” 看过燕燕的信,绿竹此时心情十分之好,应该还是“权势欺人者反被权势欺”继续取悦着她,她热烈的道:“当然答应财姑,舒泽这个混人可不能再失德下去。” 窗外的日光明晃晃照进来,在地面留下金黄色的窗棂图案,此时,是大白天,秋草走来:“名叫财姑的姑奶奶又来了,比上回脸儿还苦。” “看吧,你不答应她,她又来了,难怪她公婆不待见,来回四十里地,这又正是夏收,她公婆下地,财姑就要做饭,她公婆分一个人做饭,财姑就要下地才行。”绿竹道。 元秀也无奈的摇头:“秋草,带她来吧。” 元财姑垂头丧气的进来,一进门,扑通往地上一跪,哭出声来:“表姐,你得帮我,你要是不帮我,我不想活了,你是我表姐,你得救我。” 绿竹又看不上她,嚷道:“拿出些志气来,看你这没出息模样,和上学里一模一样。” “哇!” 元财姑放声大哭。 秋草第一时间跑进来,随后跑进来五c六个衣着华丽的大小妇人,元秀c绿竹第一时间起身问好:“妈妈们请不要担心,这是亲戚家的姑奶奶,这是有了烦难事,往这里来诉说,我们和她说上几句就好。” 衣着不凡的妇人们含笑:“秀姐原是管家的人,亲戚们寻你成习惯,有话说话吧,哭闹倒没必要。” “是。”元秀c绿竹垂下面容,看着一个比一个乖巧。 “我们过来也是知会一声儿,再过一刻钟的钟点,姑娘们就好上课了,慧姐c婷姐来得早,已经在小花厅上等着。” “是。”元秀c绿竹愈加乖巧。 元财姑瞪着眼睛,也能看出这些妇人们的贵气,吓得不敢说话,有一滴子眼泪卡在眼角,像一颗晶莹的宝石。 妇人们离去,秋草先拍拍胸脯埋怨:“哎哟,我的娘啊,把我吓死了,财姑姑奶奶,你可知道妈妈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元财姑呆呆。 秋草压低嗓音,却又加重语气,小嘴巴夸张的吐气开声:“宫里来的!大姑娘出嫁后要进宫,宫里特地来这些妈妈们教大姑娘礼仪。”然后得意了,拍拍小胸脯:“我也学呢,我是侍候姑娘的人,妈妈们说,凡事也不能出错。” 元财姑震撼一下:“哦!”又垂下头,沉浸在自己的烦恼里,只是嗓音确实低下来:“表姐,我不能没有舒泽,我不怕你生气,我把实情告诉你,” 还有理智,回头看秋草:“守着门好吗?接下来的话不好听。” “你可说快些,凡是不好听的不好看的,妈妈们知道往大姑娘面前来,要说的。”秋草说完,走出门槛,左右盯着守好这道门户。 元财姑从地上起来,走到元秀面前,又跪下来,这就保证嗓音只在三个人之间流传。 “表姐你定亲了,舒泽疯了一样,我看不下去,我看他一眼心里就拧着痛,我说我可以帮你见到表姐,我说的时候我是这样想,可我离开他后,我只要一想到舒泽要娶别人,我的心里就拧着痛,我不能没有他,我又不会读书,天天起早上学,为的就是看他,所以我就” 元秀吃惊的微张着嘴,直到财姑说完也没有回魂,她c燕燕c绿竹都猜测那晚肯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凭直觉与元秀有关,但是猜测和真相比起来,猜测是一声雷的话,真相是万道雷。 绿竹气的叉起腰:“我的棒槌呢?秀姐,我跟你船走,我还要再多带个棒槌,我要到京里打断舒泽的腿。” 又在怒声里手指元财姑:“带上这个不成人的,否则舒泽一个人留在京里打什么主意,是不是还想着你?” 秋草提醒:“宋姑娘小声些。” 绿竹心直口快的性子,火气头上让她压嗓子,把她噎的直翻白眼,片刻没有说话,房里静下来。 元财姑抽抽泣泣:“表姐我对不起你,可我看不下去舒泽难过,也做 不到让他喜欢别人。” “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哼。”绿竹抓住机会就发泄一下,再就继续收敛火气的过程里,把自己噎的直翻白眼。 在这样的朝代里,可以找到寡妇偷人光明正大,光明正大怎么还叫偷呢?对方有妻房。也能找到贞节从名声开始就能致人于死地。相比较这两个来说,后者较为普遍。 元秀脑海里嗡嗡的响着,犹有不敢相信舒泽意欲败坏自己名节,也就惊讶更重。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元秀艰难的整理着话语:“财姑,呃,这些话我不能信,” “啊?”绿竹是个一点就着的性子,也有着一点就透的玲珑心肠,她迅速明白过来,认可元财姑的话等于给秀姐埋下机关,不知哪年翻腾出来,秀姐的世子要是信上百分之一,秀姐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她的火气顿时没了:“财姑,你约舒泽等秀姐,还有其它证人吗?” “没有。”元财姑回道。 绿竹笑了,重新坐的很安稳:“财姑啊,那这些话你不能乱编排,秀姐刚还和我说带你进京,你可不能败坏你表姐的名声,你们是亲戚,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你总知道这个道理?” 元财姑惊喜莫明,她只听到“带她进京”,绿竹其它几句这就抛开,她向着元秀磕头:“好表姐,我的亲表姐,你带我进京去,就是我的神仙。” 又从怀里掏着什么:“我不是想省钱,我出路费,表姐,我只是一个人不敢进京,我怕遇到强盗和采花贼。” 第一百五十八章,无耻配狗 她取出几百钱,还分成几小串,放到手心里时,从面上红到耳朵根,呢呢喃喃的解释:“家里钱全给舒泽了,定亲那天婶娘给我的金挖耳也给了他,怕舒泽在京里不够用,我回家和爹娘吵了一架,把我娘的一两私房钱也要走,我娘本不想给我,我说不给就告诉我爹,让我爹和我娘闹,我娘给我的时候,让我以后不要再回娘家” 绿竹咬牙看着她:“你要是我亲戚,我拿大棒槌打你。” 元财姑忙道:“我知道这钱不够路费,我写借条,表姐,我到京里做小工慢慢的还你,我一准儿的还你。” 元秀揉着额角,自从元财姑进来说话并不长,可是抠的脑袋晕,她把钱推给元财姑:“我不收路费,你收好进京后做开销吧,都说京里开销大。” 元财姑感激不尽:“表姐,你从没有嫌弃过我穷,以前我不懂事时常惹你不高兴,以后我不会了,你带我进京,我应该同你走亲戚,虽说我看着不像,可舒泽会中的,他有了官职,我去看你也就多个娘家人。” 流露出认真的神气:“我会加油攒钱,攒够给你家门房打嘴的钱。” 绿竹刚觉得她说话又有些像样,听到这里又诧异了:“这是什么话?” 元财姑道:“我虽在村里也听说镇上新闻,燕燕嫁的侯府进门要十两银子,我一定攒够它,早点去看表姐。” 绿竹又乐了:“这?哈哈,祁二叔到底跟多少人说过,哈哈,笑死我了。权势不但能被权势欺,在我们这小小的集镇上,还被你元财姑欺负了一回。” 元财姑听不懂,但是见到绿竹大笑,自己的话应该还成,她也陪着笑了笑。 因为路远,元秀让她回家去,到自己成亲正日子的时候,提前三天来元家也成,提前五天来元家也成,到时候跟着船走,元财姑连声道谢就要离去,绿竹又叫住她。 绿竹堆出笑容:“财姑啊,你刚才说的那件事儿,你再想想,真的没有其它证人了吗?”拔下发上的金簪子:“说出一个证人,我给你一件金子。” 元财姑扶着房门怒目:“何曾有过证人!他约我土地庙见面,我去了,谁知道爹娘后面跟来,就是这样。你说话真真好笑,亏你还是读书的姑娘,没理儿的事情怎么能利诱人,我岂吃你这一套?” 说完走了。 绿竹愣上片刻:“哎,她倒凶上来了,好吧,话倒也说得明白。”一个人又开始笑个不停。 元秀没有笑,她悠悠着的道:“舒泽竟然是这样的人,这是为什么?他书读的不错。” “这不难想,为情冲动的人从古至今有多多少,添他一个也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他过于心爱你,想晕了头,也就这样。秀姐,我跟你上船要多带个棒槌,我刚才对你说过。” 元秀瞅她:“你既然理解他,为什么又要带棒槌?” “我理解他,和我打他,不是一件事情。我理解他,他就能脱去有负品德的罪名吗?他心爱你,就能办出伤天害理的事吗?我偏要打他,我一定打他。”绿竹说着,不但板起脸,还走到书案旁边,取纸又取笔,又查看砚盒里有没有墨。 “给宁哥c越哥写信,让他们先在京里打上一回给我出气。” 元秀看着好笑,正要提醒绿竹去学礼仪,此时没功夫写信,绿竹又抛下纸笔回来,颦眉道:“不成,要打也是我自己进京后再打,否则打的动静大了,你的世子有权有势,若是知道什么可怎么好。” 元慧c婷姐跑来:“大姐,绿竹姐姐,来听课了。” 让她们走在前面,元秀c绿竹走在后面,秋草在后面跟着,就在集镇上走动的话,绿竹有时候不带丫头。 元秀继续道:“你打,只怕动静更大,要是别人问起来,你为什么打他,你可怎么回?” 绿竹撸袖子:“我就说,在新集上学的时候就看他犯骄傲c不顺眼c讨人嫌c不待见,如今老天有眼,这等沽名钓誉之徒果然没中,我特地赶进京看个笑话,趁他落水赶紧打。” 然后又把两口子一起骂上:“无耻配狗,无耻配狗” 大小姑娘们去上了课,还有秋草和跟进京的奶娘徐氏,回房后,绿竹回家去,元秀一心一意的做绣活,再就等着父母亲回来,有时候风吹门窗响,以为是父母亲回来。 元秀的亲事颠覆新集及附近人的眼界,他们见过富商娶亲,见过官员娶亲,热闹喧哗的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秀的亲事直接是另一个天地。 早在过年的时候就开始量地方,修缮占据一个码头,二月里动土栽花草补树木,四处张罗会 吹打鼓手,集中到三宝县城统一习练,省里的官员们频繁的出入三宝县城,再就是元家。 一向喜欢清静,过日子规律的元老太爷也不能幸免,时常的陪着官员们踏看地方,就大婚的议程进行商讨和修改。 过年前骚扰的永亭侯等人再次到来,就要办喜事,元秀只能忍气吞声,而甄氏也交待元慧不要再戏弄客人,这样直到宫中教导嬷嬷们到来,才把他们的各种手段遏制。 亲事是去年就传扬于全国,春暖以后,官道上几乎每天都有贺喜的人,元老太爷几十年的知己们c学生们,天南地北的,不是送来贺礼,就是来人。 这一天,又走来风尘仆仆的一行人,一看就不是商人模样,往新集去的商人们看的习惯,反而问吆喝一声:“老客,又是去元家?” “是啊。”尤认纳闷,大半年的河工下来,他不过黑瘦精干,不至于改变面貌,这些商人们倒不认识他了? 今天走道的商人,尤认个个不认得,不过他去年还是新集镇上人人巴结的官员,他不认得的商人,有可能认得他。 “是啊。”旁边又回答的是个清脆嗓子,年青人的好处就是经过寒冷冬天,卫王世子唐谓还是盘靓条顺,还是美貌的王世子。 世子还有一个好处,他不具体和民工出行,尤认哑了嗓子,王世子的说话清亮的很。 唐谓兴致勃勃的和商人们聊起来,打听都有哪些人去过元家,按照皇帝唐泽和云展的意思,王世子要到今年的中秋才能回京,但是唐谓会老实听话吗? 眼面前就是一件大喜的事情,他的表哥云展大婚,他回京去吃酒想来无人问责。 ------题外话------ 河南加油,郑州加油,烟花之下的所有城市平顺度过,祝福。 第一百五十九章,唐谓的话,要三思六思、十八思的听 卫王世子唐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聪明到什么地步,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处于太平盛世,像他这样的贵族可以当个闲人,这就是云展以报效为日常,唐谓是个闲人。 