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聘皇媳》 001章 魂归重生 002章 还要脸不 003章 我就是天 004章 华府夜审 005章 童言可伤人 006章 矫婢找死 007章 宅斗新招 008章 红衣少年 009章 某少爷暴走 010章 酒楼踢馆 011章 竟是太岁爷 012章 自找脸抽 013章 唯恐不乱 014章 小二买书去 015章 备受刺激的金猊 016章 绿茶长姐 017章 亮瞎眼的赏赐 018章 阴狠主仆 019章 华水苏的噩梦开始 020章 华锦媗送上吓礼 021章 厚颜无耻的爹 022章 索命的食盒 023章 文公子,梅文俊 024章 凤李夙敌 正文 025卷 圣香少爷 正文 026章 书阁江一白 正文 027章 华锦媗追凤金猊 正文 028章 凤王府 正文 029章 撒泼不敌凤金猊 正文 030章 屈辱条约立三章 正文 031章 朱砂不可乱点 正文 032章 神仪华俊雪公子 正文 033章 这边风水极好 正文 034章 金猊宿敌,圣香 正文 035章 联手治疗李圣香 正文 036章 国舅魏公子 正文 037章 较量前奏 正文 038章 作死 正文 039章 亲自出战 正文 040章 旁门左道胜出 正文 041章 看相辨命 正文 042章 可怕的李相国 正文 043章 改运逃离明校(修改) 正文 044章 坟头堡起棺 正文 045章 改命破运 正文 046章 破阵反噬 正文 047章 国辅府撕逼前奏 正文 048章 狗咬狗 正文 049章 真假斗法 正文 050章 虎毒食子 正文 051章 打狗 正文 052章 在她面前耍招式? 正文 053章 华国辅下杀手 正文 054章 食醋的凤少爷 正文 055章 妖孽国师 正文 056章 怒烧皇宫为五哥 正文 057章 拿什么理由带她回府 正文 058章 定亲 正文 059章 谈判 正文 060章 父女斗计,看谁狠 正文 061章 华锦媗胜诉 正文 062章 离开王城 正文 063章 再送金锁,到忻州 正文 064章 初到忻州 正文 065章 忻州布局为王(一) 正文 066章 忻州布局为王(二) 正文 067章 忻州布局为王(三) 正文 068章 忻州布局为王(四) 正文 069章 七年过,少年少女 正文 070章 孔雀为王 正文 071章 招亲纳婿的圣旨 正文 072章 众人相继回京 正文 073章 剔除美人榜的跋扈公主 正文 001 华锦媗回京 正文 002章 酒楼相遇(一) 正文 003章 酒楼相遇(二) 正文 004章 竹马夜探闹青梅 正文 005章 国师让赫连雪作陪 正文 006章 金铺的埋伏 正文 007章 择婿的复选赛 正文 008章 护花的凤金猊 正文 009章 帘幕后的神秘公子 正文 010章 凤李相遇 正文 011章 与凤金猊的争持 正文 012章 结交朝臣女眷 正文 013章 九皇爷和秦挽一 正文 014章 造起盛势的第二美人 正文 015章 江上风波起 正文 016章 封应蓉与画眉舫对攻 正文 017章 画眉舫完胜 正文 018章 被吃豆腐 正文 019章 众人登上画眉舫(之前传错章节) 正文 020章 猫送鼠回家 正文 021章 改天到凤府是哪天(入V请首订支持) 正文 022章 慷慨加料送小人(求首订) 正文 023章 阿谀我诈的宫宴 正文 023章 华水苏的灾难 正文 025章 宴会尾声的彩蛋 正文 026章 赫连雪找*** 正文 027章 华锦媗与孔雀 正文 028章 套中套 正文 029章 坐看绿茶斗白莲花 正文 030章 秋猎阴谋,圣香乱入 正文 031章 阴谋,两小无猜的宣爱 正文 032章 华府两女侍一夫 正文 033章 斗奸,斗情 正文 034章 青楼调戏,华淑荣出手 正文 035章 女人斗起来真狠 正文 036章 驿站,凤金猊挑战赛 正文 037章 最帅的土豪金 正文 038章 ***大发的凤凰 正文 039章 英勇受伤的凤凰 正文 040章 定亲试探,孔雀讨债 正文 041章 唐宜光如愿当婿 正文 042章 国辅府的莺莺燕燕 正文 043章 小少爷圣香 正文 044章 李圣香,凤金猊 正文 045章 华淑荣已毁,回吻金猊 正文 046章 别拦我回家哭 正文 047章 一句话嫁不嫁 正文 048章 萧国太子驾到 正文 049章 你刚刚冲谁笑呢? 正文 050章 宫宴俊男多 正文 051章 萧玉卿找孔雀谈判 正文 052章 拿到萧玉卿的玉珏 正文 053章 清灵珏的秘密 正文 054章 本门主恼了 正文 055章 婚宴怎可缺了本门主? 正文 056章 硬碰硬,能硬得过孔雀? 正文 057章 竹马同枕问青梅 正文 058章 好学的凤凰 正文 059章 突然冒出指腹为婚 正文 060章 殿前轮婚 正文 061章 分家成功 正文 062章 先敲定一桩婚事是一桩 正文 063章 凤金猊对上孔雀 正文 064章 华锦媗暗助凤金猊 正文 065章 赫连雪试探凤金猊 正文 066章 按捺不住的凤凰 正文 067章 凤凰照耀九州(一更) 正文 068章 boss的露面(二更) 正文 069章 五哥婚礼,别扭的凤凰 正文 070章 身为童子鸡的凤凰(二更) 正文 071章 凤金猊和李圣香拼酒 正文 072章 犯病的李圣香 正文 073章 前往唐国(一) 正文 074章 孔雀送礼,凤金猊养崽 正文 075章 华锦媗被掳 正文 076章 凤金猊的推理 正文 077章 凤金猊与赫连雪 正文 078章 凤凰千里救神婆 正文 079章 围救华锦媗 正文 080章 凤金猊的成长 正文 081章 死里逃生 正文 082章 凤凰为她换衣 正文 083章 同寝 正文 084章 入境唐国 正文 085章 凤凰恶整毒公主 正文 086章 再逢唐君与长公主 正文 001章 唐国旧宫 正文 002章 神婆被调戏 正文 003章 萧三皇子 正文 004章 唐九霄遗留的婢女 正文 005章 凤凰察觉 正文 006章 拐赫连雪出宫 正文 007章 正式露面的李圣香 正文 008章 凤凰悟真相,唐宜光设色局 正文 009章 第一局引封应蓉 正文 010章第二局入局的唐君主 正文 011章 除夕了 正文 012章 李圣香 正文 013章 除夕埋伏笔 正文 013章 春暖弃命透露消息 正文 015章 狩猎初始 正文 016章 森罗殿余孽 正文 017章 凤凰与狼 正文 018章 李圣香 正文 019章 将遇唐九霄 正文 020章 一夜误风流 正文 021章 唐迦若没收过徒 正文 022章 说服唐九霄 正文 023章 唐九霄回来〔一〕 正文 024章送唐九霄回(二) 正文 025章 孔雀归来 正文 026章 布局 正文 027章 沾了你的口水 正文 028章 萧玉卿生疑了 正文 029章 唐瑶光心虚抓人 正文 030章 唐瑶光自乱阵脚(一更) 正文 031章 萧玉卿怒唐瑶光 正文 032章 出乎意料的婚礼破坏 正文 033章 婚礼的送礼大客 正文 034章 唐瑶光的婚礼被砸 正文 035章 萧太子的悲怒 正文 036章 发威的李圣香 正文 037章 萧玉卿离去 正文 038章 掌控全局的圣女 正文 039章 唐瑶光自乱阵脚 正文 040章 凤凰与肖定卓对剑 正文 041章 李圣香被爆无心 正文 042章 李圣香想要一颗心 正文 043章 井底藏尸 正文 044章雨夜惊魂 正文 045章 黑化的李圣香 正文 46章 众男相邀 正文 047章 恶补洞房(二更) 正文 048章 偶遇熙太子与凤流氓 正文 049章 高手出招 正文 050章 殿前对峙 正文 051章 焚音意欲照她原型 正文 052章 跟焚音斗法(上) 正文 053章 跟焚音斗法(下) 正文 054章 凤金猊抢婚 正文 055章 求婚风波 正文 056章 凤金猊的婚礼 正文 057章 李相国主婚 正文 058章 圣香的冥婚(一) 正文 059章 圣香的冥婚(二) 正文 060章 圣香的冥婚(三) 正文 061章 对峙焚音 正文 062章 焚音 正文 063章 归还李家人 正文 064章 萧鸿昼 正文 065章 萧鸿昼与华锦媗初次交手 正文 066章 正式碰见 正文 067章 凤凰与萧狼的火花 正文 068章 两个巧遇的人 正文 069章 备受围攻的华锦媗 正文 070章 华锦媗离家出走 正文 071章 华锦媗寻到焚音秘密 正文 072章 焚音与华锦媗摊牌 正文 073章 焚音的秘密与身份 正文 074章 赫连雪新官上任 正文 075章 华锦媗报复灏锦心 正文 076章 英雄大会(上) 正文 077章 英雄大会(中) 正文 078章 武林大会(三) 正文 079章 英雄大会(三) 正文 079章 武林大会(四) 正文 081章 华锦媗被逐返唐国 正文 001章 唐国女国师 正文 002章 被逼疯的唐瑶光 正文 003章 萧国导火线 正文 003章 萧国导火线 正文 004章 被毁的大婚 正文 005章 婚前的八仙过海 正文 006章 拙计伤人 正文 007章 圣宫的某人 正文 008章 故人李圣香 正文 009章 三人局开始 正文 010章 谁将出局? 正文 011章 狗急跳墙 正文 012章 邀月的局 正文 013章 华锦媗与萧鸿昼合作 正文 014章 人畜不分 正文 015章 集体中毒 正文 016章 华连联手 正文 017章 赠唐瑶光的局 正文 018章 反局 正文 019章 拐出李圣香 正文 020章 被调换的解毒药 正文 021章 凑齐赫连雪 正文 022章 中毒曝光 正文 023章 偷得邀月的宝玉 正文 024章 凤凰泡青楼 正文 025章 圣香的真实身份 正文 026章 华锦媗赐婚萧国皇子 正文 027章 不一样的李圣香 正文 028章 当场被抓奸 正文 029章 邀月的真实目的 正文 030章 套路不敌凤凰 正文 031章 圣香的暴露〔上〕 正文 032章 圣香的暴露〔中〕 正文 033章 圣香的暴露 下 正文 034章 邀月败露(上) 正文 035章 邀月败露(中) 正文 036章 邀月败露(下) 正文 037章 李圣香结局(上) 正文 048章 李圣香结局(中) 正文 049章 李圣香结局(下) 正文 050章 ***解药 正文 041章 华凤圆房 正文 042章 凤金猊的欲望 正文 043章 唐宜光远赴萧国 正文 044章 萧鸿昼逼宫 正文 045章 最终秘密(上) 正文 045章 最终秘密(中) 正文 046章 萧鸿昼逼宫 正文 047章 萧鸿昼逼宫 正文 048章 凤凰遁逃 正文 049章 凤凰遁逃 正文 050章 凤萧对决 正文 051章 凤萧对决 正文 052章 唐军赶到 正文 053章 唐国家事 正文 054章 唐王卒 正文 055章 小夫妻别离 正文 056章 找人出气 正文 057章 小夫妻别离 正文 058章 小夫妻别离 正文 059章 怀孕 正文 060章 换脸 正文 061章 肃清余孽 正文 062章 犹豫带球跑 正文 063章 初为人父 正文 064章 琳琅国 正文 065章 王宫陷阱 正文 066章 祸从天降 只是宫墙门列队排满了弓箭手,他们刚出阵,成千上万的弓弩面对面地瞄准他们,压倒性的人数和武器令人连气都不敢喘。但这些弓箭手瞄准他们后就静止不动,无人出面,可他们若有动静,立即箭如暴雨地落到脚边,显而易见的就是将他们当猴耍了。 赫连雪警惕地睨过箭阵:“输人不输阵,待会就看谁先耐不住。” 凤金猊扭头回道:“反正绝不会是我们。” 赫连雪点头:“难得我们意见相同。” 凤金猊干笑:“值得庆贺。” 赫连雪:“……”不好笑。 双方僵持,我不动敌不动,僵持到天蒙蒙的亮,僵持到对方弓箭手让道,终于有人露面。只是不出则已,一出便是一对面相瘆人的双生女,黑发垂至小腿,浑身皮肤白无血色,一个双眼全是黑瞳,一个双眼全白,乍看像极鬼怪。她们并肩走到队列前,血唇挑起一抹勾魂夺魄的弧度:“敢问贵客名讳?” 凤金猊笑着抬起眼睛:“能提前摆出这阵仗,又何必尽说废话?” 双生女异口同声地嗤笑:“凤世子大门不走非要翻墙走壁,着实有趣,但若有何闪失,届时我们琳琅国可一概不负责任!” 凤金猊挑眉:“能光明正大地出事,不正如你们所愿?话还是挑开了讲比较好,本世子没什么闲工夫瞎聊,再者你们也不是什么绝世佳人,没那资本让本世子怜香惜玉。” 双生女眼里杀气一闪而过。 一旁的赫连雪忽然低声提醒:“她们也是术士,相当厉害。” “跟你相比如何?” “势均力敌。” “那就二对二平手了。” 赫连雪嫌道:“你又不是术士。” 凤金猊冷冷怼他一句:“你也没在我手里赢过。” 赫连雪神色顿显三分愠怒、四分尴尬。 对方似是听见他们的对话,扬眉冷笑:“凤世子对自己人说话都这番刻薄,到了王宫连与君主一声招呼都不打,更是失礼。但我琳琅国身为主人,素来不记小人之过,来者便是客,还请诸位随奴婢往厅堂一坐,至于李宅里的华国师……诸位放心,奴婢早已派人前去迎接,马上就到!” 赫连雪一惊,却见凤金猊表面云淡风轻,声音里依旧是毫无避让的傲气:“‘马上就到’?也就是说你们现在尚未请到?呵呵,那不好意思,本世子的人不在,那就更没兴趣呆,告辞免送。” 双生女语调陡沉,语带了威胁性:“凤世子以为自己能走得了吗?” 凤金猊抬臂点着她们身后待命的弓箭手,道:“以多欺少,你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兵不厌诈。凤世子,激将法对奴婢无用,您就收起这套小聪明吧!” “既然无用,那直接动手。”凤金猊眼角余光瞥向赫连雪,神情渐渐凝重起来。他低声告诉赫连雪,必须迅速撤回李家寨查看。 双生子手指慢慢做了一个手势,劲风如刀顿时呼啸而去,直斩他们!赫连雪拂手一落,劲风一分为二剐向两侧。凤金猊趁机纵身而起,袖影剑气势如虹地射向那两女。双生女显然忌惮这等杀气极盛之物,旋身避开,凤金猊瞅着空挡声东击西地落到别处,逮着机会踹飞一群尚未迅速反应的弓箭手。惨叫声一起,箭阵则乱。赫连雪立即率人紧追其后,迅速撕开对方严密防守的一口。 “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双生女见状,于是不管瞄准的是自己人还是敌人,直接下令乱箭齐发。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琳琅国女王的命令! 凤金猊他们立即拽过弓箭手的身躯做肉盾,举步维艰地后退。他们所站之处距离城墙,有一百米来长,只有越过城墙——就是出了内宫,外宫守卫绝无内宫这番森严,那么他们就能全身而退。 眼看着他们距离宫墙越发的近,双生女掐诀,空气中陡然有烟雾凝结,迅速幻化成凶猛蛇兽悄无声息地偷袭。 赫连雪感觉到身后术法异动,转身细看,惊道:“大家小心,那不是幻觉!” 凤金猊闻言反倒加速后退,手中袖影剑直接扎入蛇头眉心。蛇仰首惨叫,蛇尾抽风而来,蓦然又是一个蛇头,恼怒地张开满口獠牙咬向他的头颅,他就势一个侧翻,锋利的獠牙落空,一缕墨发切割落地。 那蛇头再继咬来,赫连雪手中捏着火焰随即而来,一击中头,迅速将蛇头踢开回道:“凤金猊,我还你一命算两清了!” “你还得真轻巧,明明以我之力就算来只四蛇头都不足为惧!”凤金猊不忘回怼,与赫连雪几乎是同时抬腿将蛇踹落地。 双生女心疼宠物,气急败坏地冲上来,诡异的术法杀得众人有些束手无策。因为她们心有感应,好似一人分二,随时能够改变方向同时偷袭一人,又能默契闪身避开猛然杀至的箭雨,让追击抑或防守的凤金猊他们越发手忙脚乱。 眼看处于下风,箭雨又频频见缝插针地将至,圣裁门弟子数次防御不力后直接以身挡箭,拼死要护凤金猊和赫连雪逃上宫墙。凤金猊身边就倒了两三人,双目怒红,因为他不希望华锦媗给他的人被拿来做肉盾。 赫连雪衡量后,道:“不行,他们埋伏已久,我们寡不敌众,没必要负隅顽抗,现在能全力助逃一个是一个!” “想逃?强龙都压不过地头蛇,你们逃得了才怪!”双生子见状,杀得更起。 赫连雪术法于是大开,浓烈火焰冲天而起,联着剩余人将对方拖住半刻,大喝要让凤金猊走。凤金猊身手最好,也不推脱,快速退到宫墙边缘。但是黑漆漆的墙壁蓦然褪下一层布,墙壁油腻湿滑,散发出浓烈的火油气息!他瞳孔骤缩,但已经没有时间迟疑,直接纵身跃起将袖影剑刺入墙中,然后踩阶而上,快速攀爬。 也亏得只有他这样的身手和袖影剑才能办到! 双生女蹙眉下令,身后的弓箭手自觉将箭头引火,瞄准宫墙射去。 赫连雪掐诀拦下火箭,却被双生女见缝偷袭了一掌。然后火箭越来越多,无法避免地漏过一两支落在宫墙上,星火顿起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四面蔓延。好在凤金猊赶着整面宫墙烧成火墙前,以更快的速度攀顶落地,来不及拍灭头发、衣服和鞋袜上飘着的零星火焰就继续往前跑。但才刚急急迈出几步,手中袖影剑蓦然被一股强劲吸力往地面勾,他被迫屈膝,意识到地面竟还铺满磁石。 这些层出不穷的埋伏还真得是……招招致命呀。 暗处顿时有人冲出来,他用力抽回袖影剑反击,但剑势和力道总受磁铁影响而偏离,但即便如此,他也丝毫不让。 眼见他还能这番顽强,一层金网骤然迎天盖落,然后压住四角将他强行按趴下去。 凤金猊越是挣扎,这层金网就缠得越紧,他只好见招拆招,直接拽着金网奋力旋转,四角控网之人尽被摔得踉跄。他凝神哼笑了一声,迅速握着袖影剑开始割网,只是一把长剑突然刺来,剑行无尘,刺势相当漂***得他迅速挥动袖影剑退出三步才挡下。 来的是真正高手! 他抬眼,一个预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故人——萧鸿昼。 萧鸿昼看着仍要做困兽之斗的凤金猊,没有废话,长剑招招致命。高手交锋,若失偏颇容易处于下风,更何况萧鸿昼拿的剑还是磁铁打造。纵然以前凤金猊还能勉强与他持平,但现在袖影剑受磁铁影响,失了准头,自然落了局势。凤金猊的手臂很快就被刺伤。 他看着来人,再看周围这四面包抄的阵势,墙内墙外尽是埋伏,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回宫墙内。 萧鸿昼看着他自愿落回双生女手中,就收剑不再追赶。 凤金猊降落中迅速用袖影剑割网而出,又抢在赫连雪他们受伤频遭偷袭时及时搭救。他明白局势太不利了,再挣扎只会是徒劳的伤亡,遂举手投降道:“歇战!本世子愿意跟你们去喝茶聊天。” 双生女闻得此言,自然命人停手。因为她们侍奉的女皇还有一句原话,“倘若能活抓,自然更好!”比起凤金猊等人的区区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的力量。 赫连雪咬牙喝道:“你还回来干什么?” 凤金猊无奈道:“上面埋伏比这里还厉害,我既然逃不了,索性回来救你,让你继续欠我人情!” “都登顶了怎么可能逃不掉?”赫连雪抬头朝后方宫墙望去,发现上面站满了人,其中竟以萧鸿昼为首。 他眼神闪了一闪,了然:“的确,你不敌萧鸿昼……”所以目前只盼华锦媗那边能安然无事,否则全军覆没就太憋屈了。 …… 寂静的夜,李家宅的门外全被举着火把且统一劲装的人群层层包围。 肖定卓和李家主已将宅内防御能力部署到极致,可面对着来势汹汹的阵仗,终究是蹙眉了。 寂静中,两人细聊,肖定卓明白是他们累及李家宅暴露,遂有些内疚。而李家主此时索性卸去一贯铜臭商贾的伪装,倒是举止恢复几分端重秀雅,且还回头频频劝解他:“身份暴露是迟早的事,肖先生何必愧疚?只是我仍旧不明白,这些时日大家隐藏得极好,为什么还是暴露了?莫非有叛徒?” 肖定卓蹙眉深思,李家宅盘踞琳琅国数十年自然不会有问题,如果有叛徒自然该是圣裁门这边。 华锦媗原本卧床,但此时也不得不被人搀扶到厅堂商议策略,恰巧听见李家主这话,再见肖定卓的模样,眉心一蹙,又迅速气韵自若地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老肖,你这时候自疑萧蔷又有什么用呢?” 肖定卓神色一凛。 李家主、李家两位公子赶紧行礼,神色恭敬许多,毕竟谁不敢小觑眼前这位貌美女子。 李家主自觉认罪,造成如今这种四面楚歌只能强破的局势,他自己虽然早有所料却无法避免。因为琳琅国女王将一照城管理得太森严了,时常有术士暗中逡巡,通过术法查探哪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若有则全家锒铛入狱,另外并高额奖赏举报人士,所以李家主谨慎得不敢在此修筑地道。 华锦媗又岂会怪罪李家主呢?她笑说当前何必慌,毕竟外面的人没有第一时间冲进来,这就代表有话说。 她示意派人出去问问。 李家主赶紧唤自家大儿子李楚达前往。李楚达大步离开,没多久又大步返回,说是凤世子等人已在王宫做客,两位国师邀华国师前去一聚。众人顿时神色复杂:“凤世子他们果真被擒了……” 肖定卓看着华锦媗:“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时候你绝不能入宫,你若不在,我们群龙无首就真得全军覆没了。” 华锦媗正在回忆“琳琅国双子国师”的详情背景,闻言遂道:“那行,如果强行突破,你有几分胜算?” 肖定卓表态:“必定百分之一百!”无论如何,他都要将华锦媗护了周全。 华锦媗道:“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本门主再给你打掩护。” 肖定卓道:“不必,你歇息就好。我力争天亮前再让大家睡足两时辰。” 李二公子忍不住问李家上下这么多人能护送得了吗? 华锦媗笑道:“李二公子,能将我们逼到这种局面的人并不傻。我跟你们走了,她们自然晓得剩下来的奴仆只是不知情的鱼虾,不会再费劲去处置他们。若是杀的人太多,城内必乱,这里好歹是他们的地盘,自然不愿见此场景,剩下的人就交给管家安抚就好。” 李二公子半信半疑的点头。 李家主叹了一声,骤然间要脱离了生活数十年的地方和身份,任谁都有些惋惜,但既然奉了楼主之命自然全力协助孔雀,即便是死也绝无半点怨言。 没多久,肖定卓就牵着早前有备无患的用钢铁加固过的马车回来,将她扶上去,又示意李家父子也进车厢,并提醒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无需理会,只要知道最终会是由他亲自将门打开,将四人平安接出来即可。 马车内部亦是精心装饰过,空间虽小但精致有余,三侧坐垫铺有白色软褥,座下还遍布各种装有零食的小抽屉。这等改造,饶是李家风流的二公子都有些咋舌,想来要么是眼前这位古怪孔雀的手笔,要么就是那位宠妻如命的凤世子之作。 因为马车小,即便三侧有座那也是小座,所以庞硕的李家主一侧,李楚达一侧,文弱的二公子李闻宜则想和秀气纤瘦的华锦媗挤一侧。李家主疾呼使不得,毕竟她位高权重且男女有别,但华锦媗笑说关键时刻无需介意,总不能让这李二公子坐马车地上吧?那样还碍着大家放脚呢! 刀枪不入的马车开始咕噜噜地走动起来。 华锦媗知道外面血雨顿起了,瞳孔缓缓浮现玄金二色。月明星稀的夜幕瞬间遍布阴云,很快就狂风大作,暴雨倾落。……如果想要试探她底细,那就尽管来吧。她也想看看除了邀月和焚音,轮术法,这琳琅国还有谁能奈她何?! 肖定卓驾着马车,率人冲出包围。 喊杀声起,风雨雷电亦是狂舞得欢。 马车原本一路行得相当稳,车身晃动幅度不大,只是某个瞬间突然颠簸了两下,里面的人还没开口问,外面就传来肖定卓的解释:“意外,刚刚甩了人却被新的尾巴跟上。” “明白。李家主——”华锦媗勾唇,忽然点名,狭小的空间里,这两人的目就对上了。 李家主不知道为何竟觉得她的眼灼得惊人,忙道:“总门主有何指示?” “指示倒没有,就是担心你们是否会害怕,所以问问。” 李家主恍然笑道:“有总门主和肖先生在,小人又岂会害怕?” “那就好。”华锦媗笑了,不再说话。 李家主愣了愣,还真只是问问而已呀,没下文了。 约莫半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车门打开,一只长茧的大手伸了进来。华锦媗搭臂走出去,头顶迅速撑开一把伞,肖定卓笔直站在她身后。夜幕中的雨依旧落得磅礴,顺带将车厢沾满的血和沿途留下的痕迹全部冲洗干净了。 马车此时落在某家府邸的后院,吓得那里奴仆赶紧仗剑相对,李家主正要问这是何处,只听得一声怒吼——“哪来的刺客?”就见庞英理着衣衫匆匆赶来。竟是庞府?! 华锦媗忍俊不禁:“老肖,你可真会挑地方呀。我们身份特殊,一照城现在谁敢收留?也就只有庞将军敢如此冒险,毕竟她欠了本门主一个大大的人情。即便本门主施恩不忘报,但庞将军又岂会不报呢?” 庞英:“……”造孽呀,祸从天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67章 华连二度合作 肖定卓兑现了承诺,赶在天亮前让华锦媗再度睡饱了两个时辰。而天一亮,她一醒,庞府那些伺候她的婢女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搀着她去见庞飞英。相对比起她的神采飞扬,庞英倒是郁郁寡欢,显然下半夜是彻底失眠。 庞英一见到她,立即屏退左右,两人私聊。 庞英蹙眉道:“你们为何会在一照城?昨夜那辆铜马车全是兵器痕迹,想来追杀你们的人绝不少,可我问了昨夜巡防营却说无半点动静,对方有这能力掩藏痕迹,可见你们招惹的并非等闲之辈!” “你居然去问巡防营?”华锦媗挑眉,有些无奈地捏了捏额头,这时候谁去问,被有心人一猜不就有嫌疑吗?罢了,她叹道:“庞将军,先给我杯水吧。”她不仅口渴,还需要浇浇心头火。 庞英不耐烦指着她面前的茶碗,“我只是问问巡防营而已,又不至于怎样。” 华锦媗托着腹部道:“孕妇禁茶忌酒。” 庞飞英诧异地低头望向她藏得极好的肚子:“在这种节骨眼,尊驾还敢怀孕?” “怀孕这种事情都是顺其自然,哪能自己挑良辰吉日?倒是庞将军和连王爷,花信年华,后院又有美男无数,可还不求半点子嗣?” “我们与你们不同。在琳琅国,血缘关系很多时候还不如名分名正言顺来的重要!倘若我们要子嗣,只要说一声,多少人眼巴巴送上门来求我们收。只是现在这种节骨眼,哪敢疏忽?” “什么节骨眼?”华锦媗挑眉,庞英自觉口误遂沉默,这时候恰巧有婢女送水上来,倒是化解了一场尴尬。可华锦媗却诡异地瞅了一眼这婢女,冲庞英意味深长道:“是呀,现在的确是非常时期,还是想想我们联手的细节吧。” 什么联手的细节? 庞飞英见婢女还杵在一旁听后吩咐,遂蹙眉,那婢女识相退下。以防万一,她又起身朝外走去,吩咐所有人远离厅堂,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再回到厅堂时,却听得华锦媗讽道:“庞将军,该说是你府邸的婢女毫无眼色,还是说心急露出马脚呢?” 庞英强忍不耐,没好气道:“尊驾觉得我这婢女有问题?呵,我府邸的仆人都是待了六七年以上,是您疑心太重了。” 华锦媗瞥了她一眼:“既然你如此坚决,那且罢。” 庞英蹙眉:“尊驾且把话说清楚。” 华锦媗懒得解释。 庞英想了下,还是转身就要追出去,却又被她故意喊住:“不是说没问题吗?这回又急什么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让人误以为我跟你勾结,我难辞其咎!” “就算你现在拦住她也没用,你这边有内奸,我那边也有内奸——”华锦媗端详着手中的水碗,突然将水泼向某处,地面顿时渣渣渣地冒起白泡,腐蚀性之强,令庞英看得心惊胆战。华锦媗挑眉:“所以我们藏在这里的消息应该已经发布出去了。” “那你明知道为何不尽早处理?”庞英就要气的原地炸起,“你这是强行把我绑上你的贼船!” “咱俩本该就是同一条船。” 庞英指着华锦媗的手指直发颤,双目通红:“才不是!我欠你恩情自然会还,但你何必如此陷我于不义?” “我只是来谈合作,怎会陷庞将军不义呢?”华锦媗安抚道,“既然天都亮了,那你便早些做安排,要么让连珏过来见我,要么就安排我去见连珏。否则再过一会被四面包抄的可是你庞府了,以你这口才,纵然是十张嘴都撇不清关系了。” 庞英自诩聪明的冷笑:“那我也不能让你再用同样的方法陷害连王爷。” “我来琳琅国唯一一个目的就是要救人——”华锦媗扭头看着她,言语凛然:“不择手段的救人!但是今日也有意外收获,庞将军猜猜倘若我刚刚将这碗水递与你喝,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这府邸好歹是你的地盘,而那婢女也算是你的亲信呀……” 庞飞英看着地面被毒水腐蚀出的凹坑,全身颤了下。倘若连自己安身之所都藏着别人耳目,随意就能下毒害命,那天底下还有何处是安? 华锦媗深深望入庞英眼中:“……看来庞将军的命也是不由己呀。” 庞英咬牙深思:“好,我这就去禀报王爷。但王爷会不会来,非我所控。” 华锦媗满意地回头:“那你快去快回。” 庞英再度气结。她走出去后,没多久就换了肖定卓进门,只是他看着地上那凹坑就皱眉:“怎么回事?” 华锦媗惬意极了:“刚刚是你让婢女给我送水进来的吧?我就顺势导了一场苦肉计吓吓庞英。李家那三父子现在在干嘛?” “还在房中休息。” “那你回去盯着,一刻都不能放松。” 肖定卓不解:“幕后黑手要的目标是你,并非他们。” 华锦媗嗤笑:“老肖,我再强调我刚刚说的话,我是让你一刻都不能放松的盯着李家三人。” 肖定卓蹙眉:“你是怀疑他们?” 华锦媗酸溜溜道:“是呀,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有内奸时第一反应猜忌的是自己人,而不是那三个外人?” “他们驻扎琳琅国已久,若有内奸想必早已暴露。所以我才怀疑是……”肖定卓看着她的目光一凛,“你是什么时候怀疑他们?” “昨晚。”华锦媗的语气陡然间阴冷了许多,竟森森地透满了寒意。 肖定卓自然变得凝重起来:“怎么说?” “以凤凰他们能耐即便是刀山火海也不至于彻底断联,可偏偏就是真的了无音讯,紧接着我们遭受埋伏,明显大家早已暴露,一直都在对方掌控之中。我再仔细想想,他们是如何晓得我们各种临时起意的计划?就连凤凰他们进宫后见机行事都能被提前察觉,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因为那份地图!我们所有决策都是基于那份地图,一旦地图有问题,那么李家主就有问题……” 华锦媗幽幽冷笑,“再加上大敌当前,李家主却还有心思暗挑内讧,这点品质可真不像藏身琳琅国数十年的细作该有的。还有,我说要人去外面带话,他抢着叫大儿子出面,外面全是埋伏,就不怕亲生儿子有去无回吗?所以不仅仅是李家主,就连这李大公子也不是善茬!” “他们是拂樱楼埋在琳琅国数十年的眼,拂樱楼主都未能发现,就凭这两点直接断定他们两人是内奸,是否有些武断了?” 华锦媗扭头看着他:“你觉得我迄今有看错谁吗?” 肖定卓摇头。 华锦媗道:“那就别质疑我,只需要相信我。某些细节不对,那人就全不对。秦拂樱山高皇帝远,只是没有机会当面看穿而已。” “可既然你怀疑他们,为何不直接将他们控制起来?” “现在敌暗我明,局势不利,我得借机扳回来。进了庞府到现在,他们应该没有机会往外传消息,所以你务必盯紧些。” “好。”肖定卓看着眼前的少女。这是他看护成人的女孩,她的自信简直到了有些偏执的地步,似乎在她的世界里,任何事情或者局势都可以通过脑子来逆转,所以哪怕有错,他也愿意跟随她。 很快地,庞飞英偷偷带着乔装打扮过的连珏王爷秘密出现。厅外侍卫早已撤走改连珏的死士看守,任谁都近不了这间小厅堂。 连珏与华锦媗已有四月不见,今日再见,连珏只觉得华锦媗似乎为母而柔了一些,不比从前的凌厉,所以寒暄几句后,她切入主题第一件事便是盛气凛然的追问如何发现庞飞英的婢女有问题。 华锦媗客气道:“有来有往才显诚意。连王爷,您说是吧?” 连珏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打扶手,暂不吭声。 华锦媗亦是意态闲闲地喝水吃点心。 ——两人都在看谁先忍不住开口? ——较量,自然比的就是耐心。 华锦媗没少对连珏的过往和脾性做足研究,而肖定卓成熟稳重,在她身边耳濡目染地也越发睿智,所以寂静中最先沉不住的只会是庞英这一介莽女。果真,她等不及就忍不住吼出声了:“华国师,有什么事就请直说!藏藏掖掖只会浪费时间。” 连珏自持不逊华锦媗,但是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华锦媗就是比她眼光好,还很会调教下属。 华锦媗斜来的眼神已表露了什么,连珏只好道:“昨夜双国师在王宫抓住刺客,死了十二个,剩余五个全被关入地牢拷问。” 华锦媗捏着碗盖如释重负说道:“那就好。” 连珏道:“你还没问活下来的是谁呢?” 华锦媗反问:“能被拷问自然是举足轻重的人物,换做是你,舍得直接杀掉一国世子和国师?不过这双国师到底是何角色?” “你这是第二个问题了。”连珏瞟向庞英,“可本王要的第一个答案呢?” 华锦媗道:“我当初就跟庞将军讲过,我此行只为救人,不择手段的救人。” 庞英道:“什么意思?” 连珏却已明白:“所以那婢女并非内奸,而是你自编自导想诓庞英来寻我?” 庞英闻言气得拔剑,肖定卓速度更快,剑已出鞘。双方老大同时出声喊停,连珏笑意颇冷:“华国师,你利用庞英引本王前来,就不怕弄巧成拙被鹰啄了眼?” 华锦媗不慌不忙:“王爷,我既然敢找你你自然是寻求合作,只要结果两大欢喜,又在乎这些过程细节呢?” “合作?哼——”连珏冷笑:“那对双生女是效命女皇,她们处心积虑要抓的人,自然是奉女皇之令,你想救人就是与女皇为敌,本王也是效忠女皇,自然与你也为敌,所以谈何合作?” 华锦媗淡笑:“王爷自己也说了效忠女皇的不仅仅是你。” 连珏眉间微动。 华锦媗轻轻笑着:“琳琅国国情是四国之中的一大奇景,难得的君臣同心,但臣却不同心。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天下术士大多出自此地,自然以术士为尊。但即便是琳琅国,天生不能修炼术法的人还是比比皆是,包括王爷你!王爷位高权重,主张以武治国,剩余文将则主张以和为贵。术、武、和三派看似平衡,实则术派近年独大,王爷一派屡屡被压制,心里估计会不痛快吧?” 连珏似笑非笑:“本王知道你善于攻心,极度聪明。即便知道本王不痛快那又如何?本王终究是琳琅国之人,与你合作,就是叛国。” 华锦媗感慨:“王爷,我先前再三强调此行只为救人,若有其他想法又岂敢找你合作?我孤掌难鸣,而王爷旁枝末节,不如各取所需,王爷只需助我一臂之力,我自然送王爷一飞冲天。” “哼——”连珏纵然心动却也是有所顾忌,“你以为本王非得需要你才能除掉双生女?” “王爷自然有此能耐。但你要忌讳她们平白无故死亡,打破女皇的制衡,届时会被女皇猜忌打击。” 连珏笑意终有几分认真:“所以你有解?” 华锦媗端着水碗笑道:“没有又岂敢找您谈合作?” “那好!”连珏拿起茶碗相碰,她拭目以待。依照琳琅国皇史,她算是外戚上位,所以绝无继位可能,可朝臣中最至高的权利还能稀罕稀罕。 琳琅国近年声名大噪的双国师,是西北城城主狩猎时从狼窝发现的初生双胞女,因面相异常,一黑瞳一白瞳,疑妖似仙,遂带回家中调养观察。后期发现两人举止虽与常人无异,但天赋异禀,心有灵犀且配合默契,术法杀伤力完全不逊于一支训练有术的军队,便以宝敬献当今女皇。女皇于是赐白瞳者名为白聆,黑瞳者名为黑崖,并列国师。 昨夜,就是这对双生女和萧鸿昼联手设计抓拿了凤金猊等人,可惜计划虽然完美仍有纰漏——因为华锦媗逃了!但人还藏在自家地盘断然跑不掉,所以双生女不慌,更何况手中还有凤金猊等人,即便她们不去找,华锦媗迟早也会送上门来。她们目前还有时间能从阶下囚口中获取更多有利的消息,可惜无论是养尊处优的凤大世子还是高高在上的雪国师,甚至于几个纯粹听命行事的圣裁门弟子,都撬不出只言片语。 黑崖冷笑连连:“那个女人有这么大的能耐,让你们连死都不愿意开口?就算是被催眠了都不说?” 有人站在暗处不知看了多久,闻言冷笑:“的确,华锦媗就是有这种能耐……除非她愿意,迄今还无人能耐她何。” 白聆和黑崖同时转身看着他,眼神谈不上愤恨,倒有几分忌讳与蔑视在里面。“萧四皇子说这话,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萧鸿昼无视,自顾看着凤金猊他们受尽刑法折磨,吊在半空像个血人时却还带着骄傲的情绪,一身硬骨头硬断不屈…… 白聆嗤笑:“是吗?那我们还真是迫不及待要与这位华国师比一比,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你们一个两个如此高看!” 萧鸿昼闻言,终于侧来目光:“就凭你们两个还不配跟她比,更何况抓她有何用?”然后转身就走。脊背挺直,傲气凛然,仿佛他还是那位名扬天下的长剑皇子。 白聆捏着刑法所用的毒血蛇鞭,气得面目扭曲,黑崖亦是暗骂了一句“装腔作势的落水狗”。 这对双生国师都知道萧鸿昼如今是人人喊打的逆臣贼子,在萧国的地盘都能输得一塌糊涂,惨不忍睹。若非女皇宽宏收留,指不定他这群丧家犬会躲到哪里饿死冻死呢!可是萧鸿昼到了王宫,虽然身份见不得光,但吃穿用度却极其讲究,规格不逊王室,太遭人眼红嫉恨。再有当发现华锦媗等人踪迹暴露时,她俩邀旨捉拿,哪知萧鸿昼临时插手,计划再三调整甚至劳师动众,而女皇竟也同意了?! 双生女赍恨不已,这摆明了就是怀疑她们的能力。 在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她们怎可能事事受限于一个外来的男人?所以她们忍不住将所有阴谋论往萧鸿昼身上推,甚至觉得此人是不是吹了什么枕边风才得女皇如此偏心的青睐?谁让萧弘昼恰恰是个不可多得的英气俊郎。但可惜呀,琳琅国的女皇可不是一个见色忘义的角色! 这一点,连珏很清楚,所以华锦媗也不敢低估琳琅女皇的手段,她谨慎到让连珏连地牢消息都别打听了。 连珏不得不感慨华锦媗真能忍,哪怕听说那几人在地牢里被断水绝粮还日夜用刑?可是又见华锦媗暗中派人将当夜被乱箭扫死扔到乱葬岗的圣裁门弟子尸体一一拾回,火葬成灰收好,忍不住问道:“你与其冒着风险收拾这些死人,干嘛不冒险闯进地牢救活人?” 华锦媗静静擦拭面前数十个骨灰盅,道:“我现在闯地牢纯粹就是送羊入虎口,不能去。但是替他们敛尸入土,尚能办妥。” 连珏不禁沉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68章 赌命的局 拂樱楼将凤金猊赫连雪沦陷皇宫的消息火速传回唐国,唐宜光和江一白彻夜密谈后,当晚——江一白就带着韦青等人悄悄离开王宫,而潜伏在萧国协助萧玉卿的媚以旋和闼婆门,亦是与萧太子商量后辞别,彻夜前往琳琅国。 拂樱楼这边,秦拂樱慎重思考,反正自己时日不多,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原则,索性也到琳琅国搅搅风云。哦,对了,他出发前还不忘将圣裁门和拂樱楼的动静传给龙腾堡,龙腾堡知晓自然表明天下第一高手栾继冧也知情,所以后者便于次日留言失踪。 大批高手秘密前往琳琅国一照城,双生女又岂会不知? 她们火速禀告女皇。 如今入冬之际恰巧也是商会繁忙至极,现阶段批量入城的除了贩夫走卒,还有来自天南地北的商队和镖队,倘若禁城自然能有效减患,可也影响城内生计、动乱民生,但若不禁难保让他们进城祸害。这些时日为防止华锦媗潜逃出城,出城封锁已惹百姓不悦,再在这个时间段封入锁,只怕王城百姓闹起来不好处理。故而,她们对尚未谋面的华锦媗就更是怨恶了几分。 女皇思索后,下令正常开城。 因为凤金猊他们还在地牢里,华锦媗不会想逃,而且很明显——“华锦媗,你是打算倾尽全力在一招城搏斗吗?”萧鸿昼一眼看透,但没有提醒那对双生女,因为琳琅国拿他当刀剑使,他又何尝不是借琳琅国重新入局? 他“哐当”一脚踹飞了旁边的茶几,仰着椅背,用手抚着额头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止,一双发红的眸显得格外狰狞。没办法,当时距离皇位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可万万没想到最终毁了他的,是他的女人!好不容易垮了一个邀月,又兴起一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唐迦若。 不过华锦媗后续却再无动作,静得出奇,时不时拉着众人围坐闲聊。 按照她的理由就是首次怀胎,再加上孩子的爹身陷牢笼,她身心受伤,倘若再没有人陪是很容易得产前抑郁,而这庞府又是别人的地盘,寄人篱下的吃吃喝喝睡觉自然不会太舒服,所以李家父子即便是尬聊也得寸步不离地陪着她,相当烧心,因为没有机会对外传递消息。 庞英倒是成了后院唯一一个来去自如的人,就连饭菜都得她亲力亲为。 堂堂一介将军,当真是憋屈呀,更何况华锦媗并没有因为自己贴心照顾而变得……变得……该怎么说,肚子是大了,但脸却瘦了……好像是被她虐瘦了……每顿吃那么多还不长肉实在是过分了…… 华锦媗见庞英盯着她的脸看了大半天,遂问:“看什么?” 庞英瞬间黑着脸回道:“没干嘛。就是想问问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走?” 华锦媗眉毛一挑,笑了一下:“这话是在赶我走吗?” 庞英无奈道:“你们现在是琳琅国要抓捕的刺客,如果被人知道是我藏了你们,我这庞府也就完了!” 华锦媗扫了眼李家父子三人,安慰道:“不至于吗?小心点别被人发现就好,大家都是自己人……” 庞英气急:“我跟你才不是自己人!我只是在萧国是欠了你人情,但还没涉及到生死层度,况且这个人情还是你坑我在先。我如今收留你们数日也足够了,明儿就安排你们离开,至于凤世子他们……” 兴许是觉得自己的确绝情,她口气遂软了下:“皇宫您们就别想闯了,要救人还是通过两国使者交涉吧。” 李家主蹙眉,正要说什么就被华锦媗拦下,后者乐观地自嘲道:“哎,想不到我堂堂一国国师竟然沦落到被人驱赶的地步。” 庞英无奈道:“若是其他事我还能帮,但这兹事体大,如果暴露是要遭株连,且不说我这庞府上下足足四十三条人命,说不定就连与我关系匪浅的连珏王爷都会受此波及。华国师,我实在是无可奈何,请您体谅!” “没事,我明白你的苦衷,所以不必愧疚。”华锦媗爽快地起身离开,哪知腹部传来抽痛让她一时疼得弯了腰。 旁人急忙上来搀扶,李家主是过来人,立即看出是脉象不稳。 ……早不痛晚不痛,偏偏这个时候胎痛?!庞英狐疑道,但见华锦媗面色苍白冷汗涔涔实在不像假,也唯恐她在自家府邸出事最终还是算到自己头上,所以还能怎么办?只能先请大夫了!又鉴于周遭都是男人,只能是孔武有力的她抱着华锦媗走。 肖定卓在外站哨,突然看见庞英抱着华锦媗走出来,赶紧上前:“怎么了?” 华锦媗蹙眉道:“肚子闹腾。” 肖定卓赶紧接过华锦媗抱回房,庞英则赶紧速请大夫。一时间忙得手忙脚乱,自然无暇顾及李家三人。那女大夫到了府邸只瞧个一眼,就知道华锦媗是首胎,年纪小不懂事,平时没好好安胎,不知道胎儿胎动活跃的期间里是要注意情绪跟休息。 华锦媗只觉无辜,纯粹是条件不允许她保持乐观稳定的情绪罢了! 肖定卓不管,照旧关心则乱地责备她,甚至“越权”强制要求她从此刻开始除了休息就休管其它。然后催促着大夫给她施针,看着华锦媗终于松眉睡去,他这才赶紧带人退出房。 守在门外的李家主上前询问病情,庞英又自觉去送大夫,留下肖定卓收拾局面。 肖定卓叹道:“她身子弱不能再折腾了。庞英说得没错,呆在这里随时会暴露,所以我需要尽快将她送出一照城。” 李家主惊道:“但是全城戒备森严,如何送?” 肖定卓回道:“我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等其他支援再说吧。” 李家主点头,神情莫名轻松了些。 华锦媗怀孕腹痛,让某些人趁乱有了机会将消息传到双生女耳中,双生女连连嗤笑。她们原本以为华锦媗有三头六臂,所以迫不及待想要较量,想不到对方竟在此时怀孕,毫无危险意识,而收留了她们的庞英纯粹是个莽夫,甚至为了明哲保身还要赶人? 啧啧,传说中的华国师竟这番狼狈? 双生女念及此,倒不急着要去庞府抓华锦媗了。因为这条鱼儿已被勾住嘴再怎么折腾都跑不掉,更何况现在还因为怀孕不能折腾,所以不如放长线吊着,等她那些救援兵到瓮里了,再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哼,所以她们真得不急,有的是时间慢慢等。 *** 一照城,终于入冬了。 放目望去,乌云掩日,风雪盈门。可天气不佳却不影响民间的热闹,尤其是跟赌相关的大热闹。 “来来来,小赌怡情,大赌发家致富。” 这是天下各处的赌坊沸沸扬扬喊着的口号,且不论真假,倒也间接说明赌博遍及男女老少,更是那些不劳而获者最热衷的。 至尊赌坊是一照城最负盛名的赌坊,也是最有赚钱念头的赌坊。它打从五年前开始都在初冬时节举办一场全民参与的赌赛,获胜者不仅可得赌坊“赌王”的尊称,还能获得某件传奇宝物。这宝物据说是赌坊历年派人四处搜寻,有时会是价值万金的绝世名画,有时会是起死回生的奇珍异草,总之是的的确确堪称“宝”一字的稀罕之物,价值连城,不愁出手。 如此既可得名又可得宝的活动,自然多的是有人参与。 但赌坊以赚钱为主,如此费时费钱的比赛,自然也不可能是做没油水可捞的慈善买卖,所以参赛者有门槛,要求缴纳一两黄金做报名费。这钱,自然就是给赌坊赚的组织费。虽然一两黄金对于平常百姓来说是相当高昂了,但是对于手头阔绰者来说尚可,也因为设了门槛,能够掏钱参赛自然身价不俗。不少人是冲着名和宝物而来,也有人是借机混脸熟,顺便搭些人脉日后好合作。 总而言之,这一两黄金贵不贵,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赛前,赌坊照例公布今年的宝物是西域所造的龙鳞软件,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像这种随时随地能够保命的玩意,谁都需要,所以今年参赛者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多,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各种三教九流亦是闻风而来。 比赛当日,辰时,至尊赌坊就开始人满为患。仅有一楼大厅空出做赌场,其他地方包括二三楼可探大厅的廊道即便是卖门票十两白银一张也站满了人,因为没钱参赛的人只能看人比赛了。 赌坊里人逢人则猜问今年最后一场赌什么?然后猜猜问鼎的又会是谁? 谁让至尊赌坊太会搞噱头,每年决赛的赌法都不一样,而且不到最终决赛就不公布,玩得相当新鲜刺激。 众人等到午市,至尊赌坊的老板照例出来致辞一番后,然后大钟哐当一声敲醒,宣布比赛开始。 初赛是骰子大小,决出百名参赛者进入第一轮的预赛。 预赛是牌九,挑出三十名进复赛。 复赛是赌金花,再剩出四名决赛,由赌坊出新赌法由这四人决胜负。 毫无疑问,赌坊在开场后就立即畅叫扬疾。赌的人大多面红脖子粗,看的人亦是沸反连天。 五十张桌子很快撤剩十张、继而八张……直到申时,最终四张搁着牌九的桌子,各自留下最后的胜利者。赌坊老板在众人欢呼中,邀请四名角逐者上桌,并逐一介绍,分明是赫赫有名的双国师之一黑崖、王爷连珏、皇商韦璟宁以及江湖赌魔霍冠君。 黑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堂堂王爷,即便是政敌也得客套几句。 连珏王爷依旧是傲慢地还礼,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悬挂在不远处的青色被子护甲,丝毫不掩志在必得的意味。 黑崖挑眉,越发觉得这位王爷是外强中干,要那龙鳞甲无非就是怕死。她又望向其他两个生人,韦璟宁——四十出头的女人,虽然保养得当但终究是体态丰腴,戴着银镯玉戒,细节之处尽显粗俗铜臭,不枉四国皇商里占了“商”这铜臭一字。而霍冠君——琳琅国赫赫有名的八指女赌魔,披头散发形似疯癫,据说自小赌大迄今只输过两场,所以自断两指做纪念,足见嗜赌成性。 一名俏婢托着盖了红布的木盘婀娜走出,放到全场撤剩的一张赌桌上。待红布掀开,是叠得整整齐齐有半拇指高的竹篾牌,巴掌大,每片竹篾正反光滑如缎且薄度均匀。 “这回又是什么玩法?”围观者纷纷好奇发问。 赌坊老板得意介绍这是他游历他国学来的新赌法,叫梭轮。是用竹篾片分别绘上一到十的计数数字,各色四张,共四十张。每人一张面朝下,逐次发面朝上的牌,看牌加注再发牌,最多发五次牌。若中间弃牌者,在五张牌没发尽前剩者自动为胜,五张牌发尽后仍留有二人以上,则凭牌面组合定胜负。 为了融入琳琅国文化,赌坊老板又在纸牌背面请名家绘画,所以这套纸牌不仅玩法新鲜,更具有独一无二的收藏价值。 赌坊内自然无人见过这种玩具跟玩法,纷纷期待不已。 决赛四人依序入座,由赌坊老板做公证人,亲自负责期间洗牌发牌等一切操作。而在开局前,至尊赌坊坐庄将外场押宝的总额也一并公布,众人瞅了一眼,霍冠君和双国师黑崖均是热门,所以赔率不高但押她们宝的最多,押宝总额足有四千万两黄金,令人咋舌。可黑崖却有些不满意了,往年都是她呼声最高,今年怎可厉害?于是她直接让赌坊老板立个字据,一千万追加自己胜利。 此言一出,赌坊哗然。黑崖人气顿时遥遥领先。 连珏蹙眉,半晌才勾起一丝冷笑:“这里加起来足足有九千万两黄金,比国库一年收入还高!民间当真比朝廷还富。” 韦璟宁凉凉回了句:“王爷,看来草民每年交税为国库贡献了十分一。” 连珏哼笑:“意思就是你每年赚的钱等于国库收入的三分之一了?” 韦璟宁皮笑肉不笑:“那是草民一年所得,尚未减去成本。如今商贾赚钱太难,不仅要上缴国库,还得同行竞争,可当官的就是不一样,年年高升,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一千万两黄金买自己胜利,真不知是钱多无处花,还是自信过度!” 连珏缄默,饶是她这皇亲国戚也料想不到黑崖竟有如此大手笔。 黑崖哼笑:“富贵险中求,更何况还是稳操胜券的买卖。” 霍冠君闻言哈哈大笑。她是首次参加这场赌局,但也打听过连任三届赌王的双国师黑崖:“你就这么自信能赢我吗?” “自然能。”黑崖挑衅回道,然后望回连珏,“不过卑职见王爷对那龙鳞甲如此有兴致,届时不如让本座卖给您如何?” 连珏懒得抬眼皮,蔑视道:“等你有那能耐赢了再说。” 还没赌就开始连环踩压,韦璟宁这一介布衣就不掺合了,识相地看着她们内斗就好。 赌坊老板宣布决赛以十局定胜负,各自筹码五十万两黄金,谁赢得最多就是胜者。 第一局开始,因为玩法太新鲜了,所以四人都是试探性地丢出几两黄金摸索着。各自拿到底牌后,逐次翻开是红二、绿四、黑五、黄七,韦璟宁捏着红二默默的盖牌不跟,因为牌面小得可怜。其他三人继续玩,最终以霍冠君的四张五和一张三组合获胜。走完这一圈,大家自然明白这梭轮有何要点了,于是第二局逐渐加大筹码。连珏赢了这局瞬间跃居第一,霍冠君次之,然后是黑崖和韦璟宁。 第三局,黑崖靠着牌面三张四和不断加倍的资本,令其他人忌讳地不敢冒险跟进,所以她利落地赢了。 六局下来,四位决赛者的风格相当明显:皇商韦璟宁过分谨慎,又因为运气不佳所以开局多次首轮弃权,但也相对保住了手头大部分资本。而剩余三人有胆敢赌,但连珏属于稳操胜券的疯狂,而霍冠君是属于恫吓型的疯狂,黑崖则是运气冒险兼备的疯狂,所以结合现局一言蔽之,连珏虽然赢了一局但跟多也输多,目前筹码最少,小家子气的皇商位居第二,黑崖和霍冠君总在第一和第三间来回打转。 第七局,手气极差的韦璟宁依旧弃牌,霍冠君倒是越发精神的不冒险跟进,所以连珏直接押上手头所有资本与黑崖斗,直接出局。 仅剩三局,在场者亦是心中有数了,明白黑崖手中资本跃居第一,是第二名韦璟宁的两倍,霍冠君垫底。所以只要黑崖接下来有机会叫牌,直接加重资本令其他人不够资本跟上,直接躺赢。但若想破开这种局面,除了运气,还需要将其他两人的资本结合到一人身上。 可是这皇商韦璟宁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每局都弃牌,若是第九局依旧如此,只怕这场赌赛也就毫无悬念的提前结束了。 霍冠君虽然看不起如此谨慎小家子气的韦璟宁,但更看不惯已经摆出胜利姿态的黑崖。所以,她不得不做了一个取舍。 第八局,已经倒霉了七把的韦璟宁依旧拿到一张小二的牌。霍冠君牌面是十最大,二话不说直接押上自己剩余的资本,下一个跟注是黑崖,她岂会不知霍冠君想背水一战从自己手上咬走半边肉,所以不跟。她正等着霍冠君露出气急败坏的面容时,她的下家——最后跟注也是素来开局弃权的韦璟宁,居然跟了。 黑崖蹙眉:这韦璟宁拿着一张小小的“二”还敢跟? 霍冠君亦是有些意外的看着韦璟宁,刚刚黑崖谨慎自负地弃了牌,所以韦璟宁这局肯跟,那么她们两人就有一个能成功走到第十局,拥有与黑崖对抗的资本。韦璟宁抬眼恰巧对上霍冠君的视线,表情依旧恭谨,但是一丝笑意从眼中迸出,霍冠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哈哈,她发现事情出乎意料的有趣了…… 第九局,韦璟宁以微弱的牌面赢了霍冠君。众人虽觉意外但也释然,毕竟运气这种事总有否极泰来的时候,不过对比手气极旺的黑崖,大家还是不看好皇商韦璟宁,因为前面几局,她的谨慎过度在众人眼底便是畏畏缩缩,没有称王的气势。 霍冠君爽快离席,但黑崖却讽刺道:“按照阁下的规矩怕是要切第三根手指纪念今天这场输局呀?” 霍冠君瞪了她一眼:“我今天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你不爽,盼你输得狼狈,没钱偿赌坊的一千万两黄金!” “笑话,我会输?”黑崖嗤目,她可没将韦璟宁放在眼底,毕竟这场胜负太没悬念的——呃,只是很可惜,最后一局是韦璟宁赢了!她前面连输八局,后面连赢两局直接封顶称王。因为最后一局,当双方牌面全部上翻时,韦璟宁杂乱无对的牌面成了罕见的同色顺,直接碾压式吊打了黑崖的四张十! 众人惊得鸦雀无声,但韦璟宁却是缓缓转着手腕上的银镯,将目光从负责洗牌的赌坊老板身上收回,然后拍着胸口看向众人,依旧是一副走狗屎运的神情。可黑崖却觉得这位皇商根本不是好运,因为她瞟向自己的一个眼神尽是嘲笑,显然是在扮猪吃老虎! 沾染上赌的人,即便平时再稳重再厉害,一旦觉得被人骗、输了局,气势自然暴戾起来。黑崖直接拍桌而起,怒目而视:“你耍诈!” 赌坊老板赶紧劝和,因为他们没接收到韦璟宁那藐视的眼神,只清楚看见韦璟宁在赌桌上是堂堂正正地赢了,所以黑崖这一喊,毫无问题只会让人觉得她输不起而已。 韦璟宁依旧静静地坐着,轻轻地笑着。 黑崖拂袖要走却被人阻拦。因为赌坊毕竟是生意场,这位双国师当场押了一千万两黄金买自己赢,如今输了就得给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即便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拂了这个理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69章 凤凰被囚 不过,韦璟宁见黑崖那尴尬迟疑的神情,显然是拿不出这一千万两黄金。也是,想那连珏都当了二十多年的王爷,堂堂皇亲国戚在听见这一千万两做赌注都觉得震惊,更何况是才当了三年国师的黑崖。 连珏身为政敌,适时凉飕飕的补上一刀:“莫非是还不起,想耍赖了?也罢,本王就说有些人平日飘得脚跟不着地还不信?当真以为自己能与别国国师并驾齐驱,须不知那位华国师随手就能豪掷三千万两黄金,高下立现!” 黑崖真恨不得撕烂连珏这张嘴,但她即便再咬牙切齿又能如何,周围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真发火只怕后期被人诟病是输不起,日后再进赌场必定难堪,对自己的名声也是莫大影响。她自然不能赖这一千万两赌注,只好说过几日派人到府上拿,然后恼怒离去。 连珏勾唇谑笑,给了韦璟宁一个满意的眼神。 不管这黑崖最终能不能拿出千万两黄金,从此刻开始,琳琅国的双国师就要单飞了! 气得头脑发热的黑崖回到府邸发泄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即便是双生女,再心有默契但也性格迥异,白聆以往虽对黑崖的嗜赌颇有微词,但黑崖赢数较多且鲜少出事便无视,可当今日听说黑崖输了一千万两黄金,不是一千万两白银,是黄金!金灿灿的黄金!她又气又怒,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哪怕是把整个府邸卖了都凑不出一千万两黄金。 黑崖今日也是一时冲动才赌大的,哪知道是被人算计了。 白聆听她说被算计,立即派人去调查那位皇商和赌魔霍冠君,可被算计又如何,黑崖欠的是赌坊的钱!这钱是必须还的! 黑崖被骂多了也烦,事已至此又能怎样?只能想办法过了这关再说。 白聆纵然再气又能如何,只能忙着一边借钱凑钱,一边调查,可调查结果显示韦璟宁和霍冠君是的确真有此人,而且赌局开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无法造假。一千万两黄金纯粹是黑崖逞强自己下押的,没人强迫,所以哪来被算计? 黑崖反驳,因为她屡屡回忆起韦璟宁朝她看来的那一记眼神,带着某种特殊的压力,显然就不是普通商贾该有的气势。 可是白聆愈发调查就越发怀疑,这韦家做四国皇商已有数十年,千真万确,倘若是假,难道数十年前就开始造假专为坑黑崖而来?她只觉得黑崖是为了自己赌输钱乱找的借口,反正这种事情以前并不是没发生过。 双生女头回争吵到不可开交,白聆一气之下直接驻守皇宫不回府,只留黑崖一人呆在宫外府邸中,急着凑钱,足足两日才凑了五百万两黄金,还剩一半是死活借不到了。正当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府内管家忍不住提起前阵子孙中郎拿钱上门的事,说是侄子不小心打死人被关进监狱,想让国师帮帮忙。 官官相护是很正常的事,但双国师近些年风头太盛已侵犯了其他派的利益,所以这种极易被作文章的事,她们爱惜羽毛不敢乱掺合。可是现在情况特殊,黑崖太缺钱了,能借的人都借了也凑不出千万两黄金,在天人交战后,她松口问管家说打死的是谁? 管家说是平民之子。 那好,黑崖再三确定对方没有权势背景,就让管家往中郎府跑一趟。 开了孙中郎这桩事的头,其他藏污纳垢的人就趁机上门求清理,送的钱自然也不少。 短短两日,黑崖就迅速揽了上千万两黄金,不仅偿还了之前所借,还能在至尊赌坊上门讨钱时,大方赠送一百万两黄金算是捞回当日所失的颜面。 至尊赌坊的危机已除,黑崖就准备收拾给她挖坑的韦璟宁。可是还没等她杀过去,倒是一堆百姓堵住国师府大门,以血涂白布大喊着“还我命来”、“贪官污吏”、“草菅人命”等等。声讨百姓将近百人,围观百姓又是上千,一时间,这国师府行情倒比那日赌宴还旺盛。 “怎么突然会来这么多人?”黑崖恼怒地质问管家。 管家也不知道,她赶紧出门打听却被外面的人见着了,有人喊着“我在中郎府见过她”、“她就是国师府的管家”、“她是帮凶”,众人手中的石头臭鸡蛋馊饭菜一下子砸过去,庆幸管家跑得快,否则腿都会被人砸折了。 管家告诉黑崖是这些时日收钱办事被“办掉”的那些苦主寻上门了。 “这群刁民是想翻了我国师府的天吗?”黑崖命管家去叫巡防营,直接清人。 可是管家劝说巡防营若是出动,势必惊动其他达官贵族,万一被连珏或者其他党派的人抓着把柄往女皇跟前告状,那便不好。 黑崖想了下,也是这个理,只能自己悄悄解决了。她吩咐管家拿钱将外面那些人的嘴巴堵住,让他们有多远滚多远。她就不信金钱治不住这群无权无势的刁民! 管家照办。 可是外面声讨的人不看见管家和她手中捧着的钱还好,一看见,登时想起自己的亲人就是被那些贪官拿钱疏通才原告变被告,莫名掉脑袋,于是闹得更猛烈,甚至开始往国师府直闯。 黑崖正在后院悠哉悠哉地把玩赌坊送的竹篾牌,听见嘈杂声从前院传来,还未起身,就发现她口中的刁民愤怒闯了过来…… 再然后,黑崖国师遇刺而亡,消息当日传遍王城上下。 大理寺卿奉旨彻查,闯进府邸的百姓和国师府奴仆皆是亲眼证明黑崖与申冤者争闹时,被人出其不意地拔刀贴身刺死。而行凶者亦是供认不讳。他自称年轻时曾是押镖的武夫,老来得一子,极其宠爱,可惜儿子数年前意外得罪孙中郎之子被泄愤打死。虽然证据确凿但官府迟迟不定罪孙中郎之子,前日竟还直接释放恶人,他在街边偶遇直接起口角,对方甚是嚣张的说有国师府撑腰。他于是来到国师府讨说法,只是想不到讨债的并不止他一人,而那国师不仅毫无悔意且还大言不惭地用钱羞辱他们。民意沸腾,他怒发冲冠,既然是孤家寡人那还有何惧?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刀捅了过去,即便是以卵击石也认了,可是没料到真的一刀毙了黑崖的命! 大理寺卿不信,黑崖是道行高深的术士,又岂是如此容易就被一刀毙命?可因术业不对口,他们就去找修习术法的术士咨询。 术士们表示近身搏斗确实是他们的一大弱点。而黑崖国师眼高于顶,她不信有刁民能趁乱刺杀自己,所以松懈之余被刺了一刀很正常,再等她回过神来,这刀捅中的是心窝位置,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嗯,这理由就充分多了。 