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黛宫词》 第一章 揽秀玉面（1） “哐”地一声门响，哥哥已然离去，徒留我一人在房中。 我系大雍朝撰史长慕容疏桐幼女慕容熙。 爹爹早年为武将，凯旋归来后因恐圣上嫉妒，自请弃武从文，打消皇上顾忌，最终封为撰史长，负责编纂前朝历史。撰史长并非大官，爹爹本以诗词名满天下，倒也合适。娘纳兰惠年少时美若天仙，温柔贤惠，无数达官贵人踏破纳兰府的门槛要娶我娘，娘却只选了爹爹为夫君。 如今，我有一位哥哥和两位姐姐。哥哥慕容贺兰，已二十有五，在十八岁时娶大嫂雪蛾，两人十分恩爱，最是幸福不过，怕是白素贞与许仙这对宿世情人亦是羡煞不已。大姐慕容玉簟，二十有二，十六岁时嫁与京城有名的词人阑珊，有一女阑瑟，时年四岁，长得玉雪可爱，甚是讨人喜欢。二姐慕容寒烟，生得极是美丽，颇负倾国之貌，又弹得一手好琴，连国手亦自叹弗如。只是她生性寡言，性格冷酷，至今未嫁。 爹娘自小宠溺我，凡事关于我，必得随我之见。 我已到二八芳龄，爹娘自小教我琴棋书画，我俱已学成，爹常说我长得极像娘。 大雍朝第三代君王殷珩珽在位首次选秀定于下月。当今圣上二十有七，十年前大婚，有皇长子蘅雁，二皇子蘅宇和玭湘公主蘅漪，玭嫏公主蘅飘。 依大雍朝礼法，每位七品以上的官员在选秀时需献一未婚妙龄女儿参选。 爹娘虽有大姐c二姐和我三个女儿，但大姐早已出嫁成家；二姐年龄偏大，性情又是冷淡，着实不宜参加选秀；而我，正值指婚论嫁的年岁，哥哥方才来我璠璎轩便是提及选秀之事。 我心知爹娘的为难，又实在不想入宫为嫔为妃。 蓦然心生一计，应了选秀事宜，只是需有一件：衣饰皆由我定方可。爹娘心知我自有打算，好在我从未出过大岔子，爹娘信得过我，又别无良策，终是允了我，只是嘱咐我万万别疏忽了礼仪。我闻得此言，只是报以会心一笑，便开始为选秀做准备。 仪元元年农历八月十六，黄道吉日。我坐在昭燕城专接秀女的马车上。玉容卷起车帘，我回看居住十数年的撰史长府，一砖一瓦尽收眼底。玉容是我的近身侍婢，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视如姐妹。她与我同年，活泼机灵，善于应变，做事稳当，十分忠心于我慕容家。 马车中的我略施粉黛，着一浅青色绣海棠蛱蝶缎服宫装，底下一双玉色苏绣绣芙蓉花底鞋，因不是嫔妃，不能穿花绣底鞋。头发梳成反绾髻，只以一支白芙蓉斜插打扮，另有一银镶翡翠八宝簪子，辍下密密的小玉珠，以矜持身份，非一般寻常小家千金可以轻易小瞧的。一身打扮，一点也不出挑，却也不寒酸。泯然于众，想必是不会引起皇上的注意，入选进宫为嫔妃的。 恍惚间，轿子已到了揽秀门外，我在一衣着红色内监服的太监搀扶下缓缓下轿，只见揽秀门外停满了清一色的承秀轿，绵延数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一章 揽秀玉面（2） 仰望天空，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昭燕城在阳光的照射下益发显得金光闪闪，神秘莫测。 才下轿便见湘柳绵迎面走来，未语先笑，她面似桃花，万缕青丝梳成漂亮的绒髻，赤金镶红宝石步摇与金镶翡翠步摇分簪两侧，再缀以几朵轻巧的花钿，还有密密的银丝边绒花，一袭苏缎绣映日荷花图淡黄宫装，更彰显她的雍容华贵，气度非凡。 我含笑拉着湘柳绵的手道：“湘儿来得好早，可是熙儿怠慢了？” 她只说：“不过是早到一会罢了。再说熙儿府上可比我府远了许多。现在亦不晚，你我姐妹一同去缬芳殿等候吧。” 我小声对她道：“湘儿打扮得如斯美丽，必能中选。” 她面上飞红，一字不语，攥紧我的手往缬芳殿快步走去。 到了缬芳殿，由内监引着到了偏殿，我和柳绵各自赏了他一银元宝。 待内监含笑辞去，柳绵才对我低语道：“湘儿姿色不过如此。熙儿丽质天成，又精琴棋书画。湘儿怎么瞧着也不及熙儿的万分之一啊！”说罢，她取下头上的金镶翡翠步摇，在我髻上比了比，便要簪在我髻后的长尾上，“见熙儿打扮如此清丽，这步摇且作贺熙儿中选之礼，也不使打扮太过素净。” 我只推辞道：“湘儿还不懂熙儿么？熙儿可不想进宫为嫔为妃，只盼老天有眼，让我落选！”她纤纤玉手在半空中顿住，略显尴尬之色，只以眼神示意我噤声。又把步摇往我手中一塞，把一个成色很好的玉镯子褪下给我戴上。我自知失言，只任她摆布，她急促地道：“这玉镯子正适合熙儿这身打扮，便给熙儿了，愿熙儿心想事成。” 我看着配殿，明亮而宽大，设有无数雕着如意云纹图案的小椅和茶几，连茶杯也亦是如此。 青石地面光亮拼接无缝，似天衣一般，浑然天成。 口中含一口宫女端上的六安茶，思绪纷飞。 柳绵与我自幼相识，一同长大，乃莫逆之交。她温柔大方，既会弹琴也会下棋，一直是我心中的好姐妹。 遥想幼时，她随父亲来我府中做客，一见面便觉得熟悉，我唤她“湘儿”，她唤我“熙儿”，一起嬉戏玩耍，一起畅游书海。还记得初会下棋时，我与她整日待在房中切磋棋艺，可以说，她是我此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正神游中，忽听得一太监尖细着嗓音报我的名字，柳绵轻触我手，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宣我去觐见。 我和另七名秀女一起，由内监引着走进缬芳殿正殿，等候钦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章 蝶恋琴舞（1） 我打量一眼缬芳殿,有四红大柱纹如意云纹图案，复杂多变，如梦似幻，既大大方方而又气势威严。殿墙上也皆饰以云纹，斑斓绚丽，美仑美奂，全无龙凤花饰。 赤金九蟠宝座上坐有身着朝服的第三代君王殷珩珽，他长得甚是英俊，五官皆在绝妙的位置，稍有偏差就难以入眼，只其是眼光深邃，让人感觉深不可测，自有一身威严。 皇后姚茜宜坐在皇帝右侧，宝装亮颜。无倾国之色，却也秀丽端庄，雍容华贵，戴珠冠穿凤裳；无威严之气，却温文有礼，严肃的神态令人敬而生畏；无妙龄芳诞，也无衰颓气，在如斯打扮下，岁月的痕迹竟泯然无存。只是听爹爹讲皇后约二十五c六的光景。 我想起这样有些失仪，慌忙低下头，在执礼内监的引导下，和另七名秀女同行跪礼，再依依起身，垂手立在殿中。 一小太监唱名。 “正七品彭县县令林兴有女林”“臣女正五品良州都督程光女程芊蕊。臣女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吉祥，寿比南山，健康如意，心想事成，愿皇后娘娘千岁平安，神清气爽，一生与皇上恩爱甜蜜。臣女十分想见皇上皇后，今日一见，实属万幸，芊蕊在此先谢过了。” 未待小太监唱名，一满头珠翠，身穿红缎带黄绣赤芍枝叶宫装，极尽奢华的身影走上一步，盈盈一拜，娇滴滴一气说了这许多，听了天花地坠直犯晕的话。 我抬眸，见场上的人神情都微微错愕，小太监机巧闭嘴静观其变，我暗想：竟有如此大胆之人！敢在帝后面前如此放肆！面上波澜不惊，偷眼看帝后。 帝后不动声色，相互对视一眼终是皇帝开口：“起来吧，程女芳龄？”那娇滴滴能挤出水的声音又响起：“臣女正值及笄之年。” 我再不抬头，心中暗笑：这不是废话么，不及及笄之年，哪来的资格选秀，及笄之年，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在我朝，凡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女子皆可称自己值及笄之年，这摆明了是在引皇上再问她。 果然，皇上提起了兴趣，问：“可是十五了？” 程芊蕊挺得意：“皇上睿智，一猜就中。” 我并不管这些，只盯着地面的玉石看得出神。 皇帝不再说话。 小太监唱名：“正三品礼部侍郎孙以然有女孙可丽，年十七。” 一女声响起，略带颤抖：“臣女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福万寿，皇后吉祥千岁。”又是首饰相碰的脆响，一阵香风，想必是那人回来了。 忽一声音踏空而来：“那总是低头的秀女，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 我一惊，回过神来，循规蹈矩地福了一福，声如婉转莺啼：“臣女陋颜，恐玷污皇上龙眼。” 那飘渺而又空虚的声音再次响起，如闪电般快速，如迅雷般直炸我耳：“无妨，无妨。且抬起头来。” 我怦然心动，只知道这男子便是我想嫁的夫君了！他虽不能一心待我，我亦不求他一心，只求他能真心待我即可。 我温顺地抬起头，皇帝盯着我看了两眼，似有疑虑，又道：“你可会弹琴？” 我微微一福：“臣女略通琴艺。” “你且弹一曲听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二章 蝶恋琴舞（2） 我又一福道：“今日臣女在此献丑了。” 两个内监抬上琴来。 我看一眼：深棕色木制琴身漆得闪闪发亮，仍清晰可见漂亮的纹理，乃万年红松制成，琴弦根根细而直，粗细匀一，是青牛筋的质地，剔透，琴弦两界以象牙圆锥隔开，乳白色，无杂质，光滑，大方。琴身刻有行书“凤雏琴”，登时一愣，这琴可是二姐寒烟欲得之物，无奈不知琴在何处，今日无意撞见，正应了“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行文和琴身纹路而书，自然流利，更有纹路似一凤雏，从而得名。真是把好琴！ 皇帝沉吟一声：“怎么不弹？”似有期待，让人感觉更可心。 指尖划过琴弦，一清丽婉转之声即飞扬而出，果然好琴！我暗赞一声，略微思索，决定弹南宋欧阳修的《蝶恋花》。 指尖拨弄琴弦；带着期盼，和着琴声吟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幕帘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山长水阔知何处。” 曲入高 潮，我沉于幻想，犹自陶醉。 一声音响起：“臣女来一舞尽兴。” 即有身影飞出，随琴声而舞，舞得无尽妖娆与妩媚。 我心知是程芊蕊，只弹我的琴。