在这闲人日常的谈论里,他要是做官,天下的寒士就少一个出路,他,卫王世子,世受皇恩,只想这天下好,不能让这天下人寒心,他在家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实在无聊出门寻人听听新闻,当然他参与制造几点不靠谱的新闻也正常,总为京里的日子添了欢乐。和天下寒士争风采,他对不起皇天厚土三皇五帝c皇帝和列祖列宗。 但王世子一定不是纨绔,所以皇帝唐泽向唐谓倒是宽厚,提前结束河工上监督,只怕要听云展冷脸。 这可难不倒王世子,他直奔新集而来,权充自己是操办亲事人员之一。 如果这样还不能挡住云展冷脸,六月也过去一小半,王世子人已在京里,到时候离中秋两个月左右,再去河工一来一回的日子不够。 啊,哈,哈哈!皇帝金口玉言让他八月中秋回来,谁敢撵他再次离京? 这就是唐谓的底气,这里面也夹杂着他辗转几处河工,办了几件正事,比如查出几个贪官,解决一c二c三一巴掌的民工困苦。于是,他硬着腰板提前结束差使。 两个人径直进入元家,尤认是妻女住在这里,唐谓俨然“我是亲戚”,拜见过元老太爷后分流,唐谓留下高谈阔论,尤认来见黎氏。 黎氏惊喜莫明:“你,”又心酸的流下眼泪:“瘦成这样?” 三年就任新集,歌舞升平养出白胖尤认,不到一年的河工仿佛灶底烧火棍,黝黑枯干,好在面容添着皱纹,人却真的精神。 黎氏张罗着茶水,又让婷姐奶娘往甄氏和元秀面前告诉,顺便要饮食,她喜滋滋的打发尤认换衣裳,夫妻情不自禁又缠绵缠绵,这让她抱着尤认旧衣裳要走时,尤认恍然大悟:“还有这个没拿出来。” 从旧衣裳里掏出油纸包着的纸笺,黎氏认得的几个字跃然其上,黎氏原地呆住:“调令,又升官?” 尤认火气不打一处来,急急吃下的茶水像是把怒气撵出:“都是王世子闹的!我正当差呢,他把我调走,从一个河工到另一个河工,四月没结束,天暖松软,正是办差好日子,他强迫我回来。全是他!” 黎氏惊魂未定,把纸笺再看几遍,确定没错,这是升官的调令,怯生生的坐下来:“婷姐他爹,升官不好吗?” “好,好什么啊,我正当差呢,我正好好的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我瘦的,去年一个冬天又吹的我黢黑,我本想在河工上效劳十年八年,咱不想升官,只图秀姐在这十年八年里生下孩子,在婆婆面前地位稳固,倘有差迟,世子看着我这娘家人兢兢业业的也能原谅。让老师放心我就欢喜,大世兄也就可以安稳在外。” 尤认双手比划着,面上气愤到一个极点:“我足够谨慎,第一眼见到卫王世子,穿着老厚大棉袄,我想他微服私访,否则一身丝棉多轻快,我装不认识,结果没躲过去。敢情他这样的地位,还要到河工上找政绩,他带着我一个河工一个河工的辗转,遇贪就拿,也解决几件民工住的吃的这种烦难,我倒是出力,只想送他离开权当送邪神,虽然我到处得罪,可是他别再烦我,我谢天谢地。然后,他叫我去,说尤大人啊,你近来辛苦。我说不辛苦,世子您查案辛苦,现下河工里清静,您请回京吧,这里太苦,不是你呆的地方。他说呵呵,跟我走吧。” 尤认一双精亮的眼睛瞪向地面,活似地面跟他八辈有仇,咬牙道:“这不,就把我带回来,秀姐即将成亲,我没添光,我扯了后腿,我这是添乱啊。” 居然硬生生的,真从眼角挤出两滴泪,拿衣袖拭去,还是伤心不已。 黎氏大约的明白时,身姿柔软微笑浮出,等到尤认说完,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面上转为好笑,一面说着尤认想多,一面把他离开以后,秀姐和世子通信的大概告诉他,甄氏知道多少,黎氏就知道多少,她殷殷的笑着:“元二爷三爷写信回来,都中了春闱,都说护国公府没有丫头。” 尤认听完以后,一拍大腿唉声叹气:“你们全被骗了。” 在他的话里,又是一阵惊魂袭击黎氏,尤认源源本本的从头告诉黎氏:“元世子颇受京中闺秀追逐,因此生厌,二十岁出去不曾动心,偶遇秀姐,口齿伶俐,人才出众,这一动心就直接定亲。” 他手指轻敲案几,郑重的道:“这话是卫王世子亲口说出,把我累坏,我套话不容易。” 黎氏仰面僵住,仿佛一个炸雷击中,她喃喃道:“王世子说的,哪有虚言?可不,成亲以前瞒舅爷, 这是应有的事儿。” 这对夫妻都不知道京里贵族间的闲话十之八九,大多与卫王世子有关,如果是纨绔们闹事,那肯定没有唐谓。这位王世子一开口,最好三思六思c十八思着听。 就像此时换个房间,不耐烦一切正经寒暄的唐谓借口问候表嫂,又恰好元秀无事,以三寸不烂之舌著称的唐谓进来,向着元秀一路殷勤:“嫂嫂的信无人不夸,表哥拿给亲戚们看时,皇上赞不绝口,姑母,就是嫂嫂的婆婆夸奖不迭,姑丈,就是嫂嫂的公公无不满意。只有我为嫂嫂气不平,表哥这举动,几曾把嫂嫂放在眼里。表哥不仁,嫂嫂何必有义,把他的书信取出来我帮你挑几处毛病,夫妻夫妻,东风不压西风,西风理当逞强,成亲之后,嫂嫂手握表哥的把柄,那将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还有我这表弟偏帮嫂嫂,嫂嫂你看可好?” 以正常人的想法揣度唐谓,那就只能吃亏。元秀被他的这些话雷到面无血色,想像中自己的世子也行事无端,拿自己骂人或缠绵的书信送人观瞧,唐谓暗暗得意。 表嫂是个腼腆少女,怎么可能未婚回信带缠绵,只能是表哥去信有问题,等自己弄到手里,回京去就可以大肆宣扬,报一报数九寒天辗转河工这仇。 想自己这一年里远离京中,京里的闲话必然黯然失色,不带神采。 ------题外话------ 错字再改。 愿:有雨处晴阳,无雨处消暑,大雨因此均匀,河南加油,台风烟花及台风所过之处安宁平顺。 另:仔小时也有荨麻疹,这个不能大意。去看看中医。有剂汤药叫桂枝汤,不难喝,就是桂皮味重,不辣有热辣感,这是仔的感受。 仔上个月还抓过,治湿疹,也不贵。 中医理论,荨麻疹湿疹过敏都是受寒,西医认为是过敏源导致。桂枝汤解表发散,能治这些皮肤病。还有其它功效,百度里有,仔在这里就不打了。 以上桂枝汤言论,出自一个老中医的文章,仔区域百度写的不全,仔也不是中医,仔学的是西医检验,也好些年不做。 请先找个中医问下,再问下孩子的用量,荨麻疹很难过,愿宝贝远离过敏。 荨麻疹时,少吃中医认为的发物,海鲜和虾这种。 第一百六十章,表弟的快意 唯恐天下不乱的唐谓,让元秀好一阵的难过,可她到底是个读书的姑娘,见过几许书里的阴谋诡计,虽然向着婆家亲戚要敬重,表弟还是王世子,但是元秀的羞涩让她坚决不肯拿出书信,也装作不相信王世子的“苦口婆心”。 唐谓也不肯走,陪着她东拉西扯京里的风土人情,再就是亲戚们都有哪些,卫王妃的亲戚不见得是护国公府亲戚,卫王的亲戚一定是公主府上的亲戚,元秀听得很认真。 又到学礼仪的钟点,绿竹提前走来一个钟点,唐谓也不肯走,让绿竹这大胆爽直的小妇人进不来,在外面怂恿着慧姐进来打岔,又怂恿婷姐。 看着元秀走出来,唐谓陪在旁边打扇遮阳,绿竹小声赞叹几句,后悔自己让慧姐c婷姐打岔,不应该让元秀分心对待客人。 她不知道元秀心里七上八下,八下又七上,想像自己的私信在一堆人围观里,元秀几乎要哭出来,万一被笑话怎么办?全国人才进殿试,殿度人才进朝廷,她的字,她的词,一定会被笑话,说不好挑到体无完肤。 好在天热,面上涨红看不出来,教导嬷嬷们看到,让给她们绿豆百合饮,又吃荷花糕,生怕元秀中暑。 这一天别提元秀有多难过,她稍一分神就看到很多的人对自己的字评头论足,祖父说过,书上也说过,人无完人,金无赤金,那么元秀的字怎么可能天衣无缝,无错可挑。 她得竭力保持着心神,才能不分神,好几回没听到绿竹同她说话,绿竹告辞的时候道:“你好好休息吧,成亲别太紧张,我成过亲的我知道,这没什么,反正咱们是上轿进洞房,余下全是男人的事情。” 这话并没有很好的安慰元秀,只让她轻啐一口,绿竹笑着去了,元秀不安到晚饭后,早早的洗过,关上房门,取出世子的书信来看,字和情诗,及关切的话,慢慢增添她的信心,看字推人,她的世子不带轻佻不是吗? 夏夜月明,星繁满天,起更不久的时候,很多人家怕热而刚用晚饭,元秀的慌乱让她早早回房,挑起烛火对信安神,窗户自然打开,自上方勾出一个脑袋,倒挂着又露出一双眼睛,这是一个双脚勾在屋檐下的人。 他调整着角度,发现选错窗户,他没法看到元秀手中字迹,脑袋缓缓缩回,他缩身成团,也不落地,就在屋檐下面穿行,又换一个窗户,能从侧面看信,他聚精会神看着。 如今的新集和半年不能相比,附近的军营从早到晚的巡逻,集镇内增加衙役,三宝县丞郭昌小心为上,四月里就亲自坐镇新集,为元秀指点礼仪的嬷嬷们由一个名叫曹雀儿的太监带队,同时带来十名侍卫。 商人们都说近来的新集安宁的很,堪称路不拾遗,夜晚可以开门大睡。 这个人,我们权充他是个“贼”吧,他缩头进窗户窥视的不远处,约有三十步开外,元家小小的凉亭上,坐着唐谓和随从,桌上摆着香茶瓜果,唐谓是主人,客人是今晚在附近当值的两个侍卫。 唐谓谈笑风生:“张金峰,王文远,在京里我就知道你们有能耐,想请你们吃茶谈天,但是你们总当值,让我空想着,今天这机会我不放过,你们只管放心,我的随从代你们看守着这里,就这一小片,你们今晚当值的地方,我保管进不了一只蚊子。要问我为什么这样底气,整个元家我吩咐点薰香,一直点到角门外面。” 从王世子坐的角度,一眼看到元秀窗前挂着的人,唐谓更加面不改色,拢着张金峰c王文远背对闺房。 直到那“贼”缩回身子不再出来,月色也上二更,唐谓放侍卫们一马,嘻嘻的推睡回房。 房门推开,门内有人欠身:“爷,云世子拿大篆手书,我只记得两个字,余下的强记一些。” 唐谓把折扇往手心一拍:“着啊,这就是情信无疑,否则为什么拿大篆写,幸好,幸好,”自家随从里出的这个贼,他幼时读书颇有文墨。 每一位世子都有自小的陪伴,王世子更不例外,卫王夫妻挑出的陪伴们,有的习文,有的习武,也有文武双全,在习武的过程里,发现一个有轻身天分。 就是眼前这贼。 卫王觉得人才不拘,他是常年有差使的人,时常还要出京,深知道穷山恶水之地,你身边多个屠夫都是幸事。 卫王从没有让这个随从做贼,唐谓没头没脑的捣乱,开发出这个名叫顺子的小厮最佳身段。 先帝膝下有十三位殿下,死了顺义太子,还有包括皇帝在内的十二位,人吃五谷,难免生病,如今还剩下七位,七位里常年有差使的占一半以上,都和卫王不错,但是品行不一。 从顺序上紧挨着卫王的理王唐行c平王唐待,都有风流享受的事情, 他们多睡一个自己府里的丫头,很快尽人皆知,理王c平王查遍府中也找不到内鬼,就是唐谓这顺子的功劳。 卫王世子开玩笑,有时候不计大小。 今晚,唐谓打算向表哥云展也不计大小的开上一回,他要看到云展写给表嫂的书信,从直觉里有可看性,从怀疑里有要挟云展的可能。 当下摆笔放纸研墨,顺子写出他看到的两句。 “春媚秋月好,夏妩冬寒生。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 顺子认出两个字“春夏”,凭记忆写出后面两句,唐谓如获至宝,顺子不认得大篆,他认得,他认得的,王世子从不是笨蛋,他也有一肚皮的才学。 