大理寺卿再三调查并加以佐助验证,最终定案国师黑崖的确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偷袭刺杀。 案件结果公布出去后,白聆疾呼不可能,寻到女皇跟前请求重新调查,可是大理寺卿证据确凿且还牵出黑崖受贿、越权、草菅人命等重罪。女皇即便再宠爱这对双生女也不能堂而皇之的包庇,而连珏王爷不负众望地趁机请旨阐述“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王城民意汹涌,女皇只能定黑崖自作自受之罪。只是白聆依旧执着要求重申,有种恃宠而骄的感觉,让女皇不悦的蹙眉,白聆见状,这才赶紧抽身谢恩才保住了自己的国师之位。 琳琅国是术士起源地,即便国小民少,其他国家依旧不敢轻易冒犯。 如今琳琅国的国师被贱民杀害,直接影响了一照城甚至是四国对术士的看法。 “原来术士再厉害,终究是肉体凡胎,跟寻常人同样遭一刀毙命呀!” 然后,以往那些仗术行凶的术士纷纷被仇家偷袭刺杀。术士界动荡不安,术士人人自危,行事不似往前那番嚣张,凡事都得三思而后行唯恐结了怨——这是一个良好的现象,绝大多数普通人这番想。 黑崖被削除国师之位,直接草席裹身就被扔到乱葬岗里,连一块墓碑都不能立。 当白聆得知这等旨意,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心凉了一大半,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胞妹尸体被带走。因为她是臣,女皇是君。她即便再怨再怒也不敢对女皇不敬,更何况女皇已经对她不满了。所以白聆只想尽快立功,马上立功,一刻都等不及了,她直接冲到庞府将华锦媗连同一脸懵逼且绝望的庞英等人全抓了,然后火速押入宫面圣。 ** 琳琅国王宫面积不似唐国东圣国那般庞大,但胜在精致,处处有景,宫阁楼阁尽是紫贝美玉。 可惜美景虽好,但—— “本座却不能细细玩赏,实在是遗憾。”被当做阶下囚浑身缠满铁索困在步辇里的华锦媗,啧啧摇头。 庞英真想翻白眼,他们所有人全都是被捆着铁索往前生拉硬拽的,就她好运还能被人用娇子抬着走,所以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白聆回头看着如此老神在在的华锦媗,瞠目切齿,加快步伐朝书房走去。 等候许久,终于听见内侍拉长语音喊着“皇——上——召——见——”时,白聆粗鲁地抓着劳华锦媗进殿,将她朝正座的君住方向用力推去。站最近的李闻宜见华锦媗踉跄要倒,赶紧用背撑住她的身子。华锦媗没摔着,鼻子却撞上他硬邦邦的后脑勺,瞬间疼得眼红:“年轻人,你善良的让我鼻子好生疼痛呀。” 李闻宜:“……”这种赞美总觉得怪怪的。 白聆呵斥众人跪拜,然后撩袍赶紧下跪高喊吾皇。 只听得前方一声“免礼”,中气十足,威严盛盛,让华锦媗不得不认真望向正前方唯我独尊的琳琅国女皇。白发高盘戴着平天冠,脸半藏在十旒白玉珠后,约莫四十岁,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身周,目光是森冷无情。普天之下最为尊贵的女人,大概就是眼前这位女皇了,手握琳琅国万千黎明的生死,可与其他三国国君睥睨天下。 玉珠叠层后,那双冷目亦是打量着华锦媗。 一时寂静无声,书房内很是压抑。 白聆起身后,呵斥着华锦媗为何不跪,然后就要上前动手,哪知华锦媗回头望来一眼,明明是很平静的眼神却带着某种摄人的威严,让她一时惊住,待回过神后就气急败坏地扬起长鞭。 女皇的眉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白聆,退下。” “可是她对女皇不敬,微臣……” 女皇冷冷睨去一眼,这眼神如同华锦媗刚刚那般犀利,让她惊得赶紧退到一旁。 当初东圣国焚音、萧国邀月、唐国华锦媗三大国师齐名天下,琳琅国不甘落后地新封双生女为双国师,原本以为能与三者相提并论,但如今看来——女皇眸色沉凝,难怪邀月最终会一败涂地,难怪萧鸿昼一而再再而三地小心翼翼。邀月和萧鸿昼与华锦媗、赫连雪、凤金猊都是同类人,这类人仅凭一个姿态、一记眼神,就能让人明白他们即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而白聆黑崖与他们不配相比,否则自取其辱。 女皇肃面道:“来人,赐座。” 华锦媗有些意外地笑了:“皇上,能否顺便松个绑?这铁索勒得着实难受。” 女皇勾唇:“自然可以。”还让白聆给所有人松绑,完全不怕华锦媗等人趁机翘逃或者行凶。 华锦媗意态闲闲地揉着酸疼的手臂,不忘朝女皇致谢,然后安然入座。 女皇淡笑:“华国师是客,倘若朕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华锦媗道:“皇上如此通情达理,我都不好意思投诉了。” 女皇仍是淡淡的笑意,但眼神却是凉薄了些:“不必。来人,将白聆拖下去杖打二十。” 原本憋得满腔怒火的白聆,一听这话,吓得磕拜,她没料到女皇对华锦媗的态度如此匪夷所思,更没想到自己莫名受罚。可是女皇已下令,没有回旋余地,宫廷侍卫顿时上前将她拖出去,按在书房门槛上直接当众行刑。 华锦媗目光微微一凛,此举可是落自家颜面的事,孰料那女皇面不改色地道:“华国师还有何不满,尽管提。” “……”居然没有发怒?华锦媗错愕之余,讪讪笑道:“您当真大方!” 女皇意有所指地回道:“朕对于人才,向来大方。” 华锦媗微眯了眼:“忠臣不事二主。” 女皇眸色沉凝:“……那就可惜了。” 不多时,侍卫押着白聆放回地上,大声禀报:“回禀皇上,二十棍已行刑结束。” 女皇淡淡“嗯”了一声,白聆还要撑着浑身剧痛爬起来跪谢恩典,她颤巍巍地低头,一簇火苗在乌沉沉的双眼中升腾。 华锦媗即便没瞧见都知道仇结大了。 女皇望着谈笑自若的华锦媗,话锋一转:“前几日,朕在王宫逮住了一群误闯的鸟儿,模样稀奇,其中两只也像华国师这番惹人喜爱,可惜野性难驯,朕就算再喜欢又能如何,只能把它们一只一只的拗断……” 华锦媗唇颤了一下,却又立即咽了下去。 女皇看到她竟然没有半点愤怒担忧,心中微微一沉。 华锦媗感受到这沉重的压力,恭敬道:“既然野性难驯,女皇何不成人之美放了?能得您喜爱的自然是非凡之物,有情有性,臣想它们定然记得您的恩惠,来日再报。” “不是朕亲自豢养的鸟儿,朕没法信,更况且它们还想从朕手中夺食,放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华锦媗笑道:“既然担心放虎归山,为何不直接快刀斩乱麻?” 女皇谑笑:“朕觉得总是见血也不好,不知华国师可有高见?” 华锦媗谦虚极了:“在皇上面前,臣岂敢有高见?” “但说无妨。倘若朕蔽明塞聪,孤行一意,又哪能坐稳这琳琅国江山,引来这些鸟儿的觊觎呢?” “那臣便斗胆了——”华锦媗抬眼凝视女王,丝毫不惧:“鸟儿再凶狠折腾终究是飞禽走兽,属于他人豢养,只能唯命是从,简而言之属于工具罢了,岂能与掌管生死、睥睨天下的大人物相比?但是杀鸟还需看主人,毕竟能养出令女皇待见的鸟儿,它的主人也非俗人,四国表面和谐但暗地风雨,皇上不如卖给鸟主人一个人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总比多出一个夙敌来的好。” 女皇大笑,拂袖撑在膝盖上,霸气凛然道:“只是这人情能值几钱?朕——在朕的王宫突然遭受飞禽偷袭,倘若此事化无,那朕的威严和安危何处可置?琳琅国岂不是成了四国的大笑话?” 华锦媗笑:“当然不能轻易化无。哪怕皇上您是一场虚惊,那也毕竟伤神,这罪岂能白受?” 女皇挑眉:“哦?” 华锦媗续声道:“臣想鸟儿主人也该是个明白人,自然懂得应该想方设法让皇上恢复元气才是。” 女皇话里带话:“即便如此,但朕伤的还不仅仅是元气,还导致食不下咽,身体欠安了……” 华锦媗明了:“……原来要最先填饱皇上的胃呀。” 女皇微微笑道:“朕也刚好想换换口味,毕竟多年来走兽飞禽吃多了,就想尝尝海鲜。可惜海上风浪太大,朕怜悯国库实在舍不得拿出数千万两黄金打造一艘刀枪不入的船舫……” 华锦媗沉默了半刻道:“臣想皇上若能饶过那几只鸟儿,这等人情,鸟主人不至于连一艘船都舍不得。” 女皇勾唇笑道:“如此甚好,那朕就信华国师所言,姑且养着这几只鸟儿。” 华锦媗附和的笑道:“不过与皇上这么聊,臣还挺想亲眼见见这群鸟儿如今是何模样,倘若缺胳膊少腿的那不讨喜了。” “放心,只要朕的胃口饱了,自然不会从这些飞禽身上扯下半块肉。” “哎哟——”华锦媗为难道:“但那鸟主人在不确定它们生死健全的情况,也如皇上这般谨慎,这事岂非僵持了?皇上,您将心比心,没有撒饵又哪来鱼儿肯上钩呢?” 女皇目光如炬地盯住华锦媗,落座停顿一回,点头道:“可以。白聆,就带华国师见见那群鸟儿,看看这群鸟儿值不值一艘船?” 白聆领旨。 华锦媗也谢恩,转身要走时,看了眼旁边还跪着的庞英和李家三人,遂道:“皇上,庞将军这几日招待臣招待得挺好,臣替她向您讨个赏,至于其他几位——想必臣今夜是要在王宫歇息了,所以请安排近点住所,闲时供臣解乏。” 庞英手抖了一下,自己没被杀都算奇迹了,居然还要讨赏?她、她、她——华锦媗是不是有病呀…… 哪知女皇点头,只是懒得再去看一脸傻气无用的庞英。因为庞英在她眼里只是个无功无过的蠢货,聪明人随手就能将其拿捏利用。 ** 出了书房,白聆一言不发地领着华锦媗朝地牢走去。 王宫是依山傍水而成,常年天寒地冻,只有春冬两季。而地底更是阴暗潮湿,通往地牢深处的廊道全是腐烂酸臭的气息,环境恶劣到让华锦媗直皱眉,所以她看着白聆的眼神谈不上友善,可好歹还能按捺住自己的情绪,直到走到地牢深处,看着几个血人被铁索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时,她终究是失控地伸手掐向白聆的脖颈。 白聆握拳在前烧起熊熊烈焰企图挡下,但那尤为修长的指掌强行穿火直接将她摁到墙壁上,呛得她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 华锦媗罔顾被火灼伤的右掌,怒道:“是你伤的?” 华锦媗脸上的震惊、心疼、痛苦与恼怒等等藏全都藏不住了,让憋屈已久的白聆不由得被取悦了。她索性不急着挣开,反而就近距离观察华锦媗揪起的眉眼:“是呀,原本只是些黑色的鸟儿,如今用血染成红的,是不是更好看了?” “贱人!”华锦媗手指慢慢收紧,白聆奋力挣开。 华锦媗迅速拂袖扫出玄金二光朝铁索冲去,但铁索纹丝不动,不由得面色一变。 白聆冷笑连连,显然笃定她无法弄断这些特制铁索。 华锦媗扭过头,目光冰冷尖锐地看着她:“把他们放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0章 夜谈萧弘昼 白聆阴阳怪气地笑道:“那可不行。女皇只说让你见,可没说把她们放下来。” “少给我废话!既然你们敢带我过来就不怕我救人,倘若真把我惹急了,你绝对讨不到半点好,不会像今天只是杖打二十辊而已!”华锦媗眼角略微眯起,说不尽的冷然狠绝。 白聆怒目而视:“华锦媗,你可别忘了这里是琳琅国!我可是当朝国师!” 华锦媗横眉冷对:“那又如何?” 白聆咬牙切齿道:“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盘!” 华锦媗冷笑连连:“水鬼变城隍,你有点自知之明就该知道你没资格与我较劲。” “你——”白聆咬牙怒喝,华锦媗喝道:“放他们下来!” 白聆不愿承认自己面对华锦媗的嚣张气焰,着实无力,只好安慰自己现在针对她的确没好处,所以——“来日方长,我有朝一日定要让你付出惨痛代价!”她放下狠话,转身走到牢狱某处,掏出钥匙插了进去,只听得哗啦啦的铁索滑动声,吊在半空中的几个血人就缓缓落到地面上,一声不吭地就倒下去。 华锦媗急忙走到凤金猊身边,唤了几声见他依旧闭目没有反应,只好托着腰腹慢慢蹲下去。 凤金猊徒剩一身白色里衣却尽被鞭条抽烂,满身血痕,面容苍白,让人看得心口生疼。他此刻正徘徊在鬼门关前,浑浑噩噩中,蓦然听见四周传来最盼望的声音,忍不住嗫嚅道:“……神婆?” 那呼唤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是我,臭鸟儿你还不睁开眼睛看看我?!” 凤金猊也不知是痛还是激动的身子抽搐发抖,死死咬着牙,从鬼门关前退了回来。他艰难地撑开眼皮,发现自己被最牵挂的人搂在怀中,情不自禁伸出手,却被浑身的剧痛扯到连连呻吟,只能无奈、自欺欺人地看着红了眼圈的媳妇,勉强安慰道:“……放心,我没事。” 华锦媗又悲又怒:“还说没事?你当我眼瞎吗?” 凤金猊不由得叹了口气:“好吧,的确是有点疼,但忍忍就过去了……放心,我凤金猊可舍不得让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媳妇去当孀妇……” “都这个时候还胡乱说话?”华锦媗实在是心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看着虚弱的他用脸轻轻蹭着她的手掌。 “……你和孩子都好吗?” “谁都好,就你们不好。”华锦媗抬头看着不远处同样昏睡的赫连雪和其他人,腹部蓦然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孩子躁动不安地踢打着她,仿佛在表达什么,令她疼得抽气。 “……怎么了?” 华锦媗捞起凤金猊的手覆在腹上,道:“最近经常踢我。” “……现在就开始不乖了吗?”凤金猊低声喃喃——这是他的孩子,正在他最爱的女人的身体里慢慢地生长着。但是看起来似乎比他小时候还要过分,在娘胎里就敢折腾人了?他软软哼道:“……等我出去……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以后都帮你踢回去。” 华锦媗失笑:“有你这样当爹的吗?” 凤金猊骄傲道:“……我只当最好的丈夫,不当最好的爹。”但顿了下,他又禁不住垂眸,软软道:“你被他们抓到了……” 华锦媗摇头:“笨!哪有人抓我,只是我们三日不见,我太想你就来了而已。” 凤金猊蹙着眉望回去,露出疑惑的眼神。三日?他们分开明明不只三日呀。 不远处监视的白聆凉凉讽刺了几句:“哼,明明是被抓来就别再矫情的说什么想来就来!” 华锦媗闻若未闻,双手裹着凤金猊的右掌低声说道:“凤凰,这座地牢好深,走廊好长,不仅像迷宫还遍布陷阱!我无法救你们出去,你懂吗?” 凤金猊微微颤了一下,眼神悄悄往手掌瞟去,道:“……懂,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你顺便瞧瞧赫连雪,我怕他撑不住了……” 背对着白聆的华锦媗听见这一句,唇角勾笑,知道凤金猊已经挺懂她的话,就朝赫连雪走去。 赫连雪也是刚清醒没多久,知道华锦媗心里眼底最先看到的只会是凤金猊,所以没有出声打搅。此时感觉身边有人慢慢蹲了下来,他才睁开眼,手掌同样一沉,令他下意识地要低头,却被华锦媗托住了面颊。他面无表情哼道:“告诉凤金猊,我绝对撑得住!” 华锦媗轻轻笑道:“那就好。” 只是赫连雪语气有些迟疑,低声自语般:“……你进地牢,实在是太冒险了。” “放心。冲着你们,我自然不会再让自己陷入险境。”她起身看着另外三个下属,他们可没凤凰和赫连雪这般好身份,受刑均是加倍,迄今都是悬着一口气将死未死的模样。她握拳,望向白聆:“我要带那三人走。” 白聆眯眼嗤笑:“华锦媗,少作白日梦了!能带你来看几眼就是女皇的仁慈。” “白聆,你不是不服本座为何小看你吗?想不想知道原因?”华锦媗走过来,声音虚无缥缈却不辨喜怒。 白聆面上纹丝未动,心里却忽然被利刃瞬地穿过心脏的痛。 华锦媗再度气势施压,倾身近前:“同样是国师,但在唐国除了皇帝,就属我最大,拥有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抓谁就抓谁,想放谁就放谁。而你从头到尾就只会听命行事,没有半点自主的权利,眼界不行、格局不行,说白了就是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所以有什么资格跟我平起平坐?” 白聆咬牙嗤笑:“华锦媗,你不过想用激将法逼我放了你三个属下?告诉你,我不上当!” 华锦媗歪头笑道:“那又如何?你的确是连三个无关紧要的人都没权做主,事无巨细都得请教主人。” 白聆憋着气:“三个半死不活的下属,你带走有何用?” 华锦媗唇角笑意越深,越发凑近白聆,细细声语:“他们把命押在我这里,除了我,谁都无权处置!这是我在圣裁门立的规矩,规矩不能破,否则何以信?但我想……你应该理解不了,毕竟你我之间的区别远远不止前面几点!” 白聆真想撕烂华锦媗这张能说会道的嘴,而她也的确辨不过华锦媗的话,明知道华锦媗用了激将法却还是为了面子,当了一回配得上的“国师”,命人将三个半死不活的人还给华锦媗。可华锦媗离开后,她终究是内心难安,于是回到御书房将地牢之事细细禀告。 女皇听完此事,看向萧鸿昼:“你有什么想法?” 萧鸿昼道:“她带走的人的确无足轻重,但就怕她在地牢趁机做了什么手脚。” 白聆眯眼:“我一直在旁观察,她绝无机会,萧皇子这话可是怀疑我的眼力还是听力?” 萧鸿昼顿了下,摇头笑道:“没有。” 白聆皱眉,说话时腰挺得很直:“什么没有?你刚刚那话就是别有它意?!” 萧鸿昼谦和道:“没什么,只要白国师确定无疑就好,是在下唐突了。” “既然确定没有就好。”女皇揉着眉心面露困乏,但仍不忘夸赞白聆办事不错。白聆面色稍霁,挑衅地瞟了萧鸿昼一眼,然后得意谢过女皇。只是人一走,女皇眼神顿变,目光如炬地望向萧鸿昼:“你刚刚那话是怀疑白聆对朕不忠?有话直接说,朕身边不缺没牙的狗。” 萧鸿昼轻笑:“她不会对你不忠,充其量只是愚蠢而已。我了解华锦媗,她向来不做那种矫情无用之功,尤其是在这种时候。她想进地牢探望,就不会只是看一眼而已。” 女皇蹙眉:“所以她的目的就是为带走三个半死不活的下属?朕承认她教出的圣裁门弟子确实忠心,但这次恩威并济未免做过头了?” “不,恰到好处。华锦媗这时候还不忘救人,只怕以后忠心她的就不仅仅是圣裁门弟子。除此之外,我怀疑华锦媗应该有更大的目的,可惜我们不在地牢所以瞧不出究竟。别忘了肖定卓还没抓到,他武功高强却单单用来保护华锦媗,可这次却在华锦媗被抓前就失踪,绝不会是临阵脱逃。” 女皇沉默了一瞬,道:“看来抓住华锦媗还不够呀。” 萧鸿昼没有回避,直言:“这次抓她本就是下下策。” “为何?” “现在抓了华锦媗有何用?” “擒贼先擒王。” “凤金猊、赫连雪、肖定卓、秦拂樱、唐九霄、江一白等等,这些人拎出来哪个不能当王?” 女皇忽然语塞。 萧鸿昼道:“他们之中没有唯一的王,他们只是爱慕华锦媗,而华锦媗恰恰又是最擅长诛心的那一个。她完全有能耐在别人眼皮底下彻底翻局。” 女王微微一震:“按照你这么说,现在反而说不准我们谁在明谁在暗了?” 萧鸿昼点头:“没有跟她交过手,是领略不到那种功败垂成时的攻击。” 女王愣了一下,忍不住两眼发直:“如此说来,她可真是稀世人才?” 萧鸿昼遗憾道:“是,但绝不会为我们所用。所以拿到画眉舫后,她必须被可惜了……” ** 后宫重兵把守的庭院里,被调来的宫婢们面面相觑地看着那位怀有身孕的小美人,暗中揣测到底是何身份?气度高雅,容貌清丽,仿若幽香暗袭,明明囚犯之遇却恣意悠闲,吃喝玩乐样样不落。相比起其他三位男子,她的眼角眉梢笑得太过份了! 华锦媗见李家父子闷闷不乐,忙招呼他们别浪费的好酒好菜。 三人满脸菜色的看着大快朵颐的她,真没勇气在数百双眼睛的层层监视中吃香喝辣。 李闻宜到底是年轻气盛藏不住心事,忍不住低声问道:“您是否有脱身之法?” 华锦媗利落回一字:“无。” 李闻宜勉强保持镇定,带着哭腔哆嗦道:“那您还吃得下?” 华锦媗疑道:“这画眉舫还没送出手,他们自然得留住我的命。我既然不用死,肚子里还有一个,自然就得吃吃喝喝,有问题吗?” “……”李闻宜赶紧摇头,逻辑听得很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时听见有人禀告白国师到,他自觉往自家父亲兄长那边藏。 华锦媗继续专注于眼前满桌珍馐,白聆见她如此无视,自然免不了冷嘲热讽,但华锦媗闻若未闻,因为就喜欢白聆看不惯她却干不掉她的痛苦劲。待吃饱喝足后,华锦媗就让李闻宜陪她到附近院子散步。 白聆这两日被华锦媗各种明讽暗刺却黔驴技穷无力反驳,逮着这点立即表示同情地牢里的凤大世子,毕竟人不在,他的女人就迫不及待爬墙了。 华锦媗没忍住地朝天翻了个白眼,这琳琅国不是女尊国吗?就连床底间都兴女上男下,那么多权贵女人养着泱泱男宠,恐怕就连白聆自己也没少一树梨花压清官吧?怎么她行动不便需要一个看得顺眼的熟人陪同照顾就是不守妇道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不过—— “干你何事?”华锦媗没兴趣反驳,将不屑进行到底。 白聆切齿痛恨道:“你——” 华锦媗忽朝李闻宜问道:“你说奇不奇怪,有些人明明是想来插刀却总成了送茬,说输了就气得面红脖子粗,是不是挺令人同情的?”短短几句话,处处是暗讽,人总有这种时候:明明就占据上风,有着很多危言耸听的话可以说,却死活反驳不过,自己讥诮不成反被讽刺,实在是太愤怒了。 李闻宜干笑。这种送命问题能别找他吗?但说真的,他总听说“我国双士、天下唯双”,甚至远超诸国国师,可如今与资历最浅的华国师交手都屡战屡败,透露着一股登大雅之堂的小家子气。 白聆见无名小卒都敢面露鄙视,她越发想杀人了。 李闻宜心到底不如华锦媗强大,吓得赶紧扶人走。 白聆依旧不死心地跟出去,被无视到底的李家主和李大公子:“……” 李闻宜看着身后冤魂不散的白聆,撇嘴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华锦媗闲笑道:“二公子你素来浪迹花丛间,岂会看不懂女人这点小心思?” 李闻宜有气无力的赔笑:“往常我遇见的庸脂俗粉,又岂能跟你们这等天上人间的相比?” 华锦媗道:“这话说得真好听。但你心眼还是比旁人清的,纯粹是自己搅浊故作糊涂罢了。” 李闻宜笑容僵在脸上,不自然道:“啊呀呀,我听不懂您说什么,但我素来偷闲躲静浪荡惯了,就连父亲兄长拿家族大事都无法奈我何……” 想起昨日他用背撑住自己的善举,华锦媗微笑点头:“也罢,有机会能助你如愿。” 李闻宜闻言,面上笑意又真了三分。 两人在庭院走着,院子面积太小不好活络身子,华锦媗索性就出门。侍卫反射性要拦,她扭头斜了一眼跟在身后的白聆。白聆示意侍卫放行,因为她并不担心华锦媗有那能耐跑。整座皇宫都处于阵法监控之中,华锦媗如今魂与肉身合二为一,没有移魂飘魄的本领,又因为怀孕使得术法大打折扣,饶她如何折腾都挣不脱这片内宫。 李闻宜便扶着华锦媗继续闲逛。 昨日入宫匆匆,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如今得以片刻自由,趁着天高气爽、风和日丽,自然要好好赏一赏。 两人走到一片莲花池旁,不只是日光反射还是看错眼,池塘里似有一条金光灿灿的长龙在翻滚游动。 华锦媗忍不住走近,发现水光潋滟中还真有一条两米长的鱼儿在游动。鱼身颀长,浑身金鳞毫无杂质,所以当他们站在岸边俯瞰时,它在水里游动就仿若一条神气长龙。李闻宜即便不懂术中风水一说,也不得不赞叹这条鱼宛若“蛟龙浮游”,看着就是价值不菲。 白聆见他们两人被池中金鲛鱼所迷,遂得意道:“这条鱼是镇宫之宝,品相纯正,史上罕见,也只有我琳琅国才有。华国师以前没见过,如今失态倒也正常。” 华锦媗幽幽叹道:“是呀,这么大的金鲛鱼不知道味道吃起来如何?想当年东圣国王宫养了十二条小的,本座烤了几条发现味道确实鲜美,此时亦是回味无穷,再翘着这些大的更是食指大动呀。” “……”李闻宜忍笑窥视白聆。 白聆胸口气得一颤一颤,哼道:“华国师猜猜,这条鲛鱼最喜欢吃什么吗?” “没兴趣猜,本座又不是园丁渔夫。” “如果将血淋淋的凤世子丢进池塘里,华国师即便不用猜都知道它喜欢吃什么。” 华锦媗蹙眉。显然白聆抛出凤金猊作为引子让她关注一条鱼的饮食,答案自然非同寻常,甚至会比较瘆人。 白聆阴森森地望着华锦媗右掌尤为修长的两根指,道:“它最喜欢吃细骨嫩肉,尤其是女人的手指!不信,待我打捞给你看。”说罢,她轻车熟路地拿来一个网兜,伸进池塘底搅和了几次,然后慢慢收回岸边,此时水也迅速从网口漏走,网里沉淀着几根纤细的骨头,某根还附着参差犬齿咬不尽的腐肉。 李闻宜只觉得胃腹一阵翻涌,强行忍住呕吐的欲望。 华锦媗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白聆遂将网兜残物扔向金鲛鱼的方向,水面瞬间爆裂,那条鱼猛然张嘴露齿扑向几节指骨然后吞下。 华锦媗忽将李闻宜赶紧推向另一边,因为李闻宜下一刻就张口呕了出来,直接喷向白聆。原本阴笑的白聆立即被这酸臭味给惊得连连后退,额上青筋乱迸。华锦媗善心大作地掏出一条手帕递给李闻宜,笑道:“如此养法,这鱼想必肉感极佳呀……二公子,有没有兴趣尝尝?” 没有! 老子一点兴趣都没有! 可怜的李二公子再度吐得天昏地暗。 萧鸿昼就站在不远处窥视,危险地眯起眼。 夜里,华锦媗才刚躺下休息。没多久,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沉稳均匀,一步又一步地朝她走近。她警惕睁眼,发现床头站着一位玉树临风的英气男子,此人背手低头,双眼像沾了浓墨般,犀利地望过来,令人猝不及防。 华锦媗险些惊叫出声:“萧四皇子,三更半夜偷袭有夫之妇的卧榻,你可真是越发卑鄙下流了。” 萧鸿昼勾唇哼笑:“未婚先孕,你同样是不知廉耻。” “这还不是多亏萧四皇子你的阴谋诡计?”华锦媗回道,然后撑着床板慢慢坐起起来。怀了孕,身子虽然笨拙了些,但面对仇敌总得仪态得体,免得输了士气。 萧鸿昼亦是风度翩翩地伸手扶起她。 她嫌恶地推了推,但这人的手臂却像铜臂铁骨般不容抗拒地将她扶到暖炉旁边的坐下,然后隔着炭火加旺的暖炉,又坐到她的对面。 两人面对面坐着,暖炉的火焰摇曳映照在各人脸上,这番忽明忽暗,再衬着此番的夜,寂静得恐怖。 华锦媗伸手近炉取暖,略略打量了萧鸿昼几眼:“萧皇子夜袭,有何要事?” 萧鸿昼缓缓扬起眉:“你素来聪明,不如猜猜?” 华锦媗往旁慵懒地靠着,徐徐道:“我又不是算命的,能通晓古今的那位早被你们藏在王宫某处。不如猜猜别的?” “洗耳恭听。” “画眉舫是你唆使琳琅女皇要的吧?你盯上我的画眉舫,是因为你了解画眉舫的厉害。画眉舫是我斥重资耗多年打造而成,绝非普通船舰,藏于水底的舱底面积庞大,极能容人,而船身刀枪不入还配备精良弹药,曾正面击垮东圣国最强的龙船,说声海上霸王也不为过。” 萧鸿昼“啧啧”点头:“知我者——唯你也。” 华锦媗哼笑:“当你的知音门槛可真低。萧国与琳琅国之间水路交通发达,比陆路更快捷,即便沿途设置关卡也比陆地更易解决。所以当初你才走水路逃离萧国,又走水路藏进琳琅国。你跟琳琅女皇都是野心极大的人,你们都想统一四国,自立为王。可惜你在萧国败落,力量薄弱,而琳琅女皇亦知寡不敌众,所以你们一拍即合,第一步就是积蓄更多力量。简单来说就是走水路,重返萧国,夺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1章 夜谈萧弘昼 萧鸿昼唇角勾起:“你不是说我也想统一四国,自立为王吗?同样都是弱者,为何是我助她而不是她助我?” 华锦媗亦是微笑:“你目前底蕴终究不如琳琅国女皇,而且她自愿跑前头挡刀剑,你何乐而不为?” 萧鸿昼依旧微笑,只是双目渐如石刻般。 华锦媗道:“但我见那女皇也不傻,也是知道你打何算盘。只是她也别无选择,助你重返萧国为王,只有琳琅国和萧国联手,才能逐个击败钟灵毓秀的东圣国和地广人多的唐国。倘若成功,届时通往王权至上的障碍就只是一个人而不是两个国,难度明显降低,换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哎。”萧鸿昼闻言,忍不住伸手摸上华锦媗的脸颊,一下又一下,相当缱绻但似无暧昧之意。他惋惜道:“迦若,假如没有之前种种,你我联手又何尝拿不下这四国大统的江山?届时我为帝你为后,多——” 华锦媗谑笑:“我若甘心为后,早前随便挑位熙太子萧太子就能达到。不过你为何不觉得我会效仿琳琅女皇当这四国大统的女帝呢?” 萧鸿昼抿着薄唇笑道:“你不会。” “哦?那你可真是不了解我。” “哼,估计我是最了解你的人。你骨子深处最渴望的是温情,所以你的弱点太明显。而我为了权利可以做到断情绝爱、不择手段。” “我只是有血有肉,而你狼心狗肺而已……” “如果像世人那样只图骄侈**,我生来就有这个资本,不用努力就能达到。那我这辈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迦若——”萧鸿昼语气笃定极了,“你很清楚,我是迄今最有能力令四海臣服之人!假若他日功成,史书记载中我就是空前绝后的王者。” 华锦媗眼底恍惚地晃动着一丝讥讽的怜悯:“妄想是种病,你还病的不轻,得治了。” 萧鸿昼冷笑地盯住她:“你当真是糟蹋了老天爷给的天赋,成天就记挂着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萧四皇子不也总是记挂着我这个求而不得的女人?”华锦媗有些诧异,“但没办法,那位乳臭未干的小子教育我宁为和平犬不为乱世人,你都说我骨子深处最渴望的是温情,自然得事事听我男人的话。” 萧鸿昼讥笑:“当年你心悦于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嫁给我,转眼就换了凤金猊这等脾气的人。他跟我可一点都不像。” “有你这种前车之鉴,我自然要避开了选,选来选去当选凤金猊最好。况且他比你年轻,比你英俊,比你体贴,欣喜则雀跃,愤怒则瞠目,多好玩。至于你——”华锦媗带着三分调侃说道:“不会是嫉妒我找了个比你更好的男人,而你却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女人吧?想想也是,毕竟美貌与智慧集一身的女子可是相当少,我是稀世珍宝,而你到手的女人也就是唐瑶光那种愚蠢货色。” 提及唐瑶光,萧鸿昼不免眉头蹙起,因为这女人曾脏了他的身。不过,“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你会认为我萧鸿昼事事不如一个凤金猊吧?” “看来你所谓的普天之下是只包括我呀。但扪心自问,你的确有一项倒是他绝对自愧不如的。” “哪一项?” “你良心黑得透透的,他真没法比。” 萧鸿昼长有厚茧的拇指继续摩挲着她的面颊,有点用力,似是泄愤。 华锦媗嗤笑:“萧四皇子,你如此不懂怜香惜玉,这辈子看来注定是孤家寡人,无人送终了。” “我并不需要家,我要的就是天下。最高的位置只能容一人,所以我何惧孤家寡人?古往今来,想称王称霸都是踏着别人的尸骨往上走!”萧鸿昼手腕一转蓦然摁紧她的脖颈,语气里的愤怒稍减却依旧咄咄逼人:“迦若,叙旧完了,我们该谈正事了。” 华锦媗亦是敛容回道:“如果是劝降这种废话,那就别说。现在我没跟你拼命还肯坐着与你聊天,已忍得相当辛苦了。” 萧鸿昼勾唇嗤笑:“目前只因你没能力杀我罢了,所以才拿那对双生女戏弄泄愤,别人不知,可我一眼看破。” 华锦媗不甘回道:“我也一眼看破你在这琳琅国里处境尴尬。那对双生女四处宣传你以色事主,如今想来是有几分道理,毕竟你这男色出众,身强体壮,尽管那女皇年纪不轻但正处孟浪之际,四皇子,想必你床上功夫非凡吧?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场景,可别太美。” 萧鸿昼眼眸陡然冷凝:“闭嘴!” “哎哟——”不怕死的华锦媗忙道:“莫非是东窗事发,恼羞成怒了?我突然不想杀那个叫白聆的女人,毕竟八卦大于天嘛,而且能让你愤怒却无法出手的人越发稀少,我得好好珍惜。” 萧鸿昼阴郁道:“唐迦若,你可知道凤金猊他们入狱后不仅日夜遭受刑法,还被断水绝粮,即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了多久。如果你想救凤金猊出狱,就别再惹恼我。否则,快刀斩乱麻也是上策!” 华锦媗眼神里面蓦然有火焰燃烧:“所以虐待他们是你出的主意?” 萧鸿昼微微冷笑:“那可冤枉我了。” 老实说,他是不屑于做这种无用功,因为他相当清楚对于凤金猊这等傲骨人物,要么杀要么放,绝无有第三种选择。可惜双生子那种人习惯折磨阶下囚换取快感,就如同唐瑶光想令男人糟蹋华锦媗重获优越感,尽是上不了台面的卑劣手段。手段,也有高下卑劣之分!可霸业,又岂是卑劣就图成? 萧鸿昼眉梢一挑:“只要你把整艘画眉舫完整无缺的交出来,我能帮你救人。” 华锦媗抬眼瞪住他。 ——昨日她与琳琅女皇协议拿画眉舫换人,但未果。 ——琳琅女皇明显是要死抓着他们做筹码,只怕今日要画眉舫,明日就要整个唐国了。可她又不愿凤金猊他们受苦,所以正打算暗中将画眉舫削去武器装备再空壳给出,换取凤金猊他们一时安然无恙。 如今,萧鸿昼怕是猜中她的心思了。 萧鸿昼道:“只是一艘画眉舫而已,最多让我占个水路之便,难不成就能马上长驱直入拿下萧国王城?即便能,你又岂会眼睁睁看着我那皇长兄毫无防备?” 华锦媗嗤笑不已。 画眉舫是她命人所造,船身构造以及威力,她也心中有数,倘若能用画眉舫换出凤金猊两人,她愿意。即便画眉舫会被萧鸿昼用来攻打萧国,她也不介意,只要提前防备就不会太糟糕。只是,“那我呢?我可不相信交出画眉舫还有命活着……” “怎么谈判保住自己的命,我想——”萧鸿昼顿了下,挑眉:“你应该很擅长。” “还真是承蒙你太看得起了!不过我可以交出画眉舫,但还有个附加条件,我要焚音。” “焚音一事,劝你放弃。否则只怕连他被藏身之处尚未寻到,地牢里那两人就要熬死了。” “焚音如今到底怎样了?他就在这王宫之中,你岂会不知?” “这琳琅国王宫,你看得见的只是地面上的巧夺天工,看不见的还有地底下的世界。” 华锦媗越发收紧眉头:“什么意思?” 萧鸿昼凝目:“焚音就被镇压在琳琅国地底的璇玑宫,那里幽深难测,倘若是个寻常地方,以你能耐还需问我他在何处?东圣国、萧国、唐国是阳刚大国,而琳琅国弹丸之地却能并肩而立,常年不衰,自有其立身之法。身为术士,你应该看出一照城选址的诡异所在。这座王城尽在那女人掌控中,她足不出户就能洞悉整座王城的风吹草动,操控你我闻所未闻的妖邪力量,随时能将一切不利苗头斩杀。所以焚音一事,没有商量余地!” “什么力量?” “我也半知。” 华锦媗蹙眉,神色慎重。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救焚音。 ——倘若一无所获还累得凤金猊赫连雪白白遭罪,外加损失一艘价值连城的画眉舫,实不划算。 不行,华锦媗看了萧鸿昼一眼:“我需要时间思考。四日后,我给你答复。但是你必须确保他们这些时日饮食正常,无人打扰。你当然可以讨价还价,不过我早将画眉舫转交秦拂樱管理,我若乱他便狠,届时做出玉石俱焚的事那就皆大欢喜了……” 萧鸿昼冷了眼:“你居然舍得将画眉舫交给野心勃勃的秦拂樱?” 华锦媗幽幽笑道:“是呀,因为我们喜欢狼狈为奸,不像你贯当独虎。” 待萧鸿昼迈步离去,华锦媗依旧舒舒服服地半歪在靠椅上,感觉到庭院中一道折回的视线,她抬头对上萧鸿昼的眼睛,盈盈微笑。 萧鸿昼作个不失礼地拱手,这才走得彻底。 华锦媗立即托着肚子起身关门,断开庭院各种监视的眼睛后,她有点冷汗涔涔。如果萧鸿昼今夜是来杀她,她定无生还余地! ** 第二天清晨,李家主照常敲门。肖定卓不在,他是这里所有人最年长者,自然肩负照顾人尤其是照顾华锦媗的责任。但见华锦媗面色煞白,遂问是否又是身体不适? 华锦媗只说这些时日孕吐严重,身体怎么可能好?更何况还有烦人事的一箩筐! 李家主想想也是。 华锦媗单手支颌发了很久的呆,忽然询问李家主有关这一照城的“地底王宫”之说。 李家主表示“地底王宫”虽然有野史记载,可也就是野史传闻,不了了之,因为着实没有人见过,这种情况就像是别人随口说说一样,无从考证。 华锦媗“哦”了一声,有些事无从考证并不表示就不存在,纯粹是知道的人少、死了或者不肯说呢? 华锦媗问他能否想办法传信给拂樱楼。 李家主说周围守卫森严,而自己又无任何通讯工具,能传早就传出去请求救援了。 华锦媗不由得哀叹道:“难道真得只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 李家主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我们身陷牢笼,保住性命才是最重要。” 华锦媗郁郁一笑:“但我还真不甘心……不到最后关头,不想认怂。” 李家主附和点头,毕竟华锦媗才是领导者,只是他也相信她即便再强终究是女人,女人脆弱的时刻总比男人多了些。 华锦媗幽深哀凉地坐了一会儿又开始不安分了,突然要向女皇请安,想一出是一出。李家主不解其意,却也只能服从性地跟着。 时已午后,王宫虽是一片暖阳,但冬初,空气依旧清冷。李家主扶着华锦媗在御书房外等候接见。琳琅女皇宣见,早已做好准备与华锦媗继续周旋试探,哪知她一进来就尬聊日常生活,直呼日子伐闷需要找一个趣人陪她打发时间。 琳琅女皇:“……” 华锦媗于是得寸进尺,点名道姓。 当天,校场练兵的庞英就懵懵地奉旨入宫,迎面撞见这样一张巧笑嫣然的脸时,连死的念头都有了。可她还能怎么办?庞英只能一脸谦恭惶恐地看着女皇,梗着脖颈赶紧对女皇的各种吩咐说是是是。转眼再到私下,就当着李家主的面一边悔不当初一边拔刀瞄准华锦媗要劈上去了,吓得李家主赶紧伸手拉住。 庞英瞪着她:“上回承蒙女皇宽宏大量饶我不死,这回你又想搞什么鬼?华锦媗,我都说我不欠你什么了!” 华锦媗见她这一副气急败坏要杀自己却只能做做样子的模样,险些笑岔了。 庞英也是真得不敢动手,可耐不住华锦媗再三谑笑,气得就想自刎,华锦媗见状赶紧递下台的梯子:“多大的人了还要死要活的?” 庞英欲哭无泪:“再被你这样胡乱牵连,我铁定必死无疑。” 华锦媗叹气:“就凭你这脑子,我拉你入伙岂不是加速灭亡?” “……”休想拦她,她这回是真想要劈死这个妖孽。 笑够了,华锦媗终于神色慎重道:“好了,找你来是有事。你还真以为我是闲得发慌才逗你解闷呀?就你这头脑跟脾气,我要找也是找连珏王爷那种聪明高雅的人物,随便下盘棋都能舒舒服服的打发时间。” 庞英闻言丢开沉甸甸的武器,蔫蔫坐下:“那你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华锦媗道:“可曾听说过这座王宫有个地底璇玑宫?” 庞英脱口而出:“没有。” “你是不知道还是确定没有?”华锦媗的眼神冷冽,不带一丝表情:“我可是听人当面说有。” 庞英愣嗤道:“那你就问说有的人,我就是不知道。” 华锦媗见她真是不知情,瞳孔微缩:“看来真是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是真,无一又不是真……” 庞英气得再度跳起,“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人话吗?” “可以。”华锦媗遂眉眼弯弯道:“昨夜萧鸿昼夜袭寝宫,我差点险招毒手。” 庞英微惊:“萧鸿昼他对你动手了?” “都说是差点险招毒手就是动手失败了。”华锦媗递给她一记“笨”的眼神。 庞英真觉得不能愉快聊天了。 “他要我交出画眉舫。其实船我倒无所谓,但我此行是为救焚音,焚音于我有恩,不得不报。可如今人没救着,还让凤金猊和赫连雪身陷牢笼,更赔了我圣裁门那么多人的性命,我不可能当无事发生!所以我与萧鸿昼谈了条件,他最多助我救出凤凰和赫连雪,焚音一事还得靠自己。只是焚音被困之处,我绞尽脑汁都算不出,显然那里位置特殊,危机重重。再加上萧鸿昼有地宫一说,我自然更要确认清楚。可惜我如今与外界断了联系,能接触到的熟人也就你一个,倘若你这本土人都不知有这事,那极有可能是萧鸿昼他——”华锦媗顿了下,眼神微微一变,杀气大开:“诓我!想分散我的注意力!” 一旁的李家主适时插话道:“先生,倘若真有地底王宫,绝非数年可就,如此工程自然不会轻易泄露。庞将军不知,也属正常。” 华锦媗闻言称是,稍作平静后,淡然的眸子里忽地有了期冀的亮光:“连珏位高权重,说不定知道呢?” “不行!”庞英急忙摆手:“你把我拖下水还不够?还想坑害我们连王爷?你这时候是行监坐守,不能如此自私,王爷若是与你接触必定遭受怀疑。原本黑崖之死,白聆自从晓得当日参赛者有王爷后,就死活要将脏水泼过来。若是再被她逮着什么大作文章,那就难办了。” 华锦媗安慰道:“连珏王爷跟双国师的恩怨也不差我这一桩呀?” 庞英跺脚吼道:“你就是不能打这主意!” 华锦媗见她老年少性,撇嘴道:“你管我怎么着?”然后扭头问向李家主在宫内与连珏王爷偶遇的几率多大? 李家主如实道:“我听那些侍卫说女皇近期因边疆之事,下朝后常招王爷进御书房详谈方案。算算时辰,应该快下朝了。” “那扶我过去创造这百分百的偶遇吧。”华锦媗利索起身,庞英只能赶紧用自己壮硕的身躯挡门。可惜华锦媗看出庞英终究会顾忌自己的身子,遂状似勇猛地要扑上去,庞英顿时惊得闪开但还伸手扶她,这种阻拦思想与保护动作两相矛盾,自然让华锦媗施施然遁逃了。 庞英赶紧狂追不舍。 华锦媗无奈,只好左喊一声“哎呀”,右叫一声“救命”。 周围草木皆兵的侍卫火速冲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庞英给武力压制下去。 李家主看着被众人围攻的庞英,忍不住给了一记同情的眼色。 华锦媗还火上浇油地抛去一记媚眼,气得庞英面色全黑,然后让李家主扶着自己去御书房。她虽是人质,但是耐不住身价高,女皇与她谈条件都得掂着,所以在这琳琅国王宫里,她只要别太作死就能横着走。 御书房,女皇和连珏正在商议边疆攻防问题。一听说门外华国师又要求见,想起上回的尬聊,她头疼的捏了捏额,但见身旁还有皇弟连珏壮胆,遂宣见。华锦媗就由李家主扶着进来,欠身行了一礼,望见连珏故作喜出望外:“哎哟,王爷也在这里呀。” 本王不想在这! 连珏蹙眉,敷衍地回了一句,然后朝女皇告辞,显然是要避嫌。 华锦媗遂不客气地拦下她,笑道:“萧国一别数月,原本以为见着王爷定会被热情款待,没想到如今真见着了却也太无情了吧?” 连珏官腔笑道:“华国师严重了。本王当初奉旨出使萧国,与您倒是不打不相识。此时才知您作客琳琅国,待本王忙完皇上嘱托,他日再来兑现承诺。”说完,擦身而过。 华锦媗不死心地转身喊且慢。 连珏不耐烦的转过身,却见华锦媗背对着众人时,朝向她的眸里尽是骇人的亮光。 连珏情不自禁地眯眼。 华锦媗捋着手中的锦帕,一下又一下,语调冷冷:“王爷过河拆桥,本座记住了。” 连珏点头哼笑:“记仇又如何?你能耐本王何?”然后连还礼都不屑敷衍,果断告辞。 华锦媗见她不给脸色,气得绞紧手中的锦帕。 李家主忙上前扶着,小声提醒切勿失态。 华锦媗立即仪态得体地转身朝琳琅国女皇请安。 女皇倒是心情极好地问了一句:“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庞英太无趣,想换个人聊聊。” “看样子你是想换朕的皇弟与你聊聊?” “可以呀。听说连珏王爷精通音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说不定我与她一拍即合,能成高山流水的知音呢。” 女皇无所谓地看着面前奏章,道:“可以。待她忙完朕的嘱托,不出四日,朕就召她入宫与你为伴。” 华锦媗笑道:“我如今身体抱恙是度日如年,再等四日可真是遭罪。皇上,捡日不如撞日,趁着连王爷还没跑远不如派人追,也省得后面来回跑。” 女皇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虽说宾至如归是主的分内之事,但国事终究是大事,华国师,你须得等。熬不下去,那也是没办法了。”然后自顾自地垂目批阅,不再说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2章 千里来救援 华锦媗怕说多错多,只好蔫蔫离去。 女皇的眉目间顿显掩不住的算计之意。 李家主扶着华锦媗回去,一路上,难得见到华锦媗面色蔫蔫,遂问:“先生,怎么了?” 华锦媗道:“我跟连珏其实并无交情,但也绝非敌人,所以地底王宫一事问她最是靠谱。可刚刚你也看见了,她不愿与我合作,而琳琅女皇兴许是看穿我的意图,才刻意支开连珏。我如今与外隔绝,还得步步受限于萧鸿昼,实在是一筹莫展呀。” 李家主道:“既然如此,那萧鸿昼提出的条件,不如先应着,当做缓兵之计,先养好自己身子再盘算。” “好吧。”华锦媗神色安然,托着肚子苦笑道:“所以说我这胎怀得真不是时候,若是往常,兴许我都能直接杀入地牢救人!”许是感应到她内心的哀怨,胎动顿起,这回还比往常还要剧烈,华锦媗痛得险些昏厥。 这下好了,连自己的亲娃都趁机添乱,当真不愧是那只凤凰鸟的种! 李家主急得朝四周喊人求助,然后众人手忙脚乱的将她送回房间,太医亦是随后就到。但这回诊断结果并非是因为首胎胎动导致的疼痛,而是旧疾复发。华锦媗当初在萧国被邀月所伤,再加上移魂时又被唐瑶光抽了四十三鞭,身体尚未调好又仓促怀孕,体质虚弱,所以稍有毛病就容易触发病根,病来如山倒。 华锦媗的言行和病情,自然火速传到女皇耳中。 女皇眼底蓦然焕发出寒冷的笑意:“她也别忘了,正是因为她有孕在身才不杀她,否则朕宁可果断了解她,也绝不冒险养虎为患。” 萧鸿昼这些时日亦是藏在御书房密室中观察,闻言颔首。因为孑然一身的华锦媗实在是所向披靡,如今有了牵绊才算有了破绽!只是,他蹙眉道:“您不怕华锦媗与连珏暗中勾结?” 女皇笃定道:“连珏不会,也没胆!” 萧鸿昼又问:“连珏可知道地底王宫之事?” 女皇点头:“这是皇族秘史,历朝议储人都知道。原本今朝只有朕、连珏、八年前病逝的萍安王知晓,如今还得再加上你和华锦媗。”虽然为了套住华锦媗,令其心悸慌乱,她都不得不违背祖训透露出来了。但是——“连珏有胆又如何?”女皇冷笑连连,因为除了她,没人能找到璇玑宫入口。即便找到了,那也是踏进地狱的大门! ** 华锦媗是昏到半夜才醒来。 太医就是估摸着她会在此刻醒,而李家父子都是男性不便伺候,遂派来一名婢女伺候着。所以刚有动静,站在床边的婢女赶紧送上熬稠的白粥跟小菜,相当适合此刻食欲不佳的她。 华锦媗吃完粥,面色恢复少许红润。 外面忽然下了点小雨,她捧着小碗儿看着,有些应景生情的哼了几句腐酸的诗:“仓上怒轻慢,乱雨化碎冰。” 婢女只觉得诗意悲凉,遂问贵人忧虑何事? 华锦媗回说无事,就是想念情郎和亲人了。 婢女掩嘴笑说贵人洪福齐天,三日后就能见着了。 华锦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能知道她与萧鸿昼的数日之约,就不会是多么单纯无辜的小婢女了! 光脚素来不怕穿鞋反而是穿鞋的害怕,所以琳琅女皇不仅留了侍卫和耳目在她身边,还留了随时候命的太医,只是太医定点施针熬药后,华锦媗身体虽有起色,但精神反而不见好,更是丢三落四。有时候李家人来找她,话说不到一会儿,她就浑浑噩噩地犯困。次数多了,他们自然明白华锦媗是被下药了但也无可奈何,因为药都是掺在饮食里,她正是养身之际,不得不吃。 琳琅女皇制造出这种双趋式选择,就是要让华锦媗走投无路的交出画眉舫。 华锦媗撑了不足两日,终于松口要来文房四宝,答应写信给秦拂樱,令其快速送来画眉舫。 信自然是先递到女皇手中,递信的人保证亲眼目睹华锦媗所书,期间并无异样。但谨慎起见,女皇依旧将这封信搁在桌前,招来萧鸿昼检查。萧鸿昼先是阅读信件内容——寥寥几句是说拿画眉舫交换人,再无其他。 看似没问题,但这才是问题所在! 他可不信华锦媗会放过这种对外求助的机会,所以深思后,突然将信放到水中捋一捋,字体不变,又放到火上烘烤。可惜用了许多方法都检验不出纸张异样,他蹙眉问道:“从这些纸张送去到下笔前,她在做什么?” 那人回道:“她就只是拿着纸张发了很长的呆。” “发呆?有这时间,只怕她会争分夺秒的养精蓄锐。除了文房四宝,她还动过什么东西?”萧鸿昼问道。他猜想华锦媗应该明白自己的信是会经过多方检验才能寄出去,所以绝不会是普通的遮掩手法。 那人回道:“没有。但小人注意到她右手拇指渗了点血,应该是指甲不小心蹭破了。” “右手拇指?指甲?”萧鸿昼顿了下,思索了会,只留女皇书桌上的一盏油灯,然后熄灭其他灯,将信展在火焰旁侧。 白墙上顿映出一片方形阴影,阴影内的颜色却深浅不一,浅色在深色衬托中尤为明显,细看是字。 显然是华锦媗借着看似发呆的时间,在用指甲悄悄刮薄纸张刮出字,想靠这种方式传出真正的内容:拿画眉舫做诱饵,引女皇和萧鸿昼上船! 萧鸿昼眉头不禁深深蹙起:“这手段可当真是高呀,看来这信是不能寄出去了。” “为什么不能寄?”琳琅女勾唇,“我们重写一封,再加上有人证明这封信是华锦媗所写,他们就会信!” 萧鸿昼摇头:“即便能十成十模仿华锦媗的笔迹,秦拂樱也会一眼看出。因为字迹再相同,但出于个人习惯,某些字的落笔总带着个人特征,会在纸上长期呈现出统一的墨色深浅,秦拂樱和华锦媗两人极尽熟悉,他仅凭感觉就能判断出字迹并非出自华锦媗之手。” “朕自然明白。可是华锦媗写信时,他在场——”琳琅女皇幽幽睨向前来通风报信的李家主。 萧鸿昼意外地挑眉。这个耳目,他也是现在才知晓。 “这是朕安插在拂樱楼身边一个数十年的耳目,最是隐蔽,他擅长笔墨,这些时日盯紧华锦媗的一言一行,自然能记住华锦媗写信落笔时的姿态,以及侍奉秦拂樱多年探出的盲点。有他,自然能够捏造出另一封新的书信,让秦拂樱毫无保留地交出画眉舫。” 萧鸿昼点头赞同。 李家主于是按照两人所说重新书写一份信,再由他以拂樱楼特有的方式寄出,第二天就收到回复,显然秦拂樱本来就在路上。只是秦拂樱追加了一封回信给琳琅女皇,要与女皇面对面交易。 显然,这封伪装的信骗到了秦拂樱,但秦拂樱也与华锦媗想到一块去了。 女皇自然说不可能。 秦拂樱再回信问女皇保证届时交易,华锦媗不会已一尸两命呢? 女皇感叹秦拂樱也是名不虚传的聪明角色,因为她的确是要在秦拂樱抵达一照城前,杀了华锦媗,永绝后患! 但秦拂樱即便猜到这种结果又如何? 他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女皇正要果断回绝,萧鸿昼出声拦住了。因为他对秦拂樱的脾性略有研究,这是一个凉薄之人,倘若这场交易没有半点曙光,秦拂樱绝不会做出白白送船然后期冀别人善心大作的傻事,只怕他一旦明确华锦媗没有生还余地,掉头就用画眉舫从琳琅国这里撕下一口血淋淋的肉做祭奠,己方也是元气大伤。 一旁的李家主附和萧鸿昼对于秦拂樱性格的揣测。 琳琅女皇看着李家主:“那好,届时由你出面证明华锦媗还活着。华锦媗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王宫,她一旦走出去就是纵虎归山。” 萧鸿昼同意。 秦拂樱迄今还不知道李家主的真实身份,届时交易,女皇远远露面恍住秦拂樱的猜测,再加上李家主亲自证明华锦媗未死,秦拂樱就还有一点盼头,不至于奋力一搏。但为了防止秦拂樱临时变卦提出其他试探,华锦媗的命姑且留着,直到他们的人将画眉舫拿到手,码头就会释放信号,王宫里的华锦媗就会被诛杀,一刻也拖不过。 琳琅女皇于是回了一封先交船再交人的信,在此之前自然确保华锦媗性命无忧。为了表示诚意,愿意提前交出李家主一人。 秦拂樱这才答应。 ** 翌日,交易地点定在远离王城的码头。 琳琅女皇让不易公诸于世的萧鸿昼坐镇王宫,再由白聆盯紧华锦媗,只要收到码头发出的信号,即刻朱砂华锦媗。白聆高高兴兴地领命。 晌午时刻,琳琅女皇率着精兵离宫,坐在码头不远处的阁楼阳台上,由其亲信出面交易。堂堂琳琅女皇,又怎可轻易暴露于危险之上呢? 距离交易时辰将近,远处与天相接的海平面这才出现迎风飞扬的帆,由小到大,由远及近,三楼高的船舰华丽丽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甲板上站了十数人,为首的却是一位看似病弱却双目亮得发光的孱弱公子。 当船靠岸后,那位孱弱公子收起手中的玉骨折扇,低头看着阁楼上以及码头站着的乌压压人群,嘴角勾出一丝讥笑,丝毫不慌。 码头上,被侍卫刀剑要挟在旁的李家主挣扎喊道:“楼主!” 不远处的琳琅女皇挑眉,原来此人就是传说中将九重楼改名拂樱楼,并打败水月阁成为江湖第一消息网,与圣裁门的华锦媗同属年少便惊艳江湖的狠角色——秦拂樱。 秦拂樱抬头对上阁楼投来的视线,远远行了一礼,然后指着李家主和某一人,那人尚未开口表明身份却被秦拂樱提前看穿了:“先放他上来。” 女皇亲信回头看了眼女皇才敢放人。 画眉舫放下登船板,李家主赶紧跑上船向秦拂樱负荆请罪,毕竟华锦媗等人是在他府邸被抓。 秦拂樱却道无妨,只问华锦媗的身体情况。 李家主掂量道:“身子有些弱,其他尚好。” “那就好。”秦拂樱轻轻叹了一口气就不说话。 李家主也不敢说话,唯恐秦拂樱出其不意地问出旁枝末节察出实情。 码头上的女皇亲信顿时高喊着需要验船了。 “那就上来吧。”秦拂樱拂袖走到某处坐下,十数人围其身周,他神色自若的饮茶,偶尔举杯敬阁楼上的女皇,一副无关模样令人费解。 女皇亲信就立即率人上船,他们仔细检查了甲板上三层楼再直奔下三层。按照女皇原先命令,亲信命人迅速接管各处机关掌控者。待画眉舫底部慢慢浮出水面,暴露出令人咋舌的庞大体积和火力惊人的炮弹,就连琳琅女皇都看得内心凌厉。 秦拂樱依旧静静喝茶,待到亲信检查完毕就要退出去时,他甚至好声提醒道:“这艘船在底层还藏着夹层,你们就不再检查吗?” 那亲信闻言,警惕地盯着这位白衣公子,但仍率人返回底舱去检查那些需要提点才能发现的夹层机关。 李家主看着镇定自若的秦拂樱,心里总觉得有一丝不妥。 秦拂樱却很有耐心地指点着女皇亲信再三检查画眉舫的精妙之处,导致不远处的琳琅女皇等得不耐烦了,身边另一亲信亦是攥着信号筒太久,手心直接冒汗。随着等待时间越发的长,琳琅女皇心中生疑,当机立断让人燃放信号,可几乎是同时——画眉舫突然收回登船板将检船的人困在船上,然后起帆离岸,炮筒瞄准码头迅速开火了。 码头屋舍迅速崩塌,火势浩大直接殃及琳琅女皇所在的阁楼,她急忙率人逃出阁楼,劈手夺过亲信手中还未拽断的信号筒冲天放起,然后命人登船追击,可炮火再度直来,停靠在码头的几艘船直接被炸翻。火焰冲天之际,却见画眉舫扬帆远去,琳琅女皇的面色直接铁青。 女皇亲信还被困在船上,他们就朝秦拂樱发起攻击,以慕阜为首围绕在秦拂樱身边的黑衣人,顿如鬼魅般散开,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萧鸿昼依旧若无其事的品茶,毕竟这壶茶是慕阜用内力化火加热沸腾而来,想当年看着慕阜用内力化低温给华锦媗做冻梨时,他在一旁可是羡慕得干瞪眼。如今趁着华锦媗有所求,他便趁机有所要。 刀光剑影煞是无情,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家主吓得赶紧凑到秦拂樱身边寻求庇护,但却在某个时间拔刀刺向秦拂樱的胸膛。 秦拂樱身形顿了一下。 偷袭的李家主脸上却无半分惊喜,相反,全是惊愕。因为他的利刃被某强硬之物挡住了。他错愕地抬头,秦拂樱手中滚烫的茶水直接泼过来,直接叫他捂着眼睛惨叫倒地。 “真扫兴,浪费了一杯好茶。”秦拂樱低头看着李家主,眼神深处却泛起了刀锋一样雪亮的光芒。他身着龙鳞甲,是华锦媗伪装成韦璟宁所赢,赢得恰到好处的一件宝贝。然而,他的嘴角亦有极度复杂的恨意,因为自己居然看走眼,养了一条背信弃义的狗,坑了华锦媗,砸了自己的招牌! ** 白日里,王宫响起了烟火的炮仗声——那是瞭望台捕捉到码头信号发出的通知。 听着王宫东面响起的炮仗声,正陪着华锦媗散步的萧鸿昼勾唇,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白聆和李家兄弟等人。一听见炮仗声,忍到内伤的白聆终于扬眉吐气地挡在华锦媗跟前,狞笑道:“华锦媗,你也有今日!” 萧鸿昼自觉退到一边。只要能亲眼看见华锦媗死,由谁出手,他并不关心。 李闻宜见白聆这番杀气腾腾,强鼓起勇气想要上前护住华锦媗,可却被自家大哥李楚达拦下。“大哥?” 李楚达训道:“没见识的东西,别碍着白国师的眼。” 华锦媗笑吟吟地望向李楚达:“看来你也是拂樱楼的叛徒了。” 可惜,没人注意她措辞里一个至关重要的“也”字,李楚达只顾骄傲地回:“小人素来忠心,所作所为从未背叛女皇陛下。”这种时候,他不介意承认自己就是潜伏在拂樱楼的细作。 “大哥,我们李家不是效命拂樱楼的吗?”李闻宜有些愕然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就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可李楚达无视他,他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可又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华锦媗,发现她一下又一下的摇着团扇,眼角含笑,竟无半分惧意。 各种思绪在李闻宜心里沉浮,他想了下,断然甩开李楚达的手,冲到华锦媗身边。 李楚达愕然,但明知李闻宜在这种情况下还表态站华锦媗一队是必死无疑,他却不吭声,只是卑躬退到一边,无视这个便宜弟弟自找死路的行径。反正是捡来的,没有半分血缘关系,自找死路就不拦了,看在这些年的情分上,届时收个全尸就罢了。 李闻宜看着自家大哥如此冷漠,伤心地咬了咬唇,可想想被伤了数十年,也就习惯了。 “想不到你死到临头还有护花者呀,华锦媗,你当真有能耐。”白聆极尽嚣张的讽刺,挑眉恶毒道:“那好,我就大人有大量,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路,就让这个男人陪你一块死,两人尸骨同时喂鱼,黄泉路上有个伴,想分也分不掉!”而且还能顺便恶心地牢里那个凤金猊。 华锦媗依旧不说话,平静得很。 这时,王宫再度响起第二声烟火的炮仗声——同样是女皇的信号声。 白聆不以为意,可萧鸿昼却皱眉,因为要杀华锦媗的信号声怎么会有两声?然后,他看见华锦媗蓦然璀如星辰的眼——这一刻,他心里猛然一沉,抬头望向炮仗响起的地方,是西侧,而刚刚第一声是东侧,东侧只设地牢并没有哨兵,那又怎么有……等等!地牢! ——连珏蒙面带着韦青等人轻车熟路地闯到地牢跟前。 ——里面侍卫急忙将牢门、铁栅栏、机关等等一层一层开启,端着易守难攻的架势,可是地牢最深处的牢房却仅剩几副血迹已干的铁铐。仿佛是与地牢外由外向内响起的厮杀声相辅佐,地牢内,一连串惨叫声从内往外蔓延,然后才刚层层落下的障碍,又层层地被解除破坏。 萧鸿昼敏锐地察觉到什么,突然拔剑刺向华锦媗,惊得华锦媗措手不及地后退。白聆却误以为萧鸿昼要抢功,果断抽出从凤金猊那里拿来的袖影剑,反身偷袭萧鸿昼。比起杀华锦媗,自己性命更重要。萧鸿昼急忙闪身避开,只是无暇解释,直到第二次要杀华锦媗还被偷袭,摄于袖影剑的无坚不摧,他不得不收手怒道:“你在干什么?” 白聆亦是怒不可揭:“我问你在干什么?屡次想抢我功劳?!” 萧鸿昼看着杵在旁侧的华锦媗,察觉到有高手正飞速赶来,他也终于确定了什么:“王宫有变,马上杀了她!” 白聆惊疑地看着焦虑失措的萧鸿昼,但还是立即转身将剑刺向华锦媗,可惜一个身影终于赶上,重剑带鞘就与袖影剑硬是相碰。虽然袖影剑无坚不摧地切入剑鞘里,但对方才是用剑高手,直接重剑一拐,白聆握不住袖影剑,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卡在对方的剑鞘,被对方顺势收走,然后一脚迎面踹来,自己脚掌离地直接翻飞了。 “不怕神般对手,就怕猪头队友。”华锦媗拿着扇轻拍心口,语气颇值得玩味。她好心拍了拍搀着自己但仍抖如筛的李二公子,然后微微笑着望向萧鸿昼:“你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依旧绝顶聪明,可惜还是失之毫厘,没能在刚刚杀掉我,所以从现在开始——” 她看了眼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聆,笑意加深:“你们就再也杀不了我!” “都在我身后站好!”肖定卓拔出袖影剑递给华锦媗,然后重剑出鞘,踏步挡在二人前方,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轮武功,萧鸿昼排名落后肖定卓,但真要交手也不是几招内就能被制服的,而这里有异样,潜藏在暗处的王宫侍卫自然蜂拥而出。白聆怒不可及地指着华锦媗和肖定卓骂道:“我要剥了你们的皮!” “闭嘴!”萧鸿昼终于按捺不住地喝住白聆,“如果你还想杀华锦媗将功折罪,从现在开始就听我的!” 他对白聆这蠢货再无忍耐,杀气腾腾的眼神震得白聆此刻惶然不知所以。他快速盘算当前局面,只要白聆和侍卫集中精力绊住肖定卓一人,这样一来,即便肖定卓武功再高强也无法护全华锦媗,稍有疏忽,他就必能一剑刺死华锦媗。“只来一个肖定卓,无碍!” 