接着吟道：“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长长的尾音，我快速而又轻轻地拨弄，琴弦一扣，一曲终，拨琴声吟词声翩舞声，声声皆停。我意犹未尽，虽沉浸在刚才的曲中，仍不由得暗自庆幸：好在我常听二姐弹琴，也学了两分来，不然今日可真得让人贻笑大方了。 我起身，默默归队。早有内监过来将琴搬走。彼时程芊蕊舞得香汗满额，娇喘连连。 皇帝沉吟片刻,缓缓启唇道：“琴弹得很精，吟得入情，琴书皆通，很是不错。另一个随琴而舞，应变灵通，舞技出众。”又吩咐司礼监：“这两名秀女叫什么，身世如何，留名在这宫中吧。”我心中一喜，跪下谢恩。 司礼内监报了我的身份：“大理寺正四品撰史长慕容疏桐女慕容熙，年十六。”又报一遍程千蕊的身世。 有一衣着绣带白水仙宫装的嬷嬷并两个着芙蓉宫装的宫娥走上前来，一齐福了福，嬷嬷开口道：“恭喜两位主子得选宫嫔，请移步先随奴婢去揽秀宫休息。” 我和程芊蕊跟随嬷嬷和宫女前去揽秀宫。路上尽是花草树木，阁楼庭院，琉檐飞瓦。我在欣赏美景时只觉背后有不客气的目光盯着我。 约一盏茶的功夫，嬷嬷停下来：“两位主子，揽秀宫到了。” 引着两人进了揽秀宫，在正殿前的廊上，她招呼两宫女：“婉嫣，婉彤，让两位主子瞧瞧你们。”她又屈膝解释：“请慕容主子选一人为掌事宫女。” 我打量一眼她们：婉嫣目容清秀，恭恭敬敬，跪得很是挺直，一看就是个忠仆；婉彤有几分姿色，只觉她令我不喜，虽挑不出什么毛病，仍觉反感，不让人放心的下。 “婉彤，到我这儿来，以后我就是你的主子了。”我还未开口说我要哪一个，程芊蕊抢先说道，略带慵懒之意。 我听得，既想生气又想作呕，生气是因他父亲的官职较我爹低，依例得让我先挑选丫头，怎能让她先我而选掌事宫女呢？作呕是因她那声音着实令人恶心吧。 转念一想，她这人甚是难缠，若今日得罪了，往后必定后患无穷。我心知历代后宫多是非，在宫中生活必得小心翼翼，处处提防，以绝有人栽赃陷害，或要毒害于我。再说她又没抢了我心仪的宫女，我若强抢，伤了和气不说，若是传到圣上那里，会以为我是个小气的人，不宜做宫嫔，把我赶出宫去，那我的努力岂非白费了，反之，可给圣上留个好影子，来日也能有所依靠，不至于单薄无力，如此一想，此辱暂且忍忍吧。 婉彤引了程芊蕊去后殿。 我压了压怒气，心平气和地对婉嫣说：“婉嫣，往后你就是我的掌事宫女了。咱们要互相依靠，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婉嫣干脆利落地应了声“是”，又道：“请主子从东西配殿中择一处为寝宫。”我心中暗叹：是个伶俐的丫头！ 我看了两厢配殿的摆设，阳光，布局都相差无几，劳累一天，我懒得再走动，只因此时正在西配殿中，便说：“就是这里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东配生事（1） 我猛然想起：以柳绵的资质，必定中选，心中兴起，想去迎迎她，给她一个惊喜，三步两步便跨出殿门。婉嫣见状，急急地取了把遮阳伞跟上来，我吩咐：“婉嫣，你不必跟着，留下来守偏殿吧。”婉嫣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停了脚步，只把遮阳伞捧着，我不忍，想了想，接过遮阳伞便走，在飞瓦琉檐中，独自撑着一把蓝色薄纱面绣碧叶红荷的遮阳伞，仔细瞧着周围的一切，红色的宫墙上刻满了象征美好的图案，最多的是关于龙凤的，比如二龙戏珠c龙凤呈祥和象征子孙万代的万藕图。 约莫有一个时辰了，也不见柳绵，手也酸了，我只好回殿歇息。心中打量着，反正柳绵必定中选，迟早能见到的，在殿中等也未尝不可。 才行至正殿前的走廊上，瞥一眼正殿，似有人在，只觉其甚为熟悉，猜不准是谁，停下脚步细看，原是柳绵，她也在看我。“熙儿！”“湘儿！”两人脱口而出，顿觉窘迫，又同时红了脸，不声不响，只凝视着对方，终是我先开口：“湘儿，我还是中选了。”带着无奈的语音。内心却是欣喜：我爱的人也是唯一能光明正大和我在一起的人，他不是别人，是一国之君，万之人上，供万民敬仰，是少有的明君。 柳绵又劝：“况且况且皇上英明睿智，实在是只应天上有，身在人间，又能见得几回？皇上着实是个难得的好男儿。” 柳绵话中流露出点点暖意，双颊绯红，犹自陶醉；声音也愈发低迷，略略颤抖；杏眼睁得滚圆，出奇的大。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柳绵，只暗道糟糕：她也爱上皇上了！她与我情同姐妹却又胜似姐妹，我从不想和她争些什么。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焦急中，又瞥见柳绵如痴如醉的模样，不由想起心中的萧郎，两个人就这样对立着，念着同一个人，幸福满溢。 我虽沉于回忆和幻想，却仍具应有的警惕性，且不说我原就敏感，只论我自幼身子孱弱，经常染疾。爹娘遍寻名医，也是无方，只能开些加强免疫和补气养血的方子垫着，不至太过虚弱。亏得世交苏隐逸年少有为，遍寻古籍，制出良药，我的身子才好起来，不常染疾；但较于常人，仍不能相提并论。因为喝药的时候很有讲究，我也练就了一套辨热法，但凡有人近我五步之内，我必觉察。此次因太过专注，才让人近三步才发觉。 我闻得其呼吸急促，即无扑鼻的香粉之气也无汗之味，应是分外兴奋所致。一转身，身后赫然站着玉容，又有清脆的脚步声，抬眸望去，原来是婉嫣。 彼时，东配殿传来争吵声，隐隐夹杂乞求c哭泣和劝解之声。我柳眉微蹙，示意玉容和婉嫣跟着，吩咐了柳绵的婢女晴儿好生侍候主子，这才迈步向东配殿去。 我走得飞快，急得玉容直喊：“小姐，慢点走，您身子弱，当心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东配生事（2） 果然玉容话音刚落，我的腿便开始有些发软，稍有酸疼，玉牙咬紧。但仍坚持着，并不搭理玉容。 当我快步从屏风后转出，眼前却是如斯景象：程芊蕊领着两名宫女正在闹事；更有女子斜坐在地，哭泣不止，满脸泪痕，而服侍她的两名宫女却有程芊蕊的宫女阻隔着，虽有心却无力去救主子。 见状，我心寒程芊蕊的泼辣，也顾不得喘气，含着无边的怒气大喝一声：“住手！”说罢已是疲累交加，由玉容和婉嫣扶着，这才缓过神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登时场上的人都停止了动作，一时间东配殿安静下来，只有低低的啜泣声。 程芊蕊扭头见是我，不由冷哼一声，满面的堆笑：“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慕容姐姐啊，芊蕊有礼了。”她只微微低头，连膝盖也不曾屈一下，随即语气一转，笑容不复，“婉彤，梨儿，咱们，继续！” 说着，程芊蕊俯下身子，一把揪住女子的旗头，厉声道：“我再问你一次，是让还是不让呢？” 那人银牙紧咬，带着笑腔，半天才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不让！” 看样子，程芊蕊是气极了，又无可忌惮，竟顺势拆起女子的发髻来，先是步摇，再是花钿，一样样地拆，还理直气壮地问：“温娴姐姐，让不让啊，你让不让啊，快说！” 我大惊，正欲前去阻止，冷不防被玉容扯住了我衣袖，死死不放，显然是执意不让我进去插一脚；而婉嫣，更是挡在了我身前，遮了一切。 我心急如焚，腾手想要拽开婉嫣，不妨被婉嫣揪住了我的手，我拼命挣扎着，只是此时婉嫣的气力竟如此之大，手生疼生疼的。 这时，事情发生了不可逆转的一幕——那个叫温娴的女子终是受不住如此凌辱，抽噎着，连声说：“我我让c我让！” 婉嫣这才归位。程芊蕊妩媚一笑，爽利的目光扫到了楚楚可怜的温娴：“这就对了嘛。不过为表适才的不满，芊蕊就略作小惩吧！”说着，她朝着婉彤扬了扬脸：“去，把温娴的步摇捡来！” 婉彤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虽是转瞬即逝，但我眼尖，仍是看出了，明了她是不喜人呼来唤去的性子，不由暗自庆幸：好在当初跟了我的不是婉彤。 婉彤步步逼近，俯身拾起一支错金镶银缀宝的步摇来，跪着呈给程芊蕊。程氏努嘴向下，我一恍神，步摇已然跌在了程氏脚下。我猛然醒悟：她要毁了这步摇！此步摇乃温娴首饰最华贵最精致之作，乃首饰之首，而人的头亦称首，可见其用心歹毒！ 我正要出声阻止，忽而闻得蹿急的脚步声，不响，但清脆有声，紧接着一怒声响起：“够了！别闹了！” 心中暗喜，是柳绵。柳绵平日里言语细声细气，且字正腔圆，温婉至极，丝毫不失大家风范。今日见她恼怒之样，声音倒也严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东配生事（3） 柳绵与我一样，素不喜仗势欺人之辈，适才柳绵沉溺于幻想还未回神，现如今来得气势汹汹，这局势，恐怕是要逆转了。 程芊蕊被柳绵一声所惊，显然有些不满，想也不想便撇撇嘴道：“怎么又来个凑热闹的？”她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底气不足，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却仍把话说完了。 柳绵聪敏，自然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便道：“妹妹果真聪明，不过既然你已经明了，那就别闹了吧？” 程氏虽然满色不悦，仍应了声“是”。柳绵温和一笑：“那么，请妹妹回后殿歇息吧！”柳绵故意把“后殿”咬重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不想程芊蕊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让我回后殿？方才她口口声声答应我的，想必姐姐也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吧，她又怎能说话不算数？那我刚才答应你不再生事，是否也可不算数？