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宫主和他道侣散伙了吗》 第一章 “宫主,这批也是需要您尽快处理好的公文。” 重响落下,高高的书纸与公文彻底将八尺长的桌子填满,只留下一小块正正好能够让人办公的空间。 被淹没在一堆文书中的路明遥抬起头,看着勉勉强强把头从书堆后伸出来的白胡子老人继续对他叮嘱:“毕竟下界马上就要过年了,参拜祈福的人都多了起来。” 他提着笔,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最终无声叹了口气。 这一年的这一天,他成了下仙界某方仙宫的宫主,管治着方圆兆里内的众生。 没有响天动地的上任仪式,也没有激奋人心的热烈恭迎,只有一堆残留下来需要处理的公务。 因为前任宫主并非光荣卸任或升职,而是突然就消失杳无音信。仙宫无人接管等同于失去主掌大权的人,许多重大决策与事务就会停滞,各大仙宗门的修行与任务进展也会受到影响。 偏偏仙宫对于宫主的挑选又很是任性与挑剔,更是不按常理出牌。 据闻下仙界所有有望成为新任宫主的仙士全被仙宫否决,在大家疑惑它是不是闹脾气想撂担子不干又或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它跑到了上仙界,找到当时正安静坐在自家后院看书的路明遥。 路明遥当时握着跑到自己怀里的银色梅花仙令,久久无法回神,涌上的第一个想法是——这是什么? 仙宫宫主隶属上仙界,仙令择主后上仙界马上就会收到消息。他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他父亲就神情严肃地领着家里人走进了后院。 他的父亲素来比较认真严厉,他什么意见都没机会发表,就被他爹踹下来收拾残……不,光荣任职了。 “……论武我的能力虽然不及仙宫护法,可至少也在仙宫里工作多年,所以只要是与仙宫相关的任何事务,宫主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路明遥飘走的思绪被桌边念念叨叨的沧桑声音拉了回来。 头发与胡子都已经全白了的老人正尽心尽力地替他把公文分类好:“要一个上仙界的仙人到下仙界来任职确实有些委屈,不过您也不用担心,宫主向来是能者居之且受仙宫庇佑,是这下仙界的主子。如今有您这身份背景在,只要能尽心把仙界事务处理好,大家对您只会更加尊敬爱戴。” 这位老者叫白松鹤,算得上是仙宫元老级的人物了,据说前几任宫主在任时就已经开始替仙宫办事。他现在熬成了仙宫大长老,在仙宫内当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确实资历深厚。 路明遥手中迟迟没有落下的笔尖掉了一滴墨,在他面前展开的折子上晕开拇指盖大小的墨渍。 他垂眸注视着那个把文字都弄糊了的黑点,忽而弯起唇角笑了一下,开始动笔:“不委屈。” 顶多,就是觉得麻烦了罢。 他在上仙界日子比较清幽,除了专注修炼与温书,也就偶尔才会有特别发下来需要去处理的任务。他过惯了闲散的生活,如今突然要他扛起一方责任,一开始确实会有些不适应。 委屈,倒不至于。 他路明遥委屈了谁,也不可能会委屈着自己。 虽说这次任职匆忙没有什么恭迎的大排场,可这对路明遥而言反倒是好事。比起花里胡哨的噱头,他更乐意安静做好自己该做的,少来打扰他最好。 “此番事情匆忙,仙宫没办法给您一场盛大的任职仪式。不过为了表示尊敬,我们已经和各大宗门商量好了,七日后在仙宫为您办一场宫宴。” 路明遥闻言手上动作一顿,回道:“不办也没关系。” 白松鹤却比他还激动,嘴边长长的胡子随着他高昂的语气起舞:“怎么能不办?!就算您是被迫上岗,最基本的排面也得到位!有我在仙宫的一天,就容不得其他人怠慢了宫主大人!” “……” 路明遥刚想说大可不必,但白松鹤的态度十分坚持:“就这么决定了,这些杂事宫主交给我负责就好,您只需安心处理仙宫要务,其余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妥当。至于宫宴的帖子,小的早已让人安排,很快就会发到那些宗主的手里。” “待事情确定下来,我再给您仔细说明到时候需要注意的事情。” 路明遥陷入了沉默。 现在说什么拒绝的话似乎太迟了。 算了。 路明遥没再为宫宴的事情说什么,白松鹤刚替他又分类好一批文书,就接到他递来的一份已经批完了的折子。 他顺手打开想查查新任宫主办事能力如何,却见到里面什么额外的批注都没写,只有一只像是顺着墨渍画出的公鸡。 别的不说,画得还挺好。 白松鹤把后面那句离谱的想法甩出脑袋后,颤抖着手把折子重新递到路明遥面前,不敢置信地问:“宫主,您,您这是何意?” 路明遥眼皮子都没抬,继续忙着其他的:“一时冲动把家里所有钱都赔光的赌徒,如今母亲病了才在神庙前日夜磕头希望能天降横财。” “我没天降石头砸死他已经很好了。” “送他一只鸡,指不定过了年家里就有一堆能换药的鸡崽子。” 白松鹤目瞪口呆地捧着折子,还没好好消化完路明遥的话,又听见他补了句:“再不济,拿来煲一锅鸡汤,这年就能过了,他娘亲的病也能好。” “还有,以后这样的折子没必要送到仙宫来,那些宗门都不办事的吗?” 白松鹤:“……”他最开始想质疑的是什么来着? 书房里的公务路明遥自然不可能在一天内全部处理好,只能赶一点是一点。 太阳落山后就是他的休息时间,他刚从桌案后起身,白松鹤就说:“趁现在还早,小的带宫主巡视巡视仙宫,这样也方便您认路。” 路明遥没有拒绝,只在离开房间前随手抽出一张空白的纸。 他边跟在念叨叨的白松鹤身后,边翻弄着手中的纸,最后指尖微微一点,白纸竟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只奶白色毛茸茸的兔子。 小兔子乖巧地窝在他手心里,红红的眼睛与他对视时还弯了一下头,耳朵疑惑地动了动。 路明遥盯着它,神情平淡如常,唯有眼底悄悄攀上一抹柔和。 仿佛堆积整日的劳累,在这一刻都消散了。 经过某处宽阔的广场时,路明遥与白松鹤遇见了正在聚集练功又或是准备安排夜间巡视的一大群仙宫护法。他们身上都穿着款式统一的月白色衣袍,个个看起来仙风道骨正气凛然,远远望去确实是一道漂亮的风景。 见到他,他们瞬间放下手上事务,动作一致地朝他跪地行礼。 白松鹤双手交叠在身后,表情满意地看着那群护法:“这些都是仙宫里通过审核后招进来的护法,是仙宫最强的后盾,宫主平日若有与公务相关之事,也能交由他们负责处理。” 说完他还回头看了路明遥一眼,然后视线顿时凝结在他手上。 他看着路明遥手里捧着的毛茸茸,眼里闪过一丝的迷茫。 哪来的兔子? 路明遥宠辱不惊地颔首:“辛苦了。” 三个字的轻语,却清楚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里。 随后,只见他轻抬了一下手,手指微动间,还在跪拜的所有人顿时感觉到膝盖像是被一阵和风温柔抬起,在他们起身后又如浪潮般退去,留下一地沁人心脾的灵气。 早听说他们仙宫终于来了新的宫主,只不过宫主一上任就很忙,这还是他们初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新宫主。 是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墨色的及腰长发柔柔地披在他身上,迎风微晃。月色在他水蓝色的广袖宽袍上镀了一层银辉,使得他遥遥望着似有几分不真切。 从气质上看着,叫人觉得清冷疏离的同时,却又牵着几丝让人心生敬意的平和。 他向他们打过招呼后又转身随白松鹤离开了,身后的长发仅以一支银簪半束起,簪子下的晶玉流苏半隐于发丝间。 “这就是我们新来的宫主,好像挺厉害……” “这心境确实大气,不愧是上仙界来的仙人。” “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啊,太好看了,简直美如画!希望这一任宫主可以待得再长久一些,隔壁不总爱吹嘘他们家宫主如何如何吗?我们家新来的宫主绝不比其他方界的差好吧?” “只生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也不行,且先观望看看他实力如何。“ 路明遥这昙花一现般的现身,成了仙宫护法们之间的新话题。 他本人并不知情,即使知道了大概也不会在意,只想着赶紧跟白松鹤把仙宫该了解的地方都走一遍。 仙宫后山是白松鹤介绍的最后一站:“大致就是这几个重要的地方了,附近那几个山头是灵田和药田,收来的材料多数供仙宫使用,又或是按照功绩交换给那些宗门。” “当然,药田灵田都是我在负责安排人员管理,这些琐事不劳宫主挂心。” 路明遥对于这些基本配置并没有多大的兴致,反倒是对白松鹤闭口不谈的后山很有兴趣。 主要他光是站在这里就能感受到那里有很强大的结界与禁制灵力,他根据粗略的判断猜测,仅结界可能就有几百道。 里面莫不是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然何须谨慎至此? 如此想着,他就向白松鹤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后山呢?” 结果白松鹤听到这个疑问后,神色一变,瞬间变得严肃——虽然他从头到尾其实都抱着很严肃的心理在辅佐路明遥。 白松鹤说:“这平陵山原本是仙宫的后园,从前尚能算是休闲时的好去处,只不过现在用来关押一个顽劣难驯的重犯。” “哦?” 白松鹤一看路明遥的表情和语气就知道他来了兴趣,便提醒:“他几番闯入仙宫企图刺杀宫主,又在外闹事杀害不少仙道人士,嗜血凶暴残忍至极,简直令人发指,宫主平日若没什么事就莫要进去招惹他了。” “那家伙可是个硬骨头,连天雷都没把他劈死。这不,前宫主便是拿他毫无办法,才暂时将他收押在平陵山上。” “原来如此。”路明遥点了点头,看起来像是没有打算深入查探的模样。 白松鹤刚要放下心,想说这位新宫主好歹是个听话的,结果就见他手突然一松,怀抱的兔子蹦跳着落地。 奶白色的小兔子晃了晃脑袋后,沿着前往后山的小路奔了过去。 白松鹤人傻了,看了眼路明遥,然后见他一本正经地对自己说:“白长老,我其实也不想上山,但我兔子不听话跑走了,我得去把它抓回来才行。” “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不用跟过来。” 白松鹤:“……” 呸,这明明是新招来了个祖宗!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重整归来恢复更新了。 是的改动很大,其实也算是我一开始想写的东西,只是按照之前的展开角度可能预想是从回忆里出之类,但后来想想太麻烦太难插|入了,而且写得不太顺手的样子,我就调整了大纲换另一个角度开始写。 _(:3」∠)_大概率不会再改了毕竟现在写得还挺开心,开了就会努力日更到完结! 欢迎所有入坑的小伙伴,喜欢的话收藏评论灌溉三连走一走!