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张近微》 文章简介 ----------------------------------------- 作者更多新书请上()或百度搜索饭饭电子书 饭饭会员整理制作,版权归作者所有,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书名:你好,张近微 作者:菩萨低眉 文案: 单知非从一开始就知道张近微很穷。 张近微也很美。 又穷又美,这就是她的原罪。 一个天之骄子,一个灰到不能再灰的灰姑娘。云泥之别,狭路相逢。 “我感激我们的光锥曾彼此重叠,而你永远改变了我的星轨。” “我爱她,哪怕是我最恨她的时候,也还爱着她。” 文两部分,上部分校园暗恋,下部分都市重逢。(男主姓shan第四声) 一句话简介:我可能不会爱你 立意:爱让一个人更清澈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张近微、单知非 ┃ 配角: ┃ 其它: ========================</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铃兰(2) …… 刚分班,大家的交际圈子仅限于高一时的旧同学,哪怕不相熟,也能扯两句闲话。可十几岁的少年人大都能很快融入新的集体,聊东聊西,渐渐熟悉。 军训过后的第一个周六,有数学周考。 张近微的资料费欠了一周,一个班,只有她没交那280块钱,好在班主任非常顾及学生自尊,只是私下委婉告诉她:“可以晚些交,没事儿。” 张近微听到这话时,耳朵根滚烫,在老师交待一句“先安心考试”后,仓促逃离办公室。 临到点了,来的不是数学老师,而是一个高高的少年。 教室轰的炸了锅,大家纷纷把头从桌上厚厚的资料书中抬起来。 “李老师临时有事,我替他。”单知非简单解释,他只是淡淡扫了一圈这个普通理科班的学生们,自认言尽于此。 保送大神日子通常会很快活,普通学子难免会这么想。偶尔牺牲精神上来,回到学校,帮老师出出题,辅导下同学,不至于和母校感情这么早疏远,也是不错的选择。 很显然,卷子是单知非出的,很叼,非常有新意,一看就不知道在考什么。 学生们的兴奋很快被挫败取代,尤其张近微,她觉得试卷相当陌生,很多题目,好像老熟人分明在哪里见过,却死活想不起来。 她梳着干净马尾,没刘海儿,多余的碎发被黑色的小卡子整整齐齐钳制住了。一紧张,挺秀的鼻端就会沁出细密汗珠,她无意识地看了看讲台后的男生,单知非在翻书,不知看的什么。 反正他不会看高中教科书了。 他怎么什么都会?他是去清华呢还是去北大?也许会出国……张近微惊觉自己这会儿居然还有功夫遐想,她十分自责,作为惩罚,张近微拿笔尖扎了下自己手背。 即便如此,她有个习惯,哪怕题目不会也要写的满满的,万一呢,也许能多给两分?张近微再一次抱着这样的侥幸,她字迹清秀,在一片哀鸿遍野声中最后一个恋恋不舍交了试卷。 第一排有人伸头探看,瞥到试卷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顿时起敬,以为近微是学霸,继而用一种羡慕又复杂的眼神瞧了瞧她。 单知非闲闲地拈起这张试卷,他人站着,鹤立鸡群一般,在扫了几眼试卷后,有一种了然的玩味,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谁也没捕捉到。 “张……近微?”他忽然念出她的名字,很奇怪,在“张”后稍停顿了,显得“近微”两字莫名亲昵。 “到!”张近微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像面对老师,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她听到后排的男生认出她,声音在嘈杂里清晰冒头:“原来一(12)班的班花”。 单知非手指修长,很骨感,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隐然可见,薄薄的试卷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可悲: “你后面两道大题全是错的,有些公式,好像是你自己发明的,我建议不会做不要这样处理,很浪费老师的时间。” 张近微窘迫至极,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单知非似乎没有察觉这刺痛了她的自尊,由点及面,顺便提醒所有人不要不会做的题目瞎写一通,还要老师一题题看,看完才发现全是错的。 浪费别人的时间,这样很不道德,这是单知非的行事准则。 所以,他不喜欢给过分愚蠢的同学讲题目。 最后两道大题,一题14分,一题16分,班里做出的寥寥,单知非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提供不同解题思路供大家讨论,看着别人恍然大悟的脸,张近微还是听得懵懵懂懂,她没消化。 好在,单知非没那么高冷,很体贴地问了三遍还有没有没听懂的。前两次,张近微的手混在稀稀疏疏的同学里,最后一次,她犹豫着把那只本要举起的手缩了回去,因为,放眼望去再没人举手了。 “张近微,你听懂了吗?”单知非十分自然地点到她。 张近微撒谎时尤其心虚,她目光躲闪,眼皮垂着点头。 感谢天,感谢地,单知非没有兴趣花时间来证明或者是戳穿她在撒谎。男生粉笔一丢,准确无误投进粉笔盒,他卷起试卷,夹在腋下,抱着自己的书离开教室。 张近微咽了下喉咙,几乎是虚脱地趴在了桌子上。就休息五分钟,她暗自想。 一中的春秋校服是裙装,秋老虎余威在,女生们依旧露着腿。张近微腿长,小虾一样躬身趴着,不太舒服的姿势。 女生纯棉内衣的肩带,似有若无地显出轮廓,再往下,是纤细的腰,被后座的男生们欣赏了一会儿,谈不上龌龊,不过是人之初的本能。 周日有小半天假,她坐公交车,朝师大方向去。 师大的家属楼在学校后头,也是老小区,但新粉刷过一次,看着挺能唬人。一楼带院,黑色栅栏上爬满蔷薇和凌霄花,里头,则被分割成整齐的小菜圃,种点辣椒、茄子之类。更有甚者,养了鸡,正溜溜达达在菜园子里散步。 鸡都比我自在。张近微看着那只芦花鸡,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开门的是方萍,隔壁附小音乐老师,清爽体面,跟爸爸站一起,很有夫妻相。 “是近微啊。”方萍露出标准的待客笑容,不冷不热,却也作势要去门口鞋柜拿拖鞋,“真不巧,你爸爸送娴娴去上钢琴课了,你来和他说了吗?” 张近微僵硬笑着,脸红扑扑的:“说了,阿姨,那我先不进去了,我在学校里走走。” 像不善言辞的孩子见亲戚似的,张近微总是很尴尬,面对继母,她无所适从。事实上,她每次来的目的其实对方都清楚,除了要钱,别无二事。毕竟是做老师的人,大面上总不能显得太刻薄,但除了生活费,近微的父亲张东青也适当给零花钱的,近来要的勤,方萍心里有了不满,委婉笑说: “进来吧,不知要等多久。他爷俩坐地铁还得倒公交,家里没车就是不方便。你小孩子家不懂,一家人过日子开销大着呢,哪里有闲钱买车?外人看你爸爸是大学老师,谁又知道,你爸爸职称评不上,靠着点死工资哪里又有多少钱,只是听上去好听罢了。” 张近微一下听懂画外音,惭愧得耳朵要滴血。 “方阿姨,我知道娴娴上辅导班开销很大……”她简直要无地自容,自己功课紧张、吃力,连提出周末给娴娴补习的勇气都没有,张近微喉头发紧,完全不知道见了爸爸,要怎么当着方阿姨的面要钱。 方萍看她下巴紧绷,小脸上,有点倔强的难堪,但那五官真是漂亮,跟玫瑰花似的。娴娴没得比,这样一对照,心里似乎更不痛快了。 “还是进来等吧。”方萍把拖鞋拿了出来。 张近微只好换上鞋,人进来后,很规矩地不四处乱看。可沙发上有人,两人对视时,张近微愣住了。 “你爸爸同事朋友家的孩子,对了,也是一中的,已经保送了。”方萍笑眯眯的,看沙发上单知非的目光饱含赞赏,“介绍过来跟你爸爸学围棋,真是兴趣广泛的好孩子,了不起。” 张近微脑子里嗡嗡乱响,她嘴巴紧抿,只有一个想法:他是不是听到了刚才所有对话? 可单知非只是无动于衷地站起来一下,以示礼貌。他不想来的,事情起因很简单:有人来家里找父亲办事,看到他摆弄棋子,立刻殷勤表示,自己在师大有认识的围棋高手云云。他早熟,自幼耳濡目染,当然知道对方这过分的热情,不过因为自己父亲的身份。 对方简直像黏牙糖谄媚到令人反感,屡次提及,单知非不得不奉父母之命过来敷衍一两回,准备中途再找借口。 意外见到张近微,当然,对话他全听到了。 气氛变得诡异,单知非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她脸上稍作停顿,很快开口: “阿姨,既然你家里有客人,我不好打扰,改日再来。” 方萍忙急急拦住贵客,让他坐下,说张东青很快就会回来。她转过脸,很欠考量地直接问张近微: “近微,你这回又想要多少钱?” 对方想尽快打发走自己,张近微如坐针毡,她像弹簧一样腾地站起,少女的自尊心,让她鬼使神差地否认了: “不,我不是来要钱的。” 可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方萍狐疑地看看她。 张近微慌乱走向门口,一边换鞋,一边说:“阿姨,我刚想起学校有急事,我先回去了。” 她怀着磅礴的羞耻感,从家属楼落荒而逃。 可是方向走反了,这导致她半路惊觉时不得不折返回来。 交叉路口那,单知非的身影出现了,他默不作声地走在张近微身后,目光平平地落在女生纤细笔直的小腿上。 张近微心里一股一股地往上顶着酸,咕嘟冒泡,她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像块布,总是被这个世界毫无预兆地突然给一剪刀。 “你鞋穿反了。”单知非在身后慢条斯理地说。 她换鞋的时候,他早已看到。女生太慌,飞快蹲下的刹那,随着动作,他瞥到她衣服抻起,露出一点腰,腰很细,白的像朵栀子花。 张近微转过脸。 头顶上,天是一把琉璃青,而不远处的男生,跟她云泥之别站着……不过,鞋穿反了?张近微觉得世界安静极了,像一只褪壳的蝉。 她终于从呆滞变成更巨大的慌张,很可笑地说“谢谢”,像猴子一样,跳到路边树下,等单知非走过,懊恼地脱鞋、换鞋。 单知非不用回头,她所有狼狈早一帧一帧的收进眼底,而他,边走边泛起了一个极不厚道的微笑。</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铃兰(3) …… 新同桌是个牙套妹,家境优渥,人圆滚滚的,但名字很小清新,叫丁明清。 在张近微为资料费发愁的时候,丁明清已经好心地送她两张明星贴画,用来贴暖水瓶。 一中的住宿不差,有空调,但相应的,价格就跟着上去了。除却住宿,加上伙食费、一年三套校服、各种卷子资料……张近微不得不搞了个小本子,记每天的开销,一中那么多社团活动,她一个也不敢参加,参加了就是钱。 这导致在其他同学侃侃而谈时,她觉得自己在坐井观天,本来,她就是个小镇做题家,勉强闯入这个世界,跟一中那四分之一从县城乡镇考上来的孩子一样,浑身上下写满了格格不入四个大字。 