我是否可以接着闹，出尔反尔？而且我又没答应不住偏殿！” “这”柳绵没料会遭反驳，一时语塞，竟不知怎样回答。 “若是这位姐姐不应妹妹，那么这步摇”程芊蕊得寸进尺，抬起她的右脚便要对着步摇踩过去。温娴一声不吭，只是躲避开程芊蕊的视线；我被气得咬牙切齿，却亦无反驳的余地。 “妹妹手下留情！”这一刻，终是柳绵开口。她的笑容僵硬地残余在脸上，眼中尽是懊悔，十有是因自己低估了那程氏的利嘴，只得强笑一下，道声：“妹妹说得有理，姐姐不打扰了。” 程氏哼了一下，竟坐在榻上，由着婉彤c梨儿服侍了。 我c柳绵和温娴主仆见状，想着程芊蕊这人身份不高但也不太好惹，不是盏省油的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拾了温娴的发饰便一齐去了后殿。 后殿的摆设较偏殿的次之，而且更气闷，我和柳绵扶着温娴在镜前的花墩上坐下，吩咐一干人等下去。温娴抽抽搭搭的，哭泣不止，也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狼狈。我倚门出去亲自打了温泉水来，盛在一海棠纹样的铜盆里，又取了块素白蚕丝巾，隐隐听得柳绵在房中劝慰着。待我进去，温娴虽仍是抽抽噎噎的，但总算停了泪，眼神柔情中隐着坚定；我一眼便明白，定是柳绵的话起作用了，可得知道：柳绵劝人很有一套。我用茉莉花油并檀香玉梳把温娴的秀发梳在一起理顺了，那柔柔长发一直长到脚踝，离地面仅有一步之遥。当一个个冗乱的发结被我尽数解开，这才用丝巾吸了水轻轻擦拭那张白希嫩滑c弹指可破的脸和红若流霞肿似桃核的眼，俊俏的鼻。 去了她脸上的脂粉，柳绵替她匀面补妆，我替她重梳发髻。不消片刻，我便把步摇稳稳簪入我为温娴绾的万事如意发髻中。镜中的温娴多了一分坚定，与之前的温娴不可同日而语。我和柳绵相视一笑，彼此心意便已了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东配生事（4） 我c柳绵和温娴主仆见状，想着程芊蕊这人身份不高但也不太好惹，不是盏省油的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拾了温娴的发饰便一齐去了后殿。 后殿的摆设较偏殿的次之，而且更气闷，我和柳绵扶着温娴在镜前的花墩上坐下，吩咐一干人等下去。温娴抽抽搭搭的，哭泣不止，也顾不得满头满脸的狼狈。我倚门出去亲自打了温泉水来，盛在一海棠纹样的铜盆里，又取了块素白蚕丝巾，隐隐听得柳绵在房中劝慰着。待我进去，温娴虽仍是抽抽噎噎的，但总算停了泪，眼神柔情中隐着坚定；我一眼便明白，定是柳绵的话起作用了，可得知道：柳绵劝人很有一套。我用茉莉花油并檀香玉梳把温娴的秀发梳在一起理顺了，那柔柔长发一直长到脚踝，离地面仅有一步之遥。当一个个冗乱的发结被我尽数解开，这才用丝巾吸了水轻轻擦拭那张白希嫩滑c弹指可破的脸和红若流霞肿似桃核的眼，俊俏的鼻。 去了她脸上的脂粉，柳绵替她匀面补妆，我替她重梳发髻。不消片刻，我便把步摇稳稳簪入我为温娴绾的万事如意发髻中。镜中的温娴多了一分坚定，与之前的温娴不可同日而语。我和柳绵相视一笑，彼此心意便已了然。 倏忽间，温娴起身端端正正地跪在地上，清晰而又不张声地说道：“妹妹谢两位姐姐相救之恩，来日必当涌泉相报。只是妹妹当下无以为报，只有一礼尽心意。”说罢，便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大礼，我和柳绵唬了一吓，一边一个欲扶起她，可温娴也不知哪儿来的一股倔强，竟不起来了：“两位姐姐真是宅心仁厚，但容妹妹把话说完。今后，妹妹必当好好保护自身，再不受他人凌辱，还要尽力护两位姐姐一个周全，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好了，好了，有话起来再说，何苦累着自己。”柳绵说着，同我一起将温娴搀起，唤了宫人进来好生侍候着，这才放了心，各自回殿歇息。 夜晚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听得窣窣声响却已是午夜时分。我披衣起身，也不惊扰玉容和婉嫣，独自踱至廊前，欣赏夜景。 月光皎洁却不似阳光把四下照得一清二楚，隐约能见宫外飞瓦琉檐。 欲意回殿，一眼瞥见正殿仍是灯火未泯，柳绵就寝不喜太亮，想必是还未安寝。我整整衣衫，便踏着月光直往正殿去。 还未到正殿，便见一人向我西配殿走来；此人行色匆忙，但与我同是孤身一人。我觉出不对，急忙往边上一靠。九月的风已有些许凉意，我穿得单薄，又立在风眼口，登时寒意满身。待我从凌寒中抽脱出身，定神一看，那身影原是柳绵，不禁为自己方才的紧张感到滑稽。我迎着柳绵，轻唤一声“湘儿”，柳绵显然是惊着了，一声不吭，转身便疾走几步。我急声道：“湘儿，莫怕，我是熙儿，我是熙儿啊！”柳绵听闻此言，身形一顿，将信将疑地转过身来，小心翼翼地靠向我，我亦迎着她走了两步；只是这里四下无灯，若非立得近，否则是瞧不清来人的模样的。那双水灵的眼在我身上停顿了须臾，她又欲转身，似是不信，以为幻觉。我心急如焚，想着柳绵怎就认不出我来了，忙赶上柳绵的脚步，口中道：“风萧声动。”柳绵听闻暗号，似是信了，迟疑道：“玉壶光转？”这才缓步至我面前，低声道：“湘儿有话对熙儿讲。此地不宜久留，速速随我到正殿一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三章 东配生事（5） 求收藏c &160;柳绵攥紧我的手快步走至正殿暖阁中，也不讲那虚礼，各自随意落座。我径自在贵妃榻上坐下来，倚着一迎着绣花样的软枕，打量一眼暖阁，做工用料与西配殿相较，更精巧更讲究，也宽敞不少。 &160;我静听动静，认定四周无人旁听，才开口问：“什么事？” &160;柳绵不言语，我亦明了是她嫌我距她太远，思索前后，又起身靠着她坐下。她的红唇轻启，在我耳边说道：“今日大闹东配殿的是何许人也，怎会有这样大的胆，难不成真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斯无礼，目无尊上，更是以下犯上，这可是砍头的大罪，弄不好，可是要被诛族的！” &160;传入这许话，右耳酥酥痒痒的，我细细地把殿上的所见所闻道了一遍。柳绵听了我的话，面含忧色道：“看来此人着实不简单，如此失仪仍能中选，还有一身舞技；最重要的是她那副胆囊，想必惹恼了，什么事也做得出。好在她是个直性子，若是个城府颇深的，可就不那么好收拾了。只是我不知她有如此来历，今日偏殿的事多少有些得罪她。看来我们不能与之为友c和平相处了。” &160;“湘儿，你可否觉得程氏并非心无城府心直口快之辈？她能在如此短时间内道出条条占理，且滴水不漏”我轻启朱唇，疑虑道。 &160;“可是，熙儿，程氏实在是不像那样的人。”柳绵虽是驳了我的话，却也双眉紧锁，有着道不出c化不开的忧愁。 &160;“也罢，可不值得因此人多添烦恼。眼下最紧的，是明日晋封的旨意下来，只求位分比她高些罢了，省得再受那窝囊气。”我悠悠地说道，声音如从天际般来，极是飘渺，几乎细不可闻，恐怕也只有柳绵听得见。 &160;柳绵不语，只是一颗一颗地拨着手中的暗红玛瑙串手链。沉默良久，终是我启唇：“那个叫温娴的，怎么看？” &160;“今日湘儿与她独处，发觉她与程芊蕊大有不共戴天之意。这点，她与我们处于同一战线，凡事关程芊蕊，我们但可与她商量。在湘儿看来，此人性子虽软，但极重誓言，是个有心气的，还可托付；只是毕竟初次相见，所谓‘画人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不可皆付之，仍需查证。” &160;柳绵分析人物总是如此，一针见血，兼带点评和策略，与我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160;“不如c”我眼珠一转，心生一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1） 第二天一早，满宫的下人们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我心中有数，只是置之不理。 我悠然起身，由玉容服侍着，换了一套天蓝底色，银白丝绒织成的白云八仙过海缎服，变换多姿，发髻上添了六朵深蓝色玉石小花，呈六六大顺的模样，衬得肌肤胜雪，展现我希望事事如意的心境。 信手拣过一对翡翠碧珠耳环戴上，拿起一把羊脂玉梳细心梳顺额前细黑柔深的刘海，画上淡淡的妆，算是梳洗妥当了。 时近卯时，婉嫣急急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启禀禀主子黄门内侍来来宣旨了主子主子快去去正殿接接旨” 我耐心地听婉嫣把话说完，携了婉嫣和玉容快步踱至正殿。 路上留神一听，一些爱嚼舌根的宫人们在议论： “哎，你说，慕容主子和湘主子救了宋主子，这是要做什么？” 又一个人道：“听说啊，程主子去东殿闹，还是她们讲和的呢！” “会不会是要宋主子对她们叩首谢恩啊？” 一阵笑声随即响起，见我过来，这才收敛了些，强忍着笑行礼。 未到正殿，不想黄门内侍早已候着，宋氏c程氏分跪两边，柳绵屈膝于中间，另还有各殿的宫人跪在身后。由玉容扶着，我挨着柳绵缓缓跪下。 黄门内侍见俱人已齐，打开明黄一色的卷轴丝帛，朗声念道：“奉天乘运，皇帝诏曰：仪元元年八月，朕首次选秀，众秀女尽得朕心。着封秀女湘柳绵为六品贵人，秀女慕容熙为七品常在，赐号‘颖’，为众常在之首，礼同贵人，秀女宋温娴为正七品常在，秀女程芊蕊为正八品答应。钦此。” 一一谢恩后，一排宫女内监缓步而来，齐齐道：“奴才（奴婢）见过湘贵人，颖常在，宋常在，程答应，愿主子们健康如意，福寿双全。” 包括各自带来的陪嫁，柳绵有宫女内监各六人，我有宫女内监各五人，宋氏有宫女内监各四人，程氏有宫女内监各三人。 柳绵去了正西间正式面见宫女内监，宋氏c程氏正欲回去，玉容也备着搀我起来，只听黄门内侍说了一句：“颖常在，宋常在，程答应留步，奴才还有旨要宣。” 