(喂 按照惯例身心1v1 he,认准cp风涅x路明遥不拆不逆,有私设,喜欢各种帅哥美女,文笔渣逻辑废,在意的读者慎入! 总而言之,又要和大家相处一段时间啦,希望能够愉快~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能理解有不喜欢或不合适这篇文的小天使,接受理智与和谐的建议,杠精退散o( ̄ヘ ̄o#)!玻璃心想要软软的棉花qwq! 第二章 能让前宫主宁可舍弃一座资源充足占地广泛的大山,都非要困住的,确实怎么想都不是个好招惹的家伙。 只不过路明遥从还是小仙时接的向来都是绞杀妖魔鬼邪的任务居多,白松鹤那番话确实无法把他吓得退缩。其次,既然他成了这座仙宫的新主人,后山关了个重犯他怎么也得会一会以了解情况,总不能到最后对于自家的重犯……一问三不知。 路明遥以灵术幻化出的小兔子在前方一蹦一跳地为他引路,不知不觉,一人一兔子已深入平陵山。能供人走的路道已逐渐再看不清,路明遥却不觉担忧,与兔子保持着几乎相同的速度步行,看起来更像他只是闲得无聊在溜兔子。 直到他们越过幽暗的丛林,来到月光能够完全映照的空旷之地。 那是接近山巅的地方,晚风将蓦然出现在他视线里的瑶池吹得凌波阵阵。环山的月夜花慵懒地展开身体,绽放着最美的姿态,甜幽的花香萦绕,在山巅的空气里散开。 奶白色的小毛团在水池边停了下来,抬起爪子挠了挠头,动作生动得像一只真正的兔子。 路明遥还没来得及把它召回来,空中忽然落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将草地上的小奶兔给掠走。等对方再起身往上空飞去时,他才终于看清那道影子真实的模样。 是一只白色的凤凰。 它拖着长长的尾翎,展开的双翼隐隐约约在月光下闪烁着金色的点点光辉,在升空后还回头朝底下的路明遥看了一眼。 琥珀色的凤眸里,装着冷漠的挑衅。 它银灰色的凤爪正紧紧抓住路明遥的那只小奶兔,兔子被它拿捏着也不挣扎,反而还一副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几丝茫然的模样。 路明遥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随即,那只锋利的凤爪用力一收,像是故意想用鲜血染红路明遥的眼睛。 然而预想的状况并没有发生,毛茸茸的兔子在它爪子的挤压下,噗的一声散成了无数的碎纸,随风缓缓飘落。 有的落入了池水里,有的则被吹到了草地。 白色的大凤凰盘旋着落下,最后在路明遥面前化成了一名气质风雅的男子。 他捡起地上的纸屑,眼睑微微一抬,看似温柔的眼睛里淌着凛冽之色,却没有半点讶异。 本该是意料之外的事,又好像早在他预料之中。 忽然出现在路明遥面前的男人身上穿着和小毛团毛色极为相像的奶白色华服,袖口与边角绣着的金丝于暗夜中泛着淡淡的流光溢彩,超凡脱俗。他其中一侧的头发还别着一枚金灿灿的凤羽衔花发饰,末尾连接的流苏链子半身没入了后头的束发之中,再顺着半束起的长发垂落,闪烁着低调的奢华光辉。 路明遥心想,这位应该就是白长老说的,被收押在后山里的重犯了。 从外表观测,对方生得很是尊贵,就连五官也很是让人赏心悦目,倒与他来时所想的重犯该有的模样有些不同。 不过仙界里,不管好人还是坏人都可以长得仪表堂堂帅气美丽,倒也不能仅凭外貌就判定一个人的好坏。 路明遥被他这么盯着,也不觉得害怕或畏缩,只针对刚才似是在对他作威胁又或是警告的行为做了个总结:“原来凤凰还吃兔子。” 白凤凰的视线在他身上轻轻掠过,路明遥却觉得对方那一眼就像是已经把他从里到外给仔仔细细探了一遍。 确实是个挺强势的人,光是不说话站在那里给人的压迫感,不比他以前在上仙界应付的那些大妖大魔要弱。白长老说天雷都无法轻易将他弄死,如果是凤凰的话,确实没那么容易。 凤凰早前与龙族也算得上是平起平坐的神兽一族,只是凤族近年的表现并不理想,后来被上仙界也就是天界给剔除了仙籍。 比如他们凤族最擅长的涅槃之术。 凤凰虽强,可实际上只有真正经历了浴神火涅槃再重生之后,方能达到被上仙界所认可的境界。据说,现在的凤族因为修行上的懈怠,全族已经丧失了这个能力,于是才遭到天界的责罚。 但即便是堕落的仙族,也没有其他妖族那么惧怕雷术。 白凤凰打量过他后,嘴角微勾,扬起一抹浅淡且没什么感情的笑容问:“宫主这是新官上任,就先来给下马威了吗?” 他的声线偏沉,带着些许动人的磁性,像冬夜里的冷泉。 “那倒没有。”路明遥谦虚道,“就是听说平陵山上收押了很了不起的罪犯,趁着无事上来瞻仰一二。” 想不到这只白凤凰虽然被关在这座山里进出不得,却还能知道仙宫已经易主的消息。 “是吗?”白凤凰那双仅有眼角皮肉带着笑意的眼睛冷淡地注视着他,“既然宫主过来了,有些事提前说清楚确实比较好。” 不过是眨眼的瞬间,原本还在几尺之外与他说话的男人就消失了。 声音再出现时,已是从他身后传来。 “比如,这平陵山上不是所有的活物,都能轻易招惹。” 伴随而至的,还有铺天盖地的重重杀气。 他什么都还没有做,却像是已经将所有的利刃架在了他的死穴,握住了他的命脉。 仿佛只要他敢有丁点动作,小命就会立刻交代于此。 路明遥默默在心里想,这到底是谁给谁下马威。 他也没有回过头去看身后的人,只平静附和道:“你说的对,有些事的确该先说清楚。” 话方落下,借着风隐去声息来到他身后甚至企图袭击他的白衣男子,刚释放出的威压忽然就被另一股灵力给逼退了。 不仅如此,身上甚至还像忽然间落下万斤重的巨石,逼得他不得不敛起自身的所有杀气,不受控制地跪了下来。 再抬头时,方才背对着他的男人已经转过身,垂眸倨傲地俯视着他。 “记住了,仙宫现在是我的地方。”路明遥轻声开口,“只要你一日还被收押在平陵山,就不得对我造次。” 被宫主威严彻底压制的白凤凰微微一怔,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眉心忽然被面前的人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旋即似有一股清澈的灵气像涟漪般在他眉心散开,直达深处。 最终,在他元神上留下宛如被羽毛轻轻挠了一下的触感。 震撼在他心里卷起了几层楼高的骇浪。 他又惊又怒地看向面前之人,只见他与他四目交触,不紧不缓地说了句:“原来你叫风涅。” 路明遥心情愉悦的时候,眼睛会随着他浅浅上扬的嘴角微微弯起,里面泛着的笑意总牵着丝缕般的自信。 像是无声的张扬让人记忆深刻,比起厌恶,更令人想要征服。 待风涅彻底从今晚发生的所有事回过神时,路明遥已经离开了。 这是他第一次,遭遇这种……羞辱。 即便是前任宫主能把他关在这个地方,也只是仰仗着仙宫的支撑。而且就算如此,对方也是使了小人计俩,费尽精力才暂时将他囚|禁于此。 自从对方有一回过来想挑衅却差点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后,就很长一段时间不曾再有人进入过平陵山。 这新来的宫主究竟是什么身份,竟有如此之大的——官威。 眉心处的那股清凉似乎还未完全消散,时刻提醒着他元神竟不经意间被一个仙道人士给触碰了的事实。 简直……放肆。 他越想越生气,原地化作一只巨大的白凤凰,乘着月色在山顶处翱翔长鸣,像是要将满腔怒火给宣泄出来。扬起的风在瑶池上方凝聚,掀起了万丈高的水帘后,又将它们重重砸落回空荡的池子里。 另一边,白松鹤在山底下等了许久迟迟不见路明遥归来,正担心他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事时,才见到他踩着悠闲的步伐出现在小道上。 倒是那只他想抓的兔子没见着。 “宫主,您,您没事吧?”白松鹤顿了顿,又小心翼翼问,“您见到,那位重犯了?” “见到了。”路明遥想了想,又补充,“挺可爱的。” 白松鹤:“……?” 可爱?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个词和那个大家伙联系在一起,听得他头皮发麻,甚至怀疑路明遥可能遇见了别的物种,而不是他想的那位。 毕竟这平陵山里头,还是很多灵兽的。 路明遥确实不觉得风涅有白松鹤说的那么可怕,充其量就是一只叛逆的……白毛鸡。 他被自己心中所想的绝妙形容词给逗得笑了一声,又惹来白松鹤奇怪的注视。 另一边,几圈下来,与路明遥此时心情有着天壤之别的风涅勉强算是消了火,最后在池水边上最高的那棵梧桐金丝树上落下,又化成了人形。 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远远眺望着山下那座富丽堂皇的仙宫。 “我的名字叫路明遥,你可要好好记住了。”新任宫主临走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尚在耳侧徘徊。 “路明遥。”他听话地将这个名字放在嘴边反复念叨,仿佛要将它深深刻进骨子里。 半响后,他竟是低笑了一声,沉声呢喃:“你最好别让我找到机会脱离平陵山这座牢笼。” · “这是刚拟好的宫宴邀请函,宫主过目后若觉得没什么问题,马上就会让人发下去了。” 平淡的白天,路明遥依然有无数的公务需要处理。 今天是他来到仙宫的第四天,许是都听说不久后会安排宫宴,那些大小宗门的宗主们都很沉得住气,没有私底下来找他。 白松鹤进来参见的时候,路明遥依然挺直了背端坐在桌案边认真办事,看得他很是欣慰。 他刚露出慈蔼的笑容,就见到一团毛茸茸从一堆文书里钻了出来,站在高高叠起的折子上双目灵动地盯着他看。 他愣了愣,下意识问路明遥:“您的兔子,这是找到了?” 路明遥这才抬起头,瞥了眼那只兔子后笑了笑:“这只不一样。” 白松鹤看了半天,又对比之前见过的那只的毛色,愣是没发现究竟有哪里不同。 路明遥看了眼白松鹤手里的‘邀请函’,是一块白玉制成的牌子。 他稍微拨出几许灵力飞速扫过里面的内容后,语气平缓回道:“发吧。” 只是见面走个过场,不必特别讲究。 白松鹤办事很有效率,领命后只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事情安排妥当,所有的邀请函都发了出去。 接下来就是着手准备宫宴之事,好在多数交给仙宫里的人处理即可,他只需要负责最后的审核与决定。 隔天下午,白松鹤抽空来到书房,开始给他讲解需要注意的事项。 “仙宫之主一直是下仙界许多大能与仙士觊觎的香饽饽,大家原本以为会从几个有名有望的人物里选出,岂料半路杀出您这么一个程咬金……他们肯定会抱着探究的心理赴宴。” “尤其是这几个大宗的宗主,都是老狐狸了,城府可深着,宫主您千万要留点心眼儿才行。” 路明遥低头看了眼白松鹤给他记录的名册,把几个重要宗门以及对应的宗主名字记了下来。 “此方地界如今所面对的最严重的问题便是天地灵气的流失,他们到时候估计会拿这件事来为难您。” 听到这句话,路明遥不免有些疑惑:“天地灵气需要宫主定期祭奠山河,难道历任宫主都没有向山河施恩吗?” 这大概也是身为宫主的重要职责之一,所谓向天地山河施恩就类似于祭祀,也只有手持仙宫仙令的宫主才能令这一方天地自然臣服,然后受礼、还恩。而宫主的施恩仪式也是凭借功绩与福德施行,就像是个轮转的圈,继而达到能使天地灵气不断回旋,山河不灭的效果。 “这便是怪异之处,我随几任宫主办事许久,于天地的祭祀上他们从不懈怠,按理而言不该会有这等问题发生才是。”白松鹤也是满面愁容。 路明遥合上手里的册子,默默在心里感慨这果然是个烂摊子。 白松鹤又陆陆续续交代了他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最后郑重道:“其实这一次宫宴,除了向那些老狐狸施威以及稳固您在下仙界的地位之外,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仙宫近几任的宫主都特别不稳定,加之最近又有那灵气动荡的问题,他们讨论后认为应该安排宫主结亲,有了伴侣阴阳调和的震慑下,下仙界的情况或许会有好转。” “所以……宫宴上还会有许多来自各大仙宗门的女仙士,宫主可以趁此机会挑选一位合缘的。” 听到白松鹤这句话,路明遥瞬间不淡定了,抬眸冷声问:“他们,是指谁?” 白松鹤支支吾吾,头压得有点低:“大概,也是上仙界那里的意思吧。” 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僵硬,白松鹤冒着冷汗讪笑:“怎么说呢,从前一直都抱着认为宫主得过得修身养性的刻板印象,不能轻易被儿女情长左右,这仙宫确实好久没有另一位主子的出现了。” “宫主大人您想想,如今刚接手仙宫就有那么多事需要处理,若能有个人伴您身侧替您分忧也挺好。再说了,常年一个人待在这冷冷清清的仙宫里,时间久了,也会觉得寂寞呢。” 路明遥放下手中的笔时,在桌子上敲出了不轻不重的一道响声,听得白松鹤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但桌子边的人最后也只是平静地问他:“白长老的意思是,这些年留在仙宫办事,觉得非常孤独与寂寞?” 白松鹤立刻回答:“怎么会,我早已立下誓言,愿将这一生奉献给仙宫与每一任宫主,绝对不孤独,不寂寞!” 路明遥:“辛苦吗?” 白松鹤:“不辛苦!” “委屈吗?” “不委屈!” 路明遥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也不需要其他人的陪伴。” 听似平和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这……”可真是为难了只能听令办事的白松鹤。 之后的整个下午,白松鹤都没再在路明遥面前提及此事。 原以为找伴侣的事就这样翻了篇,没想到在太阳落山,他带着小毛团一步步往自己寝宫方向回去时,白松鹤又急急忙忙走来将他拦下,手里还拿着个小锦囊。 他把锦囊塞到他手里,动作快得仿佛只要有那么一小会儿的犹豫,东西就无法顺利交到他手中。 “这是何物?”路明遥有种不祥的预感,打开囊袋稍微瞅了眼,发现是一条红线。 白松鹤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才如实回答:“抱歉宫主,给您找道侣是上仙界那里下的命令,小的……也无法做主。” “这是他们今日让上仙送来的红线,是要宫主您在宫宴上找到合缘的姑娘后交给她的。” “只要这红线到了她手里,你们二人的天契就能立刻结成,成为道侣。所以此物您定要收好了,到时候得考虑清楚后才能交出。” 路明遥把锦囊捏在手里,久久没有说话。 感受到他无意识释放出的低气压的白松鹤多少有些忌惮,更苦于自己无法左右他们这些上位者的事,默默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随着最后一道阳光消失,宫灯亮起,走道外的路明遥半身映入光里,半身没入了黑暗。 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暗沉,显然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美好。 上仙界,此事多半还有他爹的手笔。 早在接任宫主一职前,他就三番两次要将他和哪位仙子凑一对,希望他能早日寻得良配,好为将来担起更大的责任做准备。 只是他一直都不愿意,几度推脱了他想要给他安排的会面。如今把他送到了这个地方来,倒是让他有了能促成他所愿之事的理由。 东西送到他面前又如何? 两日后的宫宴,他谁也不会选。 刚这么想完,仙宫后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一声巨响,惊得已经准备好休息的禽鸟们吓得扑扇着翅膀四处乱窜。 这动静大得,像是要将整座平陵山给夷为平地。 路明遥把锦囊收起后,顺路来到了后山,想看看那只叛逆的白凤凰又在闹腾什么。 他看了眼一路乖巧跟着他过来的小奶兔,阻止了它跟着自己上山的打算:“在这里等我,你的话可不能上去。” 小兔子歪头看着他,似乎感到有几分委屈,但还是乖乖跳到一旁的石头上,一副就算等到天荒地老,只要没见到他出来就不会离开的架势。 路明遥这才用食指在它头顶摸了摸,轻声道:“我只剩下你那点念想,若不小心让那只白毛鸡给弄丢,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锁章会每天逐步解锁~ 第三章 路明遥自那一日和风涅不怎么友好的会面后,就暂时与他没再有什么交集。 据闻凤凰一族都特别傲气,那日被他这般压制得毫无反抗之力,他想风涅肯定得气坏了,总该要给他点时间冷静与沉淀。而且他这几日也特别忙,没有多余的时间分心去逗弄一个囚犯。 不过从后山现在闹出的反应来看,恐怕是没沉淀多少。 阴云蔽月,今晚的风比前几日还要清寒,在山顶处的感受尤为明显。 路明遥周身被一层看不见的清气覆盖,替他抵御了周遭侵袭而来的寒凉。来到熟悉的瑶池边,他才明白方才响彻仙宫的动静从何而来。 池子的正中央被人投进了一颗小山大小的石头,中间还雕刻成与仙宫极为相似的模样,然后再以灵力使得池水在其上流转,形成了个源源不竭的瀑布之景。 瑶池内的池水原本就蕴含着大量的仙灵气,水静时宛若明镜,水动时萤光潋滟,此举倒是让这仙池水‘活了’起来。 路明遥看着像是被人重新翻修过的瑶池,心里清醒得很。 景物虽美,但以风涅的性子,闹出这么大的阵仗应该不是只想向他这个宫主炫耀这点技艺。 平陵山上的风,在路明遥来到水池边后忽然静止。 云层间恰好有一小段的缝隙滑过,月光相争着从里面跃出,照亮了整个山顶。 此时,风又起。 盛开的月夜花被风吹得漫山飞舞,将池水边那道水蓝色的修长人影包围。高高扬起的花瓣在空中短暂地停留了一息的时间后,忽而纷纷朝着那人飞扑而去。 飘舞的花影折射着刀剑般的锋芒,似是要将盯上的目标千刀万剐。 路明遥微微侧目,宽袖一扬,波光潋滟的池水被拉成了水帘,替他将毫不留情冲来的月夜花全数挡下。花瓣与澈水在激烈的碰撞后相互融合,两股灵力的交错将水帘搅出了有排山倒海之势的漩涡。 水中两股力量仍在僵持,只见天边结界亮光微烁,立于危险中心的路明遥旋即弯了弯眼睛,抬手轻推,水帘瞬间炸开,萤蓝色的花瓣在挣脱灵力的束缚后随风铺满整座山头。 被浸湿的花瓣又恢复了最初的柔软,残留在上面的水滴泛着晶莹的光辉,乍看下犹如满天星辰于此刻在平陵山上盛放。 落水又回到了池子里,飘花敛去杀气柔柔地躺在草地上,周围恢复了最初的静谧,只有从新造假山上飞流而下的池水发出哗啦啦的响音。 路明遥似有所感地抬起头,看见瑶池的另一边已然多出另一道白色的人影。 他就站在那里与他遥遥相望,神情不悲也不喜,好似花费这番力气引诱他上来,就是想再另外测一测他的上限与能力。 处理完风涅的闹剧,路明遥问他:“你如此大阵仗,就只是想让我看一眼这场花雨?” “那你还挺浪漫。”可能是因为心情不太好,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如与风涅初次见面那般平和,甚至还带着一股寒意。 风涅望着他,忽然轻笑:“我就是想看看,能在宫主身上做到多少。” 话落,他不紧不缓地抬起右手,握住的拳头微微松开,露出了藏在底下的锦囊。 路明遥看了一眼,心里一阵咯噔,因为风涅手里拿着的东西,与方才白松鹤给他的那个特别像。 他低头检查了一下衣袖,才发现被他收在里面的锦囊袋子已经不翼而飞。 风涅是什么时候……? 以风涅脾性,确实不可能就让路明遥这么轻松地在仙宫里过日子。哪怕他因为受限于平陵山上的结界无法将路明遥打败,可这并不妨碍他变着法子给他找不快。 手里的锦囊也不过是路明遥身上碰巧揣着这个东西,而他随手顺来罢了。 本来嘛,能让路明遥稍起戒心吃点瘪,风涅的目的就算达到了,对抢来的是什么物品没有半点兴趣。只是没想到路明遥在见到锦囊落入他手中时,眼神明显滑过了一丝惊慌,反倒勾起了风涅心里的些许好奇,突然就不想这么简单把东西归还。 风涅语带玩味问:“锦囊里究竟装了什么,能让宫主如此着急?” 路明遥见到风涅把囊袋打开的时候,头皮瞬间发麻,语气郑重地命令:“放下,那不是你能碰的东西!” 啧,他到底还是小看了这只白毛鸡。 遵守命令对一身反骨的风涅而言,是不可能的事。 路明遥的动作已经很快了,闪身就来到风涅面前想把东西抢回,并企图再次对他施行之前的压制。奈何东西就在风涅手上,再快也快不过他把它打开并取出里面的红线。 路明遥用力抓住了风涅的手腕,刚想把缠绕在他指间的红线夺回,可那条线却在被他触碰前化作一道浅浅的金色灵光消失了。 天上的阴云突然响起了滚滚雷声,金光消失的瞬间风涅也是一怔,旋即俩人在同一时间听见了心脏猛然重重一跳的重响,不约而同地抬手捂了捂。 风涅皱着眉头,朝路明遥问:“你做了什么事?”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路明遥早预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故意设下陷阱让他偷走了锦囊,再反过来对付他。可是他问完话后见到路明遥的脸色比他还难看,心中的猜测又变得有些犹豫。 路明遥袖子底下的拳头握得指节发白,沉着脸对风涅一字一字道:“你倒不如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好事。” “那是上仙界发下来的红线,让我娶亲用的。”路明遥已经很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但还是不难听出里面的咬牙切齿。 他心里应该要有很多火气,可大概是这乌龙实在闹得有点大,惹得他连脾气都不知道该怎么发了。 因为风涅的反应,明显比他本人还要难以接受。 这是理所当然的,先不提路明遥是个男人,何况还是风涅最为憎恶的仙道人士。 他怎么能够接受要与对方结为道侣的事? “把它解了。”风涅眼神冰冷地直视着路明遥,说话的语气,显然没将路明遥这宫主放在眼里。 路明遥看着处于爆发边缘的白凤凰,不知缘何心中的郁闷忽然散了些许。 他淡声回道:“如果那么容易就能解,我还需要着急?” 话刚落下,俩人耳边就传来一道飘渺的声音—— 天契已立,永结同心。 