华锦媗唇角沁出冷漠尖锐的笑意:“萧皇子,你确定只来一个肖定卓?” 萧鸿昼是习武高手,自然确定除了肖定卓,四周再无高手气息,但他不会空出半点时间做无谓闲谈,果断冲向华锦媗。 一道气蓦然从后袭来,来得莫名,来得突然,但来得太厉害,厉害到萧鸿昼的手即将刺开华锦媗的脖颈,就要一掌定输赢时,他还不得不赶紧收手躲开,因为若被那厉害的气击中,瞬间必死无疑。 真得不止是肖定卓一人前来! 可来得是谁? 谁的武功如此惊人,竟让他未能察觉? 白聆与肖定卓已混战,萧鸿昼谨慎地目游四方想要看到偷袭者,可是没人,他只好再度转向华锦媗那边,却发现答案早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华锦媗身边,她身旁多了一人——栾、继、冧!江湖排名榜第一高手,武林神话。 萧鸿昼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华锦媗朝栾继冧行了一礼,十分恭敬:“多谢前辈不计前嫌的救命之恩。” 栾继冧看了眼这位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女,淡道:“常人也见不得妇孺被害,更何况老夫今日是来为武林除害。”然后,这双古井般的眼睛陡然射向萧鸿昼,无疑口中所说的“害”就是指萧鸿昼。当初在东圣国的薛家大宅,萧鸿昼用阴谋诡计挑唆江湖与朝廷的争战,打破泾渭分明的法则,致使无数人白白牺牲,这笔账还未清算呢。 萧鸿昼将剑握得死紧,骨节发白。 华锦媗识相道:“那我们就不阻扰前辈您除害。” 她看着手中的袖影剑,扬声笑道:“老肖,今日可是个好日子,本座有些私事要与这位白国师谈谈,你且退下。” 正与白聆纠缠的肖定卓闻言,当真退战,转而斩杀其他想要靠近华锦媗的侍卫。而白聆虽不解其意,但既然没有肖定卓牵绊,又眼看着萧鸿昼被一个古怪老头逼得节节后退,她毫不思索地杀向华锦媗,烈焰灼灼的一并烧过去。 “我这些时日纯粹是养精蓄锐,当真以为我怀孕就成病猫吗?”锋锐的笑意中,华锦媗只说了这么一句,玄龙金凤呼啸而起,压倒性吞噬白聆的火焰直接击过去。 白聆来不及防御,一击落地,口吐鲜血,五脏六腑直接摔得险些移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3章 雨中寺庙 华锦媗将手递到李闻宜跟上,不屑道:“还没吓死就赶紧扶着我!”她真要动手就直接放大招,哪怕元神大损也在所不惜,所以此刻身子固然是虚弱了,但想着还得继续往某些人伤口撒盐,她就不能露弱,但做作点还是可以的。 既然局面已反转,李闻宜自然也就不再惧怕,赶紧狗腿地扶住身边这位矜持傲娇的国师大人。 华锦媗居高临下地看着白聆,闲闲把玩着手中的袖影剑,一改前面的病弱恍惚,妩媚凌厉极了。 白聆明白过来,呕血恨道:“原来你这些时日都是装病?贱人!” “下了药的东西那么刺鼻,我挑食,一口都没吃。萧鸿昼不是总提醒说我最擅长装模作样吗?是你自己不信呀。我真为他感到可惜,每次明明是十拿九稳的局却总有蠢货在坏事!”华锦媗慢吞吞地蹲下身子,袖影剑尖锐的剑尖近距离的描绘着白聆瞳孔的轮廓,温柔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否则我会忍不住先挖了你眼珠子,再把你全身血液放干,抽尽骨髓,然后搬来石磨将你剩下的皮囊慢慢碾成一张薄饼剁碎!”她的声音亦是娇媚至极,可是此情此景此动作却让人不由得字字惊心。 白聆惶恐地瞪着她,撑着地想要爬起来逃走,可是浑身骨髓就像被打碎了一样,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不、她不能就这样死了,可是华锦媗的眼神显然就是要她非死不可! 白聆故作服软求情,涕泪交加地求情,甚至试图说服华锦媗说一剑刺死她太不划算,还不如留着她的命慢慢折腾才够本。 华锦媗看着这番声情并茂的表演,着实动了心,因为——“我还真想到一个折腾你的好方法……”她一双眼幽幽扫向池塘,那条金鲛鱼依旧悠哉游哉地游着。就这样杀了白聆,区区一条贱命的确不能弥补她身边人所流的血丢的命。 华锦媗嫣然一笑:“不如我们来打一个赌?如果你赢了,我就不杀你。输了,我就把你剁碎扔进池塘喂鱼,如何?” 白聆别无选择,只能颤颤点头。 华锦媗指着那条金鲛鱼,道:“你当时让我猜它最爱吃什么,我猜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答案,你就迫不及待说它喜欢吃女人的手指头,我不服,因为我明明就猜它喜欢吃女人的眼珠子呀……” 白聆骤然停住求饶,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看着她:“你想干什么?” 华锦媗歪头笑得明媚如春,“把你一只眼珠子和一根手指头丢进池塘去,如果它先吃得是眼珠子,算我赢了,就把你剁碎了再扔进去喂鱼。如果它先吃的还是手指头,那你赢了,我这次就饶你不死。” 白聆僵直地、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不动。 她这回是真得意识到华锦媗有多心狠手辣了,就算华锦媗真肯饶过自己,但要自己剐出眼珠和切断手指,然后用剩余的另一只眼睛看着鱼,还要眼巴巴求着它先嚼碎的是自己的眼珠而不是手指头,这种精神的摧残已经远远超过对于肉体的折磨了! 白聆没有说话,咬紧了牙不让自己颤抖,可那一瞬间眼眶却是湿的。她活到现在三四十年,死在她手中的人命没有上万也有七千,可是她现在就是被华锦媗的狠劲给吓哭了。 “当然,你想放弃这个活下去的机会,我也愿意成全你。”华锦媗的笑声低而飘忽,冷然爆出一身凌厉地煞气:“因为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件事,加起你那个尸骨被扔乱葬岗连碑都没有的妹妹,我要了你们两条人命,好像也没太亏呀。” 白聆僵住,仿佛骤然明白了什么,浑身再度颤抖起来:“原来黑崖是被你陷害的!” 华锦媗笑而不语,将袖影剑丢在她脚边:“好了,我倒数三下,是生是死,就由你自己把握了。” 白聆回想起黑崖当时歇斯底里的咆哮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可是她没有信,她居然没有相信自己的妹妹! “三——” 白聆双目血红地盯着华锦媗,恨不得剥她皮抽她血,目光又快速转回手旁的袖影剑,她要拿起袖影剑刺向华锦媗——不,她的手臂骨髓已被撞碎,根本抬不了超过额头的高度,最多刺中华锦媗大腿不会造成她的死亡,可自己却必死无疑,再无翻身机会。 “二——” 就算想刺伤华锦媗,肖定卓就在附近,只怕她还没伸臂刺过去,就会有一把重剑提前刺穿自己,她仍是最先死的那一个。 “一——” 不、不,她一定要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否则华锦媗风风光光地活着,她不仅无法为黑崖报仇雪恨,她自己也是死不瞑目。 “时间到!”华锦媗拂袖望去,只见白聆抓起袖影剑果断切断自己的左手食指,然后扔进池塘里。金鲛鱼循着血腥顿时扑腾着水花冲了过去,白聆右手抖了一下,死死咬住了嘴唇,然后更快地剜出左眼眼珠,在凄厉惨叫声中,她还将自己血淋淋的眼珠戳多几刀,然后也扔进池塘中。 金鲛鱼正要张口咬住那根新鲜的手指骨,嗅到了更加浓烈的血腥味后,迅猛掉头,水花喷溅。待华锦媗望去时,金鲛鱼已将整颗血肉模糊的眼珠子啃去大半。啧啧,她都不得不赞叹地拊掌三下,还真狠得下心。 白聆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了眼球的眼眶不断往外冒血,将半边脸染得很狰狞。她看着华锦媗,咬破的嘴唇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我赢了,你不能杀我。” 华锦媗低头,不以为然的嗤笑:“这是自然,我可不屑弄脏自己的手去杀你。” 白聆闻言喘了口气,蓦然,一把重剑直接从后刺穿她的心脏,她用最后一口气咆哮道:“华锦媗,你骗我!” “我言而有信的确没有动手杀你,至于别人要杀你——”华锦媗看了她身后的肖定卓一眼,“与我无关。” 肖定卓慢慢抽剑回鞘。 白聆一声不吭地倒下去,仅剩一只白瞳死死睁着望向华锦媗所站方向。 肖定卓遂割开白聆半块袖子挡住这只狰狞的眼,然后走到她身边问道:“没事吧?” “自然没事。”华锦媗拂袖而立,“地牢那边情况如何?” “有熟人带路,自然不成问题。” “那就好。”她扭头望向栾继冧和萧鸿昼那一处。 萧鸿昼自知武功不如栾继冧,果断将所有侍卫牵引到身边做庇护,然后借机遁逃。而王城守卫亦是循声赶来,人数众多且功夫尚可,华锦媗唯恐拖下去会寡不敌众,再者也担心出现所谓的妖邪,于是让肖定卓带人撤退。 临走时,她伸手拉了李闻宜一把,至于李家那位大公子则早在白聆断指挖眼时就吓得无踪无影了。 哼—— 这种人口口声声说只对琳琅女皇效忠,却心安理得地接受拂樱楼多年的栽培与金钱支撑,临阵又脱逃,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货色。 肖定卓护着华锦媗等人迅速登上藏于王宫的马车,然后蒙面驾车,沿着王道走。没多久,王宫角落陆续跑出十几辆造型完全相同的马车打掩护,将肖定卓这辆马车围在中央,然后齐齐冲向宫门。 王宫已乱,各种信号烟花不断往天空蹿,守城侍卫一时分不清到底是何意思,但见王道上蓦然冲来马车群,立即命人竖旗喊停。可对方并无暂停之意,弓箭手果断放箭,原本整齐奔跑的马车群迅速排成三行三列,前面两列马车掀顶成盾,彻底挡住第三列的马车。第一列马车虽中满箭镞但仍无停留之意,满车燃火冲向守门侍卫,掀得人仰马翻。第二列马车则趁机窜出众多鬼魅身影,攀岩走壁跃上城头,利落抹杀弓箭手。第三列马车则护着最中央那一辆,势如破竹地冲出王宫。 只是,华锦媗依稀听见了混在炮仗声里的钟声。她迅速掀帘往外看,发现王宫某处飘起了绿烟。 她危险地咪了眼。 驾马的肖定卓问道:“这绿烟有何含意?” “不知。”华锦媗摇头,但又见绿烟从王城中心燃起时,以它为中心,王宫有四个方向相应起烟,引得宫外又有四个方向燃。她恍然明白:“琳琅女皇素来谨慎多疑,即便身处皇宫备受保护也不忘留一条后路,这宫内起烟应该就是表示宫廷有变,恐怕是要将王宫沦陷的消息迅速散布出去。按照这些方向,是要接替传至四方城门看见!” 与此同时,她发现附近街道的贩夫走卒看见绿烟亦是惶恐尖叫地躲起,他们这些着急撤离的马车自然非常显眼,很快引来一拨接一拨的狙杀。 “距离城门还有段距离,我来阻止他们传递消息。老肖,你驾得再快些。”华锦媗说道,右手掐诀,马车里同座的李闻宜瞬间被龙吟凤啸险些震聋了耳朵。玄金金凤钻出马车冲天而起,天空瞬间阴云密布,下起瓢勺大雨,正要相继点烟的哨站悉数被灭。 趁着消息尚未传至四城城门,肖定卓按照原定计划佯装成护送富家小姐回乡养胎的队,果断出城,直奔西北方。 一照城外,山峰连绵。 肖定卓驾马狂奔,途径某座荒凉孤僻的山,山脚下正栖着几辆商旅装扮的寻常马车。见他马不停蹄地行过,这些马车迅速将重木横拖在后紧紧跟上。沿途泥泞所遗留的车轮痕迹均被重木滚平,饶是半个时辰后追兵寻迹而来,在暴雨中也寻不到方向。 肖定卓驾车很久后,终于在一座人迹罕至的破庙前停下。 庙里顿时有人应声跑出来——“主子!”许久未见的双婢利落跑到马车旁,喜极而泣地搀扶华锦媗下车。 肖定卓顺手拽着颤巍巍的李闻宜跟上去,正要问江一白在何处,回头发现他就在刚刚尾随善后的马车之中。他正要开口说什么,江一白却上前牵过他手里的缰绳,平静道:“先生,你们都先进去歇息吧,我继续善后。” 他们选择落脚汇合的这间庙虽破烂但面积大,临时修缮过,屋檐不漏雨,墙壁不透风,庙里大厅正有篝火升起,尚算暖和。大概是华锦媗每次出逃的招数都一样,狂风加暴雨,所以这回有篝火还架着大铁锅,锅里正熬着姜汤,待人来了正好喝一碗驱寒。 双婢围着自家主子嘘寒问暖,心疼地抱怨她竟不顾及身子,舟车劳顿的跑来琳琅国受罪? 华锦媗轻笑:“这不是有惊无险吗?” “这话别说太早,当前险未全过。”江一白带人从庙的后门回来,开口就是拆台。 华锦媗抚额,当真怀念当年那个纯洁无害如小白兔般的江一白了。 江一白看见缩手缩脚窝在角落里的李闻宜,蹙眉,杀意大起,显然李家是双面间谍的事,他已从肖定卓口中得知。 华锦媗解释道:“二公子只是李家对外的幌子,他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些时日幸好有他偷偷省下食物分给我,我才能保持清醒。” 江一白闻言,面容遂再度挂起温和无害的笑容,拱手谢恩。 双婢亦是狗腿地跑去献殷勤,让自认无名小卒的李二公子受宠若惊,直呼不敢当。他自忖三分真心,也有七分审时度势罢了。 华锦媗左侧坐着肖定卓,江一白须臾来到她右侧坐下,伸手探她脉搏,“幸好身子无恙,否则我们当真被你气死!” 华锦媗叹道:“我也知道是下下策,但你应该宽心,因为我怎么舍得让自己吃苦受累?即便真有事,还有你们这群两肋插刀的救兵呢。” 江一白没好气道:“吃定我们为你两肋插刀,所以你就到处插别人两刀?” 一旁的肖定卓听得这番对话,忍俊不禁。 ——这也是他当年为何愿意屈居八岁的华锦媗,甚至常年如仆相伴的原因。因为这些孩子在外人看来心狠手辣、冷血无情,但在他眼里看着的却是宁可相濡以沫也不愿相忘于江湖的情深义重。 ——肖定卓也知道江一白远比谁都聪明,他将自己的感情藏得不外人知,但亦是悲凉的。当江一白还小时,不懂感情还分对错,只知道日久生情,无可厚非。可是韦青傻人有傻福地将懵懂情爱早早转化成似仆似友的相伴,只有江一白,聪明反被聪明误,令得十年光阴间,一颗青涩错误的情爱种子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如今再要连根拔除,谈何容易? 肖定卓不知道后者是否忍痛拔了。纵然拔了,只怕心里也留着坑,再难填平。 江一白亲自舀了一碗姜汤递给华锦媗。 她心满意足地捧住,望着寺庙大门,翘首期盼的目光透露着一丝急切。 江一白的眼睛阖了一下,不知道掩藏了什么表情,等到再度睁开的时候,眸子依旧是雪亮的。“放心,只是因为地牢在王宫最东面,所以我拟定计划是让他们从东门撤离。按照路程计算还需半个时辰,他们才能抵达此处与我们汇合了。” “行,反正你们也得陪我一起等凤凰。”华锦媗扭头对江一白吃吃的笑,眸子素净空灵。 江一白失神了一下,那种情愫被华锦媗的眼神莫名逼退了。 肖定卓遂在旁插了一句话:“好,我们陪你等。”华锦媗很聪明,言外之意表明她只会等一个叫凤金猊的人。 江一白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自嘲地笑道:“行。” 可是他们等了大半个时辰后,外面依旧无人。而且这雨越下越大,狂风暴雨,闪电雷鸣,陡峭开凿的山路有山石直接滚落,山崩地震,尚是白日却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恐怖之气。华锦媗忽道:“这雨势不大对劲!” 江一白也察觉了,迅速起身走到庙门,发现寺庙周围山路全被崩塌的泥石流堵住。只怕凤金猊他们即使赶到了,也没法越过这些泥石流进来汇合,当然,他们也走不出去。 肖定卓下意识看向华锦媗:“这场雨不是你控制的吗?” “进庙前还是我控制的,但现在——”华锦媗掐成诀的指掌在抽搐,蹙眉道:“不知何时就脱离我的控制了。” 肖定卓沉声:“难道是邀月?” 华锦媗摇头:“打从我进城就没见过邀月,所以她要么被禁锢,要么就不在一照城!琳琅国是术士发源地,不可能就只有那对愚蠢无能的双生女打头阵。我猜是琳琅女皇已回宫亲自出手了!” 江一白蹙眉,之前那些阴谋诡计就已让人累得够呛,现在才算是亲自出手?这琳琅女皇到底是什么样的狠角色?! 山崩声音渐渐盖过所有声音,寺庙周围水雾弥漫,一片模糊,饶是李闻宜这凡人肉眼都看出问题。 华锦媗示意甘宁将她扶到庙门前,伸手要掬了一把飘落的雨水查看究竟,却被江一白拦住。他隔着衣料握住她的腕,提醒道:“我来。”然后拔剑伸入雨里,横臂收回时,被打湿的剑身遍布腐蚀性黑雾。他脸色微变。 “看来我们被困在别人结界之中——”华锦媗看向前方,“按照这能耐,不止一个人出手!要破阵,有点难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4章 华凤再聚 “既然只是有点困难,我又不是破不了!”江一白话音刚落,对方仿佛是刻意还击——寺庙屋檐直接被疾风刮飞,腐蚀性的雨水落了下来。他迅速抓起蓑衣罩住华锦媗,朝身后待命的人说道:“布阵!” 众人起身应是,各自站到不同方位,快速抛出雨布朝顶撑起,补住头顶镂空的天。 雨水沿着布滑落到边缘,江一白护着众人躲到布下,滴水不沾。肖定卓命人将后院马车牵回来,有三人领命离去却又很快发出警惕喊声:“后院有诡异东西!” 肖定卓追去看,发现后院湿漉漉的地面有人影那般的活物钻了出来,不仅地上有,就连树上墙上柱子上都有,乌漆麻黑的人影缓缓占据各处。肖定卓直接拔剑劈开最近钻出的黑影,哪知黑影一分为二,化作两道黑影袭来。 有人赶紧扔给肖定卓一把剑,肖定卓接过后竟是一剑劈碎黑影。他略显吃惊地看着手中的剑,只是一把轻飘飘的木剑,但散发着浓重血腥气。其他人亦是拔出早已备好的血木剑,毫不留情砍杀冲上来的重重黑影。 双婢自觉贴身不离地保护华锦媗和李闻宜。华锦媗行动不便,遂将袖影剑递给李闻宜傍身:“这剑杀人无数,暂借你当护身符。” 李闻宜战兢兢地接过,很想问这护身符如何使用?是先拜拜还是烧香?但这话没敢说出口,只见华锦媗并拢的双掌十指慢慢交叉,纵然凭她一己之力无法阻止群术的漫天黑雨,但亦能落下五彩光华,将每个人包裹其中,隔绝毒雨伤身。 江一白护着华锦媗来到马车边,顿了下,又迅速拉她后退,长剑挑开车帘,几道黑影从里窜出,被他当场击灭。 “你们四人都进去!”他让双婢和李闻宜也上车,与其他弟子护在马车周边。 这些黑影杀之不尽,华锦媗遂钻出马车想要辅佐破阵,却又被江一白摁回去:“放心,我岂会连个阵法都不懂破?!” “但是——” “没什么但是!”江一白命双婢赶紧将华锦媗抓回去。 车帘落下后,甘蓝安慰道:“主子你放心,一白向来睿智,他知道琳琅国术士众多,来之前就命我们做好各种准备,别说是鸡血鸭血黑狗血甚至妇女经血都准备了。” “……”华锦媗沉默了会儿,忽地问道:“你的经血?” 甘蓝怔了怔,面红耳赤道:“才不是。”真是的,搞不懂自家主子成天到晚想些什么。 见华锦媗眼珠圆溜溜直转,甘宁赶紧解释:“主子,也不是我的!” 华锦媗“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但双婢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在内心脑补,忍不住欲哭无泪。 “哇——” “啊——” “啊啊——” 突然的颠簸和倾斜让车厢四人吓了一跳,继而就听见外面江一白的喊声:“你们找东西稳住自己!” 华锦媗扒着窗沿稳住身子,然后推开小窗看向外面。黑色人影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们团团包围起来,江一白他们则布了天遁阵应付,天丙加生门,下临六丁,直接召出血红色的火通杀四方,浩瀚成海,将那些杀之不尽的黑影全部淹没。 与此同时,阵眼血光冲天而起,直接驱散阴云密布的天幕,雨慢慢停了。 好阵! 华锦媗忍不住伸出竖起一根大拇指,坐享其成的感觉相当惬意。 江一白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脚下地面骤然松动。马匹再度受惊地乱跑,他纵身圈住马脖,强行将它摁跪在地,只是地面继而皲裂,探出一只血红色的巨钳剪向他的脚裸,他反手握剑直接刺落,将巨钳牢牢钉住在地。不过,其他人就没他如此快的反应,有好几人直接被钳断脚掌,痛呼倒地。 地缝里快速钻出各种五彩斑斓的巨蝎,体型比人还高,张牙舞爪,杀伤力惊人。 华锦媗默默收回大拇指,观察道:“一白,这些是人为饲养的毒物,不仅仅是术法加成。” “明白。”江一白回道,用力将跪地的马拉起,然后跃上马背瞄准某方冲去,东拐西转尽量闭开袭击的毒蝎。 马车内,四人赶紧占据一角牢牢稳住身子。可惜马车依旧被撞得摇摇欲坠,里面四人被颠得到处滚,华锦媗还要护着肚子,整个人眼见就要被甩出马车去,李闻宜和双婢赶紧奋力拉住她。马车重量瞬间倾向一角,江一白饶是再力大无穷也无法阻止马车倾斜,就被几只巨蝎直接冲撞出去。 马车滚落到崩塌的泥石流边,又被流下来的山石掩埋了。 江一白赶紧扒开一角,敲着铜墙铁壁的车墙朝里面喊话。 良久,才听见车厢内传来李闻宜的惨叫声:“你们快、快起来,我要被你们压死了……” 江一白更加快速掰开一扇小窗,只见里面三个女人直接叠压在李闻宜这个肉垫上,而任何时候都不肯吃亏的华锦媗依旧是压倒性地仰倒最上方,拍着胸口舒舒服服地回了一声:“稍等,让我歇歇再起来……” 被压在下方的三人惨兮兮、异口同声道:“不行!” 江一白看着尚能惹人嫌的华锦媗,莫名想笑,忽感身后疾风将近,迅速避开,一只巨钳直接插入小窗里,惊得里面四人赶紧散了。好在马车外表是铜墙铁壁,这种钳子伸进半寸就卡住了。大家正要虚惊一场地松口气,华锦媗直接抓住李闻宜执剑的手,一剑切断这只钳。鲜血喷溅后,那断钳的蝎子痛得收爪,小窗复空,稀薄的空气再度渗透进来,车厢内便不再沉闷压抑。 只是断钳的蝎子开始发狂地扒拉马车,江一白及时地从天而落,长剑直接将整颗蝎子头切割下来。 他扭头看着小窗里的人,华锦媗忙道:“这车是铜铁加固过,现在被泥沙困住反而好,至少能短时间里抗住巨蝎攻击,我们留这扇小窗呼吸足以。你别分心照顾我们,集中精力加速清理外面即可!” 江一白静默了下,问道:“甘宁甘蓝,检查她是否受伤了?” 甘蓝急忙扭头检查华锦媗,确定她衣衫没有半点血迹才笃定回道:“没有!” 江一白这才点头应允了。 的确无需时时顾忌着手无寸铁的他们,他率人回击自然更加方便。 “撒网!”江一白下令。剩余人迅速戴上特制手套,火速掏出一条条用毒汁煤油浸泡过的绳子,直接点火燃烧烈焰,瞄准那些巨蝎狠狠抽过去。 空气里很快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肉香烧焦味。 向来少吃多餐的华锦媗,突然指掌蠢蠢欲动地抓了又松松了又抓,由衷赞道:“真香呀!” 李闻宜和双婢禁不住用惊恐的眼神瞪向她:“……”外面那群东西相当恶心残暴,华锦媗竟还有勇气垂涎它们的血肉? 华锦媗垂涎归垂涎,但眸子转眼起了微微的变化,因为这些巨蝎来路有问题!这里还算是王城脚下,纵然偏僻也是有人往来,怎会聚集如此多的巨蝎呢?她将感知扩大,发现它们都是从地底钻出,感知沿着地缝直线往下,很深很深,她还没感知到地底尽头,却感觉到又有一拨的东西从地缝深处涌了出来,像是潮水一样流淌的东西,那是什么…… “吼!”那群东西很活跃,猛然间发出的咆哮,通过感知直直浸入她的耳膜,震得她头颅剧痛,忍不住抱着脑袋痛喊出声。 “主子,你怎么了?”双婢急忙扶住她。 “太吵了!”华锦媗痛到声音都变了。 她感觉到那些欢呼着、尖叫着、咆哮着的东西,疯狂地从地底深处蜂拥而出,数量数不胜数。 双婢虽然没有听见什么恐怖的声音,但知道自家主子关键时刻绝不胡来,怕是只有她才能听见的可怕声音。她们体贴地抱住自家主子颤抖的身子,急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做好随时献身护主的准备。 地缝里开始有猛烈的腥风吹出,那是地底深处的东西追寻着地面上的鲜活气息而来。这股力量过于骇人,引得天地再次变色。 “一白,你们闪开,我要阻止它们爬出来!”华锦媗喊道,她抬起右掌,五根瘦削白皙的手指在扬起的瞬间,指尖有血破肤而出,鲜血淋漓,仿佛是用尽了所有力量,一巴掌狠狠拍落在地面上! 以马车为中心,迅速朝四周蔓延浮出一个华丽复杂的阵法花纹。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为之震颤。 崩塌在寺庙四周的山石再度滚动起来,顺势落入地缝里,直接把那即将群起涌出的东西给压回地底深处。 待甘宁反应过来的时候,华锦媗已抬起左掌,同样瞬间变得鲜血淋漓地拍落下去,皲裂的地面慢慢并拢,那些不甘坠落的东西咆哮着往上冲。华锦媗双手合并,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变化,赶在某一只探出地面半个身子后,将地缝牢牢粘紧了。 四周景色再度恢复青天白日。 江一白率人将剩余巨蝎全部铲除,然后带人将马车挖出来,可是一看见倒在甘宁怀中奄奄一息的华锦媗,那双掌垂落时指尖的血如同葡萄串一滴滴落下,不由得勃然大怒:“你们不是说她没有受伤吗?” 甘宁怯怯指着马车地面刚映上去的两个血掌印。 江一白回想起刚才辅助浮现的阵法,嘴唇颤了下,赶紧伸手将华锦媗抱了出来。 华锦媗虚弱道:“你们终究不是术士,能破前面的阵法和蝎阵就很不错了,可是后面要出来的东西连我都觉得恐怖。” “别说了,你先歇会。”江一白无可奈何,抱着她走向地面并拢后遗留的某物,发现这截被生生夹断后的青色带鳞尾巴仍能动弹。 他目光一冷,这就是刚刚险些破土而出的东西? 江一白用脚勾起两柄断剑直接首尾钉死这截尾巴,看着它最后疯狂地抽搐几下才静止。 寺庙周遭的遮天障碍一破,被阻挡在山脚下的人马赶紧朝他们狂奔而来。他抱着华锦媗才刚转身,就见满身是血的凤金猊骑马冲在最前方,翻身落地后径自朝他跑来,远远就伸出双手。 江一白见他遍体鳞伤就连走路都已艰难,好心劝道:“凤世子你如今浑身是伤……” 凤金猊看着他,露齿微笑:“没事,我扛得住。”凤金猊还是凤金猊,语气依旧桀骜,刺得江一白手指一震。他看见凤金猊的眼眸,里面有感激、有焦灼,但也有芥蒂与同情。他促狭一笑,同情?这凤金猊未免太过分了,占尽最好的便宜还卖乖!可江一白还是得微笑地将华锦媗移交到他怀里。 华锦媗抬眼看着凤金猊,本想伸手去摸一摸他紧缩的眉,但想起自己双手都是血,只好用额头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面颊。 凤金猊一言不发地咬住她的嘴唇,唇齿吮吻间,颇有种惩罚泄愤的滋味。 一袭青衣浸春的秦拂樱正在环视四周横尸,顺着江一白刚刚的动作望向那半截被钉死的长尾许久,眉间的神色复杂得看不到尽头。不大妙,他扭头喝道:“马上进我的拂樱楼!” ** “都消失了?!” 偌大的宫殿里,回荡着琳琅女皇压着愤怒的声音。除了御林军、禁军、巡防营三个领导外,跪在琳琅女皇下方的,还有一个黑漆漆的人影,以及殿内边缘一汪喷池里游动的半人半鱼影。 首先是黑色人影搭腔,声音嘶哑暗沉得像生锈的风箱:“陆地上确实找不到他们的踪迹。” 其次,水池里亦是传来女声:“水里也找不到。”尖锐刺耳的腔调,令其他跪地的人类首领浑身发汗。 琳琅女皇垂眸沉思了一下,冷笑:“陆地没有,水里没有,难不成是飞天了?” 殿内寂静,众人颤栗,唯有萧鸿昼搭腔:“这也完全有可能。” 琳琅女皇凝目望去:“什么意思?” 萧鸿昼道:“华锦媗有画眉舫,水中横行。而秦拂樱的拂樱楼,则是空中飞阁。” 琳琅女皇恨恨地甩过去一句:“华锦媗拿画眉舫诓朕,诱朕出宫,结果地牢被破,人被逃了,朕最后一个国师不仅死了,还让池塘里的金蛟鱼嚼走眼珠跟手指!姽婳,弓影,朕如今不仅要画眉舫,就连那幢拂樱楼也要,还要他们所有人的命,否则朕咽不下这口气!” “遵旨。”水池应声荡起水花,只见得鱼尾摆旋沉底,而那道黑色人影亦是瞬息消散。 琳琅女皇慢慢转过头盯住萧鸿昼,冷笑:“你说的没错,华锦媗的确是稀世奇才,但是只能可惜了!朕放在秦拂樱身边的耳目,他十几年都未能发现,华锦媗不过接触几日就能察觉,还能将计就计,将朕坑到这种地步……” 所以—— 从今以后,华锦媗必死无疑。 ** 飞鹰难及的山顶,层云堆叠的深处,一座九层高的阁楼藏于其中,若隐若现。 盛着断尾的木匣子占据书房长桌,秦拂樱执着温润如玉的棋子盯着木匣里的断尾,盯了足足三个时辰,手悬在半空都发酸了,仍是想不通这到底是何物。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望去,江一白跨门进来,拱手行礼:“秦楼主。” “都歇好了?” “是,所以我来请您过去商议。” “回头劝劝你家主子,怀着孕就别到处折腾。” “楼主觉得我能劝得住?” “也是,谁能劝得住?正好我这边也有重要消息要同步你们。”秦拂樱将木匣盖好带出去。 外面走廊一边是厢房和会议厅,一边则是镂空的栏杆,扶着栏杆往下望,是数十人配合着机械运转琳琅满目的书柜。整整八层楼的书柜,每层楼的书柜按照某种规律排列,各个书柜沿着墙壁砌到顶,网尽天下古往今来。 两人来到第九层一间挤满人的小厅。 华锦媗和栾继冧正隔着茶几稳稳坐着,肖定卓、韦青、媚以旋三人静立其后,其他人则在养伤中。 秦拂樱当真觉得江湖忧国忧民愈发远胜于朝廷了,因为此番与琳琅国较量,还是江湖和唐国秘密联手…… 华锦媗望向秦拂樱放落的木匣:“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是何物?” 秦拂樱落座回道:“你也不知道,所以无权奚落我。” 华锦媗笑了声,扭头望向栾继冧:“老前辈,您说呢?” 栾继冧看着那截断鱼尾,饶是比他人多活数倍生命,亦是摇头。 华锦媗倒也坦白:“那行,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何物。由此可知我们确实还弱,并不了解琳琅女皇手里有多少筹码。” 众人同意。 只是秦拂樱迄今仍对李家主背叛他一事而耿耿于怀,因为李家主,他推翻了此前所有与一照城相关的消息,迫切需要华锦媗将一照城的经历全盘托出,好让自己能重新推算。 华锦媗明白,毕竟多亏秦拂樱的特殊照顾,他们好不容易混入一照城,联络上了李家,也就乖乖进了琳琅女皇的五指山。 秦拂樱皱眉咳了一声:“这事再提就伤感情了。” 华锦媗掩嘴笑出声,倒也冲淡了厅内紧张的气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5章 做媒的华锦媗 她道:“李家主最初利用地图将我们分批引入陷阱,我避无可避,没时间等你们汇合,就只好暂留庞府求全,借她秘密搭桥连珏寻求合作,然后化名四国皇商韦璟宁骗黑崖入局,将其扼杀,向连珏递投名状。只是我实在是高估白聆,她居然会鲁莽激进到抓我入宫?不过那也好,我进宫更方便见机行事,再让老肖藏身连府,带着我半个营救计划与你们会合。” 江一白蹙眉等看华锦媗脸孔一赧:“你说得倒轻巧,什么半个营救计划?肖前辈就只带给我两句话,一是进宫听从连珏王爷调配,二是四日后卯时出手,随机应变。什么叫随机应变?随机应变都是建立在我绞尽脑汁想出数十种应付方案的基础上!” “能者多劳,大家彼此嘛。”华锦媗抚着光秃秃的手腕,好笑地瞪回江一白:“我又不是神,在身边还有细作监视的情况下,一边需要自保,一边需在约定时间前确保凤凰他们有能力里应外合,这也不是轻巧的事呀!也是多亏琳琅女皇身边还有一个萧鸿昼,他太了解我,无论我用何种方式都会被识破,所以我临时改用李闻宜这种简单头脑来思考对策,化繁为简,反而让谁都猜不中。” 秦拂樱哼笑:“他让李家主模仿你的笔迹写信给我,但假的就是假的。你惯用左手书写,若是身处险境则用右手,两种笔迹截然不同。既然被监视了还用左手,我一看便知信的内容为假,承蒙他的自诩聪明,我再按照内容反推就能推算出你的原话。” 华锦媗回了他一个眼神,的确不枉他们多年的交情。 他们三人说的倒挺简单,可是旁听者却是听得暗自咋舌,毕竟思路有点跟不上! 栾继冧亦是暗中惊叹,他是靠岁数活成人精,但却耐不住这些年轻人是一个比一个赛猴精呀。 说到这,秦拂樱忽道:“在你们休息的这段时间,萧国和唐国相继出了事。邀月秘密潜回萧国,她曾是萧老君主的枕边人,自然有能力找到当初萧老君主临死前未能销毁的圣旨,设计公告天下。萧玉卿如今遭受官民和舆论逼迫,必须等你嫁入萧国王室,方能登基。而你跟凤金猊逃婚,唐国婚礼当天假新郎假新娘被揭穿,那群被迫退位的老臣趁机起哄,局势紊乱,好在唐宜光尚且压得住。可是东圣国新继帝王太不安分,小动作很多,他在暗中推剧萧国唐国的混乱。” 华锦媗恍然,难怪在一照城就没见过邀月。 江一白蹙眉:“我们在琳琅国的踪迹早已暴露,少熙帝他应该清楚萧国唐国内乱是琳琅国在挑唆,更不应该助纣为虐才对。” 华锦媗摇头:“他当初作为熙太子时就已暴露出自私激进的性格问题,如今贵为帝君,无非是自恃东圣国强大,没将琳琅国放在眼底,一心想先搞垮萧国唐国,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秦拂樱哼道:“到底是年轻气盛,想法实在单纯。琳琅国虽是弹丸之地,能与三大国鼎足而立,能耐自然非凡!” 媚以旋、肖定卓、栾继冧:“……”轮年纪,貌似就是正说话的三位最年轻吧。可他们这些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为什么还是听不懂几个小年轻的话?!惭愧,太惭愧了。 秦拂樱继续说道:“如今我们已在琳琅国地盘,强龙难压地头蛇,但想撤是不可能的。” 华锦媗点头:“再同意不过,所以需要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 江一白斜睨:“如何战?” 华锦媗还没想好,遂道:“这么复杂的问题干嘛只问我?” 江一白遂望向秦拂樱。 秦拂樱眼神亦是飘向别处:“也别只问我。” 江一白遂望向其他人,众人早已头脑发晕:“……”索性直接当他们不存在吧。 场面瞬间冷清。 华锦媗只好百无聊赖地盯着那截滑不溜秋的断尾,半鱼尾半蛇尾,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想了许久,猛然间一个起身吓到旁人,秦扶樱迅速扭过头:“怎么?” “难道是半邪郎、魅人……” 秦拂樱皱眉:“说出你的推测。” 华锦媗道:“当年我还在东圣国,曾被焚音强留国师府,无聊至极便进他书房胡闹,翻遍藏书。因为近期事情太多,我当初又只看过类似文字没有见过相关图画,一时没联想起来。焚音有本《妖物手札》,上面提及世间有种邪物是人兽合化,离水易亡,但身躯难死,冷酷嗜血,繁衍力惊人,颇像眼前此物。还有一种邪物是从影子幻化而出的魅人,除了怕光、无懈可击,凡有阴影必能有它,刀剑杀不尽。焚音是琳琅国的太子,他记载的东西不可能有错!” 秦拂樱沉吟:“一个除了离不开水,像泥鳅身躯难死,像猛虎冷酷嗜血,一个除了怕光就无懈可击,像蚂蚁繁衍惊人,这两种鬼东西几乎是把动物界最强的特性结合起来,杀一只容易,杀群就难。” 江一白看着那半截血淋淋的尾巴,恍悟:“难怪那些魅人都是从阴影角落爬出来。不过半邪郎既然身躯难死又不是不会死!这条尾巴,我今日不也斩到没法动弹吗?” “可能不死只是夸张说法,但那半截尾巴你都斩了七八下,如果是完整的一条半邪郎要斩多少下?”华锦媗说道,“邀月道行高深,贪婪阴险,琳琅女皇敢放她回萧国作乱,就是笃定她没机会背叛。以我对邀月了解,邀月绝无臣服任何人的可能性,除了——恐惧!光是魅人和半邪郎不一定能让她屈服,想必琳琅女皇另有震慑她的手段!这半邪郎、魅影军就是琳琅女皇的手段之一!” 秦拂樱赞同:“莫怪琳琅国如此注重水运。” “这也就是这弹丸之国的能耐所在吧。”华锦媗说完,蓦然变色:“水运?!糟,我的画眉舫!”她的画眉舫同样离不开水,所以就由慕阜控船藏至水雾弥漫的江河中央……会不会…… 一只白色大鸟划破天际,最终落到拂樱楼敞开的小窗前。那是雪霰鸟,只有加急信件才会用上它。 秦拂樱取下信笺阅后,有些悲伤地望向华锦媗。她善于察言观色,瞬间明白了什么,目光不由得一颤。韦青和媚以旋却还在傻傻追问画眉舫和慕阜的情况。 秦拂樱遂拇指刮过纸面,递了出去:“慕阜和画眉舫已经落在琳琅女皇手中。” 媚以旋将信笺转接给华锦媗时,趁机扫了一眼,确实如此,但一颗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因为慕阜落入敌人手中自然代表还有作用,只要性命无碍就都好办。反正一时也想不出破解方法,秦拂樱便留了华锦媗商量对付半邪郎一事,其他人则回房歇息,随时等待差遣。只是江一白却去而又返,抢走华锦媗攥在手中的信笺,仔细观察后,突然用力搓信笺表面,上面的炭墨字遂褪去,慢慢浮现出截然不同的另外话语:慕阜殁,画眉舫烬。 他蹙眉:“果然!” 他担忧地望向华锦媗,却反被她安慰道:“放心,越是危急关头,我就越不会乱。” 秦拂樱道:“慕阜是你得力下属之一,他殁了,你也别勉强自己。” 华锦媗似笑非笑:“没有亲眼所见,我并不全信。一艘船我还不在乎,只是我想去沉船附近勘查。” 秦扶樱道:“既然人船都没了,还冒险去那里做什么?” “船上有逃命机关,兴许还有活口可捡。” 江一白遂道:“我去即可,你无需再颠簸。” “一白,你这些时日殚精竭虑过度劳累,更该好好休息。”秦拂樱张口唤来秦筝,让秦大美人带华锦媗去顶楼。见江一白还不愿,遂补充道:“画眉舫出事,自然是半邪郎搞鬼。想避开半邪郎捞活口,她去最好。我对她跟她的身子很放心,你不能去,是我们对你不放心。你心态有些浮了,过度操劳,关心则乱!” 江一白面色复杂道:“好,那我让肖前辈跟去。” 秦扶樱微笑:“这才对。” 秦筝带着华锦媗来到阁楼顶层,吹了一声口哨,有只巨鹰长鸣着降落下来,体型足有两人高,至少能驼三四个成年人。她纵身跃上鹰背,回头正要拉华锦媗一把,却见肖定卓搬着踏板出现,及时垫在华锦媗旁边。他面无表情道:“身为护法,我必须实时保证你的安危。” 华锦媗有些揶揄地看着他,如果他说这话之前没有偷瞟秦筝一眼,她说不定就信了。 巨鹰驮着三人起飞,朝水天一色的江海而去,穿过浓云水雾,最终缓缓飞落,停歇在浮出水面的某截船身上。江边四周一望无边,到处都是粉粹的船骸沾满鲜血在血染的水面上起落沉浮,当然,还有许多泡肿变色已分别不出原来真面目的尸体。 从现场痕迹来看,这里显然经历过一场惨绝人寰的厮杀! 华锦媗站在船骸上,怔怔看着那些穿着黑衫的尸体。她自知并非良善之人,既然派遣下属执行任务,死伤自然难免,只是死状惨烈到令她心悸,更让她心惊的是除了圣裁门弟子的尸体,现场并没有其他尸首,也就是敌人的尸体,真、的、一、点、痕、迹、都、无! 半邪郎,不死之躯。 秦筝道:“这些东西太狠辣了。” 华锦媗右手翻转地面朝向脚下,叹道:“那又如何?偷偷摸摸,不敢跟我正面对抗,所以是怕我咯?” 他们站在船骸上,日光照射,脚下逶迤出三道黑影。但这些黑影却悄悄立起,猛然抓向他们的脚裸。华锦媗手中的玄光随即滴落,像开水烫入灰尘里,瞬间驱散所道阴影。但光灭后,阴影企图重聚,秦筝遂返回鹰背,一条长绫飞射而出,同时驭鹰而起。 肖定卓一手抓着长绫,一手捞住华锦媗,两人随之离空,令芒光消散后再度从船骸阴影中滋生的魅人扑了空。 水面不复平静。诡异狰狞的怪物突然鱼跃而起,咧开满嘴齿牙朝他们而来。 华锦媗左手翻转,数十道水柱朝天冲起。 半邪郎直接被水柱击落,桀桀狂吠后又重新蹿起,凶猛无比。有些沉浸在水中围圈快速游动,激狂风,掀出数丈高的浪,一层又一层将半空徘徊的巨鹰狠狠拍落。 三人同鹰一起坠落。 肖定卓拽着长绫将华锦媗抛入秦筝怀中,然后纵身寻落脚处,左手执着木剑、右手握着重剑,凌空回旋,双剑如同蝶翼展开,剑气如虹,直接荡开扑面而来的魅人和半邪郎。秦筝趁机护着华锦媗降落到船骸上,双绫亦如飞剑射出。 华锦媗夹在两人中央,某个瞬间亦是虚空一抓,五道芒光呼啸而去,一条跃起偷袭的半邪郎瞬间“扑通”坠落,浑身僵硬。 她喝道:“秦筝,给我带一条回去研究!” 秦筝闻言,长绫裹住那条半邪郎拖过来。 远方,雾气再度浓重而来。 头顶,月光穿不透。 空气之中,腥气扑鼻,也不知哪里吹来的寒风,吹面如刀。 华锦媗掐诀,玄金二光在船骸周围环绕而起,光芒璀璨到极致,轰然驱散周遭阴影。魅人瞬间消散,其他半邪郎则辙回水里,围圈绕在船骸周边,一圈又一圈,伺机待发。 “各自小心!”华锦媗拂袖提醒。 三人与鹰背靠背警惕地盯住东南西北四个方面。 只僵持片刻,那群半邪郎群蓦然桀桀狂叫,脑袋倒头扎入水底,很快消失不见。 水面再度平静如镜,静得让人发寒。 华锦媗眉头微微皱起,正要感应水底的动静,半邪郎的速度太快——他们脚下所站的船骸骤然四分五裂。庆幸的是她在被半邪郎扯入水底前,掐诀勾起烈风将那只巨鹰托回天上。 水底才是半邪郎的主战场。 锋利的爪牙迅猛而上,眼见能将人活撕了,数层玄光如同闪电回翔三人周遭,那一只只扑上来的爪子在玄光中被烧成粉末后,就缩着慢慢复原的爪退回去。华锦媗拉着肖定卓和秦筝,一层透明圆圈笼罩在三人身外,然后借着江河深处刮起的龙卷风露出水面。 巨鹰扑打着翅膀徘徊在半空中啁啁急叫。 三人足尖刚离水面,脚下水面迅速结成厚厚浮冰供人立脚。 华锦媗望着水面沉浮的船骸和尸体,强打精神,十根手指飞速交叉:“杀!”龙卷风裹着半邪郎冲天而起,容不得它们接住速度逃离,风里含水骤然结冰,再有冰箭利器直接洞穿这些诡异的半人半兽。 桀桀桀的狂叫刺破江面死寂,秦筝扭头望去——高不见顶的龙卷风腾空驻留,各处有血如花绽放,尽管半邪郎能够不断复活却也不断被串穿,风里血色越发浓烈,连带着江面浮冰渲染成一片鲜艳的红。 没被龙卷风吞噬的半邪郎疯狂退离出去,华锦媗掐诀的手速更快,快到指骨咯吱响,指缝有血渗出。一道又一道的龙卷风将那些想要逃离的半邪郎抓回修罗场,伴随着华锦媗最后拳掌一敲,冰风轰然爆裂,肖定卓顺手操起一块帆布挡在众人头顶,然后看着血水碎尸扑天落下,大江遂成血河。 秦筝伸手扶住虚弱的华锦媗,瞧见漂浮在水面的碎尸好似长了更碎的细足,正拍打着水面想要重聚成形,她不由得大惊失色:“还杀不死?” 华锦媗蹙眉道,可拂樱楼那截尾巴为何能死?她只能道:“赶紧回楼再说。” 秦筝点头,拂袖抓住原先缚住的那只半邪郎,然后召唤巨鹰降落,三人正要回楼,不远处漂浮着的木桶群突然爆裂,肖定卓反射性护着华锦媗说“小心”,却见那木桶群里藏着人,随着绽裂的木桶碎片慢慢沉入水去。 华锦媗惊喜道:“快、快把他们捞上来!”无需提醒,肖定卓和秦筝就已“噗通”跳入水中。 画眉舫机关众多,华锦媗在最初设计船体结构时就考虑到船有被夺风险,所以补了船身自毁的机关后,再暗藏刀枪不入的自救浮桶。浮桶密封,必须屏息才能钻入,再在有限时间得到救治方算真正获救!可是慕阜他们屏息太久,呼吸已衰弱,好在华锦媗赶来尚算及时,她急忙掏出丹药给他们服下,这才将他们悬着的最后一口气给固下来。 “看来我们这趟来的很值!”肖定卓累地趴在船缘,冲她一笑。笑容难得,但是笑起来还是丑。 华锦媗眉梢微抬:“自然!你家总门主我怎会做亏本买卖?秦筝,唤帮手。” 秦筝点头,转身对着徘徊在头顶的巨鹰说了几声,那只巨鹰振翅飞远,没多久就带着几个鹰子鹰孙回来。来的时候是三人,回去倒是人数众多。华锦媗安置好伤者后,无视时辰在三更,直接咚咚咚狂敲媚以璇的房门。待门一开,她佯装腹痛地拽着媚以璇弯腰。而电火花间,肖定卓背着慕阜悄悄窜入房内又孤身窜出。 媚以璇不知情,只道总门主身体状况特殊,自然得先嘘寒问暖再问何事。 华锦媗于是秉着悲天悯人的态度说慕阜生死未卜,怕她过分担心遂来探探。 媚以璇闻言,阴阳怪气的哼说她为何担心慕阜?即便华锦媗这总门主坐得相当稳,能力让人望尘莫及,可她与慕阜没少争斗。倘若慕阜死了,她绝对要放鞭炮庆祝呢。 华锦媗观察着她别扭的姿态,若无其事地笑了声,然后说明白,自己身子欠安便回去休息。 媚以璇道了声“不送”。 门一关,华锦媗走了几步,退出一段距离后,肖定卓才从旁现身:“他们争锋相对十数年,你确定没乱点鸳鸯谱?” 华锦媗白去一眼:“她现在转身就能瞧见床上昏睡的慕阜,可房内仍无动静,证明了什么?自然证明了正中她下怀。本座可是慧眼如炬,一点都不像你眼瞎心盲,看在慕阜险些牺牲的份上,好心绑一回红线。倘若肖护法你日后少些质疑本座,本座兴许也帮你和秦筝绑一绑。”这“绑”一字,在她话里有话中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肖定卓恼羞地哼了两声“胡说八道”,端着不屑为伍的态度,拂袖离去。 华锦媗摇头轻笑,好一个欲盖弥彰的背影。“这世间有多种相处方式,不是我与凤凰这般腻歪才算爱情。”更何况将人凑作堆,不仅内部消化、还能多占外人资源,她真得感觉很好。 华锦媗揉着脸醒醒神,转身去找秦拂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6章 凤凰腻歪 秦拂樱已将他们带回来的半邪郎困在水池铁牢中。虽然没了画眉舫,但能捡回几条性命,值得上庆幸。 秦拂樱如今也算是摸清慕阜这个人。这些年,慕阜从未放弃上位之念,可惜技不如人就只能暂且听命行事,等待契机,而华锦媗这回实实在在地救了他一把,且不管她救人是因为缺人手还是看在同门情谊,但终归是救了他一条命,慕阜以后就只能乖乖效命,别无二心了。 华锦媗出现的时候,秦拂樱正拿着勺子将各种奇怪的东西往水牢里泼,逼得那条捉来实验的半邪郎将水牢挣扎地哐哐狂响。她再凑近点看,十几个木桶搁在脚边,里面装满盐巴、辣椒粉、孜然粉、硫磺粉等各种固态或液体,要不是有硫磺粉这玩意,她十足怀疑秦拂樱是要打牙祭。 “还愣着干什么?”秦拂樱催促道:“你说它们粉身碎骨都还能黏体复活,赶紧想想有没有方法对付这群东西!” 华锦媗耸肩:“魅影写着怕光,这半邪郎除了不能离开水,其他还真没有。不过按照今日情况,它们若记性好,兴许日后会怕我。” 秦拂樱蹙眉:“我也怕你,但有何用?咱们面对面,还不是照样该怼就怼,该骂就骂。” “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想出对付半邪郎的方法,那琳琅女皇的筹码未免太轻了。”华锦媗笑着拿起另外一只勺子舀着红彤彤的辣椒水淋浇下去,里面那只半邪郎也不知是挣扎到累还是气疯了,磨着牙齿,趴在水牢里阴狠地望着他俩。 华锦媗叹道:“可能把它累死也是一种办法。” 秦拂樱忍无可忍地指向门口:“没想法就走人,别耽误我思考。” “其实我还有一个猜想——” “有话快说。” 华锦媗拔出袖影剑在指尖轻轻一划,挤出血,勾指弹到半邪郎身上。 这只才刚怒歇的半邪郎骤然发狂,浑身直冒白烟,挥舞着爪子拼命撕开被血滴到的皮肉,可无用,只能在秦拂樱的瞠目结舌中,挣扎到毫无声息。 秦拂樱一怔,回神道:“原来克星是你的血!”他原本还在琢磨为何江一白带回来的半截尾巴没有动静,想来是江一白当时斩杀时用的刀沾过她的血,才令半邪郎如此惧怕。 华锦媗掏出手帕摁住伤口止血,道:“完整的说是惧怕术士的血。我原本也只是猜想,没想到还真是!能修术者皆是万里挑一,得天独厚,念可破阵、血可辟邪,更何况我这种排名前三的高手?但我血液珍贵,你还是赶紧下令让你楼里的术士吃血放血吧。” 待血止住,她又来回拭了几回,甚是慷慨地将手帕丢给秦拂樱,令其好好珍藏,此乃术士血之精华,可备不时之需。 秦拂樱露出鄙视的眼神,无意间瞟见窗外的天色,天已蒙蒙亮。他不由得蹙眉,一时忘了华锦媗这双身子还敢在外忙碌?当真可恶。 自知“可恶”的华锦媗回去时,自然得小心。一要暗地确认蹲守房门的双婢睡得天昏地暗,二要确保没有韦青等其他人来回走动,这才迅速溜回房,然后三要确保——三就算了,反正她房内床上躺着的人迄今未醒。 华锦媗扶着肚子小心走过去,顺势躺在凤金猊外侧,然后拉开轻薄软被,小心翼翼地查看被下那具赤裸的身子,遍体鳞伤,就连一张俊脸也是鞭痕纵横。全身上下共计七十二道鞭痕,她数了三遍,确认无误。三天三夜换了多少回药,这些被沾着毒酒抽打出来鞭痕才勉强结痂。 华锦媗不由得咬牙,有些懊悔让那对双生子死得太早了!而她自己,也得自责一句“红颜祸水”。 …… 次日早膳后,韦青端着药膏和布条照旧来推华锦媗的房门,却发现门外贴着一张纸条:静。 辨出这龙飞凤舞的字是谁所写,他喜得扬眉,轻轻推门进去,当真看见苏醒过来的凤金猊正倚着软枕坐起,捞着身侧华锦媗的一缕秀发把玩。而后者则睡相酣甜,软软地蜷缩在被窝中。 凤金猊抬头看见韦青,轻手轻脚地下床,坦然地将身子暴露在韦青面前。 韦青利落为他换药更衣,又在凤金猊询问的眼神中,一同出门说话。 凤金猊道:“锦媗睡得很沉,显然是身体透支过度,她昨晚是干什么去了?” 韦青摇头:“不清楚。但昨日才刚得知慕阜前辈和画眉舫落在琳琅女皇手中,今早就都平安回来了。” “难怪……”凤金猊沉吟,见门口还杵着两个瞌睡婢,又问了下说她们有睡足整夜,就坏心眼地将人整蛊醒,转身推门踏入赫连雪的房。 赫连雪仿佛是掐着同样的时间醒来,正撑着手臂要坐起,不小心拉到胸口鞭伤,眼看着要摔落下去,幸亏凤金猊上前扶住,但也伸臂过快,凤金猊同样被胸口的伤扯到呲牙,可惜面对赫连雪投来的眼神,他得装淡定:“总算醒了?身体这么虚就别乱动了。” 赫连雪讽道:“你语音未稳,唇无血色,身上药新味很浓,最多比我早醒片刻而已,同样的话还给你,身体虚就别乱动。” 凤金猊大言不惭地哼道:“反正比你醒得早,还是比你身强体壮!” 赫连雪懒得说“幼稚”二字,一只手突然伸到面前,他疑惑地抬头,凤金猊嗤道:“银镯还来。” 赫连雪愣了下,低头有些黯然,又有些不甘地将手腕上戴着的东西解开,“笑话,难不成我还会贪了?” “谁知道?终归是我媳妇的贴身之物,放别人身上不合适。”凤金猊不忘用袖口擦拭归还的银镯,好似上面有什么污垢似的。 赫连雪心口顿时一闷,他带着华锦媗的银镯还不是当时地牢形式所逼,这人也太小心眼了! 凤金猊让韦青赶紧给赫连雪换药,然后往回走,从怀里掏出另一枚银镯配对。 ——他们能挣开枷锁、逃出地牢的关键点,就是华锦媗及时送来这对暗藏锯齿丝与剧毒的银镯。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点就是华锦媗拉来的帮手,连珏王爷。 哦,对了,他进房前不忘将门口那张“静”字叉掉,改成二字“勿扰”。 ** 整座拂樱楼,大概只有秦拂樱仍在废寝忘食地研究韦青递来的资料,说是连珏率人劫狱前给的,因为华锦媗将“地底王宫”四字写在手帕上,当着琳琅女皇面朝她狂甩帕子,她又惊又吓,再不想给也得给。 由于历史原因,琳琅国地少人稀,一个弹丸之地想要立于不败之地,十分困难,所以孕育了术法修炼一脉。可是术法力量有限,修炼者又太讲究天赋,他们就尝试培植其它力量,最终成功打造了琳琅国有史以来最大的武器基地——璇玑宫。 璇玑宫建在王城地底,借助天时地利滋养了各种魑魅魍魉,而入口位置变幻莫测,只有历届女皇知晓。 按照王室祖规,历届女皇会带领下届君王的候选者入宫接受考验,通过则可成为下一届皇位继承人。连珏是候选者,所以有被带入璇玑宫的经历,可她不是下任君王,自然没有找到入口的能力。 换句话说,现任琳琅女皇掌控着这一个璇玑宫。 他们死活查询不到焚音下落,那么焚音极有可能就是被镇压于此。 “先是魅人,后是半邪郎,现在还来个璇玑宫……” 秦拂樱的心忍不住抽痛,拂樱楼一查三不知,实在是频频打他脸。关键是他想找回脸面,还得倚靠打他脸的人,所以就不仅仅是心抽痛,而是连肝脾胃也痛了。他赶紧差人去问华锦媗何时醒,醒了就赶紧喊过来,特殊问题还等着专门人应付。 可是华锦媗的房门改贴两个斗大的字,“勿、扰——”笔走龙蛇,很吓人! 孕妇嗜睡,华锦媗直接从天亮睡到天暗,睡得乾坤倒转,睡到其他人三餐下肚准备回窝睡了,睡得某人在旁久盯她侧躺时不甚露出的春光……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的叹了一口气,表示真得毫无招架之力。 这具身体正值年轻力壮,在服用药物及数日休息后,体力自然恢复得快,凤金猊只是低头想亲一口,于是就一口,可是“毒”淬骨髓,三磨磨两蹭蹭再磨磨蹭蹭就蹭出火。他咬着牙,带着些孩子气的低低央告:“锦媗,我耐不住了,保证再摸几下就好……”于是意识陷入混沌中的华锦媗,逐渐被各种轻佻啃咬给弄醒。 “嗯?”她睁开惺忪的眼,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等回神,顿时下意识护住小腹部,咆哮道:“凤金猊!这个时候还敢闹?” 华锦媗毫不留情推开他,凤金猊正想申诉自己明明“有心没出力”时——房门被推开! 甘蓝带着被秦拂樱“差”来叫人的秦筝跨进门,虽然凤金猊动作飞快地捞起薄被裹住两人身子,可惜旁人相当明白——这两人都没穿衣服在、搞、事! “啊凤世子,我家主子还怀着孕——”甘蓝口无遮拦,迅速被难为情的秦筝行完一礼就拉走。 华锦媗狂捶床板,愤愤瞪住罪魁祸首:“凤、金、猊,你之前害我在甘蓝他们面前丢脸也就算了,现在就连拂樱楼的人都看见了。” “夫妻恩爱干嘛怕人看?” “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妻!”就算是夫妻也不能这样宣淫。 “连孩子都有了,我们这都不算夫妻?” “还没拜堂成亲就不算夫妻,名不正言不顺,我不介意当寡妇。” “你——”凤金猊气结,又委屈解释:“刚刚纯粹是意外,我就是没忍住想亲你一口摸你两下,绝无其他进一步想法!” 华锦媗直言:“别想狡辩!你刚刚差点脱光我衣服!” “我就是为了摸你才脱衣服,不脱衣服我怎么摸?这不正好论证我只是想亲你一口摸你两下的话吗?” “胡说,你哪次不是扒我衣服想办事的?!” “萧国最后那天不就没呀。” “那次是因为时间不够,你还直接把我放在梳妆台上,连床都不去。” 凤金猊脸上的笑靥一僵:“你意思是不用床就代表时间不够?诶,那咱们就得认真论论有哪几次不是在床上做!” “总共三次——”这种事他记得相当清楚,“第一次是在萧宫书房的地板,第二次是加固的浴桶,第三次也就是你说的梳妆台。三次时间紧吗?不紧呀……第一次我是体谅你身子初回,第二次是担心水凉让你受寒,第三次是我懒得抱你上床,没有哪次是因为时间急才不上床呀——” “姓凤的,我没你脸皮那么厚!”华锦媗恼羞成怒地扶着肚子要坐起来,却被凤金猊抱住:“现在是晚上,你要调回正常的作息习惯……” “我不想再听你说话,难不成你还想动手欺负我这个脆弱的孕妇吗?” “我怎舍得对你动手?只是你刚以红颜祸水自称,怎地又承认自己是脆弱的孕妇了?” “你都昏睡了还能记住我说的话?” “当然,你以为我是你呀?诶,我说你是不是从小就不照镜子呀?红颜祸水长得可不是你这番清汤寡水的模样,你呀——最多只能祸祸我这种简单无爱、情史无垢的单纯少年,毕竟没经验、见识少、好骗,不过你得见好就收,千万别再想着朝三暮四的事,以后乖乖的……” “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没经验、见识少、好骗的单纯少年?” “不管,反正你要乖。”词穷,凤金猊就磨牙霍霍地俯身威胁,双臂抵在她两侧身子:“否则君子报仇十月不晚,等孩子生下,我就要狠狠地重振夫纲!” 东郭狼!她衷心祝愿凤金猊再度躺平,别醒。 秦筝这回在外面很客气地提前敲门。 华锦媗又推又搡:“还闹?还不赶紧收拾去开门!” “我哪里胡闹?”凤金猊不满极了,在萧国开荤没几次就被迫“断粮”至今,他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又不沾花惹草,无疑是天大折磨!不过看自家媳妇的反应,他就知道男人那里的痛苦,只有男人才能懂。 凤金猊烦躁地朝外吼道:“别敲了,马上就过去。”然后揽着华锦媗坐起来,闷闷替她系着领口的带子,闷闷将她压乱的头发重新理一遍,然后埋头闷在她颈间哼哼叽叽。 这回抱起来的手感有点差! 也对,两人之前多了一个第三者,而这第三者日渐茁壮。 华锦媗看着他垂眉压眼的委屈模样,再度气不打从一处来,“你这流氓还有什么值得委屈?” “不让做,连让摸的时间都不给,怎能不委屈?”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7章 饱暖思什么 三催四请,秦拂樱看着总算姗姗来迟的华锦媗和凤金猊,摇头叹息:“哎哟,可算肯来了。” “你只是派人过来问,又没开口催,你不急,我自然也不急。”华锦媗回道,阴阳怪气地语调,让秦拂樱嘴角忍不住一抽,忙收调侃之意:“算了,我们还是正常说话。” 凤金猊朝秦拂樱抱拳行礼,然后扶着华锦媗坐下。 可秦拂樱又作死地瞅向凤金猊:“她如此嚣张,凤世子你都不管吗?” 凤金猊实言相告:“凤家祖训,媳妇大过天。” 秦拂樱颇受打击:“……真看不出你还是个二大爷。”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打听别人家事了?”华锦媗仔细翻阅着连珏给的资料,抬眼问道:“连珏现况如何?” 秦拂樱回道:“连珏虽然对璇玑宫入口并不知情,但终究是去过璇玑宫的候选者,琳琅女皇找了理由将她困在王宫,与人隔绝。” “幸好我这一步走得早——”华锦媗甚是庆幸,“连珏已经提前把王宫真正的地图、以及璇玑宫资料交给我,所以她现在对我也没用。琳琅女皇不知道,以为把连珏困住就能防范我。嗯,也不对,还是有点用,至少把连珏摘出去了,我后续做什么都不会再拖连珏下水,也就不再欠她人情。”而她与连珏达成的协议刚好兑现——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除掉双生子,压制术士。 秦拂樱有点疑惑:“如今术士界因为双生子坠落而被看弱,不少术士反遭报复,你就不怕自己受到影响?” 凤金猊在旁默默轻咳一声,彰显存在。 华锦媗忍俊不禁地配合:“怕什么?我身边还有顶顶厉害的赤炎世子!再者,不管我怎么做,术士余威尤在。强者为尊不该是这世道的唯一准则,否则恃强凌弱者太多,让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怎么办?这些遭受报复的术士大多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喜闻乐见。” 一旁的凤金猊满意地直点头,媳妇能依仗自己,非常上道。 秦拂樱还能说什么,他都不确定手臂上浮起的疙瘩是因为身子虚弱受寒,还是因为听见肉麻话而浑身战栗。他拼命摇扇:“璇玑宫的入口只有琳琅女皇知道,我们是否要从她那里入手?” 华锦媗摇头:“没必要。琳琅女皇嘴严,更何况现在还有警戒之心,从她入手纯属浪费时间。拂樱,上届女皇是否还存活?” “你问到关键了。”秦拂樱递去一张调查信笺,“上届琳琅女皇辞世四十年,现任女皇继位二十年前,中间有二十年的无君期。” “无君期?”华锦媗蹙眉,默算了一下:“是焚音的皇姐玉娇龙那期为无君期?” 秦拂樱点头:“原本玉娇龙四十年前要继位,但因焚音与邀月作孽太多,影响恶劣,可她却处事不公,令人寒心,所以遭到弹劾跟臣民反对,不能继位,在当了二十年太女后直至培养出现任琳琅女皇,方能隐退。此后再无踪迹,现任女皇派人也寻不见!” 华锦媗沉吟思索:“玉娇龙也是个术法大师,她既然能撑过二十年的太女岁月再隐退,足见内心强大,这种人断然不会轻生。焚音如今还能白发童颜的活着,她更该精神抖擞地生活在某处才是!玉娇龙既然是太女,应该晓得璇玑宫的入口规则。我们此行救的是她曾弃位力保的皇弟,如果能找到她,说不定她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秦拂樱道:“明白,我即刻派人搜索玉娇龙踪迹,最迟两天就会有消息。” 华锦媗调侃道:“事不过三,希望你拂樱楼的口碑能在我这里保住。” 秦拂樱没好气地甩手赶人:“哪里有伤,你就往哪里扎刀。” “哪里?纯粹是激励你而已。”华锦媗笑着拉凤金猊告退。 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凤金猊朝另一方向而去,走着走着,举止渐渐鬼祟,连带着凤金猊都莫名紧张起来,再走着走着,她竟直接趴到媚以璇房门上。 凤金猊尚算正人君子,寄人篱下自然不建议自家媳妇有帘窥壁听的行径,于是拉着她要退,却被华锦媗不安分地推开。她屏息听着房内的动静,毫无动静,忍不住小声嘀咕:“一天一夜都能生米熬成粥,怎么里面这么安静呀?” 她干脆伸手捅破眼前那一层糊纸。 凤金猊在旁忍不住扶额,这就是他死性不改的媳妇呀。 华锦媗捅着捅着,门突然被拉开,她一个踉跄往前扑,幸好凤金猊眼疾手快地将她捞了回来。 媚以璇神韵流淑地倚在门沿上,懒洋洋道:“总门主,您这是要干嘛?” 华锦媗满脸正经道:“听说媚门主已有三日不出房门,本座关心,便来探望。” “多谢总门主关心,属下无碍,所以告辞不送。” 华锦媗拦住她关门的手,笑道:“本座刚好有些口渴,想顺道进屋喝杯水吧。” 媚以璇哪能不懂华锦媗来意,瞪得那叫一个媚眼如丝、丝丝黏人:“下回请您吃饭喝酒总行了吧?” 华锦媗挑眉:“本门主如此苦心经营,就只配吃饭喝酒?” “总门主,您这样趁火打劫就不怕属下心生怨念,来日报复吗?”媚以璇也不乐意了,望着旁边唇红齿白的凤世子,挑眉哼笑,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凤世子,看来是您没喂饱我们总门主,才让她得空来找茬?” 凤金猊愕然:两个女人扯嘴皮,关他何事? 媚以璇咯咯娇笑:“常言道小别胜新婚,总门主怀胎三月孕像已稳,你竟不赶紧好好深入重温——” “既然媚门主不便,那本座就不叨扰了。”华锦媗蓦然截话,拖着懵懂的凤金猊火速撤退。 媚以璇轻佻地“哼”了一声,提臀扭胯地关门回房,满意地看着床上手脚被绑身子被摊成“大”字的赤条汉子。她转身从梳妆台抽出胭脂纸,一边含在唇间抿出烈焰红的色彩,一边褪着衣衫攀爬回床。 慕阜两眼黑青地看着她,嘴里还被塞了一件肚兜,遍体胭脂与红痕。