念叨几遍,唐谓道:“这出自张籍的节妇吟,由此而来,前面说的是春花雪月,” 顺子不愧叫顺子,他顺着世子的肚肠能揣摩到心肠,和世子相对着坏笑,顺子道:“等大姑娘睡着,我把书信偷来。” “嗯不成。偷看,表哥不会恼,你偷进表嫂闺房,说不好要碰到她的闺阁之物,我也要翻脸。明晚你再去偷看。” 顺子应是,传热水请世子沐浴,唐谓犹不肯睡,兴奋快活的负手看月,仰面不时的吟诵:“此生快意事,垂挂双明珠表弟快意事,就在双明珠,” 这个把柄已在表弟手心,等回京去宣扬宣扬,哎,那个谁,知不知道云世子情诗写的好光是想想,表弟很快意。 唐谓最后还是睡了,而他隔壁房间的顺子挑灯夜读,这是大儒元家,藏书丰厚,顺子向元老先生讨要学习大篆的书籍,元老先生还赞叹王世子有先贤之风,随从里也刻苦攻读,都不是庸俗之辈,热心的找给他。 第一百六十一章,家里女儿多吧? 元秀这个善良的姑娘,做梦也想不到家贼猖狂,她收好书信也就入睡,第二天,表弟又跑来说服她,要看表嫂的书信,说的元秀心头打鼓,夜晚又拿世子书信书法安神,窗外的顺子又看上一回。 第二天,牛大人从省里来验看大婚的诸项准备,唐谓c尤认都跟去,表弟这天没烦元秀,黎氏c甄氏尴尬的走来,她们商议过,秀姐应该知道,这样心里早有准备,进京后遇事不会措手不及。 元秀静静的听着婶娘们惋惜:“兴许你二叔三叔没看清,王世子亲口向你尤世叔说出,你女婿颇受京中闺秀追捧,直到看厌,他这么晚才定亲,是看花看得眼迷离。” 元秀垂下面容,这样的话,让她回答什么合适呢,她相信尤世叔会认真推敲唐谓的话,有把握才会告诉婶娘,她生长在这样的朝代里,家里有妾正常现象。 她低声道:“谢谢婶娘,我知道了。” 认真来说,唐谓用字斟酌,他说云展“颇受追捧,因此生厌”是实话,但是一多半的人听见后,本能的认定云世子风流中人,今天睡一家,明天换一个,后天又是个新鲜的,直到他对京里的姑娘们生厌。 “王世子”这三个字过于响亮,又不知道这位王世子的真性情,老公事尤认也没看穿。 元秀这个晚上异常难过,亲事就要近了,牛大人今天过来就不会再走,按日子来算,京里云展已经出京迎亲,省里黄大人没到新集,他从今天开始吃睡在码头,保证道路上的安全。 这个时候掀出来云世子并非三千弱水取一瓢,给元秀不小的一击。 她再次拿书信慰藉自己,同时寻找着云展可能露出的风流品性,她想当然是找不到的,人有直觉,直觉有时候会给人很大的启示,元秀就转而思念父母,父母亲应该回来了,兴许明天后天就到家中,到时候请父母帮忙思虑突发事件,听听父母的看法。 西北是一片辽阔荒凉的山脉式土地,地壳的原因让山脉断断续续,边城和集市就夹在这断续的山脉里。 没有越过这片断续山脉,它很难找到大片的平原,也就让耕种是个困难,但老天从来公正,山脉造成匪患容易盘踞,也让猎物众多,中草药奇盛,只是匪患太多,道路行走不便,造成物品难以进入内陆交换。 元远上一次自家里回转,十辆大车需要雇请一队镖师,因为是过年,各地赶路的都请镖师,随行就市到处都有,请镖师的钱超过车上猪肉白酒的价值。 就这两件,道路难走而特产难以行成固定集市,再就因为这个原因,堪称这里是苦寒之地,老百姓们吃不下去苦又好吃懒做的,很容易就上山当土匪,抢商队抢驻军抢当地的百姓。 有人可能要说,这里苦寒,还能抢到什么?十个人干活,他一个人抢,在掉脑袋以前,相当于十个人百个人供养一个土匪。 还有一些土匪是外地来的,内陆里通缉的江洋大盗,背负人命的穷人,还有一些是异邦来的,走出这断续的山脉,外面还有国家呢。 元远所以的固西小城往北,沿着大片断续的山脉,最近还有三个城池。 固西离边城不远,或者以接近内陆来算,算次一等的边城,离它最近的是守西小城,和守西小城平行的是坚西小城,最外围的重西边城,被卫所拱卫其中。 花天宇总是说不公平的张竟将军就驻扎在这里。 元远站在城头上,看着远处轻易就隔断视线的大小山头,耳朵里听着不远处的争吵,装着本官什么也没听,和站岗的士兵闲闲的聊着。 “山带滴翠,中有果红,这里景致妙啊,这样的季节没有庄稼也有收成,不知道有没有集市,否则人参鹿茸的总不能自家啃啃。” 他说的极慢,中间还有所停顿,继续捕捉着花天宇和张竟的动静。 离他最近的士兵是本地人,听到元大人的话,狠狠瞪过来,带着强烈本地口音的话像箭矢发射:“难怪我家郡王也说文人肉酸,你一说话像八百年陈醋,酸的我死了也让地狱看不上,妙!妙!妙你家老娘们的脚,就是山里有果子有出产,才让土匪霸着,我全族一百来口人,三十年死了七十七。还说什么集市,不是向天借胆的集市,要么就是亡命之徒成商队,否则谁会来这里!” 元远不由得愕然,被这一通勉强能听清楚的辱骂砸的头晕脑胀,苦笑着想解释几句,另一个士兵也恨恨的道:“那京里坐衙门不知道西北苦的云大将军还要查咱们,我大伯在郡王那里当兵,他让人给我捎的口信,说小牛子你可长点心吧,京里护国公世子自己成亲图痛快,偏就不让咱们省心,酸秀才们呆不住,回回都怪咱们郡王,咱们郡王也没能 耐跑每个军营把酸秀才们撵走,说到最后要怪每个兵,你小子从现在开始说话上把黄铜锁,铁匠家里最贵的那把,没事闭上你的鸟嘴。” 这引起第三个士兵的怨愤:“他娘的什么柿子又是梨的,成亲请吃酒吗?不请的话,咱们把酸秀才全杀了吃,大家伙儿可劲儿的酸上一回,京里的那梨也就高兴,这算咱们留下酸秀才了不是吗?尸骨从此以后都在西北。” 元远本来还能站得住,听到这一段,后背猛的一寒,脚下生滑劲,往后面退上两步。 士兵们说到这里,也贼溜溜的看向他,说不好他们是故意的,一道道眼神放“馋”光。 元远挤出一个哈哈:“我请你们吃酒,” “真的?这个先生好。”士兵们齐唰唰的乐了,顿时,一片夸奖元远的话不要钱的出来,什么这个先生一看就大福大贵,一看就是大气派,一看就是祖上积德祖坟冒烟。 元远的笑容刚自然一些,就又僵在面上。这些人嘀咕自家女儿成亲不请客,身为父亲当然要请,没钱借钱也要请,这与祖坟冒烟哪有关系? 他还是离开这里吧,都说西北汉子糙真是糙。 他走上两步,背后终于有句公道话,一个兵小声道:“请酒就祖上积德吗?祖上积德的谁往这里来?” 热闹的谈论声嘎然止住,四下里一片寂静,元远真正想听的对话清晰扑面。 城头上的角落里,花天宇仿佛拿命咆哮:“你让我带老元来,我就认为你要嘉奖他,老元是个好的,自从到我那里,写大家伙儿的公文,又当医生,还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你凭什么不嘉奖他?” 不等张竟回话,花天宇又是一声怒吼:“就是当医生耽误他回家送女儿,他女儿没几天就成亲了!” 胖胖的张竟将军看着一肚皮的好性子,他乐呵呵的道:“只怕家里女儿多吧,”眼角余光看到元远,亲切的招手:“老元你来,我要是猜对了,送你一根大人参,昨天刚挖出来的,你是不是家里女儿太多,出嫁一个不放心上?” 他的副将跟着掺和,拿手比划:“人参有这么大个头儿,将军说中你家事,你拿走。” 元远忍俊不禁,举起一根手指:“不多不少,膝下只有小女一人。” 张竟继续乐:“呵呵,那就是女婿你不满意,老泰山一生气啊,索性不回去了,是不是,你要走的日子也不巧,一堆土匪忽然冒出来,在我们西北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你老元自去年来就打听的一清二楚,拖到这个日子说回家,结果走不了,给女婿一个下马威,我明白你的弯弯绕儿,呵呵,” 花天宇怒道:“忽然冒出来,怎么算经常有?亏你张将军读过三字经,你书读到狗肚子里了!” 元远也气乐掉,等到花天宇吼完,不慌不忙的道:“女婿么,是我老父亲所定,但是我满意的很呐。” 暗想,要不是满意女婿,我能在这里呆的安心?我能拿自己俸禄请酒请肉请药汤请到心安理得? 要不是满意女婿,听说他一天三道公文追究派往西北五十六个文官及读书人,为什么一个月里跑光光,我会搜集原因而耽误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元远是听说的,花天宇等人幸灾乐祸,说镇国将军被气到,一天三道公文发来,这一定是急了。然后就幸灾乐祸张竟当初不肯分他文官,结果十二个文官一夜之间溜走,云镇国要追究张将军责任喽,他花将军可以看个笑话喽。 元远从女儿亲事上重新鼓起向仕途的信心,他特别想为云展分忧,而且身在西北,才更能明白这里从将军到士兵彪悍如虎,但是讨厌京里坐衙门的特别是云展,也是一样彪悍如虎。 以元远看来,云展即使派人来,也查不出来什么,元远也奇怪为什么文官们呆不住,除非不久前的品尝酸秀才这话频频说出。 离他最近,他又够得着的是张竟将军,半个月前,张竟将军让他过来说话,花天宇根本不买账,让元远直接走人,我派兵送你直到运河上船,回家好好操办亲事。 元远却来了,半路上他们遇到土匪,对方势众,在山里周旋十天左右,然后绕路来到这里,现在即使元远插上翅膀,也赶不及回家操办秀姐亲事。 这个性情正直的文官,是这样的原因被耽误。 ------题外话------ 愿有雨处晴阳,无雨处消暑,台风早早过去。大家加油。 第一百六十二章,继续生女儿吧 元远望着张竟和他身后的人微微笑,嗓门柔和但语气坚定:“女儿是我心爱,女婿也是。回不去了,唉,这也没有办法啊。人生事不如意总是有之。” “有志?”只读过三字经的张竟眨巴眼,然后又是笑:“有志就好,老元你听我的没错,只要你有志气,就一定能生儿子,看我,婆娘肚子不争气,我有七个女儿,我放弃了吗?不过你这招不错,我要学上一学,不带把的再往我婆娘肚皮里钻,随便配人我绝对不办喜宴。” 在他背后的年青副将眼睛放光:“不办喜宴就不能收彩礼,张将军,你女儿我要一个。” “滚!不办喜宴要收彩礼。” 元远被气乐掉,有没有听懂我说话,我只有一个宝贝女儿,看着他们嬉笑怒骂快活之极,为什么不能分一些快活给往这里来的文官,在元远心里和内陆文官们连成一体,毕竟他也是科举出身。 摆一摆手:“张将军不要取笑,我和你说几句正经话。” 张竟堆笑:“我哪句不正经呵,来来,你说你说。” “十二个文官离开这事,我也是内陆文官,我要知道原因。”元远心想我来一回不容易,今天你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盯上你。 花天宇在一旁坏笑:“要是全给我,十二个全在呢。”他幻想着多出来十二个军医,那该有多美气。 元远声明过会认字能自行看医书,但是“望闻问切”需要大量时间和病例的积累,花天宇觉得这有何难,西北这里草药多,医生缺,病人还是有的,你们十三个人慢慢的把脉就是。 六月的山脉层峦叠翠,重西城头为之渺小,在城头重兵之中的元远,一袭淡色薄衣,更欲随风而去,张竟面对着他,搪塞的话竟然一句说不出。 有片刻的沉默,张竟拍拍元远肩膀,还是满面笑容:“走的人还问什么,咱们说正经话,我有一个生儿子的秘方,一般人我不给他,看你老元是个好人,我告诉你,” 元远眸光严肃:“所以您生下七个女儿?” 四下里的嗤笑声中,张竟面不改色气也不喘,继续亲切的道:“我下一个准是儿子,准备好你的贺礼,洗三c满月c百天” 元远面上的沉静愈发沉淀:“我女儿也要贺礼,就拿这十二个文官离开的原因当成贺礼,我只要这个,否则,” 他想了想,说举报无疑给自己招灾,西北全是糙汉子,读书的人不见得明理,不读书的人也同样有坏蛋,要说就拿张将军的狠事说,这种时候要用花将军的话,扎刀子捅要害,否则别拔刀。 “你张将军不给我女儿贺礼,尊夫人下一胎还是女儿。” 几只大鸟飞过城头,掠过这群呆若木鸡的人,它们不知道这群呆立的人都在想着,咒人断子绝孙咒人断子绝孙 乌云堆积在张竟面上,形成一团笼罩着的凶狠,不知道张竟克制的有多困难,他开口时阴森森,但是没有发火:“好你个元”他叫元远过来,可没记住元远的名字,或者说张竟不想记住内陆文官姓名,认为迟早离开,何必费事。 张竟看向花天宇,花天宇虽惊骇元远诅咒张将军,但元远是他的人,花将军不向着自己人,还当什么将军。 见到上司目光扫来,花天宇仰面看天,强势表明我不告诉你。 张竟一时间怒极,面前等待着元远,此时不好发作,他阴沉沉的说下去:“好你个老元,你是京里派来的细作吗?” 元远一愣,这是什么话?就见到张竟的副将们动作起来,一个巴掌盖住张竟大嘴,两个手臂拖走张竟,三个嘴巴凑到张竟耳朵上说着什么,最后一个满面春风的副将顶替张竟位置,和元远对上眼神,他一个大手臂搂住元远:“拿人参去,我还有虎骨给你,那玩意儿煮不透吃不动,只有医生喜欢” 秀才遇到兵,力气永不赢,等到元远明白过来,他和花天宇被客气的冷淡推出西重这城,马背上多出装满虎骨人参的大包袱。 元远目瞪口呆:“还没解释什么是细作?”花天宇也不客气了:“见好就收吧,今天张将军没发脾气,你来的时候我也防着你,你没感觉啊。” 元远愈发的糊涂:“为什么防我?” “驾。” 花天宇抽一马鞭子,带着几个亲兵疾驰,余下的亲兵催促元远:“元大人,咱们也走吧。” 元远追上花天宇:“我说,我留在这里有用处,我能当医生,还能教大家认字,三年有一科呢。” “认什么字!不认字最好。你看这里需要认字吗?有把子力气最要紧。”花天宇也在马上回。 “我女儿自小就读书,”元远由衷的想说说,秀姐是读书姑娘,才能和女婿信来信往,没成亲时就生情意,想来小夫妻们成亲后日子美满。 花天宇打断他:“那你女儿最要紧的也是生儿子。” “生女儿。”元远固执,因为有秀姐,他才在浑浑噩噩官场里找到清明。 “生儿子!” “女儿好!” 两个人你争我赶中扯开喉咙,都像把平时过日子里点滴细微那属于大家都有的怨气抛洒,一个喊的比一个高,亲兵们在后面嘻嘻哈哈起哄:“元大人再高再高,就像我们西北汉子喽。” 运河水洗刷着六月暑气,这是进入三伏的月分,天地仿佛蒸笼,大船靠近码头停驻,船行带起来的风瞬间消失,虽然水面清风不断,船上的人也汗水唰的流下。 礼部的官员先下船,悄声嘀咕钦天监一定算错了,年年没少吃护国公府酒水,轮到世子成亲弄个六月中,今年头伏可以热坏人,这二伏也差不到哪里去。 见到两个人走出船舱,礼部的官员这才闭嘴,这两个人一个大红喜袍,个头不高,淡黄面皮上有一双眸光犀利的细眯眼睛,这是新郎云展,另一个也是一件喜庆的锦绣衣裳,也是淡黄面皮细眯眼睛,个头魁梧高人一等,这是护国公。 本省的黄大人自京里出来,他认得护国公,喜庆洋洋的拱起手,问候着上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迎亲 护国公站在码头上没有动步,他转动头颈眺望四周,宽阔的运河更像一根柔软的白色带子,调动着全国的物资运送。 他有所感慨,为这条运河,他的妻子大仪公主和先帝反目,进而做出防范措施,这种在当年看起来反应过度的防御也把护国公提醒,在当年窦万弗的暗杀里,他凭借早早的布置而保护妻子安然无恙。 先帝不重河工,他认为河工动了地脉,在这个的朝代,也没有人能明确指出什么是地脉,那种龙脉的说法倒是有无数江湖术士声称精通,问题是真懂地脉的人,理当区分地脉和周围的土地。没有人能做到清楚区分,因为没有人真懂。 最全的地图在宫中,再加上皇帝金口玉言,新集真正享受到大运河的便利在先帝驾崩以后。 云展留在船上吩咐几句,又走到父亲身旁,从他充满希冀的目光里看向远方。 护国公佯装淡淡:“这条河如今养活百万民工。”让百姓们农忙种地,农闲做工,就是公主当年上谏内容,先帝震怒认为公主意欲撬他根基,公主质问他国库充盈养权臣,为什么不能拿出来令水路更畅物资交换充分,且令周边百姓有工可做,哪怕扩充的河道不对,至少养活一批百姓。 公主的愿望做到,不负她曾日夜操劳。护国公想到这里,嘴角噙笑,面上自然浮现骄傲,向儿子的喜袍点头:“喜庆。” 从这里到新集有一百里左右,喜船算着时辰停下来,迎亲队伍的马速不可能快,至少花轿飞奔着不像,预计好的天黑后到元家,撒喜钱接新娘,登堂拜过岳父母,这就转出元家,连夜吹打返回码头。 元连元运都没有在京里定落脚客栈,元秀的喜轿下船直接进府,正式拜堂后夫妻洞房,从此开始她在婆家的日子。 当下不再耽搁,长长的迎亲队伍鱼贯上路,自码头开始两边一里地一队乐器鼓手,喜乐震天仿佛仙宫也择今天娶亲,相邻码头上的往来船只喝彩不迭。 保持着速度,二更的时候,元秀听到鼓乐大作,像从四面八方出来,她知道这是迎亲喜乐和新集及道路上的喜乐同往一处汇集,羞涩的面容情不自禁往下低垂。 元家族里和新集挑出公认有福的姑奶奶们陪着她,绿竹虽没有儿女双全,也自然要陪,房门外面乌压压的人堆里杂夹着元财姑,露出羡慕的眼神。 今晚是新集的不夜天,妇人们挤破元家,新年里的妖魔鬼怪也在这里,永亭侯毛刚等男人巴不得早和护国公世子搭话,他们簇拥在镇口,见到红袍金花的新郎倌,还想得到他外貌的人不多,云世子本就没有俊名在外,此时也不必失落,年青就是好皮相,他除去眼睛不大,五官端正官职过人,所以看人一眼吓人半天,谁敢挑剔他。 元家大门紧闭,门前坐着两个彩衣童子,这是元慧和尤婷姐,见到云展下马,周围有人惋惜,世子个头不高,元慧c婷姐兴高采烈,她们哪懂什么叫个头不高,在小姑娘们看来,比她们高,各自举起一张条幅,欢声道:“姐丈请对。” 护国公呵呵的笑了,向着黄大人及陪同官员道:“我家这是个才媳,果然不假啊。”黄大人等尽皆吹捧。 云展并不奇怪,他事先想得到读书的姑娘不可能乖顺离家,诗词歌赋要露露脸面,他喜气洋洋走上前,两个小姑娘充当今天的主考官,他自然不会怠慢,拱拱手道:“请亮题目。” 元慧乐了,她看得出来姐丈的客套,忙举高条幅,上面四个大字,从娟秀和熟悉程度上看,这是元秀亲笔。 “弱水三千”。 云展一愣,秀姐不是俗人,她不会拿别人用过的招数出来,而且新意必不可少,这四个字不但在情意中翻到熟烂,还表示当着大家验情意,这不像秀姐的风格,要知道她是不愿意定亲时,也还拿诗经表达的姑娘,直白的不是她。 弱水三千这四个字下面,顺口一溜应该是“只取一瓢”,如果云展回答,就像元秀故意刁难他表明心迹于人前,而且只取一瓢尽人皆知,但凡读书的都知道,新集又是个学府风气重的地方,不应该是这四个字。 云展想想,回答道:“非我所愿。” 旁边闪出一个人,笑的合不拢口的他送上笔墨:“对了对了,果然是我表哥,我就知道你能答对。” 唐谓捧着笔,顺子捧着空条幅,还有小厮捧上来砚台,里面满满的香墨。 云展没有接笔,先瞅着表弟笑容渐敛,唐谓在这里出现不奇怪,自己成亲表弟不可能不在,这也是他趁机结束差使的机会,但是表弟在这里,秀姐这奇怪的刁难新郎像能找到源头。 唐谓在他注目下毫不心虚,哪家新郎会在成亲日子里翻脸,接着把笔塞向云展,云展还 真的不能和他计较,提笔挥墨,周围有人喝彩,把第一道考题完成。 慧姐笑嘻嘻招呼唐谓:“哥哥咱们交差。”两个人带着小厮们跑入门中,另一个小姑娘盈盈挡住门户,尤婷姐展开手中条幅:“还有我这张,说对了,就可以进了。” “娶妻娶贤”。 云展愈发确定表弟有所搬弄,虽然人正不怕影子歪,可是表弟那张嘴着实惊人。今天是难新郎的日子,讨钱讨诗词都不奇怪,秀姐当众明志“我成亲后会当贤妻”,这大可不必,姑娘总带腼腆,新娘子更甚,再说这是进门考题,和刚才的弱水三千一样,都不能按常理推测。 这是让自己当着门外这所有的人,迎亲和看热闹的,明确成为夫妻以后,怎么对待贤妻才对。 既然你娶到我这贤妻,你应该怎么对我呢? 云展要是回答甜蜜,他自己都觉得像浪荡鬼;要是回答讨好呢,没成亲就自降丈夫身段,他骄傲着长大,不是个轻易低身段的人;要是回答俏皮,比如来句诙谐的,“为夫满意”,大家哈哈一笑,只怕让秀姐看轻自己过于跳脱。 看周围是尤认带着两个少年捧出纸笔,云展一挥而就,“嫁夫嫁志”,铿锵有力掷于纸上。 尤认翘起大拇指:“世子高才,这就请进吧。” 尤婷姐嘻嘻一笑,也转身跑入门里,两个披红挂彩的家人打开大门,松诚和得全恭恭敬敬欠身站立两侧,门内的风光露出端倪。 迎亲的人和看热闹的人发出哈哈大笑,护国公也扑哧的大笑出声,果然这是大儒之家,迎亲的没有书在腹中,这门打开也难进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今晚是个欢庆的擂台 元家是新集的大宅院之一,仅能在新集数得着名号,就这还有主人元添进的名声在内,也与新集扩张成有规模的集市后,受到范围限制,不允许再向周边扩张,避免占据田地有关。 实际的面积并不算大,如果这是一块空地,直来直去的走,很快也就走完。 盖成宅院后,有花木c有房屋c还有小亭子等,分割开来,看着俨然宅院深深。 这样的格局在今晚就更是宏远重重,像是一道难以到头的迷宫。 满眼的大红色由门上双喜c斗方上福字与倒福字c门头屋檐下的红绸c及悬挂半空的红色条幅组成,夜风轻轻的送,把条幅上字送到迎亲队伍眼帘,云展走在前面,一眼认出一张条幅上字迹,这是一句破题,拿几句话说破题目的要义,这里是真正的刁难新郎,也带出大儒风范。 要娶我家读书姑娘,先把文章做上几篇。 红绸盘结在上方,下端着缝着数不过来的这种条幅,夜风倘若促狭的鼓鼓风,唰唰纸张声不绝于耳,云展一个人是万万做不过来的。 云展没有为难,他只是笑,他的父亲护国公也笑,迎亲队伍里超过一半的人在笑,这满院的题目虽然多,但是好有一比,百江汇海飞鸟投林,一头扎到合适的地方。 当年的大仪公主堪称名士之首,在那些年里,但凡进京的读书人,没有往公主门下拜见过,没有人认可你是个名士;如今的云展领镇国将军一职,居本朝三大将军之首位,兵部唯他马首是瞻,凡是看着数目糊涂的调运粮草增添兵马这样敏感事情,统统推给云世子,他说允许就允许,他说发放就发放。 和威勇大将军c四海大将军c平西郡王这样的守疆皇族熬精神,云展书房里没有人才济济的话,他自己也不会安稳,这些人才济济呢,除去留守书房的先生们,在云展不在时承担全国公文的接和应,其余的都跟来。 风动红绸,满院的纸张唰唰响,迎亲的先生们笑展眉眼,也发出哈哈的响声。 条幅下面还摆着大红案几,第一张案几后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含笑但是厉声:“南郡葛仙夫见礼,请上解题目c中破谜,下么,老夫我归隐读书二十载,有几点治国策略请教一二。” 云展看向父亲:“南郡是山,葛仙夫是母亲也曾招揽过,但是回信不愿繁华与富贵,只图青山流泉中。不想他今天在这里和我打擂台。” “迎亲还要打擂台的,我看也只有你一人。”护国公拿儿子取笑。 云展也是一笑,回顾身后的先生们:“哪位与他谈国论策?” “我来。”