风涅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阴沉和可怕两个词来形容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逝,周围的声音全都被隔绝在迟迟无法回过神的震惊之外。相顾无言的两个人,此时心里意外的默契地冒出了相似想法。 ——就不应该打开那个锦囊。 ——就该把锦囊收进乾坤袋。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路明遥刚开始为这件离谱的事情感到头疼,却不料事情还没结束。 他看见风涅突然蹙着眉头,有些不适地摸了摸锁骨处,与此同时,他锁骨的位置也忽然传来被一股很热的能量给烙了一下的刺痛感。 他松了松衣领看了一眼,才发现有灼烧感的位置,多出了一枚拇指盖大小的浅橙色印记。从印纹来看,很像是一簇火苗。 再抬头时,风涅那双琥珀色的凤眸,正直勾勾地注视着他,深邃得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路明遥看了眼风涅被衣衫覆盖的锁骨,压下内心的烦躁,问他:“这又是什么?” 风涅沉默片刻,心如死灰地回道:“凤族结亲成功之后身上会化生一道印记,证明已正式成年,证明已有婚配。” 凤凰一族向来是一夫一妻制,情比天高,生死相依。所以他们在婚配之事上从不含糊,毕竟选择了便是一生一世,若非路明遥手里那什么天契带有比较强制性的效应,他们之间的伴侣关系光有凤族血脉这一关卡着,就不可能如此草率结成。 正因如此,风涅也才没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回话间,路明遥已经来到他面前,扯开他的衣襟想再三确认他说的话是否属实。风涅也没有阻止他,还在试图整理混乱不堪的思绪。 仙道修士的气息,让他条件反射地就想动手品尝鲜血的味道。 而偏偏,他现在竟然与来自仙道的人成了道侣。 简直荒天下之大谬。 路明遥盯着他脖子下那枚金色的凤凰印记看了很久,风涅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因过于震撼而无法第一时间接受。 可没想到他回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为什么你的印记跟我的不一样?” 紧接着是第二个疑惑:“还比我的大?” 风涅沉着脸将衣襟从路明遥手里抢回,重新把衣服整理好后才回答:“因为你身上——是女方的印记。”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这种话题比较敏感,以至于路明遥听见回答时,总觉得风涅沉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笑之意。 路明遥抿了抿嘴,不怎么高兴地问:“凭什么?” 风涅没想到堂堂宫主会在这种小事上与他计较,气笑着回道:“就凭我是凤。” 而路明遥虽然同样性别为男,奈何他并非凤族,这印记原本就是因为受到风涅血脉影响而生,理所当然地将另一方默认成是他的小媳妇。 路明遥的头更疼了。 白日积累的公务已经让他疲惫不堪,现在又不小心和仙宫的重犯绑定了这样的道侣关系,他很意外自己现在竟然还能保持冷静。 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侥幸的想法觉得——至少宫宴上,他不需要被强迫去挑选什么仙子了。 “天契的优先级大于凤族的契约,需要从你这里把道侣契约解除才行。”比起的他平静,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的风涅恨不得能当场把刚立下的天契给破了。 路明遥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如果你不手贱打开那个锦囊,今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从没用过天契,不知该如何解开。” 风涅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一声,眸光意味深长:“或许,有一个更简单的方式。” 路明遥抬了抬眸,只感觉熟悉的杀气四起。 周围的风又开始剧烈吹动,风涅的声音没入风里,显得很冷清:“天契既然因你而起,只要把你杀了,自然就能解了不是?” 他这辈子与仙道之人誓不两立,最厌恶的便是这些道貌岸然的仙道人士,更妄论结作道侣。 尤其所谓的仙宫之主,都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罢了! 烈风载着风涅的怒火,化刀剑之势朝路明遥袭去。而被列为目标的人却只后退了些许距离,默默地注视着攻击朝他奔去,丝毫没有还手的想法。 还不等风涅感到怪异,就见前一刻还来势汹汹的烈风,下一刻就在触碰到路明遥之前化散开来,杀气被彻底瓦解。 风涅没有开口,但上下激烈起伏的胸膛正宣示着他的怒火与不理解。 这平陵山上的结界再强,以他的能力也不至于宫主什么都不做就能化解他灵术的地步。 与他遥遥相望的路明遥忽然又弯了弯双目,墨眸中泛着的微光,似有星星不小心落入他眼睛那般清亮动人。向上扬起的嘴角抚平了方才还在肆意吹刮的晚风,从他身旁拂过时,撩拨着他鬓边发丝的力道如此轻柔。 瑶池处的流水再次成了路明遥清和的声音的背景:“对了,有件事我方才好像忘了告诉你。” 风涅没有错过路明遥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他心里隐隐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紧接着就听见路明遥继续道:“天契之所以叫天契,除了它霸道的执行权之外,还有另一点是因为它拥有对宫主的绝对保护权。” “毕竟天道让宫主娶亲,可不是想见到娶回来的人最后把人给杀了然后篡位。” 所以在天契下与宫主结作道侣的另一伴,是无法动手伤害对方的。 路明遥话音刚落,风涅的身上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威压,再次被迫原地向他下跪。 身披水蓝色雅服,如皎月般的俊美之人缓步走到他面前,低头看向他的目光宛若施舍:“而我仍只需动动手指,就能让你跪下。” 路明遥笑起来,确实足以让天地星辰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像是所有的色彩都在此刻汇聚到了他身上。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把所有的情绪都写在了上面,愉悦时张扬的姿态,总能奇妙地引起被他目光捕获之人的征服欲。 偏偏又是这样的嚣张,让人难以触及。 路明遥俯视着他,语气漫不经心:“既然你那么不听话,就让你在这里跪上一晚,好好反思。” 风涅深深凝视着那道优雅的背影逐步离去,束发的银簪之下,几乎与他墨发齐长的晶玉流苏正泛着浅淡的流光,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这一次,风涅在他走出自己视线范围时出声叫住了他。 “路明遥。” 身为一个阶下囚,即使遭到了压制,风涅也从来不会随其他人毕恭毕敬尊称他一声宫主。 “没有平陵山的结界,你什么都不是。” 路明遥总算是听出了风涅看似冷静的伪装之下,究竟翻涌着什么样的滔天怒火。 他倒不觉得被冒犯,微微侧了一下头回道:“你说得不错。既然如此,有本事你就自己从结界里出来。” “我不拦着你。” 仙宫宫主与平陵山重犯的第二次见面,可以说是比第一次还要不愉快。 路明遥淡着脸下山时,小兔子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只可惜,他现在确实没有什么能够逗弄它的心情。 小奶兔在他出来后跳到他面前,却没有向平时那样直接亲昵地往他腿边靠,而是奇怪地嗅了嗅,像是对他身上的气息感到十分疑惑。 路明遥对上它红彤彤的眼睛,无力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是啊,我成亲了。” 语气平静得像在述说一件普通的事,不知是在回应脚边的小奶兔,还是在对自己呢喃。 说来,此事若让他天界的亲爹知道了,不晓得会有何等反应。 这应该是众多可能性之中,最能把他爹给气死的结果了。 想想,好像也不错。 第四章 路明遥不需要在宫宴上选择伴侣确实挺好,但眼下就还有另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了。 要找什么借口,才能说服白松鹤与那些宗主仙官们避开这件事?他总不可能直接对外声称自己是因为与仙宫重犯喜结连理,所以没法再与任何仙子结天契。 而且他和风涅俩人都互看不顺眼,天契关系肯定不会长久维持下去。白松鹤把红线给他的时候没说怎么解除,他得找个机会问一问。 “……宫主大人,您有在听我说话吗?”桌边的路明遥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很久没有动过了,白松鹤没忍住打断汇报的事情,提问了一句。 路明遥顿了顿,神色如常地将面前的折子合上:“听着呢,你说的宫宴菜品让膳房决定就行,我随意。” 片刻的静默后,白松鹤轻咳一声礼貌提醒:“宫主,我已经在说宾客名单了。” 再低头一看,被他合上的折子写满了许多名字和与其对应的基本信息,瞧着应该都是女仙。 路明遥神色微动,假装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顺势问:“说来,白长老昨日把东西给我后就匆忙离开,还没告诉我这天契结了之后要如何才能解除。” 白松鹤一脸警惕问道:“宫主人都还没见着就想知道这件事作甚?” 路明遥一本正经回答:“宫宴上选人到底是仓促了一些,万一我匆忙决定了人选,之后又觉得不合适想解开天契呢?” 白松鹤觉得他这番话不无道理,但对他的防备心依然很重,嘴硬得很:“那种不吉利的事,等真的发生了再说。” “况且我们之前说过,这找道侣主要也是天界的意思,想试试这样能否使得仙宫与宫主一职变得更加稳定。能在宫宴上被宫主挑中定然也是入得了您眼的,只要不是什么面善心恶,妄图陷仙宫和仙界于不利之徒,这天契一旦结下肯定不能轻易断开。” 说罢,他再次苦口婆心提醒:“所以我昨日就提醒了宫主,红线得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能交出。” 路明遥没有立刻回话。 主要现在最严重的问题就是东西已经交出去了。 他还在试图说服白松鹤:“虽说如此,但这毕竟是关乎我余生之事,我觉得有些情况可以先提前了解。” 白松鹤摇了摇头:“就算真结了立刻后悔,这天契也不是马上就能解开的。总之宫主不必担心,到时候我也会替您把把关,绝对会将您的终身大事安排得妥妥当当!” 结论就是,路明遥磨了白松鹤一整个下午,仍旧没能从他嘴里套出解法。