我跪着不动，宋氏程氏虽是不解，仍依礼跪下：“皇上旨意，着令常在宋氏立刻迁入东配殿，不得有误。” 宋c程二人皆是一愣，宋氏先是反应过来，叩头谢恩，满面笑容，而程氏虽不满，但也行了叩礼。 因为旨意，宋c程二人匆匆离开，我满脸不解，想从黄门内侍脸上读出些什么，黄门内侍赔笑道：“颖常在，奴才多有得罪，但并非奴才戏弄，皇上的确还有圣旨，还请常在耐心跪着接旨。” 我虽是纳闷，仍是跪着，婉嫣和玉容也随即跟着跪下，黄门内侍清了清嗓子道：“奉皇上口谕：颖常在慕容氏智慧聪颖，贤淑有德，晓通琴棋书画，朕爱之，特赐圆镜一面，首饰一盒，各色锦缎各两匹。”随着话音落下，一队内监择了赏赐站在面前，我口中念道：“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2） 我依依起身，黄门内侍接着道：“还有一件赏赐，皇上特令常在务必收下，莫要推辞。”说着击掌两下，又是两个内监抬着一琴出来。我定睛一看，不正是我昨日所弹的凤雏琴么？不由喃喃道：“谢皇上隆恩，但这些赏赐实在太过华贵，还请尽数领回吧。” 黄门内侍笑道：“常在不必客气，既然是皇上赏赐，定然认为常在担得起，还请常在笑纳。” 我思索片刻，缓声道：“不如这样，这把琴熙儿接下了。至于其他赏赐，熙嬛是万万不敢受的，劳烦公公还是尽数带回吧。” 黄门内侍见我特意如此，只得无奈道声：“奴才告退。” 我含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黄门内侍连声道“不敢”，躬身退下了。 望着黄门内侍和一众端着赏赐的内监走远的残影，玉容不禁问道：“小姐，奴婢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推掉赏赐。这些东西一看就知价值不菲，且又华贵c漂亮，很适合小姐，不要了多可惜。” 我无声看一眼玉容，玉容自知多嘴，不觉噤了声。 “这些东西固然好，可实在与我的身份不符。那锦缎我认得，并非一般的缎子，而是雪缎。我区区一个常在又怎配享用？况且，我亦不愿因这些东西引得六宫侧目，能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也是一种福气。” “那为何小姐仍要收下那把‘凤雏琴’呢？” “玉容，这你可就不懂了。首先，黄门内侍已再三强调皇上定要我收下这琴，难道我要抗旨不成？其次，这琴虽然难得，却是衬我常在的身份；再者，这琴我并不打算收着，而是留给二姐的，待二姐出嫁之日，便是这琴启效之时。寒烟姐姐素不喜金银，嫌金银俗气，可她独独爱琴。此琴，姐姐可是寻了许久盼了许久的。来日她出嫁，我这个做嫔妃的也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一表心意，不至于太尴尬。” 玉容和婉嫣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主子真是高瞻远瞩，待亲人亦是极好，为这一份礼劳神费思。” 闻得两人如此话语，我却叹口气，颇是担心地道：“可二姐她哎”话未说完，我又轻叹一声，双眉紧锁，不再言语。 婉嫣满脸不解，只默默不语，侍随在后。“小姐，二小姐她老爷夫人定能择出良婿的。倒是小姐您，可不能太过忧心了，对身子不好，您若是出了岔子”玉容宽慰我，自己脸上却尽是愁态。 良久，我方从无尽的愁苦中抽脱出身，一解愁容，牵过玉容和婉嫣的手道：“不提也罢。今后我在这后宫之中，可要你们两个来维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3） 午后小睡片刻，便有内监小冬子进来叩安道：“请主子移步晓仪阁学习宫中礼仪。” 我扶了扶旗头上欲坠的清水芙蓉白玉簪，随口回了声“知道了”，边匀面补妆边吩咐道：“婉嫣的小冬子在这守着罢，我带玉容c小楠子c小形子去便可。” 小冬子应了声“是”，便躬身徐徐退下了。小冬子是我挑的首领内监，二十出头，小圆脸，忠厚c机灵，又善领会主子的心思，是个好奴才。我相信我不会看走眼。 整个下午，我都在晓仪阁内听嬷嬷讲演宫中规矩，学习喝茶走路c用膳请安等姿势，最为麻烦的就属跨门槛，有十几个繁琐的规矩，且不同的门槛亦有不同的跨法，以显示对不同身份的人的尊重。而程氏因早上的惩罚，还算是规规矩矩，未再生事。 未时，落日西斜，余晖映得天幕尽是红橙之色，只有东面尚还有一角蓝天c几朵白云。 又一刻，揽秀宫后院的小园中，我和柳绵如约在小径上相遇，彼此相视一笑，魇容嫣然。 这时婉嫣快步上前，道声：“来了。”说罢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扭头若无其事般折返偏殿打点一切。 我和柳绵径直寻了两个石墩，各自坐下，说起话来，声音不响，但清晰可闻：“湘儿，我本不想进宫，却是天意弄人，落得个常在的位分。也许是机遇使然，皇上如今待我极为特殊，不单是仅凭常在之位便得封号，更以贵人之礼相待，一切礼节服饰皆是贵人礼制。可他若想封我为贵人，大可封好了，为何要弄得如斯麻烦？皇上赐封号，礼特遇，赏凤琴，这么一来，在这后宫中，怕是树敌颇多了。尤其是咱们刚迁去后殿的那位，定然是嫉恨交加哎，这可如何是好？” 突然，我只觉神经一紧，一股热气靠近。我使一个眼色给柳绵，柳绵会意，扬声道：“那还不简单？找东配的那位给她下点药便是了。昨日程氏这么一闹，人家可还记着仇呢！” “况且”柳绵压低声道，“我已经准备好药了。” 我听闻此言，故作大惊失色，忙眼望四周，“不巧”正迎上宋氏的目光，她毫不躲避，直视我，眼神镇定中却仍留余惊。 我一愣，许久才有了思想和知觉，佯装赔笑道：“妹妹怎么来得这么早？倒把姐姐吓了一跳。”说罢，如冰块般彻骨的玉手拉起她的手道：“快来和湘儿一起赏景罢。” 举头仰望天空，那残阳早已失去正午时候的毒辣，正如清水泛起涟漪一般忐忑。我回首一瞥，宋氏竟霎得跪下，似是下了决心，又满脸愧疚惊恐：“妹妹有事瞒着两位姐姐，还请姐姐听了莫要责罚才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4） 我内心欣喜，只是外表不露，故作惊讶道：“哦？妹妹能有何事瞒着姐姐？有什么话，还是先起来再说。”说罢玉手便攥住宋氏的手，欲搀起她。 宋氏仍道：“妹妹不敢起来。”冰冷的手瑟缩着撤了回去，顿一顿，清晰有力地说：“刚才湘姐姐所说的，妹妹都妹妹都听到了，一字也不曾落下。” 柳绵阴着脸问：“那妹妹听了些什么？都说出来吧。” 宋氏满脸泪痕，拼命点头：“湘姐姐说说要我去给程践人下药，好使将来不再有麻烦。” 我装模作样地叹口气，无力地说：“不瞒妹妹，我和湘儿确有此意，可这还是我自己来吧。” 宋氏道：“姐姐不必忧心，妹妹还欠两位姐姐一个恩情，定会为助两位姐姐一臂之力，把此事办成。只是这药” 我佯装惊喜道：“药已准备妥当，只差下去了。此药略沾分毫，便可取人性命，且无从验证，妹妹千万要小心行事。妹妹肯做这事，实在是让我和湘儿免了不少麻烦啊！” 宋氏从柳绵手中取过一小包药，无比真挚地道：“姐姐莫怕，若是东窗事发，定不会牵连到两位姐姐的，妹妹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宋氏走远，我方显露忧色：“湘儿，熙儿好怕” 约莫半个时辰，我坐在暖阁里用膳，却见婉嫣急急跑过来说：“主子，不好了，后殿的程答应无缘无故便没了，主子去瞅瞅吧？”婉嫣对我的计划毫不知情，只是应了我的吩咐叫了宋氏去后园。 我磨磨蹭蹭地去了后殿，看着暖榻上的程氏面色惨白，脉息皆无，不由与柳绵相视一笑。 又一柱香的时间，几个奴才匆匆忙忙地进来了，念叨着些“要把程主子的尸体烧了”c“刚当上小主便惨死不吉利”等诸如此类的牢骚。我在一旁木着也不是办法，便以晦气为由，先行回宫沐浴更衣。 淋浴过后，婉嫣又进来，面带惊悚地道：“主子，程答应突c突然活过来了！整殿的人都吓着了。” 我未曾有何惊讶之意，反倒是脱口驳婉嫣：“糊涂！程氏明明已经死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怎会活过来呢？我可是亲自过去看的。” 婉嫣急道：“奴婢不敢诳骗主子，主子还是去看一下才好。” 我出声：“果真？”婉嫣点头如捣蒜，“行了，别只顾着点头，替我梳妆吧。” 我做在梳妆台前，挽了最简单的双福髻，略饰以银玉，穿了一套浅紫色绣有紫罗兰的缎服，略施粉黛。我起身，听得小盛子朗声通报：“湘贵人到，宋常在到。” 婉嫣前去开门，柳绵早已推门而入，见礼过后，柳绵含笑打趣我：“妹妹打扮得真是素雅，姐姐总算能体会‘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境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5） 说话间落座奉茶，婉嫣等一干宫人察言观色，不等吩咐便已识趣地退下，关上殿门，垂首侍立在外。 宋氏这才露出焦急的神色，急声道：“这怎么会这样呢？妹妹明明把药放在送给她的点心中了，亲眼看她全数吃下后才离开。姐姐也知道，她刚才脉息全无，四肢僵硬，分明就是死了，怎么又活了过来。难道，是我放的药不够多么？还是这药与点心原料相冲突？这下糟了，湘姐姐，妹妹该怎么办啊？” 因为心情愉悦，再加上宋氏一番话，我和柳绵都撑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好久方勉强止住。 宋氏眼中尽是迷茫，我忍俊不禁道：“妹妹不必忧心，我们给你的，并非是毒药，而是假死药，人服用后便会脉息全无，和死人一般无二，形同一具死尸，但过了一定的时辰，服药者便会四肢回暖，生龙活虎，感觉就像做了一场梦，还会忘记服药前一小段记忆。妹妹大可安心，我和湘儿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动不动就要弑命。” “那姐姐，此举又有何意呢？”宋氏不解。 柳绵接口道：“我和熙儿都怕你不够忠心，你一开始便下了这么重的誓，记着，以后不许再有这样的事了。这次借程氏考妹妹，妹妹已经过关了，可不要恼姐姐了。在这宫中，多一份小心总是好的。” 