虽然他很庆幸从死亡边缘被救回,可今早醒来,却是躺在媚以璇身下被浪上云霄,虽然滋味销魂蚀骨,但一整日醒了便被折腾到睡,再醒再睡,女上男下,不舍日夜,铮铮铁骨全被摸得彻底,这就未免太过分了…… 同样的,想偷鸡却不成还蚀把米的华锦媗,偷偷瞟着表情渐成醍醐灌顶的凤金猊,整颗心亦是悬了起来。“凤凰你在想什么?” 不出所料,后者认真掐算完两人初尝床事便成功造孕的距今时间……一百零八天。他搂着华锦媗,皱眉冷道:“你明知道我们可是超过三个月的!” “……” 媚以璇,你给本座等着! 可怜她的腰又要折了。 ** 传说,玉玲珑身为太女,在天底最至尊高贵的礼仪中滋育多年,撇除相貌,言行举止均是上乘,即便落入凡间,只会更令人一瞥惊鸿,过目难忘。 拂樱楼的消息网确认二十年前,玉娇龙隐退离宫,曾在一照城的数处徘徊,最后消迹于城外某间香火近无的寺庙。而那寺庙的位置,就是江一白安排众人逃离王宫约定的汇合点,也就是遭受巨蝎和魅人攻击、发现半邪郎断尾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不是近得巧合了?”商议时,华锦媗忍不住询问江一白:“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在那个地方汇合?” 江一白道:“我从连珏给的地图推算,那里山脉众多,人迹罕至,所以汇合扎营均不显眼,即便有追兵,以那地形做掩护也足够。” 华锦媗半信半疑:“所以说这只是一个巧合?” 江一白道:“暂且巧合,因为我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理由。不过那间寺庙周围荒无人烟,倘若她在附近,我们那日理应有所发现才对!” 秦拂樱道:“我没有说她就必定在那里,只是说这个寺庙是玉娇龙唯一一个出现两次的地方。” 华锦媗蹙眉:“玉娇龙行踪缥缈不定,但同个地方能出现两次,既然别无头绪,也只能从那里查起。” 秦拂樱便是这个道理。 赫连雪如今伤势痊愈,鉴于众人都是为救焚音而来,他遂责无旁贷地起身:“那就由我去看看。” 华锦媗想了下,希望栾前辈和凤金猊陪同赫连雪前往。 那地方毕竟是他们原先暴露的汇合点,兴许还有琳琅女皇的人在,保险起见,决不能再让赫连雪陷入孤掌难鸣的危险,以至打草惊蛇。栾继冧武功高强又有多年江湖历练,凤金猊则聪明绝顶,他们术、武、智三绝足以构成最强的精简队伍,可将危险系数降到最低。 栾继冧同意,凤金猊也起身跟随。只是临走时,他撮着华锦媗的唇磨牙哼道:“我特地问了拂樱楼的医师,他们都说三个月稳胎就没问题。你洗漱干净,等我回来一口一口吃掉你。” “你滚——”华锦媗十指痒痒意欲将他肢解。都敢跑去问拂樱楼的神医而且还不止问一人?他不要脸她还要脸!年纪轻轻,学什么饱暖思**?大好年华,学什么君王不上朝? 很快,三人来到寺庙附近。 战场残骸显然已被处理干净,即便现场无人,他们仍是小心翼翼地徘徊在那间寺庙附近。 连一声鸟叫都没有,凤金猊蹙眉问道:“你们觉得会不会过分安静了?” 赫连雪点头:“先分头找找,务必小心。” 三人随机散开,将寺庙前后左右搜遍,一无所获,正要汇合,突然遭到魅人铺天盖地的偷袭。即便早有准备,但面对前仆后继压倒性的数量攻击,体力极易被耗。赫连雪询问是否需要分头撤退,凤金猊不同意,因为单打独斗面对魅人的数量不会比三人共同面对的少。更何况——“这些魅人明显就想分散我们。栾前辈,您意见如何?” 栾继冧:“……”面对这两个算盘全精的小鬼,他还是少发表意见为好。 既然意见统一,三人朝外齐攻,瞄准最薄弱的一处冲出。 不过魅人的围剿显然是有备而来,没一会就将他们再度逼到寸步难行,挣扎之下误入鸟兽惊绝的森林深处。而这森林雾气弥漫,更不对劲!地表处处渗水,小小水涡里竟有游梭而过的狰狞身影。 栾继冧忽然伸手抓住两个小年轻的胳膊,待他们反应回来,三人已飘飘然立于树林之颠。 凤金猊和赫连雪低头看着脚下不足两指宽的树枝,愕然对视,然后赶紧顺着抓住自己胳膊的那条手望向栾继冧。脚下承载三人的这根树枝细得可怕,他们平时借力腾跃兴许都会踩断树枝或者踏出水花,但是栾继冧抓着他们二人稳稳站着,简直可以算是悬空在飘了…… 不过也正因为站在细瘦树枝上,投影甚小,所以能够钻出的魅人也少,凤金猊和赫连雪不牢栾继冧大驾,应付的绰绰有余。 栾继冧敛容盯着树林地表逐渐形成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不断有长满锯齿的大嘴浮出水面再沉下去,而魅人攀附在各株树木上,亦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这些魅人、半邪郎的围剿方式在因势变化,灵智很高,他们必须撤退! 栾继冧拎着两人纵身穿梭在丛林间,眼见就要腾空跃出这片诡异丛林,穿梭在地表水面的半邪郎忽然扯倒所有树木,树木成片倒塌落下,他不得不带人旋身降落。 半邪郎于是腾空而起,呲牙咧嘴地咬上来,一波又一波。 啊!疼!凤金猊皱着眉将袖影剑切向左小腿,连带着切开大截裤管,半颗人头依旧挂在他小腿上。他只能强忍剧痛将这半颗人头硬扯开,一块血肉也被扯去,更是非一般的痛。“真厉害,比我媳妇还能咬人!” “……”一旁的赫连雪闻言,狠狠地掰断缠在臂间的兽尾,半臂血肉模糊。他迅速祭起与华锦媗联手画的符咒,可是玄金白三光再强也抢不过失色的天地,三人迅速被累如山高的阴影彻底淹没。 ——远处,拂樱楼。 ——秦拂樱有些疑惑地看向华锦媗交叉的手指,说道:“这么紧张?” ——华锦媗蹙眉:“自然紧张,谁知道玉娇龙是人是鬼?” 外面山头熙熙攘攘的怪叫,终于吵得让人不得不抬头睁眼,庙里的女人只能睁开一双古井深幽色的毫无生机的眼。于是,一片红色落叶突然闯入凤金猊的视线中,细数可见的纹理,轻轻地拂过他的脸颊,静静在风中旋转,慢慢地落向地面。 蜂拥肆乱的邪物蓦然静止在最狰狞的时刻,四周戛然无声。 栾继冧最先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强者之气! 凤金猊正要开口,第二片红叶就落到赫连雪血淋淋的手心,一触就碎,檀香四溢间,几乎是同时——栾继冧就感应到一股无形未知的冰冷在丛林间迅速扩展开。然后这些魅人和半邪郎狂叫着撤退,一场突如其来、漫天飞舞的红色枯叶雨就这样降临,纷纷扬扬地下。 远处山色中,传来木鱼声,笃笃笃,音色厚实、悠远。随着每一声敲击,魅人和半邪郎越退越后,最后影兽四散。 凤金猊微微一怔:“……是友非敌?” 只是木鱼声飘忽不定,他辨别不出准确方位,但见栾继冧果断朝前走,他和赫连雪自觉跟上。 红色落叶一层一层落在地上,踩上去,瞬间消散。而他们身后那片倒塌的树木,在红叶自燃引起的火焰中逐渐化作灰烬,整座山体陷入焰火般的鲜红色。 一间小寺庙静静立在山间,四周栽满红得更深沉的树。 这些树木看着就是刚刚那一场落叶雨的根,更神奇的是这些树檀香四溢,闻之,有种醍醐灌顶的清明感。 寺门是关着的,门口挂着一盏破旧的灯笼。 随着他们靠近,灯笼倏然离空而来,悬浮在栾继冧面前,笼内灯光射出一道红光指向山脚的路,似乎是要带领他们离开。 栾继冧神色微缓,听着庙内的木鱼声,拱手道:“多谢出手相助,只是我们还有要事求见玉娇龙,不便就此离去。” 木鱼顿了一下,又继续不紧不慢地敲着,灯笼瞬间飞回门前悬角。 凤金猊和赫连雪对视一眼,知道里面的人即便不是玉娇龙但也一定跟她有关系! 他们相继行礼,试图摸索对方身份,但庙里的人似乎打定主意不愿出声。 两扇紧闭的门,斑驳破旧,倘若来得是华锦媗,只怕她会直接动手拍飞门,可是来的是栾继冧三人,不好说,这三人都是根正苗红的人,更何况刚刚获得对手无偿相助,自然不会排闼直入。所以,栾继冧选择闭目试探,他的武功造诣早已登峰,自然能做到与华锦媗术法感应一致的事,就想隔门斯文地去——“看”庙内的动静。 他“看”见庙内似乎有一人,用“似乎”形容是因为那人呼吸弱得不似寻常人,浑身裹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中,无法一窥真面目。 “……你们还有事?”因这一“看”,庙里的人终于出声,只是声音听起来令人感觉她说得很吃力,雪鬓霜鬟,即将要老死而去。但又因这是女声,让赫连雪愈发希冀道:“晚辈赫连雪,因恩师玉麒麟有难,有事求见玉前辈!” 木鱼声停止,但门却还是关着,里面的人沉声回道:“走。”简短一字,不知是在否认身份,还是在道明她与焚音之间已无瓜葛。 “可是——” 赫连雪不会放弃,但见凤金猊忽然抬手,惊得他忙喊一声“且别”,可袖影剑已出鞘,两扇门轰然被击垮。 凤金猊避开赫连雪气得抓来的手,闪身冲进庙里。既然栾继冧不好出手,而赫连雪又太讲究辈分,所以他来,像华锦媗那样单刀直入就很简单。 庙内就一间厅堂,除了这扇门还有两个小窗,堂内没神像,一块蒲团、一张供桌和墙上挂着一幅白纸,再无他物与他人。凤金猊右耳微动,木鱼声在庙外且渐远,他忙冲出来喊道:“你还气什么?人走了不赶紧追?!” 栾继冧和赫连雪瞬间搜向四周,有这等能力在瞬间消失,玉娇龙无疑! 可木鱼声虽在四周咚咚咚的敲,声音混合在风中,借助周围环绕封闭的地形徘徊不散,饶是栾继冧再三感应都辨别不出对方的具体位置。赫连雪和凤金猊来回跑了几圈,更是找不到人。 栾继冧问向赫连雪:“你的术法可能查人?” 赫连雪回道:“我道行虽然不如对方,但前辈能助我一试。” 栾继冧遂内力凝聚转移到赫连雪身上。 赫连雪迅速掐诀索引,冥思感应良久,总算确定某个方向是术法波动的根源,可他们追了好一会,木鱼声也突然消失,而三人不知不觉竟追到了山脚下,显然是被对方戏耍了。等转身想要往回走时,已无上山之路。 赫连雪很不甘心,双手结印直接召唤火焰,企图烧开一条路,可火焰烧到一半就被无形墙体反弹回来,三人忙闪身避开。 凤金猊梳着险些烧坏的头发,待火焰自行熄灭后,试探性往前走,但怎么迈却都在原地踏步,他皱眉问道:“难道又是鬼打墙?!” “有可能。”赫连雪环顾四周,双手逆光,拟出一只蝴蝶影子。蝶影蹁跹起舞,飞起一只又一只,最后数十只黑蝶影环绕在他头顶三圈,撒开纷飞。片刻后,有一只蝶影振翼扑棱棱地变大翅膀,其他蝴蝶随之而去,然后集体黏在一面无形的墙面上。 咻——如同当年凤火王一剑刺破华锦媗的鬼打墙,凤金猊如今的袖影剑亦是出鞘而去。白墙乍现,绽开纵横交错的裂缝,待阵法破后,那条上山的羊肠小路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8章 滑稽破阵 他们重返寺庙,可寺庙的门再度关闭,里面灯火通明,有人重新敲起了木鱼。 凤金猊还想要强闯,门口陡然出现三个铁环缠绕而来,他闪身避过,可三环紧追不舍,不知是用何等诡异手法——眨眼间就环环相扣地把他四肢套住。除却这三个环,周围树木落叶亦是化作飞剑,形成密不透风的剑雨,陡然射向三人。 栾继冧连忙拂袖生风,身影飞速旋转四周,不断将这些飞剑挡回去。 “花环套月,环环相扣,暗藏杀机。”赫连雪眼观六路,很快判断出当前动静,“凤金猊,这是环阵,一旦开启就必须破阵,毁环没用!” 上蹿下跳的凤金猊无奈道:“那你快说破阵方法。” “我需要时间思考。”赫连雪如实道。 这种环阵其实像极他十二岁时玩的小玩意——九子连环锁,环环缠绕相扣,要的就是将环拆开才算过关,但若不知拆解方法而胡乱来,只会越玩越复杂。可惜他自幼就性子冷漠,无论焚音如何教唆就不爱玩,但好在眼前只有三环,他即便当年不爱玩也被焚音强制要求上手半日,得幸知道破阵之法。 “凤金猊,以环破环。” “你睁大眼睛瞧瞧周围还有多余的环吗?” “……”也是。赫连雪遂道:“右环旋转三环开!” 凤金猊闻言,瞬间收回被纠缠的右臂,借助栾继冧之力旋转半圈,待浑身禁锢松了些就鱼跃而起,三个环果真挣脱落地。他正要伸展筋骨,只见三个环一落地,莫名变多两个环,五环再度扑来。 赫连雪无奈地看这种“五行连珠阵”,手指比划间,在凤金猊再三催促后才思出破阵之道:“中环旋转,五星移位。”话音一落,凤金猊勾住最中间那一个环巧妙旋转,赶紧抛飞五个环就撒腿跑远,可这回半空折回九个环,依旧紧追不放。 凤金猊眉棱骨狂抽。 赫连雪讪讪道:“我暂时解不开九连环。”当年焚音丢给他寻找有缘人的九子连环,他解不开就扔一边,后来就被华锦媗强行劈开。可眼前这阵仗,像是能直接把环给劈开吗? “那我来解,你想办法替我顶阵!”凤金猊忽道,然后纵身朝赫连雪扑来,那九个环紧跟而来。 “就不能容我思考吗?” “公平点,大家轮流思考。” “……”这话没法拒绝。赫连雪只好硬着头皮乱入,引走九环让凤金猊借机抽身,然后轮到自己被困得不成人样。 凤金猊眯眼叼着一片叶子蹲在地上,拿着几根杂草绕成圈,准备实物模拟破阵。他也没玩过九子连环,但同样是生手,自诩几分聪明的他相信能比赫连雪更快找出破阵方法。否则,全程让赫连雪“斯斯文文”“举止优雅”地在旁思索破阵之法,哼,他不干! 九环如今缠绕得紧,将赫连雪狼狈地困得像坐在椅子上,呈现一种无法从内部攻破的锁死状态! 古往今来都在强调九子连环,九子九子,那就是不会出现破阵要法是需要第十个环了…… 凤金猊起初也是同样想到华锦媗小时候就破过赫连雪的九子连环,可她当时是直接借用刀剑劈开,要不用袖影剑劈劈看如何? 他拔出袖影剑对比赫连雪身上套着的铁环如拇指粗,自觉摇头,虽然袖影剑无坚不摧,但毕竟是短刀、剑身小,要破一个铁环得割、割、割许久。这破阵必须借助外力,可又是借什么外力呢? “凤金猊,你到底想出办法没有?”赫连雪被脖子上的铁环勒得脸红,三番四次催促,却惨遭凤金猊瞪眼:“想快就别出声打断我思路!” “……”赫连雪怀疑凤金猊是在借机报复。 可凤金猊当真是在思考,无意间将嘴里叼着的枝叶落在缠绕的九个环上,他试探性用树枝穿透铁环然后逆向拨正拨反各种拨来拨去,九个环竟能分开乖巧串到树枝上,他喜道:“有了!”然后抽出腰带猛扑上前,借地跃到赫连雪上空,倒头坠下:“栾前辈,帮我止住他身上的环!” 一直兢兢业业防守剑雨的栾继冧,闻言遂强行抓住缠住赫连雪转动的四环,四环不动还有五环动,他便独立踢脚向上,再勾两环,剩余三环——则被赫连雪双手抓紧,最后蹡蹡震动的第九环,被凤金猊倒头坠落时扣紧,腰带绕着九环中心婉转穿过,将赫连雪僵持着的身子一点一点转开,凌乱逐见清晰,九环一环一环被拉开,最后窜成串被凤金猊拖了出去。 “真重!”凤金猊掂了掂这九个铁环的重量,翻身逐一踢回庙门去,然后旋身落地后,腰带已重新系上。 那九环飞到庙门前,迅速缩小最后化作九个光环印在斑驳门板上。里面的人终于开腔:“既然能破九子连环阵,姑且再听你们每人一言!” 凤金猊单刀直入:“那晚辈就问阁下是不是玉娇龙?” 对方答得很干脆:“是。” 赫连雪道:“那您能否协助我们救焚音,也就是您的亲弟弟玉麒麟!” 对方回道:“不能。你们既然能找到我,自然了解我与他的恩怨。他当年敢与邀月狼狈为奸、祸国殃民,就没将我这位皇姐放在眼里。我放他走权当是尽最后一点手足之谊,从那时起就形如陌路,死生不复再见!所以他如今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赫连雪不甘心道:“可是……” “最后一句想问什么?” 栾继冧看着赫连雪:“雪小子,你还想说什么,老夫帮你问。” 赫连雪深思后,道:“那就问她可知琳琅国双国师死于谁手?” 凤金猊皱眉,但栾继冧已利落转达,于是听得对方嗫嚅着“双生子”后,似乎是掐算着什么,然后蓦然倒抽了一口凉气而陷入停顿。 赫连雪心中燃起一丝希冀,但鸡鸣不知何处起,这座庙宇和周遭红木骤然化作一股白烟消散。他急忙四处张望,疾声大呼:“……玉前辈!玉前辈?” 天亮了,他们终究是空手而回。 ** 秦拂樱倒也不显意外,因为能这么快就将玉娇龙请出山才是古怪。只是,他意识到凤金猊望向赫连雪的眼神似乎不喜? 凤金猊知道赫连雪那句话是无计可施下的背水一问,可容易陷华锦媗于危难,他自然不悦,但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横加指责。他转身回房,看见自家小媳妇正坐在床头翻书,遂调整状态,若无其事地脱掉外衫上床念叨:“还不睡?” 华锦媗挑高左眉:“睡了,刚醒而已。” “可是真话?”凤金猊撇嘴,拉高被子蜷缩在她身边,打了哈,竟有几分安静乖巧,他是真累了。 华锦媗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气味,遂寻味凑到他脸前:“你身上怎么有个味道?闻起来很奇怪。” “哦,可能是我跑了整晚发汗了,没洗澡。” “脏鬼!” 某只鸟儿义愤填膺道:“这是你夫君的男人味,怎能嫌弃?” 华锦媗忍无可忍地揪住他耳垂:“汗臭味就汗臭味,说什么男人味?困了就给我赶紧睡觉!” “那你哄我睡。”凤金猊软软打着哈欠,像着小狗腻歪着她身边蹭呀蹭。 华锦媗磨不过,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摸着他的耳朵,摸到他心满意足的闭目鼾睡。 华锦媗看着他渐渐安详的睡脸,好气又好笑,低头亲了几口,待他睡熟了,这才下床去寻秦拂樱。 秦拂樱体弱,华锦媗娇弱,这两人天生注定就不能与凤金猊等文武双全的人相比,只能专注思考当谋臣。他此刻正在思索赫连雪最后一问对应着玉娇龙的缄默反应,见她来,遂拉过来一起参谋:“玉娇龙连焚音是生是死都不管,但我感觉她对双生子的死有所动容……” “玉娇龙就算四大皆空,她终归是琳琅国的人,她可以不在乎一个焚音的生死,但对整个琳琅国的生死存亡不敢不在乎……倘若她有能耐,应该能算到我与琳琅女皇有过节。” “此事由你亲自出马,兴许有转机。否则就要另辟蹊径,大不了在那寺庙周边挖口井,直通地底去。” “那你得挖到明年今日,更何况那里的地底不一定在璇玑宫范围之中。” 秦拂樱诚道:“所以还是希望你这张嘴能说服她吧。” *** 等天落幕,前夜的老少三人组再加上一个华锦媗和贴身护法肖定卓,重头再闯。 那山依旧荒僻,依旧是只有歇雨时那一座破寺庙而已,她在巨鹰未落地时也俯瞰过周围地形,没发现异常。不过,顺着赫连雪指去的方向望去,这才注意到那片白雾弥漫的深林。 落地后,华锦媗和栾继冧站到队伍最前方,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应里面的动静。 依旧没有动静! 当然,这也是预料之中。 华锦媗遂抛出十六面染满鸡血的小锦旗飞射落地,围成八卦乾坤圈,随着她翻飞掐动的十指,乾坤圈里慢慢浮出一个复杂的阵法,一个罗盘被她扔到阵法中央,飞速旋转最终指向一处,她拂袖嘚瑟:“还好我当初没少偷看焚音的手札。” 赫连雪蹙眉:“也还好你当初把我利用的透透的,才有这偷看机会!” 华锦媗面色讪讪:“好汉不提当年勇,这功劳算你一半总行了吧?起——”她竖指,罗盘随之飞起盘旋在她手边。它转哪,华锦媗就带人走到哪,一群人很快穿过迷雾走到阵法守护的阵眼中央。 她收回罗盘,那片红树林和小寺庙已乍然入目。 “就是这里!”凤金猊哼道,一副被欺负了需要媳妇帮忙找回场子的模样,惹得赫连雪投去一记鄙视的眼神。 华锦媗好笑地摇头,朝庙门福身一拜,朗声喊道:“晚辈华锦媗求见玉娇龙前辈。” 庙门紧闭,依旧无声回应。 她不急不缓道:“不知前辈在此休的是什么佛,参的是什么道?晚辈虽然杀人如麻,但也一心向佛,略懂禅道,不如您我探讨一二如何?” 庙里木鱼声终于应声地敲了起来,只是声短急促,笃笃笃令人听来犹如乱麻,心烦意乱。 众人不约而同感到胸闷气短,栾继冧遂出掌击跨庙边几颗大树发出巨响,一时盖过木鱼声,这才让众人面色稍缓,不再心悸。栾继冧肃色道:“何必对小辈催音动手?” 庙里的木鱼声遂缓和下来,回道:“那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 华锦媗依旧语调平平:“玉前辈,我们只是来讲道理。玉麒麟是您的皇弟,我们这些毫无血缘者想找您去救人,怎倒成了咄咄逼人?倘若您当真下定决定与世隔绝,昨夜又何必出手助他们?既然助了,又为何不顺便出手再助您那可怜的皇弟玉麒麟?” 木鱼依旧笃笃笃,“该说的话,昨夜都说尽。你们走——” “别呀。”华锦媗幽幽笑道:“当年您愿意舍弃皇位也要保住他的性命,如今他身陷险境,您却不听不理……是因为他的命在您心里连普通人都不如……还是你怨恨他害你丢了皇位,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吗?” 许是她的语气太过讥诮,庙门大开,里面浮现一道盘膝打坐的身影,灰色麻衣,白发拖地。栾继冧感觉到昨夜没“看”透的人,瞬间清晰明了,比华锦媗、焚音给他的压迫感更甚! 凤金猊迅速挡在华锦媗跟前,警惕地看着那人缓慢起身,转头看来。这个玉娇龙面相看似寻常的枯瘦老妪,满脸皱纹,只是眼睛有些奇怪,眼白很诡异,但瞳孔的颜色却是正常的黑,可也黑到极致,黑白交印下总有种说不出的诡谲色彩。 玉娇龙走了七步迈到门前,冷道:“看来你就是颠倒众生的华锦媗!” 华锦媗回道:“前辈谬赞了。” 玉娇龙仔细打量着她:“我可不是在夸你,而且你的命数在十年前早该断了,逆天之举,实属罕见。” 华锦媗嗤鼻,当真是跟焚音同一个德行,动不动就掐人运道,危言耸听。她道:“琳琅国璇玑宫培养出来的不死妖物,也是逆天之举,实属罕见。” 玉娇龙语调略微提升:“你去过璇玑宫?” 华锦媗笑:“还没,但正要去,所以这回就是想邀请您一块去。” 玉娇龙道:“你们能来找我,自然晓得璇玑宫的出入规矩,即便我不再是琳琅国太女,但也绝不做卖国之事。” 华锦媗道:“您开玩笑了。我们不仅不是让您卖国,还是给您机会让您拯救琳琅国与危难之间!玉麒麟化名焚音在东圣国时,于我有恩,如今他被困璇玑宫,我自然要救他。可惜璇玑宫入口变幻莫测,而现任女皇又放任魅人半邪郎来攻击我,我着实恼火,倘若再这番咄咄逼人,我真不介意最终玉石俱焚!当然,双毁之前还是有些小债可以讨回,毕竟我有不少属下的命得偿还,可是我杀不了魅人、半邪郎,那我就只能杀杀琳琅国的百姓,毕竟手无缚鸡之力最好灭口……” 凤金猊:“……”他温柔贤淑的世子妃真得只能等来世了。 赫连雪:“……”被华锦媗诓骗多年太情有可原了。 栾继冧:“……”老夫是否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 唯独肖定卓表现得心口如一的淡定,因为他早习惯了华锦媗睁眼说瞎话的能耐。 玉娇龙蹙眉看着她,显然没料到华锦媗出口便是荒谬胡话。“你放肆!”她拂袖说道,语气凛冽了一些,无形劲风登时刮了出去。 凤金猊袖影剑出鞘,剑气凛然,直接将劲风一分为两刮向两侧。两旁树木登时倒塌,红色叶子又纷纷扬扬地飘起。 华锦媗随手接住几片落叶把玩,笑道:“您可别当我是开玩笑,我恶名在外,谁都知道唐国国师是阴狠之人!这些年死在我手中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上千,虽说部分死有余辜,但也不少是因为斩草要除根、不得已而为之。玉前辈,您当过掌权者,应该知道以杀止杀的道理。我最怕欠人情,可偏偏三番四次承了焚音的情。没办法,我总得找机会报恩,就算没机会也要制造机会……晚辈好心建议您一句,赶紧带路璇玑宫,否则你不杀伯仁可伯仁却因你而死,您还能于心不忍、视若无睹的继续修佛参道吗?” 玉娇龙盯着华锦媗,右手背有好些条青筋浮现,她瞧见了,续声道:“若能……那前辈您才是最令人佩服的!” “你倒是个奇妙的人儿,有胆子进来与我细谈吗?”玉娇龙语气依旧很淡,但眼神可不是很温和。 华锦媗不改笑容:“自然有。” 凤金猊担忧地拉住前行的她。 华锦媗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因为这种时候谁都不会轻易动她! 她跟上玉娇龙,身影消失在两扇缓缓合上的门后。 玉娇龙回屋后就继续敲打木鱼,口中念念叨叨在不断重复几句话,因为背对着,华锦媗无法分析她的唇语,隐约听见什么“妖孽横生”“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字眼。她稍微戒备道:“前辈,请原谅我刚才口出狂言,咱们不如开门见山说亮话。我一心救人不想惹事,所以你有什么条件可以提,能力范围之内绝不推辞。” “璇玑宫是琳琅国至高机密,不是你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所以你是不答应?那晚辈便不耽误您诵经念佛,告辞。”她迅速转身,岂料玉娇龙翻身抓来:“你以为你还能走得了吗?” 华锦媗脖颈一沉,她有些惊愕地看着眼神狠绝的玉娇龙:“你还真想杀我?等等,你杀我该不会是想防止我杀人吧?明眼人都知道我在跟你开玩笑,你当真了?” 玉娇龙那双枯目盯的好瘆人:“我可不觉得你在开玩笑,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可见你没少杀人!” 华锦媗唇瓣一僵:“这么说,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况且我杀的可都是恶贯满盈之人,这是替天行道呀。” 玉娇龙面无表情,仍是又冷又淡的瞟视,毫不掩饰她一点都不相信华锦媗的话。 华锦媗叹了口气:“如果你杀我仅仅是因为我杀过人,那按理说您也得死呀,毕竟你当初贵为太女也没少杀人,你自己不死,又有什么资格要杀死我?再者——”她指着自己的腹部,“那我肚子里的孩子呢?他可还没出世,最是干净,你杀了我也就等于杀了他!饶是我再狠都不会对婴儿下手,更何况我这个孕妇待罪不明!” “真是满口胡言,强词夺理……” “我明明是在据理力争!即便是死也要死得清白,含冤莫白可不是我的风格。”华锦媗笑着挪开她的枯手,眸光凌厉不逊于玉娇龙眼里阴霾,惹得玉娇龙的手指几度收紧又松开,“一照城不是你胡作非为的地方!警告你,马上走的远远地!” “萧弘昼逼供篡位,杀父弑兄,如今蛰伏在琳琅女皇身边媚上欺下,你确定要我们离开?”华锦媗狭长的眼睛里露出哼笑,“萧弘昼和琳琅女皇暗中联手,企图用琳琅国力量谋夺萧国再摧毁东圣和唐国,一统天下。我们姑且不论国与国之间的争夺会如何生灵涂炭,而琳琅国必然首当其冲。我们就论这两个野心勃勃之人,他们中间对战而谁能更胜一筹?我了解萧弘昼,他绝境都能重生,倘若再不将他除掉,只会让他成长到无可匹敌的地步,届时第一个被灭的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琳琅国的君、臣、民!” 玉娇龙哼笑:“你忌惮萧弘昼却想诱拐我出手,可我对玉琉璃有信心。” “你认识的玉琉璃是二十年前的玉琉璃,不是当今女皇!她如今在那个皇位坐久了,性情变化很快,即便是枕边人、手足亲信、贴身奴仆都拿捏不清,你是凭借哪种自信笃定琳琅国不亡?玉前辈——”华锦媗眸光沉沉,“你心可真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79章 春宫图 玉娇龙不吭声,但心中实实在在的翻腾起来,因为那个皇位就曾让她与焚音两人姐弟决裂。 “玉前辈,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如何?”华锦媗回身笑道:“你帮我们救出焚音,我们帮你除掉萧弘昼,没有他在,琳琅女皇即便闹翻天都不至于灭国。” “你们在萧国都无法毁掉萧弘昼,如今在琳琅国地盘就更不可能。” 华锦媗闻言眉尖蹙了再蹙,不过瞬间换回随意神色:“我当时对付的可是邀月和萧弘昼两人,他们可是绝顶的厉害。倘若焚音得救,以他脾性断然不会让萧弘昼这种狼子野心的人呆在琳琅女皇身边,只要我们强强联手,自然稳操胜券!焚音曾对我说过他很后悔,毕生想做点什么来补偿……一个人知错想改况且也正是需要他将功折罪的时刻,有何理由不成全?更何况是你,焚音的亲姐姐呢?” 华锦媗冲她粲然一笑,因为玉娇龙于公于私都没有拒绝的理由,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那就相当可疑了。所以,乖乖跟她走吧…… 拂樱楼内。 秦拂樱听见秦筝禀报说华锦媗带着玉娇龙归来,很自然的“哦”了一声,毫无意外。赫连雪等人三顾茅庐甚至三跪九叩都不一定能请动玉娇龙,可他就对华锦媗莫名有信心,因为她那张嘴能言善道,死人都能气活,关键是还没处反驳! 众人已在厅内各自捡座。 玉娇龙与栾继冧同坐右侧,在年轻貌美的少男少女中,这两位面相衰老者相当突兀,使得秦拂樱一进门就觉得莫名般配。啊——他赶紧自我鄙视,被华锦媗近来乱牵红线的行为给带偏了,可怜的慕阜迄今未从媚以璇床上起身呢! 秦拂樱先是寒暄,其次客套,继而婉约想请玉娇龙细解璇玑宫事宜,毕竟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可惜玉娇龙说璇玑宫是琳琅国保命之本,她只负责带人进出但绝不透露更多,饶是秦扶樱如何打圜,态度仍是滴水不进的坚决。 无奈,秦扶樱只能随她给出的时辰和地点再来制定计划。而华锦媗从头到尾都是默默听着,最多好奇地多瞧玉娇龙几眼。 众人最终将计划定在七日后,女皇生辰那天。 因为按照琳琅国规矩,这一日午门宫殿会大开,设置酒肉池林,君民同欢。当然,宫廷防守自然万分严谨,只是宫宴因为设在前院,防守力量自然较多集中在前院,而移动中的璇玑宫入口将在后宫某处开启,这种“反其道而行”的机遇反而是最佳时机。只是入口一开启,身为璇玑宫的主人兴许会有所感应,所以他们需要兵分几路,其中一路是专门诓住琳琅女皇玉琉璃。 有人提议在宫宴上灌醉她,秦拂樱否决:“玉琉璃警觉性很高,滴酒不沾,朝臣知道她的规矩根本没人敢逾越。下药也不行,她身边的女医是医毒双绝,只需鼻子一嗅就能知道入口的东西有无问题。至于幻术,她本身就是顶级术士,道行深不可测,谁都没跟她交过手,切勿轻敌。” 华锦媗思索道:“色不迷人自迷。老肖,去把慕阜叫来。” 肖定卓领命离去。 秦拂樱挑眉:“这种事应该是闼婆门所擅长的吧?秦筝,你去把媚以璇请来。” “何必做重复工?”华锦媗瞟了他一眼,见他笑得好无辜,表情慢慢起了微妙的变化,唇边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谑笑。 很快地,秦筝和媚以璇先后返回,若不细看定难发现两人耳尖微红。 肖定卓僵硬地回到华锦媗身后,从鼻尖溢出一声重哼轻语:“真是女人和小人难养也!你两个都沾。” ——媚以璇这些时日都在房里颠鸾倒凤,可只有少数人知道被迫“倒”的人是慕阜,秦筝就属于不知情的多数人。一个人瞧见媚以璇和慕阜做床底事可能略显尴尬,但若肖定卓刚敲门,媚以璇来开门,秦筝恰巧再出现,两个面瘫高冷的人同时瞧见房里那令人发情不止礼的场景,又岂是“尴尬”二字能形容? ——秦拂樱的恶趣味呀。 “总门主,属下来迟了。”媚以璇姗姗来迟,妖娆地对着众人一笑,腰肢柔软如风摆杨柳。 华锦媗笑道:“不动声色地拖住玉琉璃,我想媚门主知道怎么做。” “属下明白您的意思,定不辱使命。”媚以璇撩着发尾,勾人一笑。她门下弟子众多,男女皆有,即便在这阴盛阳衰的琳琅国,她依旧能拿出几名颠倒众生的男弟子。既然玉琉璃谨慎到滴酒不沾,那就试试“色”,兴许乱花渐欲迷人眼。六七位绝色美男围在玉琉璃面前,就不信她不分神多瞧几眼! 一盘依旧琳琅国王宫地图做成的沙盘,搁在众人眼前。 华锦媗拿起一面小旗放入前宫区域,然后扭头看向藏于后宫中的“萧”区域。 江一白落入一旗:“监控萧弘昼,就由凤世子负责!” 这不合适。凤金猊正要开口,但江一白已飞快谈到璇玑宫这里,他只好暂且收声,江一白紧接着插下第三支小旗:“璇玑宫入口需要有人把守,就由我来胜任。”他是除却赫连雪、华锦媗之外最懂破阵之人! 秦拂樱道:“璇玑宫地形复杂,环境多变,现在谁都不清楚焚音被镇压在哪里。倘若玉琉璃发现璇玑宫有人闯入,我猜她第一时间会选择闭宫!” 华锦媗同意,望向玉娇龙:“按照前辈的说法,倘若宫门从外关闭就只能再从外重启,绝无内逃的可能。可由您入宫带路,万一璇玑宫被关,你们被困,我们就只能等玉琉璃善心大作否则束手无策,对吧?” 玉娇龙毫不犹豫地点头,但仍坚持只带路、不透露的原则。 行! 算她狠! 自己还真没法怎么着! 华锦媗遂闷声道:“那么进璇玑宫的人需要做好准备,因为极有可能有去无回!”他们要跟玉琉璃与璇玑宫之间的冥冥感应作时间争夺。 赫连雪依旧当仁不让的第一个去,栾继霖早被璇玑宫的神秘诡谲勾起了兴趣,自然不会落下,几人飞速完善整个计划后,就迅速散开各自调遣人马作准备。可凤金猊黏着华锦媗回房后,突然折回,在走廊上拦住江一白问为什么? 这个白衫垂髫的少年温和笑道:“凤世子,什么为什么?” 凤金猊眸有寒光,几许睥睨狂傲:“萧弘昼他不可能知道璇玑宫入口,所以他这边盯梢足矣,无需交手,否则自作聪明只会惹他怀疑,届时更坏事。盯梢的事,韦青、慕阜甚至是秦筝谁都可以,不应该让我去。璇玑宫那边地势最复杂,而我擅长随机应变,让我去才是最好的因地制宜。” 江一白眼神骤冷,语气相当不好:“凤世子,看来你还真没自觉性呀?” 凤金猊眉头蹙紧:“可否告知我是少虑了什么?” “我当然知道你有能耐,也知道你和赫连雪若能联手自然最厉害,能做常人之所不能。可是这回就是因为璇玑宫入口变幻莫测、地势复杂,有去无回的几率太高——”江一白眼角余光瞟见拐角处消失的裙角,怒极反笑,声音不由得冷厉起来:“你如今可不仅仅是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的赤焰世子,你别忘了你即将有妻有子,需要为他们撑起一个家。既然得到别人连做梦都不敢肖想的珍宝,你应该慎命,好好守护,而不是屡次冒险奋不顾身!” 江一白说完,拂袖就要走,却再度被凤金猊拦下。凤金猊平静道:“看来是你误会了。” “我喜爱锦媗,既然我敢要她,就会保证自己有能力照顾她。这点——”他看着江一白,勾唇,冷嘲:“只有她能质疑,你没资格。” 江一白耐心听着凤金猊讲下去。 “焚音是非救不可,成功与否就看璇玑宫一行。你以为我去璇玑宫就是冒险寻找刺激吗?呵,江一白,你可别小看我。璇玑宫若能成功救人,大家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结局。倘若失败,他们有去无回,你觉得我们剩下的人还能留住命吗?琳琅女皇和萧弘昼从未打算放过我们,尤其是放过锦媗!我们如今东躲西藏、势单力薄,若再无焚音支援,死也不过是延迟几天的事。想活命、想保三国和平,就必须救出焚音,争取更多术士力量与她分庭抗议!所以营救焚音一事,必须倾尽全力,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江一白蹙眉:“既然你想到这里,刚刚部署为何不挑明?” “因为我看在锦媗面上,给你留点面子。如果你再无异议,那就重新摆正我的位置,让我发挥最佳作用。晚安,睡觉。”凤金猊说完冷哼一声,昂着下巴离开。 江一白失神了会,偏头看着走近前的华锦媗。“听起来反而是我顾头顾尾,思虑不周了?你刚刚没开口,我想听你的真心话。” 华锦媗微笑:“凤凰有转败为胜的运气。分庭抗礼必须依靠焚音——这点你我皆有共识,凤凰进璇玑宫救人——他的理由很充沛,不过你也没说错,他潜意识的确喜欢冒险。栾继冧不也是这样?不屑生活平静,非得找点刺激。” 江一白问道:“……你就不担心凤金猊有危险?” 华锦媗道:“当然担心,但我不会阻拦。当初我一心报仇,他不也放任我为之?他随意,我随心,不阻扰,互扶持,这就是我们的相处之道。等你以后找着对象就会明白不同人有不同相处之道。” 江一白笑着摇摇头,哼出轻微的叹息——没必要总拐弯抹角的提醒他。 华锦媗托着腹部回房,凤金猊正坐在桌前擦拭袖影剑,看着她笨拙的模样,偷笑上前:“媳妇,你又胖了。” 华锦媗面无表情地睨向他:“……”这嘴真损,亏她刚刚多美言他呀! 凤金猊识相地补充一句:“不过我更爱你了。” “……嘴巴抹蜜了?说话这么甜?” “是呀,要亲几口尝尝吗?” “臭流氓!” “我可是要当爹,能别老当着孩子面骂我流氓吗?” “谁让你真是流氓?小时候明明不会这样的!” “说得你小时候就比我好一样。” “自然比你好。” “那是谁当初言而无信、失踪八年、抛弃未婚夫、远走他乡的?” “当年你才几岁?那么小就总想着那些男女之事?!” “我那叫高瞻远瞩!没有当年先下手为强,哪有今日遥遥领先让别人眼巴巴羡慕的份?” “……看把你能的!” “一滴精十滴血,我不能又怎么能让你怀孕?” “你——”华锦媗很想装作未煮熟的虾,可惜面颊早红。她扭头避开凤金猊占便宜的动作,岂料这只凤凰鸟儿越发黏腻,他嬉笑追逐,那双看着她的眼神太过明亮,好似能驱散黑夜里的皎月,让人情不自禁沉迷。 华锦媗不禁抿嘴,耳垂随即被人轻轻咬了住,只听得他无比认真道:“我们尽快结束这里的一切回去,我要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黎明前夕,云散日渐朗。 一只只巨鹰驮载着人和装备从阁楼楼顶散开。 这座拂樱楼,一下子显得很空荡。 秦筝和肖定卓双双立在秦扶樱和华锦媗身后。四人站在楼顶,目送众人骑乘巨鹰消失在云海间。此时朔风侵面,乱雪纷飞。琳琅国的冬季比其他三国更要寒冷,空旷的顶楼,只有白雪不停地落,华锦媗不知想什么,眉头微皱。 肖定卓拿着披肩给她盖上。 秦筝也上前轻拍重咳不已的秦拂樱,秦拂樱边咳边说道:“担心也没用,我们只能等最终结果。” 华锦媗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只是,“哪能说不担心就真得不担心?” “之前不是表现得很淡然吗?人一走,就原形毕露,就这点出息呀?” “还行啦。”华锦媗嘟囔道。 恰巧那骑乘在巨鹰背上的背枪红衣少年回头,眸光一撞,冲她扬起了笑容。华锦媗赶紧挽笑送别,待少年身影彻底消息,她弯弯嘴角又再度下垂。秦扶樱遮眼表示没法看了,“当初八年布局、一怒掷千金、怼天怼地怼人怼到气死人的孔雀跑哪了?” “时势选英雄。这种局面已不是我当初那套瞒天过海就能轻易搅浑。”华锦媗勾唇,“拂樱,说来也怪,我第一次看见玉娇龙就忍不住想起琳琅宫的金蛟鱼。” “为何?” “因为我曾剐了一颗相似的眼珠子喂它们。” 秦拂樱会了意,勾唇笑道:“人说一孕傻三年,但你又例外了。跟我想到一块去,走,下楼到书房细说,这里太冷了。” “行。不过我听说你刚挖出去年刚酿的梨花酒,顺便小酌几口?” “那你去找下酒菜。”两个闲人边走边分工,下了楼梯就各行一道。 秦筝扶着秦拂樱去书房先煮酒,肖定卓陪着华锦媗拐去厨房瞧瞧。 途径某间房,里面忽然传出窸窣声响,想起那位李家二公子如今茕茕孑立怪可怜的,华锦媗遂敲门打招呼:“李闻宜?” “啊我不在——不是,我在,姑奶奶你稍等一下!”房内骤然兵荒马乱,隔了好一会,李闻宜才匆忙开门。 姑奶奶这称谓,华锦媗是听一次就翻白眼一次。她狐疑地看着李闻宜,“你在房里干嘛?” 李闻宜眼神飘移:“没、没干嘛。” 肖定卓看出他有问题,遂要进屋看,却被华锦媗拦住。“算了……”她眼神往屋里凌乱的被窝一扫,发现有几本书露出了角,看那书籍颜色装潢,似曾相识。再细忆,像是秦拂樱曾在她与凤金猊大婚前批量赠送的那一堆春宫图! 李闻宜见她发现了,一开始想欲盖弥彰,可惜词穷,又被华锦媗单刀追问“《销魂幽会》第几期”时,脱口而出:“第十期……”待回过神,那张表情要多尴尬就多尴尬。 肖定卓抚额:“这《销魂幽会》光听名字就不是好东西。” 李闻宜急忙解释:“你们说我暂时不能离开,我、我太无聊了,可又不想看书,刚好找到一些带画的……”春宫图。 “没事,我只是想问你在哪里找到的?” “昭阳字的乙架层。”李闻宜愣愣道,为什么觉得她的关注点又不对? 华锦媗道了声谢,然后掉头走另外一条路。 肖定卓提醒那可不是厨房的路,而李闻宜自认没记错的话,她走的好似就是通往昭阳字书阁的方向。他反射性的跟上去,躲在暗处看着华锦媗将书架上淫文艳词和春宫图统统扔了。她真是直接打开窗户,很干脆地一本接一本扔出去…… 太暴殄天物了! 李闻宜咬着袖口,小拳拳砸胸口。 华锦媗就觉得奇了怪了,想当初秦拂樱送的那箱书被凤金猊抢走之前,她也翻过,自然记得上面有什么调情招式。可是凤金猊近期花样百出地勾搭她,好几次引得她缴械投降,自甘堕落,原本想着媚以璇忙着折腾慕阜哪有时间指导这只发情的凤凰鸟,原来真相就是这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0章 地底璇玑宫 凤金猊少年脾性,血气方刚,举一反三的能力太强,她得想办法压住他这颗日常躁动的心。 秦拂樱知道昭阳字书阁的事,愣了半晌,懵懵地问秦筝:“那些书不都送过去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让她扔的?” “您只送了一箱,但楼里规矩是举一反三,所以我们当初就多收集了两箱。” 秦拂樱抬眼看着站在门外笑得一脸调侃的华锦媗,指着酒香四溢的小火炉讪讪道:“被你瞧笑话了,自罚三杯。” *** 晚上,到了琳琅国国宴,这一刻热闹非凡,王城百姓提前歇业,纷纷进宫赴宴,即便布衣俗民没有资格进殿亲近女皇,但殿外露天宴席的数千桌,好歹也能早到早得,有机会目睹女皇风采。 当今女皇正值壮年,虽然相貌仅是中等之姿,但气质风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后宫男妃众多,依旧有无数男眷求宠。可惜呀,要想得到她的注意又岂非易事?更何况当今女皇亦非泛泛之辈。 金钟敲响后,官民同呼,女皇入座。然后歌舞起,乐奏升。这场盛宴算是开始了。 期间,女皇以茶代酒,笑等朝臣及其家眷献上恭维祝词。 觥筹交错,满座皆欢,然后又在某个时刻,乐声止,宫灯灭,草木皆兵的侍卫迅速拔剑,琳琅女皇眼底亦是闪过一道寒光,却听得音乐陡然起调,笛声瞬间悠扬,衬着数个托举花灯的人儿从垂幔后款款走出的姿态是何等婀娜。 漆黑的殿堂中央,逐渐亮起一点又一点的光,花灯摆动中,芯火摇曳,忽明忽暗的光纤衬得少年郎的姿色更增几分。清隽、美艳、邪魅、淡雅,那四个少年郎君美得各有千秋,让在座无论男女都由衷发出惊叹。女皇亦是目露惊艳,应了那句“色不迷人人自迷”的古话。 媚以璇媚笑横生得坐在殿中,不动声色地盯住玉琉璃。就算之前没交过手,但能将慕阜伤到这番地步,又让自家总门主如临大敌,她自然不会犯了轻敌之错。这场盛宴即便酒不醉人,她也要使劲浑身解数让女皇为色自醉。 而计划另一部分—— 韦青藏在屋顶盯住萧弘昼,江一白则护着凤金猊他们直往后宫岚歌台。 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而岚歌台则是第一招术法惊世之地,天下术士自然敬畏,所以岚歌台也成了琳琅国的祭天之处。而璇玑宫是一座会移动的地底王宫,玉娇龙算出最近入口将在岚歌台开启,亦是沉吟许久。 岚歌台处于后宫榜山之处,周围山峻石粗,龙虎同抱,靠山、案山、穴场互相送迎,是一个全美之局的吉地。一条仰首望不见尽头的玉石台阶通往高层登天塔,每级台阶双头各立石狮。石阶极为陡峭,一千级台阶共两千只石狮,每只石狮均是圆目怒睁,在夜里眼泛凶光,蠢蠢欲动。 凤金猊感应到每只石狮里暗藏的杀意,与当初萧国邀月所设阵法极为相似,但气势远远更强,于是下意识看向玉娇龙:“这些石狮可是活的?” 玉娇龙却道:“看老身做何?倘若连走台阶都需要老身相助,那你们还是别进璇玑宫了。” “……”他看看也得挨骂?赫连雪表示同情却更想幸灾乐祸。 “小辈不懂就想请教长辈,合情合理,倒是你一把年纪却还如此小肚鸡肠,实属不该。”栾继冧忽道,示意凤金猊退至身后。这些时日相处,他看出来凤金猊他们虽然武功高强硕果累累,但终究是岁数小的娃,心性热血纯真,比红家那个自作聪明终食恶果的红玺玉好太多了,所以他不禁有护犊之心。 ——不过,华锦媗也是陡然记起这桩亲手促成的孽缘:“话说红玺玉跟灏锦兰的婚事成了没?” ——秦拂樱摇头:“虽说女儿都生了,但两人还未成婚。那锦兰郡主当初对红玺玉有多申请,如今就有多恨。而红玺玉当初有多自负,如今就有多痛苦。” ——“呵,说得我都有些愧疚了。井水不犯河水,是他俩当初非找我闹,自找的!” 千级台阶上,玉琉璃已被栾继冧驳得老脸一红,无话可说。 栾继冧拂袖扫起一地落叶,挥掌打出,落叶盘旋四周,犹如龙卷风将前方石狮之眼遮住。 众人裹在风眼之中,施展轻功以栾继冧为头阵,飞掠上阶。 可走着走着,脚下平滑的台阶渐渐凹凸不平,凤金猊低头看了眼,略是震惊,因为后面台阶全由白骨堆砌而成。再往前走是栖息成群的乌鸦,再再往前走,群蝠高悬,尽头愈发幽深飘荡。 凤金猊问道:“赫连雪,你觉不觉得这些骨头有问题?人骨、动物鱼、就连鱼骨都有,可全都是下半身。” 赫连雪闻言稍愣:“没错,只有下肢跟盆骨,胸部以上的骨头完全没见到。” “那岂不是跟半邪郎……”江一白点得恰到好处。何为半邪郎?上身人颅,下身为兽。他们只觉毛骨悚然,不知通天塔那端连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通天塔尽头矗立着一座巍峨大殿,由数百根漆黑楠木组成,层层瓦砖,庄严奢华。殿门自敞,像漆黑无光的地狱兽口,一阵阵寒气扑面而来。黑风拂面,里面似有声如波涛。玉娇龙没做休顿,直接拂袖入殿。 赫连雪暗中占了一个风觉卦,眼神瞬黯,引得凤金猊来问:“下下签?” 赫连雪摇头:“不是。” “那你脸色这么难看?” “我以为这种卦象不会再出现了。” “什么卦?” 赫连雪皱眉:“帝王燕。” “锦媗不是十年前也抽中这签吗?”凤金猊说完,也是一怔。“不对,是她抽中的。” 当年,赫连雪无意间把帝王燕落在签筒中,被原来的华家七小姐抽中。起初焚音不在意,因为那时候的华锦媗并非“旧时王谢堂前燕”,他权当是赫连雪失误之举。可后来这卦却应验在移魂重生的唐迦若身上,然后八年间,唐国易主。焚音曾事后感慨,帝王燕的出现又怎么会是意外呢? “帝王燕有乱世征兆,应验者皆为枭雄。先生时隔八年再见锦媗,就知道那卦不是巧合,虽然锦媗善大于恶,但因其常常带有嗔怒之心,执着争斗之志,让先生非常忌惮,所以先生才三番四次试探锦媗,最初甚至有杀之除后患的念头。我这签如今算的是玉娇龙——”赫连雪反问:“所以你觉得是好还是坏?” 也就是说,玉娇龙究竟是好人是坏人? 凤金猊就算再喜爱自己的媳妇,也没办法昧着良心夸华锦媗一句人美心善。等等,人还是很美的。 两人眼神交替,迅速转身尾随栾继冧踏入。 江一白率领余下弟子布阵守门,目送这两个神奇的男子。即便是情敌宿敌甚至死敌,但说合作就合作,说翻脸就翻脸……的确神奇。 殿内漆黑不见五指,冷如冰窖,踩着地砖就跟踩在厚冰上,寒气犹如小蛇直接从脚底凉飕飕窜上全身。寂静中,只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大殿空旷无物,一直走,直至尽头是面凹凸石雕墙。墙壁四角有灯台曳着火光,照亮壁上的刻画。雕像豪华,多有龙、凤、麒麟、祥云等富贵吉祥的图案和纹样。 玉娇龙伸手摸着壁上的画纹,她摸的位置是一座高山、一汪大河,一轮日与一弯月。尔后,一掌直接拍落下去,整面雕壁闪闪发光,画里的河水竟生生滚淌出来,众人闪身避开,整座壁画开始轰隆隆地往下沉。 殿外的江一白听见里面大动静,脚步情不自禁朝里迈但又迅速收回来。他谨记职责,只负责殿外护法,所以只能盼求诸位平安。 举行国宴的前殿在西北,朝东南,背靠形如巨龙的江河,在这夜色犹如蟒蛇盘曲。琳琅王宫目前还很平静,看样子是媚以璇的美男计已成功惑住琳琅女皇,令其沉浸在满殿幻香之中,心神陶醉而不知璇玑宫已被开启。 咕噜…… 咕噜噜噜…… 本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与殿,骤然变成绿水青山。 水性最好的凤金猊率先冒出水面,连吐了好几口水。他疑惑地打量四周,只是跳入下沉的壁画里再游出来,没有昏迷,没有游动太远,怎么头顶就换作青天白日了?而且时辰也不对呀! 他转头见其他人先后露出水面,就赶紧伸手拉人上岸,只听得“呱呱呱”的怪叫从天空传来,刚巧被他拉起来的赫连雪忙道:“小心后面!” 凤金猊左手抽出背上长枪朝后一刺,尖锐的鸣叫声滑破长空,血淋淋的羽毛顿时飘落下来。滴水起涟漪,周围瞬间响起更大的动静。 他迅速拉起赫连雪上岸。 一大片诡异的鹰从树林上空汇聚而来。那些鹰长得非常奇怪,硕大的头型和肥胖圆滚的身子衬得翅膀小太多,它们虽然低空飞行,但速度迅猛,一张嘴就全是锋利呲牙。凤金猊的长枪果断刺穿飞最前的怪鹰,其他人亦是展开厮杀,迅速跟紧玉娇龙往前飞掠而去。 这座山很大,一山一水,像极殿内那副壁中画。山中都是高大树木,他们果断冲入森林阴翳里,那些怪鹰被树木隔绝在外,只能恼恨地徘徊地在森林上空寻找进攻机会。众人抽空喘了一口气,来不及抹掉脸上血脂又继续朝里走。山峻路滑路且长,众人越往里走,深山荒寂,光线就越暗。有鸟啼声却不见鸟,地上有兽印却不见兽,山外那条湖谷本来延伸向谷,但也逐渐干枯,四周绿林逐渐变黑,黑树黑土,怎么看都不对劲。 他们沿着山路探入山洞中。 山洞黑不见五指,渐渐地有水瀑声传来,习武之人皆能夜视,洞里盘岩重叠,四台飞流直下的瀑布高达数十丈,激起谭里数丈水浪。水雾弥漫间,水声轰雷,潭池周遭尽是从白骨骷髅里长出的怪藤。 赫连雪忽然发现一丝微弱的波动从水底传来,恍惚间,似与心相连——“先生?!”他一下子惊醒过来,赶紧再去捕捉那丝飘渺的感应,虽然若有若无但与他眉心朱砂隐隐呼应。他的朱砂是焚音用自己的心头血加过一笔。 玉娇龙恰巧驻足在水谭边缘。 赫连雪问是否要潜入水底? 玉娇龙点头:“能不能走进去,就看你们接下来的本事了。” 真正的地宫,就在这湖心深处,想要进地宫就必须潜到水底。当然,玉娇龙是用不到“潜”这样的字眼。她纵身跃落下去,水自动远离她身躯直至露出一道直通更深水底的阶梯。 赫连雪试图跟上,但脚还没碰到水,水面早已合拢,只能眼睁睁看着玉娇龙的身影陷在水中,犹如着陆那般行走自如。而他们脚步若是再往水里一迈,岸边怪藤和水底蠢蠢欲动的黑影就会凶狠窜出。 凤金猊的长枪及时刺落下去,直接戳穿那条半邪郎的喉咙。 但是,半邪郎可是不死不灭的妖邪之物呀。它扭过头凶神恶煞地盯向凤金猊,身躯扑腾继续往上窜。 凤金猊于是按住枪身某个机关,一滴鲜血从枪头挤出落到半邪郎的皮肤上,“桀桀桀”,半邪郎狂甩着冒白烟的身躯迅速萎缩下去。凤金猊的长枪回收再横扫别侧,那些怪藤都冒着白烟枯萎了。 “这人情我可不认,我没开口让你救。”赫连雪说道,手中软剑绚烂如花。栾继冧的双掌也是戴着特质手套,三人武器均是特殊打造再有术士热血加持,自然可以克制各种不死不灭的妖物。 水底黑影幢幢,显然想守株待兔。 他们索性直接跳入这个水面湍流的瓮。巨力拍在背脊上,险些震得脏腑移位,三个人不由得翻了几番才带着水花沉下去。 潭水上空虽然水流湍急,但潭很深,潭底倒是平静许多,视线反而清晰了,他们即便在半邪郎地盘也不想让这群妖物得了便宜。 擅长水性的凤金猊盘算着闭气到入水的时间以及肺里可供呼吸的空气量,赶紧拽着栾继冧和赫连雪游向玉娇龙所站的方向。 潭面逐渐被浮起的妖物尸体遮得密密麻麻。 玉娇龙拂袖卷住凤金猊的手腕,再由他一拖二,四人抢在半邪郎围攻前穿过层层似无却无的水壁。终于,等到水底压迫感消散后,他们四人也就脚踏到实地,远离水域,远离半邪郎领域,慢慢呼上了潮湿的新鲜空气。 他们的前方是一片被幽幽冥火环绕的宏伟地宫。各种宫殿楼阁、曲桥廊道、沟渠池塘都被山脊撑到水上空,布局明确却不紧凑,山脊下是潺潺流动的黑水,水里游动着的东西不比上面窜动的身影小。 玉娇龙道:“这里就是琳琅国最大的秘密,你们来过一回即便是死也了无遗憾了。” 栾继冧皱眉,说话真是越发难听了,但是眼见为实,生存在这璇玑宫的东西还当真是闻所未闻的恐怖! 琳琅国是术法发源地,许是怕教出徒弟怕没了师傅,所以琳琅国术士掩藏了最阴险毒辣的一招术法——就是炼妖,将人和动物融合成一体,成功的就变成这里四处爬动的鬼东西,拥有人智,听从琳琅国统治者的命令。失败的,就是外面随处可见的灌木养料。 玉娇龙曾为帝君,但如今没有玉玺在身,她不再拥有号令群妖的能力。所以走到这一步,她也就跟凤金猊他们没啥两样,只能一步一步地血战。 凤金猊道:“这里有这么多宫殿,焚音会被关在哪一间?” 玉娇龙道:“人不是我关的,我不知道,所以时间紧迫就只能分头行事一间一间地找。” 赫连雪皱眉:“我们绝不能分头行事。” “那……” “跟着我走就可以。” “跟着你走?”玉娇龙语带讥诮,终于回头,却瞧见赫连雪眉心朱砂闪闪发亮:“他在你眉间点了心头血?” ——与此同时,拂樱楼里的华锦媗亦是眉心朱砂炽热如火。焚音耗费心神在赫连雪眉心点过心头血,也在她眉间点过。必要时刻,他们三人能遥遥感应。临别时,她曾对赫连雪说:“璇玑宫一行,我虽未同往但心同在。有需要时就别顾及我的身子,我总能撑得住!” 那么…… “锦媗,你开始帮我吧。”赫连雪摸着眉心炽热的朱砂,将食指伸到唇边狠狠用牙一咬,泌出鲜红的血来。 ——拂樱楼里华锦媗同样咬破食指,就此信手在眼前画出重重古箓。 赫连雪默念术语,他的嗓音里混着另一个脆如莺啼的少女声,面对眼前这片蜿蜒惑人的宫殿楼阁,他右手掐指握诀,凛冽双目往前方一望,玄金光芒从掌心朝四面八方无声散开,左手拖着的罗盘飞速旋转。 玉娇龙眉头越发蹙紧。这不单单是赫连雪的力量,还有华锦媗。 幽幽冥火意识到有生人气息,桀桀吠叫就朝这边涌来,途径廊道照出某群黑影,依稀辨得那是一群外形像羊但却长着九条尾巴、四只耳朵,没有嘴巴却有眼长在脊背上的奇怪东西。冥火又经过平静的水面,恰巧又一庞然大物跃出水面,体型像牛,叫声也像牛,长着蛇一般的尾巴和鸟一样的翅膀,直接腾空而起。 眼见冥火和黑影靠近,赫连雪亦是争分夺秒的“观察”这座地宫的底细,这里太大了、宫殿太多了、怪物数量数不胜数,但没人敢催他,他们只能在怪物直面袭来时赶紧出手。凤金猊避开张口吞来的呲牙,举着长枪旋身刺中妖物腹部软骨,从头割到蛇尾,挑开一场潺潺而落的血雨。 良久,赫连雪终于感应到某处有一缕淡若透明的回应,而罗盘指针亦是瞬间指向那处。他不疑有它:“在东边!” 玉娇龙被他与华锦媗合体术法所惊,神色复杂,却又在赫连雪转身望来时瞬间消散。 原本四人就是无头苍蝇,但赫连雪有如此把握,其他人自然不会有异议。只不过到处都是妖物防守——“看来我们只能声东击西,层层闯关了!”凤金猊提议道。赫连雪附和,“只是我必须留到最后,因为只有我才能找到先生。” 凤金猊拔出长缨枪,言简意赅:“行,那我誓死护你到最后。” 四人便迎着那东面而去,一边借着廊道背面、屋檐阴影遮挡身影,一边遇妖杀妖、遇鬼杀鬼,剑声风声水涌火燃简直要把这座地宫摧毁,势必要将扑面而来的怒吼咆哮变成鬼哭狼嚎。没办法,实在是走得举步难行,就连栾继冧的灰袍都沾满血,不见以往的仙风道骨,活像天下摔落地的泥人,更别谈其他人。 *** 前厅宫宴即将有惊无险地结束,可登天塔里却再无动静。 江一白他们守在塔外,一名下属忍不住担忧道:“江护法,他们已经进去两个多时辰,天快亮了……” “是呀,天都快亮了。”江一白面无表情,暗暗压住心头的不安。只要天一亮,不管结果如何,所有人都要抽身撤退,哪怕凤金猊他们没能从璇玑宫走出来。 …… 在这四个时辰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兴许由生变死,或者死而复生。 璇玑宫内尸体堆积如山,宫殿逐渐变成残垣断瓦,而相伴的却是往前行的人越发少了。 四个人面对这座妖邪扎堆的璇玑宫。 一个时辰前,栾继冧以身作盾挡住妖魔,再是半个时辰后,玉琉璃诱引妖魔失散。两个少年尚未反应过来,转眼就剩他们相依为命。 凤金猊抓着长缨枪疯狂舞动,赫连雪手中软剑也不敢停下来。他们两人终于意识到恐惧,可并非怕死,而是恐惧还没找到焚音就死了。那样死的多冤?! 凤金猊和赫连雪相互搀扶,强撑着走到东面最后一座黑水环绕的宫殿。屋顶前后左右都是斜坡,前后坡相交成正脊,左右两坡同前后坡相交成四垂脊,四坡五脊,形成琳琅国宫殿最高等级的庑殿顶。这座宫殿四周没有桥,黑水环绕间,水里游动着各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东西。 “没办法了。”凤金猊暴力拆毁一辆车辇,直接将数块木块统统扔进水面,然后与赫连雪纵身跳落下去,踩着漂浮的模板往前直掠。 水底的半邪郎闻声而动,疯了似地扑咬他们的身体,有些狡猾地直接摧毁这些落脚的木板。 赫连雪体力已到极限,某个时刻踩空就被半邪郎拖进水面,凤金猊立刻以躯将他撞上岸。他翻滚着摔落在庑殿顶门前,再回头看,就只能看见自己险些失足的地方全是扑腾的水花,那些触爪已将凤金猊拖进水底。 “凤金猊!” “不用管我——”凤金猊还没吼完这句话,头已彻底沉落下去。 赫连雪看着荡开涟漪的水面渐成死寂,恨不得跳落下去以命抵命算了,可是他没办法,营救焚音之事早就不是他的个人恩怨。没有焚音和华锦媗联手制衡玉琉璃和萧弘昼,谁都不知道此刻的四国鼎立再过些时日会变成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边疆将士和百姓最先遭难,绝无宁日。 他僵硬地转过身,狠心朝那座宫殿冲去。 咕噜噜……咕噜噜…… 万幸的是凤金猊与他一样永不放弃,也绝不舍弃任何生还的机会。 一个枪头穿透咆哮的半邪郎猛然刺出水面,不等那桀桀惨叫停止,那柄枪又抽回了水底,一池黑水被搅得越发浑浊,不断有奇形怪状的尸体浮出水面。 有些半邪郎狡猾至极,晓得凤金猊的长缨枪能克制它们,就成群结队地咬着长缨枪不放。 凤金猊水性再好也还是陆地两脚走的人,长缨枪被控,只能放弃,空手空脚地踩踏几只半邪郎勉强破水而出。 十几张嘴赶紧龇牙咧嘴地破水而上。他的脚裸被咬中,眼看着又要被拖回水里,赶紧用力拗断手中那柄被锯齿咬得斑驳的银枪,待枪断了,各持一节倒头扎穿那些丑陋的嘴脸,凤金猊将半邪郎串成串,抓起来直接旋转。银枪流出的血渗在其中,烧得围绕在他身边的半邪郎连连后退。 凤金猊就趁着这功夫抓紧时间游上岸。 无法离开水面的半邪郎,只能趴在岸边桀桀咆哮,但见他一瘸一拐地走向那间庑殿顶宫殿,它们的眼神顿时变得很得意,因为他们去的只会是更加恐怖的炼狱。一条半邪郎跳出水面打了个翻滚,所有半邪郎顿时默契地潜回水底,水面再度恢复静无涟漪。 按照赫连雪的说法,焚音就在最后这座殿堂中。 里面没有灯,地面铺满尺五方砖,十二根巨柱承起了沉重的石顶。 里面也没有窗户,也没有各种多余物件,空荡荡的,四面均是石壁,壁上各处都是粼粼流动的青光。 凤金猊小心翼翼地窜进去,又顺着衡脊柱轻跃上梁。他趴低身子环视殿内动静。殿中央的屋檐被打通了,一股彩色光芒穿透下来,照亮四块黑色巨石。石身缠着的黑色铁索将一人四肢吊在半空,凭空落下各种紫色闪电直往他身上砸。那人白发长垂,一张如仙似魅的脸,双目难睁,每道闪电砸落下去都没有反应,只怕是早已昏死。 焚音国师? 凤金猊的瞳孔猛地一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1章 绝不与萧合作 他慢慢爬动,直到左手银镯颤了下,朝四周往张望,最终发现了戴着另一枚银镯藏身房梁的赫连雪。 不过,赫连雪怎地眼眶发红了?是因为看见焚音受折磨吗? 凤金猊怎么猜都猜不到赫连雪是误以为他死了才眼眶泛红的! 赫连雪面无表情地抬起戴着银镯的手,示意凤金猊看过去——嵌套在墙上的青色鳞片,一片又一片。 那些鳞片看起来分布不规则,可沿着赫连雪手指方向逐一环视,渐渐就能发现——什么鬼?!这些青鳞是长在像蛇的动物身上,只是它们身躯长得吓人,找不到头尾,密集交缠地黏在墙上。如果不细看它们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身躯导致青鳞稍稍颤烁,还令人真难发现。 凤金猊打着手势商量对策。 赫连雪却开口直道:“你可以出声说话,它们按捺到现在才动手,可能就是要等你过来再一网打尽。”所以话音一落,四面八方顿时有呼啦啦地疾风刮来。 两人迅速翻身落地,一着地又赶紧跳向别处,刚刚栖身的梁、落地的砖就被砸得粉碎。这些鬼东西心智比半邪郎还高,门窗全被它们用身躯堵死,也如赫连雪所料,它们就是想瓮中捉鳖,而这座宫殿就是它们游刃有余的巢,到处长着它们的眼睛。 两人躲不了只能逃,上蹿下跳,只要稍微慢那么一点就会被砸成粉末。 眼看整座宫殿的衡脊梁都要被击跨,凤金猊和赫连雪想分头行事,但事有争持遂用剑盾锤,三盘两胜,谁赢就听谁。 两人趁乱躲避之际,各自出招。 第一局,凤金猊锤克赫连雪的剑。 第二局,赫连雪锤被凤金猊的盾挡。 凤金猊连胜两局,直接说道:“我负责拖住它,你去救焚音!”凤金猊说完就落到某处,奋力抱起撞毁的石柱直接拍飞赫连雪身边的蛇,不断变换方位挡在赫连雪四周,让他有机会接近石阵。 四樽黑石环绕的中央,尽是滋滋吠叫的黑色电流,任何活物一碰都会碎得连渣滓儿都不剩。赫连雪观察后就有了对应之策,集中力量击向其中一樽石。石阵反击,一下子涌出各种鬼魅黑影,忽东忽西,忽南忽北。赫连雪的术法形成不断流动的氤氲光雾全部挡下来,一时间让魅影难以突破。 他要保证自己永远站在光明中央。 殿内爆发出阵阵恐怖的波动。 席卷在赫连雪四周的光芒终于亮到极致,就连他的身子都近乎透明发光,光芒将整座黑殿的阴暗逼到角落,镇守的一角于是被术法冲毁,锁着焚音左手的那条铁索也就断开了。他顶着雷霆抨击的痛楚抓住自己的恩师,但黑影从角落趁隙反击,再度吞噬这座小小的殿堂。这道清隽身影就被甩飞出去,跌进一堆斩得零碎的蛇尸群里,等他从血肉池里爬出来时,满身碎肉腥血,十分狼狈。 凤金猊捏着鼻子落在附近,促狭道:“滋味如何?” “不错,所以你来尝尝?”赫连雪白去一眼,捂着受伤的臂弯继续往前。 “谢了。但你还是歇歇吧,不然手臂真要断了。” “这座大殿快要倒塌了,我必须尽快破坏这个石阵。” “你毁灭一角就需要断一条臂,剩下三角,你下半辈子想当废人吗?” 赫连雪已有些乱了分寸:“那能怎么办?布阵者的道行远远在我之上!” 凤金猊劝道:“换我来试试。……破阵不一定非要术士?” 他见赫连雪依旧固执,遂冷道:“剑盾锤!由不得你!” 赫连雪又无奈又恼怒:“这不是游戏?” 可人生有时正是戏,两人几局又定胜负。赫连雪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最后伸出的盾,无情地被凤金猊的剑破开。 “你运气可真差,这都能连输四局?”凤金猊鄙夷地抹开满脸血脂,搬起半条被撞毁的柱子,瞄着另一樽黑石狠狠砸落下去,可石柱碰触到那层凝聚成盾的黑雾直接碎成蹦射的石块。 赫连雪担忧的表情一掠而过,恢复了平静。 只见凤金猊不退反进,将身边所能捞到的东西诸如碎石碎尸等等统统踢过去,瞄准铁索各处,去势利如刀刃。当然,黑影顿时化作千手万爪将其全部挡下。而赫连雪术法的芒光还残留在巨石附近,早将黑影区域驱散不少,所以凤金猊数次试探后,不难辨出这个石镇只会机械性地击毁所有企图破坏阵法的东西,不管来者是人抑或死物。 他让赫连雪牵引那些蛇怪帮忙制造十处、三十处、上百处触阵的攻击点,然后……看到石阵在超过某个数量的攻击后,就没有再生成多余触爪去遮挡了。 ……疑它是没能力遮挡了。 聪明的凤金猊想到赫连雪需要使劲浑身解数集中击溃一处方能毁掉石阵一角,但他不用——只需要分散攻击,攻击角度多到让它们分批抵挡时,各处力量薄弱以致于出现力有不足的角度,那么这些角度——袖影剑脱鞘而出,以雷霆万钧之势趁机截断两条铁索。 等到石阵回神阻拦时,最后一条铁索就在凤金猊手边,被他物尽其用地从银镯里抽触的锯齿丝飞速抽断。 石阵一跨,赫连雪迅速冲入阵法里将焚音背出来。 石阵失去了囚犯,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只能启动最后一个玉石俱焚的作用。 四樽黑石同时引爆整座宫殿,所剩无几的撑柱轰然倒塌。 凤金猊护着赫连雪他们急忙朝大门奔去,可是眼见着就要摸到门槛了,一块落石好死不死堵了殿门,伺机环绕在宫殿周遭的半邪郎顿了下就迅速游窜开,看着这座宫殿在摧枯拉朽间轰然倒塌。灰尘弥漫,无一活物及时逃出。 动静太大,导致侥幸摆脱妖邪的栾继冧循声追来时,心就凉了半载。他不相信那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栾继冧绕着废墟来回打转,一心希望能找个全尸或者半截胳膊都好,全然不知潜伏起来的魅影凝聚成团,正悄悄靠近他,准备在某个瞬间迅猛偷袭。 魅影虽然怕光,只要有点光就能驱散它们,看起来比半邪郎容易对付,但实质却是——没有呼吸,没有身子,见缝插针,是真正来去无风的偷袭王者,稍有不慎便是防不胜防。 好在栾继冧凭借着习武多年的危险感知,在偷袭前一刻迅速避开。 魅影遂在他前后左右层层叠起高墙,形成牢笼,将他密密实实地封住,然后伸出各种尖锐利爪瞄着这瓮中之辈直接收紧,转眼间就从两层楼高缩变成两人高,还要继续收缩、压叠——直到常人体积后,牢笼突然扭曲起来,无数凝气如剑迸发,显然是压不住这位武林北斗。 唯恐栾继冧挣脱,暗处浮现一道鬼魅身影,手拿冰刃直接朝他脊背挥砍下去,要得就是最利落的一刀毙命。 栾继冧是血肉之躯,被背部钝痛激得呕出一滩血,但那利刃只是扎进背半指就再也无法往里深钻,没有一招致命,就让他有转圜余地,转身打出一掌。只是这掌出其不意地落在一具实实在在的躯壳上,只是这躯壳有点奇怪,过分柔软,没有温度,还未等栾继冧察觉更多,那道身影就闪退出去。 栾继冧破开牢笼,撑着伤口往前追,只是那黑影极易溶于暗色。废墟里忽然传来细微声响,他一时注意被勾走,那道黑影就彻底消失。 栾继冧只好返回废墟中,循着声响搬开上面覆盖的断石。只见断石下尽是被压碎的蛇肉堆,再往下,有只手颤巍巍地从肉堆底探出来,栾继冧搭手拉了一把,直接一带三拉出一个凤金猊、赫连雪、焚音。 两人当时眼见来不及逃出庑殿顶宫殿,索性钻入赫连雪最初摔落的蛇尸堆底,凭此缓冲坠物的冲击,没被压死。 栾继冧啧啧摇头:“当真是福星高照的机灵鬼。”而自己——他扭头看着背部被划伤的血口子,好在自己穿了龙鳞甲,虽然背部血流不止,但也好过刚才险被断成两截。 原本华锦媗存着私心向秦拂樱讨来龙鳞甲是为了凤金猊,但不知为何,她最终偷偷转给栾继冧穿。 栾继冧起初不明,现在似乎有点领悟了。 …… 歌舞升平的宫殿前厅,媚以璇突然察觉到琳琅女皇勾起的唇角越发得意,她敏锐地嗅到异样,迅速示意下属撤退,自己借着出恭理由退出前厅。可是有卧底的那波守卫全被更换,每个出入口的侍卫都改成了眼神阴蜇的便服高手。这种高手的眼力锐利能分辨乔装打扮的人,更何况她们的眼神藏不住企图捉拿她的意图。 媚以璇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这些人默默追了上去。 她迅速跑,那些人加速追,潜伏在王宫各处的隐卫也相继出动,集中围剿媚以璇一人。 通天塔前的江一白也察觉到异样,但是因为时辰还没到,他还不能走,固执地等,直到楼梯下传来金属拖行而发出的刺耳声音,哐锵、哐锵——令所有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一个墨发高悬的锦衣公子缓缓从台阶踏进众人视线中,虽然手里拖着一个人,但站得笔直,丝毫不影响优雅至极的体态,给人一种随时可能会突袭而来的危险感觉。 江一白目光投向他手里的韦青,心中一跳,仍是面带微笑寒暄:“萧四皇子,别来无恙。” “是呀。不过那日花园白聆若是下手成功,你给迦若收尸,就能提前见到我了。”萧弘昼微笑一下,将双目紧闭的韦青丢在地上,安抚道:“放心,除了迦若,你们的命都不足为惧,也就不必非死不可。” “话说得如此慷慨,那就——”江一白彬彬有礼地点头,伸手道:“让我看看韦青伤势。” 萧弘昼摆手拒绝:“稍等,毕竟我现在手里总得捏点东西才好跟你谈谈。” “你绕过琳琅女皇想跟我谈点什么?” “叫迦若明晚到御桥等我。” 江一白失笑:“你觉得有可能吗?” 萧弘昼笃定道:“自然可能,因为我现在可不会杀她。我跟迦若虽然不共戴天,但我真心建议她等了十年也不在乎多等十天半个月,毕竟琳琅女皇的手都快掐住她命门,你们这回进了琳琅国是很难全身而退,只能跟我不计前嫌的合作。” 江一白笑着往前踏出几步,“上回合作锦媗摆了你一道,你还敢再提出第二合作?四皇子,你心可真大。” “我心若不大,又如何吞得了这天下?!唐迦若如今比谁都惜命,你只需要把话带到,为表谢意,我自然会将人还给你。”说完,萧弘昼将韦青抛到江一白脚下。 江一白迅速赶紧扶起昏死的韦青察看,没中毒,没致命伤口,“可是他为什么筋脉全乱了?” 萧弘昼挑眉:“这些时日,我在琳琅国略有长进,独门研制出一种蛊毒。哪怕你们知道配方,但掂不对量,入错药就必定丧命。放心,我若遭遇不测,他一定会提前陪葬,所以韦青是生是死就看你的抉择。”说完,点头致意,扬长而去。 江一白眼神凶狠地扶起韦青。 时间恰巧到了。 身后的通天塔依旧无人走出。他只能下令,撤退! *** 拂樱楼,不知情的华锦媗和秦拂樱仍在书厅等待。 书房左侧墙面挂满了丝线缠绕的铃铛,每个铃铛各自代表拂樱楼的不同入口。这时,有一个响了,就响了一声,声很细,若不是秦拂樱耳尖大有可能错过了。他蹙眉道:“从第三楼混进来的东西不容小觑。阿筝,你去看看,自家地盘岂容他人撒野?” “属下遵命。”秦筝领命出去,当房门关上后,她旋身跃到栏杆扶手上,冷冷俯瞰脚下七层阁楼的细况。 圣裁门最具标志性的画眉舫已毁,如今断不能再让拂樱楼重蹈覆辙。否则,自家楼主全被那赤炎世子比了下去,颜面何在?输了人,不能再输了气势! 须臾之间,拂樱楼内各种机关陆续开启,哗啦啦、哐啷啷……时不时有小小的震动传到书房来,惹得华锦媗频频追问:“需要我出动老肖吗?” 秦拂樱嫌弃道:“不必,我这拂樱楼铜墙铁壁,可比你那条破船厉害多了。” 华锦媗翻了个白眼。 秦拂樱哼道:“你的画眉舫都被炸成破铜烂铁了,叫声破船又能怎样?” 华锦媗淡道:“在这之前,世人只知我画眉舫,并不晓你拂樱飞楼。我允许你憋屈多年此刻向我扬眉。”说完,顺手搁了一只小乌龟到他跟前,**正往外探,也是一副憋屈已久的吐气模样。 秦拂樱失笑:“本楼主可一点都不像乌龟。”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外的动静终于渐近于无。 正当所有人以为风波已平,肖定卓却突然拔剑,书房门被一股腥风冲开,他挥臂砍落下去,外面扑咬进来的东西就被他一剑削去头颅,整具身躯重重摔落在门槛上。华锦媗瞟去一眼,哎哟新品种,半人半……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 秦筝只慢了半步才进门,她迅速伸手将这具尸体抛得老远,然后屈膝致歉:“属下失职,让楼主受惊了。” 秦拂樱叹道:“的确失职。肖护法快人一步,这局还是我拂樱楼输了。”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但华锦媗迅速反应过来:“别谦虚,明明是平局而已。”然后望着秦筝颔首一笑,“毕竟秦大美人也是不逞相让。”这句话才让刚起了好胜心的秦筝平静许多。 呵呵,华锦媗就知道秦拂樱挑拨离间,企图害她家老肖打一辈子光棍。 “铃铃——”这回铃铛响得很清脆,但,秦拂樱依旧皱眉:“回来的人并不多。” 华锦媗闻言,迅速将手伸向肖定卓:“扶我起身。” 众人出了书厅直奔楼顶,无视顾及乱战后的三楼书阁如何硝烟弥漫。 外面的天色是暗过又重亮的,正值黎明初晓时刻,天蒙蒙灰,可顶楼站着的却只有江一白、韦青几人,韦青还是昏厥的。华锦媗急忙上前察看:“韦青怎么了?” 江一白长话短说:“萧弘昼给他下了蛊毒。按照原定计划,我们辰时等不到凤世子他们就撤退,但是集合地点并没有见到媚门主。” “那你自己没事吧?” 江一白本已内心凄楚,闻言,一丝温暖从心口衍向四周。他轻轻摇头,“我无碍。” 秦筝顿时领命上来搀扶韦青,保险起见,还要找医师给他们检查身体。 江一白稍晚片刻,赶紧将萧弘昼原话转述给华锦媗。 华锦媗转头看了秦拂樱一眼,他们的国宴计划不仅惨败甚至是提前泄露了?媚以璇显然是已遭不测,而萧弘昼能掐点找到岚歌台,也就侧面验证他们身边还潜伏着意想不到的危险。另外,“萧弘昼还非常确定我们找不出内奸是谁!” 秦拂樱冷道:“栾前辈他们被困璇玑宫,而媚以璇落入玉琉璃手中,慕阜又重伤,如今我们这边能打的没剩几个。玉琉璃的手段当真厉害!” 华锦媗眸光沉沉:“所以萧弘昼找我合作也是在变相示弱,他、我们、琳琅女皇处于三角对立,我们败了,凭他现在手中力量还不敌玉琉璃。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反骨,至少是有五成几率对付玉琉璃!拂樱,摒弃恩怨,你觉得我们跟他联手扳倒玉琉璃容易?还是破釜沉舟再救焚音更容易?” 秦拂樱脸色凝重:“我们筹码锐减,大将不多,他独木难成林,需要外援。毫无疑问,我们跟他合作是趋势所向!与其说再次垂死挣扎进璇玑宫,还不如跟他联手搏一搏,胜算会更大。” 华锦媗转向江一白:“你如何看?” “同样。”江一白不得不承认在当前种种考虑中,合作是最优解,所以萧弘昼才提出面对华锦媗。 “大家想法一致,那就没有什么好争辩了。”华锦媗说完,语气陡然转沉,“可就是因为我们都想到一块去,我反而觉得不妥。” 秦拂樱不解。 华锦媗道:“我们每次考虑详尽、方面周到,所以屡屡中计。我们能想到的,萧弘昼他也能想到,大家谋局方面在伯仲之间。” 秦拂樱点头:“那你有何提议?” “问二公子,让他给参谋。” 一直默默当跟屁虫的李闻宜被点名,诚惶诚恐道:“我、我还能给什么参谋?”跟华锦媗等人相比,他脑子就是属于被按倒在地摩擦再摩擦的那种。 华锦媗哥俩好地拍着他肩膀:“我跟萧弘昼原本就是两世血仇的对立关系,上回我假意合作将他坑成叛国贼,他也险将我害到尸骨无存。你说他这一回又谈我合作,若是你有何感想?” 李闻宜想也不用想,“只有三岁小孩才答应,他这回提出合作就是有十足把握反噬你!” “是呀。”华锦媗望向秦拂樱,萧弘昼上过一次当,怎么可能再上同样的当?所以,她不可能合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2章 当孀妇或鳏夫 趁着天还未全亮,这一座借助高山浮云遮挡身影的拂樱楼,徐徐移动。最终,停留在一照城北面江河上空,紧接着门窗紧闭,方方正正的九层阁楼逐渐伸缩成下尖上宽的船体,除了第九层,其他层错落堆叠。硕大的九层拂樱楼最终并成四层高,然后“扑通”重坠,在海面上翻起巨浪雪花,顺势沉入水中,船底探出数十只巨大的船桨。 阁楼剧烈震荡吓到了不知情者,江一白他们不顾休养,急忙聚到第九层询问情况。 第九层四面墙壁嵌着几扇近乎透明的琉璃窗,从琉璃窗往外探全是鱼、水草、蓝色流淌的泡沫等。江一白他们万万没想到拂樱楼不仅能上天,还可入水,而秦筝则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家楼主竟拿整座拂樱楼与璇玑宫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大伙儿各种懵。 案桌前,秦拂樱迅速摊开一招城的城池地图,华锦媗则捏着几张字迹密麻的纸反复查看。这是以前连珏给她的所有有关璇玑宫资料,其中就包括了连珏当时身为皇储,哪些年从哪些地方进的璇玑宫。 众人吵吵闹闹地进来,秦拂樱只是竖起食指简单地摇一摇,浑身气势就让人情不自禁收声。 华锦媗面朝秦拂樱,“其实说白了,这个璇玑宫就是一招城地底深处游移的断层。” 秦拂樱道:“我们不知道入口在哪开启,什么时候开启,只是因为我们不知道璇玑宫游移的路线和速度,仅此——” “——而、已!”华锦媗接话,“连珏进出十几年,每个入口地点、开启时间给的还算清晰,我们结合这次岚歌台的位置兴许能看出什么。” 秦拂樱点头。不枉两人合作多年,默契与智谋均是旗鼓相当。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简短交流后,直接左手快速插落各种小旗,右手则拿着一根毛笔,画出一条条庞杂交错的弧线和标注各种数字。错落的旗帜和数据,让某种入口规律即将呼之欲出了,可偏偏又差了一点什么,所以导致秦拂樱和华锦媗两人理解出来的规律性暂不一致。 秦拂樱皱眉:“不行。时隔多年,光有岚歌台这个位置还不够,至少再给我一个点!” 华锦媗顿了下,突然抛出一旗:“假设再加上这里呢?” 那位置—— 正是半邪郎初次露面的寺庙位置。 她当时感应过地底动静,印象太深刻了。加了这一旗,一副乱中有序的“壁宿图”呈现在两人面前。两星下头是霹雳,霹雳五星横着行,云雨次之口四方。壁上天厩十圆黄,栿锧五星羽林傍,土公两黑壁下藏。 秦拂樱眼神乍亮:“可以!昨晚入口在岚歌台,下一个入口是戌宫第五的位置。按照水流和这些年偏移速度计算,璇玑宫现在应该在——” 两根手指尖同时点向某处。 华锦媗立即吩咐江一白清算人数,秦拂樱亦是吩咐秦筝准备掏尽家底。他们最大的底牌的确是凤金猊、赫连雪、栾继冧这精简三人组,但还有压箱底牌——华锦媗、秦拂樱以及整座拂樱楼。 这次,是要破釜沉舟地赌上一切的一切! 一照城,是座建立在水上之城。水源丰富,河床稳定。但水流即便纵横交错,河流沿着哪些方向前进是早就存在的,即便是琳琅国历代开凿也只是起到修整作用。 综上所述,秦拂樱按照一招城各处水位的计算,选择从东面顺流潜行,按图索骥。行进间,有时候碰见水流缓慢的地方,那里堆积着许多沙泥,险些深陷。有时候视野开阔些,水流就像倾斜的水槽,猛然滚动起来。 拂樱楼磕磕碰碰地潜行,所有人心情亦是忐忑不安,因为直接钻入河流最深处再上升寻找璇玑宫,此举简直是逆天,稍有不慎就会深陷河底,死无人知。所有人都觉得秦拂樱和华锦媗做出的决定太疯狂了,但他们又不由自主地相信。 秦拂樱盯着手中计算里程深度的工具,当到达某个度数,他喊道:“开始上升!”于是阁楼在激烈水流中越发颠沛,就连华锦媗在肖定卓守护下都险些稳不住身形。 乌漆抹黑的水域中,这个庞然大物瞄准某个方向斜往上,强行破除重重障碍,破水而出,最后湿漉漉地悬浮在一片磷光闪烁的宫宇中。 被浸湿的琉璃窗逐渐流干后,外面的视野也就清晰起来,几个黑影闻声而来,发出如同虎啸狼吟的恐怖声音。其中一道几丈长的黑影窜得最快,龇牙咧嘴直接撞到琉璃壁上,华锦媗还未数清那张嘴里有多少颗错落的锐牙,楼体直接刺出数十支带钩的长矛,将它扎得浑身是洞,无法动弹。那些黑影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这个地底王宫很黑!很大! 拂樱楼在破水而出时就关闭了所有灯光,避免在这黑暗之中成为众矢之的。 华锦媗虽然没有武者那种夜视能力,但她能感应得出这里遍地都是宫宇楼阁,而这些大小不一的楼阁不住人,住着各种妖物。外面有好几只妖邪正绕着拂樱楼这庞然大物打转,因为拂樱楼封闭无间,没有泄出各种人气味道,外表又有铜墙铁壁,让那些东西有些忌惮不知是何物。 有堆尸体腐烂后变成的磷火,赶紧从远处漂浮而来,火光里夹杂着狰狞的骷髅脸,紧紧贴着琉璃壁企图往里探究竟。 拂樱楼继续往前移动。 这些妖邪见这庞然大物动了下,一时惊恐后退。 地宫某处忍不住传出如同拉锯的怪叫,这一声后,这些妖物瞬间变样,有组织有纪律地扎堆堵路,个别爪印锋利地则在阁楼上寻找可破点。 “有带头的!”秦拂樱皱眉,这让拂樱楼即便是铜墙铁壁也耐不住它们的剥皮。“锦媗,马上定位焚音他们的位置!否则人还没找到,不是楼阁被摧毁就是被玉琉璃追上来。” “明白。”华锦媗已竖指掐诀,十指翻飞,快得只剩残影。一束光从她眉心迸发而出,透过琉璃窗,直直指向某处。 有些妖邪急忙用身躯遮挡,但光束绕躯而过,倘若前方被堵得密密实实,索性直接穿体而过,光芒弱了些,但照旧直前。 秦拂樱让秦筝掌舵楼阁前进方向,别怕与迎面撞击的妖邪硬碰硬,就算挪得比他手里的乌龟还慢,也要硬着头皮干。 妖邪们挡不下这座拂樱楼,于是利爪加速挠墙。挠呀挠,挠了大半天,有只妖邪挠废三根指头,总算有一根锐头扎破铜壁钻进去,刚巧李闻宜站得最近,那带着腥臭的爪子扑面而来,就距他那么点点距离,仅一点点——他就被肖定卓迅速拉开了。 利爪钩不着人就只能缩回去,换作几只爪争相掰扯裂口,一张一张龇牙咧嘴急吼吼地想通过裂缝钻进来。 拂樱楼紧接着启动各种防御机关,各种改装过的秘密武器全部出动,例如带毒的诸葛连弩、柰何木、猛火油炬、金火灌的,毒箭火药瞄准那些裂开的口子一个一个炸,炸得企图钻进来的妖邪全是外焦里嫩的香。 拂樱楼跌跌撞撞地前进,最终,成功地停留在光束消失的地方。 那里是一片废墟。 所有术士都汇聚在华锦媗身后,握刃破掌,握拳将血挤到一处,随着华锦媗的召唤,鲜血汇聚成团冲天而起,化作一条血龙,直接朝一道裂开的口子喷射而去。外面于是发出更凄厉的惨叫,比被炮火攻击更甚。 以拂樱楼为中心,这条血龙徘徊在下方形成一片血光粼粼的光罩,将废墟笼罩其中,而纳入光罩里的妖邪则惨叫烟灭。 华锦媗催道:“一白,抓紧时间,这个阵法我们撑不了太久。” “明白。”江一白早已清点完人数并各自佩戴沾有术士血的**,在拂樱楼炮火和华锦媗术法掩护下,顺着拂樱楼的垂绳快速滑落下去。 有些妖邪寻着人味想要扑咬上来,但一碰到那层奇怪的血光就嗷嗷后退。妖邪难近,可待他们落地,地面便生人影,这些人影则幻化成魅影直接缠上来。众人甩敌时不忘穿梭在废墟中寻找踪迹,可还没找着人,头顶罩着的光倒是时有时灭,搅得他们还要额外提防妖邪的偷袭。 江一白忍不住抬头瞟了眼拂樱楼,华锦媗杵在窗前讪讪笑了下,刚刚有只妖邪侵入拂樱楼,所以一时失神了。 华锦媗再度维持着掐诀的姿势,扭头看着那些滑不溜秋的小东西沿着刚刚被扯开的缺口钻进来,示意肖定卓悠着点。 拂樱楼外,众人在废墟中翻找间,终于发现废墟下的血肉池林还藏着断木层,下面藏着四人,各自负伤,面色欠佳。当头顶遮挡板被掀开时,他们手中的武器原本就要脱手而出,可在看见江一白时就赶紧收手,纷纷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那些妖邪嗅觉太厉害,所以栾继冧他们苦寻不到出口后,索性躲在蛇尸底下掩盖自身的气味,养精蓄锐,甚至想到无人救援时,为了生存下去,不如生吃这堆恶心的蛇肉算了! 凤金猊问道:“你们怎么进来了?” “釜底抽薪。你们出不来,我们只能尝试进来。”江一白答道,伸手先将栾继冧扶出来。 凤金猊和赫连雪则一左一右夹起焚音。 外面的天,比他们藏掖前多翻了几翻,放目望去,妖邪倾巢出动,遍地怪尸,血肉池林。 拂樱楼悬浮在头顶,血光笼罩下,还有魅影见缝插针地狂舞。众人抓着绳子往上攀爬,华锦媗从拂樱楼窗口探头瞧,瞧见攀爬人群里有凤金猊,眉眼终于弯了弯。但下一瞬,她突然扭头盯向黑暗中的某处,因为那里藏着一双渐染杀意的眼,凶狠而愤怒。 “是谁躲在那里?”华锦媗毫不退缩,也冷冷回看着黑暗中的眼。秦拂樱望不见,但也因她的警惕而越发谨慎。 眼见人一个一个被拉进拂樱楼,守护璇玑宫的妖邪忍不住发出前所未有的咆哮,有条两头蛇猛然间一左一右地咬住一只妖邪,直接将它扯开,大量含有剧毒的血穿过血罩,朝这些绳子喷洒过来。悬在绳子上的人能尽快爬进拂樱楼的则加速,不能的索性弃绳而落,仅有少数慢的两三个被那热血溅到,全身皮肤溃烂冒烟,惨叫坠地。 十数根绳子冒着滋滋黑烟,颓然断在半空中晃荡。那些坠落回地的人,再度成了魅影的攻击目标。其中,就包括了习惯性殿后的凤金猊。秦拂樱已在命人重新拼接绳子,可外面那群妖邪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破坏拂樱楼对外抛出的所有接应物。 眼见术士凭借心血撑起的防罩渐变稀薄,拂樱楼里的人不由得为外面腹背受敌的伙伴担忧。 赫连雪将焚音扶到角落后,就赶紧请求秦筝想办法将自己送到地面,好用术法为他们撑开防护。可秦筝不应,因为赫连雪明显是强弩之末了,必须休息,所以......她忍不住望向站在窗台前强撑的华锦媗,摇了摇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华锦媗怀得真不是时候。 外面的血光终于暗淡下去,抵抗阵法熄灭了。妖邪顿时扎堆冲向地面抗战的可怜人,数量多得令人头皮发麻。 秦拂樱吹了声长啸,召出一只浑身铠甲的飞鹰下去接应。飞鹰俯冲之际,途径华锦媗所站的窗口,她突然跳了下去,吓得肖定卓赶紧跟上,将秦拂樱愣得不轻。 两人驾驭巨鹰朝地面直直俯冲而去。若有妖邪掉头追击,直接被肖定卓甩出的血鞭抽得嗷嗷颤抖。 巨鹰俯冲落地后,华锦媗紧跟着落地,她右臂如同舞蹈般轻盈落下,四周顿时撑开一层肉眼可见的防护阵法。 肖定卓赶紧将最近几人拉上鹰背,护送回楼。 不远处的魅影越发猖狂地纠缠想进阵法的余人,她拂袖扫过,金色火焰直接铺满地面,烈焰灼灼,在她与凤金猊等人之间开出一条畅通之路。 凤金猊等人踏着炽热火焰冲入她的防护中,与她围成一圈,背对背攻势对外。 外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拂樱楼里的人也是耸开了肩膀。 在等待肖定卓第二趟接应时,凤金猊忙里偷闲的问道:“别人家孕妇都是三天两头卧倒在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你倒是能耐呀,蹦跶地格外欢呀?” “我若不蹦跶,只会被人埋怨我怀孕怀得不是时候。” 凤金猊闻言,语气颇厉:“我们的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时候!” 华锦媗抿嘴笑了笑:“我也觉得,刚刚跟你开玩笑而已。” 凤金猊勾唇,对了,“我刚刚看见桥梁下有人。” 华锦媗顺着凤金猊手指望去,隐约瞧见远处桥梁下躺着人。许是藏得深,所以没被妖邪发现。但她甚感意外,同时——也发现黑暗中那双盯着她的可怖眼神也消失了。 待肖定卓护送第二波人走后,她便召焰开路朝那寻去,可那里无物,倒是尾随护驾的凤金猊不满道:“你能不能稳重点?你忘了你肚子有多大了?跑腿的事就不能让我去干?” “......”肖定卓第三趟折回来接凤金猊两人,恰巧听着这么一段话,脑海深处顿时产生一个撂摊子的念头:好想让他俩自生自灭。 最终,所有人有惊无险地回到拂樱楼。 秦拂樱迅速命人关闭所有出口,重启铜墙铁壁的防御,然后准备原路返回,但璇玑宫好像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们! 整座地宫开始晃动起来,各座楼阁摇摇欲坠,池水冲天而起,拂樱楼行动迟缓迟缓避不开,就被一记冲天水柱击中,整座阁楼猛烈一晃,晃得所有人都站不稳。秦拂樱发现外面各处地形在变化位置,也就是说他们原来的入口已被移到不知何处。他眼神不由得一寒,叹道:“看来没有最棘手,只有更棘手呀......” 这座璇玑宫像是气急败坏地活起来了。 华锦媗他们才刚捡了个位置喘气,就又被秦拂樱叫过去商量。 外面地形就像打乱的拼图,杂乱无章。 饶是这里站着几个罕见的过目不忘者,即便能拼凑出原先的地图,但也找不出入口移动的规律。偏偏****,主要人物——玉娇龙又是昏迷不醒......华锦媗总觉得她请的不是帮手,而是祖宗...... 凤金猊他们回忆着昨夜踏入璇玑宫的过程,譬如通天塔、壁画、山川流水、层层水障......可从地面进入璇玑宫的通道,夹杂了太多层障眼法,根本提取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整座璇玑宫在崩塌,就连头顶都有巨石接连掉落,天崩地裂。 华锦媗若有所思地看着璇玑宫头顶的天,它的天,就是上面的地。 “轰——”电闪雷鸣突然凭空产生,汇聚到拂樱楼附近。 众人不由得朝左侧看去,只剩华锦媗的手指间还积蓄着力量。赫连雪和其他术士都透支过度,她的道行本就在众人之上,又始终留着余地。 外面开始下雨,有些地方是毛毛细雨,有些地方则是倾盆大雨。她的十指以眼睛看不见的速度掐诀,外面的闪电则对着那些倾盆大雨的地方击去,有些地方终于出现大面积崩塌,倾盆大雨变成瓢勺暴雨,露出与众不同的蓝色。华锦媗眼神顿亮:“拂樱,就是那里——快!” 秦拂樱顿时操纵着阁楼朝那处蓝色飞去。 璇玑宫天空顿时旋转起来,那处蓝色缺口渐渐缩小,眼见瓢勺暴雨又要变成断帘细雨,闪电直接朝那四周劈去,如蛛丝蔓开,引得那里的天直接崩塌,好似天水倒灌,如同瀑布直接狂暴冲下。拂樱楼逆流往上。水流湍急。但拂樱楼仍能缓慢移动,而纠缠上来的妖邪却耐不住湍流暴击,全被打落。 一招城北面那片大江大河,遥望无边,风平浪静。 谁知在晌午的某刻,河中心突然塌陷,卷起巨大漩涡,引发河啸,江水倒灌,周边码头屋舍尽被淹没。 拂樱楼终于从蓝天照样的河底重返天日,不再困于漆黑中。 当阳光透过琉璃窗照亮楼内一张张疲乏的脸,华锦媗身子晃了下,仿佛所有元气散尽,被眼明手快的凤金猊拥入怀里。“怎么了?”他捧住她昏昏欲睡的脸,感觉到她的心跳微弱而缓慢即将细如一线,顿时惊慌地喊住赫连雪。 赫连雪吓得赶紧拉住她的手腕一把,过了会儿,面色煞白的他才心有余悸道:“还好......只是术法透支过度而已......” 刚刚那场电闪雷鸣几乎通达天人、俯仰日月,力量实在可怖庞大,即便是焚音都要煞费心神,更何况是身怀六甲的华锦媗? 凤金猊如释重负地看着在他脖颈间磨蹭的人,可在听见她低声喃喃了一句后,脸色顿时铁青。因为华锦媗说:“放心,你舍得让我当孀妇,我才舍不得让你当鳏夫。” “......”不是孀妇就是鳏夫,她就不能说点神仙眷侣、长命百岁的吉祥话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3章 华秦智谋无双 璇玑宫被搞垮,秦拂樱可以想象到琳琅女皇会是何等的震怒,所以连忙命令楼内弟子加速启程,赶紧离开一招城这个鬼地方。可是,慕阜追问:“那媚以璇呢?她还在琳琅女皇手中,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不管她的死活了?” “慕阜,我知道你对媚以璇有情,如果可以,自然想回去救她和韦青。可是——”秦拂樱无奈的叹了口气,“琳琅国已对其他三国出手,焚音不知何故昏迷不醒,大家伤的伤、残的残,再做逗留,只会遭受玉琉璃的雷霆怒击,全军覆没,所以我必须暂时舍下媚以璇和韦青。你放心,既然玉琉璃和萧弘昼没有立即灭口,就证明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慕阜知道,只是,只是…… 江一白忽然说道:“秦楼主,让我和慕阜留在一招城就好。” 秦拂樱微微变了脸色:“一白?” 江一白道:“邀月如今在东圣国和萧国暗中作浪,琳琅女皇和萧弘昼企图联手夹击,诸国交际处更是蠢蠢欲动,随时宣战。凤世子是东圣国首席战将,而赫连雪是东圣国国师,他们两个回去,即便不能压制邀月也能制衡自私自利的少熙帝。而唐国有宜光帝和战神唐九霄,锦媗若回归,任凭多大风浪都能平息。最让人担心的是萧国,萧国太弱,缺乏国师,缺乏战将,还与琳琅国水路交错,倘若宣战必是首当其冲,更何况琳琅国还有善于水战的半邪郎,所以焚音必须尽快苏醒,支援萧国!” 秦拂樱赞同他的分析,这也是他不得不“有所舍”的原因。 江一白又道:“只是凤世子、赫连雪、焚音、锦媗他们是关键性角色,而我和慕阜只是重要性角色,再重要也并非无可替代。” “但就凭你们两个想回琳琅国救人,凶多吉少。一白,别做无谓的牺牲。” “那也比余生惭愧的好。楼主——”江一白低声道:“韦青是我兄弟,我不想拿他安危来赌。” 秦拂樱顿了下,望着江一白的眼神既是惋惜也有赞叹:“好吧,我这让秦筝掩护你们离开,回头等锦媗醒了,我会与她详说。” 江一白急忙抱拳致谢。 慕阜正要尾随他要离开时,秦拂樱却又再度喊住他们,叮嘱道:“韦青的蛊毒是萧弘昼下的,而锦媗明确拒绝今晚去御桥见他。一白,倘若你们想替代锦媗去御桥找他谈判,我不反对……但我希望萧弘昼届时提出的条件,你能酌情应予,不可感情用事。” 江一白慎重点头:“晓得。最坏的结局,只会是我们死在一照城,绝不拖累大局。” “不对——”秦拂樱皱眉,“最坏的结局只能是牺牲韦青和媚以璇两人,否则你们就别想去。命,能活一条是一条。” 江一白顿了下,只道了声“尽量”,然后带着慕阜退下去。 秦拂樱勾起嘴角,弧度凉薄:“本性终究还是傻。” 江一白和慕阜离去前,凤金猊来相送,将一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银镯递与他们。“我和赫连雪多次靠它化险为夷。你们不妨戴上,兴许也能有所帮忙。” “谢谢。”江一白坦荡收下。 他和慕阜带着昏死的韦青以及多名机灵的下属返回一照城。 城内守卫比起之前松懈很多,可百姓们却面露惨色,据说是因为王宫北面的江河塌陷让琳琅女皇大发雷霆,许多官员遭受问责,于是由上刁下,让底层人民也遭受无故之祸,惶恐不可安日。 江一白挑眉。 据他所知,玉琉璃从未如此枉顾仁慈君主的面目,想来璇玑宫坍塌,真给她造成不小损失了。而玉娇龙真被削弱,他们力量自然更强了些。 慕阜与他商量如何救人。 江一白道:“等入夜,见了萧弘昼再说。” 江河坍塌,萧弘昼即便不知道内幕,但从琳琅女皇神色已猜出,璇玑宫怕是毁得不轻。他不由得喜忧参半,喜的同样是玉琉璃筹码锐减,他窝里反的胜率更高,忧的是璇玑宫几乎是个攻无不克的利器呀,少了它,在后期遏制其他三国就少了几分胜算。 他猜想着华锦媗已经救回了焚音,在局面权衡下,她应该是火速离开琳琅国了,可惜她不够果断,不至于抛下韦青和媚以璇性命不管,所以今晚御桥会晤,他还是决定去瞧瞧,在看见江一白和慕阜时,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换做你们来,恐怕不是她的意思吧?” 江一白不卑不亢地回道:“对,仅是我个人意思。” 萧弘昼沉吟地拍打着桥梁扶手,顺着河流看向两岸灯火,那灯火远远不如萧国夜景来得繁荣热闹。“唐迦若是重伤未醒才容得你擅自做主,还是你良禽另寻它枝?” 江一白笑道:“萧公子,你明知我是绝对不会背叛,索性坦诚直言,大家开门见山,谈谈韦青和媚以璇两条命要何等条件交换吧!” 萧弘昼挑眉笑笑:“倘若来的是唐迦若,那才叫谈判叫交换。可见面的对象换成你,那我的条件得重新捋一捋。毕竟你是卒不是将,你只能是听我吩咐行事。”不过江一白是华锦媗身边最能来事的人,他要是提出过分条件,兴许这人直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那可就白做功夫了。唐迦若和圣裁门这些年能顺利翻身,除了她自身的能耐,还离不开肖定卓的保护、江一白的睿智、韦青的忠诚、慕阜的阴狠、媚以璇的圆滑等。如今韦青昏迷不醒,媚以璇被玉琉璃所控,江一白和慕阜都在这,那么—— 萧弘昼勾唇:华锦媗身边只剩一个肖定卓!他正缺人,江一白和慕阜自动送上门,真是好得不能再好。只要媚以璇和韦青在手,他提出的要求不直接针对华锦媗,仅针对玉琉璃,这两人于公于私都会尽心完成,完全不会背叛。如今玉琉璃力量锐减,大半心思又都在捉拿华锦媗份上,给他腾出了一个机遇,那就是让他身为的外人如何将无坚不摧的琳琅国一点一点吞噬殆尽。 **** 拂樱楼远离水域,继续前行。 飞了大半日后,已远离一照国王城。 可秦拂樱依旧让秦筝吩咐下去,切不可掉以轻心。 秦筝本想劝说自家主子难得轻松片刻,可秦拂樱摇头,因为他相信华锦媗的判断,也在等待着某些事的发生。 华锦媗是在夜里饿醒的。醒来时,才刚睁开眼,守在身边的人倒是反应更快,一杯温水就喂到嘴边。她润了润嗓子,脑海清明后,就赶紧伸手去摸自己的腹部,确定那个小生命还在她体内时,这才真正放开心。 一只熟悉的大手覆上她的掌,她抬眼,略显干燥粗糙的唇就印在额头,凤金猊磨牙哼道:“现在才后知后怕?” 华锦媗面色讪讪,赶紧自责认错,她也不愿意老带着这娃在风里来雨里去呀。 凤金猊懒得再听无畏辩驳,扶着她坐起身,然后接过甘宁递来的温粥,一口一口地喂。 华锦媗舒舒服服地享受凤大世子的伺候,一边吃一边问道:“焚音如何?” “还没醒。赫连雪说他的身体不对劲,可就连玉娇龙也看不出问题。” 华锦媗“哦”了一声,意料之中,要是焚音对劲还能被困在璇玑宫里?不过,“这粥好清淡呀,给我换点虾蟹鱼肉呗。” 凤金猊闻若未闻,她若敢拒食,直接赏栗子,一下又一下,敲得她捂头“啊”了一声,一勺粥就趁机塞进嘴里去,一口一口,直至把将碗舀尽。 华锦媗疑惑地看向旁边静立的甘宁,这凤大世子前些时日不是还很温柔体贴吗?怎么她这回“因公晕倒”,反而待遇大不如前了? 甘宁懂得主子眼色,便趁着凤金猊出恭时,赶紧解释说是因为主子被困璇玑宫到现在,肚子鼓得太快,医师们把脉后委婉地说饮食那块……过犹不及,需要收敛。吃太多、动太少、营养过甚、胖得太快,届时生产会很艰难。 当时围观华锦媗把脉的人何其多,听得这诊断,各个面色怪异。唯有李家二公子露出见怪不怪的表情,因为那段时间他与华锦媗同困王宫,亲眼看着她一天五餐、大鱼大肉、吃完就睡、睡醒就吃的状态,那是何等惬意?一点都不像阶下囚,完全是尊被供养的老祖宗,气得那对双生子国师直冒烟。 华锦媗听完,默默捂住了眼,形象殆尽。 秦拂樱抽空过来探望华锦媗,瞧着这龟缩模样,顿时乐得将那只探头探脑的小乌龟物归原主。 华锦媗白去一眼:“落井下石,日后我定会归还。” “放心。我一不怀孕二不贪吃,你没那机会报复。”秦拂樱安慰道,见她伸手,就伸臂搭了一把,扶着她下床出门走走。从廊道往下看,阁楼早已恢复九层,巍峨壮观地悬浮在半空中,曾被偷袭的三楼也恢复原状在正常运行中。 两人顺着廊道走半圈,顺着房间序号逐个探望伤者,最后来到焚音房里,赫连雪正守着床头,见她来了,便加多两张床头凳,扶着华锦媗坐下,又示意她伸出手腕把一把:“好很多了。” “我的确好多了。”华锦媗看着他神色疲乏,眼睑发青,皱眉道:“你打从璇玑宫回来就没休息过吧?” “暂时不累。”赫连雪说道。 “先喝杯茶暖暖身子吧。”华锦媗让秦拂樱给他倒杯热茶歇歇,然后坐到床头就近察看焚音的神色。外表看似无碍,但脉象的确奇怪,好像神仙打架四处冲撞。赫连雪见她神色沉重,心更凉了:“看来你也是没办法。” “反正人已经救出来了,再给我点时间集思广益吧。”华锦媗劝道,“倒是你急需休息,我先代你在这守着,晚点再换人。”说完,给了秦拂樱一记眼色,秦拂樱顿时连哄带拉地将赫连雪拽了出去。 华锦媗笑了笑,将焚音手腕搁回被窝中,掖好床单四角,起身将赫连雪刚刚喝剩的杯子放回茶几上。 就在她转身之际,沉睡不醒的焚音突然睁开了眼,瞳孔全白,毫无一丝墨色。他倏然起身,动作轻得像阵风,落地后,右手犹如利爪直接刺向华锦媗的左背,正是心脏的位置。 华锦媗毫不知情,左手依旧拿着杯子就要往茶几放。 这一手掌划破华锦媗背部的衣衫,直接朝她心口扎下去。 哪知“嘭”,一道玄光直接将悄无声息的他弹飞出去。 华锦媗左手放下了杯子,慢慢转过身,右手持着一个手决。而门也猛地被推开,栾继冧他们循声追了进来。狭小的空间里,焚音就像一头失明的危险野兽,僵硬地扭动脖颈转向每个人所站的位置。 华锦媗退到众人之后,提醒道:“焚音现在应该没有意识。你们抓他时,切勿伤到他。” 栾继冧点头,率先出手。 等待期间,华锦媗重拍了一下赫连雪的背,想要拉住他问些什么,可赫连雪一头扎入混战里,懒得搭理她。华锦媗皱着眉,顿起另外的念头,她迅速在肖定卓庇护下退到廊道,急忙朝书房走去。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间房就撑不住了,四崩五裂,门窗飞溅,四道身影跌向不同角落。最先站起的那个,直接追向疾走的华锦媗。肖定卓赶紧挥剑挡下,那只手就打在他的剑上,恼怒一抓,这把无坚不摧的剑居然被扭成麻花,惊得肖定卓推开华锦媗,直接抱住焚音滚向别处。 拂樱楼其他人也迅速出手,围攻焚音一人,让肖定卓得以全身而退,返归华锦媗的身边护驾。 拂樱楼的书房墙壁都是特殊钢铁打造,即便焚音强闯也需要一定时间,所以书房目前来说是最适合华锦媗呆的地方。 秦拂樱早就在书房里等候,他留了秦筝在外主持大局,待她和肖定卓进门后,迅速关门,透过各种洞眼窥视外面的情形。“这焚音国师当真厉害,理智丧失,六亲不认,认真打起来,就连栾继冧和玉娇龙联手都不一定是对手。” “是呀,幸好我早有防范。”华锦媗感慨道,顺着刚刚兴起的那个念头继续深思,面露迟疑,最终吩咐肖定卓再出去一趟。 秦拂樱瞟了眼她背后破损的衣衫,露出几片凹陷的鳞甲,但无血迹,遂放心地继续观战。 赫连雪被肖定卓带回书房,华锦媗叫他脱衣服,赫连雪愣了下,又惊又羞地抗拒道:“锦媗,你想干什么?” 华锦媗言简意赅:“你的身体可能有问题。” 赫连雪立即晓得她不是在玩闹,于是赶紧脱掉衣衫背过身,露出白皙消瘦的背部。 华锦媗的手指在他背上由上往下抚过,激得赫连雪的耳尖发红。她尴尬地咳了下,又从下往上抚过,赫连雪耳尖才渐渐恢复原色。最终,她的手指停留在某处,小范围地绕圈滑动,动作看似轻佻,却没人感觉到她是冒昧。华锦媗道:“赫连雪,刚刚我在焚音房里拍过你的肩膀,你是不是没感觉?” “有吗?”赫连雪答道,心神因为她手指时不时的触摸而动荡,“可能是当时情况危急所以没察觉到。” “我当时拍得挺重,你不可能没察觉到。” 赫连雪忍不住扭过头,却见华锦媗白皙瘦长的手指按凹他肩胛骨某处,而他却无知觉。他眼色顿变,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体真有异样。 “你背部没有知觉的面积扩散很快,气血混乱,状况跟焚音一样。” “难道是我在璇玑宫中了招?” “按照面积扩散的速度,你是回到拂樱楼的这半天才中招。再过半日,才会跟焚音一样失控受制。” 秦拂樱眉头死揪,敢情又是他拂樱楼出了内鬼?他不由得暗赞华锦媗没将赫连雪的反应当做意外。“雪公子,你好好想想这半天时间你去过哪些地方,跟谁接触过?” 赫连雪回道:“我带着先生回到房里,除了刚刚硬被你拉回房,就没去过其他地方。在我守着老师期间,除了你们,就是栾前辈、玉前辈、凤世子三人来过。” 华锦媗和秦拂樱对视一眼,一锤定音,终于解答了此前某些细节的疑问。 她笑道:“赫连雪,你现在只是局部扩散,我强行压住你的病情还来得及。只是过程会很痛,我数到三就动手,你忍着点!一……” 赫连雪咬牙正要答应,秦拂樱拿着利器提前割开他背部皮肤,一道巴掌长的血口裂开,华锦媗泛着玄金耳光的右掌贴在他流血不止的背上。起初,他背部直接喷出黑色的血,但黑血很快流尽转而渗出鲜红色的血,她就收手,一手掏出止血药往伤口上狂洒,一手赶紧拿着布条抱扎。过程提前、速度很快,利落到赫连雪被那措手不及的剧痛搅得按捺不住正想痛喊时,就开始止血包扎,只剩余痛。 肖定卓反应过来的时候,由于他总是近在华锦媗左右,险些就被赫连雪的血喷到了衣衫。这些血喷到雪白的墙壁,浓黑的一片竟渐渐有活物浮出在蠕动,他瞧了眼,感觉像是:“蛊虫?” “这应该就是他们控制焚音的方法,我也很怕蛊虫。”华锦媗说道,然后扶着赫连雪追问:“还能撑住吗?” 赫连雪勉强点头,只是,“下回能不能数到三再动手?” “嘿嘿,长痛不如短痛。”华锦媗讪笑,吩咐肖定卓将他拖出去继续战斗。 赫连雪:“……”他此刻还是失血过多的重伤者呀。 肖定卓也是疑惑的很,但也识相不追问,毫不留情地把赫连雪带出去,再返回时,墙壁血迹已被秦拂樱用火焰焚烧干净,整间书房看似毫无异样。他眉头皱得更深,总觉得这两人又在悄咪咪地搞事! 外面的焚音以寡敌众,但还不忘频频冲击书房的门,众人拦不住他三翻四次的猛撞,只能眼睁睁看着书房的门坍了,焚音意图冲进去却又被里面的肖定卓拼死拦下来。失控的焚音意图太明显了,就是要置华锦媗于死地。华锦媗不由得感慨自己生命的珍贵。 所有人顾及着焚音不敢真动手,可耐不住焚音是动真格,秦拂樱看不下去了,反正他跟焚音交情很浅,唯恐再添无辜伤亡,他直接开启书房机关,书房外的两侧墙壁顿时凸出各种连弩机器,带着麻醉的弹药狂甩出去,不管谁失控谁没失控,统统醉倒再说。 轰炸了大半个时辰,饶是风都变无,外面所有的人全躺平,浑身四肢麻痹无力,就无一个是站着的。 华锦媗面无表情地瞅着秦拂樱:“够狠,一片倒。”连她家那只凤凰鸟儿都躺平了。 秦拂樱讪讪道:“形势所逼。”焚音失控,但终究是血肉之躯,所以只能用麻醉压制住他的肢体。 华锦媗赶紧去探望凤金猊,只见他嘴里噗嗤噗嗤大喘气,浑身酸软无力,望着自家媳妇的眼睛瞪得老圆老大老委屈。 华锦媗有点心疼,因为秦拂樱拿来压制焚音的麻醉药绝非凡品。如今站着的就只有她跟秦拂樱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智者,她哄了声“凤凰乖”,这才与秦拂樱去查探焚音的情况。焚音四肢也是酸麻不能动弹,仰着脸,瞳孔无仁,白得渗人。 秦拂樱掰开他眼睑查看了下,有些惊叹的说:“眼珠还很正常,刚刚怎么就能翻得全白呢?” “还闹?你这些麻药要多久才能失效?” “看人修为深浅,高手至多只要半个时辰。” 华锦媗忽觉不妥:“所有人都中了麻醉,最早恢复的如果是焚音,那该怎么办?” 秦拂樱皱眉道:“锦媗,你刚刚也看到焚音的情况,六亲不认,杀伤力太强。这时候想不到办法,就只能彻底了解他。” “焚音不能死,我们需要他对付琳琅国的魅影和半邪郎。” “他现在不死,待会死的就是我们这里所有人。现在大家全都中了麻药,他若是最先恢复,所有人躺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随便宰割吗?没有焚音对付琳琅国,但只要我们能活下来,就还有点时间,届时说不定能思考出其他对策呢?”秦拂樱努力说服华锦媗。 华锦媗动摇了,可她觉得不至于马上动手,因为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她说不定可以想出控制焚音而不伤害他的效果。 “普通绳索和钢铁是锁不住焚音的。”秦拂樱提议,“要不直接锯掉焚音的四肢,这样他没办法动手,但至少还有命在。” 麻醉中的赫连雪一听,这呼吸顿时急得如小牛在喘,要锯掉老师的四肢,这比直接杀了老师还严重。可华锦媗却爽快地同意了,如果她真得想不出办法,那就这样做。 半个时辰里,华锦媗坐在焚音身边苦思冥想,秦拂樱则提了一把锋利的刀候在旁边,暗暗掐算时间。 躺着的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再加上口不能言,亦是度日如年,万分煎熬的。终于熬到半个时辰将近了,秦拂樱直接一刀就朝焚音的左手挥下去,鲜血喷溅后,他又砍向另一只手,饶是华锦媗都忍不住别开了目光。 赫连雪急得红了眼眶,就连凤金猊都忍不住狂眨眼。 焚音,曾经是如妖如仙的人物,受尽世人追捧,目空一切,是那般的高高在上,可如今…… 两只断裂的手掌和脚掌被秦拂樱拨到一边去,他冷酷地打量血淋淋的焚音,确保其再无能力攻击,这才松了口气,企图去安慰华锦媗。但半个时辰后,有人站起来了,那人不是栾继冧,而是玉娇龙。 秦拂樱有些吃惊地看着她,显然料想不到玉娇龙的修为竟在栾继冧之上?他随之目露惊喜,但很快,又突然警惕地眯起眼。倘若玉娇龙修为在栾继冧之上,那璇玑宫里栾继冧尚能清醒得追到庑殿顶与凤金猊等汇合,而她却为何不能?还有,刚刚为何阻拦不了焚音?现在又阴恻恻地朝华锦媗走去? “锦媗小心!”秦拂樱急忙喊道。 华锦媗转过身,那只手已朝她的脖颈而来。玉娇龙显然是知道她身穿刀枪不入的龙鳞甲,所以才瞄准她最脆弱的脖颈。 所有人都被麻倒在地上,秦拂樱只顾着提防焚音,却疏忽了玉娇龙,尤其是她居然要杀华锦媗! 玉娇龙握住了华锦媗的脖颈,正要狠狠一掐,却发现手掌下的皮肤坚硬得可怕,她顿了下,就这一下,一把利刃直接插入她伸出的右掌,一种从内往外燃烧的金色火焰,从她手臂直接蔓延全身,玉娇龙惊得拍打全身。而躺在地上的其他人,身体已迅速恢复知觉,赶紧站了起来。 “不好意思,其实我说漏了一点,这些麻醉药是有解药的。另外——”秦拂樱一改满脸慌色,镇定地拿出一支散发奇味的燃香,勾唇蔑笑:“我还故意说错了一点,如果没有解药,这些麻药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失效。若真得半个时辰就醒来,我可不觉得那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而是她——根、本、不、是、人!” 栾继冧他们起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被烈焰焚烧的玉娇龙。 赫连雪崩溃地跑到焚音身边,看那神色正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猛然发现焚音的手掌脚掌还健在,抹掉四肢处的血迹,身体并无伤痕。他一时间怔住了,措手不及地抱紧自己的先生,看向华锦媗。 这些事情变化太快,所有人都很迷茫,但还记得华锦媗是百分之百可信,所以他们就听从华锦媗的吩咐,刀枪瞄准玉娇龙一人。 玉娇龙好不容易拍灭满身的火焰,衣服已被烧成灰烬,连带着衣服下的皮肤也像破布那样,烧得这里缺、那里少,然后暴露出她破损皮肤下的……大片诡异黑色的皮肤。 ……黑色皮肤? 华锦媗看着玉娇龙那双白色无瞳的眼也跟着烧去伪装,瞳孔反而成了满片漆黑,是毫无眼白的色。她皱眉道:“你不是玉娇龙,你是魅影吧?!只是远比平时攻击我们的那些还要厉害,而璇玑宫里盯着我的那双眼也就是你?” 玉娇龙见她猜得如此准,心知无法伪装,索性撕开了外层的衣裳和皮肤,露出原来的真面目。一团黑如墨的东西立在众人面前,轮廓与常人无异,与平时所见那些魅影也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它行为举止敏捷自由,不像那些魅影带有迟滞。它虽然没有眼睛,可当它的头颅轮廓面朝某处时,站在那里的人却能感觉到它在看自己,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整座拂樱楼突然点起各种油灯,亮如白昼,照得各个角落都无阴影。 这黑影脱去伪装没被亮光驱散,但也不好受,嘴里开始发出拉锯般的嘶哑叫声。它忍着浑身剧痛,再度朝华锦媗冲去,可肖定卓哪里肯给机会,直接挡在华锦媗身前,它的去势便歪向右侧,瞄准了没人保护的秦拂樱。 秦筝惊呼不妙,赶紧冲上前,但迟了,秦拂樱却镇定自若地朝它扔去一条手帕。 没错,就是一条带有红色印染的手帕。但黑影连麻药利器都不惧怕,又怎会害怕一条手帕呢?它没闪躲,一心就想突袭秦拂樱,所以那手帕扔到它脸上,它还没反应过来,刚刚那种火焰直接从面部烧开,顿时捂着脸摔倒在地上狂抽搐。 秦拂樱冷冷瞅了眼跑回身边的秦筝,朝华锦媗说道:“还好,我没嫌弃你上回扔过来的手帕。” ——当时,华锦媗割破自己的手掌,挤出血去试探被捕的半邪郎,随后将擦血的手帕丢给他,还开玩笑的说要好好保管。 秦拂樱命人将特制的网取出来,把它兜到半空中盘问。可这只东西除了惧怕华锦媗的血外,其他东西对它毫无作用,而凤金猊他们也不会再让华锦媗放血,所以这只魅影不肯吐露半分有用的信息,未免夜长梦多,秦拂樱让底下人想尽办法将其彻底灭了。 危机解除,众人望着华锦媗和秦拂樱两人的神色,虽然带着满满的求知欲,但还有赤裸裸的威胁……大有不把事情交代清楚,理由合情合理……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饶是自己枕边人,凤金猊也觉得不能轻易原谅又被蒙在鼓里的事实!前科累累,他很不爽。 华锦媗若无其事地卷下衣领,笑了笑:“我可没瞒着大家,最多就是今天来不及说而已。”卷落的衣领里,赫然是将轻薄的龙鳞甲折叠成围脖。那道魅影见状,想起焚音背部偷袭时也是被龙鳞甲挡住,而自己意图掐断她脖颈也是被龙鳞甲护着,又是疑惑又是恼怒。 “龙鳞甲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件哦。”华锦媗看懂它的情绪,挑眉道:“焚音偷袭失败,暴露了我身穿龙鳞甲的事实,所以若想一招毙命就只能从我头部出手。我赌了下,赶回这间书房把龙鳞甲换到脖颈上,再用高领遮掩。没想到还真能防住你!” 魅影于是挣扎地更加疯狂。 华锦媗勾唇:“最初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我初次见到玉娇龙,她竟能反问我在萧国没能杀掉萧弘昼,到了琳琅国又怎么可能杀得掉?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倘若她静心修佛又怎知尘外事?既然频频了解尘外事又何必隐居静修?一旦事情有矛盾,就证明有问题,所以我的质疑开始了——”她望向秦拂樱,后者续声道:“我是因为玉娇龙做事过于保留,没有太女风范,虚有其表的举止让我觉得奇怪。我喜欢凭直觉办事,所以我也怀疑她有问题!” 众人:“……”好任性的怀疑呀。 华锦媗看穿众人神色,无奈:“看吧,我们就只是从这两处起疑,没有任何证据。若是与你们说,你们非但不信,说不定还会反劝我们打消怀疑。” 秦拂樱道:“你们实战丰富,讲究证据,追求实事求是。可我跟锦媗不同,我们是谋士,‘无中生有’本就是谋士的手段。拂樱楼前日遭受偷袭,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就在你们去宫宴和璇玑宫时来?我这时候第二个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通风报信?” 华锦媗道:“你们去璇玑宫前,我把龙鳞甲给栾前辈,是因为他武功最高,保住他才有最持久的能力保住你们。而我们去璇玑宫营救你们,我当时有说过——打从进宫就有人在盯着我,你们不信,但我坚信我的直觉。当凤凰告诉我有人倒在桥梁时,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拂樱楼停下时,我就把周围情形查看过。那个桥梁极易藏人,所以我怎么可能没注意到?可是那里当时就没人!玉娇龙怎么就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了?你们都知道要掩盖自身气味躲起来,她若是真昏厥在那里,身边怎地没有妖邪垂涎?静悄悄地?这是我的第二个怀疑。第三个怀疑就是——当我发现玉娇龙后,那双监视我的眼神也就消失了。” 秦拂樱道:“我们合计五个质疑点,虽然不知道玉娇龙底细,但也了解玉琉璃秉性,所以我们从她身上下手,猜到玉琉璃会在焚音身上动手脚。所以我就支开雪公子,独留锦媗一人,看看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穿了龙鳞甲,只露出背部破绽,焚音就开始偷袭。在你们对付焚音时,我想起赫连雪还单独守了他半日,便想拍住他问问,可赫连雪当时没有反应,他没理我。换做那种场景,你们谁都以为赫连雪只是因为分心才没注意到我。但我拍他后背时,力气很大,赫连雪——”华锦媗望向他,“你当时根本就没感觉,所以我回到书房,让老肖趁乱赶紧把你带过来。我发现你从背部开始丧失知觉,很可能要成为第二个傀儡焚音。我再想想,你说过你守着焚音就没起身后,不仅连上茅厕都没,就连一杯水也不曾喝过。那么,你就没有提供过任何背部机会给焚音,能对你下手的人就只有你今日见过的其他三人——栾前辈、凤凰、玉娇龙。” 黑影垂死挣扎道:“为什么不质疑栾继冧?”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华锦媗拢袖笑道,瞬间霸气侧漏的姿态让人忆起她的另一重身份——多智而近妖的孔雀。“拂樱决定将计就计,直接放倒所有人给你制造机会,我就把龙鳞甲换到脖颈后,看看你是否禁得起诱惑?事实上你出手了,我们也如释重负,毕竟可以省点时间想着如何扒你皮。” 黑影放弃挣扎,语气阴沉极了:“华锦媗,你永远救不了焚音。” 华锦媗挑眉:“不会,只要我找到真正的玉娇龙就可以。” “玉娇龙早就死了。” “你这话就更加证明了玉娇龙没死!你们能控制焚音是因为你们抓住他的死穴,天底下能知道焚音死穴的人,除了他自己,就剩一个至亲玉娇龙。” 黑影咆哮道:“哼,就算你找到玉娇龙又如何,她更不可能救焚音!” 华锦媗盯着它,思考了下,敛容道:“所以你的意思是玉娇龙对焚音下的手?” 黑影再度怔住,这回决定不吭声,绝不。因为它不明白为什么华锦媗总能从它的只言片语里读出真实讯息?! 它的沉默,让其他人的心思不由得一重。 华锦媗见它不再透露任何讯息,便交由秦拂樱随意处置。 玉娇龙与焚音虽然是亲姐弟,但时隔二十多年,沧海桑田、反目成仇,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秦拂樱于是召集下属用了数十种方法都不能消灭这只魅影,伤脑筋之际,却发现在十五日后——当拂樱楼使出琳琅国边界时,这只魅影自行灰飞烟灭。他总结道:“难怪玉琉璃野心勃勃,明明有魅影和半邪郎在手却不敢轻举动界!原来是因为这些东西出不了境?” “可她如今胆敢图谋其他三国,自然是想出了对策。”说到这,华锦媗顿住,语调冰冷:“所以得想办法让焚音醒来了,我要问清为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4章 大舅子这种生物 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这是唐国边境的写照,孤独,荒凉。 唐九霄数月前就被贬到这里的孤城。晌午忽然听得哨子来报,说是北边天空出现一个庞然大物。他赶紧出营,远远瞧见高傲涵带着将士正紧张兮兮地与刚落地的拂樱楼对峙。 唐九霄不由得捏额,自家妹妹前些时日就飞鸽传信说要快到了,高傲涵当时明明就站在旁边,事后还将那只鸽子烤了吃,怎么就忘了呢? 华锦媗由凤金猊扶着最先走出拂樱楼,一落地就朝四面八方的人热情地打招呼。 有人认出她的面容,赶紧放下武器高喊“华国师”,高傲涵也是惊喜极了,哪知道后脑勺却猛地被人偷袭一记,他恼怒回头:“是谁敢偷袭本先锋?”一回头,竟是面无表情的唐九霄。 他情知不妙,摸着后脑勺赶紧赔笑:“将军,您看,您义妹来了。” “嗯,然后呢?”唐九霄冷道。意识到将军情绪不对,其他人识相跑开,高傲涵也想逃,却被唐九霄一声重咳给扣在原地,只能讪讪待命,直到华锦媗走近前,脆生生喊了一声“九哥”,唐九霄露出罕见的笑意,他才暗叹大难不死。 “累了吗?渴不渴?饿不饿?”唐九霄无视讨好的凤金猊,抢过搀扶华锦媗的工作。待华锦媗笑着连说三个“不”,他又向秦拂樱等人寒暄,唯恐招呼不周地带着他们朝备好酒水的主营帐走去,顺便命高傲涵把翟陀头叫来给华锦媗把脉。 高傲涵领命,看了眼被孤立在原地愈发萧瑟的红衣少年,瞬间自愈。 ……未婚先孕,还敢把他将军义妹的肚子搞得这么大,这赤焰世子太有胆色了! ……那么多大舅子的关,绝对够他喝一壶的。 唐九霄给众人洗尘后,秦拂樱因为阁楼要修补就请求借宿。 唐九霄求之不得,而栾继冧等人也决定借营修养,再加上塞外虽然荒僻寒凉但也别有一番体验滋味。唐九霄通通爽快地安排了落脚的地方,一切看似和谐美好,只除了当晚——当华锦媗入睡后,凤金猊就被唐九霄从华锦媗被窝里叫走一个时辰。 他之前就放过话,只要再见凤金猊,定让其好看! 可怜的凤大世子,头天晚上就被唐九霄下了狠手,打得那非一个“惨”字形容,虽然脸还是俊得无法挑剔,但除了这张脸,脖颈以下全是淤青。 第二天,唐九霄更是直接赶他回东圣国去,吓得凤金猊想找媳妇支援,可高傲涵早被派去堵在华锦媗营帐的门,守着非常紧,凤金猊只要被高傲涵阻拦一下,就那么一下下的功夫,唐九霄马上赶来,逮着他又是一顿痛打。 翟陀头清早来给华锦媗把脉安胎,路过,瞟着这场面,就在给华锦媗把脉时不断递来调侃眼色:“华国师,你就不心疼呀?” 华锦媗对于凤金猊的孟浪也是记仇已久,所以,“我想打凤金猊这件事想了很多年,难得有人帮我实现,反正只是皮肉之痛,他挨挨又何妨?” 翟陀头闻言,简直要笑得背过气去。这对少年夫妻当真有趣。 “你们在说什么呢?”唐九霄走进来时,就见两人说得欢,嘴角这才上扬了些。 华锦媗忙招呼他到床边坐下,问道:“九哥,你都要当舅舅了,自己的婚事可有打算?” 唐九霄顿了下,恨铁不成钢道:“你先盘算好自己的婚事再来教训哥哥。” 华锦媗严肃道:“哥哥,我可是连孩子都有了呀。” “未婚先孕,你还很得意呀?” “我跟凤金猊很郑重的走过三遍纳彩、亲迎、成婚,只是每次拜堂都出意外,这又怨不得我们。再者,我怀孕也是遭贼人算计,占情占理。” 唐九霄又气又笑地捏住她鼻尖,“强词夺理,不害臊!翟陀头,她身子骨如何了?” 翟陀头答道:“回禀将军。很不错,简直可以说是令人赞叹不已了。” “怎么说?” “一个女子,身怀六甲,但却飞天入地、呼风唤雨、布局破谋,跟人斗智斗勇全不落下风,总之华国师干得所有事,十个我都干不出,而且将军您看她这气色红润、身段圆润,比赤炎世子、拂樱楼主他们还要好。所以您放心她绝对没受过苦,就算有,后期都补回来了,还营养补过头了!” “废话真多。”华锦媗直接一巴掌就将翟陀头的脸推开。 唐九霄哭笑不得,十弟当初修书给他说十一妹怀着孕跟赫连雪跑了,信里写得十万火急,他也看得胆战心惊,可是太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没办法擅离职守跑去琳琅国找人。在这些音讯全无的日子里,他是寝食难安,直到今日见着自家妹妹俏生生杵在眼前,他这颗忐忑的心才算放下了。哦,对了,他还漏打了那个拐带人口的赫连雪! 华锦媗见到自家九哥表情如此丰富,忍俊不禁。 “还敢笑?小心九哥连你都罚!”唐九霄威胁道,可惜语气满满的宠溺,太无说服力。“你还有两个月就临盆,这段时间不适宜长途跋涉。边疆环境虽然差了些,但九哥会尽量让你过得舒坦。等孩子生下来,大了些,再派人送你回宫,让宜光好好照顾你们。” “好,都听九哥的。”华锦媗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还有两个月,不如九哥给孩子想个百里挑一的好名字?” 唐九霄嗤道:“你哥哥我只会打战,文绉绉的事就免了吧,起名字的事还是交给外面那个臭小子。” 翟陀头并不知道华锦媗就是唐迦若,只觉得这两人虽为义兄义妹,但感情是真得好。不过,他还是需要打断一下:“将军,国师,焚音先生的状况,我想还是需要跟你们收一下。” 唐九霄闻言敛容:“快说。” 翟陀头直道:“不容乐观。华国师说雪公子也曾出现这类问题,但情况较轻,所以及时放出雪公子的血就能解救。华国师说那些血是黑色,会长出虫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种虫应该是蚀骨傀儡虫,一旦进入人体,嗜血为生,生长惊人,不管你是武林高手还是顶尖术士。虽然生虫者看似正常,但血脉堵塞,受蛊母控制。人体血液早被它们玷污吞噬,但是只要离开人体,它们就会化为傀儡虫原型,所以我今早取了焚音国师的血作研究,他的血全是傀儡虫,显然中蛊已久。想要让他恢复清醒,代价不小。” 华锦媗连忙问道:“什么代价?” 翟陀头道:“换血。至少用三个人的血冲净他体内骨髓,将他蛊血全部换掉!” 唐九霄皱眉:“这样确保就能救醒焚音?那另外三人是不是必死无疑?” 翟陀头道:“倘若血液相容的人越多,那他们给出的血越少,死的几率就越低,但焚音就越危险,因为他所需要扛的削骨换血就越痛。” 