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纷争,一直到宫宴那一日,路明遥都没再到平陵山找过风涅。而风涅可能被这件事打击到了,这两天也很老实,没闹出什么动静。 不管路明遥如何想要逃避,终究是迎来了宫宴之日。 宫殿坐落之地,方圆几万里内的山河都属仙宫之下,简单来说路明遥现在还是个大地主。宴会时间定在了太阳落山后,当霞云在山河间织满层层的彩绫,点点萤光也从树林间升起,照亮所有通往仙宫的道路,像是在为这座仙宫的新主人欢迎他的宾客。 仙乐铮鸣,宫里的仙子们换上了鲜艳的霓裳羽衣,踏歌起舞。仙鹤们优雅地扇着翅膀在宫殿周围翱翔,青鸟仰头高歌,龙族的使者们踏着祥云来拜见,受邀的宾客们也从四面八方飞来。 一时间,热闹非凡。 仙宫护法们早在白松鹤的安排下拥有一套非常完整的巡逻路线,紧密地维护与确认着仙宫每个角落的安全,任一只苍蝇想飞进来都难如登天。 “欸,这不是彩云宗的陆宗主嘛,听说你这些年都在闭关修炼久未出山,没想到今日竟亲自过来了!”作为仙宫资历最深的大长老,招待宾客的事自然也由白松鹤主导。 “其他我可以放给小辈们管,仙宫迎来新宫主这等大事,我怎么着都得亲自会见一趟才行呐!” 宫宴的场地就在仙宫最宽敞的仙殿处,宾客在仙宫长老们的引领下逐渐入座,都在等候主座上的人出来。尤其今日来的女眷不少,大家都对于这场宫宴背后真正的目的有所耳闻,所以新宫主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除她们之外,长辈们也非常关心与期待。 远离仙殿喧嚣的寝宫处,路明遥披上最后一层的外氅后,缓步走到镜子前,享受着此刻的安静。 水镜里的人穿着一袭天蓝色华服,神情平淡地与他对视。 每一次的交际都需要耗费路明遥很大的精力,他希望宫宴这种事能少办则少办为好。 就那样无声对着镜子看了半响,他才抬手在镜子上轻轻一点。镜面瞬间泛起阵阵涟漪,模糊了里面转身远去的倒影。 “哥,只是恭迎宫主任职的仪式,族里为何要出动那么多人啊?”前往仙殿的花道上,走着零零散散的几位仙人。 “你作为龙族的太子,就算只派你过来赴宴送礼也已经非常给足面子了。” 有的仙士性子风风火火只想赶紧到场,有的则更乐意花多一些时间欣赏沿途的风景。毕竟仙宫地界不是想来就来得了的地方,有此机会,自然得多看一看才行。 敖明月碰了碰手里轻飘飘的小花灯,语气有些郁闷:“再说,父王让你过来就罢了,怎么非得把我也带上。” “听说仙宫还想借这场宫宴让新任宫主寻得良缘,不只是你,许多大宗门尚未有婚配的姑娘们也都被喊来赴宴了。”走在她身边,身着金色衣袍的男子笑盈盈地回答道,末了还手贱地将她把玩着的小花灯从她手里弹开。 敖明月看着嗖地一下从手里飞开的小法器,不可理喻地白了自家哥哥一眼:“什么啊,宫主应该都是和爹差不多年纪的吧,你让我一个少女给他做婚配合适吗?” 敖奕丞挑眉反问:“你人都还没见着,怎么就知道不合适?” 敖明月看着飞远的花灯,踹了他的小腿肚一下:“等会儿再跟你算账。”说完,就追着自家刚开了点灵识的法器跑走了。 身后还拖着她哥的叮嘱声:“东西拿到了就过去仙殿,别瞎晃悠!” 在仙殿之外的地方玩一整个晚上,直到宫宴结束再与敖奕丞会合似乎是个不错的想法。只不过跟他俩一起过来的还有龙族其他长辈,尤其是她叔叔脾气格外凶暴,真这么做的话回去大概又得挨罚。 敖明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还在追踪越跑越远的淡粉色光影:“早知道就不点灵识了,还耗了我那么多灵力和材料。” 最后能追上这不怎么听话的小法器,还是因为它在某处停了下来。 敖明月兴冲冲地朝着光芒闪烁的地方跑去,却见到那朵粉色小莲花被另一人托在了掌心上。方才还横冲直撞无法无天的小莲花此时变得乖巧不已,在那人的手心上方悠悠旋转,完全没有反抗之意。 花灯上的柔光照亮了托住它的人的面容,看得敖明月呼吸一滞,一时间忘了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的原因。 “这是你的?” 逮住了小花灯的是一位穿着天蓝色衣服的年轻男子,气质与容貌是即使在仙界都少有的出众。他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意,但与她说话的语气还算温和,叫人听得舒服。 敖明月努力掩饰自己的失态:“啊,对的,抱歉它有些不听话……” “没关系。”男子很浅地弯了一下眼睛,手轻轻一抬,小花灯竟老实地飘回她身边,不再胡闹。 他还对她说:“我方才已将它的灵识彻底点通,它以后再也不会乱跑了。” “谢,谢谢……”等敖明月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该开口道谢时,男子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一道背影。 她这才发现他脚边还跟着一只奶白色的小兔子,缩着圆圆的小尾巴,一蹦一跳地前行。 惊奇的是那只兔子蹦跳间,忽然随着男子微微勾手的动作,化成了片片纸屑,连同一小撮奶白色的兔毛被收进了衣袖之中。 对方走往的是仙殿所在的方向,难道他也是受邀的宾客之一? 敖明月找回小花灯后捧着它往仙殿过去,轻易就与龙族的使者们会合。 敖奕丞还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说:“我还以为宫宴结束前,你都不会回来了呢。” 不过这回敖明月没有搭理他,只不断伸着脖子四处探看,好像在寻找什么。敖奕丞往嘴里塞了颗果子,出口的话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唔在看啥呢?” “姑娘家的事你少管。”敖明月找了一圈都没见到刚刚遇见的人,正觉得失望,殿内的动静忽然变得大了起来。 再抬头时,主座上已经多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敖明月人傻了,没想到刚才偶然遇见的人竟然是新任宫主! 仙殿内堆满了陌生的面孔,路明遥心无波澜地看着白松鹤带领底下所有宾客走了一遍礼,然后才开始说一些场面话。 初次见面,他与底下的宗主们也是心思各异。如同白松鹤所说,他是半路杀出来的人物,这些现在表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人心里倒未必真正服气,只是碍于他身份背景不敢明着造次罢了。 最悲惨的是,他刚刚进来前才从白松鹤那里得知,今日宫宴把重要人物都认了一遍后,接下来他就要开始与那些任职当仙官的人频繁见面了。 身为宫主,还得时不时为了各大小事与他们开会。 “想不到我们的新任宫主竟是生得如此年轻,一表人才。想必宫主在上仙界时修行定非常精进,功绩亮眼,乃天界的新秀之辈!”说话的人是太玄宗的宗主宋濂,他手里端着花酒,笑得像只狐狸。 是想拐个弯想说他资历浅,指不定没有管理好仙宫的能力呢。 路明遥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漫不经心地接道:“宋宗主过奖了,我在天界只不过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平日最爱待在家里看看书,画点画,弹弹琴,能不办事就不办。” 所谓功绩,每次也是被他爹催得烦了,又或是到了每年该清点任务数的时候,他才会迫不得已接点去办。如果没有这些规矩,他说不定真能把自己关在家里永远不出门。 宋濂没想到他会回得那么直接,讪笑道:“那宫主,肯定是天赋异禀,所以付出得比其他人少却能达到同等的境界。” 路明遥毫不客气地接下他的赞赏:“这点宋宗主倒是说得没错,我这也算是承蒙天道厚爱了。” 宋濂嘴边的笑容开始僵硬,边上另一人适时接话道:“哈哈哈,咱们新任宫主年纪虽轻,但还是挺努力的。听说宫主这几日都在忙着处理公务,效率也是极高,有这般负责任的宫主我想仙界的未来应该没什么可担忧。” “还好,其实我年纪也不小了,只是修得比较好,道行上限高,才能维持这副皮相。”说着,路明遥轻笑了一声,对着底下那些外貌成熟和老成的宗主们说,“其实我也挺羡慕各位宗主能有这等威严与风范,总觉得看起来年纪稍长一些,做起事或说起话来会更有信服力。” 没等那群人说什么,路明遥又语气无奈道:“至于公务……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烂摊子搁了那么多天,处理起来确实比较麻烦与费劲。” “当然我并没有认为诸位或者前任宫主不负责任之意,毕竟接下了宫主一职本就该承担起这些责任,你们不必感到抱歉与担心。” 白松鹤站在一旁看着,悄悄替路明遥捏了把冷汗。 他原本以为初次见到这种大场面的路明遥会管不住这群老狐狸,没想到最后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倒成了想找麻烦的那些人。 又有人提道:“既然宫主能力极高,不知能否早日把仙界灵气逐渐变得稀薄之事给解决了?” “灵气关乎着我们的修行与生死,此事若持续恶化下去,这方仙界早晚会崩塌。” “当然没问题。”路明遥和声和气地应道,“不过在将它处理好之前,我有几件需要查清楚的事。” 视线在底下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后,他才微微抬头道:“这么说吧,一般而言会造成灵气消失的原因,无非以下几种可能。” “第一,前任宫主实际上根本没有足够的资格担得起这个位置,功绩与能力不足,因此山河不接受他的施恩。” 这句话一说完,仙殿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路明遥仿若未觉,接着说:“第二,仙士们风气败坏,端着正义凛然的皮囊做着人神共愤之事,这样的风气一旦多了,便会影响天地山河的还恩。” “第三,玩忽职守公务懈怠,责任内之事没有处理好,尤其是对下界的因果祈愿有严重疏忽。被骂得多了,天道就会默认这方地域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灵气的殆尽只不过是时间上的问题。” 几个理由说下来,仙殿里竟无人敢接话。 这要怎么接?若是应了,岂不是对前任宫主大不敬表示承认他没有任职资格?若是应了,不就间接承认是他们的事情没做好才导致的吗? 更不提,高位坐久了,多多少少也确实会有那点心虚的事。 短暂的静默后,路明遥忽然又弯了弯眼睛:“当然,也不排除还有其他特殊原因的影响。所以光是触发原因就有许多可能,总归是需要点时间把事情源头查个明白,方能对症下药。” “刘宗主,你觉得呢?” 刘宗主就是最开始向路明遥提出问题的人,被当众点名,他心里讶异于路明遥竟然知道他身份之外,还急急忙忙地拱手回答:“宫主所言极是。” 随后又有陆陆续续不少仙官与路明遥说了好些话,几番试探下来,大家总算得出了一个结论。 ——新任宗主不是个好欺负与拿捏的善茬。 正经的会面之后,便是大家放松聊天相聚的时刻。