宋氏大悟初醒，道：“两位姐姐真是良苦用心，不让妹妹受那杀生之苦。” 我对柳绵道：“湘儿，熙儿有话要对宋妹妹说，还请姐姐成全。” 柳绵素知我的性子，知道我不让她听是为她好，便起身离去。 我命婉嫣和小冬子好生送柳绵出去，自己挽了宋氏到内室。 不久，内室里，我怒气冲冲地对宋氏喊道：“好你个宋温娴，亏得我和湘儿如此助你解围，你竟以荣华为先，富贵为重！罢了，罢了，算是我和湘儿都看走了眼，到头来和你相识一场，竟c竟是个白眼狼！从此，从此我们不相往来！” 再看宋氏满脸狰狞：“是啊，我本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恕我见识浅薄，不知道有你这等搁着锦绣前程，弃下富贵荣华的人。做人，不就该抓住一切机会，锦衣玉食c尽享荣华吗？” 我再也受不住，大叫：“你滚！你给我滚！” 宋氏稍复平静，一脸顺从：“好啊，我走，我这就走。孰对孰错，咱们走着瞧！” 宋氏一走，玉容和婉嫣冲进内室，我颓然倒在榻前，玉容忙扶着我起来，关切地问道：“小姐没事吧，您怎么和宋常在” 还未等玉容说完这话，我便眼前一黑，昏倒过去，人事不知。我知道，我太累了，一夜未眠，又被寒风冻着着了风寒；宋氏的事，又使得我费尽心机，心力交瘁。宫中生存，又得处处留种，如此内外夹击，我终究是受不住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四章 揽秀礼仪（6） 我缓缓地睁开眼，室为一片明亮，婉嫣正倚着床酣睡。我支着床沿借力坐起来，不想婉嫣警觉，闻有动静立刻醒转，睁圆了眼欢喜道：“主子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了，可把奴婢们吓坏了。”我准备下床走走，婉嫣连忙阻止：“主子莫动，太医说了，主子着了风寒，又费了心神，要好生修养。” 我微笑，只得作罢：“婉嫣，你下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婉嫣虽是满脸担忧，仍听话地退了开去，殿门微微一响，卷帘人不复在。 回想起进宫的一幕幕，纳闷着柳绵怎么还不来，好进一步商量计划。 正思量着，殿门微启，我刚想出声责骂，却闻得清苦绵延，悠悠蔓热的药味。原是玉容端了药进来，白瓷碗，淡蓝色嵌纹，盛着乌黑的药汁；待她步至我身前，我随即拿勺子舀起一小勺，徐徐吹散热气，送入口中。 玉容小心地问我：“先前湘贵人和宋常在来，主子怎么让湘贵人先走了，独独留了宋常在，还和宋常在吵了起来。奴婢不明白，主子为何不留湘贵人，贵人和主子自幼一同长大，情如姐妹，倒是那宋常在，几面之缘c萍水相逢罢了，长着一副温柔和善c楚楚可人的样子，也不过是个伪面人！” 我一惊，脸色一变，拿勺的手一抖，药便直直落入口中。我呛得连声咳嗽，竟是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玉容见状，忙接过碗搁在桌上，替我抚背。 须臾，总算是止了咳，我确是无力再坐起，由玉容服侍着用药。 待到用完药，我照样谴了玉容出去，闭目养神，思绪飞转，我和宋氏有何原因而争吵？ 冥冥之中感觉争吵前的那段记忆异常重要，却是如何也回忆不起。 昏昏沉沉地睡去。 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喝了些虾仁瘦肉粥便停了口，又进了药。 接下来几日，我都半卧在暖阁里，听婉嫣介绍宫中各位主子和娘娘的喜好和忌讳，倒也能打发时间，也为将来的相处打了个底。闲下来的时间，或是抚琴c作画，或是吟诗c赏词，尤其是陈与义的《临江仙》，里面写到：“长沟流月去无声。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二十余年如一梦。”有两句“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当真是妙极了。 日子悠闲地过去，又去晓仪阁内听了几日的宫中规矩，虽和程氏c宋氏稍有摩擦，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嘴上说个两句倒也罢了。 回府的日子一天天近了，我的身子也逐渐好全了。 分割线 我是洛依清，是本书的创作者之一。 首先，特别感谢大家对本文的支持，本人会努力多多更新的。 然后，就是要特别鸣谢为本文做出贡献的烟柳画桥c清水染染（一夕醉颜）c烟花巷陌和墨了。尤其是烟柳画桥童鞋，她帮我承担了大部分的初稿，让我可以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其他创作。 好了，透露一下，下一章熙儿就要回府啦！回府后本文将正式进入正途，情节小虐。（近来考试繁多，可能会隔日一更，请谅解。） 不早了，各位殿下（娘娘c公子c小姐）早些安寝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1） 九月初一，我在宫中大队的仪仗下，浩浩荡荡地回府省亲。坐在宽敞的辇轿中，我幻想着回府后的种种情景，不由满心欢喜，但是随即又惆怅万分：只有一天的时间，明天日出之前，我就要回到宫中，再也见不到亲人了，往后生老病死，一切都由不得自己。自己一旦获罪，那么慕容一族也就岌岌可危了。 玉容倒是高高兴兴的：“小姐，你今天这身菊橙色绣桔花的缎服真漂亮，那桔花就像真的一样绣得惟妙惟肖，散着香味呢！看起来富贵大方又气度非凡。” 婉嫣马上反驳：“我可不这么认为，叫我说啊，主子头上的那支簪子才是极好的，虽非正红亮宝，倒也艳丽夺目，更显主子肌肤胜雪。” 玉容和婉嫣两个，不过十来日功夫，相处便极为融洽了，只是两人老爱对着干，一个说这样最好，另一个偏要说那样才是上品，倒是为我的生活凭添了不少乐趣。 我被她们这么一调侃，心情倒是好转了些，佯怒道：“你们两个没心没肺的，今日回府，我难得穿这么艳丽，竟敢来取笑我。你们可仔细着了，小心今天的午膳” 玉容一听，哭笑不得地求我：“小姐，这可不成。没了午膳，奴婢早晚得饿死。我要是死了，谁来服侍您啊？我知道小姐慈悲为怀，定不会想玉容死的，主子您说是不是？” 婉嫣听罢，在旁正色道：“呸！呸！别一口一个死的，大好的日子，这样多不吉利！只一顿饭不用罢了，才不会出人命呢，主子您说是不是？” 我拉下紧绷的脸，含着笑意道：“你们呀！罢了，午膳许你们用，不过，你们两个都得做桂花糕给我吃，还有罚背一首词！” 经我这么一说，本来嬉笑着的玉容立即苦下脸来：“啊！又要背词！主子明知玉容最不爱记这些劳什子的，不能欺负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婉嫣倒不在意：“不过一首词罢了，至于这样吗？再说主子也是为我们好，既练了我们的厨艺，又培养咱们的内涵。你呀，到时可别又哀天怨地诉苦没人要！” 玉容闻声，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谁说没人要我了？！”说着便要出手打婉嫣。 我忙阻止，像个和事佬一般，清了清嗓子道：“好了，别闹了。就快到府上了，可不能不像话，免得落人口舌，说咱们不懂规矩！” 玉容见我拉着，急急道：“小姐偏心，护着婉嫣，打都不让人打。” 婉嫣正经着脸色道：“这可不是主子偏心，而是主子仁厚，爱护咱们做下人的，咱们还是别打了，叫主子难做人，硬是得说要护着谁。” 我开口：“你们听好了。” “群芳过后西湖好，狼籍残红，飞絮蒙蒙，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 婉嫣和玉容专心地听着，却闻得礼炮一响，礼乐暂停，又有响亮的鞭炮声，辇轿渐行渐慢，我们三人立即坐直了身子，等着轿停下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2） 轿子不一会儿便听了下来，轿外随侍的小冬子和小楠子到跟前，小冬子挽帘小楠子摆凳，扶着小冬子的手，我稳稳下轿。无何玉容和婉嫣也下来了，我一眼便见爹娘领着全府的人立于门前，大姐和姐夫也带了阑瑟来。 我见这全府的亲人，不由得热泪盈眶，身子微福，欲向爹娘问安，不想爹娘冲上前，躬身道：“主子，这可使不得，不合规矩啊！”我见爹娘这样固执，只得作罢。 爹娘归回原位，这时全府的人皆屈膝工工整整地跪下，爹口中恭谨地念道：“臣慕容疏桐率众亲参见颖常在，愿常在福寿安康，吉祥如意。”其余人也道：“参见颖常在，颖常在吉祥。”我尽力使自己不冲动，镇定地扶爹娘：“起来吧。”我双唇微抿，挤出这几个字；银牙紧咬，迫使自己不落泪。 玉容扶了爹娘起来，爹口中还喃喃道：“谢常在恩典。” 其余人也跟着起来，娘领着府中的侍从们好吃好喝地款待仪仗人，大摆酒宴。大哥他们众星拱月般把我迎进正室主位坐下，娘将一切打点妥当后便赶往正室来，命了大哥大嫂去外面顶着。 撤屏左右，阑瑟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扑进我怀里，这孩子待我极亲，素来喜爱玩弄我头上的首饰，她也乖巧，只是轻轻地拨着玩，并不弄下来，爹娘见阑瑟大有在我身上不肯下来的意思，忙道：“瑟儿乖，小姑姑身体欠佳，会累着的，到外祖父这儿来。” 阑瑟听话，在我身上一溜烟就下来滚进爹怀里了，爹抱着瑟儿，时不时还与她相互逗趣，我看着只是不说话，泪水却如溪流般止不住地流下来。 爹见状，忙把阑瑟给了姐夫，爹娘一同引我进内室说话。 我坚持不肯入座，待爹娘上坐后，方跪下：“爹，娘，女儿不能再承欢于爹娘膝下了，请受女儿一拜，来生女儿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今世爹娘养育之恩。” 爹娘大惊失色，欲起身搀我，我却不依，让爹娘坐稳当了，才端端正正地一拜至底方起身。 爹眼中噙着晶莹：“好，好，我慕容疏桐没有白疼这个孝顺女儿。” 娘在一旁抹泪：“熙儿啊，进宫后可得好生养着身子，有个好身子才是宫中生存的本钱。你身子不好，隐儿的要可要按时服用。” 