华锦媗道:“军营人多,九哥下令帮忙查找血液相容的人。我和赫连雪想办法保住焚音元神,疼痛方面,我相信他能撑得住。” 唐九霄点头,叫了翟陀头和他出去商议如何寻找血液相容的人。人一走,某人刚好钻空就溜了进来,瞧着华锦媗正要慢吞吞地起身,凤金猊失声吼道:“停住——你现在是孕妇,赶紧给我躺着不许动!”然后快步冲过来,将她扶回床上躺着。 营帐外面也随之顿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高傲涵的叫喊声:“人呢?人呢?赶紧找,将军说不能轻易放过他,不然我们没晚饭吃。”然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吆喝间,听得有人询问是否跑进华国师的帐去了?凤金猊闻言赶紧翻身跃到华锦媗床榻后面躲起来。 高傲涵在营帐外面客气喊了声“华国师”,然后壮着胆往里望了眼,见里面只有发懵的华锦媗,赶紧缩头走人。 待外面人陆续走远,凤金猊这才探出脑袋埋怨道:“你哥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华锦媗不予同情:“谁让你当初那么孟浪?” “那也算孟浪?”凤金猊扭头扳正她的脸蛋,纠正道:“华锦媗,你每次还能下床就说明我已经够温柔了好吗?听说别人连鞭子跟蜡烛都用上了!” 华锦媗眼神闪了下:“哦,那下回我们也玩鞭子跟蜡烛吧?不过你这身细皮嫩肉能挨得了多久?” 凤金猊闻言一改凶恶表情,似笑非笑:“若是有来有往,我多久都能挨住。” 华锦媗没料到他回复这么干脆,唾了一口:“真看不出你有这重口味呀?” “这叫床第乐趣,我还有其他姿势没来得及跟你用,下回一定让你好好体味。” “不要脸。” “要脸就抢不到媳妇了。”凤金猊翻身跃上床,眯闭着眼在她身边躺下,蔫坏蔫坏的,气得华锦媗伸手拧了他腰间软肉好几下。营帐外正有人返回,但两人一时忙着嬉闹无暇顾及这习武者的脚步声,所以唐九霄返回时看见的——便是凤金猊撑在华锦媗身上企图干坏事,虽然事实并不是。 “凤金猊!” 猛地一声爆喝,惊得凤金猊险些失手压到媳妇。 翟陀头噗嗤笑出声,只听得唐九霄面色铁青的喝道:“凤金猊,你行李收拾好了没有?收拾好了就赶紧给我滚!” 凤金猊吓得抱紧“人质”抗拒道:“不滚。我亲近我媳妇和孩子有什么错?!” “就凭你们现在名还不正!”唐九霄绝不承认自己小心眼,亲自动手将凤金猊拖下床。可一落床,凤金猊远离了最爱的媳妇,挨打多次的他决定爆发了,直接还击,两人打了起来。当着媳妇的面,凤金猊可不爱做出光挨打的事,所以他一拳,唐九霄一腿,两人渐渐打出营帐,跑到外面亮刀拿剑了。 华锦媗赶紧让翟陀头扶起自己去旁观。 翟陀头无言,“这种时候不是该劝架吗?” 华锦媗回道:“他们怎么打都是皮肉伤,养养几日就好。主要是我近来无聊,看高手对招解解闷也好。”而且抱着这种念头的围观者也不少,外面已围着不少评头论足的人。倘若唐九霄偶尔占了上风,营帐四周顿时有各种将士欢呼喝彩,倘若凤金猊占了上风,华锦媗见场面冷清,赶紧做个“一枝独秀”的欢呼者。所以即便支持者只有一个人,但凤金猊表示心满意足了,毕竟观众在精不在量。 两人打得不亦乐乎时,秦拂樱带着秦筝来探望华锦媗,按照惯例,两人得先聊聊几句行情。 秦拂樱道:“我刚收到消息,东圣国情况越发不妙,少熙帝暗中软禁诸王,九皇爷苦劝不过便心灰意冷地遁入佛家当了俗家弟子。盛飞銮的烈风军被打发出去围剿山贼,华凤池的飞鹰军则召回王城当巡逻兵,目前就剩凤世子的赤焰军,因为联姻被他带到唐国,恰巧避过了。” 华锦媗一边为凤金猊鼓掌,一边镇静回道:“少熙帝跟邀月是狼狈为奸了吧?” 秦拂樱点头:“没错。我的消息是邀月助他独权拉下诸王,少熙帝则应她事后联手攻萧灭唐。” 华锦媗闻言失笑:“身为君主,他们为什么总觉得一统天下才算丰功业绩?难道百姓安居乐业就不算?” 肖定卓不解道:“邀月狼子野心,少熙帝跟她合作就不怕遗臭万年?” 华锦媗忍俊不禁:“老肖,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少熙帝自诩能笑到最后,届时史书那笔,自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少熙帝自幼就凉薄自私,打从他自荐上位,诸王就看穿他本性,将他盯得很紧,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削王集权。这回趁着众人注意力在我跟凤凰逃婚的事件上,他直接快刀斩乱麻打落诸王,而盛飞銮和华凤池他们不是皇室中人,愚忠或者躲避两种方式在他眼里就不足为据了。” 肖定卓闻言长叹了一口气。 秦拂樱道:“少熙帝如果仅是削王就还好,可惜他总觉得诸王跟他一样垂涎皇位,所以这次想趁机斩草除根。” 华锦媗顿了下:“那他第一个想杀的就是位高权重的凤火王。陆宝玉和赤焰军呢?可还在唐国?” 秦拂樱道:“唐少帝很早就意识到东圣国异样,就让陆宝玉带着赤焰军藏到东圣国边境,等着凤金猊前去领军!” “十哥如今坐镇后方真是越发稳妥了。”华锦媗不吝赞美,盯着那两个身影如魅的人,等着他们打得淋漓尽致就出声喊停。 凤金猊应声歇战,蹭蹭蹭地朝她跑去,唐九霄见他跑得如此干脆就继续追着打,却见他缩到自家妹妹身后,气得肺腑冒烟。 华锦媗赶紧递手巾给唐九霄擦汗,唐九霄这才面色稍缓。 凤金猊受了冷落,不满地拽了拽她衣袖,爪子被嫌弃的拍开后,仍不死心地继续拽。 华锦媗只好拿袖子擦去他额头细汗,好气又无奈地看着这张傲娇稚气的俊脸。孰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这只凤凰鸟直接在她颊边啵了好大一口。四周将士哗然,唐九霄忍不住想将凤金猊的脖子给咔嚓了。 翟陀头赶紧安抚道:“将军,这是您妹夫,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天上地下、仅此一位,不能动、动不得。” 唐九霄很不甘地哼了一声,泄愤地瞪视剩余围观者,众人被这一眼神吓得慌忙四散,凤金猊也趁机拉着华锦媗逃之夭夭,待走远了,才敢揽着华锦媗笑弯了腰。华锦媗好气又无奈:“你就爱耍这种小聪明。” “大舅子都是我娶妻的拦路虎,不能直接干,可我也不想怂。”凤金猊说道,低头闷在她颈间蹭又蹭,像只小兽。华锦媗嗔怒地拍打几下,却像挠痒痒挠得他满身舒畅。 “凤凰,有个消息需要你知道。” “什么消息?” “凤火王他们被少熙帝软禁,九皇爷闹着要出家,宝玉他们现正赶往东圣国边际,你需要速去汇合。” 凤金猊嬉闹的表情瞬间滞住,肃着玉白的脸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少熙帝跟邀月联手挖的陷阱,所以凤火王他们防不胜防。” 凤金猊蹙眉:“攘外必先安内,他可真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太目中无人了,总是低估琳琅国的能耐,不知道琳琅国疯起来完全能以一敌三!” “是。所以你必须尽快与你表哥汇合,骑马不如骑鹰快,我让拂樱楼的飞骑送你。” 凤金猊见她安排得井井有条,感动时亦有不舍,再三抚过她的脸,愧疚极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跟孩子,本想着就两三个月的时间,我一定能守到孩子出生。可是……可是我如今却连这两日都守不得了。” 华锦媗趁机敲他额头:“孰轻孰重,我还能拎得清。而且你放心,我现在身子涨得这么厉害,没机会再乱跑,再者这里可是我哥哥的地盘,他成天到晚盯着我,我若跑了他第一个便不饶我。” “知道就好。”凤金猊磨牙,额抵额磨牙冷哼:“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回来找你。父王还不知道我们凤家第十代的苗要出生了。”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我怀孕的事,十哥早早就派人去通知凤火王,你只是最晚知道而已。”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凤大世子就气得瞪眼。 “下回——” 他磨牙哼哼:“下下回、再下下回我必须是第一个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5章 焚音归来 凤金猊轻装离去后。 华锦媗目送,笑影犹在但面色却是微沉。 唐九霄迟疑道:“我原先并不知道东圣国出了这些事,这两日只是想压压凤金猊的劲,免得他心浮不懂得珍惜你。” 华锦媗失笑:“我明白,所以九哥不必介怀。我跟凤凰来日方长,不急这片刻功夫。但你对这个妹夫可算满意?” “女儿家,不害臊。”唐九霄失笑,疼了妹妹那么久,想了妹妹那么久,好不容易再次相认,她就被一只醋劲十足的狻猊给拱了,他这哥哥还没舍得放开,这只狻猊倒是处处惹人嫌,叫人真是羡慕嫉妒。但,凭心而论:“能配得上你的必须是人中龙凤,他足以!” 一旁的秦拂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小声与华锦媗唠嗑:“诶,我还是第一次听得你这哥哥张嘴夸人。若不是我这辈子短命不好拖累人,我铁定与凤金猊争,假设最后争到你的人是我,你这哥哥改口夸得就成我了吧?” 华锦媗鄙视道:“你不见那里还有个赫连雪在?他夸过赫连雪没有?就算你长命百岁也争不到,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我就爱那只五行缺火的鸟儿。要是没有他,我这辈子要么青灯古佛或者养群面首醉生梦死得了。” 秦拂樱尴尬挽尊:“你哥说得对,你真是不知害臊。” 华锦媗挑眉:“起码比死要面子活受罪来得好。” 说罢,她转过眸眼,眺望琳琅国的方向:“在我昏睡的半日时光里,江一白直接先斩后奏地带着韦青他们离开,是觉得我会阻拦吗?” 秦拂樱笑:“你怎么不觉得他是没勇气面对你呢?他自知再聪明再谨慎都算不赢萧弘昼,这趟除了送命就是送把柄,左右都是给大家添后顾之忧,但为了韦青的命又不得不搏一搏,所以只能不告而别。” “要想救韦青和媚以璇,他们必须跟萧弘昼打交道。拂樱楼在一照城的爪子已断,你需要抓紧时间重新布棋,我想尽快知道他们的消息。一白他们不怕死,但我却有点怕,大家自幼相识——”华锦媗喃喃,“十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秦拂樱点头,没去嗤笑华锦媗。 谋士在别人眼底均是理智过头的冷血之人,可他和华锦媗不全是,这世界在他们眼底仍是有情的。 夜里,被翟陀头搅得兵荒马乱的营帐终于安静下来,他已找齐人,冲华锦媗跑来时姿态尽是手舞足蹈:“我找到十九个人!” 秦拂樱问道:“救焚音有多大把握?” 华锦媗想了想,“只要我能撑住他在换血时不死,以翟陀头口气,就不会有事。” 秦拂樱点头:“我这些时日脑海里莫名闪过各种画面尽是血肉模糊,我确定不是我见过的历史来往,所以极有可能是预言将来——在不远的将来,我们会遭受前所未有的硬战!” 华锦媗一时沉默,气氛仿佛凝结。良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智谋都无济于事。希望——”她微笑,“我们不是绝对的输家。” 唐九霄已命人连夜拉起一座营中营,焚音躺在营内最深处,床边围满齐高的白色蜡烛,床左站着华锦媗,床右站着赫连雪,翟陀头则摊开药箱正用烈火灼烧器具。隔着一层帘幕外,则站着秦拂樱、秦筝、肖定卓以及那十九个躺倒的将士跟五名军医。帘幕最外面,才是由唐九霄率着数十名亲信团团包围着。 守卫森严,气氛凝重。 待翟陀头准备齐全后,赫连雪便抓着焚音的两腕用力一摁,裂开他十处指尖的皮肤,刺鼻的黑色血液随即渗了出来。床沿四周的蜡烛无火自燃,随着华锦媗翩跹掰转的手指,焰心有光,纵横交错,在焚音上空形成一个阵纹繁华的守护阵法,玄龙金凤渐渐盘旋其中。 她暗忖:焚音,你帮了我几次,这回我终于有机会偿还了…… 翟陀头将四根粗细如筷的管子递到外营,外面立正的秦筝和肖定卓一听见营内的龙吟凤啸,就迅速接过细管,拂袖一抛就精准插入躺倒的士兵臂膀中。有名军医随即上前查看插管口的血液流动情况,以防意外再生。 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细管流向营帐中心。 翟陀头将血管瞄准焚音心脏边缘扎落下去。他需要换尽焚音全身的血,再冲净骨髓,最后……就赌焚音能不能扛过来。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外面原本日中、逐渐日落、最后月起,颜色深浅不一的血从营中营地面朝四周渗出,秦拂樱看着满地鲜血,眼神越发沉重。更不提营中营的人,血顺着他们鞋底往上漫。 华锦媗看着焚音指尖渗的血好不容易恢复成红色,却又见焚音心窝处的皮肤开始扭曲。 翟陀头的手便摸过去,发现心脏里有活物在动。他蹙眉,竟还有条最大的出不来?! 赫连雪的心神已与焚音绑在一起,他正用自己心神润养焚音,所以眉目紧闭,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 华锦媗唯恐他心乱就示意翟陀头安静,由她处理。她伸手覆在焚音心窝处,感知穿过皮肤渗入焚音体内。焚音的血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至少是有细细流动……他的筋脉也在微微颤动……不过——焚音体内自有一股抵抗她的力量,导致华锦媗的手被弹开,掌心出现了几道裂痕。 翟陀头面色顿变。 华锦媗瞟去一眼:淡、定。能操控焚音的傀儡术如果只是换血就能轻易破解,那焚音还能轻易中招?而且这也不像玉琉璃该有的能耐。越是艰难,越是保险。她流血的手掌选在焚音上空,鲜血一滴又一滴地落入焚音心窝处,那里随即冒起两股争执的烟雾。 ——远在琳琅国的琳琅女皇一身冕服,日月星辰山九龙纹,墨发高盘束在金冠之下,翘起的眉眼凶狠凌厉,紧紧盯着案桌上的玉匣里正抽搐的蛊母。 华锦媗的手慢慢弓成爪状,以势如破竹地冲势抓下去,强势破开焚音心窝处的抵抗,直直插入他的心脏边缘,切实摸到那颗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 赫连雪迅速睁眼,射向华锦媗的动作。 “别慌,大家各忙各的。”不等赫连雪追问,华锦媗收缩的指掌抓紧了焚音的心——躲在心脏里作祟的东西。 翟陀头看着她指掌白皙却青筋蹦得吓人,一时间惊得咬住舌头,哪有活人的心脏能被这番折腾? 可是赫连雪的心神却愈发稳定下来,他看着华锦媗的动作轻轻吐气,华锦媗在“感知”焚音的身体,他也是,所以他静下心后就能发现华锦媗的手掌在与某物抗衡,他遂稳住自家先生的元神,以防再被这异物发威给控制。华锦媗睨了他一眼,慢慢闭上了眼。赫连雪也随之闭上了眼。 翟陀头:“……”这是欺负他不懂术法吗? 营中营已被围着密不透风,但此刻,他们衣发无风自舞,犹如鬼魅般在空气中一缕一缕的散开。两人眉心朱砂亮到极致,仿佛就要燃起来时,华锦媗蓦然将手抽出焚音体内,赫连雪随即扑向焚音心口,在华锦媗拽走那条东西——那条东西缠着一颗心脏——而心脏也随之要被拽离时,他伸手切断两者的关联,将险些离体的心脏用力按回焚音体内,同时也阻止了大量鲜血喷溅。 赫连雪喊住还在发愣的翟陀头:“快止血!” 外面的秦拂樱等人听见动静迅速冲了进来,见赫连雪和翟陀头忙着给焚音止血,又赶紧去寻站在角落的华锦媗,却见她手掌正掐着一条狰狞甩尾的东西。这东西血淋淋的,起初挣扎时像条虫子,后来又变成巴掌大的婴儿模样,发出哇哇哇的哭喊声,叫人好生可怜,更何况华锦媗还是个孕妇? 只是,华锦媗面无表情地攥紧右手,掌心燃起火焰,直接烧得这条酷似婴儿的东西凄厉尖叫,直至化成灰烬。 ——抽搐中的蛊母,随之爆裂。 ——琳琅王宫中的女皇面色沉如水,看来华锦媗即便为母,也不弱! 华锦媗嫌恶地甩去手里的渣烬和血水。 秦拂樱递上一条干净的帕子。 华锦媗擦净手,返回床边:“焚音现如何?” 翟陀头定定看着她,声音莫名激动:“他身体所有伤口都止住了血,五脏六腑都在恢复。你们这种神仙画画般的人物,居然连挖心脏都能承受?佩服佩服呀——”可话音刚落,其中一位“神仙画画般人物”的赫连雪却踉跄倒下,幸好被肖定卓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就像蹦到极致的弹簧,一下子松开,累垮了。 翟陀头:“……”老子还没夸完呢。 华锦媗让肖定卓扶赫连雪回去休息,但赫连雪拒绝,他要守在自家先生身边唯恐再有意外。她只好让人把焚音搬到另一座收拾干净的营帐休息时,顺便多摆一张床给赫连雪躺。可赫连雪就连躺着时,双目都是死死撑开,众人劝不得,华锦媗只好搬了张凳子坐在两榻中间,安抚道:“有我寸步不离地守着,这总行了吧?” 赫连雪望着她,竭力抓住她的手腕握在掌中,这才慢慢闭上了遍布血丝的眼。 华锦媗抽了抽手,抽不开。“……男女有别,我是有夫之妇。” 赫连雪四肢僵硬,握着她的指掌更是僵硬。 唐九霄想上前帮忙,却见她无奈地摇头,索性将胳膊搁在赫连雪的臂旁,反握住他僵硬的手掌。待时间久了,这浑身绷紧的人才终于松弛下来,一呼一吸极是均匀。罢了,她左瞧瞧焚音右瞧瞧赫连雪,示意所有人都退出去各忙各的。赫连雪即便睡了,那敏锐的身体本能还在,要想让他睡个安稳觉,自己还真不好离开。毕竟除了焚音,就剩她这么一个术士是靠谱的,可令其在熟睡中感到安稳。 华锦媗守着这对师徒,另一只手则空出来翻阅秦拂樱让人送上来的讯息。 久了就易犯困,她便侧着身子趴在焚音床沿睡下。 她向来睡眠浅,意识混沌中,隐约感觉到有人正揉着她的头发,于是睁眼望去,恰巧对上焚音略显戏谑的眼神。她忍不住心头一热,喉间涌过火辣辣的苦涩,却言不由衷地支颌笑道:“老妖怪你总算醒了……” “没大没小,好歹我当过你冒牌师傅。”焚音美目含嗔,手掌重重盖在她头顶。感觉旁边有异样,他挑眉望去,意外捕获隔壁躺着一枚小徒弟。 赫连雪听见声音也迅速醒来,他看见焚音也是激动得落泪,却见焚音眸光烈烈地盯着他腰侧看,他顺势往下看,发现自己还抓着华锦媗的手腕,抓得还不是一般的紧呀。他再抬头看华锦媗,后者翻着白眼,他滞了会才镇静松开,理衣下床,跪到华锦媗身边,殷殷望着自家师傅,那眼睛睁得可非一般的可怜。 焚音忍不住感叹小徒弟表情越发多了,不吝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发,给了同样的待遇。“你们倒是有能耐,居然把我救出来了?” 华锦媗笑道:“事在人为。” 焚音眉梢微微一震,叹道:“也是物是人非了。” “看来你在琳琅国是遭遇了什么?” “暗算。”焚音言简意赅。 华锦媗结合那句“物是人非”揣测道:“是玉娇龙吧。不过玉琉璃你可也见过?” 焚音声音轻淡:“她们都是同一个人。” 华锦媗一怔:“我们遇见的玉娇龙是魅影假扮。难道琳琅女皇就是玉娇龙?她这些年化作玉琉璃操纵国权,当年压根就没退过位?” 赫连雪亦是惊愕地望住自家先生。 焚音拧眉笑道:“你比谁都聪明,估计她现在是要你必死无疑。” 华锦媗“呵”了一声:“她也是处心积虑已久,就算我不聪明,唐国是我护着,她也会要我死。” 焚音沉郁地摸着她的头,“我没想到她当年就连用皇位救我性命的事也是假的,看来除了那层血缘关系,所有事就没有真实过。” “你居然也会难过?”华锦媗歪着头,用面颊轻轻蹭着焚音的手掌。焚音当年没舍得杀华锦媗,以至于华锦媗如今身家等同赫连雪,没事就被他拎出来逗一逗。 焚音也有年少无知的时候,还与邀月育有一子,名唤玉晟。他被邀月设计,误以为自己错杀玉晟,就被邀月蛊惑着逼宫。逼宫失败,他助邀月逃跑,自己则自愿被捕,想要赎罪。可玉娇龙又用皇位来交换他的性命,所以他对玉娇龙一直怀着深深的愧疚之意,当玉娇龙亲自教养的玉琉璃上位后,他更是愧得爱屋及乌地暗中相助。可是,谁能想到当初一切都是骗局?! 琳琅国并非只有太女才能继位。 当年天资出众的焚音,就有太子继位的隐隐呼声。即便焚音逼宫失败,却仍有不少朝臣拼死要护他的命,玉娇龙碍于众目睽睽而无法斩草除根,索性故作仁慈地用皇位换取焚音的命和感激,让焚音假死彻底断去太子继位的可能,自己再化作玉琉璃,凭借焚音的愧疚,将原先站到他那派的朝臣全部拉拢过来。 这回倘若不是他为解华锦媗蛊毒暗中潜回琳琅国,就不会发现玉琉璃真身就是玉娇龙的真相。 以此为开头,焚音就不得不重新梳理以前的种种,就在他即将触碰到真相时,就被先下手为强的玉娇龙偷袭,那一刹那——他无需再去求证,因为真相已摊明了。他与玉娇龙虽是同父同母,可权益远远盖过这份稀薄的血缘关系。 也好,他以后就不必再向谁忏悔了。 他不欠邀月,更不欠玉娇龙。 意识到华锦媗微微眯起的小眼神,他犯了难,索性伸手覆住她观察入微的眼:“别太八卦,否则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好吧。”华锦媗无奈地扒开他的手,熟料焚音讶道:“鬼丫头,你赶紧站起来让我瞧瞧身子。” 他意识到华锦媗眉眼已开,脉象异常,再见她乖乖起身时露出的臃肿腰身,不由得连连惊叹:“行呀,都快生了,那阿雪可真是彻底没机会了……” 赫连雪揪心:“……” 焚音这回是真扬眉大笑:“小凤凰呢?他可容得你怀了孕还到处乱跑?” “他有急事回东圣国了,再说了我只是怀孕又不是半身不遂。焚音,既然你平安无恙,那接下来的战争——”她试探道:“我们不至于力量悬殊吧?” 焚音笑意不减,只是掺杂了一些苦涩:“我毕生修为与精血全被她抽去击溃先辈在琳琅国边境设下的壁垒。” “什么意思?” “琳琅国开国君主花费毕生心血打造璇玑宫,初衷只是想守护琳琅国最后一寸国土!但那些东西终究是妖物,非我族类、必有异心,所以历代君王都得学习如何控制它们,可到了她这一代,她是天纵奇才,甚至能研究出如何让它们失控的方式。” “失控?”华锦媗眉间闪过惊惧:“你说琳琅国先辈初衷是守住王城,也就是它们原本是走不出一照城?可是前些时日那只魅影是在琳琅国边境才自灭的,它们活动范围已然扩大,是玉玲珑拿你修为精血做到,就是你说的‘壁垒一破’,半邪郎和魅影军才会破境而出?!” 焚音点头:“先辈只愿琳琅国与世无争,不愿琳琅国造虐。唯恐王城被毁、君主陨落,百姓连这最后落脚之处都没有,才留下一条不为人知的后路——只要君主血洒王城,这层禁锢就能自行消失,届时半邪郎和魅影就会四处肆虐,屠杀非琳琅国的子民,玉石俱焚。所以近日,她就用国君鲜血做引,破除这层先辈屏蔽。” 华锦媗怔问:“可你不是君主,为什么你的血也能打破禁锢?” 焚音脸色渐渐沉重。他跟玉娇龙同父同母同宗术法,是琳琅国开国至今出现可任君王人数大于一的首例。不然,为何会有朝臣青睐于焚音? 历代君主先传嫡传长,玉娇龙是嫡长女,顺理成章继位,而他则等同于替身,要拿君主精血破除禁锢,拿他也可。况且他死了,她更无忌惮,又能操纵半邪郎和魅影,日后攻打他国自然毫无阻碍。 焚音越想越是冷笑不已,这种算计,怕是自幼就有的盘算。 华锦媗等不到回复,就聪明地掠过,笑着劝说“肯定天无绝人之路”,然后起身去叫人准备夜宵给他们师徒垫垫底,毕竟睡太久都该饥肠辘辘了。 翟陀头很快就带人送些清粥和杂菜来,华锦媗坐久了,行动更加不便,就叫他顺便扶回去,只是回去路上偶遇秦拂樱。 秦拂樱询问的眼色望来,华锦媗叹了口气,“焚音道行丧失当真出乎意料了。” “这可谓是屋漏连夜雨。”秦拂樱回道。心情略沉,以至于抬眼都觉得这边疆的天很黑……从靛蓝转为暗蓝,暗蓝转为紫蓝,紫蓝转为深蓝,深蓝最后化成浓浓的黑…… 两年前的某一夜,他们曾并肩走在繁华街道上仰脸夜空,那时四面八方均是火光冲天,整个夜幕被夺目耀眼的金光蔓延。无数烟花在他们的眼瞳里绽放又凋谢,凋谢又绽放,忽明忽灭……而如今…… 生? 抑或…… 死。 他们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沙地上,也是踩在渐渐紧绷的心间。 “别再悲观,大不了就是个死而已。”华锦媗安慰道,目光同样遥望别处。她望的那个方向——同样是荒凉孤僻的边疆。鹰击长空,目送孤独的少年风尘仆仆地降落在肃穆凝重的赤焰军前。 赤焰军全体将士跪地齐呼,声势如虹。 陆宝玉捧着鲜红色的领军铠甲从队伍里走出来。 凤金猊原先有些刘海,但最近几日都将其全往后梳,所以头盔压得头部一沉,顺带着他眸亦是沉了沉,再抬起时,一双眼透出不留余地的犀利和精明。这样的眼,就代表他不再是处于父母身边撒娇打诨的小魔王了。 凤金猊跃上马背巍然端坐,慢慢催蹄环视身后所有将士,然后睥睨东圣国弘阳城的方向,道:“启程!” 随着这声,这一支享誉天下的军队直奔王城。餐风露宿,夜以继日。 少熙帝得知消息,先是赶紧下旨命令他们驻守远离王城的某块山头,可是赤焰军是天底下唯一一支不受君主管辖的军队,只要有正当理由完全可以无视任何旨意。眼见赤焰军来势汹汹,少熙帝又忙命令驻守王城的华凤池及其飞鹰军想方设法阻拦下来。 少熙帝暗中扣押诸王,起初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拂樱楼已将消息散开,众多忠臣拼死进谏,各种上奏,可又苦于没有证据就被少熙帝一句话就打回。如今华凤池忽然领得阻拦赤炎军的旨,不难晓得背后原因,亦是咬牙抗议为何阻拦?更何况多事之秋,两军同根生,强行对垒岂不是给了外敌入侵机会? 可惜少熙帝一意孤行,以违旨则株连九族的君威,强迫华凤池不得不从。 凤金猊早已料到少熙帝会利用熟人让他们自相残杀,所以赤焰军在距离王城还有段距离就停下,待华凤池率军即将抵达之际,悄悄借助山路地势绕过去,然后将士乔装打扮,大军好似凭空蒸发,直接消失在前往弘阳城的路上,最后又突然汇聚王城中央,借助拂樱楼的消息,分头行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救出诸位王爷。 凤火王他们之所以中招,完全是因为被打个措手不及。他们就跟往常那番进宫参加盛宴,哪知道少熙帝径自撕去伪装,与邀月联手将他们迷倒,醒来后就被关押在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遍布复杂阵法,饶是他们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待诸王安然无恙后,凤金猊又去寺里请回九皇爷,对于少熙帝,大家不约而同地少了容忍…… **** 一月后,被迫躺在唐九霄营帐休息的华锦媗就收到来自弘阳城的捷报。 信是凤金猊写的,几十张纸拿到手中一大摞,沉甸甸的。开头先是洋洋洒洒问了一大堆废话,问她问孩子问还有没有“苍蝇”骚扰,直到信尾才似乎想起什么,简明扼要的说了一句玉玺被他用袖影剑切成四块,意思是少熙帝被吓怂了,跟凤火王、灏王爷、九皇爷四人各持一块,在少熙帝没死前大家就相互牵制。 “……这也行?”华锦媗咋舌。没有完整的玉玺,少熙帝日后想下旨做重大决定的确难了。只是……这种没实权的皇帝也当得旷古未闻呀,这让野心勃勃的少熙帝多憋屈。 一旁的唐九霄也是眼微震,同样想不出切割玉玺这种骚主意,所以继续低头看兵书。 华锦媗百无聊赖就起身,唐九霄立即喝道:“给我坐回去,又想干嘛?” “无聊,想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不是老嚷着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吗?九哥成全你,想吃什么就说,我直接吩咐下去。”唐九霄说完,修长黝黑的手指点了点案桌旁的躺椅。 华锦媗垂头丧气地走过去、坐下,然后靠着几个垫高的枕头重新躺回去。“九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我没必要这么早就瘫在床上待产吧?” “理论上是还有半个多月,但谁能保证不会提前?”唐九霄不为所动:“况且你有不良前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6章 虐死邀月 华锦媗继续委屈,不过发现信封随行的还有一个巴掌大的锦绣盒子,里面是件手工精致的平安小银锁,正面刻着白白胖胖四个小字,咿——不是凤凰更像是出自凤火王的手笔呀?她小声嘀咕道:“白白胖胖,若是生了女儿,胖了怎么好看?” “是呀,倘若遗传了你这性子就更不好了。”银衫傲骨的焚音掀开帘门走了进来,后面尾随着一条尾巴——白衣连袂的赫连雪。两人修养数日,元神恢复八九成,此刻不见那日晦暗,一个风华绝代,一个欺霜胜雪。自营帐走来,沿途将士莫不为惊为天人。 唐九霄起身抱拳,行礼赐座。 焚音拂袖落座,赫连雪静立其后。 焚音抬眼望着华锦媗,不料后者竟给了一个翻眼,华锦媗继续把玩银锁,看着背面写着另外四字“漂漂亮亮”——凤金猊笔迹,这才面色稍缓。 焚音挑眉道:“女娃娃生小娃娃,想想都好笑。” “哪里好笑?明明是你们个个大龄不婚,没娃可生。”华锦媗不吝反驳。 一句话,就连唐九霄都中招。唐九霄默默捏额。 “届时生下来,男娃认本座做先生,女娃则唤本座干爹。” “你好歹也假扮过我师傅,我的女儿唤你做干爹,这不是乱了辈分吗?” “与阿雪同辈就行。你嫁不了阿雪,阿雪日后娶你女儿也行。” “先生!这种玩笑就请不要乱开,我会很尴尬的。”赫连雪这回是真气红了耳尖。 华锦媗倒是洒脱:“能让赫连雪唤我一声岳母,我无所谓。” 赫连雪气急败坏道:“华锦媗,你胆敢占我便宜?” 华锦媗抿笑:“占占又何妨?” “好啦。”焚音忙止住两人的嬉闹,进入主题:“萧国与琳琅国相交的水域近来有乱,那些东西怕是已越界了。我需带阿雪赶往萧国,设法阻拦。” 华锦媗一怔:“可是邀月也在萧国,你不是说你修为散尽,要是被邀月发觉岂非坏事?况且你们也拦不住那群妖邪。” 焚音翕动嘴唇,语气带着水波不兴的随意:“小丫头,你都能人死复生,而我只是修为散尽而已,想要重塑也非难事。” “当真?”华锦媗求疑地望向一旁的赫连雪,尚在恼怒中的赫连雪不愿理会。 华锦媗忍不住嘀咕一句“小气鬼”。 焚音撩袖傲然:“放心,想让本座输可不容易。她们把我骗得好惨,那就得承担我的怒火。” “可你没了术法修为……” 焚音实在无法容忍华锦媗的质疑,直道:“难得本座认真一回想斗斗看,即便斗不跨她,也要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华锦媗似懂非懂:“可琳琅国是你母国,玉玲珑这次是举国之力打的硬仗,她若输了,琳琅国也会生灵涂炭。你帮了萧国就不怕被说成叛国?”这问题,就连唐九霄都暗暗睨来一眼。 焚音哼笑:“你觉得琳琅国赢了就不会生灵涂炭吗?我生于琳琅国,二十年前假死于琳琅国,又在东圣国活了二十年,你觉得哪个算是我的母国?琳琅国开创初衷是给那里的百姓一片安宁,可她却野心趋势企图称霸,若是任由她折腾,日后生灵涂炭的可远远不只琳琅国百姓,本座这是遵循古意,顺从民心,所以你大可放心,无需试探我。” 华锦媗被点破怀疑,尴尬地摸着鼻子讪笑:“哪敢试探你?我还觉得你当初为了解我蛊毒才在琳琅国落难,正想着该如何报答呢?” 焚音挑眉:“当真想报答?那这娃就认本座为干爹。” 贼心不死,恐有后患。但—— 华锦媗却爽快极了:“行呀。只是我后来也救了你,咱们礼尚往来,按辈分你得让赫连雪叫我声干娘吧?” “你这丫头的便宜真不好占。” “你的便宜就好占啦?” 众人互呛,忆起往昔,不由得暗暗感慨现今的变化。 待到焚音起身告辞时,有件事他终究得再三提醒:“唐国杵在东圣国和琳琅国之间,届时第一道战线,琳琅国率先向唐国发起进攻的绝非凡人。能守住这道线的人当今天下除了我,可能就剩一个巅峰期的你。可你怀了孕,道行折损,需得智取才能一敌。” “我自然晓得。”华锦媗嫌弃道,“我可不是俗人,直接一孕傻三年!”未免离别气氛过分沉重,她忍了忍,再度试探道:“说真的,你年纪太老不适合,但赫连雪倒能凑合。要不,你让他做我孩子的干爹吧?也无需他做什么,逢年过节给些黄金白银就好。” 赫连雪迅速摁紧腰间装钱的锦囊:“拒绝。” 华锦媗遂当场翻脸:“那赶紧走,别碍我眼。” 一旁的唐九霄哭笑不得,轻咳几声示意自家妹妹收敛些,然后礼多人不怪地恭送焚音和赫连雪。 人一走,华锦媗身边就无人,相当冷清。她静坐了会,蓦然神乏,摸着肚皮轻声念叨:“凤凰崽,你到时候出来可得挑挑时间,我们决不能成为他人的负担。”回应她的,是腹部突然凸出的跳动,一下一下的抽痛,像是在抗议她的话。 华锦媗忍不住磨牙,到底是凤金猊的种,很嚣张。 ** 诚如焚音所料,这些时日,靠近琳琅国水域的萧国江河最先大乱。起初是一两艘渔船颠覆没有引起太大注意,直到遇难者越来越多,河面随处可见都是血色深沉的涟漪,那股莫名力量沿着河床朝萧国深入,萧国百姓这才意识到“恐怖”二字。 璇玑宫被毁,琳琅女王索性发动了水域攻击,地宫妖物顺着水流逃出废墟,在她的指挥下,发疯冲出一照城。 萧玉卿身为摄政王,虽然这些时日废寝忘食,励精图治要将萧国重振,可即便有华锦媗提前招呼,沿途水域备有海军防守,也还是阻不了这股妖邪的进攻。 这些半人半怪的东西,在水中游动速度非常快,嗜血、凶残,而且杀了一只就会变两只。数量越发庞大,引得朝廷内外人心惶惶。再者,萧国近来内部残留势力有蠢蠢欲动的趋势,萧玉卿当机立断决定不让“仁慈”对待,可是没料到其中竟有邀月的手笔。 邀月找出当初先皇临死前未能更改的传位诏书,犹记得那封诏书明确指定:只有华锦媗嫁入萧国皇室,萧玉卿方能继位。所以哪怕萧鸣岐死、萧弘昼叛国出逃,一直贵为东宫的萧玉卿想要名正言顺地继任,还是有点难,这也导致那群顽固党和残留旧势力没少抨击,萧玉卿直到现在也只是一个无名之王。 这样的萧玉卿,身心疲惫,风姿暗淡。 在夜里屏退左右,总是一个人呆呆坐在寝宫中,望着某处发呆。 他好累,真的好累,但这些疲惫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说……就连萧纪涯都不行……而萧纪涯这个弟弟并不明白萧玉卿在强撑,满心以为国家稳定就又离家出走……当真是单纯得很…… “摄政王近来日渐憔悴,当真是令人心疼呀。”一个声音自床畔冷冷响起,入耳彻骨。 萧玉卿神色瞬变,杀气腾腾望向床边一个陡然凝形的烟雾,最后化作最令他憎恶的面孔——邀月! “哼,是吗?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你这些时日费尽心机也没能如愿。”萧玉卿冷笑。早在七日前,邀月第一次出现时,他就气得拍桌而起,大声喊人,可房间却被她下了一层静音隔阵,在邀月出现期间,外面的人绝对进不来,而他也别想出去。 同样的,邀月这些时日的耐心也已殆尽。“摄政王,凭心而论,本座这些年对你不薄,可是你却太狠心了吧?论相貌论能力,我哪里不及唐瑶光和华锦媗?倘若你我联手为帝为后,这天下何愁不握手中?枉你浸染皇家多年却还痴迷那无用的男女情爱,当真令人失望。” 萧玉卿冷笑地饮茶,毕竟再多搭理再多拒绝都无效,索性无视最好。邀月、唐瑶光这等人自私刻入骨里,根本不能沟通。 邀月见他沉默以对,自己好生尴尬,再也无法控制地暴怒,拂袖扫去一个耳光,吼道:“萧玉卿,你当真令人失望!”这一巴掌混着术法,可怜萧玉卿这文弱书生踉跄地摔倒在桌上,嘴角渗血。他索性挑眉大笑:“那又如何?邀月,你现在如此急躁,是因为世界之大却已无你立足之地,所以狗急跳墙了?!”萧玉卿再度立直身躯,毫不退缩,冷冷的看着她,手中无刃却眼里藏剑。 邀月一把手掐住他的脖颈,一甩手,将他扔向墙角。这回出手更重,萧玉卿背部重重撞在墙壁上,大口呕出了血。 她恶狠狠指着萧玉卿说道:“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那你怎么就不杀?”萧玉卿豁出去了,邀月忽然语塞,很快地,又冷笑连连:“杀你很容易,但是你身边的人呢?在这世上,你就剩萧纪涯一个亲人。倘若我杀的是他呢?还有朝廷那群顽固不化的臣子呢?” “你尽管杀!纪涯既然生在皇家就要担着皇家使命,要是我为了护他与贼人狼狈为奸,那我们还有何脸面面对萧国子民、萧国祖宗!”萧玉卿回道,似是愤怒,又似冷嘲。 “如果我杀的是你最爱的华锦媗呢?”邀月道。 萧玉卿顿了下,故作恍然大悟:“难怪你东躲西藏,原本是害怕锦媗呀?” 邀月恼羞成怒:“我岂会怕她?” 萧玉卿冷笑连连:“你明明就很忌惮她!邀月,你想跟锦媗比,先看你配不配!你是只丧家之犬,人人喊打,天下再大也无你容身之地!” “闭嘴!”邀月咬牙吼道,她如今全没退路就是华锦媗造成的!萧国高高在上的地位没了,东圣国容不下她,唐国更是视她为死敌,她躲在琳琅国,可哪怕她藏地三尺深都能被那位高高在上的琳琅女王找出来,彻底碾压。 华锦媗、焚音、凤金猊等等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她对玉娇龙的恐惧! 但邀月不甘心,她本该高人一等,可如今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实在是太侮辱她了! 明明只要萧玉卿答应联手,助她重登高位,她说不定能用萧国的力量与琳琅国一比,重登昔日巅峰,皆大欢喜。可是萧玉卿太固执了,她不得不出最后一招——萧玉卿是皇家太子,龙气逼人,所以傀儡术向来是招呼不得,极易反噬。 但她也没办法了,正准备出手时,外面突然有笑声穿过阵法响在耳边:“呵呵……好在赶上了——难得看上一出强抢皇子的好戏呀。”这轻慢嘲讽的声音,对于房里两人来说,都太熟悉了。 邀月惊得迅速将萧玉卿的脖颈掐在手中。 房门恰巧敞开,院子外面站着两人,靠前着那位身穿桃色宽袖,白发直垂及地,四周尽是枯叶无声无息的飞舞,越发衬得他的美如谪仙。萧玉卿顾不得身处险境,眼神顿亮:“焚音先生!” “你居然能活着离开那里,当真是奇迹呀。”邀月笑道,但扣着萧玉卿的指掌微微缩紧,显然心中忌惮。 焚音此刻气场大开,咄咄逼人。他摇扇笑看邀月:“是呀,我活下来就是奇迹,所以也该轮到你死了,毕竟你蹦跶太久,实在是很碍眼。” 邀月仔细观察焚音,忽然间,发出了一声大笑:“哈哈……你想动我?你身上没有半点术法……就凭这样还想跟我斗?” 焚音闻言嗤笑:“你觉得我会打没有把握的战?” 他淡然自若的语气令邀月一震,而赫连雪维持冷酷的旁观站姿,更令她很难捕捉到任何信息。可是,她明明感觉到焚音身上已无术法的波动,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原因:一是他道行真没了,二是他道行远超自己……两人道行历年相差无几,所以邀月不相信焚音会突飞猛进,可如果是第一个原因,她死死瞅着焚音,按照她对焚音的了解——他绝不打无把握之战。所以当前局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管如何,绝对有诈! 邀月扣着萧玉卿想直接撤离,但焚音慢悠悠地迈步姿态潇洒地挡住她的退路,无论她想转向何处,焚音就绕向何处。 邀月开始怀疑焚音是仗着修为高过自己而正面强杠了,保险起见,她企图说服焚音联手坐拥天下,焚音不屑理会,她遂用往日情分让他何必咄咄逼人?可一提起往日情分,焚音最先想到的是玉晟的死——是邀月为了激他夺位下得狠手,他更是勃然大怒。 邀月知道说再多都没用,索性拿萧玉卿当肉盾直接攻向焚音,见焚音不为所动,她转而偷袭赫连雪。可是在攻向赫连雪的前一刻,她瞟见赫连雪眼底的惊恐,但却在她转而攻击他自己时,赫连雪的表情明显松了下。邀月暗中生疑,一手扣着萧玉卿,一手压制赫连雪,迟迟不见焚音出手,她缓过神,直接拗断赫连雪的手,打晕萧玉卿,掉头攻向焚音。“焚音,你诈我!” 焚音看着她,看着她越来越近。 空气里有细微的震动,一声一声。附近檐下有水轻轻滴落。 邀月袭带利光的指掌迅速穿透他的胸膛——这刹间,她已非常确定焚音已是废人。可是焚音顿了下,没有任何征兆的——血淋淋的手掌瞬间祭起刺眼夺目的光芒,几乎是同时地穿透她的心脏。 两人均是痛到极致。 然而,焚音却毫无痛觉,依旧脸上带着笑容,往前踏进了一步!于是,两人手掌更是穿得更透。 “你刚刚没有术法气息……为什么现在突然有了……焚音,你想做什么?!”邀月心口痛到脑海一片空白,如同置身地狱。随着焚音每走近一步,她的生命好似就流逝一大截。 她猛烈地颤抖,“你没必要跟我同归于尽!……你听我说,我们没必要耗死!” “你真是想多了,我怎么舍得跟你这种贱人同归于尽?”焚音低声叹息,语气冷峭而平静,说得相当坦率:“圣香当初连心脏都没有,仅凭你的几滴心头血都能存活,倘若我拿走你整颗心脏,不知道会是如何风景呢?恐怕白骨生肉也不止吧!” 他袖子一拂,全身衣衫猎猎而动,如同疾风在吹。他的白发,瞬间生长数丈,如同怪兽触爪一样朝邀月而去。 邀月急忙往后飞起。 然而,她退得快,焚音追得更快。 只是瞬间,白色长发已缠上她四肢,连带着邀月的身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着焚音用指掌破开自己的胸膛,然后掏出了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焚音,而焚音刚刚那全力一击就似昙花一现,同样胸腔流血且面容瞬间苍老,一张如玉的脸的皮肤全部坍塌,术法气息再度为零,但他嘴角笑意不变。“我刚刚是说真的,你的贱命岂能与我比?” 邀月的手指开始僵硬。 十六名儒士突然从暗处旋身出现,扶起赫连雪和萧玉卿退后,然后围在两人四周,手指同时飞速掐诀,地面浮现一个复杂阵纹将焚音和邀月锁在正中央。邀月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皮肤逐渐浮出各种斑点和褶皱,她的元气全朝焚音涌去,自己在飞速衰老,取而代之是焚音俊美的面容逐渐恢复,以及他身上渐起的术法气息。 “焚、焚音……”邀月声音发着抖,“别……” “邀月,这么多年你欠我的该还了。”他要么不出手,若是出手必定一招中的! “玉玲珑抽尽我术法,我还了她所有恩情。而你欠我甚多,不如将这身术法归我,从此两清,我也不用再跟你这种贱人扯上任何关系。” 邀月的身体出现了更可怖的变化——整个人,破碎了。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皮肤遍布黑色斑纹,然后像剪碎的布匹正在片片掉落! 邀月垂死挣扎地想抓回自己的心脏,焚音竟也大方地将心脏归还。他将枯萎的心脏放回邀月颤抖的掌中,笑了笑,然后手指收缩,毫不犹豫的捏碎了这颗血淋淋的心脏。 邀月嘶吼出声:“焚音你——”嗓音破碎。 焚音盯着她,眼里的神色冷酷而淡漠,毫不动容。“圣香当初就像这样,眼睁睁看着你捏碎他的心……锦媗说他明明都求你了……可你不肯把心还给他……我看着他长大……他原本是想做个好孩子的……他本性很乖的……”话落,他的白发直接穿透邀月的身体。 巨大的血凛煞意席卷之下,邀月没机会再狡辩,直接发出最后一声尖锐恐怖的惨叫,然后“轰”的钝响,整具身躯被白发扯得支离破碎。 庭院里洒过一场鲜热的血肉雨,相当凄美、可怖。 **** 隔夜,秦拂樱就收到消息,朝正对面摇扇看烂俗话本的华锦媗说道:“邀月被焚音杀死,死得透透的。” “这么快?”华锦媗顿了下,“邀月蹦跶了几十年,按理说命很硬,少说也得活到最后跟我们来个殊死一搏才对呀?” 秦拂樱哼笑:“你当这是话本小说呀?也亏得是焚音亲自出马,邀月临死前,一身修为还被他剥走。” 华锦媗闻言,惊叹拊掌:“焚音一场翻身仗打得如此轻巧漂亮,难怪玉玲珑会忌惮他!老妖怪就是老妖怪,没有道行就用阵法借旁人道行装一时的蒜,然后吸走邀月为己所用。我甘拜下风,日后在焚音面前还是收着尾巴做人才好。” 秦拂樱挑眉:“恭喜,你为数不多的优点里总算加了一项自知之明。” 华锦媗翻去一个白眼:“咱俩友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7章 禽兽要抱抱 萧国遭受的水域攻击一时间传遍诸国大陆,人心惶惶,但在没有任何证据情况下,琳琅国抵死不认,尽管诸国君主都心知肚明了,但更出乎诸国君主意料的是——东圣国前任国师焚音某日突然在萧国水域挂了“战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那些藏头藏尾的水底怪物,直接被人用他亲手编织的渔网打捞上岸,捞起一只又一只,再在烈日下曝晒成尸干。 东圣国现任国师赫连雪和十六个同门师兄弟,各个表情如遭雷劈:“……” 他们前些时日尾随焚音赶到萧国时,焚音道行为零。 他们打算与邀月硬碰硬的前半刻,焚音道行仍是零。 他们十六人将术法临时加注到焚音身上,焚音道行勉强非零。 但是—— 半个时辰后,邀月死了,焚音道行再次称霸。 所以—— 这辈子,他们这些徒子徒孙是没指望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琳琅国里,墨发高盘的玉娇龙听着禀报,笑容诡异极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不愧是我血脉相连的亲弟弟。” 萧弘昼静立在侧,细细瞅住琳琅女皇这张新脸,美艳、阴沉,像条蛰伏的蟒蛇。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玉玲珑就是玉琉璃,可这张脸与焚音长得可一点都不像!论伪装、论毒辣,他可真从这个女人学到不少,将亲弟弟养成替代品,然后抽血破阵,算了算,这个局至少得布三十年,萧弘昼真是自愧不如。 不过,玉娇龙恐怕也没想到弄废的焚音会突然反将一军,因为焚音那条命明明是为了从拂樱楼内部瓦解华锦媗等人才留的,可惜却…… “姽婳,他既然想保萧国,那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琳琅女皇平静极了。 “遵命!”一条半人半鱼的黑影本静静游荡在殿堂中央的水池里,闻得这声,腾跃而起,于半空中化作一条庞大黑影再落回水中,降起大片水花。 萧弘昼看到那条东西在某个时刻变了形、变得庞大越发狰狞,瞳孔不由一缩,再暗暗打量玉玲珑那张不动声色的面具脸,暂时压下内心波澜。 琳琅国这弹丸之地藏的妖邪太多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趋势,所以玉玲珑明知萧弘昼有毒也敢将他养在身边,是笃定他即便想反也没那个能耐!玉玲珑知道萧弘昼心思,萧弘昼也猜出玉玲珑心思,也没办法,他目前的确是弱,可是弱者就当真没有爪了吗?呵,呵呵! 萧弘昼退下后,又在宫廷晃荡半圈才回寝宫,然后沐浴,就寝。 就寝后,房内漆黑。 可夜深人静后,他猛然翻身跃到床底地道中。地道里灯火墙壁,墙壁画满各种复杂花纹,有些人就被困在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室里。 萧弘昼扣留了媚以璇和韦青两人,让江一白的聪明和慕阜的武功为他所用。 江一白正若有所思,见他出现,眼神一闪。 萧弘昼道:“如你们所愿,焚音暂时保住了萧国。” 江一白皱眉,因为这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所以你们接下来是要对付唐国了?” 萧弘昼低笑:“唐国夹在东圣国与琳琅国之间,如今萧国水战失利,对唐国出手不是理所应当吗?况且,她认定的敌人也只有华锦媗一个。” “锦媗?”江一白摇头:“不应该,锦媗道行远不如焚音。琳琅国重术,焚音才是你们的眼中钉!” “可她实在聪明,擅长制敌,再加上偶尔爆发的好运气——”萧弘昼嗤笑,“所以即便实力悬殊,她仍有机会反败为胜。”这也就是他和玉娇龙不约而同忌惮一点,因为有些时候偏偏就差了那么点运气,胜败已分。 萧弘昼看着他身后的慕阜以及角落里躺着的昏迷着的媚以璇和韦青,笑道:“我如你们所愿,冒着极大危险把该五马分尸的媚以璇替换出来了。” 江一白回道:“我们也如你所愿,冒着极大危险渗入琳琅国朝政,除了连珏王,已为你软硬威胁收付了所有不服玉娇龙的朝臣。” 萧弘昼勾唇:“那你接下来是否还想要韦青的蛊毒解药?” 江一白顿了下,道:“这回条件是什么?” “玉娇龙要攻唐,届时必出魅影军。你们帮我找出魅影军的秘密,助我得到这支不死军团!”毕竟陆地才是最终称王称霸的战场。 江一白皱眉。且不说魅影神出鬼没,即便他能找出控制魅影的手法,他也不想交托萧弘昼,唯怕萧弘昼如虎添翼,日后对华锦媗更不利。 萧弘昼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嗤笑:“我可以换个条件,就是你们助军攻打唐国,胜战后,我双手奉上解药。不过,你们敢选这个条件吗?”他眼锋扫过江一白和慕阜,自然知道凡是正面对华锦媗不利的,他们宁死不敢。他也不得不羡慕华锦媗,到底是怎么培育出这韦青、江一白、慕阜这三个出众拔萃又忠心耿耿的奇才? 毫无疑问,江一白最终选择了魅影军的秘密。因为四国局面早就撕破礼仪的包装,谁都不会让谁,萧弘昼的条件是给华锦媗这方留点缓冲的时间而已,但也够退让了。 所以就这样,在诸国百姓陷入四海升平的幻想里,琳琅国直接挑起战争。如果说萧国的水域攻击还不明显,在唐国边疆这边——凭空而起的黑影,流窜、杀戮、堆起的万骨血谷,已经说明,琳琅国来势汹汹。 ***** 唐国边防最先遭受抨击,即便华锦媗和唐九霄联手做了准备,但也被搞得够呛。因为魅影军无需粮草、无需夜歇,搞偷袭完全不费力,随时想来就来。华锦媗的阵法是能挡慢它们前进的步伐,可阵法需要心血维持,即便目前能将那群乌漆墨黑的鬼东西挡在唐国边境外,但她耗能太大,惹得众人暗暗担心她的身体。 唐九霄率军守在阵法后方,就是以防万一。他看着被一层隐形墙墙隔绝在外的那些东西,有时候直接扑到那层阵法上扭曲得奇形怪状企图吓煞人,就连高傲涵都险些惊叫出声。 “日夜盯紧,有异动就速报!”唐九霄白了高傲涵一样,带着几名骑兵掉头返回营帐中,快速踏入主帅营。 营内,翟陀头正伴着华锦媗在拆解一只长鹰脚踝绑着的信笺。 唐九霄问:“可是拂樱楼来的消息?” 华锦媗道:“不是。这是萧国来的信,赫连雪说焚音守着萧国水域不成问题,询问我这边情况如何。”然后迅速起笔回复四字——不容乐观。 她将信绑回长鹰脚踝。 唐九霄顺手代她放飞,回营再问这阵法能撑多久? “最多一月。”华锦媗答道。“玉娇龙手中有两大法宝,焚音能抑半邪郎,我能挡魅影军,当前局面最多暂时是持平。若想斩草除根,必须剑至琳琅。九哥——” 她扭头看着唐九霄,“魅影军数量庞大,我们若想牵制住它们就得煞费心血。但不管牵制结果如何,利弊交互,因为你我正是唐国国力的象征。我担心东圣国趁虚而入,可半邪郎和魅影军被牵制时也正是对玉娇龙出手的最佳时机,那时候我们必定力所不及,所以这把剑于公于私要让东圣国出!顺便免去我们后顾之忧!” 唐九霄同意:“没错,这趟水必须扯东圣国下水。但是我们寄信给宜光再派遣使者出使东圣国就太耗时了,好在少熙帝如今势弱,凤火王他们忙着攘外安内,你秘密书信一封给凤金猊,让他转告凤火王赶紧率军支援。而我同时书信同步宜光,争取时间,一切速战速决!” 华锦媗点头,各自忙去。 两只长鹰再度从营帐里展翅飞出。 十五日后,赤焰军和烈风营抵达东圣国与唐国交际处。 沿着交际处再走七日,两军抵达唐国与琳琅国交际处。赤焰军年轻气盛,烈风营严谨沉稳,黑甲军锋利肃穆,三军首次会面场面尤为壮观。 盛飞銮和唐九霄初见,但聊了几次便不由得惺惺相惜,相见恨晚。他们相携来到主帅营帐,翟陀头扶着华锦媗已在里面坐候。对上盛飞銮等人略显惊愕的眼神,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华锦媗有身孕的事藏得很严,盛飞銮也是出发前得凤火王召见才知晓,暗中得了照顾的嘱咐,可其他人还不知道,乍然瞅见少女久久未见却已身怀六甲,一时竟懵了,然后纷纷以万恶不赦的眼神鄙视凤金猊。后者尽管神情严肃,但嘴角上扬弧度已昭示他内心的小嘚瑟——怎样?他就是要当爹了! 禽、兽!宓鸿山等人心生愤怒。 盛飞銮和蒋迪川则忍俊不禁。 唐九霄招呼众人落座,无视凤金猊亮晶晶眼巴巴的讨好,扶着华锦媗一同坐主位。这妹夫他不想承认,太找抽了…… 战事紧迫,唐九霄单刀直入:“琳琅国现任国君是个狠角色,她几番算计险些害得锦媗他们有去无回,就连焚音先生也免于难。如今她派出半邪郎和魅影祸害他国,野心昭昭,我们跟这些妖物打仗不是寻常的排兵列阵就能应付。” 盛飞銮点头表示明白,既然唐九霄能说到这,自然是有了应付策略。 唐九霄遂将话语转给华锦媗,后者补充道:“好在半邪郎只能走水路,有焚音在萧国尚能抵挡下来。至于魅影军这边,我跟唐将军商量过,我们有能耐拖住魅影军,而你们则绕道而行打到琳琅国境内,届时分成两军,一军掉头与我们联手夹击魅影军,另一军则直捣王城,与玉娇龙正面对抗,最好能将她就地正法。” 蒋迪川顿了下,皱眉问道:“但是从古到今,两国交战是不杀君王的。” “凡事有例外。”华锦媗回道,“玉娇龙知道如何控制生产这些妖兵,以她野心,即便能打得她俯首称臣也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必定卷土重来,更何况她身边还有一个萧弘昼?这个年还没结束,大家别忘了萧弘昼连自己的母国萧国都能搅成那番模样!与其让玉娇龙和萧弘昼先下手为强,不如拼死踏平琳琅国在先。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战争总要血流成河,最好别当圣人,为了所谓的规矩而不顾自己的子民……” 华锦媗坦言颇显冷血,营内静谧无声,无一人出声反驳。但在座也均是历尽厮杀却还那番妇人之仁的话,实在可笑。 “所以我必须斩草除根。”唐九霄手臂撑在膝盖上,气势威严地望着来自东圣国的诸位。如果这点没有达成共识,那这合作也就免了。 盛飞銮听懂话外之意,给了蒋迪川一记眼神,表示需要时间商榷。 唐九霄大方表示明日等答复,然后更深夜重,拱手相送风尘仆仆的诸位下去歇息。凤金猊磨磨蹭蹭地走在人群最后,欲言又止地看着唐九霄身后的华锦媗。可唐九霄偏过头,对凤金猊视而不见,更是故意扶住华锦媗速速离开。 凤金猊赶紧迈步跟在后面,可怜兮兮地耸着脑袋。 唐九霄忍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了他这副蔫模样,朝华锦媗问道:“赤炎世子的姿态也就这样?” 华锦媗笑道:“也就在我们面前蔫,外人前还是挺横的。” 唐九霄在谑笑中望回凤金猊,将华锦媗扶回营帐后,无声警告凤金猊休得胡来,方给独处的时间。 人一走,华锦媗伸手仰脸道:“抱抱。” 自己媳妇儿张开双臂要抱抱,谁能忍得了吗?反正凤金猊是忍不了,给抱抱给亲亲甚至连命都可以给。他一扫阴霾,赶紧动手除掉盔甲:“我身上凉,甲胄太硬,先等我脱掉。” 华锦媗闻言偷笑。 凤金猊见状,拥上来时磨牙唧唧:“你敢笑话我?” “是呀,我在笑凤大世子怎么如此窝囊?以前的扯高气扬、目中无人呢?” 凤金猊扭头哼道:“本世子耳根软,爱屋及乌,有何意见?” “不敢。”华锦媗忍俊不禁的拍了他一下,轻轻摩挲着他紧绷着肌肉的胳膊,“像石头一样,真硬。” “你身体够软就行,男人要硬才算本事。”凤金猊嬉笑道,胳膊顿时挨了一巴掌,华锦媗骂了声流氓。 空间一时安静,凤金猊忽然屈膝跪下,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胖腰将侧脸贴了上来,安静乖巧的模样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人是否被夺舍了?不过,她见好就收:“还有十几天就要生了,你这副模样可别让人以为你后悔当爹了?”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成天到晚想些反常理的东西,我凭本事把媳妇和孩子搞到手,后悔个鬼!” “那你干嘛给我摆出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这里荒僻混乱、说打仗就打仗,我今晚睡完你,明早又得走,不是赶不上孩子出生吗?” 华锦媗惊怒交加地掐住他的双颊:“我都快生了,你居然还想着睡我?” 凤金猊针扎似的目光瞪道:“你别把我想得这么龌龊,我十个月都能忍过来了,还忍不住这十几天?我说得是今晚陪你睡觉。” 华锦媗心满意足地拍着他的脸说道:“算你识相,继续说些好话哄哄我吧。” 凤金猊咕哝地撇开脸,哼道:“就你怀了孕还敢上房揭瓦的行迹,我对你没话好说。” “……”华锦媗狠狠掐住他的俏脸,没法愉快聊天了。她直接扶着腰躺回卧榻上,见凤金猊还敢跟上榻,瞪道:“走走走,不是说好不睡我吗?” “别自作多情,我只是累了懒得走路回去找床睡。” 华锦媗鄙夷地看着他挑挑拣拣,努力忍住要踹他下床的冲动。数月未见,刚刚还摆出一副欲语还休的可怜模样,惹得她都要同情几分,哪知道转眼就原形毕露!她扶着额头闷声睡过去,但等她真正熟睡了,凤金猊却又轻巧翻身打量她:“你以为我像你这番没良心?” 他低头在她嘴角吻了好几下,然后右手覆在她腹部上,与腹部的鼓包重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8章 华锦媗生子 “嗡——” 天刚亮,华锦媗就被号角声吵醒。她睁开眼,帘布都挡不住外面的烈日炎炎,时辰确实很晚了。她的右肩有点沉,是凤金猊偏靠过来的头颅,软软的长发。他也被吵醒了,拳头揉眼时,眼角发红,似醒未醒的脸带着几分软萌可爱,见她醒了,本能地搂住她亲热。 华锦媗起床气更重,拍开他的毛手毛脚哼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办事,我还要继续睡。” “没良心,每次睡完就嫌弃。”凤金猊不情不愿的起身,捞起地上的外衫和铠甲穿上。他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营帐,连懒腰都还没舒展,就发现外面有些人正四处打转,吓得他赶紧缩回去,可惜晚了—— 眼尖的陆宝玉已经扑了过来。 凤金猊躲在门帘后,悄悄探出右脚,可怜的陆宝玉直接摔趴在地上。他迅速收脚,又在第二人紧急停身时,再悄悄一推,再再在第三人赶到时,一声心机吼“心姐”直接吓得那人反射性回头时,惯性往前迈的脚就被前面摔趴的两人绊倒。 凤金猊掩嘴偷笑,忽地瞅见屏幕后正要起身的华锦媗,心头一惊,急忙跑回去扶住她:“不是要继续睡吗?起来做什么?” “有人来,我难道还赖床不成?” “那动作慢点,看得我害怕。”凤金猊说道,捞起一旁衣衫为她小心翼翼穿上。华锦媗打着哈欠,抱着他臂弯慢慢走出来,看着地面几个“叠罗汉”,忍俊不禁:“诸位,许久未见还是如此活泼可爱呀?” “就算十年八年不见,他们也还是跟孙猴子一般活泼!”身着锁子甲的盛悦心直接踩着三个人走进来,她看着体态臃肿的华锦媗,语气不由得感慨极了:“锦媗姑娘,你受苦了,凤王爷让我向你传达一句话,凤王府永远是你的后盾。” 谁家孕妇不是被千娇万宠的保护着?更何况是九代单传的凤家? 所以凤火王前些时日得知华锦媗怀孕,先用大半夜的时间海夸凤金猊“有种”“能干”,然后再花大半夜揍得他险些半身不遂,谁让他有胆搞出未婚先孕的失礼事?! 华锦媗闻言稍愣,毕竟她复杂的身份和能耐总能令人望而生畏,没想到凤火王却如此大义。 凤金猊忽然伸手越过她的右肩,臂弯沉沉压在她的肩上,挨得她极近,她侧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将她眼底的错愕驱散。没错,当年以孔雀身份被驱逐出东圣国,就连华凤池都放弃了她,她真得以为再也没有回去的理由了……可是凤金猊不一样,闹归闹,却在她不知情时已悉心铺好回去的路…… 大众秀恩爱,旁人表示牙好酸、拳头好痒。 这些人原本就是年岁相近的朋友,如今久别重逢,话题围绕着华锦媗自然而然的聊开了。他们围坐在华锦媗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小至乳名银锁衣衫大至成年礼要聘请嘉宾司仪等,无一不问且多次重复,聊到凤金猊终于忍无可忍地赶人,尽占他与华锦媗的腻歪时间。 “怎么平时不见你们有这么多废话?战事危急,时间紧迫,赶紧跟我回去集合!”凤金猊将人一个一个推出去,临走时不忘再啵华锦媗一口,惹得华锦媗嗔笑。 经过彻夜思考,盛飞銮和蒋迪川终于同意集三国之手齐攻琳琅国,拿下玉娇龙。 在华锦媗和唐九霄的黑甲军掩护下,东圣军和赤焰军即日悄悄启程,绕过前方,远离魅影军,来到它们鞭长莫及的另一处,然后冲入琳琅国边境。而琳琅女皇从他们踏过边界的那一刻就已得知,可琳琅国面积真得太小了,她如果抽调唐国边境的魅影军,那华锦媗和唐九霄就会破境而入,她若从王城派遣魅影军狙击,数量远远不够,所以只能增派一个连珏。 可惜这回是三军联手,也就那么两三日的时间,那支以快猛闻名的赤炎军就冲到王城附近。盛飞銮的军队虽然慢了点,但却掉头与唐国边境抵抗的唐九霄联手,里应外合,直接怒怼夹杂在中间的魅影军。 琳琅女皇皱眉,她先前所有动作都很隐蔽,东圣军和唐军直接撕破脸皮开打,就不怕师出无名遭天下人讨伐吗?她向东圣国和唐国发出质问,凭什么攻打琳琅国?唐国宜光帝采取拖延回复的政策,而东圣国少熙帝则被诸王遏住,两国君主暧昧不清的态度让她极为恼火。 