如此一来,张近微只能靠借图书馆的免费书以及狂刷马克吐温文学评论异域风情旅游之类题目弥补。 晚自修九点五十下课,铃声一响,学校里滚滚人潮跟坍圮的泥石流似的,瞬间吞噬校园的各个角落。加餐的、打热水的、趁机钻小树林谈十五分钟恋爱的……张近微被人流裹挟,掏出硬币,攥在掌心,在五颜六色的热水壶里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了。 真可怕,一个二十块钱呢。 “近微,还没找到吗?不会吧?”丁明清催她,顺便扯下耳机。 两人是同桌,似乎自然而然就应该成为上厕所也一起去的好朋友,丁明清一身名牌,但人活泼随和,大大咧咧,完全主导了这段友情的开始和去向。 张近微不好意思让她久等,让她先走,丁明清自诩是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把耳机往兜里一塞,开始陪张近微找水瓶。 水瓶应该不难找才对呀,丁明清自言自语,上面有贴画,写了张近微的名字。 “嘿,张近微!” 有人突然出现在身后,路灯下,男生的五官不太清楚,但眼睛很亮。 张近微不认识他。 “我拿错水瓶了,还你。”男生看她戒备十足的脸,微微笑了,“看来,你真不认识我。” 可是丁明清认识他,事实上,一中很多学子的父辈们关系盘根错节,七绕八绕,大家总能扯上点关系。尤其公务员系统,比如,你爸在财政局,她妈在教育局,总之,大家都在市政府大楼里上班,在同一张人脉关系网里。 “谢圣远,你故意的吧?”丁明清给了他一拳。 谢圣远家里有矿,是真有矿,他妈妈搞沥青矿石场,爸爸小职员,不过据说谢爸爸几个兄弟姊妹正为拆迁问题争的你死我活,不出意外,谢圣远家里会再多一笔不薄收入。 两家有生意往来,谢圣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笑丁明清:“你底盘很扎实。”他假装嘶嘶了几声。 “你再说一遍!我在减肥!”丁明清对他又掐又打,谢圣远也不躲,只看着跟谁都不像一个世界的张近微: “我们高一在一个班,现在又一个班,张近微,我怀疑到毕业你都不认识我这么个同学。” 是吗?张近微瞬间不好意思了,她只认得女生。仿佛高一大家刚彼此熟悉,文理分科,像小路分岔,道途又不一样了。 要知道,每个高中都有那么几个漂亮的“小女表砸”,打扮时尚,十分早熟,在一群没长开又土掉渣的同龄女生中格外扎眼。她们是男生寝室最爱夜聊的话题,是学校文艺演出的常客,身边有献不完殷勤的狗腿男生。张近微够漂亮,漂亮到素颜都让开学第一天点名的男老师愣一下,用丁明清毒舌的比喻来说,男生们见了她当然应该像绿头大苍蝇似的,嗡一下,围上来。 不是没有,高一时,别班男生会敲窗户,丢来情书:“麻烦给张近微。”上信息技术课,总有陌生人特地找她借脚套,她的热水瓶总是被人打满……直到某个早读课上,座位上放了盆百合花,她一进来,在嘻嘻暧昧的起哄声中难堪地想去死。 长的好看,在张近微看来是一种要命的负担。她多么希望自己毫不起眼,躲在角落,默默用功读她自己的书就好。 少女脸憋的通红,她抱起花盆,走到教室最后面朝地上狠狠一掼,花盆炸了,大家彻底被她震住:原来张近微脾气这么大。 好处就是:再没人骚扰她了。 谢圣远高一时很混,通宵打游戏,上课就当睡神。在那个“嘭”的一声前,他对班级里的同学是个什么情况完全没印象,但他对张近微的记忆点,就是从“嘭”开始的。 想到这,谢圣远两手插进裤兜:“好了,就算认识了,拿错你水瓶真抱歉。”说着,皱眉弯腰,又把张近微的水瓶拿回来,“哎呦,真对不起,刚看到不小心给你磕破了皮儿。” 张近微腼腆摇头:“不要紧。” 谢圣远一耸肩:“怎么会?万一你打水瓶炸了,到时我会赔更多钱的,先用我的吧,我赔你一个你到时再还我。”他把脚边自己的水瓶不由分说递给张近微,看她迟疑,转头塞丁明清手里。 “真不用!”张近微着急喊他,谢圣远早转身融进人群,他留她个背影,以及挥了两下的手,这动作做起来,莫名潇洒。 丁明清仿佛嗅到八卦的味道,挤眉弄眼:“拿着吧,谢圣远家里有矿。” 少女摸摸下巴,“我猜,那小子想追你哈哈哈。” 闻言,张近微最敏感的那道界限倏地被打破,眼神清醒无比,她极力用一种友好平静的声音说: “我只想好好考大学,我家里没矿。” 气氛怪怪的,还有点尴尬。丁明清感受到了,怕冷场,很想说些什么你好漂亮当明星都行云云,但看到张近微略显冷淡的脸,不吱声了。 资料钱的问题,因为方萍告诉张东青她不是来要钱的只来家里坐坐,张父忙,也就将这事忘了。 张近微以为爸爸也许会打来,或者,他怕伤及自己自尊心,打电话给班主任问问?都没有,张近微险些忘记爸爸根本没有老师的手机号。 捱了两天,张近微只能硬着头皮再次走进班主任的办公室,隔壁就是新换的外语老师,她声音压的不能再小: “陈老师,资料费我能不能再晚点时间交?” 班主任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开着摩托上班。同学们在校园第一次听到那破车的声音,没转头,只互相吐槽: “我艹,一中管理也是,拖拉机都让进校园。” 等陈老师风驰电掣过去,大家看他西裤卷很高,露出了两只不一样颜色的袜子。 “没事儿,放假交都行,张近微啊,这点小事就不要老往办公室跑了,发的文言文测试都做完了吗?” 老班教语文,这算是张近微稍稍强点的科目,本省的高考制度,向来是得两语者得天下,但对于张近微来说,数学的意义可能更大些。一道填空五分,没有选择题,简单粗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几率是零。 师生交流几句,张近微走出办公室。 花十分钟吃完晚饭,离上晚自习还有段时间,秋风送爽,光线尚存,她抱着英语资料本打算到复旦桥读书,但人太多,位子早有人占。 张近微只好往更远的紫藤架下走,那里几乎无人光顾。 学霸们不是很喜欢借笔记,张近微也没钱买,唯一办法,是拿了妈妈早扔掉的破手机,抄网上许多词组、复合句,希望作文好看点。 先背3500,再背词组、最后背复合句。 张近微声音不大,快速蠕动着嘴唇,偶尔停顿,拿笔勾勾画画一番。 “张近微?” 她抬起头。 单知非没穿校服,立领白衬衫,卡其色裤子,很休闲,但突然从紫藤架背后现身,有点神出鬼没的意思。 他真高,看人总像是居高临下,不过他衣服真好看人也好看成绩还那么好……张近微脑子里乱七八糟闪过这些,慌乱中,膝头的资料散一地。 她赶紧捡起来。 起身的时候,瞄到单知非手里的单反。 “你发音不标准,这样效率不高。”单知非瞥她一眼那本3500词汇书,目光很自然落下--她穿了双黑色系带帆布鞋,鞋帮开裂,像断崖。 张近微显然把这最微末的细节都捕捉到了,下意识缩了下脚。 同时因为他那句“发音不标准”,臊得脸滚烫。 “嗯。”她手僵硬地按在词汇书上,随后,鼓起勇气抓住难得的机会,长长的睫毛乱扑闪,“你有什么好的提升英语的方法吗?” 问完,心跳的像刚跑完800米,她性格内向,主动跟男生说话是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目光刚碰上单知非的脸庞,张近微忙把眼睛挪到了地上,无意识的,鞋尖在那抠地上的草。 她后悔了,万一单知非根本没兴趣跟她这种普通班的小辣鸡交流。 单知非果然好像没什么热情,他大而化之地说:“订份21世纪报,高考对阅读量要求很大,考察面很广,有精力的话读一读英文名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说了等于没说。 张近微心里十分失望。 她知道有道理,上次英语阅读理解考的正是卡夫卡《审判》中的一篇原文,可她没那么多钱。 “对了,别刷五三浪费时间,那里面外省的题目都比较简单,和我们高考不一样,集中刷恩波38套就可以了。” 单知非没有嘲笑外省的意思,他云淡风轻的,只是在叙述一个客观事实。 张近微又“嗯”了声,也许,是男生这两句补充重新给了她勇气,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我听说,你已经保送了,那英语笔记还用吗?” “想借?” 张近微有些赧然,点点头。 单知非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她:“不好意思,我的东西不外借。”他沉默了下,又说,“而且,我想即便借给你,你也看不懂。”</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铃兰(5) …… 郑之华女士谈了个新男友,四十出头,有着一张和其他中年男人差别不大的脸,身材管理不错,是个爱穿西装的包工头。 张近微一点都不意外妈妈再三恋爱,她很美,还不到四十岁,保养得体,在大商场里做高龄柜姐。用母亲自己的话说,她十分享受一线品牌气息包裹的氛围。她没几个钱,但不妨碍她把全部收入都用来投资自己。 因此,当妈妈出现在学校传达室时,张近微几乎抬不起头来。 夜里起的风,这个早晨突然就有了明显的秋意。郑之华却穿着包臀裙,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很扎眼,你可以说她像这像那,但就是不像一般中学生的母亲。 “近微!”母亲亲昵地喊她。 张近微快步走过来,到她跟前,声音低急:“妈,我们到校门口说话。”她跟做贼一样,郑之华有些不高兴,不过她是那种小女人式的生气,生气也像发嗲,“怎么了,我给你丢人?至少比你同学的父母在门口推小车卖鸡蛋饼有面儿吧?” 我情愿我的妈妈摆个小摊。 张近微嘴唇紧抿,郑之华来的突兀,她完全搞不懂这样的天气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妈妈交了个新朋友,”郑之华又抢着说话,“这周末呢,他要来家里吃饭,妈妈是跟你商量一下,你周六下午不就没课了吗?回家先做下家务吧。” 这不是商量,是要求,张近微以为让交房租已经是极限,没想到,母亲还可以更过分。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自己不能做吗?我这周不打算回家,我要做卷子。” “你知道的,妈妈从来都不擅长做这些琐碎的事情,家里一团糟,那也是你的家,对不对?”郑之华撩了撩头发,她小动作很多,自带风情。 张近微只想快点结束对话,人来人往,路人不断地往这边看,包括穿校服的同学们,她别扭极了。 “我打算以后周末不回去住了,学习时间紧张。”她本来犹豫,但此刻毫不迟疑拒绝了郑之华,说完这话,张近微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凉薄了,她有些不敢看妈妈。 郑之华从包里掏出支女士烟,拿烟的姿态妩媚,她点着后,对张近微吐起烟圈: “怎么跟妈妈说话呢?那是你的家,你都这么大了,妈妈让你做些家务都不行?” 张近微喉头发哽,为什么,这种人为什么也要生小孩? “我做的家务够多了,我不是懒,而是我现在学习真的很紧张,实在没时间每周花费半天搞卫生。” 她双手插在校服上衣的兜里,手心全是汗,张近微厌恶地别开脸,躲避烟味,“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张近微,你在学校都学了什么呀?”