走出一个细高个头,可能有点近视,竭力的伸长头颈,想把葛仙夫看得清楚,礼节倒是不曾缺少,他拱手自报家门:“久闻仙夫大名,小子计渔郎,你爱青山流泉,我生于白石江河,水可对山,小子可以应试否?” 葛仙夫抚须悠然:“山野俗夫长居山林,但也听闻你的名字,这是前前科的榜眼乎?请请。” 计渔郎走上前去,两个人谈论起来,云展迎亲得已挪动一步,也就这一步,因为元家宅院其实不大,要为难新郎的人实在太多,右方有一个人高叫:“新婚喜鸾俦,人生登极乐,怎可无诗,怎可无词,云世子,留下诗词再走。” 云展后面走出一位浓眉大眼的先生,天热,手里有把扇子也正常,他把折扇遥指状,大笑道:“这不是师兄吗?小弟祝风,甘师兄请了,你我书院一别,数年未晤,师兄精神上佳,气势又涨,想来肚腹里添书籍,小弟会你。” 甘师兄眯眯眼,也打个不真不假的哈哈:“这不是我们清竹书院年年第一的祝师弟吗?今年遇到你,可以一报数年落后之仇,师弟这里来,今晚熬不干精神的,不许走。” 护国公好笑:“这俨然遇到寻仇的,书院排名算大仇气之列。” 云展又动上一步,前后左右都有人高喝:“云世子,这里来,谜语可展大才,我与你猜上一回。” “我有三十六计之第三十七计,云世子,这里来这里来,” 再看左首,有人弹剑作歌:“丈夫壮志,书写沧海,碣石瑟瑟,星月随行”应该是办喜事不能动拳脚,所以没有人拉他下去痛揍,办喜事同样不能亮刀剑。 右首扑鼻的墨汁香,和前面的擂台只有方寸地相比,他有较大的地方,大木盆里满满的墨,这位肩膀上扛着扫帚不,大毛笔,地上铺一尺高的纸,张张可比大桌面,扛毛笔的姿势让他斜瞅云展,吟诵道:“文章真功夫,下笔显千钧,世子好风采,来否敢来否?” 这么大的字,不好写,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笔走银钩。 这是一场让新集振奋的喜事,也让本省之内人人荣耀,不管院子里装出多少妖魔怪,传到元秀房里时,只有阵阵的笑声。 元秀仿佛没有听见,装扮一新的她凤冠霞帔放光,红脂白粉里娇艳动人,她是今天晚上别人眼里的聚精会神,可是她屏气凝神的收起四张条幅,这是元慧和婷姐等墨干后送来。 “弱水三千,非我所愿,娶妻娶贤,嫁夫嫁志”,这是她的夫婿当众给予的承诺。 如果成亲后,云世子真的如王世子所说,被京中闺秀追逐到生厌,元秀就可以拿这四句话敲打点醒与他,不管在任何一个朝代,风流不是丈夫志向。 这里的丈夫,指顶天立地拥有志向的大丈夫,而不是指任何一家妻子的丈夫。 乱捣乱的唐谓给元秀又敲一记警钟,而她在今晚得到云展全心全意的话后,云展的外貌不够英俊,也就不在话下,在她身边的人,陶醉于元家院子里猜谜的c作诗的c对对子c鬼谷子三十六计一起上的,不泛朱紫之辈,她们只觉得元秀能嫁到公主府上,这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特别是元秀的好知己,绿竹亲自出去看了,她见到大红衣袍金花夺目,又听说国公也来了,这是给秀姐的颜面才是,绿竹欢欢喜喜的描述如下:“你女婿和你比肩,一双眼睛好生聚光,我是不敢多看他,所以眼睛像是小些。” 淡黄色的面皮在夜晚的烛光下面,这是看不清楚的。 元秀听完心中有数,她是个读书的姑娘,成亲后的夫妻首先看重举案齐眉,先彼此敬重这是第一,然后再是情投意合。 有人可能说,你说错了,情意应该放在第一位。 没有敬重,就没有情意。情意消逝的快,而敬重出自当事人骨子里的教养学识阅历的沉淀,这不可能消逝,除非当事人三观尽毁。 即将成为世子夫人的元秀,她清楚的知道自己首先需要的是敬重,这样哪怕她的世子又相中别人,也还能敬重她是元妻,这才是民女在豪门的安身之道,是元秀c燕燕和绿竹推敲而来。 院外的喧笑声猛的出现大的浪潮,绿竹没有出门看就催道:“元秀快坐好。” 元秀心神一阵的恍惚,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就要到来,离开熟悉的家门后,再回来已不是旧日模样,姑奶奶和姑娘相比,并不是多出一个字那么简单。 她就要融入陌生的环境,那里将是她余生的家园。 喜娘为她蒙上盖头,元秀悲从中来,她的父母亲直到今天没有回来,也没有只言片字过来,倒是省里大人们帮着打听,说西北又闹匪患,阵亡的人里没有元远名字,人还在,回来就难了。 她想着祖父的叮嘱:“做个安心出嫁的姑娘,这样你爹娘知道,也能安安心心的在任上,我已经写信发去,省里的大人们帮我送上加急快马,不日就有回信,你放心吧。” ------题外话------ 江苏加油 第一百六十五章,喜钱开道 看似满院子的诗词擂台,其实过起来也快,云展不缺人,更不缺人才,很快他就来到元秀房门的外面,这里由元老太爷守着,摆设也有些慑人。 其它的名士们也就一张案几,扛着扫帚写字的那位也不过多占一木盆墨汁的地方,元老太爷身着一件绣花新袍子,左肩膀后面自地面堆起来一车左右的书,右肩膀后面摆开林立般的笔架,每个笔架上都有笔。 牛大人啧着嘴巴,猜测道:“这难道是要把每本书都对上一遍,我可听说老元藏书丰富,这些笔莫不是都要写上一遍”他觉得不妥当,就道:“老元啊老元,你不要只顾着考孙婿,把孙女儿出门的吉时耽误。” 元老太爷面带尴尬,其实他的知己们摆开擂台,元老太爷本想说句道喜的话,就放孙婿接秀姐,他暗想,他早就知道这样的摆设不合适,在人群里寻一寻咧开嘴笑的唐谓,这全是王世子的主意,他说新婚之夜玩乐何妨,元老太爷冷眼寻思这样只怕吓到新郎,但是尊者有言,勉强从之。 云展还是不会被难倒,他上前拜下来,大声道:“见过祖父。” 人群里发出哄笑声,迎亲的先生们个个机智,起哄道:“过了过了的,让我们接新人吧。” 这声音洪流般传到大门外面,鼓乐手吹打起来,鞭炮噼哩啪啦的响起来,新集在这个夜晚喜庆连天,红晕月夜。 元老太爷呵呵的笑着,就势让开道路,云展带着激动的心情走近元秀房门,做好这是最后一关的准备,就见到房门打开,十几个或年青或年长的妇人笑道:“新人在此,请世子这就接走,百年好合,夫妻和美。” 原来女眷们早就为世子打抱不平,看他数月以前就把新集修整,看他百里官道洒遍喜乐,看他出身高门却无骄横,肚腹里满是才华,一里一里的被刁难着,女眷们早就看不下去。 她们说好的不给云世子添麻烦,让他顺顺利利的接走秀姐,秀姐走的顺利,也喻意着进婆家顺顺利利,平顺这事情,一顺到底不是吗? 云展大喜,但是并没有忘乎所以,他忙着作几个揖,不是今天,女眷们得不到世子的礼节,她们嘻嘻哈哈的还礼,就听到云展道:“喜钱开道。” 迎亲的队伍里抬出十二个大箩筐,上面堆满黄澄澄的铜钱,抬的人装模作样的嗨哟几声,把箩筐向着房门掀个底朝天,女眷们乐了,捡喜钱也是捡喜庆,她们一古脑儿的跑出来,向着地面捡起来。 云展得已从容的进来,向着端坐的人儿轻施一礼,含笑说道:“夫人,请勿挂怀岳父母,进新集镇前我刚知道,已让人快马知会西北有司,想来不日就有岳父母消息。” 红盖头下的元秀正羞涩着呢,冷不防的听到这句,暗暗道他有心,此时不方便还礼,动动脑袋也就这样。 喜娘盈盈的笑,把红绸的一头塞进元秀手里,一左一右的搀扶起她,同时祝道:“喜钱开道,新人福寿满满,麒麟送子,早日儿女双全。” 这和元秀以前看别人成亲时听到的不一样,她暗笑自己改了进门规矩,世子又改了出门规矩不成,直到走出房门,灯笼通明般的点燃着,元秀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 父母亲没回来,二叔三叔在京里赴殿试,元秀没有兄弟,元老太爷有了年纪,没有人背她上轿,而背新娘上轿也不是所有地方的风俗,久候元远不至,元老太爷就说红毯铺地也是一样。 元秀迈过门槛踩下来,耳边传来温和的男声:“踩稳了。”元秀就低头看下去,见到红毯上一层厚厚的铜钱,发出金黄色的崭新光泽。 她在前面走,女眷们嬉笑着在后面抢,已经不是捡钱,是往袖子里搂着。 元秀走出大门,后面除去女眷还有男人,贺喜的人兴高采烈搂着钱,跟着元秀的脚步移动。 新娘子没法看到喜轿模样,绿竹站在大门上感叹不已,姑娘们嫁不到当官的女婿,一生只能做一回八人大轿,而出于各种原因,很多新娘也就四人大轿,绿竹就是四人轿,她见到元秀进入八抬大轿后,为她高兴,眼泪忍不住的流。 而亲戚们也不是全捡钱,早就有老妇们哭起来,元财姑抱着她的包袱,哭的更加伤心,这个姑娘做事本就不靠谱,是那种人虽长成懂事没成,六月是农忙的季节,收完庄稼还要晒还要入库,还要种上秋冬菜,元财姑本想瞒着公婆离开。 元秀就要成亲,元家的亲戚频频的前来,元财姑这么大人在元家瞒不住,哪怕她再三央告,她的公婆也与前天赶来,把财姑数落一顿,再骂一顿,再数落一顿,再骂一顿,要不是元秀要成亲,舒家公婆能把元家房顶哭塌。 元财姑不明白她的公婆为什么不对她好,照顾舒泽更加 重要不是吗,而看到元秀的喜轿悠然抬起,她哇啦哇啦的加入哭嫁行列,还是没弄明白她的伤心所在。 表姐永远比她好,燕燕也嫁到侯府,绿竹嫁的贺宁春闱第十名,只有她自己是个伤心人。 好在她虽没明白自己在强烈对比下伤心痛苦,却没耽误跟上绿竹的脚步,绿竹“送亲”兼“进京寻夫”,贺宁要是高中殿试呢,她要和贺宁一同赴任,不管在京里还是外省,给贺宁当主中馈的管家婆,贺宁要是不中春闱第十这种,像是都说贺宁会有官职。 在公婆面前得到吩咐,绿竹幸福的送元秀进京,再去探视燕燕,看她过得好不好,如果不好,绿竹能帮什么,就一定帮忙,哦,她新买的棒槌也确实在行李里,第一个打舒泽,第二个将会实在看不下去的时候,小侯爷栾景也是打的。 元老太爷有了年纪,他熬不得夜,没法奉陪亲家骑马,他做不到在马上入睡,事先备好一辆车去码头;绿竹带着元财姑坐贺家送她去码头的车,甄氏送公公c秀姐和女儿,慧姐还是争取到进京的允许,美其名曰看望父亲。 婷姐今晚就出不成门,黎氏留下看守元家门户,她和慧姐依依难舍,把自己新得的喜钱全给元慧,不停的说着:“很快回来哦,慧姐,别耽误上学。” 元慧认真点头:“我送完姐姐,再见到父亲就回来。” “要很快回来哦,慧姐,我在学里等你。”婷姐追着马车走上几步。 黎氏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再追,哄着她回家捡钱:“镇上孩子们捡疯了,还有呢,你倒不捡?” 婷姐小脸儿有着不真实的忧伤:“慧姐不在,捡来又有什么意思,没有她同我花钱,没有她同我吃东西,我不捡了。娘,为什么我不能去京里,爹都去了呢。” 唐谓跟着喜船回京,尤认现在名义上是王世子此行巡查河工的官员,也得跟去,到京里述职是好事情,尤认夫妻其实都是高兴的。 黎氏拿出耐心:“爹去京里只怕升官职,咱们跟去拖他后腿可怎么好?如果你爹在京里领到新官职,娘就带你进京可好?” 婷姐这才不说什么,乖乖的跟着奶娘睡下,黎氏带着人收拾院子,把案几椅子茶碗等收拾着,借的堆放一间房,明天归还,茶碗现洗出来晾干,明天收进库房,这一忙就到天色放明,她想想秀姐就要上船,面上露出为秀姐喜悦的笑容。 云世子个头不高,眼睛不大,帮着甄氏操劳的黎氏也没有留意,地上喜钱太多,她也不费事捡了一袖子,拿着世子家的钱,想当然不能说世子不好,而家里天明扫地时,还处处扫得出来钱,黎氏笑容满面,秀姐有福气。 