我眼角挂着泪珠，却极是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请娘放心，熙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还望娘千万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切不能惦记女儿而成疾啊！” 爹娘点头应着，不语。谁都明了，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久，娘拭了拭眼泪，略微平静地道：“我出去照看一下仪仗，你们父女两个好好说说心里话。” 分割线 求收藏c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3） 内室的门悄然碰上，爹止泪说道：“爹爹原以为熙儿或是落选，一中选定是个贵人，谁不想竟是个常在，虽得了封号，礼同贵人，只是位分终究仍是低了一级。” 我倒是不在意：“爹，女儿并不在意这些名利，只要皇上对女儿好，让女儿在宫中平安一世也就罢了，要那些虚荣做什么？” 爹叹口气，徐徐道：“皇上终究是爹爹连累了你，若皇上没有顾虑，怎么会只封你为常在？宫中啊，一个位分便可分天与地，爹这是怕委屈了熙儿啊！熙儿才十六，便要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受罪” 我劝慰爹，轻声道：“爹，照你说的，好像这后宫是个人间地狱似的，放心，女儿过得很好，吃得好，穿得也好，定不会有事的。再说，还有湘儿呢。” 爹仍是不放心：“湘儿这孩子是个稳重的，和她在一起爹也安心了，只是你和她并非姐妹，后宫中就算是骨肉之亲也能反目成仇c狠下毒手啊！” “好了，爹。女儿信得过湘儿，湘儿才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呢！女儿不在了，爹千万不要再为女儿费心，朝堂之上也不要意气用事，忍忍也罢了。二姐的婚事，女儿会竭力安排的，还望爹爹留神物色几个，好让寒烟姐姐放眼去挑，姐姐成婚之日女儿有礼要赠，爹爹千万谨记。宫中人心险恶，如若有人暗中动了手脚，那可就不好了，那时女儿会派心腹过来，爹爹可将暗号记好了：‘又还被，莺呼起。’切记，勿忘。” 我知道，二姐的婚事，向来是爹爹心中的一块病，若能去掉这心病，也算是我这个女儿所尽的最后一份心意了。 爹爹虚弱地干咳了两声：“放心吧，爹爹不会忘的。烟儿的事，爹爹定会尽心倾力的，总之，不能让那人负了你二姐才好。” 我微微颔首，起身道：“女儿还有话要对寒烟姐姐说，爹爹且去歇息，自个儿的身子才是最最重要的，咳疾重了可难受得紧。” 爹爹眼中含泪：“熙儿当真长大了，我慕容疏桐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教了个懂事c孝顺的好女儿。乖孩子，若是有话，便去吧。” 我轻盈一拜，随即步出内室。还未推开二姐的房门，却听得悠扬的琴声：“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我轻轻随琴而吟。 二姐纤细如玉的手指飞动着，也不停那如流水般舒服的琴声：“你来了。”我答道：“寒烟姐姐，熙儿来看看你。熙儿这一走，以后这府中还得靠二姐来帮着扶持了，爹娘年事已高，大哥有公务缠身，大姐已出嫁，出嫁随夫，又有孩子要照顾。”我一气毫不停顿地说了这许多，二姐只会了声：“嗯，我会的。” 整个府中，除了娘，也就只有我能和二姐说上几句了。二姐虽寡言少语，但琴声向来显露心声。这首《踏莎行》，尽显二姐心中的惆怅，其悲凉是无法用言语来说辞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4） “乓”一声脆响，琴弦截然断开，二姐蓦然失神，呆坐于板凳之上，凝望着那琴，好像那琴便是她的全部。 我欲张口，却见二姐眼中噙满了泪水：“苍天无眼，为什么连琴也不让寒烟弹？！寒烟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只有这一爱，唯一的啊，为什么，为什么要从我身边夺走她！” 二姐从未有说过这样多的话，平日里更是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心声，最多不过是弹琴罢了。今日她如此失态，便是可见内心之痛，我这个妹妹也被唬了一跳。 我恍神，忙不迭从衣间取下丝帕替二姐拭泪：“寒烟姐姐，熙儿在这儿，熙儿还在这儿，熙儿还未走。若是二姐觉得心酸便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 泪水不断涌出，浸湿了丝帕 忽闻正厅内有琐声传出，待我重新整装而出，掀帘而观，见爹娘分坐餐桌左右席，一家人顺着辈分顺序而坐。我入座，大家纷纷起筷，和和美美地用午膳，桌上尽是我平日所爱的吃食。爹娘不断地把菜往我菜盘里夹，但一桌吃食，却未见动多少。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都掩面哭泣起来，连平日里刚武，向来言“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大哥亦簌簌落下滚滚泪珠。 我流着眼泪，却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爹，娘，大哥，大嫂，你们吃啊，厨子做得可好吃了，你们看，熙儿吃得多香啊。”说着一颗颗晶莹顺势滴进碗中，我接连扒了几口饭在口中，以免自己哭出声来。 爹娘应着，也硬塞了几口饭。 二姐用膳照例是在自己房中，我从小丫鬟手中接过食盘，道声：“还是让我来吧。” 推开门，二姐仍是狠命在弹《踏莎行》，因为断了弦，只能勉强奏出下半阙的旋律：“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琴声断断续续有些勉强，缺了弦的不完整，似乎就如我的即将离去一样，我不敢去想日后的日子会是怎样，也无法想象。 踏着琴声，我轻启樱唇：“寒烟姐姐，用膳的时辰到了。” 二姐似乎对我的言语只字不闻，只弹她的琴。 我见状，接着道：“熙儿给烟姐姐布菜，姐姐觉得可好？” 二姐只道：“自然会吃的。” 午后小歇，我在小阁内，一遍遍眼望四周景色。这待了十六年的小阁，如今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心里自然留恋，恨不得把这一切一切的回忆皆装进脑海中。 忽然“吱呀”一声门响，我对这“不速之客”的来访有些厌倦，只是合上眼，悠悠道：“不是吩咐过了吗？门外候着就是。” 那人却轻掩正门，径直往我身边走来，我不耐烦地睁开眼，想瞅瞅究竟是何许奴才如斯大胆，胆敢再三违抗我的命令，不想映入眼帘的竟是玉容。我微显怒色，道：“玉容，你该知道，违抗我的命令，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5） 玉容立刻跪地辩道：“小姐且慢，听玉容把话说完再作惩罚也不迟。” 我这才敛怒，耐着性子问：“什么事？” “小姐，多有得罪。”玉容遂直起身子凑在我耳边轻声道，“苏大人携同大公子c小公子前来拜访，小姐可要见么？” 玉容的声音不响，在我的耳中却犹如一声轰天雷鸣——敦哥哥和隐弟弟来了！ 我立刻起身，悦色攀上脸颊：“见，为什么不见？” “可是小姐，您已入选，恐怕” “哪来这样多的顾忌？” 玉容点头，上前为我整理衣衫。 我漫步至正厅，却见爹娘在下座坐着，苏大人领了敦哥哥c隐弟弟，两人分坐于苏大人两侧。 交谈甚欢，时有欢嬉。 众人见我到来，纷纷行礼。我虽极力阻止，但爹娘仍是行了一礼。 苏大人名苏逸，是朝中四品官员，与我府中向有往来，乃多年世交。其膝下育有两子：长子苏敦逸，年十七，次子苏隐逸，年十五，兄弟两个皆是才华横溢之辈。但人如其名，敦哥哥外向，隐弟弟内向。我向来把他们俩视为知己。 我和苏大人寒暄几句，却见一旁的敦哥哥神色犹豫，便道：“熙儿有一物要赠予敦哥哥，还请敦哥哥赏脸。” 敦逸蓦然一笑，立即答道：“那是自然。” 一路敦逸随我步入小阁，关上门，我方缓声道：“敦哥哥有话不妨直说，熙儿听着。” 敦逸复笑，曰：“颖常在果然明察秋毫，臣确实有话要说。” “常在到了宫中，可要千万小心，官场虽险恶，但也只是兵来将挡c水来土掩，硬碰硬罢了。可这后宫，女人之间的斗争可不一样，‘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 “就这些吗？熙儿都懂，劳烦敦哥哥教诲。妹妹还有事，哥哥请慢走。”我冷冷地道，语气未有一丝温度。我知道敦逸要说的话不只这些。爹娘常说我为人温婉，别人不愿说的我必不会勉强别人，今日，我只是直觉事关重大，敦逸未说出的话尤为关键，而敦逸迟迟不肯说出。不得已，我才出此下策，步步为营，强迫敦逸把正话说出。 敦逸听闻此言，似是急了，立刻涨红了脸：“不，熙儿，我我不是这个意思c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是”灼热的鼻息喷到我脸上，周围的温度愈来愈高。 见敦逸自小到大都未曾有过这样，我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既然不是这个意思，那还有何别意？” “臣一直对熙儿妹妹有爱慕之情。” 我登然惊住，一时语塞，竟无语答辩。只是转念又想如此僵着亦非上策：“噢？此话怎讲？”我隐住内心小小的吃惊，含着好奇之意追问下去，语气仍不留温度。 “妹妹你天生丽质，蕙质兰心，又淡泊名利，犹如人间一朵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臣怎能不对妹妹暗蕴爱慕之心？”敦逸憋红了脸，颔首不敢直视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6） “哥哥错了，我慕容家清清白白，熙儿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之中，无人能识，怎会有哥哥言中之淤泥？