郑之华嘲弄不已,“一中就教你怎么跟父母顶嘴吗?还素质教育呢,哎,你老师就教出你这个素质的学生?” 她的烟几乎戳到张近微脸上。 声音也很大,引的路人侧目,张近微不想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她只是抿嘴不吭声,转过身飞快跑掉了。 留郑之华一个人在原地气得五官扭曲。 一气跑回教室,张近微胸脯起起伏伏,旁边,丁明清已经趁大课间时间买了包零食回来,咬的脆响: “哎,我回来见你跟一个超性感的lady说话,谁啊?” 张近微为这个称呼感到极其尴尬,她没办法回避,只低下头翻资料书:“我妈妈。” 丁明清惊讶地嘴巴成个o型,她猛地攥紧包装袋,凑过来:“不会吧?你妈妈这么年轻?” 张近微含糊“嗯”了声,拿起笔,在演草纸上刷刷划拉起来,是个不愿深谈的姿态。丁明清很识趣地坐直身子,戳下前面女生,“吃吗?” 大课间20分钟,很多人都趴桌子上睡的昏天暗地,补补觉。剩下的要么是张近微这种十分用功一刻也不愿浪费的,要么,就是丁明清这种小女生,趁机聊八卦放松精神的。 “知道吗?昨天贴吧里说咱们学校某个艺术生被人揍了,外校的女生,彪的很,大街上扯头发用高跟鞋跺。” “怎么回事?” “抢男朋友啊,嗨,我见过那男生,一脸痘,每一颗都跟炸脓似的,就那样还抢来抢去。” “哈哈哈,好恶心,你说的我都吃不下啦!” 紧跟着,响起女生之间互相打闹的声音。 张近微心还跳得很凶,她屏蔽掉所有声音,深深呼吸,逼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去。 一中很变态,每天中午值日,教室里乌烟瘴气一片,几个值日的男生在谈论喜欢的足球俱乐部,谁谁转会了,谁谁这赛季都在坐冷板凳。张近微和另外的两个女生负责扫地,大家动作都很快。 “张近微。”谢圣远敲敲她身边的桌面,女生抬头,他笑着说,“水瓶买好了,晚自习下课后水房门口等你。” 张近微因为劳动,脸泛着润润的一层薄红:“好,我把你的还你,其实你真不用给我买新的。” 谢圣远老气横秋说:“你看,买都买了。” “那好吧。”张近微其实有点无奈,她冲他笑笑,表示礼貌,低头继续挥舞扫把。 女生是顶级小白花长相,高二分班后,男生寝室里自然而然又聊到她,但同时承认她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连话都很少说的那种人。谢圣远不懂什么叫顶级小白花,只觉得,张近微长了双狗狗眼,挺无辜的,可她戒备心很重,给人感觉十分矛盾。 下午彻底变了天,秋雨淅淅沥沥落下来,风有些凉。张近微怕感冒,校服里换成那种圆高领秋衣,秋衣又土又旧,领子那皱的像一张苦瓜脸,她把拉链拉到顶端,再把校服领子一翻,就看不到了。 这种天气,复旦桥那没了读书的学生,张近微很喜欢这种天气,雾蒙蒙的,世界像某种程度的失真。她吃完饭,不太饱,又喝了两杯白开水。 只是,下雨天,他还会来吗? 伞上的小帽子掉了,一撑起来,伞布往上缩一片,张近微费劲往下拽了拽,还是选择到紫藤花架这边。 因为下雨,天色昏暗,大家基本吃完饭都回了教室,校园里没什么人,一股寂寥的味道。 张近微远远的就看到那里没人,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也许,他昨天生气了,也许没生气这种天气也不会来的。 她站了五分钟,但决定再等五分钟,如果单知非还不来,她不再等了。 烟雨蒙蒙中,男生撑着伞出现了。 张近微突然很气自己的伞,风吹着,她像是有点冷,等单知非走近了,紧张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雨不算大,但从藤架间隙落下来打在伞上,尤其清脆,单知非那把黑伞挺大,看着很结实,张近微见了他总会在脑子里奇奇怪怪想些什么。 “我答应过你,不会失言。”他声音冷冷清清的,不大热情,把HiBy给她,“戴上耳机试试感觉。” 耳机是好耳机,降噪的,张近微试听的那瞬间觉得世界特别安详,特别舒服,她觉得光是听英语就要陶醉了,张近微总是很容易满足。 音效真棒。 她把耳机拿下,学着其他同学那种客气的样子:“谢谢你,回头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单知非手里拎着个袋子,头也不抬,他在掏笔记。 张近微心里有些讶异,他真不客气……她不好意思笑笑,脑子飞速运转,她能想到最高级的东西大概就是火锅肯德基什么,但她可请不起,最多不能超过十块钱。 单知非这才抬头,发现女生在笑,浅浅的,跟风一吹就能立马散了似的。果然,他看过来时,张近微就不笑了。 “你吃包子吗?食堂那种。”她挺认真。 单知非忍笑,却把袋子也塞给了她:“这里是三大科都能用到的资料,你拿着。” 啊?张近微简直不知该如何反应,她没有过早高兴,而是说: “我没钱买你的资料,老师那的资料费我还……”下意识险些说出这事,她草草地结束掉回答。 “你不用总跟我强调你没钱,我看的出来,”单知非很直白地说,“我说过了,你只要付出镜头就可以,我找模特也要花钱的。” 张近微一手抱紧了袋子,沉默片刻:“其实,刚才我说请你吃饭,是客气一下,我只能请得起包子。” 这女生,怎么憨憨的……单知非低低笑了声,很短促,他换了话题:“你伞帽坏了?” 张近微有点懊恼说:“掉了两个,勉强还能用。” “你等我十分钟,”他指了指了挂在她脖子上的耳机,“可以听听力。” 张近微在他走了之后,才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听他的话?虽然这么想,但她把耳机戴了起来。 说是十分钟,就是十分钟。 单知非轻喘着回来了,手里有东西,他裤腿上甩了泥点子,是从草坪那穿过时留下的。 他把一杯热奶茶放在长椅上,然后,让张近微用自己的破伞去遮挡。 “你替我撑下伞,”单知非把黑伞塞给她,又把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再拿下手机。” 张近微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手忙脚乱把袋子挂在手臂上,一面撑伞,一面替他拿手机。 单知非这十分钟买了不少东西,吸管、打火机、剪刀。 “离我近些。”他低下头说,张近微的脸一下红了,她犹豫,但还是靠了过去,以为是淋到他。 单知非抬头看看她,说,“我指的是手机。” 她恍然大悟,他是需要光线,窘迫中,忙退回些距离,手伸出很长用手电筒给他照亮。 男生很熟练地用剪刀剪了两截吸管,转过身,蹲下去跟她伞上其他伞帽比划了下,张近微忙跟着蹲下来。 两人离的很近,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张近微脸上的热火一直褪不下去,她眼帘垂着,觉得自己想发抖。 火苗一闪,单知非用打火机烧了烧吸管底端,又是一番比划,他用剪刀在准确的距离处夹出一个凹槽。 “寝室有针线吗?”他问。 “我没有,但宿管阿姨那里可以借。” “很好,你会缝东西吗?” “会。”张近微把伞尽可能举高些,她手有些酸了。 单知非身上有淡淡的皂粉味道,动作间,就这么顺着湿漉漉的雨雾弥漫开来。 “你看,”他微微偏过头,看到女生的睫毛长长密密的,“沿着这里,缝一圈就可以。你要是不会,请宿管阿姨帮一下忙,不用花钱修了。” 原来如此。 张近微情不自禁轻声说:“你真聪明。” 单知非似乎习惯了被人夸赞,淡淡的,只是说:“我不过习惯动动脑筋。” 他把打火机装裤兜,掐着张近微的两只手臂把她扶了起来。动作太快,快到张近微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若无其事拿过自己的雨伞,把“吸管”交给她。 “奶茶你趁热喝。” 张近微很意外,她连忙拒绝:“我不要。” 一杯奶茶而已,单知非看她神情慌乱,说:“我买吸管送奶茶,我不爱喝这些东西,你不要,就当垃圾扔了吧。” 买吸管送奶茶?张近微疑惑地看着他,不知怎的,突然忍不住笑了。两人视线撞上,单知非唇角扯了扯,“拿着吧,你该上晚自习了。” 手机上的手电筒还亮着,映着两张同样青春的脸。 “我说,那是什么人还在那站着!”不远处,德育处主任标志性的声音响起,很大,“哪班的,快点给我过来!”</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铃兰(6) …… 张近微一下变得很僵硬。 相比之下,单知非从容的多,思考几秒钟,他说:“你回教室,我跟主任解释。” 可是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跑呢?张近微很快想明白了,当她出现那种表情,奇怪的是,单知非仿佛很默契地就知道了她心里所想,改口说: “我们一起。” 两人从绿植间的羊肠小路穿过,走过来,德育处主任手里倒真拿着把手电筒,像特务一样。 “徐主任,我给二七班的一个同学送些资料。”单知非措辞简明扼要。 德育处主任认出他,有些意外:“单知非?不是说你正忙着申请学校?” 学校总是各种小道消息乱飞,新的说法,是单知非放弃清北,准备出国。 张近微听出主任友善亲切的语气,那种对优等生自然而然就变软了不忍心责问的语气。在她的理解中,这是一种人之常情。 很快,单知非礼貌说道:“没确定,徐主任让她先回去上自习吧。” “好好,那什么,你先回去上好好上自习。”徐主任的话跟被雨淋湿了似的,含糊不清,他说完,忙着又去问单知非些什么。 张近微很想跟单知非再说声谢谢,但没有,朝他张望了一眼,转身离开。 她走得很慢。 资料挺沉。 奶茶还热着,张近微从来没喝过奶茶,在她眼里,那是好几顿好几顿的饭钱,不划算,也喝不起。 入嘴是一股醇厚的香甜,浸透味蕾,张近微全神贯注感受着吸入口中的液体,她人也像杯奶茶,洋溢着芬芳与甘甜。 她收好伞,挂在走廊里的把手上,安安静静进了教室。 过道那,左侧那组男生的书伸出来一截,张近微留意到了,她想帮忙推回去,但犹豫下,只是侧身过去了。 教室里忽然有一小阵骚动,有人在偷笑,很显然,这笑跟张近微有关,她目不斜视,静静坐到位子上,开始研究单知非给的资料。 统一A4纸打印、装订,旁边,留着他非常老道遒劲的字体,好像是后来补充的东西。不过资料看起来崭新、干净,不像是日积月累的东西。 “呦呦,这什么?”丁明清见机伸过脑袋,啧啧两声,“字好好看,像男生的字啊!” 张近微心里一跳,随即很大方地往她那挪了挪,说:“我借到的资料。” “谁啊?”丁明清狡猾问,眼神闪烁个不停。 张近微笑笑,说:“我们一起研究研究吧,语数外都有。” 丁明清满肚子疑惑地接过剩下的,一一摊开,垂着脑袋拿了支笔开始所谓的研究。 “每科都好详细啊,哇,细到每科每大题的提分技巧都有?”丁明清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她偏过脸,神秘兮兮的,“看不出啊,张近微你真人不露相,能借到这种资料?” 张近微很克制,她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可心里却忽的就插满了无数快乐的小旗子,迎风舒展。不是虚荣心,然而说不清是为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微微翘起。 “喂,”丁明清远比她防备,“只我们俩知道,别到处说,到处借了呐。” 张近微抬起头,看看她。 丁明清努努嘴:“嗨,咱们省竞争有多大,一分就是多少人?” 精明的笑容在少女嘴边一闪而过,她又悄悄眨眼,“近微,要不然,你今晚先把语文借我看看?你知道的,我阅读这块好瞎。” 张近微答应了。 丁明清甜甜一笑,抱她晃晃:“好近微,回头请你吃大餐!” 没有一个人是傻的,哪怕是丁明清这种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女生,其实,大家都在暗暗较劲,在看不见的战场中各自积蓄力量。 整个晚自习,包括课间,张近微都没有离开过座位。她像嗅到花香的小蜜蜂,勤勤恳恳地在资料里徜徉,忽然,在一页资料最后的空白处,看到他写下的一行字: 虽然语数外最重要,但双B是本科入门,别大意。 张近微没有自恋到,会觉得这是单知非特意写给自己的,她盯半天,最后把脸藏在校服领子里,觉得很烫,字很烫。 晚自习结束后,雨没停。 谢圣远从她桌子旁过去时,敲了下侧面,什么都没说。但张近微知道他的意思,收好资料,先回了趟寝室锁进小柜子里。 水房靠近食堂,学生们这个点很容易饥肠辘辘,因此,总是有三五结伴过来觅食的。张近微也饿,但她每次都会集中全部注意力来对抗那份饥饿,不去看,不去想,她自制力很强。 谢圣远把新水瓶给她,她道谢,还回了对方的。 男生似乎想跟她聊点什么:“有点冷了哈!” 张近微笑笑,照例拿出硬币,排队等着打水。谢圣远站在她身后,昏昏路灯下,雨很密,女生的马尾扎的永远清爽,露出洁白的耳廓,还有她修长的脖颈。 “你今天晚自习来的够晚啊!”谢圣远没话找话。 他留意了么?张近微有些怀疑,转念想,也许是无意看到,她半侧着身子,回了句:“嗯,有点事。” 开学时间不算长,但频繁的周考下来,班级和校排名就□□裸地贴在教室墙上,谁好谁坏,一目了然。不过,那几个保送生终于不再出现在排名表上的前列。 谢圣远比张近微好那么一丢丢。 “张近微,你想不想考985?” 这是废话。 张近微很有自知之明,说:“我应该考不上985.” “我看你也考不上,”谢圣远接嘴,说太快了,他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不是笑话你啊,其实我也不行,那什么,我有一哥们儿,现在保送了,闲的长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请他补补课?最起码,二本变一本,我敢打包票。” 所有的声音,都沉静下来,只有男生那句“二本变一本”清晰地在思维里弥漫、散开。 她竟非常认真地去想了想,这件事太诱人,她深深清楚自己唯一的出路就是念大学,如果,能念一所不错的大学…… “你好朋友办辅导班了吗?”她傻乎乎问。 谢圣远噗嗤笑出来:“没,他不缺钱,你一定听说过他,单知非,咱们学校头牌。” 这让张近微大大意外,雨声里,她好端端的脸又开始发热。 “可他是你好朋友,你找他,他当然帮你补课,我跟他……”张近微停顿了下,“我跟他不是好朋友。” 那是什么呢?张近微觉得自己有了个不能跟任何人说的秘密,像风里的小雏鸽,落了单,但跟一株漂亮的白杨树偶然邂逅,准它降落,偶尔栖息,谁也不知道。 谈话暂时中断,张近微弯腰去打水,热气升腾,哗哗哗的水声很悦耳,她一想到那些资料,全世界的声音都变得很悦耳。 “我们到报刊亭那再说说这个事吧。”谢圣远很轻松的提议,换作平时,张近微一定躲的远远的,但现在,一双脚就真的跟着谢圣远走了。 他告诉近微:“你说的对,我要是提补课的事,他不会拒绝。其实,他同样可以给你免费补课。” 张近微不敢相信:“为什么?” “以前啊,我爷爷找过他,可我这个人懒。现在呢,高二分科了我意识到了学习的重要性,张近微,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不花钱补课,你愿不愿意?” 怪绕人的,张近微有点害羞,不习惯跟人对视:“什么办法?” “我就跟他说,你是我女朋友,咱俩想考一个学校。”谢圣远很直白的说了出来,说完,他直勾勾看着张近微,不打算放过她任何表情。 果然,张近微神情凝滞了,她骨相好,皮相更绝,唯一的缺点就是鼻尖那长了个小雀斑,但在谢圣远看来,连那颗小雀斑,都是秀气的。 她真是什么模样都好看。 张近微不知道男生满脑子在想什么,她很快回神,像是受到侵犯,换作个有些冷淡的表情: “对不起,我不跟任何人谈恋爱。” 谢圣远像是早料到了,他一点也不生气:“你别误会,我没想着跟你谈恋爱,我有对象。” 他张嘴就来,思路流畅,“你要是愿意,我只跟单知非这么说,其他人面前,绝对不会说半个字。” 张近微脑子像冷雨一样清醒,她戒备十足:“可是,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呢?竞争很大的,一分可能就是很多人。” 她突然想起丁明清的话,此刻,派上用场。 谢圣远轻咳一声,说:“张近微,我如果解释真正的原因,你别生气。” “请你说吧,我不生气,我保证。”张近微很诧异自己今晚怎么会跟谢圣远耗,也许,是因为单知非,有人一提到他,这个名字就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处窜。 她的心也跟着咚咚的。 “说真的,高一时你砸过个花盆,我知道你不爱跟男生有牵扯。可我看你平时吧,”谢圣远突然笑了声,“说好不生气的,别生啊,我觉得你家里条件估计不太好,你又这么用功,我就想帮帮你,没别的意思,我有女朋友的。” 一提家里,张近微只觉得胃里都跟着翻江倒海,她表现的很平静:“嗯,我这个人平时是很抠门。” 她牙齿却还是忍不住轻轻打了个颤,整个人,像被雨淋的小狗:“谢圣远,你是不是可怜我?” 谢圣远立刻否认:“不是,我觉得可能用怜悯比较好,就是正常人类都会有的那种感情,我绝对没有讥笑或者嘲讽你的意思,相反,我挺佩服你。” 谢圣远同样很佩服自己的语文素养,信口开河,听起来还很有道理,“我觉得吧,你这个人,特别能吃苦耐劳,让我想起我奶奶什么的。” 张近微被他这么一说,紧绷的弦,突然松开了,她沉默片刻,问:“那,你能不能跟单知非换个说法?” 谢圣远直率道:“你想怎么说?” “就说,我是你最好的同学?”张近微脸刷下红了,她低着头,摩挲着水瓶的柄。 谢圣远显得为难:“我们从小认识,他都知道我跟哪些人玩的好,我从没提过你。” “可你说你有女朋友,他不认识你女朋友吗?你这么说,他要是跟你真的女朋友讲了怎么办?” 看不出,她脑袋瓜子转挺快,谢圣远笑:“行吧,不过我这么说,他也未必信,你这算答应了?” 张近微有点小慌乱:“没,你让我再想想。” 回到寝室,丁明清正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进来,她洗头去了,每天都洗。寝室是11点准时熄灯,大家憋一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丁明清睡张近微下铺,她点起蜡烛,看会儿木心的书,这相当符合本省学生的口味。 蜡烛点在海飞丝洗发水瓶子上的,还剩半瓶,丁明清用够了这个味道,索性拿来当烛台。宿管阿姨来时,她吹灭蜡烛,顺手连带海飞丝一起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大家在“困死了困死了”的抱怨声中爬起来,雨停了,要跑操,张近微顺手把垃圾桶里的塑料袋拎起,她看到了那半瓶海飞丝,还有上头的小截蜡烛。 她忍不住掂了掂那个分量,于是,问满嘴牙膏沫的丁明清:“你没用完呢。” 丁明清迷迷瞪瞪的,一手揉眼屎,喷沫说:“不要了,我闻海飞丝都要闻吐了,换牌子。” 张近微心跳又快了,一个念头,跟雨后蘑菇似的忽然就冒出来了。她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羞耻,但在扔垃圾时,还是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 心跳的难受,一程一程,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书上说,乱世佳人。但不是这样的,她这么漂亮,世道不乱,她也佳不了,顶着这样一张脸,却只能从垃圾桶里捡别人不要的洗发水。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交上资料费,袜子顶烂了,大拇指那,夹的生疼可她还没来得及借针线。 这样太浪费……张近微自我欺骗地想,她拉开拉链,快速把洗发水塞进校服上衣,看着跑向操场的人群,逆流而动,折返回寝室,哆哆嗦嗦地把海飞丝藏在了柜子里,用旧衣服包住。 周末必须得回趟家了,她想,只有家里,才能安全地把海飞丝和自己的杂牌子洗发水混倒一个瓶子里。</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铃兰(7) 当你感到孤单 临到周末,谢圣远在跟单知非打游戏时,说了这个事。 张近微在他口中,是最好的朋友。 单知非打游戏时很专注,无论是学习还是放松,他的习惯不变。 “新交的女朋友?”他眼睛没离开屏幕。 谢圣远“卧槽”了一句,才回答:“随便你,你说是就是。”他声音带点古怪的心满意足。 “哎?你到底出不出国啊?是不是以后要当物理学家啊?”谢圣远对出国没兴趣,他更热爱伟大祖国的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土地。 单知非喜欢华尔街。 他承认自己完全没有高尚的情操,不想搞科研,不想搞学术。当数学家,或者当物理学家和一个擅长竞赛的学生并没有太大关联。甚至可以说,大家摸到的仅仅是皮毛而已,离xx家,恐怕还有万里征途要走。 单知非很有这个自知之明。 但好像又还有那么点情结,想到这,单知非皱皱眉,忽然笑了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人支持我做科研,说希望我能为祖国复兴做点贡献,我愿意留下的。” 谢圣远听不明白了,斜他一眼: “什么?老师跟叔叔阿姨肯定都是这么希望的啊,也支持你吧?你别说,身为你亲爱的校友,我们都觉得单同学你应该进学术圈,我听几个老师聊过,那意思,大致是说你家里条件不错,没必要扎金融圈去。” 两人无疑都有早熟的一面,在大部分人都没想清楚自己将来到底要做什么,能做什么的时候,谢圣远已经搞明白:将来还是做生意吧。 单知非最终没再解释什么,他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打完游戏后,告诉发小: “我可以在没有事的周末,匀出两小时给你们,再多不行。” 随后,低头看看时间,“晚饭不留你了,家里有事。” 单家的事情总是很多的,比如,饭局是免不了的,他爸官不小,但为人很低调。谢圣远当然有这个眼力劲儿,门口换鞋时,单知非望着他弯腰的动作,心里突然有种异于往常的焦躁,猛地来袭,毫无先兆。 “圣远。”他喊了一声。 谢圣远在那系篮球鞋的鞋带,嘴里应着:“怎么了?” “你是跟本班同学恋爱了吗?” 谢圣远贼不拉几地瞅瞅他,高深莫测问:“奇怪,你怎么突然关心起八卦来了。