赤焰军与连珏军队打得激烈,而黑甲军与烈风营又使尽浑身解数狂敌魅影军,战况惨烈,直打得方圆百里足有七日不见光明,结果——最终以黑甲军与烈风营强强汇合,魅影军大退。与此同时,萧国水域有焚音助阵,直接将战线压回琳琅国国境。 琳琅国骤然以一敌三,为天下所惊。 身为幕后智囊的华锦媗与秦拂樱思索了下,为防琳琅国卖惨求支援,他们先广传琳琅国野心外加散播各种谣言,即便玉娇龙再能言善道,其他小国也会采取谨慎旁观的态度,不敢掺和。 黑甲军与烈风营汇合后,原地扎营迅速清点人数,修养生息。 盛悦心随后便来到华锦媗营帐探望,凤金猊不在,她于公于私都得对华锦媗多上心,而华锦媗这些时日的确煞费苦心导致身体情况越发不佳。因为分娩期已过,华锦媗还没生! 翟陀头深感不妙,迅速向唐九霄言明不能再拖累她的身子。 唐九霄看着自家面色苍白的妹妹,好几次想放弃进击的步伐,却被华锦媗拒绝了。 “九哥,拉弓没有回头箭!大不了我答应你后期不参战,好生休息,可少了我,术士力量已减,那就更不能少了你!”华锦媗抚平他深皱的眉,唇边现出浅笑:“我可不希望再有人到我面前说我怀的真不是时候。” 唐九霄不悦道:“是谁胆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一句话都别听!我的外甥,他想来就来,无论任何时候。” 华锦媗笑呵呵的点头:“我就知道九哥最好。所以九哥呀,我们得赶紧打赢这场战,不然你的小外甥出生后,满月酒凑不齐人怎么办?我还等着摆酒席收礼物呢。” 唐九霄闻言失笑,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道:“放心吧,等九哥带着凤家小子回来找你,到时候一定让你收礼物收到手软。” 华锦媗乖巧地“嗯”了一声。 唐九霄眼一沉、心更暖,这就是他的妹妹呀,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他扶着华锦媗躺回去休息,出了营帐,对杵在门外的肖定卓说道:“锦媗现在必须好生修养,不宜再跟军,可她落了单,琳琅国那边就会使阴招!翟陀头医毒双绝,我会留他下来,而你务必寸步不离地守住她!我不希望再听见她出事的消息,就连闲话也不能传到她耳边,听明白没?” 肖定卓点头:“那是自然!”但他并非看在眼前这位战神所迸发的威严,只因华锦媗是他的主。 唐九霄顿了下,低声道:“她这次生产若有凶险,只保大!”孩子固然重要,但不敌大人一半。他跟凤金猊殚精竭虑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生平安顺遂! 黑甲军和烈风营修养半日后,再度急急启程。原地营帐瞬间少了许多,但守卫人员精简后却越发严谨。 华锦媗在甘宁甘蓝的搀扶下,在营帐附近艰难地散步做运动,一边挪一边嘀咕:“俗语说大肚能容,问题是我肚子太大了,就不能少走几步路?” “回禀主子,不能!”甘宁一本正经答道。“您现在必须加大活动量,增强体能,为生产做准备。谁叫您的体重过重,前段时间吃那么多!” 华锦媗愤愤:“我吃多才有力气走路,现在不吃就走路,岂不是泄气了?” “主子,虽然您说得理直气壮,但奴婢总觉得不对劲,所以谨慎起见,我不听你的话。”甘蓝捂耳。 华锦媗:“……” 只能认命,继续乌龟挪步。 肖定卓抱剑立在高处,目光始终投注在华锦媗身上,虽然一天总有三四回不在,但这些不在的时候都是去宰杀一些意图偷袭的宵小贼人。 有只海东青突然从天而降,他伸臂令其栖息,然后拔下脚下信笺,看了眼,是喜讯,就朝地面仰脸期盼的华锦媗扔去。据说,让孕妇保持愉悦的心情非常重要! 甘蓝飞身接住,华锦媗杵在原地就要接,却被甘蓝要挟:“主子,继续走,不能停!” 华锦媗叹了口气,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挪,这才拿到信。 “哎哟——”光扫一眼就觉得不得了,她情不自禁挑眉:“焚音和萧国军队都打到琳琅国边境了,不过还是被萧弘昼挡了下来。萧弘昼也是厉害,玉娇龙不给权不给势,他虎落平阳仅凭剩余部下的力量都能挡下焚音他们,难怪玉玲珑对被赤焰军打得节节败退的连珏大军大动肝火,险些将她军法处置,直接挂帅上阵!老肖,你不是怕我情绪不稳吗?这种坏消息居然还敢给我看?” 肖定卓闻言,翻身落地,上前问道:“能逼玉玲珑亲自出手,说明她已抓襟见肘,怎么还是坏消息?” 啧啧,华锦媗只好深度剖析局面:“萧弘昼势单力薄还能与焚音和萧军持平,倘若他再有助力呢?玉娇龙如果一直呆在王城,或许真是抓襟见肘的可能,但她敢离开一照城就代表她不怕大本营被偷袭。换句话就是说她除了一照城这座永不败之城,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手段!” “看来……”她喟然长叹,“我们目前打的战还不到一半。” 肖定卓眼神黯了黯,但又迅速变脸冷道:“别想趁机偷懒,继续走!翟陀头说你昨日见红,也就这几日要生了!” 华锦媗幽幽睨向他:“你恼羞成怒的太明显了。” 肖定卓面色铁青:“走。” 她再度往前慢慢挪,“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卸完凤种,女子报仇三年不晚。等等,现在有个问题——”双腿间突然有温热液体流出,阵阵剧痛席卷而来,在一瞬间将华锦媗包围,她愣愣道:“甘、甘蓝,我要生了——” “甘宁去叫翟陀头,甘蓝去叫稳婆!”肖定卓面色大变,再也顾不得什么,抱起华锦媗就朝营帐走去。 **** 营帐里。 “啊——好痛呀——” “主子,你忍着,很快就好了!”甘宁跪在一边,拿着布巾替卧榻上的华锦媗擦冷汗。 “你们又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能忍得住——啊——痛痛痛——” “小夫人别说话了,赶紧呼吸用力呀!” 华锦媗深呼吸,仰起头看着头顶的帐篷,一阵接一阵的痛楚,让汗水、泪水、血水全都不控的流出来。她的身体正被撕裂,眼前瞬间看不见任何东西。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营帐内几个女人手忙脚乱地忙活着,一条红线系着华锦媗的手腕,穿过双层屏风落在另一侧的翟陀头手中。而肖定卓则杵在营外把手,怀抱刀剑,面色微白。 “主子,你能挺过去的呀……小主子还没出生,你赶紧醒过来呀。” 华锦媗的手腕不断被人用力掐了又掐,许久,才皱着眉头缓缓醒来。她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只是眼前乱糟糟的人脸晃来晃去,她还没生出,刚刚那种灭顶的疼痛又蔓延上来,疼得她几乎分辨不出是哪里在痛……好像全身都在痉挛都在抽搐……抽得她的力气一丝丝的耗尽,就像呼吸也渐渐弱了下去…… 眼见着华锦媗又要昏死过去,翟陀头急忙让人给她灌药、针灸、含参片,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从营帐里端出去,就连肖定卓都有些意识飘忽,开腔就破声:“翟陀头,她情况到底如何了?怎么生个孩子会弄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我也没生过!”翟陀头急得险些拽断自己的毛发,隔了会儿,见华锦媗气息再度弱下去,咬了咬牙道:“不能生了!” 肖定卓闻言,见他想往里走,赶紧出手拦住。“等等,你想干什么?” 翟陀头咬牙急道:“她气息太弱了,你也看见她情况危急,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孩子,就连她自己都性命不保。当断则断,将军临走前也叮嘱过你要保大!怎么,你要违抗将军的命令?未出生的孩子再珍贵,能跟大人的性命相比吗?” 肖定卓再度拦住他,恨道:“你们将军是下了令,可跟我无关,我听从的只会是锦媗的命令!她之前跟我保证,一定会坚持到母子平安!” “她的话你也信?”翟陀头急得手脚乱舞,却被肖定卓一个擒拿按回桌椅上。 两人听着屏风后的动静,饶是再铮铮铁骨都急红了眼眶,肖定卓忍不住喊道:“华锦媗,你得坚持下去!辛辛苦苦折腾了这么多年,只要熬过这一关,天大的福气就在后面等着你!” 被武力压制的翟陀头只能出声支援:“就是就是!你要是熬不过,这孩子生下来又有什么用?凤世子即便脾气再差,但那长相跟身份地位没得挑,你要是死了,一群女人争先恐后地要给他孩子当后娘!孩子都给生了,你就这么舍得没命享那世子妃的大福?!” 甘蓝趴在床头掐着华锦媗的手,眼睛布满血丝:“主子,你别睡,再忍忍,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没娘亲的孩子都很可怜,你忘了我跟甘蓝当初就是被后娘给抛弃的吗?就算凤世子再爱你,其他人容得他当鳏夫吗?” “你、你们给我闭嘴!我哪那么容易死?就算死了,凤金猊他也没那胆子续弦!”华锦媗大声尖叫,很想打人,她竭力挣扎,忍耐着身体逐渐破开的口子,那些积聚的情绪、压力、疼痛…… 在众人吵吵闹闹间,像决堤的水突然狂涌而出,离她而去。 在那瞬间,她不得不惊恐自己难道要死了?可是吵闹声很快就被几声啼哭给盖过,甘蓝喊道:“生出来了!生出来了!主子生了!是男孩!” “哟,这孩子比寻常娃重不少。难怪小夫人生得这么辛苦……” 华锦媗努力睁开眼去看,被缎子包裹着的孩子如同猫儿,胎发细细软软,浑身紫红,正张着嘴哇哇大哭,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紧绷的弦陡然松开,她慢慢合上了眼,意识到她是真得成为一个母亲,背负了一个丑孩子的将来…… 肖定卓听见里面的孩啼声,忐忑的心总算稳定下来,他松开翟陀头,别过身瞧瞧抹去眼角的泪。 凤家第十代——凤金猊的孩子,在秋末,在这个黄沙遍野的鬼地方,以吓煞众人的氛围,郑重地——呱呱落地。 翟陀头赶紧上前为晕死的华锦媗把脉,随后忍不住喜极而泣的握住肖定卓的手:“有惊无险,不辱使命呀。” 肖定卓竭力维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姿态,可惜在看到婴孩嘟着嘴,无意识举着未张开的手,那模样让他嘴角不禁柔和起来,但又迅速冷静下来,前些时日都是些宵小之辈企图偷袭军营,如今怕是厉角要粉墨登场了。 他吩咐甘宁和稳婆将孩子与华锦媗放在一块贴身照顾,后期入口的东西必须由翟陀头全程关注,即便是忠婢甘蓝也因为粗心大意的毛病,被他调离出去巡逻。 果然,就在华锦媗陷入昏睡期间,周围防护阵法因其松动,那个蛰伏已久的人便打算出手了。 ——与此同时,遥远王宫之中面对三军会师即将节节逼近的玉娇龙,嘴角浮现不适时宜的冷笑。 ——她让连珏和萧弘昼明面杀敌,实际上并不信任这两个野心勃勃的人。 ——她另外再派人潜往华锦媗的身边,等待最佳的下手时机! 几日后,营帐外面的天下起了雨,湿黏黏的地面蓦然反射出自一道晃眼的光,肖定卓最先发觉整个世界充溢着一种奇异的诡红色。他皱眉,一场突如其来、漫天飞舞的桃花雨就无声无息降临了。 浓郁香气弥漫空中,转瞬间侵占每个角落。 肖定卓示意其他人小心,可众人对这些异象似乎视若无睹。 一个繁华漩涡慢慢化作一个人朝肖定卓走近,如无无人之境那般。但这人不大像人,因为他肩上顶着两个头颅,也不对,就像是两个人肩对肩嵌套成一体,一边是阴狠毒辣的嘴脸,一边是张如沐春风的苍白脸。两张嘴脸同时张口说道:“高手榜排名第三的肖定卓?”合起来的声调阴阳怪气,令人悚然。 肖定卓拔剑道:“阁下是?” “外道人。”来人笑道:“在下既非以礼相待的书生,也非怜香惜玉的君子,只是一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琳琅国如今势弱,遭三国围攻,在下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想来想去,何不如请凤家种到一照城做客,让大家静心商谈最妥?” “我觉得你做梦比较实际。”肖定卓回道。华锦媗难以受控,所以孩子出世,那些人果断将目标转移到这个稚子身上。 比起营外的肖定卓和刀光剑影,此时营内倒是和乐融融。 众人正逗弄着挥舞手脚的孩子。这婴儿成长很快,一天一个样,不过几日,紫红皮肤就变得出奇的白嫩细腻,眼睛大大,笑容很可爱,挂着凤火王送的小银锁,躺在华锦媗身边咿呀咿呀地哼,可爱得让人天天爆出土拨鼠的尖叫。 甘宁眉开眼笑道:“主子您吃亏了,小主子一点都不像你,十成十像足凤世子了。对了,小主子叫什么好?” 华锦媗想也不想的说道:“凤凰崽。”名副其实。 双婢一怔,异口同声道:“那是什么鬼名字?不行,换一个!” “孔雀仔。”子随母姓。 “主子!起名能认真点吗?” 孩子似也察觉到自家娘亲刚上任,想法极不靠谱,所以张口吮住她的手指,眼睛包着泪就要委屈的哭出来了。 华锦媗只好一边哄,一边怨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模样像他爹就算了,这脾气也像足了他。明明怀胎十月的是我,怎么便宜全让他一个人占了?”的确亏! 双婢闻言失笑:“像凤世子才好,像主子你可就闹翻天了。” “胳膊都往外拐了呀。”华锦媗瞪了眼,逗着逗着,忽然拂袖盖在孩子身上,冷道:“甘宁,你们马上站到我身后!” 甘宁她们虽不明所以但迅速站到榻后,华锦媗将孩子抱给甘宁,自己掖好身上盖着的棉被坐起身,挡在众人前方,然后拂袖一扫,营帐外大片血色月光就泄了进来,看似安静和谐。可随着指尖弹出的芒光,两道斗争的身影现行鱼跃而入。一个略显狼狈地站在华锦媗身旁,一个则优雅撩袍坐在对面,畸形身体很难不令人悚然。 华锦媗打量着那奇怪的双头人,却听得甘蓝乍呼呼喊道:“肖前辈,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 双婢也看不见?肖定卓扭头看着她们望来的诧异眼神,再看向警惕的华锦媗,语气有点庆幸:“还好你也能看见,不然我倒成了唯一一个睁眼瞎的疯子。” 华锦媗点头:“这回来的是真高手!甘宁你们看不见敌人,护着孩子小心点。”……先是双生子国师,其次是魅影、半邪郎,再加上眼前这个东西,琳琅女皇的手段的确是层出不穷。 两人刚刚在外对话,华锦媗全听得见:“商谈需要筹码,阁下请我做客不是更好吗?” “华国师上回做了客,结果如何就无需小人再说明。如今道上人人皆知,跟你交手可是连多说一句话都很危险的!”对方突然一招剑芒凄厉如电,肖定卓硬生生接下这一击。华锦媗四周的景色随之变化,身下卧榻骤然消失,亏得反应及时才免去摔跤,自己显然是被他拉进制造的诡异幻境里,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咆哮声。 华锦媗迅速望向身后,空空如也,附近也就剩肖定卓和那个怪人在搏斗。 那人指骨相当刚硬,即便与肖定卓的钝剑相砍都能若无其事。 黑漆漆的地面突然浮起熟悉的魅影,在璇玑宫似曾相识的各种妖兽蜂拥而至。华锦媗手腕一转,龙凤相衔而出,拂袖扫飞魑魅魍魉。这种幻境有点太过于真实了……她徒手撕开幻境,拉着肖定卓返回现实中。可是下一瞬,就见两手空空的双婢,她失声喊道:“孩子呢?” 甘宁怔怔地低头,瞬间惊得面色煞白。刚刚明明就在她怀里的,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华锦媗慌张地扫视四周,幻境已消,孩子和那人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一般。她赶紧朝外走去,但元气大伤的身子尚未恢复,迈出几步就摔倒在地上,鲜血在身下慢慢汇聚,她刚分娩的身子再度裂开了。“老肖、老肖,快点找回孩子……” 翟陀头只不过是离开去煎药,短短片刻时间突然被人急催,他赶紧端着热乎乎的药回来,没料到营里已是混乱。 肖定卓见那人早跑无踪,只能回头牵制狂挣扎的华锦媗,实在没办法了,一掌劈在她脖颈间,将她打昏。望着所有人担忧自责的神情,再看着空空如也的摇篮、鲜血直流的华锦媗,翟陀头如遭雷劈,哀默大于死:“完、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89章 凤凰崽 琳琅国近期很不平静。 原本连珏急聚全国军队力量才与凤金猊那支赤焰军堪堪打平,可唐九霄的黑甲军和盛飞銮的烈风营随后出现,直接按着她狂打,打得她节节败退,一退就退回王城附近,输得相当狼狈,最后不得不让女皇亲自挂帅出征。可就在出征那日,女皇尚未露面,两军对峙的旗帜——琳琅国竖起的旗上突然挂上一个襁褓。 三军将帅此时正在唐九霄处商谈军事,凤金猊突然猝不及防地心口一痛,正不知何故,听着哨兵来报敌方异常,他顿了下,猛然冲了出去。 众人一时错愕,唯有唐九霄反应过来后,眼里的杀机骤涌:“玉、娇、龙!你这个卑劣至极的小人!” “哇哇……哇——哇哇……” 挂在君旗上的襁褓摇摇欲坠,遍布扩音阵法,使得婴儿哇哇大哭的啼哭声四肆传开,饶是连珏听了都心生不忍。该是华锦媗的孩子无疑! 她抬头望向不远处的敌军瞭望台,哼——那抹红色身影非常显眼,三翻四次想冲下来却还是被人死死按住。 “表弟你别冲动!你现在不能过去呀!” “凤金猊你冷静点!说不定那个孩子只是他们随随便便找来一个,想扰乱你心,让我们中计!” 陆宝玉、宓鸿山等人手忙脚乱地稳住凤金猊,你一言我一句,企图劝服他。可凤金猊按着抽痛的心口,两眼紧紧盯住他们:“你们就敢保证那真不是我跟锦媗的孩子?” 几人面面相觑,瞬间鸦雀无声。因为他们都太清楚了,琳琅国是绝不会拿无关紧要的人做威胁,那个嚎啕大哭的婴孩,除了是凤家种还能是谁?凭华锦媗和肖定卓心性定会拼死保护孩子,可孩子如今却落入琳琅国之手,那就代表着华锦媗他们是不是也出了事,凶多吉少…… 陆宝玉他们实在不敢想象下去! 远处那个襁褓四周布满明晃晃的刀剑,时不时有狰狞黑影晃过。 孩子哭声越发撕人心、裂人肺! 人人皆知,稚子最是无辜! 可是两军交战,血流成河是再正常不过了。 合格的军人是绝不会因为一个婴儿而让出唾手可得的胜利。手脚被抓牢的凤金猊听着传来的孩啼声,他竭力压制满身战栗,半举着手作投降姿态,颤声道:“我会冷静,你们先放开我了。” 宓鸿山和陆宝玉对视一眼,半信半疑地松开,只见凤金猊慢慢蹲下身去,捂着眼不再说话。 陆宝玉不忍表弟如此煎熬,倒先替他红了双目,疼了肝肠。凤金猊有多爱华锦媗就有多期盼他俩的孩子,如今孩子就在不远处,那哭声从歇斯底里哭到势弱,绕是谁都承受不住。 他禁不住蹲下去抱住自家表弟,宓鸿山和许平卿亦是先后揽住他们,四个少年紧紧拥抱,用男人间的沉默表示——无、论、如、何,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他们都要帮凤金猊把孩子抢回来。 琳琅国随即吹起号角,派来使者,以孩子为理由要求他们退兵。 拿稚子威胁就不怕天下耻笑吗?唐九霄强行压下军中各种不满退军,退军、退军、三军狼狈起营退军,被那杆旗帜逼得节节后退,直至对方满意方才出手将渐渐哭得要断气的孩子抱下来喂奶水。 紧接着,琳琅国又恬不知耻地要求赤焰军与黑甲军自相残杀,嘴脸令人作恶。可见她们当真不怕天下耻笑! 唐九霄想办法拖延时间,让凤金猊他们准备袭营。就在众人心弦崩到极致时,哨兵又来报,好在这回是好消息,说唐九霄当初留给华锦媗防身的半支黑甲军回归了。 ——孩子才刚露面,肖定卓他们随之出现,说明什么?说明孩子遭劫后,华锦媗就拖着身子日夜追踪到这里! 唐九霄伸手按住凤金猊的肩膀,暗示他有些事让男人扛就好。 凤金猊点头,快步跑向黑甲军围护的唯一一辆马车,无视请罪的肖定卓和双婢,迅速打开车门,但在开门的瞬间又果断藏起泛红的目。 马车里的装饰看得出是精心布置后的柔软,但却没让华锦媗血色好上几分,她蔫蔫地歪躺在软褥上,眼皮半阖,腹部还微微凸着,原本圆润润的脸颊如今有了尖度,搁在褥上的十指青筋暴跳。 车门打开时,华锦媗勉强睁眼,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张人脸,很俊秀很熟悉的一张脸。她张嘴想说话,但嗓子跟砂纸一样糙,白张了一下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这些时日,她拖着这付刚分娩完还很疼痛的身子,日夜颠簸,是没有半分虚假的剧痛。 凤金猊俯身,摸了摸华锦媗的头发,声音很小,还有点儿抖:“你放心,玉玲珑还需要拿孩子要挟我们,不会伤害他的。我更担心你的身体,锦媗,还疼吧?” “最疼的时候已经熬过去了。” “乖,我先抱你去休息。疼的话,你就咬我,我跟你一起疼。”凤金猊拦腰将她抱起,她偏头闷在他脖颈间,终于合上疲乏的眼。他忍不住吻住那露出的半张面颊,唇齿微颤,然后抱着华锦媗走向自己的营帐,即便唐九霄想上前帮忙,他也不松开,一声不吭地抱紧华锦媗,生怕连她也会不见。 “将军,属下知罪。”翟陀头怯怯上前。 唐九霄瞪了他一眼,肖定卓是他妹妹的人,他不想越权责罚,但是翟陀头护主不力就难逃其咎了。 当晚,翟陀头领完军法,捂着被打开花的屁股,一瘸一拐去给华锦媗熬药。 **** 凤金猊在华锦媗熟睡后,借着唐九霄的掩护,带着陆宝玉他们潜入敌营想抢回孩子。可玉玲珑的卑劣超乎想象,即便他们突破守卫靠近旗杆,可部署在孩子四周的阵法就自动启动,然后那些细小密集的钢针就惩戒性地往襁褓里扎,扎得孩子嘶声裂肺地大哭。 他气得双目血红,任何举措都无法破阵,所有明争暗抢都得止步。 秦拂樱得知那个未曾见面的孩子如此遭罪,气得心脏脾肺疼,赶紧命秦筝给江一白带消息。后者因萧弘昼要挟,不得不潜入玉玲珑内部做配合,虽然当前鞭长莫及但却立即回函详述有关魅影军的调查发现,说可能有帮助。 秦拂樱随后亲自送信到军营,以行动表关心。 肖定卓依旧守在营外,意志颇消沉。 秦拂樱难得好心让秦筝去劝上几句,护主不力的确该罚,可也得看时间,如今正缺人手,做好分内之事再戴罪立功才是正道。 华锦媗还在昏睡,床头就剩双婢守着。 秦拂樱看了一会儿,见她睡中眉头也是紧皱的,不由微微心疼,抬手就要按上去,想用指尖替她把拧紧的眉头舒展开,可是身后帘门一动,一股腥气袭来,他迅速收手,就见身着夜行衣的凤金猊走了进来。 凤金猊见着他,略显意外,但也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就走到床头坐下,转头问甘宁还需多久才能醒。 甘宁说应该快了。 凤金猊点头,正打算就这样坐着等下去时,秦拂樱忽道:“凤世子,你受伤了,不如先去止血包扎伤口。” 凤金猊哑着嗓子回道:“不碍事,我怕她醒来就会急着找我。” 秦拂樱微微一笑:“但我想锦媗更不愿醒来闻到的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她最担心你。” 凤金猊顿了下,这才意识不妥,就赶紧出去洗漱更衣。 秦拂樱无奈摇头,支开甘宁去备粥,然后坐在床头扯着被单说道:“都走了,可以睁眼了。” 躺在被窝里的人缓缓睁开眼,朝他投来一瞥。 秦拂樱道:“你醒了多久?” “刚醒。”华锦媗看着他,眼神平静:“……打从孩子被劫走后,我对身边事物越发敏感。凤凰刚刚进门来,身上血味太浓,哪怕我神智再模糊也会习惯性惊醒……拂樱,我这回是真得有点怕了。” “有什么好怕?”秦拂樱安抚道,“你不是单枪匹马的一个人,这里所有的人,各个愿意为你豁出命。你再说这话,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 华锦媗弯眼一笑,却稍苦涩:“正因为如此,我才怕……我好不容易生下这个孩子,可他却落到玉娇龙手中,只要我们还想救孩子就得受她摆布……这次是退兵、三军自残,那下回呢?让所有人都为我的孩子受苦?我不愿意。如果竭尽全力还救不回孩子,我觉得必须算了……” 秦拂樱惊悚一问:“你说什么必须算了?” “孩子。”华锦媗攥起被角,“我会做好牺牲孩子的准备!我向来都知道自己冷血,即便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也不能为了他拖累所有人,这场战争的输赢太重要了……重要到如果我们输了,所有人下场会比死还惨!开战前我也说过,开弓没有回头箭,战争流血太正常了……” “锦媗,你没必要太理智——”秦拂樱忍不住想再劝,可帘门突然被掀开,凤金猊还是穿着那一身沾血的夜行衣进来。 华锦媗一愣,闻着那股腥味,怕是凤金猊从头到尾都站在外面屏息偷听,她怔怔地又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然用被子紧紧蒙住头,不知为何。 凤金猊坐到床头,想要拉开被子,可是缩在被子里的人微微抖了一下,不肯露面。“你躲起来干什么?”被子于是被他用力一把掀开。她背过身朝后缩,全身慢慢蜷缩成团,刚刚那些话被凤金猊听去,华锦媗一时不知如何面对他。 那只熟悉的大手将她凌乱的头发捞了过去,慢慢梳理,指尖轻柔地划过发间,偶尔触及她的头皮,华锦媗的心连带着颤了一下。 凤金猊扶着她的肩膀,用了力,硬是将她掰了过来,然后揉在怀里,紧紧抱住。 秦拂樱识相告退。 他胸口还有伤在往外渗血,可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浓重血味熏得华锦媗头疼,她小小挣扎着,却被凤金猊更加用力地抱住,仿佛要融入骨血里一样,华锦媗僵硬的身子终于变软下来,靠在他胸前,唇齿舐到他伤口渗的血:“……受伤不包扎,是杵在外面吹风很好玩吗?” “那你自己闷着难受也很好玩吗?”凤金猊慢慢将她头发全部理顺,闷声道:“我当爹了,可连孩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已经够丧气了,你就别再给我哭丧着脸、各种暗地牺牲,我知道了只会加倍难受!” “我只是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华锦媗手指画过他清减的轮廓,轻轻地,冰冷的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就暖了起来。“明明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他不仅长得像你,好像连性子都像你……就爱折腾……我怀得那么辛苦,凭什么全便宜你这个混蛋流氓了?!” 想象着自己未曾蒙面的孩子,凤金猊勾起嘴角,那笑有点俏皮,也有点凄凉:“反正你知道我过分也不是一两回的事了。”他低头在她发上轻吻,喃喃道:“大不了下回我们再要几个女儿,全都长得像你,性子也随你。公平吧?彻底偏向你了。” 华锦媗抓着他的衣衫不再说话,但情绪倒是缓和了许多。 凤金猊轻轻拍着她的背:“不到最后一刻,我们就不能放弃。你知道我素来贪心,什么都要,更何况是我亲生儿子?我一定会让他毫发无伤的回来,锦媗,你信我。” 凤金猊随后扬声喊了秦拂樱回来。 秦拂樱瞧着两人气氛缓和了,这才撩开袍子重新入座,将江一白的手信拿出来。“一白找到魅影军的秘密,原本是要拿来跟萧弘昼谈判,但我觉得应该对你们有益!” 华锦媗倚在凤金猊身上,与他一同翻阅那张薄笺。内容很短,但却令人眉头越发紧蹙:“玉玺、心头血、引魂幡。” 秦拂樱点头:“没错,魅影军需要一国君主玉玺、一国君主心头血以及一面引魂幡才能驱动,但我还没想到怎么利用这个消息。” 华锦媗思索了下,寄期望道:“凤凰,你父王有少熙帝的玉玺吧?” “不巧,在我这。”凤金猊迅速从怀里拿出一小块方方正正的血色玉,玉色清透,半截龙尾栩栩如生。——这是他离开弘阳城时,凤火王暗中交给他充当护身符做。既然是玉玺,材料自然罕见,四国玉玺固然造型各异,但材质却是同出一源的罕见珍贵。 “焚音在我眉间种过心头血,玉娇龙曾用他血肉破一照城禁忌,那就证明焚音的心头血等同君主心头血。而招魂幡只有顶级术士才能驱动——”华锦媗把玩着这小小的玉玺,尽管只有四分之一,“凤凰,你们再三尝试都无法靠近君旗,不如换我试试,假如我能驱动魅影军,就有办法救回孩子。” *** 一张祭祀的桌悄悄在营内置起。 华锦媗左手掌着玉玺,右手抓着一面绘满繁杂花纹的小旗,而后一滴鲜血从她眉心朱砂渗出。几乎是同时——远在萧国水域的焚音就有所感应,脸色微变,因为那是他的心头血在动荡。 玉玺、招魂幡、心头血,三件物好似有灵,自动飞速靠近,然后轰地合一。 华锦媗脚下顿时出现肉眼可见的黑色漩涡,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朝外蔓延,让人心头阵阵发凉。 凤金猊和秦拂樱、肖定卓站在她身后,被烛火投射的身影亦被这股黑暗吞噬。 四周阴风大作,桀桀桀的怪叫声从地底传来,听入耳中,异常惊悚。 华锦媗并拢的指掌扣指飞旋的物件,地面像是一瞬间被割裂一样,无数柄巨大武器自黑影破土而出,四人赶紧旋身避过,黑影已蔓延到营外,外面亦是传来惨叫声,华锦媗一惊再翻掌,厚厚的冰层赶紧顺着黑暗蔓延开,强行压下那些武器。 “怎么回事?”唐九霄惊坐而起,他率人来到营外查看,好在那片诡异的黑影蔓延范围不广又迅速缩回去了。 他命高傲涵安顿伤兵,亲自勘察此事。 营内,华锦媗眼见着就要彻底关闭这片会噬人的黑暗,可不到两丈余的面积时,骤然伸出一只黑手抓住她脚往里拖。凤金猊迅速抓住她的手,秦拂樱则同时抱住他的腰,两人死死不放手,眼看着也要一并被拖入黑暗中,一条长索飞驰而来,直接缚着秦拂樱,将三人如同萝卜整串往外拔。 最后的华锦媗则迅速掐诀,龙影呼啸而出直接绞那些拉扯她的黑手,而后十指翩跹拍落在地面,直接缝闭了黑暗。 三物被迫复原,落入一只若隐若现、朝天张开的手掌里,又在华锦媗摔到凤金猊身上时,伸出另一只若隐若现的手将她轻轻扶起。看着小姑娘模样委顿,不禁叹道:“这滴心头血是本座给你傍身用,你却拿来胡闹?” 华锦媗望着焚音手中的物件,苦笑:“玉娇龙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近身不得。我术法不如玉娇龙,只想着将所有可行性都试一遍罢了。” 焚音不好责骂,只道:“逆天之事会遭报应,你刚刚就差点被反噬了。” 华锦媗不甘反问:“那我怎么不见玉玲珑遭报应?” “她似妖非人,我已经算不出她后期将是何等报应。但你是个正常人,日后还需正常生活,还有你——”焚音皱眉看向凤金猊:“就这样看着她如此胡闹?” 可惜凤金猊的回复更让他头疼,“我不是在看,我是陪着她。” “混小子!”焚音气得险些仙容失态,抚着华锦媗后脑勺的手忍不住想握拳敲打这两个熊孩子。“都给我住手,我去那边瞧瞧再说。”话音刚落,旋身化作一道白光而去。 华锦媗喊不住,两手空空地抓了又握,神色复杂:“凤凰,你说焚音走就走,怎么还把玉玺和招魂幡也拿走了?” 凤金猊不知道华锦媗为何问这句话,因为焚音明显是不想她再冒险驱使魅影军,可是聪明绝顶的华锦媗又为何要问这一句多余的话? *** 一阵白雾从唐军卷向琳琅那侧,悄无声息地穿透一团又一团蹲守的魅影军,然后渗入营帐,缓缓绕在安静无声的襁褓旁。 孩子已经哭累了,刚被喂了点奶水就被放进摇篮里,看似没人看管,自生自灭。 白雾落地幻化成人影,缓缓伸手将摇篮里的孩子抱了起来,期间没有触动任何阵法。 孩子还没睡,眼睑半阖,小手小脚正软软地蹭动。白嫩嫩的小团子,精雕玉啄。 焚音将小家伙抱起来时,那只小手就抓了过来,可惜穿体而过,小家伙抓不着就可怜地瘪了瘪嘴哭起来。大概是一整天都在哭,外面巡逻的人不觉稀奇也就没进来查看,这倒是方便了焚音。他抱着小家伙哄道:“乖,凤凰崽别哭了……”才刚出生十几天的孩子,怎么可能听懂人话?可是小家伙却真真地不哭不闹,在他说完后,就吧唧着嘴睡过去。 焚音愣了下,摇头失笑,只觉得小奶娃比他父母可爱太多了。 可惜他目前救不出这可爱的孩子,即便完整肉身立在这里也赢不了玉娇龙,更何况当前只是一缕幻影而已……而且他来前顺便窥了天机,发现这孩子与华锦媗命运交错可能要二择—— “居然是你来了?”一个煞风景的声音自身后幽幽响起。 这声音,他恐怕到死都不会忘记! “是呀,毕竟我的小徒孙都被你抓过来了。”焚音回道,侧身望向站在身后的华服女人,“上回好似也是这样的位置,你偷袭我的死穴时非常准。” “我亲爱的弟弟,你这么就这么记仇,这都这么久的事了?”玉娇龙直接穿过他透明的身躯,拂袖走到塌上坐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双眼盈着笑和探究,咄咄逼人的气势流淌在四周。她是诸国里唯一一位女王,可威严却不逊于任何一个君王。 焚音抱着凤凰崽,眼底笑意如刀。 两人对视,刀光剑影。 “没办法,我这身血都被蛊虫吃光换掉了,如果这种仇都不计较还能计较什么?” 玉娇龙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玩味,“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一次乖乖坐下来跟皇姐说话,实在任性。最后再问你一次,确定要跟我对抗吗?” “自然要。”焚音掬起一抹轻笑,言辞刺人心髓。 玉娇龙亦是轻笑,几道锐利的红光在空中掠过,与其对峙的焚音眉头一皱,如烟似雾的身影险些被剐散。 ——而远方,赫连雪正与十六位儒士装扮的师兄弟布阵守护焚音的躯壳。但随着一声裂帛声,他们骤然看见焚音那身衣衫陆续出现裂痕,鲜血直流。 ——赫连雪愕然。即便是一抹幻影,玉娇龙依旧强到可重伤千里之外的焚音肉身。难怪焚音频频叮嘱对玉娇龙出手绝不走明面。 *** 华锦媗若有所思地望着焚音消失的方向。 凤金猊伸手将她拥入怀里,安抚道:“放心,我这就跟过去探探。有焚音在,至少能削弱阵法力量,我会借机救出孩子。” 华锦媗忙道:“凤凰,我要跟你一起去。” 肖定卓不等凤金猊开口,就抢先否决:“不行,你到现在还没休息过,身体太虚弱了。” “我只是虚弱又不是重伤未愈。我若不去,可能还像以前一样无功而返。”华锦媗攥紧凤金猊的袖口,“这回趁着有焚音在,让我一起去。他拿走我的玉玺和招魂幡,我总觉得有问题!” 肖定卓站在华锦媗身后,朝凤金猊使劲摇头,可凤金猊却“耽于美色”居然痛快点头了,“好,我带你去。” “凤世子!” “肖前辈放心,我把锦媗看得比我的命还重要。”凤金猊回道,忍不住低头咬住她两片薄唇用力吮吻。他如今的亲吻都带着力道,勾着她的舌,总是让她微微疼。 很快地,凤金猊背着华锦媗和整装完毕的陆宝玉等人会合,再度夜袭琳琅国。 这回有了华锦媗助阵的确不一样,他们潜入一半才被发现。看着魅影军闻声而来,桀桀狂叫,华锦媗仰首——寂静夜幕率先被雷电撕开,闪电环绕,映得天地亮白透明。 魅影军一时无处现身。 这数十人顿如离弦之箭扎入敌方中心,在层层障碍中不断往前直冲。 焚音和玉娇龙听见营外混战的声音,均在一瞬间变了神色。 焚音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想起华锦媗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迅速将孩子放回摇篮,旋身化作一条腾蛇紧紧缠住玉娇龙。 “焚音,你以为和华锦媗联手就能制我?”玉娇龙的下半身亦是瞬间抽长,声调讽刺极了:“可我才是王,谁能撼动?” 话音刚落,天地震动,寂静中带着喧嚣。 灼热的气浪连器皿地面地煞等卷向四周。 腾蛇急忙蜷回摇篮四周,挡下这些动辄让人颈骨断裂的飞石。 营帐轰然倒塌,周边将士全被碎石砸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他昂首看着一条蜿蜒于夜幕中的苍劲金龙,那金龙落地,大地都为之震动。琳琅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君主能化身外龙,只当地面这腾蛇、刚落地的龙统统是怪物,各个慌不择地尖叫、逃亡:“啊?这是什么东西?” “发生什么事了?”趴在凤金猊背上的华锦媗,虽然还未瞧见琳琅军中央的情况,但她已感觉到有些力量强大到超越人的极限。“凤凰,快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0章 萧弘昼爆发 “焚音,就算你站在这里也不一定斗赢我,更何况你现在只是个残缺不全的幻影?” 金龙很快就将腾蛇压制在爪下,上半身慢慢蜕回人形,带着挑衅,一条裹着赤金宫锻伸进摇篮里,满手朱红的指甲,直接抓向孩子肉粉粉的脸颊。 腾蛇费劲挣脱,蛇尾拍地弹起,直接扫飞那只手。他虽然一副看热闹不嫌大的口吻,但竖瞳亦是冷酷而暴戾:“那倒没有,只是华锦媗发起狠来连我都不堪承受,所以我想亲眼看看你又能如何承受?!” “华锦媗一介凡人,哪配与我们相提并论?我们老祖宗创造了术法,他们俨然是神,而我们是最接近神的后裔。尤其是我,我也能创造生物!”玉娇龙连连讽刺,“焚音,你的天赋是预知天命,应该算出这孩子跟华锦媗命格相冲吧?他若活那就是华锦媗得死!你刚刚没敢倾尽全力救他,不就是害怕华锦媗可能应劫而死吗?那我现在杀了这孩子,刚好免掉你的后顾之忧!” 两道长影以悬殊力量纠缠,无视四周多少惨遭误杀的人。 凤金猊背着华锦媗趁乱冲到战斗中心,恰恰听见了玉娇龙最后那段话,脸上隐隐有惊愕与愤怒。但华锦媗似乎未听见,只知道腾蛇伤重势弱,就让凤金猊赶紧放她去助阵,他则乘机救出孩子。 玉娇龙显然料想不到华锦媗会出现,但仇人相见眼分红,她早已不耐华锦媗尽是添堵,一记甩尾直接将焚音摔回人形,然后半身立起,以雷霆万钧之势扫向华锦媗等蝼蚁之徒。 华锦媗掐诀抵挡扑面而来的龙尾,但龙尾狠狠加力骤然逼近,将她击得踉跄后退。 凤金猊便掉头提枪,曲张的左臂勾住她下坠的身子,右手执枪直接刺向龙尾,起初龙尾刚硬如铁,碰撞时直接反弹得虎口一麻,但他愈发使了劲,枪头竟能刺入龙尾三寸,惊得玉娇龙抽身。 “以你修为斗不赢她,不如把这里交给我,我真枪实刀好歹能拦住她片刻,你去救我们孩子!”凤金猊吩咐华锦媗,随即邀陆宝玉联手共战。 近身搏斗是术士的弱点,所以长枪实剑才能绊住长龙片刻。 华锦媗不敢耽误,立即掉头跑到摇摇欲坠的摇篮前。这摇篮周边隐藏着两股正在撕扯的力量,惊得裹在其中的孩子嚎啕大哭。她迅速咬破自己的手指,凭空画了道符,龙凤相衔而出,助其中一股熟悉的力量,二对一,加速绞杀另一股霸道的力量。 摇篮阵法一破,她迅速将孩子捞抱出来,待这具小身体实实在在入怀里,这颗忐忑的心,终得踏实。“还好,你没事就最好……” 焚音虚弱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你刚刚也听见我和她的对话,你逆天重生的报应到了,所以天道把你跟孩子缚在同一个生死劫上。” “呵,是吗?”华锦媗转身看着若隐若现的他,这个他只是远在萧国的焚音分出的力量,刚刚与玉娇龙本尊较量已是耗尽心神了。 她轻笑着,知道焚音卦象素来精确,虽然惊愕的同时却无比坚定、笃定道:“即便劫数已定,世事也无绝对。人有回天之力,我相信事在人为。焚音,我身边还有凤凰、九哥他们,我并非孤身一人与天斗。” “真是自信。”焚音嘴角渐渐挽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然后旋身飞到华锦媗身后,玉玺、心头血、招魂幡三者随着他最后一丝力量飞旋而起,牵引着华锦媗的右手而动。一个极度相似前半夜被她误召的阵法浮现,但这回是白光夺目,从中裂变出一个又一个白色的身影。 玉娇龙察觉有异,陡然回身,见焚音正指导华锦媗打开召唤魅影军的阵法,不由得眼色一冷,召出自己的黑色魅影军迅速反压这团光明。可惜过于凝神,一个疏忽慢了点速度,长枪就擦身而过,玉娇龙上半身顿时现出人形,那条拇指长的血痕就出现在左颊边。 她面无表情地抚过脸,伤疤瞬间合并,只是瞅着凤金猊的眼神是看待必死之物那般——凤金猊的枪法果然与众不同,竟能对她造成伤害? “小凤凰,过来。”焚音拂袖将他卷到身后,与华锦媗联手召唤的白影迅速环绕四周,险险地挡下蜂拥而至的黑色魅影军。 在黑色以压倒性渐渐覆盖白色时,玉娇龙微微勾眼,那种足以让天崩地裂的威严,又如一条细线蜿蜒而至瞬间爆发,猛然将所有人压得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地,膝盖直接陷没土地半掌深。 焚音尚好,仅是颈椎微微弓了下,他眼角扫至凤金猊探怀的手,将自身幻影所剩无几的芒光转移到凤金猊身上,凤金猊浑身一松,从怀里掏出的信号炮仗就冲天而起,在玉娇龙将夜色重归黑暗前,炸出醒目的火花。 “你们要小心了。”焚音望着他们,耐不住灵力的消磨,这一抹幻影消失了。 唐九霄与三军静候已久,烟花瞬息消散,但他瞳里灼光未尽。之前没有正面宣战,全因凤凰崽落在玉娇龙手中,如今有了得救的信号,他慢腾腾地抬起青筋暴跳的指掌,竖指下令。 三军以他为首,俯冲而去。 尽管琳琅军数量远远不及三军,但有魅影军辅战,谁都知道还是一场血的硬战,但——无人回头! 琳琅军骤然被蜂拥而至的黑甲军等分头偷袭,布局便乱,被降罪的连珏顾不得戴罪之身,赶紧冲出来指挥琳琅军迎战。 玉娇龙难得看连珏几分顺眼,就转头再去捕捉凤金猊等人,长尾一扫,直接撞开眼前所有障碍事物,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衬得仓促逃亡的凤金猊他们越发渺小。 凤金猊护着华锦媗母子在漫天坠物中穿梭,意识到力量悬殊绝非他们可比时,他已做出决定:“锦媗,把孩子给我。” “你手里还要拿刀拿剑,孩子让我抱就好。” “你抱着孩子走路不方便。让表哥保护你,我带着孩子,大家暂时兵分两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兵分两路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抱着孩子?”华锦媗不明白,觉得有些奇怪:“凤凰,你是不是因为焚音说的生死劫?” “不是!我不管他说什么,我只是根据当前情况做最合适的决定。”凤金猊甩了陆宝玉一个眼神,劈手夺了嚎啕大哭的孩子,然后推开她跑向别处。 华锦媗就在他的一推与陆宝玉的一扶中,稍稍滞了神,可就这么瞬息间的功夫,凤金猊已施展轻功跑了很远,而咄咄逼近的蛟龙顿了下,突然调头朝凤金猊追去。她想追,却又被陆宝玉拦住:“锦媗,鸡蛋不能赌在同一个篮子,这个道理你最清楚不过了。” “如今玉娇龙目标是孩子,凤凰他心知肚明!”华锦媗挣不开,眼神咄咄逼人地瞪向陆宝玉:“他不是在赌,而是心里非常清楚甚至忌惮焚音的卦,想带走孩子趁机引开玉娇龙!他是在拿自己跟孩子冒险!宝玉,我们得阻止凤凰。” “金猊刚刚对我下了军令,我必须服从。”陆宝玉见她不愿配合,咬了咬牙,抡上手就想打晕她。 “宝玉,你别逼我。” “我们联手打不赢玉娇龙,没时间了,能走一个是一个。金猊把你看得比他和孩子还重要,这是他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 “我不是军人,无需服从。”华锦媗见他仍不为所动,就趁其与蜂拥而至的魅影军和琳琅军厮杀时,直接反掌弹开他的手。 陆宝玉急得大喊:“锦媗!” “抱歉了。”华锦媗拂袖回眸,面容冷肃。“我们都不怕死,所以玉娇龙知道抓了谁都无用,因为结果只会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可抓走我的孩子就不一样,就算我再舍得,稚嫩无知的孩子依旧是大家的软肋。玉娇龙就是太明白了,更何况我和孩子还被缚在同个生死劫上,就如同当年的凤凰和圣香,所以我们一定不能将这根软肋交给她!” 华锦媗执着追向那条蛟龙,沿途敌兵狙杀,她拂袖翻掌,龙影环绕周遭隔开一道固若金汤的气墙,就连陆宝玉都近身不得,只能肉眼见着华锦媗为求最快速度赶到凤金猊父子身边,一改往常“吝啬”手段,大刀阔斧、耗神费力的出大招,以至于她面色亦是肉眼可见的苍白。 “锦媗!”陆宝玉大喊,阻挡她的魅影军反增不减。 华锦媗眼一暗,长袖轻拂,宛若霓裳彩舞,带着焚音残留的力量,召唤出千万道白色光影,迎面朝那群熙熙攘攘无比凶狠的魅影军呼啸而去。两股力量强强撞击,各种黑影白影相互碾压,最后齐齐发出响彻天地的尖鸣。 饶是陆宝玉捂着双耳也被吵得险些窒息。 华锦媗就在这片黑白相互吞噬间,犹如一道白光瞬间穿到狂暴的金色蛟龙身后,无数蛇虫鼠蚁从地面钻出,听从她的指令争相恐后地攀附到蛟龙身上,张口噬咬。蛟龙虽是身躯钢铁,但爪缝间总有鳞片无法覆盖的软肉缝隙,于是被这些细物钻得麻痒,不痛,但就是烦躁。 蛟龙停顿了下,被钳制在爪中险些被捏碎的凤金猊顿时抽了缝隙,竭力挣开,再度死里逃生。他翻身退出蛟龙的控制,手还不忘轻轻拍着绑在胸前的襁褓,口中呢喃:“不哭、不哭。”孩子在他安抚中终于安静片刻,却又再度被蛟龙的咆哮吓得大哭。 一口热血从华锦媗胸腔被震出,她只能狠了狠心,血液抽成数百道血光纠缠住蛟龙,以一己之术暂时拖住前扑的蛟龙,拼命为凤金猊争取少得可怜的逃亡时间,但她也坚持不了太久就被甩至半空。凤金猊冒着危险回头捞住她,两人险险站稳,一只巨掌直接拍落下来,她竭尽全力撑起一层防御光罩,“啪”地巨响,防罩与龙爪上的小块鳞甲同时爆裂。 蛟龙的痛哼声仍是不痛不痒,而华锦媗却是膝盖一软已然要跪倒。 凤金猊伸手捞住她,见那龙爪依旧罩头压落,右手急忙举着长枪朝上捅,华锦媗亦是伸手覆出他握枪的掌,两人指掌交叉相握,相衔而起的龙光凤影与至刚至阳的长枪合二为一,瞄准那碎开的铠甲直接扎入。 “吼!”即便长枪对蛟龙庞大身躯而言犹如细针,但细针扎入肉里的痛楚非同一般,蛟龙嘴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龙爪更是使劲往下压,被笼罩在这片阴影中的两人,被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压弯了腰。 凤金猊右手使劲过度,袖口爆裂,那条精瘦的臂弯乱蹦青筋。他竭力咬到双唇失血,“锦媗,我撑着……你带着孩子快走……” 华锦媗摇头,势要与凤金猊共同撑起头顶的重压。她若松手,凤金猊就会没命,两人合力再撑撑说不定能撑到救兵! 她低头靠在凤金猊胸前,目光柔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孩子,不让凤金猊看见自己嘴角渗出的血。 “吼——”头顶蓦然一声狂吼。 凤金猊抱着她旋身落地,曲膝支臂在她身上撑了起来。竟是那蛟龙忍痛废了整爪,任由长枪洞穿直接拍落下来,重重击在凤金猊的脊背上。 “噗!”一大口鲜血直接喷在华锦媗身上,浓浓的腥味刺得她头晕目眩。 凤、凤凰? 龙爪再落,凤金猊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噗——”撑在她两侧的手臂仍是颤巍巍支起。大片不属于她的鲜血,在她衣上肆意渲染。 “锦媗!凤金猊!”一声叫喊姗姗来迟。唐九霄是属于行走在黑暗的人,可偏偏他此刻带着满身肃杀出现,夺尽战场关注,就连蛟龙都倍感威胁地转头看去。可是当他看见躺在血泊中的两人,怒火中烧,迅速率人布阵、引火上箭,连寒暄都省了就以最大火力跟蛟龙叫阵,拎着黑剑瞄准蛟龙眼睛直接砍过去,逼得蛟龙收爪防御。 重负消失,眼皮半阖半闭的凤金猊低头看着她:“……锦媗,你没事吧?” “……我在这,我跟孩子都没事。”华锦媗环着孩子,颤抖地伸手抚上凤金猊痛到抽搐的眉眼。“凤凰,你撑着……哥哥他们已经来了……我们没事了……”薄弱的芒光自她指尖浸入凤金猊血肉与骨髓,视线被血浸得一片模糊的他,这才渐渐看清一丝影像。 “凤凰,当年你问我术士能不能断骨重生……我以前不行,但是我现在可以了……你相信我……”华锦媗哪怕抽空自己的身子也要保住凤金猊。她太心疼这只凤凰鸟,明明四肢都被龙爪压进地里几分,将近断裂,可仍靠意志力为她撑起一个安全区。这样全心全意爱她的凤金猊,让她心疼到想哭,“……你怎么老顾着我就不知道顾着点自己?我根本就不想当孀妇……我都是跟你开玩笑的……” 凤金猊听着她的哭声,虚弱回道:“反正我还活着……就是很疼而已……” “很疼还而已?”华锦媗小心扶着他的身子,慢慢歪倒过来。 凤金猊背部衣衫全是血,四肢全僵,绷着一身骨已刚得易碎,她轻轻抚摸他的手臂,小心翼翼亲吻他渗血的嘴角和干裂的唇纹。见他还要竭力撑开的眼,她哭着骂道:“你先休息呀……” “……等会,我要先看看儿子。”凤金猊晃了晃头脑,神智稍微清醒了点,视线稍微往下,望着华锦媗怀抱那张毛发灰淡、哭得呲牙的小红脸,嗯哼——“确实更像我。” 华锦媗咬着他的唇,哭唧唧道:“明明是我辛苦怀得怎么全像你……像你这个混不吝的混蛋……” “别生气……我都说以后加倍努力……再要七八个女儿全像你……”凤金猊笑着用鼻尖去蹭她的脸,蹭着蹭着,徘在她颊间的呼吸渐渐微弱。华锦媗看着终于昏睡过去的人,继续用所剩无几的术法维持他的气息和身骨。 当陆宝玉赶到时,看见的就是抱着孩子和满身是血的凤金猊哭得奄奄一息的华锦媗。 陆宝玉不敢轻易掰开两人,只能先将孩子抱出来,正准备喊人帮忙时,一道人影快如鬼魅站到他身后,温声问道:“不如我来帮你吧?” 这声音…… 让陆宝玉护着孩子拔剑回头。 可比他更快的是一道剑光闪过,他惊惧地瞪圆了眼,脖颈一热,呼吸受阻,只能抱着孩子以仰躺的姿态倒下去。慢慢合上的眼皮里、瞳孔中,映出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弘、昼! 萧弘昼捞起陆宝玉怀里的婴孩交给身后尾随的双头人,摘除婴孩脖颈的长生锁安置在带来的另一个襁褓中,然后放在陆宝玉附近,拔剑瞄准陆宝玉的心口准备再度刺下去,一条龙影自凤金猊身下呼啸而出,及时笼住陆宝玉的身躯。 他顿了下,手中剑以及拐了弯,刺的是凤金猊的方向——而后者,却又有凤影保护。 萧弘昼忍不住啧啧叹气,“都到这种时候了,你竟还有能力保护旁人?你术法已尽,保护不了几个,怎么不先保护自己和孩子呢?”他姿态优雅地弯下腰,细细打量着抱着凤金猊的华锦媗。 华锦媗此刻的脸色相岂止是面白无血的难看? 她盯着萧弘昼:“你身后那人曾奉玉娇龙命令抢走我儿子,可你们两人偷偷摸摸出现在这不像是她的调配……你付诸行动对抗玉娇龙了!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们都是非死不可,可我想赌大家不死,我赌你的野心,押你谋算玉娇龙尚缺羽翼,押你刚刚调换我的孩子是因为我们母子对你还有价值可用……” 萧弘昼怔了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迦若,你何必总是豁出自己做赌注呢?” 华锦媗抱着凤金猊的手忍不住收紧,“因为凤金猊说过他若死了也拉我一起下地狱,葬进凤家祖坟,我这辈子就这样定了,所以你再对他们出手,我不介意自爆!你可以问问你身后那个怪物,问问他像我这样的高手即便灯尽油枯,但若一心拖人同归于尽,试问你们有几成机会逃脱?” 萧弘昼眼神询问了下双头人,后者皱眉回道:“尽量不要。”将死之人,舍弃血肉之躯的爆发力非同一般。 萧弘昼只能表示遗憾,伸手将华锦媗粗鲁地拖了出来,“走吧,趁着唐九霄跟玉娇龙还没发现……”混乱战场随即被双头人撕开一道黑缝,他们如来时那般悄无声息,走时亦静悄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1章 终极之战 这场因救子引发的偷袭战,让唐九霄和玉玲珑不死不休地斗了两天一夜。 尽管琳琅国鬼兵怪将特别多,但耐不住唐九霄这边高手如云,再加上华锦媗和凤金猊先前合力破了玉玲珑的鳞片铠甲致使其防御不再完美无瑕,使得唐九霄瞄着这道口子穷追猛打。玉娇龙伤势加重不敢恋战,最终双方战平,两败俱伤,各自缩回阵营休养。 华锦媗和孩子在战场再度失踪,而凤金猊和陆宝玉均是半死不活,这一消息传到萧国,令焚音颇为震惊。 赫连雪问道:“先生,又是玉娇龙带走华锦媗吗?” 焚音才刚占过华锦媗的生死劫,如今是不能再对同一人轻易动卦,故而不知。不过,他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这几日率领琳琅国半邪军与萧国水军对战的人从萧弘昼变成另外一个人,不由得眼色愈暗。萧弘昼的足智多谋让他印象太深刻,让他不得不怀疑对方另有动作。“阿雪,你马上传信告诉萧太子让他近日严加小心,即便王宫把守再严,但萧弘昼毕竟出自萧国,在萧国根基比谁都深,他若真想避开众人潜回王宫行刺,那也绝非难事!” “弟子知道。”赫连雪随即去办。 可惜他们全都猜错了,甚至连玉娇龙自己都不知道,萧弘昼竟带着华锦媗返回了她那座无主掌舵的一照城。而一照城除了地底璇玑宫,还有个罕知的地方叫王室墓。若非萧弘昼极具耐心搜遍琳琅国禁书,只怕也不知道王宫最偏角落藏着一片湖,一片由骨灰堆砌的蓝色湖。湖一望无垠,看似美丽,实则惊心、要人命。 萧弘昼抱着华锦媗踏上湖边泊的小舟,湖上有雾,白雾袅娜。 小舟绽着涟漪徐徐朝前,最后停在一朵孤零零飘荡在水面上的巨大花苞。那花苞在碰触到华锦媗的身体,瓣儿蓦然扑棱几下,好似很激动,在萧弘昼注视中开始绽放,花朵越开越艳,令谁都情不自禁要伸手去触摸其中一瓣啧啧称奇。 萧弘昼将虚弱昏厥的华锦媗放入花蕊中,弯曲的手指顺势在她面颊滑过,满意地看着她被花蕊沁出的白雾彻底包围。“死后葬进凤家祖坟?呵,迦若,你想得别太美......” ****************** 当翟陀头从陆宝玉营帐中走出来时,外面候着不少满脸焦虑的人。他还没开腔,一窝蜂人跑上来询问情况,吵得他脑壳都疼,直到单手抱孩的唐九霄出现,人群这才让道,让他得以说完一句完整的话:“将军,我的招牌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情况相当严峻!” 唐九霄闻言,心中一颤:“需要什么方法跟药材,你只管说,务必救活他们两人!” 翟陀头指着趴在唐九霄肩膀咿呀咿呀闹的小娃娃,这孩子据说自出生就被抓,估计没少受折磨,但毕竟太小,没有记性,熟悉了唐九霄的气息与怀抱就开始得寸进尺地哭闹,三天两头没少尿湿他的衣衫。而唐九霄仍旧不变脸色,不假他手地贴身照顾,天天任由小奶娃瞎折腾,落在别人眼里成了一幕奇遇。再瞧瞧这娃娃,虽然黑溜溜的眼珠、粉嫩粉嫩的脸蛋、胖嘟嘟的手脚,长相相当讨喜,但是——“都说外甥像舅,可将军您这小外甥是半点都不像您,是不是很不妙?” 唐九霄忍着抽搐的眉眼,喝道:“无关紧要的话就别说。” 翟陀头赶紧肃面重来:“将军,我的招牌——” 一旁的盛飞銮耐不住重复的话,直接打岔:“翟神医,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药材,你都必须救活他们两个!” 翟陀头指着营帐苦哈哈道:“一个浑身骨头差点被碾碎却又奇迹复原,一个脖子险些被割断了也在复原,完全不用我出手,我这军中神医没啥表现价值呀,就连给他们煎些补血药的伙儿都被那双婢抢了去。我觉得我最近混不下去了,是不是很不妙?” “来人,给我把他吊起来当风铃。” “是!”接收到自家将军杀人的目光,高傲涵迅速上前将翟陀头拖走。翟陀头忙求饶赔笑说:“见大家气氛紧张就开开玩笑而已”,唐九霄额头崩出川,立即追击一句“闭嘴”,天地瞬间寂静。 幸好,幸好两人都没事,盛飞銮众人不免松了一口气,凤金猊和陆宝玉能奇迹逃生定是华锦媗相助,可想到失踪的华锦媗就更是担忧。 *** 两个少年并排躺在同个营帐中,由盛悦心等人轮流守夜照顾。 凤金猊底子较好,昏睡了四天就醒来,而陆宝玉躺在隔壁那榻至少还要两三日才能苏醒。今日轮班刚好是宓鸿山,以凤金猊的聪慧是瞒不住华锦媗失踪的消息,但众人想着至少拖个两三天好让这只可怜的凤凰鸟静心调养几天,哪知凤金猊不过几句就从宓鸿山嘴里套出华锦媗失踪的讯息,面色铁青,吓得宓鸿山赶紧请唐九霄带孩子过来救援。 孩子已睡了大半个时辰,是躺在摇篮里一并被唐九霄拎了过来。摇篮搁在凤金猊手旁,成人掌心般大小的小肉脚微微乱踹,两只小肉拳放在脑袋两侧,不知道为何,即便酣睡时仍撇嘴显得有些委屈。 唐九霄将目光从踹开的小被单转向凤金猊,直到后者唯恐孩子受凉而伸手掖被单,正要放心离去时,忽然听道:“这不是我的孩子。” “你说什么?”唐九霄皱眉,顺着凤金猊的目光望向摇篮里戴着长生锁的婴孩。 凤金猊从婴孩脖颈摘下长生锁,虽然是他命人打造的锁没错,但是他无比庆幸昏死前非要看看孩子一眼。“孩子像我,耳廓像她。我这辈子不会认错锦媗的脸,也不会认错他的脸,我当时隐约听见萧弘昼的声音。” “又是萧弘昼?!”唐九霄眼底渐燃火。 迄今见过孩子真面目的没几人,包括唐九霄。他起初也是质疑,但凤金猊开口就一切合理了,否则玉娇龙当初千方百计抓走孩子作要挟,如今萧弘昼抓走华锦媗又岂会舍得放过孩子?他留给凤金猊一句“好生休息”就去势匆匆,派人重新侦查,因为要搜一个女子跟要搜一对母子的方式完全不同。 一旁的宓鸿山没想到连孩子都被调换了,都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劝他别太担心。 “我知道,你们也不必担忧我会发疯。谁都会垮,我绝不会。这孩子即便不是我的那也是别人家丢失的,你帮忙找下他的家庭。”凤金猊将摇篮里的陌生婴孩哄入睡,然后起身追向唐九霄。他当时脑子真是进水了,居然会在意焚音说得那个生死劫?哼......管焚音说得什么一生一死,一个是妻子一个是孩子,他两个都要,两个都得活,而且得活到长长久久! 唐九霄见他再度恢复清明冷智,不由得投去一记赞赏的眼神,然后召集众人协商趁着玉娇龙受伤是否合适追击。 又过了三日。 华锦媗终于在这朵四面环水的黑色巨莲花蕊中醒来。 天地苍茫衬得她一人实在渺然。 她试探地伸手碰触这层环绕在四周的白色光罩,马上就被剧痛反弹回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萧弘昼为什么要将她困在这? 她思索着、打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寻常人只怕要被孤独与沉闷给逼疯时,她依旧镇定自若地等着,直到饥肠辘辘险些饿死时,一叶轻舟从远方轻轻曳来。她眯眼看着舟上站着的清贵青年,囚光限制了高度,就只能整整染血的裙角,单臂撑躯尽量坐得矜持点,单刀直入:“我儿子呢?” “你还活着,他就不可能好。毕竟你们同处一个生死劫......”船泊靠瓣,萧弘昼拎着食盒慢慢走近,啧啧感慨:“你这辈子还是这么可怜。” “我需要你这假惺惺的同情吗?”华锦媗拧眉,“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这回你可冤枉我了,我是真无所求。”萧弘昼笑着蹲下身,俯视着被困在花蕊在中央的仙人儿:“我之前翻遍琳琅国所有禁书,无意间得知此处,寻得此处,发现它的风景实在美丽,十分衬你,天天想着要将这里赠与你。” 华锦媗失笑:“琳琅国的土地是你想赠就能赠?” 萧弘昼挑眉:“快了。,我愿意大方赠与你,作为你的葬身之所。” 言下之意,华锦媗笑着低头闪过谲光:“难不成你从战场上偷偷摸摸把我带出来,就是想把我漂漂亮亮地活埋在这?” “是呀,你可知你身下躺的是何神物?”萧弘昼摸着巨大的黑色花瓣,“虹翅墨莲,常年长叶不开花,花开则叶落,穷其一生都未必能开过。但是这朵很幸运地碰到了你,瞧,开得多漂亮。” 华锦媗一时听不明这花与她有何意义。 萧弘昼见状,嘴角笑意加深。很好,就连如此谨慎多疑的华锦媗都未能察觉被虹翅墨莲吸取了多日力量,那如果换成另外一个同样谨慎多疑的女人呢?他将食盒递进被囚禁的花蕊,语气相当温柔:“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华锦媗反正也饿了,就顺手打开食盒,结果发现里面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香气弥漫,但毒气亦是弥漫。她眉梢一挑,似笑非笑:“我说你大费周章给我挑墓地跟亲自送行,结果仅仅是让我在饿死鬼和毒死鬼之间选一个?萧弘昼,我可不信。” 白皙细瘦的指掌在花瓣上刮过,瓣一抖,心一颤,“我大胆假设我原本的剩余价值就是做这朵虹翅墨莲的试验品?而看你刚刚神情笃定,是很满意从我这里得到的反馈。” “哎。”萧弘昼神情复杂地伸手想触摸她的脸,却被嫌恶地避开,他也不恼羞成怒,只是改而抓住她的一缕青丝到手把玩。“迦若,你怎么就是这么聪明呢?聪明得让我舍不得你死。可你若再不死,我就忍不住想弄死你儿子。” “没有半点商榷的余地?” “没有。” “容我想想,毕竟命就一条。可你若等不及要伤害我孩子,那你要谨记焚音说的生死劫,如果我儿子死了,非此即彼,我就永远死不了。”华锦媗倾身,在他耳边冷笑:“那我就会缠你致死!” 萧弘昼勾唇,自然晓得没那么容易就能弄死她,她现在即便饿死或者被毒死,谁知道会不会又变成第二个“华锦媗”?他也懒得废话,施施然离去,只是上舟前回眸多看了一眼,“迦若,我们还是尽早永别吧。我是一点都不想再见到你......”——毕竟你,是唯一一个让我寝食难安的对手。 人一走,华锦媗的眼神亦是冰冷极了,目光横拖,细细打量萧弘昼特意为她寻来的墓地,确实不好逃,而且有了刚刚的试探,这朵墨莲似乎是能抑制她术法的恢复? **** “滚!都给我滚出去!” 营帐里,玉娇龙勃然大怒地赶走所有大夫与术医,盯着自己毫无知觉的右手,万万没想到凤金猊那一枪竟能废了她的右臂?要知道双手对于常人来说非常重要,更何况是要施术的顶尖高手! 如今两军对战之际,她挂帅亲征,若有异样必堕士气。 