当然,真正的主要目的,是要让路明遥寻找与他合缘的‘良配’。 路明遥逮到机会就溜到了仙宫无人的角落,试图避开这场专门为他设立的相亲。奈何白松鹤实在是经验老道,他都已经故意躲起来了,还是被他在梨花园逮着。 白松鹤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位气质温婉,身材高挑长得特别漂亮的姑娘。她身上恰好穿的是水色衣裳,被强行领到路明遥面前:“宫主,原来您在这里呢。” 白松鹤笑眯眯地介绍:“这位是飞墨仙宗宗主的姐姐,叫花长乐。她可是我们这方仙界的门面,气质出众善文善武,多才多艺且学识渊博,最要紧的是还非常漂亮。” “大家总夸她是我们仙道第一美人。” 路明遥一句话都没能说上,全让白松鹤给堵住了:“正好宫主您一个人待在这里也无事可做,不如陪人家聊聊天盘盘道,多熟悉熟悉也好。花姑娘在仙界多年,您有什么想知道的也可以问她。” 说完,白松鹤还朝他挤了挤眼睛,把人送到他面前后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故意给他们创造出所谓的二人世界。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路明遥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正想着该怎么组织词句,才能把拒绝的话说得不那么冒犯,没想到花长乐却先笑着开口了:“今日宫宴寻找道侣一事,想必宫主也是被迫的吧?” “我今日原本就只是陪弟弟过来赴宴,如今也暂无与人结道的心思,宫主大可放心。” 路明遥这才终于好好把眼前这位叫做花长乐的女子看清。她身上有一种沉稳与知性的气质,确实很容易就能在人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听她这么一说,路明遥确实放心了:“让你见笑了。” 花长乐温婉地笑了笑,没有看他,而是凝视着附近的梨花树:“我只是有些意外,原来身为宫主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路明遥沉默了片刻,才应道:“都不过是在天道约束下活着的人罢了。” 花长乐又盯着前方问:“包括生死,既定之后就无法逃离了吗?” 路明遥想了想,反问:“这不就是修行的目的吗?摆脱命运的控制,掌控自己的生死。” 花长乐垂眸收回了目光,莞尔:“宫主说的有理。” 短暂的交流下来,路明遥对花长乐有了个不错的印象。她很拎得清,非常有主见,活得很明白也很清醒,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她能在白长老口中有如此之高的赞誉是有道理的。 俩人保持着舒适的距离进行友好的交流,忽然有一只蝴蝶从远处朝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飞来。这只蝴蝶生得很是美艳,身上的翅膀于暗夜中还亮着红粉色的微光,随着它翅膀拍动的动作晃动。 它的出现似乎还引起周围其他还在仙宫的宾客们的注意,路明遥和花长乐听见了逐渐朝他们靠近的喧闹声,暂时止住了谈话。 “这是恋幽蝶。”花长乐显然对它的出现感到有些惊讶,给路明遥解释道,“在下仙界,这种蝴蝶可遇不可求。” “它的出现一般带着对于爱情的祝福,传说被恋幽蝶降临的恋人,他们将会拥有非常美满与幸福的感情,是天造地设的爱侣。” 这样的一只蝴蝶,偏偏在宫主挑选合缘伴侣的这一日出现,那些仙士不好奇想凑热闹才怪。 短短的时间里,已经有不少好事者发现了他们,并朝着他们的方向聚集过来。 泛着幽光的恋幽蝶以平缓的速度在路明遥和花长乐的上方不断盘旋,一直藏在不远处默默观察俩人相处情况的白松鹤最为激动,语气激昂地走出来说:“想不到恋幽蝶也认可你们二人适合结作道侣!” “看吧,我就说花长乐的可能性最大。” “唉,毕竟人家可是坐拥仙道第一美人之称,多少人为她倾倒。” 被议论的路明遥和花长乐却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都想拒绝承认这件事。 众人议论间,在上方左右飞动的蝴蝶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着路明遥身旁那棵梨花树的后方悠悠飞去。 只见一只手忽然缓缓从树后伸了出来,而那只恋幽蝶最终竟在对方修长的手指上落下,然后不动了。 而托住它的人,也缓步从梨花树的后方走进路明遥的视线里。 那人穿着端庄的白金色华服,发侧处那枚金色的凤羽发饰熠熠生辉。 他抬眸朝他看过来时,琥珀色的眼睛里还倒映着恋幽蝶身上的红粉色流光。 周围的声音忽然消失,被所有人注视着的男子轻轻抬起了手,看了眼手上的蝴蝶后,又将视线放到路明遥身上。 “爱情的祝福,是指我……和宫主吗?”微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勾人的笑意。 这是风涅第一次用尊称叫路明遥,却叫他听得顿感大事不妙。 脑袋在见到风涅的那一刻像是被人落下了一记重锤,路明遥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是怎么离开平陵山的?? 作者有话要说:  风涅:不是你让我出来的吗?我现在出来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路明遥:。 第五章 风涅的出现,使得场面上温馨又令人激奋的氛围消失无踪。所有做好准备给新任宫主路明遥和花长乐送上祝福的仙士们瞬间愣了,想要拍的手也只能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路明遥的思绪,难得有片刻的空白。 四周在许久的静默后,慢慢响起了议论的声音。 “……他是谁啊?也是今晚的宾客吗?” “不是吧?仙殿里方才若有长成这样的客人,我不可能没记住。” “那就是仙宫里的护法?或是哪位仙官?” 风涅被收押在后山的年数已经有些久远,即使有知道的,印象也只是来自异族的重犯。这些年下来除了收押他的前宫主曾独自到后山见过他一次之外,再无其他人去过。 毕竟自从平陵山设立结界后,没有宫主的允许其他人也上不去。因此他出现时,意外的无人在第一时间认出他的身份。 还有人在听见风涅那句意味不明的发言后,悄悄八卦着:“不过他和宫主有什么关系啊?恋幽蝶怎么还跑他身上去了?” 风涅又托了托手,上面的蝴蝶扑扇几下翅膀飞了飞,又落回他手指上。 白松鹤没料到精心安排的相亲出了岔子,语气有些着急又茫然地问:“宫主,这位是……?” 不等路明遥回答,风涅就先开口:“我是谁?”说着,他瞥了路明遥一眼,又接道,“我是你们宫主的——” 话还没说完,他的嘴突然被一只手给捂住了。 那只手带着袖子伸过来的时候,还在他鼻尖扬起一抹淡香。 “是我的一位朋友。”路明遥捂得有点急,力道不小心下重了,风涅被他推得撞在了身后的梨花树上。 撞击力度不大,但还是震落了些许梨花。 路明遥却没心思搭理这些小风景,眼神暗沉地与风涅对视,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风涅却是个叛逆的,不仅没有把他的警告放在心上,凤眸里还泛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挑衅。 他手上的蝴蝶受到惊吓后绕着他们二人飞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又在风涅的头发上落下,然后安静地与他面前的路明遥对望。 路明遥甚至怀疑风涅为了搞事,故意在自己身上抹了蜜,否则这只蝴蝶怎么就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就凭它落在风涅身上这点来看,他就能够直接断定所谓的祝福传言肯定是假的。 它还能祝福白毛鸡和谁呢? 跟他身后的那棵梨花树? 那确实还挺配。 晃神间,风涅已经把他的手给挪开,姿态慵懒地倚在树干上,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一位能够同床共枕的……朋友。” 路明遥听见周围传来了阵阵倒抽气的声音,显然光是这么一句暧昧不清的回答,足以让他们脑补出各种肝肠寸断的禁断故事与猜想。 偏偏风涅就是想跟他死磕到底,看了看同样在状况外的花长乐之后,神色忧郁对他道:“宫主今日硬要我一人留在房里,原来是为了在宫宴上与其他的莺莺燕燕谈情说爱。” 路明遥深吸了口气,知道早已压抑多日怒火的风涅今日不可能轻易放过他。更糟糕的是他有喜静的习惯,平时都不让其他人踏入他寝宫半步,所以房里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想解释也解释不清。 “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我与宫主之间,可不止有一夜的交情。” 确实,严格来说是两夜。 风涅越说越伤感,还垂眸轻叹了口气,语气冷淡又卑微:“你今日若选上了良配,那我该怎么办?你是想将我永世藏起,只能在你有闲余的时间偷欢,还是想无情将我丢弃,又或是以极致的手段让我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件事?” 说完,风涅还握住了他的手。他抽了抽,竟没能抽出。 大凤凰的力气还不小。 他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接受四周投来的异样目光,只能选择沉默。 如果他当场与风涅对峙的话,这只白毛鸡肯定会马上把天契的事情给抖出来。 风涅是仙宫重犯,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失去的。而他是所有人都在盯着的新任宫主,如果让他们甚至是天界知道他才上任就闹了这么个乌龙,之后想压那些仙官们的气焰就更难了。 最糟糕的情况是直接被他爹给抓回去,以此为由怪他办事不利,往后彻底掌握他所有的控制权。 就算得在风涅这里讨点不快,他也不想失去自己人生的主导权。 “这……想不到宫主竟然……”老一辈的仙士们开始震惊发言。 白松鹤头都大了,只能打哈哈道:“他们年轻人就爱胡闹,宫主是我一整天看着的人,他与什么人有往来我还能不清楚吗?” 但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信服力。 风涅盯着不发一语的路明遥看了一会儿,威胁到位后,才主动把抓住他的手松开,笑吟吟说:“怎么都那么严肃?不好意思,看来是我玩笑开得太大把大家给吓着了。” “我确实是你们宫主的朋友,只是见今晚气氛太好,出来闹一闹罢,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啊哈哈哈,是吧,就说宫主怎么可能如此胡来。” “确实确实,这玩笑的确把我给唬住了。” 