哈哈,这样很不单知非啊!” 单知非瞬间觉得自己很无聊,摆摆手:“你们下周过来吧。” 城市的夜景很美,流光溢彩,虽然城市有了秋天的味道,但霓虹永远郁郁葱葱。张近微戴上耳机,这耳机半新不旧,似乎,还残留着旧主人的温度。 一戴上耳机,张近微觉得那些日积月累的所有龃龉都可以原谅了。 听力放到半途,停顿下来,中间有个异常声音出现,是那种低沉的温柔: When you feel alone, just look at the spaces between you fingers, and remember that's where my fingers fit perfectly. 她知道这个,是一道英语选择题。当时,靠直觉选了where. 那个时候,张近微还没有认识单知非。 但这很明显是谁录下来的,她反复循环,坐在公交车靠窗的位置,止不住伸出一只手,微张五指,让外头绚丽的光线在指间无限流转。 张近微在心里默默跟着念这句话。 这温柔,催化着某种泫然欲泣的情绪。 她最终把手贴在了凉凉的窗户上,并想象,那里也有一双手在回应。什么都好,亲情、友情、或者是对自己来说还很遥远的爱情,只要有人爱她。 公交到站后,张近微取下耳机,小心塞兜里,并不再假装有人爱她,迅速清醒。 她没告诉郑之华她要回“家”,因为,张近微没打算过夜,顺便拿几件厚衣服原路返回学校。 窗户那灯没亮。 张近微对妈妈的行踪不清习以为常,有时候,她会半夜踩着高跟鞋回来,把门拍的震天响。张近微从被窝惊醒,一脸惶恐,等确定是她,又对邻居很抱歉,把一身酒气的郑之华扶进卫生间。 外公外婆几个子女,数郑之华最不争气,闹过几回后,两个老人对外宣称没这个女儿。当然,跟这个外孙女也没多大关系了。毕竟当时郑之华是未婚先孕,这让要脸的郑家人很长一段时间抬不起头。 张近微对母亲有着复杂感情,又厌恶,又同情,还夹杂着令人羞愧的想要靠近而不得。 打开门后,张近微摸到开关,“啪”一声后,灯光是种油腻腻的昏黄。 自己的拖鞋没了,她直接走进来把塑料袋先放客厅桌子上,按习惯,进卫生间洗手。香皂不知丢哪里去了,她是在台子下面找到的。 水流声中,张近微耳朵动了下,她还在辨听时,身后有个庞大的阴影落了下来。 酒气熏天的男人从身后抱住了她,喊“宝贝回来了”。 力气很大,一张臭烘烘的嘴巴随之拱上来,乱啄她的脸。 张近微本能地尖叫,深深的恐惧划破了喉咙,她大脑一片空白。 男人的手很粗鲁,掐到少女未发育完全的地方,张近微眼眶顿时酸烫。她哭了,大喊大叫地奋力反抗男人的侵略。 “妈妈!妈妈!”张近微撕心裂肺地呼救,瞳孔剧烈收缩。 手肘往后猛掣时,似乎撞到男人的下巴,张近微听到他不满的一声低哼,没有时间判断,几乎也是本能,她忽然蹲下去,像狗一样爬出卫生间。 从茶几跑过时,她不忘扯了把塑料袋,夺门而出。 有无数野蛮荒凉的风从耳朵那呼啸过去,张近微不敢回头,她努力睁大着眼睛,从楼梯跳下,奔驰出楼道,不分方向地迈着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一直跑。 城市的剪影很深,路灯下,少女像一只慌张的猫。 她是狠狠撞上单知非的。 当时,单知非和爸妈一起从饭店出来,门口泊着车,还有各色应酬道别的人们。他很淡漠,手插在裤兜里站在旁边看别人跟爸爸寒暄,那个所谓老同学已醉,人一醉就容易丑态频出,尤其是中年男人。 摇摇晃晃,口齿不清。 爸爸没醉,客气地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不知说了些什么。 妈妈则跟另一个穿着得体的阿姨,进行着本质区别不大的对话,笑的脸酸。 在他觉得百无聊赖,转头的刹那,张近微变成一只没看见玻璃的鸟,一头几乎撞死在大厦上。 单知非没防备,人往后连连趔趄了好几下,胸口骤然一阵疼。 洗发水从塑料袋中被甩出,摔裂了,属于海飞丝的味道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哎呀,你这孩子……”李梦没看到完整一幕,循声过来,认出张近微身上一中的校服。 张近微什么都没听到,她大口喘气,风灌满喉咙,刀割一样。她睁着一双惊恐无助的眼,愣怔怔地看着对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紧跟着,她弯下了腰两手撑在膝盖上--人跑到耳鸣。 校服拉链被扯坏了,露出破旧的秋衣。 关键是,她那双不知走过多少路的球鞋,底张开,像冬天冻裂的手。 “妈,一中二七的学生,我给她班讲过试卷。”单知非把李梦拉开,李梦还在关心儿子有没有被撞伤。 “你们先回去吧,我打车走。”他跟父母说,爸爸看他一眼,发现儿子的目光一直停在那女孩子身上。 “你自己行吗?”爸爸简单问。 单知非点点头,爸爸再看他的目光便有了些深意,拉住还要探究的李梦,“我们先走,你注意安全。” “爸,麻烦你给我些现金,我手机快没电了。”单知非最后问父亲要了钱。 父母离开了。 单知非走到张近微面前,刚碰她,张近微条件发射地要跑,被他抓住了手腕。 “东西掉了。”不知什么时候,他把丢出的洗发水装进了口袋,奇怪的是,洗发水瓶子上糊了层蜡烛。 不过,可惜的是洗发水淌的差不多了。 张近微仿佛这个时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她脸色苍白,脸上的泪水已被风干。她无知无觉地接过袋子,紧紧攥着,好像全世界什么都不属于她,就眼前这点东西,也许能占全世界的百分之零点一,她必须抓住。 “你饿不饿?”单知非温和地问。 张近微饿,而且渴,她甚至有些瑟瑟发抖,跑了一身的汗,此刻在吹冷风。马尾都松了,平时整整齐齐的头发凌乱地飞舞着,张近微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狼狈,长睫毛一眨,就噙住了一大颗滚烫的泪水。 路灯的光不强,但单知非还是看到了她眼里的泪水,很晶莹,他看着她的眼泪,觉得自己一下就变成了攒团的茶,被骤然烫开。 “我带你吃点东西?”他又强调一遍,语气变成更浓烈的询问意味。 张近微没说话,她一低头,眼泪无声砸了下去。 看到自己窝囊的秋衣,她回过神,手背快速地从鼻尖擦过,颤抖着把校服拽了拽。 单知非忽然攥紧手机,停顿片刻,用一种很严肃的声音问:“你介意我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如果需要,我帮你报警?” 女生机械地摇了摇头,密密的睫毛上全是泪,她摸了下口袋,看着地上阴影说: “你能借我硬币吗?我该回学校了,会还你的。” 她声音苍白,虚弱,人像脱水了一样。单知非本以为她会嚎啕大哭,但没有,她就这么低着头,声音极力维持着正常水平。 “可以,我先带你吃点东西,你好像很冷。”他一直跟她保持着点距离,四下看看,指着一家连锁水饺店,“去那儿行吗?” 张近微慢慢抬起脸,两人对视,单知非很快移开目光,“走吧。” 他在前面,投下长长的影子,张近微没拒绝,她跟着地上的影子走,两人都没说话,进了水饺店。 单知非问她口味,她人有些呆,魂不守舍的,他只好擅作主张要了份香菇虾仁馅儿,又点了份热粥。 “你吃,我到便利店买点东西。”他结账后走了出来,然后转身,看到女生抱着塑料袋拿起了筷子。 单知非看她开始吃了,才转过身。 他买了烟,一个人站在街头薄薄地吸了几口,风吹的他碎发也有些乱,揉了几把,单知非又去换些硬币。 算着她吃差不多,他重新进来。 桌子上的东西光了,张近微甚至问老板要了份饺子汤,老板笑说“很少见你这么大孩子爱喝饺子汤的”,她腼腆笑笑,放下碗。 然后,看到了单知非。 张近微突兀打了个满足的饱嗝,她脸红了。 从饺子店出来,她拘谨地跟他道谢,并且再次提到钱:“等我拿到生活费,我一定先把饭钱还你。” 说完,为自己头脑发热的一次奢侈用餐感到阵阵悔意,但舌尖还盘旋着虾仁的香气,让人贪恋。 “你好点了吗?”单知非好像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 同样的,张近微也像没听到他问什么,手忽然又朝口袋摸了一下,她立刻僵住,不相信似的把口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她再也撑不住,恐惧的潮水汹涌而至,人软软地蹲在了地上,完全绝望: “对不起,我把你借我的播放器还有耳机都弄丢了……” 第8章 铃兰(8) 你那里能看到月亮吗…… 一个人的崩溃,有时候,是一触即发,有时候,是循序渐进。 张近微觉得自己足够忍耐,不为别的,因为懂得努力学习这条路是正确的,唯一的正确,可是一个人啊,十几岁的人,哪怕是走正确的道路,走太久了,会孤独,也会累。她觉得自己真的走太久,可是一回头,才走到高二。 有什么资格崩溃呢?张近微千回百转地把眼泪憋回去了。 单知非也蹲下来了,看着她就那样拼命眨眼睛,眨很多下,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校服袖子,把人拉起,两人在停止营业的银行门口阶梯上坐下。 “你这样不行,张近微。”他低声说,“你明明很想哭,一忍再忍,我知道我们不熟,你可能觉得尴尬,但其实正因为这样,我觉得你完全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青春期的心思简直敏感到比天上的云还要软,张近微侧过脸,目光停在男生线条流畅的下巴那,她不知怎么的,忽然恼了,一点都不领情,话一出口,就哽咽了: “你,你根本不懂,你理科那么好,生物你也能拿满分吧?可是你根本不懂什么叫做癌细胞。” 癌细胞?单知非也转过脸来,一双眼,不知是因为错愕还是因为别的,亮的摄人。他没问,但眼神里写满了巨大的震撼。 张近微懂他这个眼神,她咬咬嘴唇,一句一串眼泪,但没有哭腔: “你知道吗?穷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癌细胞,它不断复制,永远不停,除了宿主死亡。你没穷过,你不知道一个人被穷缠着就像得了癌症,我弄丢了你的东西,我哭有什么用?我从小就知道哭没有用,我哭给谁看?谁会理我?凭什么你觉得我可以没负担地在大街上鬼哭狼嚎?你是救世主吗?哦,当然,你要是觉得我会用哭来示弱想让你说出什么不用赔偿的话,你就太小瞧我了!” 她不是这样的,张近微从来都克制又谨慎,也没有说话伤人的习惯。摸着良心说,单知非今晚的行为对她来说,足够善意,他是当下此刻唯一给予关心的人,但她到底在痛苦躁动什么? 张近微不懂自己怎么回事,她跟单知非发了火,尽管语气不凶,可长长一大段话说完,她轻喘着,紧紧抿上了嘴。 单知非静静听完,看着她小孩子一样倔强的脸上,眼泪清亮,但她的确一点哭声都没有。 “你好受点了吗?”他语气依旧温和,伸直腿,从裤兜里拿出一包面巾纸,那是吃饭时妈妈塞给他的。 张近微猜他会生气,起身走掉,或者,骂她一句“神经病”。 都没有。 她立刻低下了头,没接纸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得到过别人身上的温暖,张近微不适应,反倒浑身长刺,她默默揽住膝头,把脸埋了进去。 她在想,如果单知非离开,丢下她,她就去肯德基之类坐一夜。 