经过昨夜的迎亲,护国公府和公主府是不是尊重儿媳,一眼也就看得出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八抬大轿 元秀在轿子里睡上一觉,哪怕外面鼓乐喧天。 她仗着年青人的体质,原本以为自己会有一夜的兴奋或推想,于归之喜全是悲伤,这个倒不一定,寻到良人的姑娘们还是会有兴奋劲儿,而婆家的日子就在眼前,中夜推想也属正常。 但是她走入轿内以后,着实的吃了一惊,她能感到轿帘放下来后,这个空间里还有人在,一个谦卑的嗓音柔声道:“我为夫人取下盖头,就好睡了。” 甜美之声带着年纪上独有的稚嫩,元秀也清楚记得喜娘没有跟进轿内,一双手臂为她取下盖头时,元秀还在发怔,几曾轿子里还呆得住第二个人? 这位新集里读书的姑娘,管得了家,对得上读书,但是视线终归在新集这样小镇上,在今晚她走进八抬大轿以前,她不知道里面的宽敞。 本省的牛大人能坐八抬大轿,但是元秀安排饮食招呼他和本省官员时,没有想过出门看看传闻中的八抬大轿。 元慧和婷姐最有可能乱跑,也属于好奇心旺盛,张口就能发问十万个为什么,但是读书限制她们的主要钟点,等到她们放学,不是着急在集市上买东西,就是牛大人也许离开。 八抬大轿里相当于小房间,里面站得下一个家人,有人可能要说重量不就增加了吗?有八个轿夫,别说抬两个人,再加两箱行李也成。 轿身两边照例有窗户,有朦胧的竹帘挡住,烛光之下带着细腻,仿佛玉质的底子,元秀来不及细看,她的眼神被说话的人吸引住,这是一个身量儿初初长成的丫头,她哈着腰,说不好年纪是十岁还是十二岁,她的脚下踩着小杌子,这样就能伸直手臂取盖头。 此时她带着小心叠着盖头,打开几上匣子,把盖头存放进去。 元秀又是一愣,这轿里还有小几呢,上面摆放着一套大红喜字的茶具,圆滚滚瓷碗上喜字放着光泽。 不等她说什么,丫头伶俐的倒碗茶,双手送上来,烛光下半低半仰的面容上晶莹白净,笑眯眯道:“夫人吃茶,我滴了薄荷露,吃一口就凉快。” 南阳侯府的燕燕也好,冯氏也好,直到今天也被称为世子奶奶,这是栾景没有官职的缘故,元秀离成亲没有几天,云展迎亲时这样称呼,轿里的丫头也这样称呼,虽然称呼早了,但是也错不到哪里。 迟早,是这样的称呼。 还没有进婆家,富贵和权势再次迫人而来,元秀不由自主的接住茶。 她也是渴的。 早就知道行程的元秀,不是燕燕出门后,在这段百里的距离里住上一夜,这中间有三个集镇,平均三十多里有一个,和新集相比规模小些,南阳侯府拿得出赶夜路的人力物力,南阳侯父子拿不出熬夜精力。 让栾景吃花酒熬上一夜,他还年青倒是还行。 护国公府不想中途停留,白天赶百里路到新集,夜晚赶百里路上船,日夜行走两百里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父子都坐衙门,但都算武将官职,也都有对应得上官职的好身体。 还有一个原因是,这百里路中间的集镇,都不符合国公府和公主府的要求,世子的亲事不能草草,一百里的距离在马上不算太多,干脆的出元家直奔码头,也就赶上一夜没有什么。 男人们是没有什么,他们方便的时候,往马下一跳,官道树后就可以,元秀就不可以,她在轿子里可吩咐谁去?她当时不知道这八抬轿里还有丫头,就算知道有,也羞于向婆家的丫头张口,毕竟这是迎亲的夜晚。 她自中午就不敢多吃,下午多喝清肠胃的茶水,避免自己有起夜的行为。 这是三伏里,又是出汗,又不吃饮食茶水,这也就年青人体质壮才敢这样。 除去渴呢,还有就是这轿里从四面八方欺压人,丫头的殷勤,压的元秀言听计从。 她一口喝下去,如丫头所说,薄荷味萦绕唇间,全身升起清凉,这也让元秀清醒过来,她把持着自己,再喝一口举止缓慢,不肯像第一口带着渴求。 这丫头有副玲珑肚肠,见状低声:“夫人只管用,这轿里有净桶,”轻轻的一笑:“否则这喜轿中途不落,这一夜可怎么熬呢。” 元秀被说的面容飞红,嗯上一声算回答,又想到不妥当,这是她遇到的第一个婆家丫头,要得体要怜下要亲切要表现出读书姑娘一切的美好品质。 她就势喝干茶,回了一个笑容:“生受你呢,这茶好喝。” 丫头喜欢的双手来接茶碗,其实小几在轿里的一侧,固然在她的手边,也在元秀手边,主仆一个坐一个站,分别在小几不同的侧边。 “那再喝一碗吧,我怕夫人熬夜不得, 还加了枸杞红枣汁。” 元秀不肯再喝,她不能真的半夜里在轿里净手,有口润喉,而且还有茶水,这一夜还能润喉,足够她有幸福之感,自新人羞涩里走出的她,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向丫头了解下婆家。 “有劳姐姐,不知姐姐怎么称呼?”元秀恢复从容。 丫头慌乱道:“我叫紫芍,夫人叫我名字。” 从容中的元秀从镇静中看出去,咦,奇怪了,紫芍手指里像绞着帕子,她居然带着紧张。 元秀不禁莞尔,读书的姑娘不打人也不骂人,高门大第里出来的丫头,你为什么原因生惧? 乱捣乱的唐谓成功的传递“表哥受到追逐”,还成功偷窥到云展亲笔书信,想当然尔,他不会传递自己到河工的原因,出自三寸舌功过人,把元秀抗衡亲事传遍京城。 然后他冒险也要看元秀亲笔书信,恨的云展当时撵他离京,可是乱捣乱离京以前,还是把书信里的小令传遍京城,唐谓是走了,京里的亲戚们知己们纷纷登门询问定亲的姑娘又展高才,这书信拿来一观。 云展不情愿拿出,国公和公主欣然得意里,劝着儿子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儿媳的字不错,小令也写的不错,亲戚们评题一番后都有夸奖语言,国公府也好,公主府也好,都烙印般知道就要娶的世子夫人,是个不能小瞧的姑娘。 紫芍很想讨好,又怕讨好的不是地方。 ------题外话------ 绍兴台风过去了,近来夜里总是醒早,两c三点钟这样,醒来后就睡不着,到早上补眠,睁眼见到天光大亮,还以为出太阳,到阳台见亮着天光下着雨,没有前几天的雷鸣雨声。 烟花,拜拜。 第一百六十七章,好奇不必时时助长 看出紫芍的紧张,元秀让她坐在小杌子上,否则这一夜站着可怎么熬呢,和紫芍慢慢的说话。 公主房里最中用的丫头,一个叫银芽,另一个叫碧烟;最中用有三十几位管事妈妈,有一等有二等,分别管着厨房c茶水c脂粉等重要事项。 元秀暗暗点头,这也是了,但凡是公主近身的东西,哪怕一盒小小的脂粉,也应该属于重要事项。 把婆婆身边重要妈妈的姓氏记住,紫芍还体贴的说出她所知道的,这些妈妈们的喜好。 紫芍看上去很好交谈,元秀就又问了问国公府上的情况,按照二叔及三叔进京后写的情况看,她应该不和公婆住在一起,而是和世子住在国公府里。 紫芍的眼睛里有丝惊喜,仿佛元秀问的这个问题是她久久期盼,元秀看不懂,且先看着。 “国公府就是夫人和世子住的地方,早年间接待天下名士,为让名士们往来方便,因此取消内外宅之分,丫头们侍候多有不便,国公府里没有丫头直到今天,” 紫芍的惊喜转为小小的兴奋,让她的黑亮眼睛晶晶闪烁着:“就等夫人过府后,再挑人侍候呢。” 元秀无意中想证实的问题,从紫芍嘴里无意中说出,有世子亲口答应的“弱水三千,非我所愿,娶妻娶贤,嫁夫嫁志”,元秀不着急这就套紫芍的话,可是一块石头落下心头,她顿时浑身畅快。 紫芍不可能说假话,看她的高兴劲儿“国公府里的丫头只等夫人进门后选呢”,她的紧张也就明了,她想被自己选中,或者她想侍候自己。 那她就没有说假话的可能,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元秀啼笑皆非着又不敢断定,莫非真的是王世子说了假话? 一位王世子也张口撒谎吗? 由此也可以知道二叔c三叔的亲笔书信,都是真话。 紫芍还给出没有丫头的原因,当年公主门下的名士们,居住在国公府里。“丫头们不便侍候”这话,其实不合情理,元秀看野史时,看过很多权贵赠丫头赠房中人给名士的古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但名士与丫头,一个是男一个是女,细究起来并不中听,元秀和紫芍还不熟悉,没必要在她面前言语不当,说不好紫芍单独侍候自己是婆婆的安排,公主婆婆会问她这一夜自己说了什么,那就不好。 民女进豪门,不得不一步一步的看好再说,一句一句的想好再说。 元秀并不是这就向婆婆敌视,而是不想让世子为难,难为他接亲时候第一句话,就把自己安慰,“岳父母在那里我会寻找”,这话几时回想几时暖心,元秀很愿意当个让公婆满意的媳妇。 她就不再问,转而和紫芍聊些别的,又不着痕迹的许诺:“我若选人,也要选熟悉些的妈妈姐姐们,能长长久久的跟着我,这就最好不过。” 说完这段,又问紫芍多大年纪,可曾定亲,定的是什么人? 紫芍的兴奋更多,直到此时,她说话时表露出公主府家人的得体,也没有什么地方出错,但是她期盼侍候元秀的心情,却毫无矜持的不加收敛:“我今年十一岁,我是家生子儿,我的爹在金银库上,我的娘在浆洗房里,我定亲的也是家生子儿,如今跟着田庄管事当差,我八岁当差,会泡好茶水,等咱们到家,材料儿齐全,我好好的泡给夫人品尝。” 确实,紫芍不怕元秀看出她的想法,她就怕新夫人看不出来,公主府上有好些丫头愿意侍候新夫人,在公主房里她们出不了头,而新夫人虽识文断字,她对于国公府一无所知。 公主府上的丫头眼界宽广,平时听的见的长知识,她们看得到这一点,并且悄悄呼姐唤妹的背后商议,约着大家一起往新夫人面前献殷勤。 侍候新夫人在婆家的过度时期,无疑将是新夫人面前的功臣,因新夫人是民女,不管她有多大的才华,也不管她家陪嫁多少丫头妈妈,也不如公主府上丫头的地头儿熟悉c人头儿熟悉不是吗? 紫芍能在今晚的喜轿里侍候,是她的爹娘花了钱打点公主房里的碧烟,又打点公主器重的管事,也是紫芍确实伶俐,才得到这个殊荣。 紫芍尽力的表现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点心请元秀享用,元秀感激着婆家想的周到,又没有方便的后顾之忧,吃了一些垫饥,紫芍又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些温水,和一个镜匣,请元秀略微净面,把汗水抹去一些,就请元秀歇息。 元秀坐的地方,蜷缩着脚睡得下,这轿子实在宽敞。 元秀没有再提名士和丫头,而事实上她问,十一岁的紫芍也无法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 当年的公主招揽名士,府中招待几百人,开宴千人左右是 常有的事情,读书人若是书读的不好,正不了性情反而促进陋习,一个名士在酒醉以后,调戏侍候他的丫头,险些毁掉她的贞节。 这个丫头有亲事,也定在公主府的家人里,公主没费什么的拿赏赐压下这个不名誉事件,也顺带的接受这个敲响的警钟。 她是公主。 为的让国家振兴。 没有私欲,不想利已,她犯不着拿丫头买好名士,这名声有失她大仪长公主的身份。天底下的名士等着讨好她,想要拜见她还差不多。 可是这事件要杜绝,直接教训名士大可不必,当时公主大肆寻找有才干的名士,招来沽名钓誉之徒,或者有才干但也有陋习的名士也正常,处置不当的话,怕后续招揽名士不利。 干脆的,第二天国公府里的侍候人,清一色的男人,干脆的没有内外宅之分,名士们,本殿下和国公拿出诚意,你们在国公府里随意赏玩吧。 