大家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从他们四处乱瞥的小眼神来看,显然没多少人信了这番解释。 宋濂抓准机会,一脸严肃地站出来说:“这未免过于胡闹了。” “看来宫主对于今日宫宴上找道侣一事似乎不怎么上心。宫主不愿意直说即可,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 宋濂话刚落,路明遥便冷着脸接道:“既然如此,结契之事就稍后再说。”正合他意。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看的不是宋濂而是白松鹤。他本来就不想如此草率,宋濂这番听似下马威的话,倒是给了他暂时把这件事搁置的理由。 经风涅那么一闹,哪怕他后来不走心地解释了一下,想要破坏今晚宫宴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路明遥在众人面前留下这么一句话后,转身就消失在了梨花园的深处。 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突然冒出来,身份仍是个迷的风涅。 现在原本就是一个可以自由在仙宫地界走动的时间,路明遥的离去,倒也不影响其他人的活动与计划。只是今日见过路明遥之后,多少在许多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大家对于他暂缓结道一事还是感到有些可惜。 敖明月和敖奕丞站在人群中,看着花长乐随另一名神韵与她有几分相像的男子转身离开,心里竟稍稍松了口气。 至少,还是有机会试试的。 “怎么出来的?” 梨花园那里的闹剧是暂时结束了,但路明遥和风涅还有更严重的后续话题要谈。 他们在离开了梨花园后,来到一条溪水边。 主要是路明遥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借助清凉的水气,来消消怒火。 刚刚过来之前他还特意借着仙令感应了平陵山的结界,却发现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甚至连其他的禁制都还在。既然如此,风涅又是怎么离开的? 面对路明遥如此直接的质问,风涅回道:“此事说来,还得感谢你。” “若不是因为结了天契,平陵山的结界也不会默认我与你是绑定关系,自然而然就把我给放了出来。” “你问我怎么出来的?”风涅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声轻笑后接道,“正大光明走下来的。” 说来也是因为路明遥那日强制风涅在池水边跪了一夜,又留下那么嚣张的一句话,是真彻底把他怒火给激起,想重新试试能否强行将结界给破开。 没想到攻击竟打不到结界上,他好奇便走到出口边缘查探,才发现平陵山上的层层结界已再拦不住他。 路明遥怎么都没想到,那日结下的天契竟然还会引发这个后续情况。他随口放出的话,在没几日后还真让风涅给实现了,现在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如果平陵山再关不住这只白毛鸡,那他岂不是等同于重获自由,可以脱离仙宫的掌控到处闹事了? 这简直比让别人发现他和他成了道侣还要糟糕。 风涅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会儿他沉下来的表情,才冷声道:“把天契解了,我不想和流着肮脏血液的仙道人挂着这样的关系。” 路明遥莞尔道:“我也不是很想和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家伙绑定关系。” “可天契与一般结道契约不同,我说过,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解。” 风涅沉声问:“自那夜后已过两日,你难道连解法都还没问出来?” 路明遥也来气:“白长老不愿意告诉我,你要我如何?” “再说,从这天契中获利的人是你,你好不容易才离开,就不怕天契解开后,我立刻又将你丢回平陵山?” 风涅闻言,忽然笑了,笑得好似清清冷月,带着凤族与生俱来的傲骨。 “路明遥,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把我送回去吗?” “怎么不会?”路明遥平静回道,“别忘了有天契的限制,论斗法你还是斗不过我。” 风涅不紧不慢地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眺望着远方的景物:“我现在确实打不过你。” “但我可以找其他人的麻烦。”他语气愉悦地说道,“说来,我很久没见过仙宫之外的景色了,也不知外面那些仙门有了什么样的变化。” “应该多了不少小辈吧,你说我是不是得找个合适的时间,亲自到访打声招呼比较好?” 说罢,他又与他视线相触,用着那极有辨识性的微沉嗓音问道:“路明遥,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不开心,你想试试吗?” 路明遥相信以风涅坐稳仙宫重犯这位置的性格,真能在外面闹出各种腥风血雨的事件来。但他现在确实毫无办法,而且那日听白长老之言,他甚至怀疑天契结了还得等过了一定的时间才可以解除。 若真是如此,就更麻烦了。 “我真的不会。”路明遥说道。 风涅朝他走近几步,然后低头在他耳侧轻语:“我会让你立刻就会。” 低低的声音刚落入他耳里,身旁便闪过一道白金色的微光,旋即一只白中带着些许金芒的凤鸟就乘风飞向了天穹。在长长的尾翎衬托下,飞舞的身姿漂亮得让人舍不得将目光挪开。 白凤头顶的金色冠羽迎风柔柔摆动,回头看了他一眼后摇身朝仙宫之外的方向飞去,还拖起了一道清亮悦耳的风鸣,为即将重获的自由而欢庆。 路明遥看着逐渐远去的白影,宽袖下的手指微微握起。 这只带满对仙道的仇怨与恶意的白毛鸡一旦放出去,估计会在仙界掀起一番风浪。偏偏如今让他脱离了平陵山,作为一只大凤凰,又难以将他留下。 如果仙宫其他牢狱能轻易将他关住,前任宫主当年也不需要忍痛舍出平陵山那块土地了。 路明遥还在苦思着未来需要好好筹划应付准备闹事的风涅,没想到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传出了阵阵雷电声,甚至还将他脚踏的土地照得一闪一烁。 他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那只骄傲的白凤在脱离仙宫地界之前,忽然被漫天的雷击拦下。密密麻麻的电击一道接一道,在空中划出了歪长的光痕。 那些雷击并非出自阴云,而是来自守护着仙宫的大结界。 他看着动作灵敏地在那些光痕之间来回穿梭的白影,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难道风涅只能借天契脱离平陵山的束缚,却还是不能离开仙宫吗? “啊。”路明遥轻声开口,见到远处那只同样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白凤,气得以灵术扬起了剧烈的暴风雪砸在那些雷电之上时,没忍住呵笑了一声。 看来,某只白毛鸡还是高兴得太早了。 阴郁的心情突然就一扫而空,握紧的拳头也松了开来。 路明遥望着那只原本已经飞远的白影又以闪电般的速度朝他飞来,漂亮的双眸弯成了浅浅的月牙。 白凤狠狠朝直立在溪水边的那道蓝色人影扑去,对方似乎也没有反抗或还击的打算,轻易就被它的冲击给撞倒。银灰色的利爪正好能将那人线条美丽的纤细脖子环住,可任凭它如何用力,都无法将其掐断。 它甚至能感受到利爪之下,平稳的脉动。 没有一丝慌乱。 风涅的气都变得有些不顺了。 这世界上,怎会有路明遥这等……嚣张又难搞的人,脾性比他还要硬。 墨色的长发柔和地在草地上铺开,被白凤扣住的路明遥抬着头,从那双微微发红的双目中领悟到了它内心的咆哮。 ——放我出去。 甚至能够想象它那冷傲的命令式语气。 路明遥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抬手在它脖子上轻轻一抚,再把手收回时,指间夹着一根漂亮的凤羽。 这举动对高傲得能真正做到一毛不拔的凤凰而言,无比挑衅。 纤长的手指微微摩挲后,凤羽便化作无数花朵样子的灵光,在他松手时迎风而起,绕过架着他的凤鸟,缓缓消失在风痕中。 “你很漂亮。” 明明所有事情都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路明遥此刻的眼神却沉着得像是掌握住一切的人,甚至还对身上的白凤还以一记张扬的笑意。 “但是,好像也只能成为仙宫的笼中鸟了。” 倘若没有天契的约束,风涅肯定已经把路明遥抽筋剥骨再大卸十八块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凤凰是炸毛凤。 第六章 “宫主,您不打算解释一下,这位……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书房里,白松鹤弯腰又捡起了一本跌落在地的书册,看了眼周围好几个同样蹲在地上忙碌收拾的宫人,胡子终于没忍住随脾气炸起。 他转头恶婆婆一样的眼神瞪向跟个大爷似的靠在旁边软榻上的男子,对方听到他的疑问后还抬眸扫视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冷漠。 而被问话的路明遥手里正捏着几张被人弄得皱巴巴的纸,施了点灵术,把它们恢复原状。 恰好一位仙子又抱着叠整理好的折子来到桌边,他便抬头朝对方很浅地笑了一下:“谢谢,放这里就行。” 仙子微红着脸,把东西放好后退下。 路明遥这才终于把视线挪到了某个存在感特别强的人身上。 与初见时候不同,风涅今日换上了一套素雅的雪白色衣袍,气势不如之前的张扬,却更显清冽。 路明遥面不改色回道:“他自幼发育不全,思想和行动总异于常人,白长老多担待担待。” 宫宴的结束,对路明遥而言只是一个开始。 风涅虽然没有他允许无法擅自离开仙宫,但平陵山到底是关不住他了。既然不能出去危害天下,而他又不愿意放他自由,于是他就想方设法在仙宫内给他添乱找麻烦,企图以此挑战他的耐心,等他受不住后妥协。 短短几天里风涅就把他的仙宫给逛了一遍,走到哪儿留祸到哪儿,连负责巡逻的护法都难逃他魔爪,都快比他这个宫主还要熟悉宫里的路线和各大小务处了。 路明遥不想搭理他,他还来劲儿了。 今天一早,路明遥像往常那般来到自己的书房准备继续处理公务,岂料刚和白松鹤进来,就见到遍地的狼藉。原本整整齐齐堆在桌子上的文书像是经过飓风扫刮,七零八落地铺散在房间里,有的纸张甚至还遭到了破坏。 修复和重新整理不难,就是比较耗费灵术与精力。 白松鹤气呼呼地把视线从风涅身上收回来后,来到桌边小声询问路明遥:“宫主,此人当真是您的朋友?