哥哥以为，这淤泥是府中家仆，还是哥哥姐姐，或是爹娘，又者是你，终是谁，哥哥把话说清楚了！”最后一句，我说得虽轻，但几乎是扎出来的。 敦逸身体一颤，遂又微微镇定心绪，辩解道：“熙儿，臣c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想说妹妹清清白白罢了。臣对妹妹丹心，可昭日月！” “不必多言，你对我有意能如何？妹妹乃大雍朝正七品常在，有号‘颖’，礼同贵人，怎能和旁人有私情！” 敦逸抬起含情脉脉的双眼，直视着我，带着渴望，带着憧憬，道：“妹妹切莫担心，臣已买通妹妹府中的卫士和仪仗中人，备好车轿，买房置田，只要妹妹一点头，我们即可离开这里，离开这纷纷扰扰的世界，来到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享受世外桃源一样的生活！臣保证无人会打扰妹妹！妹妹纤纤弱质，如何能在宫中生存？还望妹妹三思啊！”敦逸急促而一气呵成地说了这些话，许是语调激动，声音不免高了起来，有仆人在外问有何事。 我强压了情绪，有些勉强地道：“没事，退下吧。” 忽有一声异响，我立刻警觉，环顾四周，双耳竖起，聆听四周的声音。除却敦逸急促的呼吸声，我还听见假山后些许低微的异响有人偷听！我大惊，疾走而去，准备擒住那人，可惜银白色身影一闪而过，径直往后门去了。那人似是极为小心，脚步深一脚c浅一脚，还提起了衣袖和下摆，方便行走，我目光循着身影而去，那人手上有一根红色的东西，还有一物呈白色。我极力回想：银白色衣物，公子服饰，红线海螺——是隐逸！今日正堂中，独有他单单着银白色衣服，且他手上一直挂着能奏出乐响的海螺，那是苏大人赠他的十五岁加冠之礼，十分珍贵，是从海南那快马加鞭送来的，乃宫中御用之品，皇上曾在即位之初赠予苏大人，此人定是隐逸无疑！ 敦逸亦是一脸讶异，又羞又恼。他张口，欲要唤住那人，却被我极速流转的眼神所阻止。隐逸终是逃出了后门。 小阁里顿时静了下来，唯闻我与他炽热的鼻息。 敦逸自知失了分寸，压下声音来：“妹妹，三思而后行啊，时间不多了！” 神仙般生活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过，清醒的意识让我立即否决了这一想法。我垂首，酝酿一番，方再次颔首；“哥哥，熙儿想明白了。哥哥不是想要答案吗，还望哥哥听清楚了，妹妹不会再说第二遍。” 敦逸显然是欢喜的，以为我暗示同意，下意识就想握我的手。我暗暗一叹，将玉手撤了回去：“妹妹觉得宫中风水很好，妹妹喜欢那里。” 敦逸笑容一僵，似是不信地摇头，却是听明白了我话中有话，低低地，带着绝望，咬牙切齿地问：“为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五章 归府省亲（7） 我听着敦逸如此之问，强行抑制的怒火不觉如数喷涌而出：“为什么？难道苏大公子不明白么？这么做，将爹娘置于何地，将王法置于何地，将你我满门性命置于何地？宫妃与外臣有私情，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熙儿没有那么自私，为了自己一时的快乐，让整个家族的亲人割下自己的脑袋作补偿，熙儿永远做不到，做不到啊！爹娘疼我，哥哥护我，大姐关怀，二姐知心，亲人们待我亦是亲热，下人们也尊重我，忠于我，我有何理由要他们奔赴黄泉？仅仅是一己私利么？我们走了，自由了，但我们能快乐么？亲人们快乐么，他们要受尽折磨，甚至赔上性命，还要痛心自己有不孝子女，临死也不能安心么？” 敦逸只说：“我可以带着慕容府的人一起走，他们会体谅我的。为了我的爱，为了你。” “我可做不得让上百人损命的罪魁祸首，你可薄情，我却不能寡义。况且皇上好容易才消除了对父亲的疑虑，此事一旦发生，怕是会连累上万之众啊。” 敦逸的眼光暗了下去，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玉容，好生送送苏大公子。”我先发制人，唤了玉容进来。 玉容只望了我和敦逸一眼，便知是何处境，朝敦逸福了一福：“小姐有令，还请苏公子莫要难为咱这些做下人的，请吧。” 敦逸抚袖而去：“不烦玉容姑娘相送。” 他走得极快，眨眼已是十步开外，玉容婉声道：“奴婢恭送苏公子，公子慢走。” 敦逸只管走他的路。 沐浴更衣，草草睡于小阁的小榻上，却久久不能合眼。一闭眼，眼前便尽是姗姗人影，爹，娘，大哥，大嫂，大姐，姐夫，二姐，瑟儿一张张脸浮现在眼前，让我不得安寝。寂寞一寸寸填补着漫漫长夜。我好想留在府中，就这样一生一世不离开了，让时光永驻。好想念亲人们，也许，从今往后便再不能相见了。明日一别，便是永别。 三更，天依旧呈墨黑之色，玉容推了门进来，在我耳边低语：“小姐，时辰到了，梳妆起程吧。” 我应了声，点上蜡烛，小阁内透着暖盈盈的光，我化上了昨日的妆，仍着那件缎服。 大雍朝礼法有曰：宫妃在省亲翌日五更前便得回宫，以免诸多烦扰。 我坐于轿上，顿觉天塌下了一般，撰史长府，撰史长府，与你分别一月方久得重逢，如今却又要经历半生别离！ 夜静，礼乐声不闻，却突然流溢出余音萦绕的琴声。是二姐，定然是二姐。琴声幽幽，围绕着我，满是凄凉。二姐弹的正是《玉楼春》，乃欧阳修西京留守推官任满，与亲友话别时所作，此时弹此曲，倒也合情合景。 我轻轻吟诵：“樽前拟把归期说，欲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玉容在边上问：“小姐在说些什么呢？” 婉嫣倒知趣：“小姐念词呢，快吃了这糕吧，我给主子做时剩下的。” 玉容轻点头，堵住了口，我静心听二姐哀怨缠婉的琴声，久久不能忘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潇湘初宠（1） 洒泪告别父母，来到宫中，正是五更时分。下了轿，便有红服太监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一礼过后含笑道：“请颖常在随奴才去揽秀宫接旨。” 我虽是不解，只是宫规森严，只得携了婉嫣c玉容和小冬子往揽秀宫走。才到正殿，便见有黄门内侍已在此等候多时，我道声：“有劳公公。”便径自寻了位子跪了。黄门内侍见我识趣，微微颔首，展开正黄色的卷子，朗声宣读：“奉天乘运，皇帝诏曰：撰史长慕容疏桐女慕容熙，德才兼备，容貌过人，天姿出众，堪比潇湘，着赐居安宁宫潇湘阁，钦此。” 照例谢了恩，婉嫣在一旁浅笑道：“主子，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啊，宫中有例：唯位分居嫔之上的主子住的地方才称‘阁’啊，主子尚为常在便独赐封号，礼同贵人，还能住于阁中，看来皇上对主子很是青眼有加呢！” 我只是报以一笑，遂问那内侍：“那人能否回皇上一声，就说熙儿不敢受此恩宠，还请皇上谅解，另赐住处？” 那内侍倒不在意：“颖常在说笑了，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指引常在堪比潇湘，才赐居的。况且皇上也曾当着奴才的面提过颖主子推了上次的赏赐，这次可万万推不得了。圣上特意恩赏，而赏赐却被一个常在连连推辞，颜面何存啊！所以常在莫要谦虚，再怎么样也得给皇上面子啊！日后颖主子受宠，旁的主子看着不满，借这事告主子目无君上，故意推赏，博个淡泊名利，可就不好了！” 我暗叹：后宫果然不同于外界，连个传旨的黄门内侍也极是机灵，能说会道，把利弊分析得一清二楚，就似一张条理清晰c白纸黑字的单子呈现在眼前。且处处提到皇上，叫人不好说话，反驳不得。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圆滑而锋利，也得罪不了人。 我笑着福一福，算是再谢恩：“大人说得极是，那熙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黄门内侍连连应了几声“是”c“常在说得在理”，又关怀道：“常在的行礼都已搬至潇湘阁，已派人处理妥当了，常在可立即过去一观，看看合不合常在的心意。只是到时候切莫忘了参见安宁宫之主位——歆妃娘娘。除此之外，常在记得要给底下的人补些油水，省得下面的人见异思迁，办事不力。这宫中啊，奴才算是待了久的，管底下的人，要思危并施才好，恩惠多了，下面的人才不会想着背着常在做事。这是这样容易让底下人以为常在想来大手大脚，只有给他们点颜色瞧瞧，让他们一生敬畏，才不敢怠慢了常在。” “是。”我轻诺一声，“劳烦大人教诲。” “还有一件东西，是慕容夫人托奴才捎来的。”黄门内侍轻击两掌，下人便恭敬地带上一包袱来，“常在请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潇湘初宠（2） 我登时顿住，后面的婉嫣依礼福了一福，抢前一步解开了包袱——中有五彩斑斓之物，似皆是丝绸的衣料，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愣了愣：娘竟给我准备了衣物！娘终究是放不下我。我看一眼玉容，玉容会意，立即上前两步，往黄门内侍手里塞了一锭黄金。 黄门内侍久居深宫，一摸便知此乃何物，又掂了掂分量，藏在袖中，满面圆滑的笑意，又躬身行了一礼，方含笑辞去。 我看着黄门内侍渐行渐远的身影，只觉前景一片迷茫。 耳畔忽然响起太监特有的尖细嗓音：“颖主子，您即刻便去潇湘阁么？” 我回过神来，见身前跪着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问我。 “即刻便去。”我极快的作出决定。其实这宫里，我除了去潇湘阁，亦别无异地可去。 那个小太监便慌乱地直起身来：“奴才这就给颖主子带路。” 我胡乱“嗯”了一声，便随着那小太监的脚步引出了揽秀宫宫门。 那小太监竭力使自己的身子俯得低些，头稍稍抬起，使自己不撞着人。 我不由得浅笑道：“不必如此小心，直起身子往前走吧，这样多累。” 小太监闻得此言，稍稍直起身子，却仍俯。 