后续倒也没有发生男人对男人的事件,来的名士要么收敛,要么也没有陋习到这样的地步,而那位酒醉无端的名士,惭愧的效力直到公主主持国葬,一个字也没有留下,不辞而别。 公主论功绩时,让人往他的原籍送财物,据说他全家搬走,从此不知去向。 云展成年后,自父母亲身边搬走,开始接管国公府,他手下也有许多的先生不时留宿,也不时的有名士慕名来投,云展就没有区别内外宅,这样男人走动起来方便,进入公主府才需要留意不要轻薄到丫头,因为男女有别。 这就是国公府里没有丫头侍候的原因,元连他们入住,也清一色的是男家人们侍候。 好奇心不可时时的助长,元秀幸亏没有问,否则紫芍倘若回给公主或是云展,确实有“新媳妇过于好奇”的嫌疑。 就要进家门,就要执掌国公府,有疑惑慢慢再看不迟,何必急在这一晚上。 元秀就睡了。 轿里干净,从上到下都是拿薄荷香水抹过,紫芍收拾好东西,把元秀用残的水递出轿,自有人接走泼掉,再把银盆洗净送还。紫芍也睡了,就歪在轿子里。 这顶花轿装饰繁琐,但是三伏天里迎亲,轿帘窗帘都是竹子的,夜风从喜字的间隙里穿行轿中,把白天暑气撵的点滴不剩,轿夫们经过训练,步伐一致轿子很稳,就像睡在家里的床上,鼓乐还在响,看样子会响一夜,不过习惯了,元秀很快入梦。 黑甜一觉到醒来,见到轿外透进晨光,元秀隔着竹帘看出去,见到一带白水蜿蜒奔腾,大运河的码头到了。 她生出敬佩,向公婆的也有,向世子的也有,还有向迎亲队伍里所有的人。 一天一夜赶两百里这种,不是所有的轿夫都能办到,元秀当然知道中途说不定换人,但她还是敬佩迎亲的每一个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送别 哗哗奔腾的大运河如果有灵,它会带着好奇看向这一队去而复返的迎亲队伍,比昨天走的时候增加一辈的长度不止。 云展本人不是弱兵,他带出来的人也不是弱兵,队伍前面的先生们已经下马,在甲板c码头等维持秩序,元秀的花轿没有停顿,到码头就上船,喜娘们的马车也是先行一步,等候在甲板上的她们搀扶新人出来,元秀还是蒙着盖头,有人带路走入船舱。 后面是长长的嫁妆车走来,有人指挥:“马和车的跳板放下来,慢点,车先原地不动,等着。” 嫁妆车的长度,十里红妆远远不止。 要问为什么有这么多,先是护国公府的聘礼多,去年卫王前来提亲,带来半个大船的聘礼,让甄氏很是忙碌几天,才把聘礼收入库中。 元老太爷让孙女儿原数带走,还有家里为元秀准备的嫁妆。元秀给全家人和尤认一家留下礼物,往来要好的亲戚们也留下。嫁妆车比卫王送聘礼里增加良多。 这么多的嫁妆可怎么上船呢? 押车的是尤认,他跳下马车,向着江面目瞪口呆,完全没有考虑上船事情,萦绕他脑海里的只有一句话,居然有这么大的船吗? 第一眼看去,就比元家宅院还大,并且甲板上有两层刚到这里,耳边又传来维持秩序的说话:“先上车,再上马,马先拢到那边,别耽误嫁妆上船。” 尤认深深的吐一口长气,脑海里出来第二句话,我的亲娘啊,云世子他们用大船把马也装来。本来,他以为这马是向附近军营借的。 这就不奇怪了,难怪这马来回两百里没露出疲累,原来是世子自己的好马。 “尤大人,嫁妆上船。” “好好,我来了。” 尤认回魂,开始安排嫁妆车过来,元远不在,他件件上心,给老师元添进省些精神。这个时候他看到官道般宽阔的跳板,从大船的船身推出来,尤认没有功夫感叹,震撼一下以后,继续调度。 原来这船有三层,甲板上两层,甲板下面还有一层,所以是单独的跳板,和架向甲板的跳板分开。 和送行人寒暄的元老太爷抚着胡须,此时忘记道别,也看向这里,在他身边的有祁东,激动的结结巴巴:“老师,这这,本朝居然有这么大的船啊。” “这只怕是兵船,内陆商船没有这么大过。” 元老太爷说着,又把船身的披红挂彩看上一遍,忍不住的露出更多亲家,权势和财富从这船身上就一眼得知,谁家成亲消耗得起这么多的红绸? 这船太大了。 祁东继续结巴:“老老老师,此番进进京,一定是荣耀过人的的的,您的亲家一一一看就与别人不同。” “好了,你的亲家不成人,也不要因此把别人无端仰望,我亲家是好,但是你再结巴,我宁可你没来送我。”元老太爷听不下去。 祁东露出黯然,停下片刻,在别人和老太爷道别的话里重新开口,不再结巴:“当年我没有遵从老师教诲,如今也是后悔的。” 他的眼角余光里有尤认,尤师弟是公认听从老师的人,他在三宝县城苦熬数年的冷板凳,侥幸得到新集差使也不算安稳,迟早要还原来官员,可是秀姐定亲后,尤认的运道像过年放窜天猴,先是去河工,再就跟上卫王世子,如今他去京里述职,想来会有一个不错的官职。 祁东不自觉的发出叹气声。 元老太爷听着也觉得可怜,但是再想想祁东如今掌管祁家,也没有什么不好,说不定经商比当官的还要痛快,他笑着再次打断祁东:“不必难过,不就是照顾燕燕,我进京后去看她,绿竹昨天还跟我说,让我带上她一起去,否则她就自己去,秀姐要等满月才好出门会客,她到时候也会去的。” 祁东压下内心的感慨,长揖到地:“多谢老师,没有老师的话,那天也不会定成平妻。” 贺宁的贺峰嫌他烦,有这会子招人厌的模样出来,那天抓住纨绔时,你别趋炎附势不就行了。 和绿竹的父亲宋汛,把祁东推开,向着元老太爷深情道别:“想请老师早早回来,这镇上的读书风气全系在老师一个人身上,可是老师有个好亲家,理当多住些时日,只别忘记回来便是。” 祁东听到这话,又有些痛苦神色出来,元老太爷干脆的撵他们:“走吧,让我和亲戚们说上几句。” 送行到码头的,还有元家的亲戚们。 甄氏交待着女儿:“进京去别捣乱,凡事想到姐姐的体面,姐姐好了,你才能有个好儿。” 元慧点动小脑袋。 “嘴巴放甜些 ,到亲家府上处处喊人,年长的喊妈妈,年幼的喊姐姐,别不记得喊人。” 元慧点动小脑袋,慧姐能跟去是天大之喜,她等下就可以上大船玩耍,此时拿出耐心忍着母亲。 而她忍的也不算辛苦,眼神早就斜斜的瞄向大船。 绿竹不耐烦没完没了的叮嘱,借口陪秀姐早就上船,奶娘徐氏招呼着元慧:“二姑娘,咱们上船吧,早坐下来早安生,也让亲家府上少些招呼。” 她带着五个人,这是元秀的六个陪嫁。 看门的松诚c管出门的得全c厨房里白白胖胖的罗妈妈c徐氏c秋草和另一个看着利落的丫头。 给秀姐准备什么样的陪嫁,元老太爷和甄氏想了又想,最后还是用熟悉的人最方便,就把松诚c得全和甄氏面前的得力丫头割爱,名叫黄英的这个丫头刚巧还没有定亲事,甄氏喜欢她,曾许过给她寻亲事,这就很方便的送给元秀,婆家是女人归宿,黄英在元秀面前成亲,这一辈子都会跟着她。 甄氏泪湿眼眶,一手拉着元慧,一手拉着黄英,继续她念叨过的叮嘱:“到京里好好的” 徐氏笑了:“我的二奶奶啊,这话我也听不下去了,您倒是换一句说说,要是没有其它话,秋草,咱们来给二奶奶磕头,咱们就好走了。” “奶娘,我叫霜草。”秋草道。 徐氏揉揉额头:“看我这记性,这样跟着秀姐进京可不行,我得记住了,老太爷说秋天的草离枯不远,你的名字衬不得喜事,只怕亲家府上也不喜欢,但是经霜的草再大的雪也是绿的,你现在叫霜草。” 打算哭几声的甄氏扑哧一声乐了:“奶娘,你是这几天累着了,不是记性不好,你又不老。” 徐氏看着她流出眼泪:“我的好二奶奶啊,你和老太爷才是真累着了,亲事办的好,大爷大奶奶虽不在家,我看在眼里,我向你说一声儿谢,你对大姑娘的好,如今大姑娘有个好女婿,会百倍千倍的还呢。” 她跪下来,向甄氏道别。 甄氏拉起她,两个人依依惜别,元慧趁机跑上大船,跳板悠悠的,但是宽的很,她丝毫不怕的小脚步一气跑到头,站到甲板上美滋滋。 郑掌柜的夫妻向她招手:“慧姐,路上好好的。” “知道了。” 元慧回答着,小手摸摸背着的小包袱,郑掌柜的夫妻请她带钱给儿子,一叠子银票,留的有话,“慧姐你多花些,让留根少花些”。 马最后上船,元老太爷和元慧向着码头下面招手,亲戚们中跟来的女人们各自唱着不同的哭嫁说词,在一声声的道别里挥洒泪珠。 引得绿竹从船舱里探出脑袋,见到不是新情况,缩回去后继续吃她的早饭,不以为然的道:“哭嫁这风俗不好,新娘子舍不得父母才哭,陪着哭的又为什么?” 冗长的道别里,元秀因为不再出船舱,她沐浴过,把嫁衣收起,换上新做的夏衣,吹着江面晨风,舒舒服服也吃着早饭。 第一百六十九章,适应 元秀单独占据甲板第二层的一整个船舱,它由一间主人卧室间起坐间方便会见客人c另外还有一个小厅,也许是客人来的多暂时在这里等候c然后是两间大的房间,其中一间摆满床位,侍候人睡在这里c沐浴间。 元秀是个读书的姑娘,小厅布置下书架画案,摆放有笔墨纸砚。 元慧和姐姐睡,绿竹毫不客气的在那摆满床位的房间里,给自己和丫头小香挑好床铺,又招呼元财姑睡在她的另一侧床铺上,徐氏c罗妈妈c黄英c霜草都挑好。 绿竹是个恨人快也原谅快的性子,但她还没有原谅元财姑的所作所为,也没有同情财姑的想法。这大船上除去元秀船舱里这些人,再就是元老太爷和临时在船上侍候他的松诚和得全,其余的皆为护国公府迎亲队伍。 绿竹怕打发财姑其它船舱住,一个看不住的,她要露怯,闹出笑话来,会让秀姐被看轻。 “财姑,你跟着我,我去哪里你去哪里,下船后,就帮你找舒泽,找到就送你过去,找到舒泽以前,你的行程以及吃喝,都跟着我。”绿竹交待着。 元财姑因此也在这里用饭,她把身子佝偻着,头也不敢抬的答应。 成亲,是姑娘们人生重要门槛,迈过这道门,有的人荣耀,有的人成长,有的人还不如以前。 还在学里的财姑揣着横劲,除去考虑到家里会向元家求助,而不敢公然的蔑视元秀以外,燕燕算什么?多读几本书就敢称才女了,难道我财姑没有上学吗?绿竹脑袋上有金首饰,看把她美的,不就有个金首饰,我财姑一件也看不上。 现在是大家都成亲,宋绿竹这个学里公认的笨蛋,居然嫁给春闱第十的贺宁,人家风风光光的进京找丈夫,公婆欢喜行李沉重;祁燕燕嫁到侯府,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世子虽还另外有个妻,祁燕燕也是侯府里的少奶奶。 表姐就更不用说她了,昨天晚上云世子进门以前,喜钱开道,出门以前,喜钱开道,元财姑本不想搂,表姐愿意带她进京,那地上的钱给别人捡吧,也让别人说表姐嫁的好,可是钱太多了,每个人袖子就那么大,元慧c婷姐这样的小孩子是捡满袖子又搂一怀抱,飞奔回家回房放下来,再跑出来捡,直到最后她们不肯捡,累了。 满院子里除去灯笼红晕,再就是铜钱金光。绿竹等笑着互相扫呼:“那边还有,快捡,捡到是自己的,咦,财姑你捡啊,捡喜庆呢。” 元财姑就捡了两袖子,让她的行李包袱重上一倍,铜钱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她的行李包袱里两件衣裳一件棉袄,也确实轻了些。她把私房换成一小块的碎银子,相比之下还是铜钱重。 元财姑的腰杆彻底低下去,以前她那不应该有却时时出来的骄傲碎裂一地,因为这骄傲不应该有,也就捡不起来,财姑终于知道,她不如表姐,不如燕燕,更不如宋绿竹。 她吃着精致的早饭,想不到为丰富的品种吃惊,她被自己的羞愧坠得可怜兮兮,甚至不敢主动交谈。 绿竹想当然没有这样顾虑,百合燕窝粥c红枣莲子粥c鸭子肉粥c干贝粥让她胃口大开,油鬼c肉包子c素包子c烧饼c烙饼c米糕让她爱不释手,兴致也就高涨,说话愈发的快速。 “紫芍,这船舱里怎么没有其它人?”