黑色光泽一闪,是头上松散的小卡子,摇摇欲坠,最老土的那种。单知非下意识伸出手,差点碰到她耳朵时,又收回。 “我住过寝室,靠近窗户,从那能看到室友挂在阳台晾晒的衣服。有一回,我看到月亮,从明理楼那的楼角升起,特别亮,特别大,乍然冒头,我当时真的惊了一下。” 单知非启口,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住校那几天,是春天,夜里还能听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月光照在叶子上,像水银一样,不知道你那栋宿舍楼能不能看到月亮。” 今晚正好也有月亮,只是,被城市现代生活的斑斓所侵占,褫夺了本属于它的清辉。 张近微的脸在膝头捂的湿热,但她在听,每个字都清晰,单知非的嗓音非常轻柔,像那种最干净的少年。 她两颊滚烫地抬起头,声音蠕蠕的:“我睡上铺,靠近门。” 说完,难为情地道歉,“对不起,我刚才跟你说话语气不好,我知道,你没有恶意。” “没关系。”他三个字回应了所有。 “我想考个好些的大学,其实,我没想过多有钱的生活,我知道,我也没本事挣大钱。只是想,将来有份正常的工作,能独立,保证最基本的自尊。”张近微稍稍打开话匣子,她算解释了下,也不知道单知非在意不在意,想到这,刚平静下来的心又有些烦躁了。 单知非不信鸡汤,也不给人灌鸡汤。相反,有时寥寥数语反倒十分毒舌。但他此刻却十分肯定地告诉张近微: “会的,天道酬勤,你一定会过上你想过的生活。”</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铃兰(7) 当你感到孤单 . 张近微嘴角动了动,她害羞地点点头,“嗯”了声。 “那个,”单知非像是在斟酌措辞,“丢了不要紧,我家里旧的还有,可以借你。” 他快速补充,“我没有小瞧你的意思,从来没有。” 张近微羞愧的耳朵跟着发热,这是她的毛病,动辄耳朵就火烧火燎起来:“我不能再要了。” “对你来说,没什么比高考更重要了不是吗?你可以等高考完了打工偿还我。”单知非给她指了条路,差点儿,想要提旧手机的事,但没说。 他希望她能有部手机,比如,有不会的题目,可以随时打电话请教他。 这样太刻意了,单知非也有些微微的烦躁,对方一定会想,你家里旧东西真多,可惜我不是回收站。 “我送你回学校。”他最终说的是这个。 张近微似乎彻底平静了下来,她又变得格外拘谨,轻声说:“不用了,我坐公交车回去。” 她鼓起勇气,看他一眼:“今晚谢谢你。” “很晚了,你一个女生不够安全,我回头再打车。”单知非似乎早在等着她这一眼,没有回避,他眼波藏在睫毛的阴翳里。 “真不用,公交有直达一中的。”张近微同样很坚持,她不想自己很哀怨,深吸口气,换了个轻快的语调,“你借我硬币吧,这个我不用等高考打工还。” 自己再坚持,似乎没多大意思了,单知非送她去公交站台。 两人这次还是一前一后,像避嫌,他影子瘦长,张近微抬头就能看见男生颀挺的身材,略带少年单薄的味道。 他薄开衫外套没扣扣子,风一吹,扬起小小的一角,张近微心中忽然涌起强烈的冲动,她想去牵他的衣角。 少女的心思转瞬即逝,她压住了。 单知非在公交站牌那给她找坐几路车合适,并且看看滚动的屏幕,上面会显示还有多长时间班车会到此站。 两人站在那里静静等待,他跟她简单交待两句后,又说:“到学校后,借传达室电话用下,给我报个平安。” 男生念了一串手机号,问她记住没。 张近微嘴角轻抿,点了点头。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张近微见状,伸出了手。硬币递过来时,男生眼帘垂着,手指在触到她掌心皮肤时忽然交错开,以一种稍显怪异的姿势,插进她指间缝隙,十指交扣。 硬币夹在两人皮肤中间,一部分闪耀。 张近微甚至没感受到他肌肤的温度,非常快,结束了。 风吹起时,她察觉到有些微微的潮湿,那是他手上的汗。 同时远去的,还有他急促的呼吸声。 张近微讶异抬头时,公交车靠站,单知非不动声色的目光越过她肩头,看了两眼,不给她说话的任何机会,在她身后轻轻一推: “注意安全。” 张近微顺着人流上了车,车上有个空位,但不靠站台这边的窗户,她心跳的迅疾,犹豫了几秒钟,握紧剩下的硬币朝没有空座的窗户边走去。 单知非在站台上泠泠独立,车子启动,她已经看不清他的眼睛了。 同样从窗户那朝外张望的,还有出租车里的周妙涵。 她在大概十五分钟前,看到单知非,一个人顺着街道走。当时,她正跟死党讨论口红色号,不到十米的距离外,男生熟悉的身影映入匆匆的一瞥中。 想让司机停车来着,但不能停。她只好掏出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但是,下一秒就看到了单知非停步,转身在等人一样。 司机等红绿灯的时间,让她足以看清楚单知非身后跟上来个女生,穿校服,女人的直觉在刹那间告诉她: 是紫藤花架下的女生。 穿校服的穷酸女生,但很漂亮。</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铃兰(9)第 余温 书屋前挤了群买资料书的学生,老板忙着打折,计算器按的啪啪响。丁明清装模作样地混在人群里,翻了又翻,凑个打折的热闹,拎着塑料袋进了教室。 她分给张近微一份,而且,把妈妈送来的成箱牛奶也每天送张近微一盒。当然,以张近微的自尊心,是不会接受的。但丁明清撒娇加发嗲,矫揉造作说: “哎呀,好近微,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看资料了,我不管,我不管,你必须接受!” 不得不承认,尽管都是十几岁,同龄人,但张近微总是很僵硬的学不会大家这种人情往来的熟稔口吻。一句话,大家都是小人精儿,和镇上的同学们很不一样。 分班后,大部分人比高一时态度认真多了,家长更用心。丁明清的妈妈隔三差五来送饭,糖醋排骨、煲鱼汤、梅菜扣肉、辣子鸡……她妈妈什么都会,带到食堂,丁明清特意给张近微拨出一份。 盛情难却下,张近微吃了,这一吃,久不经荤腥的肠胃受不了,她腹泻了。吃一次,腹泻一回,丁明清看她吃点肉这么遭罪,一边惊奇,一边不好意思再热情硬给。 “嗯哼,今天我妈又该给我送饭了,say yeah!”丁明清快乐地翻开习题本,一抬头,同寝室女生面无表情过来,说,“9.7,班主任让我们体育课重新去打扫。” “啊啊啊!”丁明清气得摇头晃脑,“本美少女还要趁体育课跑步减肥呢,真是的,什么变态嘛,9.8就及格,一中什么时候能改这狗屁查寝制度!我要炸了宿舍!” 话音刚落,有人进班,高声叫:“谁这周末去漫展?” 一中社团多,动漫社中二少年尤其多,大家会选固定日子到汇演用的教室里看剧场版。有时候,则会组队去隔壁A大cosplay,跟大学生混一起搞什么舞台剧。 这些离张近微都很远,不过,她终于选了校本课程。一门量子力学,一门二战史,居然是同一个老师。老师放过五彩斑斓的星云ppt,也大谈特谈三个德国师,唾液喷老远,张近微一点都不在乎,她把自己当容器,只要是知识,统统放进去。 丁明清和她选了一样的课,她物理不错,兴趣广泛,什么都知道点儿皮毛,跟男生侃足球也能一头汗。 今天有量子力学的课,但丁明清想忙一下漫展的事,她戳戳同桌:“回头借我看看笔记,我不去了。” 说完,忽然花痴笑,“要是单神来上量子力学就好了,哎,我要是美女学霸,就能配上单神吧?”她眼角紧跟着多出那么点鄙夷,“不过,我看学校里谁也配不上他。” 这个名字被冷不丁提及,张近微窒了下,她没接话。脑子里回到那天晚上,到学校后,她在传达室握着电话的手像得了帕金森。那头,对方让她等很久,久到她心跳的越来越急。 后来,男生接了电话,问是哪位,张近微反而不敢说话了,人迟钝如猪,还是单知非先出的声:“张近微?” 就是这么一声,他念自己的名字,张近微眼眶酸的不得了,觉得整个世界都熊熊燃烧起来,明亮又温暖。 她因为颤抖,把声音压的特别低:“我到学校了。” “嗯,你早点休息,我刚才洗澡去了没能及时接听。”单知非那边情况其实很尴尬,他刚脱光,站到蓬蓬头下面。手机响了,他只能迅速扯过浴巾,松松垮垮,光着发育良好的上身快步出来,还撞上了李梦。 妈妈比他尴尬,尴尬之中,不忘批评他: “单知非,你这孩子搞这么色情做什么?儿大避母,女大避父,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 单知非躲进了自己房间,慢慢揉着湿淋淋的头发。 “那我挂了。”张近微当然不清楚他那边情况,快速说。 “等等。” “什么?”张近微觉得自己嘴都快瓢了。 他要解释为什么会那样握一下手吗?她话筒紧贴着耳朵,能听到自己心跳,真奇怪。 “我回头再给你拿个播放器,周四晚自习下课,你在教室里等我,最后一个走。”单知非慢条斯理地安排着,他心跳也很快。 张近微的头脑根本转不动,她只能听见他的声音,在秋夜里,像手心握着团滚烫的炭火。 “好,那我挂了。”她机械地说。 “晚安。”他低低说了句。 那晚,张近微在塑胶跑道上跑了四圈,觉得手心的火终于只剩余温,才去睡觉。 量子力学课的ppt是单知非做的,上过课后,老师突然点了那么一句,说自己孩子生病没来得及做课件。 阶梯教室里一片躁动,原来,单神跟老师们的关系那么好啊。 张近微嘴角的微笑,就是在这个时候浮起来的。谢圣远在她身后,大方笑出声。 下课后,谢圣远挤过人群,跟张近微并肩走:“挺深奥的,不过还蛮有趣,单知非这家伙真是非人类。” 张近微把笔记本紧紧挡在胸前,好像,那样就能藏好活蹦乱跳的心:“他已经保送了,真好。” 平平无奇的语气。 谢圣远撇嘴:“你不知道,那家伙比我们还忙,忙着搞什么编程社团,学小语种,学大学课程。当然,还有泡妞,最近文科班的女生也找他,我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了文科班的哪个妹子,渣男啊!”他仰天长叹,两手一摊,“上帝真不公平。” 他不知道无意一句,陡然在张近微心里掀起滔天波浪,她愣了下,随即习惯性地抿起嘴。 周一那天,谢圣远已经兴高采烈告诉了张近微那个补课的好消息,她别扭一整天,终于抵不住二本变一本的诱惑,答应了。 是啊,他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张近微为自己糟糕的心情感到挫败,她匆匆走开,谢圣远以为女生是着急上厕所什么的,并没多想。 夜里,冷空气抵达本市。 周妙涵丝毫没觉得冷,她窝着火,但跟单知非这种谈恋爱又不得不装贤惠。两人碰面时,她忍不住阴阳怪气几句,最后,索性直接摊牌: “我周末在老街附近看见你了。” 单知非坐咖啡馆里,电脑打的飞快,他甚至都没抬头看一眼女生,但态度友善: “怎么没喊我?” 周妙涵一下来气:“哈?我怎么敢破坏学神约会。” 单知非抿了口咖啡,面无波澜:“你有话直说。” 他其实很懂女生们会情绪化,不过,他以为周妙涵可能是生理期。 “单知非,我们到底算什么,你是不是脚踏两只船啊,不对,你到底踩了多少只船啊!”周妙涵不自觉提高了声音。 单知非终于抬眼:“公共场合,注意一下。” 周妙涵从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踢在小腿上。 “你要是不想了,我们以后可以不用见面。”