我见他如此拘谨，有些怕我，不由得感到好笑，我慕容熙有这么可怕么？嘴上便问：“我有这么吓人么，不必死守规矩，我是不在意这些小节的。” 那人道声：“奴才不敢，只是一见颖主子便觉颖主子是值得奴才尊敬的人，奴才才会如此。”我觉得此人有趣，一时提了兴趣，按捺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说话有趣得紧。” “奴才谢颖主子夸奖，奴才姓风，爹娘取了个名字，单名叫翊，别人都唤奴才小风子。” “小风子，”我在嘴边重复了几遍，终是忍不住笑了出来，身后的玉容一干人见我笑了，各自都把努力憋着的笑放出来，一时几个人笑得东倒西歪，丝毫不加以节制。 好容易才止住了笑，我说了句：“果然是个有趣的人，连名字也是别致新鲜，叫人耳目一新。” 小风子立即憋红了脸：“颖主子快别提了，再说奴才可真要羞死了，就是铁地皮也要给奴才钻出个缝来好躲里面。” 我忙转移了话题：“你是哪个宫的？” “奴才死罪，还未告诉颖主子，望主子降罪。奴才奉了皇上御诏，现已是潇湘阁首领内监。” 我顿时一愣，脱口而出：“我不是已经让小冬子担任首领内监一职了么？现在你成了首领内监，那小冬子怎么办？” “是啊，你给，给小冬子我解释解释。”小冬子很是激动，隐隐可见额头的青筋突起，顾不得主仆尊卑，直接插进来说了一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潇湘初宠（3） 小风子一头雾水，诺诺道：“奴才原是服侍成德太后的，自从太后娘娘甍逝后，奴才便在书香阁某了个差事，日子过得也平静。谁知今届主子进宫，奴才受了一个天大的恩典，竟是一纸圣书下来，奴才就成了首领内监，奴才并不知主子已有首领内监，还望主子明察。” 我挥挥手：“罢了，我信得过你。只是，你可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依稀记得圣旨上提及，说主子既要入住潇湘阁，自然是身份贵重，故特意挑了几个好的来伺候主子，原先服侍的好个，要各自某新的差事去。又体念小冬子甚得主子喜爱，便留下小冬子继续服侍主子。”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扭头对小冬子说：“小风子新来，与主子相处不久，对主子的脾性不甚了解，以后有何不是的地方，还望冬哥赐教。” 我点了点头：“这也不难，既然是皇上选的，必定是极好的。” “只是，小冬子要委屈一点了。”虽然这么说了，小冬子仍有些郁郁不乐的，我轻叹以惋惜，小冬子骤然失了首领内监的职务，不快是正常的，想来过些日子，便会好起来的，也不放在心上。 “小风子，讲一下安宁宫吧。” 我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思忖片刻道。 “回主子的话，安宁宫在皇后娘娘寝宫之后，疏盈园西南角，主位是歆妃娘娘，另住嘉嫔娘娘，安宁宫不设偏殿，如今嘉嫔娘娘住着后殿，主子的潇湘阁，就在后殿边上，先皇也没赏谁住过。虽和后殿差不多大，可漂亮多了，又是别致，主子必然喜欢。奴才见过歆妃娘娘和嘉嫔娘娘，依奴才看来，两位娘娘都还和气，人也挺好的，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只要主子不去惹两位娘娘，平日里殷勤些，常去那里坐坐，赏花c刺绣，哪怕是用个膳，也是极好的。想必两位娘娘也不会拒绝和主子做姐妹，相互依靠和扶持的。” “小风子，你的见解很独到，我从未听过有人会这样评论妃嫔，而且是在一个不熟的主子面前。”我听了小风子一席话，不由感叹。 “主子的赞誉，奴才受不起，也不敢受，还请主子莫要说了。” 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庭院，我在一座朱红大门前顿了步，问小风子：“这儿可是安宁宫？” 小风子嘴角溢满了笑，恭谨道：“回主子的话，主子猜得不错，这儿正是安宁宫。主子从未到过，却能一眼认出来，怕是有缘呢！” 缘分，正是我所喜欢的，心下一悦，便赏了小风子一锭银子。正谢着恩，却有一打扮上乘的宫女迎上来问：“可是颖主子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潇湘初宠（4） p>　　正要开口答话，婉嫣牵了我的衣袖，一时间小风子早已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说：“婉灵姑姑，正是颖主子。” “奴婢安宁宫正殿掌事宫女婉灵，参见颖常在，愿常在吉祥。”婉灵人如其名，极是伶俐，马上报了自己的身份上来，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我忙上前虚扶她一把：“嫔妾有幸，怎劳姑姑久候长迎。”她也不推辞，便直起身子来，仍谦虚着：“颖主子说笑了，奴婢再体面也不过一介宫女，怎比得上主子福泽深厚呢？伺候主子们的安康亦是奴婢们的本分。” 我颔首道：“姑姑果然是姑姑，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想得开，倒是臣妾目光短浅c见识浅薄呢！” “颖主子哪里的话，倒让奴婢不安生了。颖主子还是快些进来吧，主子已经起来了，颖主子可要先见见主子？” 我点了点头，婉灵便引着我走进了正殿。 我见正殿四下无人，便也不拘着，四处打量起正殿来。正殿自是有它独有的气派，揽秀宫与之相比亦是“小巫见大巫”了。殿内的摆设都是和着规矩而制的，精细别致，名而不贵，皆是御用品，外头可买不着。此时有宫女端上热腾腾的普洱茶，茶香氤氲在空气中，一闻便觉清爽。 我也不急，端详着那宫女，眉清目秀，手脚灵便，甚是讨我喜欢，便缓缓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有些受宠若惊，匆忙答道：“劳颖主子问，奴婢可万万担不起颖主子称奴婢为‘你’，颖主子直唤熙儿即可。 我脑中一热：“是哪个夕？可是夕阳无限好的夕？” “回主子的话，是熙和的熙。” 我一听，倍觉亲切，不由脱口而出：“果真么，我本名便是慕容熙，但凡是亲近之人都唤我熙儿，咱们即同音更是同字，又同在宫中，还能相遇，怕真是有缘呢！” “能和颖主子同名，实在是奴婢三生有幸，这可真是天大的荣耀呢！” “熙儿，本宫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在各主子面前不得造次，做好你份内的事即可，如斯下去，恐是本宫也保不了你，闹大了或许本宫也得搭进去。”倏忽一声音缥缈而出，极为空洞轻柔，宛如流云。 刚想出生辩解，却被这声音撼住了。 无何，内殿中竟颦颦转出一衣着华丽的女子来，后面随了两个宫人。 我顿然大悟，立即起身，行了一个大礼，唇齿间徐徐道：“臣妾常在慕容氏，见过歆妃娘娘，娘娘千岁吉祥。” “起来吧，奉承的话以后就都别说了。”歆妃由宫人搀扶着，寻榻而坐。 “是，臣妾谨尊娘娘懿旨。臣妾有一事想向娘娘禀明，还望娘娘应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六章 潇湘初宠（5） p>　　“哦，颖常在不必客气。”歆妃那细长的柳眉一挑，玉手略略矜持地扶了扶簪子上垂下的细密流苏，顿时那流苏一阵细微的曳动，散发出流光溢彩，绚烂夺目。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打扮，头发绾成妃位独有的归雁髻，上有赤金大雁图案，交错编织而成，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尤其是那雁眼，当真是活了过来，髻尾以雁尾为型，再缀以珠宝；一支石榴宝石珠步摇，正是一串流苏的源头，步摇用点翠技法而制，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再看那身上的衣服，竟是用软金丝掺了天蚕丝相织而成，其长裙及地，宛若云霞，其做工精巧，非一般人能想象，上头绣的花极是细致，仿佛散着香味。一时竟看呆了眼，样样精致，她娇魇甜美，眼波清澈，便再说不出话来。 歆妃轻笑：“妹妹怎么连句话儿也不说？可是身子抱恙？” 我登时回过神来，只道：“多谢娘娘关怀，臣妾无事，只是见娘娘美若天仙，一时感叹臣妾攀比不上罢了。” “妹妹谬赞了，本宫的姿色不过如此，后宫佳丽三千，明儿你见了一众嫔妃，怕是要说本宫人老珠黄呢。” “娘娘谦虚了，嫔妾自然不敢这样想。” 我还欲说下去，却觉有人拉我衣袖，想回头去看是谁，又顾及着歆妃在场，只是怯怯瞧了一眼歆妃，便想扭头，不看不打紧，一看却见歆妃已然怒发，眼神中多了一份犀利，耳中也听得她说：“颖常在，不用奉承，有话直说。”我连声诺诺，忙答道：“臣妾谨遵娘娘懿旨，日后臣妾再也不敢如此了，娘娘请息怒。” 说完这一气，我微微颔首，静待歆妃的举措，不想歆妃早已散了怒气，轻叹一声：“罢了，一见你这样，就想起本宫当年的样子。本宫，还气什么呢？” 我转移话题道：“娘娘宫中可有姊妹么？” 谁知这一下却触动了歆妃的心事：“本宫待字闺中时，有一位哥哥，是独子，可惜不过弱冠之年便已逝去，未曾留下血脉。家中唯有一幼妹，尚不满三岁本宫便入了宫。爹对娘极是钟情，怎肯娶小妾以续香火？娘深明大义，虽是多次劝解，爹仍是不愿。如今家门无后，小妹年方十二，本宫又处在深宫”说着竟不经意洒下几滴泪来。 我见状，起身福了一福，道：“触及娘娘伤怀之事，实是臣妾之过。臣妾第一眼见娘娘便觉亲切，不觉想起臣妾的大姐来。” 歆妃原本满是愁容，闻声顿时荡起笑意，随即却又黯然道：“你我皆是同命之人，伤哉。” 我端详着她精致的侧脸，她的一颦一笑，越发似大姐：“不如，娘娘认臣妾作娘娘的义妹可好？若娘娘觉得有欠妥当，拒了臣妾，臣妾也定然不会向外人泄露出去。” 歆妃的樱唇勾起一抹无邪的笑：“妹妹有心了，因着妹妹今日结下的情分，从今以后姐姐一定会全力保护你的安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