送早饭来的也有仆妇,干净利落的模样招人喜欢,但是她们摆好早饭就退出去,一看就不是闲时也在这船舱里侍候的人。 元秀吩咐紫芍坐下来用饭,没有需要重规矩的客人时,这是主人会给家人的体面,紫芍笑靥如花的遵从,只是吃的压抑些,小口小口的,斯斯文文的,不是慧姐那样的肆意,也不是绿竹的痛快。 她眼睛瞅着这桌上的人,拿自己和霜草的吃相相比,霜草是被这么多早饭吓倒,小口小口的不敢吃,徐氏c罗妈妈和黄英都是惊讶里开心不已,世子向秀姐的好啊,这是又一次的表露。 这桌上还有糟鸡熏鸭咸蛋豆腐乳,外加腌萝卜c宝塔菜等这样的小菜。 开心的徐氏c罗妈妈和黄英忘记拘束。 绿竹问话也就方便,紫芍就在这里。见问,紫芍不慌不忙的把手里饭菜放下,垂下手,含笑着回话:“这是世子想到,他说夫人有陪嫁丫头,初来乍到的,还是她自己的侍候人贴心,夫人要添人手的话,这船上多的是,男也有女也有。” 绿竹挥舞着肉包子:“不用了,既然世子想到,我们就厚着面皮当个陪伴秀姐的人,搭顺风船的那个不是我。” 这船舱里全是自己人,说话睡卧都自如。 元慧跟着点脑袋:“就是就是。”元秀瞅瞅紫芍规规矩矩的坐姿,再瞅瞅绿竹的“张牙舞爪”,悄悄的笑了笑。 元秀不是初得富贵就嫌弃自己的朋友,绿竹一直就是这样的性子,她只是看出来紫芍有多么想要侍候自己,和紫芍出自公主府上良好的教导。 她不由得想到,如果公主府上的丫头都是紫芍这样的,这门亲事真真是天上掉好事,刚巧砸中她。 紫芍重新拿起碗筷,继续不紧不慢的吃着,她看似的拘束和霜草的不同,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霜草是小口咬下去,眼睛里迸发出神采,迫不及待的又是一口,猛的想起来什么,放慢速度,悄悄的拿眼神瞍着徐氏。 紫芍不是,她没有流露这东西很好吃,也没有流露这东西不对胃口,她带着欢欢喜喜的神情,享用她的早饭,不时还能照顾到元秀的神情,给她添粥,或介绍一下桌上的饭菜。 只看到这一个丫头,元秀不由得向婆婆更多的景仰,饭后她和绿竹等人说笑,隔着窗棂上纱,能看到甲板上慧姐啪啪拍着皮球,也能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陪着祖父闲谈,元秀知道那是公公,他和祖父仿佛一见如故,面上都有笑容。 也能看到另一位个头不高,却身姿英挺的青年,元秀知道他是世子,自己的丈夫云展。 绿竹描绘世子的话,“秀姐,世子和你比肩”,元秀这对夫妻从个头来说,差不多的高。 晨光从水面升起时,元秀也能看到世子没有雪白肌肤,他称不上俊,但是精气神充满慑人般的威严。 “哈哈,”慧姐大笑着,又拿皮球砸水鸟,这是在江面上,哪怕船再大,砸上几回,也想当然的砸落江中,护国公拍拍她的小脑袋,说了什么,没一会儿,有人把皮球送上甲板,慧姐抱着,又精力旺盛的拍起来,这是在甲板上,下面另有船舱,回音传的很远。 元秀没有想过会不会影响甲板下面的马,她见到妹妹毫不拘谨的欢乐,祖父与公公的畅谈,再联想到二叔三叔带着新集一百来人居住在婆家,世子不够英俊,个头不够高这种,不是她的烦恼。 悠然凉爽的江风里,她取出做成一半的腰带,认认真真的做针指。 绿竹是个爱高谈阔论的,又兼财姑做事凶险,她高声大气的指点元财姑,做人应该这样,做事应该那样,进京以后应该怎样怎样。 元财姑心悦诚服的听着,哪怕她还有旧脾气,因为脾气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这周围无形的富贵权势也压制着她,让她的旧脾气消失无踪。 徐氏陪着罗妈妈去厨房里取经,元老太爷把罗妈妈赠送孙女儿,是怕孙女儿进京后水土不服,需要一段日子的适应,她吃习惯罗妈妈做的饭菜,有罗妈妈在身边,想来水土不服会过去的快。 黄英再次展示她的能干,向紫芍打听护国公府和公主府上的规矩,霜草还小想不到这里,黄英拉着她在一旁听。 上船的第一天,元秀及陪嫁很快适应,而适应最快的,一定是跑来跑去的慧姐,元慧已经和姐丈熟悉,向他讨要进京后的玩耍。 第一百七十章,好贵的日子 云展手里是张彩笺,他折叠着什么,随口的答应着元慧:“逛街?可以。还有什么好玩的?好吃好玩的多了去,等到我家,我让人一一的送你去,不过你也得上学啊,你的郑害人还在学里等着你。” 元慧高兴的格格叫:“姐丈知道他叫郑害人?” “知道,姐丈我很厉害,我什么都知道。”云展微笑着叠完最后一道,是个同心方胜,他取出自己一块干净帕子,包在方胜外面,递给元慧:“把这个送给姐姐,等她看过,再送回来。” 被表弟拉扯开元秀寄的同心方胜,云展记在心里,这不,佳人就要在怀,凡是夫妻间的玩乐,云展都打算玩上一回。 这间船舱归他所有,也是船舱里不止一个房间,现在坐的这间是云展在船上的书房,他办公所用,除去文房俱全,拉开桌下的抽屉,还有他事先换好的一叠崭新银票,抽出一张放在方胜上面:“这个给慧姐。” 成亲花钱必不可少,从喜钱开道到船上的周到,都表示这个身居高位年青人的内心喜悦,妻妹面前更要大方,何况慧姐询问他京里好玩好吃的,云展借机询问妻子喜好,元慧和绿竹一样爱说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百两?” 元慧小脸儿上现出生动的惊喜,引得云展又笑起来。 元慧笑得合不拢小嘴,但是推回银票,跃跃欲试的道:“姐丈给我一百钱就成,”在这里有所停顿,想到昨夜和婷姐不知捡了多少一百钱,姐丈是个豪富的,可以适当的狮子大张口,元慧改口道:“最多一两银子,我就够用。” 云展暗暗点头,果然是秀姐的妹妹,果然是母亲说起的祖父元添进之孙女,祖父把姐妹俩都教导的很好,他继续推推银票:“请你当信使,这是姐丈给的谢钱。” 元慧继续她生动的欢喜着,小手互相拧上几拧,还是道:“钱多了要给母亲,钱少的才归慧姐用。” “母亲不在这里。” “也许祖父祖父从不收我的钱,可还是太多了,我只要一两银子到京里用就好,以后姐丈让我当鸿雁,都不用给钱。”元慧把银票又送回来。 云展笑着起身,把一百两银票塞到她的袖子里:“装好了,姐丈给的怎么能推辞,姐丈还有一句话拜托你,咱们说的话不要告诉姐姐。” 元慧小脸儿灿烂如阳,送过自己的小手指,云展大笑一声,和她拉了拉勾,元慧往船舱外走,又回头道:“姐丈信我,我这个鸿雁什么也不说。” “还会说鸿雁,了不起。”云展向她翘翘大拇指,听着元慧的小脚步跑的飞快,每一声听得出来快乐。 云展笑一笑:“真是有趣的小孩子,说起来,秀姐也是这般有趣,会骂人也会做诗词,不知道她回我什么?”面上流露期待神情。 未婚夫妻守大礼,不到成亲不会贸然见面,幸好有慧姐是他们中间欢腾的那只青鸟,信来信往,信来信往慧姐美滋滋的攒着进京后的零花钱,大方的姐丈当然不止给一张,他的一匣子银票专为打发信使。 天实在是热,江面行风的大船上觉不出来,居家过日子的人,有条件的开始摆冰,次一等的就不时更换井底凉水,南阳侯府里,枣花端着一盆子冰回来,摆放到燕燕身边小几上,脸儿和昨天一样的苦:“又涨价了,今天这一盆要收一两半。” 南阳侯府有冰窑,鼎盛的时候储冰足够府中主人使用,后来慢慢没落,府中有一些地方包括冰窑年久失修,今年存的冰勉强够南阳侯夫妻和世子夫妻使用。 燕燕本来是不用给钱的,在她的名下按例有冰,但揣着自知之明进府,燕燕知道按例有她的这话,还是不提也罢,再说要想凉快,还是花钱直接。 面对枣花的抱怨,燕燕柔声细语解她郁闷:“你怕什么,横竖咱们有钱,花得起这事情可解世上大半烦恼,再说就要立秋,夜里慢慢的好入睡,到时候谁还花这个钱,管事的不收几个,就收不到咱们的钱。” 枣花面色好看一些,她双手合十,这个原本不相信燕燕能出府的丫头,现在还是不相信,但是不妨碍她许愿:“老天在上,您让秀姐赶紧的进京吧,我们还是出去过日子的好,这侯府谁能住得起,几个月不到花了三百余两,要知道一个县官儿,一年也才一百两。” 燕燕被她逗笑:“让我告诉你吧,按日子来算,秀姐也就这两天上船。” “那敢情好,这样贵的日子赶紧到头吧。吃饭花钱c热水花钱c打盆井里凉水也要花钱,这冰更是贵到天边儿,秀姐大姑娘赶紧的来吧,我们在这里可住不起了。” 枣花絮叨着,安排奶娘上了年 纪的人,坐到燕燕对面趁凉,让两个小丫头慢慢打扇,把凉风吹到房间四处,她还不能闲着,这一盆冰午饭前送来,也只管一个时辰,下午地面烤的发烫,还需要来几大盆井里凉水替换,她数出钱,让院子里的妈妈收下,一个时辰以后把凉水打来。 这个院子里有小池子,也开几朵荷花,但不是活水,那水被晒的暖暖的,没法降温使用。 诸事都安排好,收钱的妈妈们很出力,说等下自愿去厨房取午饭,燕燕让枣花坐下来:“你也凉快凉快吧。” 枣花刚坐下来,房屋后窗有人问道:“二奶奶在家吗?”这嗓音柔俏娇媚的,应该像一阵凉风吹入耳中,可枣花愁眉苦脸,奶娘也打个激灵。 “她又来了。” 片刻,春红绕到前院门进来,一进门和昨天一样的眯眼神,在凉快里惬意着,枣花气呼呼,她前天也是这样,大前天也是这样,我们用冰花钱的,你天天来蹭怎么好意思。 但枣花不敢露出来,春红是侯夫人身边出来的丫头,自己姑娘在这个府里没有根基,见到春红走近,枣花让出地方,自己端着小杌子坐下来,嘴里道:“奶娘昨夜又热到,就别动了吧,中暑不是玩的。” 她让一步,奶娘就可以原地不动。 春红也讨厌,她每每摆出世子通房具有不一般的身份,枣花让她时,像是应该的。 奶娘有时候生气,故意不让她。 蹭凉快来的,春红摆个架子就行,也不敢多作威作福,新娶的这位二奶奶,俨然是个小财主,家下人等提到她无不称赞,都说祁氏大方展样的,比大奶奶强的多,这样的奶奶说不定就上去了,如今世子爷不理会她,还不是大奶奶拿陪嫁截胡,过得三个月半年的,大奶奶的陪嫁都不香甜,祁氏奶奶自然的要和大奶奶平起平坐。 这样的话从门房说到侯夫人的正房,南阳侯夫人为公主c卫王妃邀请祁氏而记在心里,她也说了两句祁氏的的好话,说燕燕懂事,不争什么,没想到小门小户的人家,竟然不逊于世家。 侯夫人这话是指燕燕得到公主等的青眼,没有影射冯氏的意思,春红听说后,一溜小跑拿回房里卖弄,冯氏虽气不愿意和春红对嘴,陪嫁玉叶c勤苗和春红对骂了一顿,说她要改主子赶紧去吧,这屋里呆不下你春红,你还不赶紧去二奶奶房里摇尾巴。 冯氏更不愿意见到春红,连折磨她的劲都省下来,春红乐得在这三伏里往燕燕这里来,凉快了不说,还能打听到新闻。 春红坐下来就笑:“都说二奶奶在京里有亲戚,一回两回的接,这长天白日的,说不定又要接呢,奶奶可记得带上我,让我也见见亲戚。” 燕燕轻轻的笑,有钱能使鬼推磨,枣花和奶娘揣上钱,又打听来一些话,侯夫人正房里传出来的消息,说大仪大长公主府上接祁氏做客,又有卫王妃也接一回,冯氏直接表示不相信,她近来又和婆婆闹别扭,认为这是婆婆重视祁氏而散布的谣言,一来堵自己的嘴,二来堵世子的嘴,毕竟自己是正经的亲事,祁氏只是路边闲花草,世子一时不慎被祁氏缠上。 燕燕并不想惹得那对婆媳不和,可是她们各怀心思,自从燕燕过府,就没有见到过那对婆媳和气时候,当然,燕燕在婆婆面前的时候不多。 ------题外话------ 错字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