单知非说完,很快改口,“不管你想不想,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不管怎么说,你还是要参加高考,好好学习吧。” 周妙涵彻底愣住:“什么?你这算把我甩了?”她咬牙吐字,“不要脸!” “如果你骂我能高兴,你随意,”单知非无所谓接了句,“当初,我们说好的,大家当朋友处,顺其自然,我们一直相处的挺好,不是吗?好聚好散。” 这个男生最会装了,表面礼貌,其实心里压根不会正眼看人,十分傲慢。真要命,周妙涵却很吃这一套。 她好看的眉毛挑起来: “不是骂你,我是骂那天你约会的人,不要脸,穿校服的绿茶女表,第三者,我告诉你单知非,我最瞧不起第三者!第三者就是不要脸!” 单知非当然听懂了,他语气立刻变得很冷:“收回你的话。” “你回去问问你妈啊,问问你妈讨厌不讨厌第三者?”周妙涵觉得很委屈,“她抢人男朋友,就是第三者。” “第一,我从没说过我是你男朋友;第二,我跟她更什么都不是;第三,你好像对什么叫第三者不清楚,有必要了解一下。”单知非关上电脑,语气极度冷硬,“最后,不要随便给别人泼脏水。” 周妙涵气的两眼发红。 她一路追着他出来,嚷嚷着:“好,抢别人男朋友都不叫第三者,那你告诉我什么叫第三者!” 单知非本来懒得理会她胡搅蛮缠,转头看她,周妙涵已经在哭了:“别跟我分手,我是真的喜欢你,你跟我在一起,就没一点点喜欢我吗?” 她抓住他手臂,眼泪汪汪,眼睛更大更妩媚了: “你知道吗?我爸特爱我妈,我妈觉得特幸福,你不要以为我是艺术生就怎么样,其实我很传统,就希望能像我妈那样嫁个自己爱也爱自己的人!” 单知非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半天,把她手从自己胳膊上轻轻挪开:“你妆花了。” 周四的晚自习,大家都多加了衣服,并且,在离开寝室前嗷嚎着“宿管阿姨什么时候开空调,冻死了”。当然,晚自习结束时,大家更要提开空调这茬儿事。 张近微没走,丁明清招呼她时,她两只眼定在资料上,手中的笔,还在飞速写着公式。 “我再学会儿,你先走。” 就连谢圣远也忍不住跟她说了句话,她笑笑,继续埋头做题。既然是在用功,谢圣远只好跟丁明清一起下楼。 教室空了,整个教学楼也基本空了。十分钟后,教学楼会熄灯,并且锁一楼的伸缩门。 亮灯的班级寥寥。 张近微已经告诫过自己无数次,退回安全距离,只把单知非当最寻常最普通的校友来看待,不要有任何期待。也是,她怎么敢对他那样的人有期待? 熄灯前三分钟,张近微等的已经焦躁,她盯着教室的钟表,随时准备跑路。否则,她只能在教室过夜了。 然而,还剩一分半钟时,单知非连个鬼影都没有。她忍无可忍,心里存了好大的气,还有憋屈,于是迅速整理好桌面,把饭缸朝抽屉里塞了塞。 她关上教室的灯,锁门,转身的刹那,走廊那赫然站着一个人。 整个教学楼空荡荡的,二七班最后一个熄灯。 单知非是算好上来的,所以,他冲到三楼时轻轻喘气,知道她一定等急了。</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铃兰(101) 暗恋 单知非本来没什么表情,两人目光一撞,他眼睛里似乎有了笑意,不是很明显。 但这回,张近微很好藏起了自己的紧张,她往楼梯方向跑:“快,要熄灯了。” 话刚说完,教学楼一片漆黑。单知非猛地拽住了她,两人在楼梯口止步。 “小心。”他提醒她。 眼睛需要几秒钟的适应,附近其他亮灯的宿舍楼照到这边,虽黯淡,但能大致看到人的轮廓。 他很快松开她,但张近微却觉得手腕那里一定留下了痕迹,心里突突乱动。 不过庆幸有夜色做掩护:“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不会,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失约。”单知非这样的回答已经是第二次,跟什么似的,他们这个年纪,敏感而纤细,张近微听起来心里并不舒服:你是不是跟别的女生都这么说话? 她耳朵竖起,听到一楼传来隐约的锁门声,连忙说: “快,我们喊住大叔!” “我有钥匙。”单知非动都没动,声音在黑暗里浮起来。 张近微愣了片刻,仿佛在消化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等楼下声音似乎没了,她一个激灵,真的有点急了,皱眉说: “那我们……” “我们说几句话。”单知非拎着小巧的手提袋,递给她,那里面装着他现在自己在用的Lriver,价格不菲,但这笔钱是靠他理财赚取。 可这回,张近微没接,那只袋子就那么停在半空,单知非轻轻抖动了下,发出窸窣声: “给你的。” 这两天,张近微其实慎重思考了很多。她发现,自己总是情不自禁去想单知非,他的成绩、家庭、甚至……女朋友。她处于越想越绝望的状态,跌到谷底: 人家保送清北了,而我在做什么?犯花痴吗?他无意间的一些举动,就让自己那点少女心思泛滥成灾,耽误了高考,她能承受起这样的后果? 一想到前途,单知非就变成了一种永恒的失落,张近微绝对绝对不允许自己变成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也不允许自己在危险的悬崖边晕眩。 “我不要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张近微很压抑地拒绝说,她声音冷淡,那种低气压显而易见。 单知非手臂垂落,他沉默瞬间,恢复成平日里冷清客气的模样,语气也很淡: “我刚才说错话了?” 张近微怔住。 她默默摇头。 “我上次说错话了?”单知非再开口,已经完全是解题的口气。 张近微下意识攥了攥校服,又一次仓皇摇头。 她觉得胸口憋闷极了,这回,抢先主动说: “别问了,我想好好学习,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我们根本不熟,你给我那么多资料,还有那个播放器原来那么贵,你这样做我觉得我接受不了了……”说着说着,很快语无伦次,张近微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 单知非很有耐心,在确定她一时间没话说了后,慢慢开口: “所以,是觉得我打扰了你?如果是这样,我很抱歉。至于你后面那些话,我大胆猜测下,可能你也清楚自己很漂亮,我肯定是因为这个想追你。也许吧,你之前因为外貌饱受被无数男生追求的折磨,而你只想好好学习。” 他说的足够慢,慢到每一个字清清楚楚真的让张近微饱受折磨,她慌乱无比,脱口而出打断他,“没,我从没有你说的那些想法,你相信我。” 因为着急解释,她眼泪乱闪,像墨蓝夜色下海面上的星,温柔而动荡。 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狼狈时,总有点遗世独立又无辜的感觉,单知非看着她美丽的脸,轻易想起台风中兰花飘摇一类的意象。 其实,来之前,他想好要问她几个问题。比如,准备报考哪所大学什么专业,喜欢北京吗?再比如,资料上有没有看不明白的地方;播放器里他下载了些音乐,没删除,不知道她都听什么。 他住过校,清楚从晚自习下课到寝室熄灯有四十分钟的时间。他准备占用她二十分钟的时间,再回宿舍,收拾久不住的床铺。 校园里没什么绝对可靠的地方,教学楼最安全,而且人站在黑暗中,视觉能融化一部分白昼的拘束。他什么都算的很细致,唯独没算到张近微拒绝要播放器,出尔反尔。 “下去吧。”他拿出手机,照亮楼梯,“我没有要追你的意思,希望你不要继续产生这种错觉。” 张近微腾下脸炸了,她愣了两秒钟,铺天盖地而来的是一种剧烈想哭的冲动。有太多说不清的为什么,好像一本书刚翻到扉页就写上了结局。 她揣着个句号,默默跟他下到了一楼。单知非从哪里弄来的钥匙,她不清楚,不过他跟老师们一向说的上话,他是一中的骄傲,永远站在光芒万丈的中心,不像她,头顶虽也是天,艳阳灼心,但脚下是沼泽。 伸缩门在远处灯光照射下,投下交错阴影,两人在阴影里停下脚步。单知非这次没有劳烦她拿手机,几下把门弄开,拉出窄缝,示意她先出去。 张近微走了出来。 站在台阶下,看他重新锁门,等单知非转过身时,她的目光落到他手中的包装袋上,那上面印着雏菊花海,美好的让人心酸。 秋夜很凉,张近微在校服下打了个寒颤,她怕冷。单知非当然没有再给她的意思,看过来一眼,没再说什么,而是离开。 他朝男生寝室方向走去。 张近微看着他的背影,伤心极了,比那晚险些遭受的暴力伤心,比考试考差伤心,比失去破裂的海飞丝伤心,比经历过的所有难堪磨难都要伤心。她觉得什么东西空了,太空了,成一个巨大的黑洞横亘在那里。 今晚糟糕表述所引起的情绪风暴,远超她想象,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隐秘的热烈着。 “单知非!”她几乎是无意识地喊住了他。 单知非沉静转身,挑了挑眉,神情不冷不热。 “你刚才,你刚才说‘我们说几句话’,你本来想说什么?”张近微觉得自己特别无耻,她声音发颤。 这个点,大家的活动基本集中在了宿舍楼和水房、食堂、超市之间,教学楼这很宁静。 “没什么,”单知非声音不算太冷,他看看时间,“你回寝室吧。” “我们寝室阳台那边也能看见月亮,我去看了。”她不知怎么的,说出这句,而且语速飞快。 单知非站片刻,然后说:“嗯,我知道了。” 张近微觉得自己愚蠢无聊至极,她挤出丝笑,单知非并没看到,只看见女生跑开了,她发质很好,马尾甩动,就像一头快要长成的小动物。 回到寝室,丁明清看到她微红的鼻头,眼神闪烁,竟什么也没问。张近微洗漱后,破天荒问丁明清借了蜡烛,她想看会儿书,丁明清立刻把她拉进自己被窝,热烘烘说: “你想读什么,我们一起,我最喜欢半夜点蜡烛看小说。” 小女生之间特有的黏糊糊互动,让丁明清看起来特别可爱,张近微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了丁明清的手。 “我觉得我发现个秘密,不知道你发现没。”丁明清挤眉弄眼,她拿走的那些语文资料中,有几页摘抄,张近微还没有看过。 剩下四个女生在聊着白天的琐事,唯独她俩,挤在一起,丁明清抽出那几张装订整齐的手写纸,摊在枕头上,指着第一行小声念: “他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是死在你梦中。《哈扎尔辞典》” “能梦见你是我的过人之处,佩索阿。” “一旦生活里出现了相思,人的满脑子里装的全是相思。世界看起来会变得不真实,会在手指间碎裂,瓦解。每一个动作都在审视自己本身,每一种感情都会有个开头,但是永远没有终结。《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丁明清把三张纸的开头读完,像个侦探:“我告诉你,这句,他走了数千里的路,我查了,其实是女字旁的她,不知道是抄写错了还是故意的,我猜是故意的。” 本省高考作文,因为不同于全国卷,总是每年高考季网络热议的话题。不管成绩好坏,一中学生们热爱阅读的特质颇能代表本省某种风格。丁明清也不例外,但她总能轻易把作文写的矫揉造作,并且深以为美。 张近微趴在她身边,手指不敢碰触字迹,她像一棵树那样沉默。 