他明明就铁了心不想让您安安稳稳过日子,再过几日您就要开始与那些老狐狸开朝会了,我认为还是赶紧把他送走,省得他又在如此严谨的场合给您添乱。” 如果风涅还在的话,这乱子大概率是要添的。 想归想,路明遥还是拒绝了白松鹤:“他还得留在这里一段时间。” “宫主为什么对他如此执着?”白松鹤很不理解,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裂,讷讷问道,“莫非您与他当真有……” “没有关系。”路明遥斩钉截铁地回道,暂时还不想把风涅的身份说出口继而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 “你干啥呀?!我好不容易才把它们给恢复好,你怎么……”路明遥刚和白松鹤说完话,房间另一角突然就爆发了小争执。 不用怀疑,争执的源头就是风涅。 “你们先出去吧。”路明遥忽然起身将白松鹤等人都遣散出房,只留下还在榻上坐着的风涅。 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风涅手里握着随手从地上捡起的玉简,在路明遥朝他看去时,随口念出玉简上的内容:“宫主年幼资历不足,无心政务昏庸无道还好男色——” 听起来似乎还是在见过宫宴那晚的荒唐事后,进谏到仙宫的弹劾文书。 这种他处理不了,一般是会送到尚明殿由仙宫自行判断。不过这玉简现在能又流到他面前,显然是仙宫没有采纳那名仙士的意见。 路明遥抬手隔空将风涅手里的玉简拿了回来,对着风涅浅浅笑了一下后,忽然大袖一扬,把桌上整理到一半的文书重新推落,撒满一地。 “风涅,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路明遥轻声开口,声线清清,却叫人莫名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喘气的威压,“我在想,你惹出来的事,还是让你自己处理会比较好。” 风涅抬了抬眸,还没意识到惹怒新任宫主的严重性:“是我听错了,还是你没睡醒?” 路明遥没有计较他的态度,只温和地反问一个似乎毫无相关的问题:“魔界有一条很凶的九头龙,你认识吗?” 风涅回道:“如果有机会让我离开这座仙宫,或许我会和他成为好朋友。” “没必要了。”路明遥说道,“他现在就在我家后院看门,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有机会与他见面。” 等他语气冷淡的话说出口,风涅才隐隐察觉到房里的气流有了些许变化,空气中甚至多了一种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的雷电气息。 再看向桌边的人时,他惊觉对方手里已经多了一把银蓝色的长剑,剑上时不时有紫色的雷电流光滑过。转瞬间,剑尖已来到他脖子边,即使长剑的主人努力敛起它的锋芒,可是只要稍有移动,轻易都能在他脖子上划出血痕。 风涅这才发现手握武器的路明遥看似温和的目光里,实则没有一丝感情。 他倒也不惊慌,冷静地对路明遥说:“你不会想杀死我,如果你还想活着的话。” “你那么好看,我怎么舍得杀你?”路明遥说着又弯了一下眼睛,微勾的眼尾牵着几丝寒意,“当然,这不意味着我就舍不得揍你了。” …… 书房外,白松鹤送走喊来帮忙的护法们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一脸担忧地在房外来回走动。 路明遥的书房保密做得很好,人在房外根本听不清房里的任何动静,甚至他们可能在里面打起来了外面都不知情。那个长得一看就特别红颜祸水的男子脾气可真不小,但要说他和路明遥有什么关系又不太像,总不可能是因为路明遥已经把他宠上了天,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白松鹤越想越觉得不无可能,甚至开始怀疑路明遥让他们离开,是为了说什么外人听不得的话把人哄开心。 “白长老?你怎么在宫主书房外独自徘徊?” 他愁得头发白了又白,正想要不要大胆敲门进去时,边上忽然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哎,仇小长老,你回来了啊!”白松鹤惊喜地看向来人,长吁了口气。 仙宫里管事的除了白松鹤之外还有好几位坐拥长老地位的人物,各司其职,只不过他是最大的那个。许多小长老一开始只是仙宫内的小护法,凭自己的实力慢慢一路提升了自己的地位。 面前这位叫做仇天闵青年是几十年前才刚升上来的,不过与许多人相较,他在仙宫的资历不算高,但是能力十分出众。白松鹤挺喜欢有他在宫里搭把手的日子,不仅性子温文儒雅还很细心,总能帮忙把许多大小事务处理妥当。 仇天闵主外的时候居多,很多时候会被安排到外面处理事情,看样子他是才刚办完事回来。 “是啊,其实我在听说仙宫终于有新宫主任职后就想第一时间赶回来,奈何那只蛇妖实在过于棘手,费了我们好些时日才终于将它消灭。”仇天闵笑得温柔。 “放心,我想宫主肯定能够理解。”时隔多日再见到仇天闵,白松鹤内心多少有点感慨。 其实早在前任宫主忽然消失,并且仙宫宣布要挑选新任宫主之时,仙宫里的人都以为德才兼备的仇天闵会是下一任宫主。 白松鹤注意到他手上抱着一个黑色的锦盒,正想顺口问他那是什么,书房的门突然被人用力从里面推开。 只见那身着白衣发侧别着金羽发饰的男子沉着一张脸从房里走出,看都没看外面的他和仇天闵一眼,踏着充满怒火的步伐很快就消失在他们视线之中。 “这位是……?”仇天闵微微一怔,“宫里新招的护法吗?” 白松鹤一脸纠结:“不算吧……” 再看看书房,里面的狼藉已经被人彻底收拾好了,甚至周围都看不出有过任何的打斗痕迹。路明遥坐在他的位置上,微低着头面色如常地处理着他的公务。 心情,好像也没有很糟糕。 白松鹤总算放下了心,拍拍仇天闵的肩膀说:“那我先去忙了,新宫主倒是没那么多规矩,你想见他进去就行。” 路明遥刚把又需要时间沉淀郁闷心情的风涅送走,书房忽然来了另一个陌生的面孔。 是个身着水绿色衣袍,气质非常柔和的青年,连带着他身后的阳光都显得没那么灼目了。他站在房门外礼貌地敲了敲门板,没有马上进来,只捧着半个手臂长的盒子朝他轻轻点头,似是在等待他的准许。 “进来吧。”路明遥放下了手中的笔,打量着朝他走来的男子。 对方生得还挺俊秀,棕褐色的头发松垮地落在他身后,尾端用了束绳束起,整个人瞧着很是儒雅。 男子端正地向他行过礼后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路明遥才想起刚进入仙宫那会儿,白松鹤的确提过宫里还有几个平日较常在外走动的重要人员。 他在仇天闵向他表明歉意时回道:“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在意那些仪式,反倒是你这些日子辛苦了,欢迎回来。” “不辛苦,一切都是为了仙宫和仙界。”仇天闵笑道,旋即又把手里的盒子递了上来,“我今日过来除了与宫主正式见面,主要还想亲自把这份来自仙宫的心意送给您。” 路明遥把盒子打开后,才发现里面是一罐子的花茶。 仇天闵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是由仙宫地界才能够寻得的太铃花制作而成,太铃花每五百年开一次,数量也不多,所以一般制作后都会收起来,只有宫主才喝得上。” “一般宫主任职,宫里的人都会代表仙宫将它奉上。” “……这怎么好意思。”路明遥真诚说道。 仇天闵被他逗笑了:“宫主日理万机,肩负这一方仙界的所有责任,大小事都需要照拂,您若不合适,那全仙界就更无人有这个资格了。” “不介意的话,我给您沏一杯试试?” 书房里就有高配置的茶具,也是白松鹤准备的。他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要在书房里弄这么齐全的茶具,现在一瞧,原来是历任宫主们都有这个习惯。 仇天闵的好意路明遥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看他一步一步耐心地在那里捣弄老半天,他才发现这太铃花茶比他喝过的任何茶水还要尊贵。光是泡茶就有好多繁琐的步骤,他觉得以自己那么懒且不爱麻烦事的性子,这茶叶只会被他丢在角落置之不理。 等待的时候路明遥又很速度地处理完一叠的文书,等他把最后一本册子放好,仇天闵也端着茶杯送到他面前。 别的不说,太铃花茶的口感确实与他喝过的茶完全不同,特别润滑,而且它所蕴含的灵气是普通灵植无法媲及的。就这么一小杯,足以让普通修士修为大涨将近一个小境界。 “这些,我在外面已经都处理好了。”路明遥还在细细品茶,心情刚被它甘甜特殊的滋味哄得稍好一些,边上的仇天闵忽然指了指其中一沓还在等候他处理的文书。 他讶异地翻了翻仇天闵说的那些,多数是早前积累下来而且确实与外部有关的事情。 随后仇天闵从身上取出一本册子:“上面都有完整的记录,宫主可以亲自过目。” 他也没有马虎,翻了翻发现仇天闵确实已经替他处理好不少琐碎的事务,赞叹道:“不愧是仙宫要员之一。” 仇天闵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挂着令人舒心的笑容:“宫主过奖了。” 不仅如此,一整个下午,仇天闵都在给他汇报宫外的一些事情,以及帮他将目前的事务整理得有条有理,甚至还能替他分担些许原本就可以不用他亲自处理的琐事。 经历令人头疼的风涅,突然来了个那么懂事让人欣慰的仇天闵,路明遥只能感慨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仇天闵现在在他面前,就是个会闪闪发光的小可爱。 不过,自从在书房里被他小小教训之后,风涅接下来的时日里似乎老实了不少,好几天都没再在宫里闹事。 他以为风涅终于想明白了,还没来得及感到安慰,他又亲自啪啪啪打了他的脸。 这天是他与老狐狸们开朝会的第一日,他好不容易在仇天闵的帮助下结束了会议,刚在他们的拥簇下走出仙殿,一位小护法就匆匆忙忙来到他面前。 小护法一脸焦急地对他说:“宫主,他,他和白长老快打起来了!” 路明遥满脑子都还是朝会上讨论过的事情,一时没转过来他说的是谁:“哪个他?”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打死都不会让自己问出这句话。 因为小护法纠结半天后,竟在众人面前小心翼翼回了句:“您的……男宠?” 修文调整中 9月27号会更新本章节,敬请期待~ 修文调整中 这章也是9月27日更哈~么么哒 修文调整中 9月28号更新章节,敬请期待~ 修文调整中 28号的更新还在勤恳施工中~ 修文调整中 本章更新还在用力施工ing,马上就来!! 谢谢小天使们的谅解! 修文调整中 马上加班加点火速更出来! 现在每天逐步更,因为系统机制原因先把后续章节放出来,也方便让不知情的小可爱们了解一下情况。 我之前修文去啦,然后我现在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