丁明清却蹭了下她肩膀:“张近微,我觉得,给你资料的大神一定暗恋你,他这是变相表白,快说,到底是哪班的?” 张近微怔住,随即在慌乱中否认:“没有,别开我这种玩笑。”她同时感到深深的震惊,脑子里只有“不可能”三个字。 丁明清觉得好没意思,撇下嘴:“张同学,我觉得你就像一只蝉蛹。你都没有喜欢的人吗?” “没有。”张近微否认的更快。 丁明清大大方方说:“我有,我喜欢单知非,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觉得他能激烈我更加努力,考不了清北,我也要走个交大复旦什么的。” 豪言壮语跟不要钱似的,她张嘴就来,这种自信很一中。 张近微忽然记起,单知非的语文成绩同样出类拔萃,作文常上校刊,能看出来,他阅读量大的惊人,落笔切入角度总是出其不意,这是一般学生模仿不来的。 不过,大家更习惯认同他是个理科竞赛咖。 他什么都好,我却一团漆黑。张近微从丁明清身边离开,她揉揉眼睛:“快睡觉吧,明早还要跑操。” 自然而然,她和谢圣远说定的那件事,也反悔了。 谢圣远非常惊讶,忍不住追着她问原因,因为是在食堂附近,张近微避嫌,她觉得和谢圣远好像走的有点近了,难免会招流言蜚语。她便连解释都很潦草,随便找个借口,应付过去。 嗨,女生这种生物真是……谢圣远周末到单知非家时,有点沮丧。单知非时间安排很满,即使保送,每天依旧六点准时起床,十五分钟洗漱,再花半小时锻炼,然后开始了一天的各种活动。然而,他却很少熬夜。 “她又变卦了。”谢圣远扒拉着桌子上的英文资料看,看不懂,更觉得烦躁,“你这是准备出国啊?” “一直都在准备。”单知非这次很明确回答了他,谢圣远一愣,不过觉得还算在意料之中。 “你说,女生怎么都这样啊,说变卦就变卦。”谢圣远很郁闷。 单知非神情寡淡,没应话,他顺便放了首电音,很放肆的充斥了整个房间。 “张近微这家伙不对啊,她学习比第一名还刻苦,怎么会呢?”谢圣远苦恼地自言自语,他随口一问,“不是吧,你喜欢电音?” 单知非听到他嘴里的姓名,表情变得微妙,他看看谢圣远:“张近微?你的新女友?” 谢圣远没否认,而是笑了:“她很姽婳。”</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铃兰(11) 如1果有神明 说完,认真问单知非,“我这个词用的对吗?就是那种很安静的女孩子,我跟她真有缘分,我们高一都在十二班,现在又都在七班。” 单知非半天没说话,他阖上了眼,只是听歌。 谢圣远习惯单知非这种态度,那种对别人感情八卦毫不感兴趣的态度。但单知非这小子闷骚,居然跟艺术系那种细腰大胸的妹子谈恋爱,真让人大跌眼镜,以为他跟理科实验班那种非人类女生般配来着。 谁知道呢,也许人就是迷恋这种反差吧。 后来,单知非主动提出一起去打网球。换好衣服,单知非打的很凶猛,恶狠狠的,谢圣远本来就不怎么会,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完全适应不了这么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人累成狗,四仰八叉躺地上,气喘吁吁说: “喂,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精力充沛了,你是楚霸王转世吧?” 他露出中二的表情,忽然,大喊一声:“我爱张近微!” 单知非拿拍子的手滞了下,他抬头,看到发小正敞着一口大白牙,可以去拍牙膏广告了。 日子继续重复着过,周考结束的那个周日,学生们陆续从家里回到学校,准备上晚自习。 最近冷空气神出鬼没,张近微缺厚衣服,她不敢回去。当然,郑之华女士也没联系她。 她一直穿那双岌岌可危的球鞋。 已经有点冻脚,周考时,她觉得几小时下来,自己都有点神志不清了。关键不巧,大姨妈到访,她脸色惨白抱着开水灌,不是剧痛,是那种下坠感,小肚子里面冰凉而且涨涨的。 晚饭没吃,她熬到快下课,决定还是得到食堂打点热东西。装饭缸的塑料袋又大又旧,破了几个小洞,很像一个人千疮百孔的心。 教室很安静,她勉强站起来,没发出多余的声音从教室走出。 路上学生很少,但偶尔有零星人影。张近微支撑到食堂,她解开塑料袋,这才发觉饭缸有点奇怪。 打开的刹那,一股刺鼻的骚味直冲,她看到黄色的浑浊液体。 有人往她饭缸里放了尿。 张近微那颗心一下像被什么攥住,她想哭,心砰砰跳的毫无章法,一个人站在风里犹豫到下课铃声响,她终于还是把饭缸丢进了垃圾桶。 这事不对,月考结束后,大家只有半天放松的时间。很多住在市里的同学回家了,教室里去学习的人并不多,算来算去,只能是中午饭点,有人混进了教室。 可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谁。 张近微谁也没告诉,她胆战心惊地一个人保守秘密。 也许,是谁想找麻烦,找错了人。 第二天早上,她没用饭缸,在食堂买了个一个包子,一个馒头。这样一口一□□替吃时,喉咙很干,她想省时间,脸被噎的稍微发红。 这一幕,她不知道被班主任碰上,天凉了,老班穿着中年男人最爱的万年不变户外冲锋衣。家属最近在医院忙,他来食堂给上初一的儿子买饭。 张近微本来躲在食堂后边的树下狼吞虎咽,可不巧,小路通向家属楼。 老班先看到的她,纤弱的女生,一手拿个包子,一手是馒头,这种吃法先让他愣了下,目光下移,女孩子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伶仃,脚上早该穿换季的鞋,她不是。 老班心里叹气,默默转身,换了条路走。 食堂不提供餐盘,大家都有自己的饭缸,一中发的,当然算在学杂费里。张近微从小钱包里找出几枚硬币,她数了数,忽然意识到自己没还单知非的硬币。 她趁大课间跑出去打电话,按数字时,心就开始不受控制地跳。 电话响很久,爸爸的声音终于接上:“喂?” 张近微腼腆喊“爸爸”,那头“哦”一声,说“是近微啊,有事?” 她深呼吸:“我没钱用了,我能去您家里拿吗?我快去快回,不会呆太久。” 那头男人显然疑惑,头疼说:“前几天,你妈妈来我这里闹,要你的生活费,实在是让人难堪,我把钱转给了她。” 张近微眼泪一下喷薄而出,她咬住手背,压住急躁的声音: “爸爸,我上次不是说了吗?我去拿,别给妈妈,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您为什么不听我的?” “你跟你妈住一起,难道,她会丧心病狂到连你生活费都扣?近微,不是爸爸说你,你是不是有什么额外的开销?该不会是早恋了吧?”电话里的声音是标准大人口气,他知道女儿非常漂亮,成绩一般。 张近微耳朵痛,她连辩解都没力气,后面爸爸在电话里唠叨了什么她一个字都没再听。 挂掉电话,她把凉凉的手插进校服上衣口袋,像只瑟缩的鹌鹑。 回到教室,几次话到嘴边,都被丁明清忽然冒出的笑声打断。张近微脊背挺的僵直,她扯扯丁明清的袖子:“同桌,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丁明清正跟后面男生笑的天花乱坠,斜着身,凳子在屁股下头乱晃:“你说啊!” 瞟了眼张近微,嘴巴不闲着,一面不忘转脸侃大山。 张近微放弃,她潜意识里有点担心,丁明清活泼,万一哪天无意说出去。 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纠结。 最后,眼看还有几分钟上课,她难得地主动找了次谢圣远,他大方,在后面经常请同学吃零食,也招呼过她,可是张近微拒绝了。 不是不想吃,而是不能惯坏了自己的胃。 谁不想吃块巧克力,或者喝杯热乎乎的奶茶呢?馒头夹根辣条肯定也滋味不错。 张近微是通过传纸条的方式,像做贼一样,在谢圣远去厕所的路上快速丢给了他,男生一脸懵,但她已经目不斜视走过去了。 非常冒昧,你能借我100块钱吗?我一定会还你,但可能要晚些时候。 谢圣远愣了好半天,他当然知道张近微条件不怎么样,但借钱……同学们之间偶尔会借钱,三五块那种,临时打球去买水什么的,你来我往,基本不需要还。 不过,既然是她开口,谢圣远非常善解人意地什么都没问,从她桌子旁过,敲了下,头一歪,示意张近微出来。 两人又快速交接了金钱。 她心潮起伏,只是冲他投去一个非常感激胆怯的眼神,脸却红红的,是个很抬不起头的模样。 张近微真可怜,谢圣远心里这么想时很难受,他苦涩笑了下。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横冲直撞,实在没憋住,又传给她张纸条: 你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尽管说,我这人最义气了。不是跟你炫富,我压岁钱多的很,你放心,这事我谁也不会说的。 张近微小心回头,下巴抵在肩头,谢圣远看到她眼睛的瞬间,绽开个大大的笑容,并比了个胜利的姿势。 问别人的借钱的不堪心绪,终于得到些释放。 中午放学,张近微一个人去校外超市买饭缸。超市旁边是那种卖小女生爱逛的饰品店,价格不贵,她从那经过,看到一个女生正往另个女生头上比划两种颜色的大蝴蝶结,很好看,人戴上了就好像真能像只蝴蝶那样在花丛里,自在起落。 张近微克制地收回目光。 她以前留着很长的头发,又黑又亮,充满光泽,天生好头发。高一时,睡梦中被妈妈一剪刀剪了,卖了几百块钱。 郑之华的解释很充分:“我跟你说,女孩子头发长,争脑子的营养,洗头还浪费学习时间。哎呀,我怕你不舍得,妈妈只好趁你睡着剪掉了,这是为你好,知道吧?” 母亲振振有词的表情,以及大道理,让张近微哭的资格都没有。她只是摸着自己参差不弃的碎发,难过地红了眼睛,但最终接受。 那几百块钱,被郑之华女士心安理得地拿去做了头发。 超市里学生身影不少,尤其零食架前。张近微从来都只去日用品区域,除了生活必须品,她什么都不买。 饭缸价格不等,她在找最便宜的,每一次花钱张近微都像虔诚的教徒,唯恐亵渎神明--买贵了。 她弯腰比较,反复比较,起身时被人重重撞了下,对方也是女生,很不好意思地道歉,张近微笑笑:“没关系。” 结账排队,她心里悄悄松口气,并暗自下定决心要厚脸皮再去趟师大。她非常清楚,跟妈妈纠缠不出个结果,而且,她不想再踏进那个噩梦出租房。 收银员面无表情地扫码,手下按的啪啪响。 轮到她,收银员的目光忽然往后瞥了瞥,张近微没看到身后的女生正跟收银员打眼色。 “同学,只买个饭缸?” 看她点头,收银员继续说:“你把口袋翻我看一下。” 对方指了指她校服口袋,张近微拿着饭缸,是个没听明白的表情。 “我说,你口袋我看下。”对方看到她隐隐有形状的口袋,口气变得不快。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她,张近微一下明白了。 她窘迫地开口:“我买饭缸,没拿别的东西。” 收银员语气冷酷:“拿没拿,我看下就知道了。” 张近微觉得被扎了下,以前,在镇上她被学校小花园里的玫瑰扎过手,但此刻荆棘是扎心头。她脸几乎熟透,又热又涨,心里藏着无比的委屈但不卑不亢强调一遍: “没拿,我只是来买饭缸。” 收银员已经快速走过来,闪电出手,从她校服口袋里掏出盒绿箭。张近微目光触到那片绿,脑袋跟着嗡嗡直响:怎么会这样?</p>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