玉娇龙稳住心中慌乱,准备召唤连珏,尽管平日再三贬低但在“国”字面前,连珏是个可信的人。可有人未经召见直接走了进来,非常放肆。 玉娇龙蹙眉看着不请自来的人,喃喃重复了两遍萧弘昼的名字:“朕不是命你进攻萧国水域去了吗?” “自然是知道君上您出事,特意赶来探望。”萧弘昼客气回道,自行挑了张凳子坐下,姿态比起以往愈发贵不可羁。 玉娇龙看他的眼神冷漠幽暗,掺进几许阴冷:“朕有些乏了,你暂且退下,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萧弘昼闻若未闻,拂袖翻茶盖的姿态更是悠闲。 几道甲痕深刻入肉,玉娇龙的唇扬起一个冷弧,“看样子你是连伪装都不愿了?哼,可你确认现在就能动过我?” 萧弘昼目光幽幽,语气不急不慢:“凤金猊的枪法以烈闻名,枪锋染过无数热血可谓至阳至圣,再加上唐迦若当时合力追击,导致你右手负伤,竟与唐九霄打了个持平。没牙的老虎,我怎么动不过?” 玉娇龙冷笑:“仅凭这道伤,你就断定朕是处于下风?” “不敢,我还将放在唐迦若身上的实验施加到你身上。”萧弘昼微笑,“唐迦若的术法仅次于你跟焚音,她未能察觉虹翅墨莲的威力,我就赌您一时之间也未必察觉到,所以就在你喝的水、吃的粮、睡的床、穿的衣加了点虹翅墨莲的花粉,积少成多,看看你前些时日术法耗尽,是不是当真不能恢复呢?” “你从哪里知道虹翅墨莲的?”玉娇龙面色微变。 ——万物相生相克,就如魅影军怕光,半邪郎怕热血,而祖辈曾广罗天下搜集奇珍异宝,就发现这种长在死人骨灰上的墨莲能抑制术士。可这些讯息都被封存在王室禁书中,寥寥人知。玉娇龙继位后,意图毁掉天下所有墨莲,可她谨慎又贪心,所以在王宫禁地偷偷种植最后一片墨莲湖,本意是拿到对付其他术士高手。 萧弘昼微笑:“我不想认输的时候,自然有的是方法拉人下来。君上,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对待焚音的吗?我也在旁边,就看着你抽尽他最后一滴血打开一照国禁锢放出那群魅影军和半邪郎军,你当时问我怕不怕,表情相当不屑,可其实我也很不屑,我是在不屑你......因为我意识到一个问题,后来这个问题被唐迦若用玉玺、招魂幡、焚音心头血也能召唤半邪郎时而确定——你也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们,你并不会是它们唯一的主,所以这个主可不可以换作我呢?” 玉娇龙被讽刺得也不平静了,索性嗤笑:“你以为你是华锦媗?” 萧弘昼笑着道:“我知道我并非术士,可如果我操纵了你再通过你去操纵半邪郎,行不?” 玉娇龙心里凛然一惊,面上讥讽:“想得可真美。” “承蒙教导,我这些时日在您身上学到不少东西,譬如——你当初用何种蛊虫控制焚音和赫连雪,然后激人发怒加剧腐化......”萧弘昼安静凝视着玉娇龙的一举一动,唇边忍不住泛起冷笑:“修术得靠天赏赋,我的确没有,但我天生聪慧!不客气的说,在这方面我只有一个对手,她叫华锦媗。可她也只有两世为人,方能与我匹敌,至于你们这群老妖怪就都算了吧......琳琅国是你的根,你再狠也不敢倾尽全力去争,可我不同,即便整个琳琅国毁了又如何?它在我手里就只是一把刀而已,刀若锋利我则往前刺,刀若不利我则换了、扔了,再找到更锋利的便是。” 玉娇龙嗤笑不已:“除了我的琳琅国,你还能找到什么刀?” “我也不知道呀。”萧弘昼仰头叹道,语气骤然有点沉着,带着一股戏谑:“如果找不到,那我索性都毁了。因为我得不到的——”他垂眸望去的眼十分凌厉,“谁也别想得到!” 萧国一样,就连华锦媗也一样。 他生于萧国,却被抛于萧国。 他原本是要娶唐迦若,可毁了她后,却被毁于华锦媗。 所有唾手可得或者明明已得的东西,因一时之差就统统没了。 萧弘昼不愿反思前因,因为无用,他只知自己活这一辈子总要得到些什么,倘若得不到,宁可毁了,一拍两散最干净,否则日后在悔恨中度过,而这悔恨夹杂的痛苦,不限时间,不限程度,以他心性只会是痛得令人无法挣脱的折磨,他绝不要,他绝不要这样。 萧国和华锦媗已经成为他的一种“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执念! 萧弘昼起身慢慢走近玉娇龙,玉娇龙张嘴喊外面的人进来,可帘幕掀开后又堂而皇之走进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江一白和慕阜。 “外面的防守是怎么回事?”玉娇龙盯着萧弘昼,就冲着这几人不经传就出现而外面巡兵却毫无动静? 江一白看穿她心事,温和回礼:“玉君上,因为您先前调走连珏王,撇开她,剩余人无论是从武功、布局、还是破术等方面都无法阻拦我们。” “你是华锦媗的手下,可为何听他调配?”玉娇龙面上说着,心里却是想出去查看,但掌心痒疼,几只黑漆漆的蚂蚁顺着她撑在案桌上的手掌伤口想钻入体内。她拂袖将黑蚁甩出去,可是地面骤然有更多蚂蚁似乎循味上来,她见状正要翻掌抛出火焰,周边营帐突然翻滚出一层又一层涂满墨莲粉的布,而江一白和慕阜已各占方位,俨然要使华锦媗教授的破术之阵。 萧弘昼不得不赞华锦媗将江一白他们调教得太好了,武功智慧就连破术都卓卓,所以围攻这个道行被抑得不剩三成的玉娇龙,他就不信——“啪!”翻掌将杯盏咋灭营内光火,与江一白他们站成三角位置,长剑就从萧弘昼指尖飞出射向玉娇龙。 营帐外依旧是风平浪静地巡逻,而黑漆漆的营帐里,刀光剑影,无声无息。 “焚音巅峰修为都挣不脱它们,您又能挣扎多久?强者为尊,你自己说过话的就索性认了吧!”萧弘昼步步进逼,不容对方退缩。 明知道萧弘昼狼子野心,明知道他俯首称臣是另有所图,可玉娇龙自诩能控人于五掌,岂料结局正如萧弘昼所说——能被他放在眼底的,天上地下唯有一个华锦媗而已。 玉娇龙单斗不逊联手的三军,可却要折戟在一个萧弘昼手中? 萧弘昼已摸清玉娇龙所有筹码,那么一一摧毁再一一重建,将玉娇龙引以为傲的皇族血、术法、半邪郎和琳琅国一一变作他的筹码,真不难。 当营帐灯火再度重燃时,玉娇龙维持着两指掐诀的姿势,僵硬立在距离营门三步之处,直至最后一只傀儡蚂蚁钻入她体内,双目逐渐失色,眉心朱砂化作一股白雾,蒸发了。这具肉身,就彻底沦为了听从萧弘昼派遣的无魂傀儡。 “君上,连王爷求见!”营外恰恰传来请示。 半个时辰前,玉娇龙命人召唤连珏,而连珏从被贬地方赶到营帐也是约莫半个时辰。此刻,她正在营帐外等候召见。 萧弘昼勾唇笑了声,“来得刚刚好。” 他打了个手势,玉娇龙便双袖直落,慢慢地、从僵硬到逐渐恢复自然姿态地走回案桌后,然后拂袖落座,正襟危坐,开口唤了声:“进来。” 连珏满怀自信地掀帘进来,无视两侧的萧弘昼仨人,朝这正襟危坐的玉娇龙跪拜下去。虽然一如既往地遭受玉娇龙的贬大于褒,但她知道如今形势紧急,即便君上再不冤也得让她官复原职、委以重任,否则——“什、什么?!” 连珏蓦然抬头,重复玉娇龙刚才的话:“您让我在没有半邪郎和魅影军助阵下,单凭目前兵力与唐九霄他们对抗?” 这根本就不可能! 玉娇龙先前自己挟持凤凰崽,又有魅影军作战都只能捞得一个负伤扯平,现在单单就凭她?这明显是要让她去送死呀。 可玉娇龙给出了命令,就只要一个结果而已,哪怕那个结果是显而易见的糟糕,而连珏为臣子断然不能拒绝。 连珏扭头看着萧弘昼,后者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堆摔碎的杯盏,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与,令其火气更盛。于是在外等候的庞英见自家王爷进去半盏茶的时间再出来,整个人是怒发冲冠。 她连喊几声都无回应,只好默默尾随:“王爷您没事吧......” 连珏摇头,步伐沉重缓慢地走到一处可方便眺望唐九霄营帐的小坡上,沉默了下,神态蓦然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华锦媗还没有下落吗?” 庞英呆了好一会儿,才回道:“对面那些人都快发疯了也没能找到。” “真是可怜,一会是丢了儿子,一会儿丢了人。不过也好,总比本王丢命来得强。”连珏摔着两管袖,迎风叹道:“华锦媗,看来本王是等不到与你切磋棋艺的时候了。” 庞英现在非常确定自家王爷过分消极了:“王爷,您这是何意?” “庞英,你是几岁参的军?” “十七。” “十七呀,本王比你早三年,但那时候已经十八了。”连珏望着对面灯火如星的山坡,视线之处是唐九霄军队驻扎的方向。“本王的十八岁正是青春年华的好时候,可那时只是一个小将,而唐九霄却已是战功累累的**,威震四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再过十年,只需远远瞧上一眼,本王与他依旧是不啻天渊。君上命本王明日起军对抗唐九霄,明日估计就是我的死期。” 庞英十分吃惊:“王爷,您跟往常一样大可拒绝呀。” 连珏幽幽一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本王虽非一心一意为国为民的良臣,但也非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伪臣,更何况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我们琳琅国没那么弱,前些时日三军压境不也照样打平了吗?” “可华锦媗就生了一个儿子,我们去哪绑架第二个?罢了罢了,反正左右是死,还不如死在战场来得一场痛快。跟唐九霄交战,即便死也值得。”连珏释然一笑,唤庞英回营准备。明知结局不如意,但也不在乎,索性看看自己能在唐九霄下走几招,然后死得体面、死得快哉,不用亲眼目睹国破家亡的一幕。 当然,她这将死之人的反扑,饶是唐九霄等人也不能一朝一夕就能摆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2章 萧弘昼殉情 大战持续四天四夜,虽然以琳琅国惨败退军缩进一照城而告终,但这座王城占据天时地利与人和,再加上魅影军和半邪郎大肆回流护城,令蛰伏多年的孤城瞬间苏醒,易守难攻,非常危险。天地也作辅,雷电更是将它彻底笼罩住,黑云压城,地动山摇,风雨咆哮。 这座王城安然处在天地崩溃之间,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众人——它是天下术法的起源地。 若论诡谲至极、若问道术之巅,天地唯一一照城。 萧国水运没有半邪郎作乱,便乘船彻夜南下,来到琳琅国与唐军、东圣军汇合。三军合一,各军首领会合商议,继续以唐九霄为最高指挥的合作方式。只是众人望着犹如藏身兽口的一照城,暂不敢轻举妄动。 *** 江一白得知三军已在王城外汇合,即便做好萧弘昼反悔的准备,仍是暗中窃喜。但他万万没想到萧弘昼在解决完玉娇龙后,竟然信守承诺拿出解药,而那解药也无不妥,媚以璇和韦青服食后的确恢复清醒—— 这结果,妥帖得让他不得不质疑,直到知道华锦媗母子失踪。 他质问萧弘昼:“有什么条件可以让你放了她们?” 萧弘昼正把玩着琳琅国那柄浸着玉娇龙血液的玉玺,头也不抬:“江一白,我虽然没将你们放在眼里,但我欣赏你,因为我这些年从未见过比你更好的辅臣,即便你只效忠华锦媗一人,即便她心里眼里只有凤金猊。我愿意看在你面子上给解药并放你们四人离开,这已经是我为数不多的仁慈了,所以有多远就走多远,不要再继续掺我跟她之间的恩怨。” “三军联手,你没有百分百的胜算。你完全有能力拖延甚至避免这场战争,但你为什么迫不及待要跟他们打?而且——”江一白听出其中纰漏,“你的野心什么时候变成了恩怨?” 萧弘昼顿了下,目光略透茫然,但又立即翘起嘴角,笑道:“走吧,我快没耐心了。” 江一白将信将疑,但又试探地抽身离开。 人一走,低头的萧弘昼嗤笑道:“其实我也想知道。” 他也想不透自己为何要将局面算到这种地步? 他不是一贯讲究循环渐进、稳扎稳打吗? 他挺想找人谈谈这个为什么,可想了圈,身边好似没人了,可是——萧弘昼乘着夜色攀上一照城的最高处,俯瞰着护城河对面流动的萤火,而对面的人却凑得很齐,颇为讽刺。 想了想,萧弘昼又泛舟来到那朵墨莲旁。华锦媗抱臂蜷缩其中,纹丝不动。他试探喊了两声,见对方没反应,遂伸手试探呼吸却又在瞬间缩手,因为有两只掐诀的手指凌厉追向他的手腕,直到被那层屏障无情弹回。 偷袭失败,华锦媗依旧装死,维持着蜷缩的动作省点力气。 萧弘昼勾唇笑道:“果真还没被饿死。” 华锦媗闻若未闻。 萧弘昼笑道:“想不想知道你孩子的下落?” 华锦媗终于睁眼,两管长袖自他眼前划过,拂袖坐正。“不是说不谈条件,要我必死无疑吗?看来又有商榷余地,说出你的条件吧。” 萧弘昼答道:“江一白不愧是你带出来的,连这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华锦媗挑眉:“你放走他们了?” “你怎么就确定我不是杀了他们?” “你我不共戴天,自然知己知彼。” 萧弘昼无奈地摇头:“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华锦媗半撑着身子凑近他,萧弘昼亦是倾身,两张脸近得只剩那层半掌厚的光罩。 乍看之下,映着月光薄雾,如恋人相依那般美丽梦幻。只是一张口,话语均是如刀地锋利。华锦媗冷冷说道:“萧弘昼,就算你这回虐死我又能怎样?我七姐仇已报,我九哥冤已平,整个唐国都在宜光手中,唐皇唐瑶光都没好下场,我够本了。可你呢?你连那萧国的位置都还没爬上去,就沦为丧家之犬、孤寡无人、出尽洋相,受尽天下人的嗤笑。你这辈子活得太亏,我都不由得想同情你呀……” “就凭你现在还在我手上,没资格同情我!”萧弘昼掐住她的脖颈,用那双很漂亮很凌厉的眸看着她:“迦若,我只是好心来送你最后一程,别逼得我马上杀了你。” 华锦媗对着他弯眼一笑,“我给你关了几天了?不进食不进水也差不多要虚脱致死,还怕提前一两天?” 萧弘昼毫不犹豫地加大手中力道,那脆弱的脖颈在他掌中渐渐发出脆响。华锦媗咬着牙不吭声,原本惨白如纸的面容渐渐憋得通红,她笑着闭上了眼不作任何反抗,任由脖颈就这样被掐断,忽然断了呼吸。 萧弘昼松开手,看着这具漂亮的身体软软倒了下去,再无动静。他看着华锦媗,低低笑道:“迦若,我还当真是来送你最后一程。”话音落,然后右手化作利爪猛然朝她心口抓下去,就在那袭漂亮锦衣刚被指风裂开时——就在他指掌即将扎破她胸膛时——死去的华锦媗迅速双手翻掌如莲,用仅剩那丝惨薄的力量挡住他的手,然后翻滚着避开他的攻击,捂着留有指印的脖颈屈膝蜷缩,护住自己致命的命脉。 萧弘昼看着她,哈哈大笑:“又想用假死骗过我?唐迦若,你为了活命真是越发狡猾了!” 华锦媗冷笑:“谢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这时候尊严能顶什么用?” 萧弘昼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华锦媗任由他看着,也不愿再虚伪赔笑,仇恨浸满双眼,与他凌厉的眼色强强相碰。 萧弘昼心里还在盘算着时间,待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王宫某处突然燃起了三色烟雾,烟雾缭绕在王宫上空,即便很偏很远的王墓林都能瞧见。 她仰脸望着头顶的天,皱眉:“三军汇合在城外了,你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有用吗?”萧弘昼若无其事地看着她,“我最大的筹码就是这座一照城了,既然三军来齐,那就一局定胜负。” 华锦媗怔了怔,萧弘昼这具简简单单的话,她心中怔怔重复了两遍:“玉娇龙呢?” “死了。” 华锦媗心口一咯噔。 萧弘昼漠然道:“在萧国那局,我输了。可琳琅国这局面,被我拿下了。夺权要趁年华尚早,我没有兴趣再跟你们斗个十年八载,所以速战速决吧。”他手肘撑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华锦媗很久,“你也别撑了,当你术法枯竭时,这朵墨莲就会开始吸你的寿元,就算最后是我输,你也等不到凤金猊来救你,我们下场都是同样。” “不可能一样。”华锦媗说道,尽管唇角有一缕血丝溢了出来,“我会等到他们救我。” 萧弘昼勾唇,看着华锦媗低头呕出更多的血,血灿如花。“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尸体。” 萧弘昼慢慢起身,如愿看见华锦媗惊愕的眼神。 他转身离去,一滴白水从他指尖滑落,掉在墨莲上。因着白雾与花瓣,这滴白水不甚起眼,直到萧弘昼走远了,这滴水晃了晃,猛然射向华锦媗,被那层光罩挡住时,它伺机寻找缝隙,然后瞄准华锦媗眉心的朱砂。 华锦媗奄奄一息,后知后觉,却已拭不掉这滴奇怪的东西。 浑浊脑海猛然间钻出另外一个声音:“唐迦若,真没想到原来是你在这里!” “玉娇龙!萧弘昼没杀死你?”华锦媗大惊,拼命抵抗企图抢夺自己身躯的玉娇龙。 玉娇龙肉身是被吞噬得仅剩一层皮,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她没有肉身,可最后一丝意识被她暗中保留下来。意识不灭,她则不灭。这些时日她一直藏在萧弘昼身上,原本是想要找机会谋夺他的肉身,可是萧弘昼意识太强,以她目前仅存能力无法抗衡,可她又看不起其他无能之人,直到萧弘昼不知抽了什么疯来看华锦媗,而华锦媗又恰巧虚弱至极,简直是天赐良机。 一个虚弱至极,一个意识薄弱,弱弱相争。 华锦媗蜷缩在墨莲蕊中翻来覆去,浑身战栗,意识争夺到极致,她痛得尖叫:“萧弘昼,你回来!” 已走远的萧弘昼不可能听见,但是他似有所感地回头,可惜只是回个头,就继续朝前走了,因为前方战场在等着他。 琳琅国剩余军队不成事,全被他当初逃离萧国带来的下属接收,重新整肃后,俨然又成凭他一言堂的萧国军。而魅影军的首领弓影,半邪郎的首领姽婳,如今只认他手中的玉玺和玉娇龙傀儡。这样算下来,他也拥有三支截然不同的军队,与唐国、东圣国、萧国,算是真正的三军对决! “萧弘昼,你回来!”华锦媗已然叫不回唯一一个可以援助的人。 她惨然倒落下去,多日不进食不饮水,就连术法早被抽尽,她好似真得抢不过玉娇龙,最终闭眼倒了过去。过了会儿,这双闭着的眼再睁开,眼底已无清亮,而是一双浑浊阅尽苍生的血色上位眼。 “华锦媗”不甚熟练地坐起来,慢慢扭动着这具僵硬饥饿的柔弱身子,伸手看了眼四周环绕的结局。一只右手弯成兽爪,朝这处结界某处抓了下去,但是抓不破,墨莲结局反而加强,而且感应到这具身体又有了术法波动,花瓣愈发膨胀。 她摸准同一处狠抓,眼神凌厉凶狠,哪怕抓到指掌血肉模糊也要继续,直至撕开阵法,踏水飞上岸。 一落地,这具身子又险些踉跄摔倒,实在令人嫌弃。 “如此柔弱,真是不堪其重。”华锦媗,不、此时该是玉娇龙了,她踉跄地走出这片王墓林,朝王宫寝室走去。现在萧弘昼已经带军要与城外三军决一死战,王宫内部空虚,没几人可以阻拦她。她的寝宫置着阵法,在那里养身回神有加倍效果。 *** 一照城城外,双方战角吹起,厮杀声撼天动地。无论是陆地还是水域,血流成河一地一淌又一地。 这场终极战,必定载入史册。 萧弘昼身着银色铠甲,站在城墙上方望着前方不远处三色整齐排列的军队,手中长剑在空中做出了一个手势,城墙头顿时排满弓箭手,箭如暴雨蜂拥而去。 “盾牌!盾牌!”盛飞銮令下,烈风营随即出动铁皮大盾,士兵叠罗汉相加,齐齐立在军队最前方形成一道三人高的防护墙。与此同时,数十家投石车往前滚动,石头带着呼啸声冲天而起,一个批次又一个批次砸向城墙。 萧弘昼做了另外的手势,匍匐在城墙脚下的魅影军顿时涌向前方。 焚音为凤金猊护航,他拂袖驱散头顶阴云,烈日强光穿射大地,凤金猊抓着长枪身先士卒,一群衣着如焰般血红的骑士冲在最前方,迎战魅影军。护城河里的半邪郎随即翻腾而起,赫连雪率领术士和萧国水军出动,将搜集的烈性兽血全部倒入河里,化作重重水枪利刃射向那些东西。 大战序幕拉开—— “冲!冲!冲!”唐九霄双脚踩住脚蹬,大声命令,高傲涵率军闻声而动,扛着云梯在赤炎军后面,嗷叫着冲向城墙。 城墙上的萧弘昼面无表情,火油直接淋墙下去,烈火包围整座城墙,墙上弓箭手不断放箭,累了就换人,梨花箭雨就没停止过。这场战,他蓄谋已久,所有器械战具早就备全,即便是连王城内的百姓都被他逼着入战。 他将这座一照城完全化成手中利器,毫无节制地朝外挥砍。 王宫里,玉娇龙已感受到地面因为城外战斗而震动,但她视若无睹,墨发长及地像有知觉的触手朝四面八方爬去,逮着一个人就灭杀一人,将对方精气顺着发丝吸回来。 原本不少宫人趁乱已逃离,剩下的全是壮胆想趁乱盗窃的人。可是贪心随着灾难,整座王宫慢慢被黑色如丝的头发覆盖蔓延,鲜血流了满地又很快被吸收殆尽,被杵在王宫正中央的玉娇龙,用来填充自己占据的这具将死身躯。 无数具血肉之躯堆积成一条血路慢慢延向琳琅国王城。 凤金猊好似狻猊兽,杀红了眼,即便坐骑被数十支箭射倒后,整个人摔滚落地,又抓着长枪继续往前冲。 韦青和陆宝玉等人尾随其后,怎么都追赶不上他的速度。谁让江一白告诉他,华锦媗母子是被萧弘昼带走! 凤金猊原本害怕萧弘昼也像玉娇龙那样拿着华锦媗和孩子要挟他,可是萧弘昼却没有,不论他怎么探听都不曾听见萧弘昼提及华锦媗一句,仿佛华锦媗就此人间蒸发,愈发让人惶恐! 萧弘昼看着徘徊在城墙脚下混乱的怪、兽、人、器,放眼望去——天穹黑白争斗,大地血红,横尸遍地。拂面是血雨,风中夹带腥,所谓死亡炼狱也不过如此。 他露出此生最具享受的神情:“父皇、皇兄,看到了吗?” 抬起的右手在风中抓了又握,似乎抓住了什么,维持着这个动作,他缓缓追问:“看到了吧?战或不战,仅凭我一人之言。如今我说‘战’,不管是英雄豪杰还是魑魅魍魉,甚至连天地风云都得应声应战。古来今晚,唯我一人,你们都看到了吧?” 无人回应,耳边依旧是鬼哭狼嚎和连连惨叫。 蓦然感觉到一道令人不悦的视线,萧弘昼睁眼望去,在血流成河的下方找到了不甚起眼的凤金猊。 呵,赤炎铠甲曾在无数战场以最瞩目的姿态存在,如今却也被这片血色彻底淹没了。 得亏是凤金猊的眼神,才让萧弘昼在这片血红中精准捕捉到他的存在。 萧弘昼看着满脸血污的凤金猊瞄准他一人,单枪冲来,踩着各种血尸和烈火拼命攀爬上墙。他每往前靠近一步,萧弘昼随即挑眉,那些邪怪顿时加倍朝他攻去,走一步退三步,一身铠甲眼看着就要被抓碎,萧弘昼都看得为他心疼了。 坐镇后方的焚音意识到凤金猊孤立无援,三魂六魄迅速脱体而出,九道异色疾光呼啸而去。 埋伏已久的双头人瞄准此刻,瞬间攻向焚音肉身,突然被一柄杀气冲天的黑剑拦下。有人自闭目盘腿的焚音身后走出,“坐镇后方的可不仅仅只剩他一个!” 双头人显然从未见过如此杀意浓烈的人,杀意似乎凝结成盾,气场强到足可摄退各路鬼怪,令人不战而屈。 这人太强了!直觉让双头人心中一沉,“唐国战神?” 唐九霄站在焚音身前,只是站着,已经给这个曾打败肖定卓困住华锦媗从而抢走孩子的双头怪物一种极大的压迫感。 唐九霄没有说话,只是慢步走过去,双头人反射性后退,察觉到不妥索性出手,可他诡异的术法在唐九霄面前莫名弱了三分,唐九霄不是普通人,他是从血肉池林走来的杀神,可直接与魑魅魍魉硬拼。由他亲自为焚音护法,焚音自然无后顾之忧,灵魂落在凤金猊、江一白、韦青等个人身边,为少年们劈出不容妖邪侵犯的范围。 凤金猊于是冲得更是凶险,他甩开所有人单枪匹马地冲上城墙,满身浴血,长枪拖地,一步一个血脚印朝萧弘昼走近。“她和孩子呢?” 萧弘昼遗憾地摇头:“凤金猊,你到底还是来迟了。” 凤金猊心口一紧,咬牙吼道:“我问你她们母子人呢?” “何必自欺欺人?你认为我还会留着她们命到现在?”萧弘昼回道,然后迅速拔剑横在眉心,“铛”地一声挡住刺过来的枪头。 凤金猊发疯地追着他打,“我不信!她们到底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长枪一晃,角度不大,但速度奇快,双方不过几臂距离,萧弘昼刚一跨步,枪头又刺到眉心。 萧弘昼瞳孔骤缩,凤金猊曾是他的手下败将,但时隔多日竟有如此惊人的提升,引发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兴奋火焰在勃勃燃烧着。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向凤金猊挑衅一笑,同样旋身靠近,几步之间,两人距离拉近,长枪长剑均是用力挥砍出来,狠狠击在一起,“啪!”像是点燃了炮仗,以两人交锋为中心,地面朝两侧蔓延绽裂,又“嘭”地一声,城墙由内向外彻底裂开一道缝。 韦青算是最靠近城墙的第二个人,他避开裂缝里掉落的砖块,看着站在城墙裂缝两侧的人瞬间分开又迅速飞扑而上,快如疾风,两道身影横扫之处全成碎石破砾。 “凤世子,你一定要加油呀!”韦青喃喃自语,加速攀爬上墙,他要为凤金猊扫清其他障碍。 两人打了很久,各自铠甲碎不堪击,满身血肉之躯多了无数血痕。 十八岁的凤金猊武功依旧逊于二十七岁已将武功凝练成盾的萧弘昼,但只是稍稍逊色,这点逊色完全凭借他的意志力强行拉上来了。 萧弘昼伤他三剑,他势必补回两枪,两人似乎完全打不死,饶是枪穿胸膛或者剑穿腹都是摔倒了再站起,很快地,那片城墙头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人在混战,其他妖人均不敢靠近。 支持着萧弘昼的是他的执念,可凤金猊呢?就单华锦媗这一个人? 萧弘昼实在不信,可偏偏听见凤金猊口中呢喃着“华锦媗”名字,仿佛那三个字赋予他无尽勇气和力量,令他越战越勇时,也令萧弘昼忍不住一怔,就这一下——机会! 凤金猊抓住了萧弘昼一刹那的松懈,一记回枪狠狠拍向他的头盔! 萧弘昼脑中一震,长剑转到身后抵住枪头。 凤金猊转着手腕,枪头滚过刀锋继续朝右挥。 萧弘昼回剑,尖锋刺中枪头,银枪与黑剑交锋发出刺耳磨牙的声音,两股拼劲拼命的力量强强碰撞,直接爆裂但是——萧弘昼一脚重重击中凤金猊的头盔,仿佛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凤金猊的头盔蓦然变形,整个身子就要飞了出去。但凤金猊实在不甘心,他握着残存的那节断枪擦地弹回,右腿猛然提向萧弘昼的心脏,萧弘昼一时没有准备,就被这一脚狠狠踢中心口,整个摔落城墙。 “扑通!”凤金猊重重摔落地,捂着头呕出一大摊血。他一时站不起,只能匍匐地爬到萧弘昼摔落的墙头,往下寻人。但是,找不到! 萧弘昼掉落下去就消失了。 *** “主子!”几名下属扶着萧弘昼火速退回王宫疗伤,但萧弘昼看到王宫遍地爬满诡异的黑丝在吞噬活人时,顿感不妙,直觉就朝王墓林赶去。而王墓林早已过分寂静,墨莲蕊上除了血,但无人。“不可能……依她状态,在没有外力的情况是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萧弘昼喃喃自语,而焚音、赫连雪、凤金猊他们全在城外,所以还有谁能找到这里救走她? 骤然间一个激醒,他怔住,不顾属下阻拦返回王宫。 那些黑丝仍旧细嚼慢咽地吞噬活人精血甚至大有朝宫外蔓延的趋势。 萧弘昼正准备挥剑砍开,这些黑丝却极有人性地避出一条通往王宫深处的干净道路,似乎是要他特意前去。 下属们连忙出声阻拦,但萧弘昼反倒嗤笑出声,他拭去嘴角的血,一意孤行,踏着黑丝让开的道迈进去,一步一步走向玉娇龙的寝宫。 宫门推开后,殿中央有一个貌美的少女正盘着似蛇似龙的尾端端坐着,似有所感,遂慢慢睁眼朝他望来。“伤得可真重呀?” 那双眼斜挑向上,带着凌厉,让萧弘昼目光一扬,确定道:“你把唐迦若怎么了?”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会开口问她?”玉娇龙嗤笑地看着他,华锦媗这具病弱的身子已被她调养得恢复四成,虽然不敌外面的焚音众人,但要对付眼前心肺重伤的萧弘昼或许足够。 她摇摆着自己下半身的尾,没有原先肉身终究不习惯,且化形最多只是半身蛇尾。 腥风拂面,略有割感。萧弘昼瞳孔骤寒:“你把她魂魄给吞了?那她还能回来吗?” 玉娇龙似笑非笑:“吃下去的东西怎么可能吐出来?不过还得多亏你将她虐得不堪一击,否则以我状态是抢不赢她的肉身。” 萧弘昼藏在袖中的手握了握,但最终也无话可说。 玉娇龙慢慢立身,长长金色蛇尾游荡在四周,慢慢从萧弘昼左侧绕过。她道:“但朕可以看在这件事,留你全尸。” “这话先留着,等会再看看到底是谁给谁留全尸吧。”萧弘昼冷道。 那条蛇尾登时收紧,“咻”地蜷收企图来个困兽之斗,下属忙挥剑护主却被玉娇龙的蛇尾直接一个用力就全都凌空飞起,尖叫着重重摔落地,又被蛇尾仰天落地一拍,当场吐血而亡。 萧弘昼松开按着心口的手,不再耽搁,手中虽无剑却照旧徒手斗上去,蛇兽凶残,他就要徒手撕蛇更是凶残。 整座宫殿顷刻间崩塌。 在王宫里盲目搜索的人,听见声响,立即掉头循声追去。 可倒塌的废墟下仍在躁动,狂摆的蛇尾摇曳着,从东延至西,残檐破瓦狂散纷飞,时不时还伴随着血液喷溅,也不知道是萧弘昼还是玉娇龙抑或是华锦媗的血。最后随着一声闷哼,躁动终止,有人率先从废墟站了出来,踉跄一下,猛然间抓出破开废墟甩来的蛇尾,奋力地将她连人给拖出来。但对方身体被拖得旋转时,猛然瞅见机会伸手勾住萧弘昼的手,将他一并带出去,一人一半蛇便双双滚了出去。 …… 萧弘昼挣扎地爬起来,恶狠狠盯着玉娇龙,不行,他一定要将玉娇龙拖回王墓林埋了! 一个红色身影正迎面跑来,萧弘昼眼角余光扫去,皱眉,真是狭路相逢,现实总要如此巧合?! 凤金猊恼怒地盯着萧弘昼,但目光顺着他攻击的拳头方向看见被狼狈摔在地面拖动的半人半蛇,惊愕不已:“锦媗?” “金猊救我!金猊救我!”摔落在地的人哭唤道,模样实在楚楚可怜。 萧弘昼饶有兴致地观察凤金猊的反应,而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是凤金猊只在最初面露惊愕后就止步,然后追问他:“你对锦媗做了什么?” 萧弘昼挑眉:“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你猜猜她到底是谁?” 玉娇龙只觉不妙,仍旧哭哭啼啼地唤着凤金猊的名字,企图蒙混过关。 凤金猊盯着“华锦媗”,想起迄今仍未露面的玉娇龙,而华锦媗身下的蛇尾又与焚音太过相似,他与华锦媗恩爱过,自然了解华锦媗的身体和眼神,也了解她不会在危险关头的矫情哀哭,所以他十分断定:“玉娇龙!” 玉娇龙闻言,神色有些不佳。 她再作可怜状企图博得凤金猊和萧弘昼龙虎争斗的结局,可惜换来的却是萧弘昼的讥讽:“玉娇龙,别装了,吃相太难看。难道你还不明白跟我们的区别?就算你道行比焚音比唐迦若还深,可你脑子不够用,一切皆是枉然。我即便落魄如犬,照旧夺了你的琳琅国。” 玉娇龙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真是恨不得将萧弘昼饮血啃肉,她冷笑连连:“那又如何?我现在用的是华锦媗的身体,凤金猊——”她扭头看过去,“你就忍心让他对这具身体动手?这个才刚刚为你生了孩子的女人,受尽颠沛流离,你就忍心弃她身子不管不顾?” 凤金猊咬牙切齿地盯着玉娇龙:“那你就舍得将她还给我?”先前就有邀月想抢夺她的身子,如今又有玉娇龙,他实在是恶心这些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她身子的主意! 萧弘昼低头假惺惺的笑:“不可能了,已经被吞了。” “什么意思?”凤金猊怔住,“什么被吞了?” 萧弘昼深表同情:“凤金猊,最心爱的东西再也回不来,你现在体会到这种滋味了吧?” 凤金猊怔住,猛然扑到玉娇龙面前钳住她双肩:“你把锦媗还给我!你把她还给我!” “尔等实在放肆!”玉娇龙再三难耐这些人对她君威的侮辱,蛇尾直接甩过去,右手化爪瞄准凤金猊的脖颈,汹涌怒意化作攻势,一往直前,宛若滔天巨浪,然而下一刻,干净清脆的“铛”,这大有一击就要碎灭天地的阵仗却在瞬间被一柄袖影剑挡住。 两者交击之下,轰然巨震。 两道身影被震飞出去,又迅速纵横往来,刀剑与术法对决,卷得四周飞沙走石,两人身影越来越快。 原本不分伯仲,可电光火石的瞬间,玉娇龙蓦然捂着头露出疼痛的神情,凤金猊的袖影剑直接狠疾而去,千载难逢的机会——眼看着就要射中玉娇龙的心口,可是那剑却忍不住在她心口三寸处停住。 因为他盯着“华锦媗”的脸跟身体,真得下不了手。 而晃过头脑清醒了的玉娇龙见凤金猊不忍,右手迅速狠狠地穿进凤金猊的胸膛,血流瞬间如柱。 玉娇龙狞笑着就要捏碎凤金猊的心脏,可是脑海里再度承受刚刚的重击,原本被她彻底压制而消失的意识竟还有残留?甚至弱势渐强,开始抢夺身躯的主动权,以至于玉娇龙插在凤金猊胸膛的手不由自主地颤颤松开。 她之前假惺惺的泪干了,此刻却见着凤金猊痛得倒下去倒又流出泪。 玉娇龙双眸几乎燃烧起来:唐迦若,你怎么还没消失?邀月道行比她浅都能险险些占据这具肉身,但自己为何还…… 嗤笑仿若从脑海传来:移魂前提是肉身无主,可因了凤金猊,从我怀孕那刻开始,我就成了完整的华锦媗!你当真以为你抢躯成功?我只是太虚弱了,实在逃不出王墓林,才暂借你身躯赌一赌!我一直都在,只是躲起来而已,可你居然伤了凤凰,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出现。 “滚!别以为你的算计会成功。”玉娇龙发狂地压制这具身体来势汹汹的主导意识,可鹬蚌相争尚有渔翁,更何况那渔翁算计能力高居众人。 萧弘昼见一时心软的凤金猊反被玉娇龙重伤,抛出石块直接弹飞凤金猊手中短剑,然后跃身而起,夺剑而去,瞄准的同样是玉娇龙的心口。 燥乱的玉娇龙急忙双手交握将这柄剑抓住,可是袖影剑绝非凡品,吹毛断发,直接破开她的手掌继续朝前,再加上有华锦媗频频在她脑海冲撞着想出来,里外夹击之下,这柄剑直接扎入心脏。 “啊——” 玉娇龙面色狰狞可怖。 她周身法术快速流逝,可是,盯着萧弘昼的血色双眼却愈发尖锐:“唐迦若,萧弘昼,就算我今日注定要消失在这天地之中,我也要拉下你们所有人陪葬!”尔后,彩光熠熠,巨大的血凛煞意从天而降,而她周身晶芒暴起,化为丝丝血箭迸射而出。 萧弘昼惊得要避开,但近在咫尺而血箭飞疾,数十支直接穿透他的身躯,令其伤上加伤,浑身更是伤得密密麻麻。他原本就被凤金猊踢伤心脉,如今疼痛难耐,身子忍不住往前倾,压着玉娇龙一并倒下。 整座王宫地面开始绽裂,水从地底疯狂涌出,四面八方皆是天崩地裂。 这就是华锦媗之前说的——若术士宁可用万劫不复也要玉石俱焚的挣扎? 呵呵,果真是任谁都压制不住! 萧弘昼拼命稳住即将涣散的意识,华锦媗和玉娇龙都死了,凤金猊也快了,他已经没有对手了,只要站起来打赢这场战,天下就是他的了! 他忍着浑身剧痛,踉踉跄跄地就要爬起来,可是下一瞬,隐隐听见远方传来城墙崩塌的声音,隐约有喊杀声接近。 “……怎么会?他们怎么可能越过魅影军和半邪郎闯进来?弓影呢,姽婳呢?”萧弘昼歇斯底里地吼道,可无人应答。 一照城宫墙的确倒塌了,唐九霄以身负七道伤痕的代价将萧弘昼好不容易从玉娇龙那边策反的术士双头人给劈成真正的两半,而擒贼先擒王,江一白等人制住魅影军首领弓影,赫连雪率人则屠了半邪郎的首领姽婳,剩余妖邪便成散沙,由盛飞銮等人凭着血肉身躯劈开。 萧弘昼满眼不可思议,捂着额头低低苦笑出声。他这回不愿谨慎,果真就失败了呀…… 丢了琳琅国这把剑,势必要再花数年去寻找另一把锋利的剑,可是正值年轻力壮的萧弘昼,心已累得不想再花费另外一个十年了。 他清楚知道,找不到剑了。 他清楚明白,即便能找到,也敌不过一群剑。 他即便等到白发苍苍的时候也坐不上那个皇位。 他想要的——是正值风华正茂的时候,受尽天下仰慕,成为史书继往开来的帝王。 他飒然大笑,笑声撕心裂肺,浑身很疼,但被凤金猊踢中的心脏更痛,痛到应该裂开了。笑着笑着就哭了,他平静地抹去眼角的泪,看着不远处尚有余息的凤金猊,再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玉娇龙。 也行,谁都落不着好,全都死得孤孤单单,三败俱伤,他认了不亏。 萧弘昼嫌恶地避开玉娇龙的身子,躺在另一侧,仰脸望着头顶的天在电闪雷鸣,就在他静静等死的时候,身边那具身子缓缓抽搐:“凤、凤凰——” 萧弘昼迅速扭头死死盯住玉娇龙,她犹在低低唤道:“凤凰……凤凰……”声音太小,似乎是想唤醒不远处的凤金猊,也不知凤金猊是否听见,他的身躯亦是微微抽搐。 萧弘昼伸手抓住她的衣衫,颤声说道:“……玉娇龙,都让你别再装了!” 他用力晃荡着她的身子,可那双仿若含雾的眼半阖半开,瞳孔已非血色。 萧弘昼脑海一震,看着那张渗血的薄唇喃喃喊着“凤凰”二字。 “啊——”他蓦然发出愤怒的咆哮,撑起半个身子,想要将苏醒回来的人拖走,可是他心口已裂,浑身抖得再无半分力气去折腾。他扭头看着后方抽搐的凤金猊,再看着即将彻底清醒的华锦媗。 为什么? 原本静如死水的他,内心骤然不甘地咆哮。 为什么自己都愿意认输,华锦媗却没死?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出华锦媗不死,日后定是与那凤金猊过着羡煞旁人的下半生,所有人皆大欢喜,唯有他一个人死在异国他乡。 萧弘昼眼底的疯狂再也抑制不住,他怎么可能成全华锦媗让他们圆满? 四周地裂已往下坍塌,他盯着苏醒过来的华锦媗,突然用腰带将她死死捆在身上,钳着她奋力翻身滚入那绽开的地缝中。坠落时,他在她耳边恶劣地笑:“迦若,跟我一起死吧,这本该是你上辈子的命。我们死了,就能让剩下人的下半辈子——永远活在痛苦之中!” “噗通”,窒息感扑面而来。 华锦媗在黑暗前看见的的最后景物是不断坠落的建筑,是她生生被萧弘昼一同拖入深不见底的地底深渊中。 *** 玉娇龙尸骨无存,天地间就连半缕灵魂声息都无。她死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四国之争中。 随着琳琅国最后一届君主的气息彻底湮灭,开国君主在一照城布置的守护结界,全面崩溃。整座王城相继沦陷在天崩地裂之中,人人争相逃亡,不想被拖入那片就连妖兽都惊慌的地底深渊之中。 在术士界占据最具神秘色彩的一照城。 这座王城在唐九霄等人眼中,一点一点沦陷,成为一个故事。 史书记载:野心勃勃的琳琅国企图称霸,率先挑起四国战争,最终自食其果,率先亡国,而东圣国、唐国、萧国虽然大伤,但瘦死骆驼终究比马大,有些边境小国企图趁机侵夺,很快就被镇压跟吞噬,得不偿失。 诸国大陆就此歇战,勉强进入一段和平岁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4章 凤凰纳七妾 东方既白,渐染绯色。 海面上,四艘刚杀人越货的海盗船正围成圈,在那艘最大的船甲板上忙着张灯结彩,显然是要办喜事。 一个原本被关在那艘最大船舱的贵族青年突然被两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提着扔到最小的那艘专放货物人质的仓里。临走前,其中一个看着那个嗷嗷叫的青年,呸了一口,嘲笑道:“大小姐前几日看上你,你居然还敢拒绝?现在我们大小姐看上了别人,得亏我们今日要办喜事,要不然直接宰你这个小白脸!” 两人骂骂咧咧地走远,被摔倒在地上的青年吐出嘴里的烂布,狂骂道:“水性杨花!你们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小心遭雷劈!”也得亏所有人都去那艘最大的船参加婚宴,否则被人听见这话早按捺不住地拔刀捅了下去,还岂容他不带脏字足足骂了三个时辰? 这骂人的——正是萧国三皇子萧纪涯。 以前他惯在陆地行走,欺男霸女,可是一年前调戏华锦媗被凤金猊打断好几根肋骨,后来再见面屡屡被欺压,吓得他将毕生所向“浪荡天涯”改成“浪荡海角”,不走陆地改走水路,可这人生尚未潇洒多日,就在某日被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给打劫了。 他侍卫没带多,所以整艘人数十人直接被四大艘经验丰富的海盗船彻底碾压,幸好他有皇室专属的一副见得人的好样貌,当场被那海盗头领的女儿看中抢去当入赘相公才免于一死,不像其他人全被扔进海底喂鱼。 可堂堂皇子岂能入赘当海盗女婿? 更何况他那女儿胖得像头牛,超级无敌的丑,自己骨头才几斤,哪堪重压? 就在他被关在豪华舱房好生供养,被迫思考是忍辱负重还是以死明志时,四日后,海盗们撒网捞鱼时捞出一块巨冰,里面冻着两个人,烈火融冰后据说还能活?好似是一堆殉情的情人,手脚脖颈缠绕在一起。少女样貌惊为天人,打算弄醒了就给海盗头领当第十三小妾,而男子则精壮英俊,当场迷得那海盗女儿嗷嗷叫着要改立相公,所以他就被无情抛弃了。 就算是海盗,那也要有点贞洁意识,见一个抛一个,叫他脸面情何以堪。 萧纪涯苦兮兮地想道,想完了,又惨兮兮地改喊:“救命呀……救命呀……” 大船里,一身大红痴肥的女人正迫不及待地命人将那个才刚醒的俊美青年拖到甲板上拜堂。男子面色惨白,但瞧瞧那挺拔的身高、那非富即贵的气度、那常年握剑的手长茧,就明显透出绝非俗人。 胖女人越看越喜欢,又赶紧催人去问问自家老爹赶紧过来当高堂,反正那女人在这艘船又跑不了,先给女儿主持婚礼,然后父女今晚各自洞房岂不妙哉? 英俊青年被人伺候着套上新郎装,他冷冷睨着前方那身着新娘装的壮硕女子,目光游移四周:“你们是海盗?我为何在这?” “这种话就别问了,反正大家日后就是一家人,待会拜完堂,你就是我相公了。”女人听着他这声音宛如天籁,眼底色光难掩,就伸手要来抓他,看得青年作恶,直接闪身避开。他推开身边搀扶的海盗,似是忆起什么,寒声问道:“和我一起的女人呢?” 胖女人误以为跟他捆在一起的少女是情人,随即威胁冷笑:“既然娶了我就别想着其他女人,那女人现在在我爹床上,日后见着,你恐怕还要唤她一声小娘。” 英俊青年古怪地瞧着她,煞白的脸庞闪过一丝嫣红,那般激动之下的病态之美,更显得俊俏几分。 “乖乖,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呀。”明明是男子,却引得旁边不少大汉目光变得淫邪,那胖女人见状冷哼一声,心想着体谅他刚跟情人分了,就准备哄哄几句,哪知船舱内猛然发出一声惨叫,听那声音竟还是她老爹的声音。 不少人赶紧往船舱里赶,却被一股疾风直接刮回来,连带着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被重重摔到甲板上,当场有气进没气出。 “爹!” “当家的!” 胖女人和海盗们赶紧凑上去扶着狂吐血的独眼老男人,老男人伸手颤巍巍地指着船舱的位置,他们赶紧望过去,那位“理应”在老男人床上的少女,正慢腾腾地走上甲板。 她与英俊青年是同样的病态,稚嫩的面孔同样酷寒,望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杀气,但望向那英俊青年的眼色,一怔,拂袖而立,冷艳的眼中藏着几分狠意:“萧弘昼,看来我洪福齐天,命不该绝呀……” 坠入深渊时,华锦媗为了活命选择将自己冰封,就图哪天可以重见光明。只是刚刚有幸睁眼时,看见的却是一个陌生猥琐的老男人正想脱她衣服! 萧弘昼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彼此彼此。” 华锦媗拂袖拭去被海盗头碰了一下的衣衫,看着萧弘昼这身新郎装,目光往旁边一转,看到了貌丑肥胖的黑女人,讥笑道:“你这是要结婚了?恭喜呀,看这搭配当真是天生一对呀。” “是吗?”萧弘昼仰天狂笑,完全没有以往的矜持与谨慎。他扬手划过这身红装,瞥一眼那胖女人的新娘装,右脚勾起摔落在脚边的杯子,掌风一推,那杯子直直穿过胖女人心口,对方来不及惨叫,一身红衫就被掌风送上空,尔后方是血溅四方。 华锦媗一惊,暗中做好防御姿态。 红衫在空中猎猎飘动。 海盗们发出尖叫,尤其是那独眼老男人还断断续续地吆喝要杀他们二人报仇。只可惜萧弘昼和华锦媗都是杀神,即便是强弩之末,拂袖间仍能轻易杀人命。任何人靠近,无需对方出手,身首便是异地。 这就是所谓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华锦媗知道自己远离陆地必须依靠船只回去,可想回去的第一步就得解决萧弘昼。她观察萧弘昼面色,知他失血过多,可又暗中掂量了自己所剩无几的道行,近身搏斗仍旧吃亏,所以得智取了。 两道疾光迅速甩出,萧弘昼闪躲后,捡起海盗掉落的刀直接朝她冲了过来。 华锦媗来不及布阵,只能以攻作防,落空的刀气和术法袭在夹板和其他船只上,直接破开那些脆弱的木板。 船板船舱一个一个接连收到破坏,甚至有艘身直接被击穿,海水灌入导致船体下沉,吓得残留在船上的海盗们忙着逃窜或者跳水求生。 被绑在小船舱里面的萧纪涯,一边听着外面惨叫连连和各种崩塌声响,一边赶紧咬着手里的绳子,在险些废掉两颗门牙时,绳索终于断开,他赶紧跑出船舱,发现左边船沉了,右边船也沉了,而自己所在的小船,“啊啊啊啊,救命呀,船要沉了……” 话音刚落,一条绳索突然飞至,将他挥舞的手锁住,然后一拖,萧纪涯下一刻就摔落在大船甲板上。他摸着摔疼的屁股站起来,往左一瞧——萧弘昼,天呀地呀!往右一看——华锦媗,死了死了! 他捂着眼睛想装死,却听得右侧的华锦媗皱眉道:“还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纪涯苦着脸答道:“被绑来做压寨女婿。”虽然尚未上任就被罢免了…… 华锦媗怔了下,目光穿过他望向对面身着新郎装的萧弘昼:“两兄弟共侍一妻,美谈呀。” 你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讽刺!萧纪涯暗啾啾瞪着华锦媗,反正知道她再怎样也不会杀自己,只是左边这个——“现在是什么时候?”萧弘昼冷道。 萧纪涯赶紧答了个时间,虽然与萧弘昼同父异母,但耐不住他怕这个能干出篡位杀兄的亲弟弟。 华锦媗算了下,距离坠入王城深渊已有两个月余:“这里是哪里?那场战结果如何?” 萧纪涯回道:“这里是萧国海域呀。至于那场战,琳琅国连王城都没了还能如何?当然是亡国了。” 萧弘昼冷道:“凤金猊他们死了没有?” 华锦媗心头一紧,却听得萧纪涯回道:“我不知道呀。” 她一瞪:“你好歹是萧国王室,这场战关系重大,你怎么会不知道重要将领的生死?” 萧纪涯可怜极了:“我是真不知道呀。打了七天六夜才结束,一开始听说凤金猊是被人抬着出来可隔日又消失不见了,鬼知道呀!” 华锦媗急忙问道:“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就没人去找——” 萧弘昼猛然越过萧纪涯朝她偷袭,华锦媗险险避过却挡不住下一击,那刀快得看不见锋芒,屡次就要将她置于死地时,她勉强抵抗,刀锋险险擦过身躯最多割到衣衫,好在萧弘昼失血过多终究无法保持这种攻击速度,才让华锦媗苟延残喘地避开,最后五指一罩,终于将他弹了开。 可两人散开后,华锦媗勉强站稳,一身外衫却已裂得只剩贴身亵衣。她一怔,那件新娘嫁衣恰巧降落,稳稳盖住她的身子。她不管如何先将衣衫穿好遮住身子,可回过神,瞅着萧弘昼眼色猛然加多一丝惊惶。 萧弘昼笑了下,等着她穿上嫁衣后就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迅速扣住她的双腕一扭,咔嚓,骨折。 华锦媗痛到浑身发颤。 萧纪涯在旁看着她落败的惨状,惊得咬住手掌,反正帮不上忙不如躲起来为妙,可是一柄刀飞来直接插落在他迈出的右脚下方,只差那么一点点……他怯怯回头,却见萧弘昼钳着华锦媗后颈,指着那红烛高燃的高堂喝道:“三皇兄,大喜之日怎能没有见证者?你且过去坐着!” 萧纪涯“哦”了一声,踉踉跄跄地跑过去,坐如针扎,然后诚惶诚恐地看着萧弘昼拖着华锦媗走过来,又在看见萧弘昼走动时脚底渗出的两条血痕,禁不住瞪圆了眼。这、这、这…… 萧弘昼强行压住华锦媗一并跪到萧纪涯下方。 这—— 又惊得萧纪涯当场跳起。 华锦媗徒劳挣扎:“萧弘昼,你到底想要干嘛?” “拜堂。”萧弘昼回道,双目直射萧纪涯,为了求生,这厮脑子竟也转得飞快,顿时大声喊道,“一、一拜天地——” 华锦媗还来不及再吭声,就被萧弘昼按着头重重往地板一磕,“咚”地一声,额头险些开花。 “二拜高堂——” 华锦媗再度被强行按下去磕头,这副场景跟李圣香当年逼亲没两样! “夫妻对拜——”念完,萧纪涯看着萧弘昼身下淌开的大片血,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地缩在凳子里。血都快流光了,怎么还能这么折腾? 华锦媗死倔地不肯转过身,最终还是被萧弘昼掐着下巴强硬地扭了过来。 她盯着萧弘昼,对上他复杂难辨的眼神。 萧弘昼脸色惨白,发青的嘴角还有血流,满身红衫有晕渲开。那全都是血!他浑身都在流血! 与华锦媗一同被冰封时,萧弘昼的伤口连带着也被封住了,可当冰融化时,当他睁开眼重见光明时,浑身伤口就再度裂开,尤其是心口被凤金猊踢中的伤,令他痛得早已浑身麻木,渐渐地就连眼前视线也终于模糊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筋疲力尽扑面而来,他几乎是耗费最后那点力气,扣着华锦媗后脑勺强行压下这一拜,两颗头颅重重磕地。 夫妻对拜! 萧弘昼松了一口气,恨恨道:“……礼成。” 然后,他咬牙切齿的笑道:“迦若,就算我死了,你也扣上了我的名分,从此为我萧妇,再也摆脱不了我萧弘昼三字。”话落,扣着她的手缓缓松开。 华锦媗瘫倒在地,急促地喘息,满以为萧弘昼羞辱完自己后就要动手,所以也做好必死的准备,可迟迟不见动静。 她勉强睁开眼,努力朝前面看去,却在满眼血色里看见自己的手,自己的手沾满黏腻的热血。不是她的血,她身上并无多少致命伤口,可很快地,她的手就被萧纪涯战战兢兢地握住。 萧纪涯颤声道:“你别怕,弘昼他、他好像死了……” 萧弘昼维持着夫妻对拜的姿势跪在旁边,微勾的嘴角垂着一道血流,双目紧闭,再也没站起来。 华锦媗暂时猜不透萧弘昼刚刚为何发疯,也不知道他是临死悔悟放过自己还是来不及杀掉自己,她、她只想——抓着萧纪涯的手急切说道:“我快撑不住了……你一定要保住我……我不能有事……我答应凤凰不会落下他的……萧纪涯你带我回——”话没说完,她脑袋一偏,再度晕了过去。 萧纪涯看着这一死一伤,再望着在船底附近滑水的海盗们,总觉得自己先把“活着上岸”这个问题熬过再说。 ******* 当华锦媗醒来时,耳边隐约听见闹市吆喝的声音,她用力动了动眼珠,睁开眼,头顶是摇晃的车厢顶。 萧纪涯捧着个黑盅缩在角落,见她醒来赶紧放下,然后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问道:“知道你是谁吗?这是几?” “……”华锦媗鄙夷地眯着眼,撑着手臂缓缓坐起。 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浑身有了些精力,不再是先前动不动就要死不活的状态。 她嗅到厢内有药味,发现车门那里还搁着个小文熬药的炉子,再看看自己已换了身干净的绿色衣衫,皱眉道:“你趁我昏迷时占我便宜?” “天地良心,我现在哪有那胆子?我花钱雇了个大婶给你换的。”萧纪涯对天发誓,明明避她如蛇蝎,要不是看在华锦媗将他从海盗手里救出来,他早就撇下她跑远了,哪里还会在上岸后赶紧找大夫给她看病?而且为了哄骗那群海盗喽啰给他开船,他施展毕生所学,将各种坑蒙拐骗的招都想透了,险些想破一颗脑袋瓜才过关。但也有运气成分,毕竟那对海盗父女死了,剩余喽啰头脑简单好忽悠,不然华锦媗一倒,他也凶多吉少。 “马车这是要去哪?” “东圣国弘阳城,我怎么知道凤世子去哪?” 华锦媗看着他身旁那个骨灰盅。 萧纪涯有些悲悯地抱在怀里:“终究是亲兄弟,我不收尸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他当真死了?” “不然呢?要是他没死,你还能好好活着?” “把骨灰盅给我。” “这人都已经死了,你想戳骨扬灰就太过分了。” “我只是瞧瞧而已。”华锦媗撑着半个身子坐起来,劈手夺了骨灰盅开盖瞧,里面除了一摊骨灰还躺着一块开国玉珏,的确是萧弘昼那块。 萧纪涯满脸警惕地盯着骨灰盅,以防她动手还能抢救点什么。 她瞧着他这番动作,堂堂皇子却弄得这番贱兮兮地,好笑又无奈,便将盖合了还回去。“的确呀,如果萧弘昼活着又岂会放过我?他就连死都想让我不得安宁!萧纪涯,你可还记得你那位父王临终前颁发的继位诏书?” “记得——”说到这,萧纪涯就摇头叹气:“就是这封来不及更改的诏书,才令皇长兄他迄今都不能继位。” “如今错有错招,你回去就可凭你三皇子身份向朝臣立誓,亲眼见证我华锦媗与萧国皇子拜堂,按照诏书所言只要我嫁入萧国王室,可没限制我必须嫁给哪位皇子,萧玉卿都能继位。至于后期我成了孀妇以及改嫁,则与萧国再无关碍,可懂?” “话虽如此也说得通,但你不怕对自己有所影响?” “我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被逼着拜堂了。”华锦媗看着他,调侃道:“再者你们萧国也是要脸面的,这封继位诏书本来就有问题,如今能名正言顺地走完过场,相信你们萧国大多朝臣也是乐于顺水推舟,不敢暴露我这位萧国孀妇的名,免得贻笑大方。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放心,我不受影响。” 萧纪涯看着她,好半晌才道:“你想得真开,但……谢谢你,皇兄能继位对萧国来说意义非凡,我是真心感谢你的!” “看得出你的真心。”华锦媗摆手,“总归你想方设法保了我这条命,要不然我也没机会提醒你。”萧纪涯才刚升起的感动之情,瞬间消灭得连渣滓都无。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马车骨碌碌继续朝前走。 华锦媗坐不了多久就累得躺回去。 萧纪涯请来的大夫都说她刚生产完没做好月子,甚至长期受寒以致落下病根,再不调理只怕连寿命都会折损。 没办法,华锦媗只得配合着喝每隔三个时辰的苦药,连半颗蜜饯都不得,苦得她味觉全没了。 萧纪涯虽然混不吝了些,但人命关天,这些时日倒是尽心尽责地伺候华锦媗。只是华锦媗迄今都不知凤金猊和孩子的下落,难免郁郁寡欢,这自然又影响身体的复原。 为了讨她欢心,萧纪涯就去买了些金银首饰和稀罕玩意逗她开心,可惜没有逛窑子、没有调戏良家妇女的他,这副模样落在个别人眼里,自然是异常。 只隔一日,马车出了城就被拦截。 华锦媗怔了下,示意萧纪涯掀帘看看,如果不出所料的话—— 车外站着几人,为首的是裹着银色披风的清隽公子,郊外风含沙,吹得他不得不捂嘴重咳。 她眼一抬,总算彻底放下心了。“还行,第一个出现,没有辱了你拂樱楼的招牌。” 听听这话,除了华锦媗那讨人嫌的嘴,还有谁能说得出? “我的樱楼拥有天下第一的情报网,岂是浪得虚名?”秦拂樱笑道,示意秦筝赶紧派人将华锦媗生还的消息传回去,然后缓缓登上马车。 他当年清了胎毒也损了根基,如今靠药材和方术勉强持命,原本呆在楼里静养,可听见手下人汇报说萧纪涯买首饰不逛青楼不戏良妇,心生疑虑就派人继续调查,只是车厢里藏的女人太难窥见真面目,以此女手段和萧纪涯的脾性……于是等不及下属再次求证,亲自前来。 果然,的确是华锦媗。 也幸好是真的华锦媗而非玉娇龙,毕竟谁都不知道被萧弘昼拖着坠渊的那个——究竟是玉娇龙还是华锦媗?! 秦拂樱进了车厢,打量她脸色,拉她手来探脉:“还好,接下来静心调养总能恢复。不过你怎么跟萧纪涯走一块了?” “不仅萧纪涯,就连萧弘昼都走一块。”华锦媗说道,眼神移向旁边放得稳稳的骨灰盅。 秦拂樱第一反应同样是要检查骨灰盅,可却被萧纪涯抢先护在怀里,兢兢哼道:“他人都死了,就算没死,光瞧骨灰盅能瞧出什么?” 秦拂樱轻笑点头:“也是。三国局势已定,他就算活着能起掀多大的浪?” 华锦媗问道:“萧弘昼把我儿子置换了,你们可知道?还有凤金猊他到底去哪了?” “有我拂樱楼和算无遗策的焚音,自然都知道。”秦拂樱示意她宽心,“孩子已找回并送到凤火王身边,这是凤家第十代根苗,凤火王护得很紧,就连华离羽屡次递帖都未必能见着。如今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凤金猊在外苦苦搜寻,有陆宝玉和韦青傍在左右,性命无忧,最差不过风餐露宿。我刚已命人将你平安归来的消息送出去,想必他很会出现。” “那就好。”华锦媗倚回车壁,长长松了一口气。“希望否极泰来,未来团圆安康。” 秦拂樱浅笑看着她,衷心点头:“会的。不然收拾东西跟我回拂樱楼,行程绝对比这辆破车快。” 华锦媗转脸望向抱着骨灰盅的萧纪涯,原本想向秦拂樱借几人送他回萧国,可萧纪涯对拂樱楼这座盛名的空中阁楼向往已久,凭生难得几回见,怎么也得蹭蹭飞楼的瘾。而秦拂樱无异议,她自然更不会拒绝。 秦拂樱遂让秦筝上前搀她走。 拂樱楼就停在附近,楼高九层,巍峨如山,建筑辉煌,庞大的让萧弘昼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阁楼起飞,楼下云雾缭绕,让人疑是梦境之中的琼楼玉宇。 人站在窗前俯瞰,底下建筑渺如砂砾,熙熙攘攘,犹如天下已平。 华锦媗路过书房和厢房时,望着尚未彻底掩盖的打斗痕迹,犹如当初那些危急画面重现。她问道:“秦大美人,还有多久能到弘阳城?” “回先生,不出三日便可抵达。”秦筝恭敬答道,许是华锦媗化险为夷让她心情大好,竟难得开了一个玩笑,“兴许阁楼到了,回传消息的人却未到弘阳城呢。” 拂樱楼耗量极大,可日行千里,除了那艘已被肢解的画眉舫,天下无物能及。 *** 三日后,拂樱楼准时在弘阳城外的山头降落。 秦拂樱因身体缘故只能将她送到楼口,临别时纵然有话惜别,但耐不住华锦媗归心似箭拔腿无情,他只能嫌烦地催她要走就走。 华锦媗和萧纪涯就乘着秦筝安排好的马车快速下山入城。 她趴在车窗口看着外面繁华的街道,这种烟火气息是恍如隔世呀,她忍不住笑弯了眼,甚至饶有兴致给萧纪涯介绍路过的各种小吃摊。想当初,她可是吃遍大街小巷的地头蛇。只是当马车路过凤池府时,神色一顿,终究是恍了神。 ——当年她烧掉自己的房间只是为了杜绝灏锦兰他们再从中搜出任何线索,虽然挨了华凤池一巴掌,但她心中不敢怨恨,因为华凤池对她的疼爱从未虚假。 ——可是从那以后,她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凤池府,而这座风池府想必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吧? 她正要放下车帘,却见大门敞开的凤池府跑出两个嬉闹的幼童,两名奶娘贴身跟随,随后走出一位被婢女搀扶的美貌少妇。 孙倩柔如今为人母,体态丰腴,面容比少女时期更显雍容。她无奈地看着孩子们嬉闹,时不时出声叫他们小心以免摔跤,目光无意间扫向管道路过的一辆豪华马车。那车帘已放一半,虽然仅剩鼻尖以下的半张脸但却十分熟悉。 她顿了下,情不自禁追向那辆飞驰离去的马车:“……是、是锦媗吗?” 马车走得飞快,拐了弯飞速驰向凤王府的方向。 萧纪涯察觉她神色落寞,壮胆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近乡情怯吧?” “我像是如此矫情的人吗?”华锦媗斜去一眼,“况且这里也不算是我的家乡。” 萧纪涯得寸进尺地抛出质疑:“是吗?你不是自幼在这弘阳城长大?” 华锦媗哼道:“萧纪涯,知不知道祸从口出?” 萧纪涯识相地捂住嘴,表示收声。 马车又经过一段树挂红缎、墙贴双喜的官路,装饰得比逢年过节还喜庆。可如今才初秋,前后节日不着调,萧纪涯耐不住八卦请教了路人,哪知路人回说是凤王府招亲。 两人怔了怔。 华锦媗愕然追问:“你说凤王府是谁在招亲?” 路人满脸憧憬道:“除了金猊世子还有谁呀?虽然世子妃还空着,但前天招了三位,昨天招了两位,今早又招了四位,三天就坐拥九位妾侍享尽齐人之福,真是羡煞旁人呀。姑娘你可是要应招?可惜来晚了。” 华锦媗似笑非笑:“不晚,我是打算招那凤世子入赘的。” 路人满脸古怪地打量她。 萧纪涯赶紧打赏赶人,回头却被她使劲掐了一下,痛得发出杀猪叫,华锦媗这才恍悟说会疼就不是幻听了。 萧弘昼忍不住嘀咕:“那你怎么不捏你自己?”一记白眼,让他谨记自己弱者身份。 马车一停,萧纪涯赶紧扶着她下车。守门侍卫认不得他们自然是出手阻拦,而凤王府面积太大,站在门口就算喊破喉咙也不一定喊出熟人,华锦媗就让萧弘昼直接出示萧国皇子令牌。 侍卫就捧着信物跑进去,没多久,管家荀佐率人匆匆出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6章 新郎团闯关迎亲(结局上) 荀佐虽然年迈但眼清明,远远见着一位颇显贵气的青年,自然晓得该是那令牌主人萧国四皇子,可再往旁一瞅,一个激动险些踉跄摔倒。 “快、快、快去通知王爷,”他高兴地连话都说不全,小短腿就朝华锦媗加速迈来,不忘吩咐这个人找王爷、那个人找世子,以及通知国师府和烈风营等等。 待真正走到华锦媗跟前,这老人更是不顾形象,当场喜极而泣:“媗小姐,您可回来了……” 华锦媗自幼受荀佐照顾,尊老之心自有,寒暄问候结束,方才追问:“荀管家,现在外面都说您家世子三日便纳七个妾侍,相当威风呀?” “这个老奴可以代为解释——”荀佐汗颜,话锋机智地绕个弯,“再说了我家世子不也是您的?媗小姐您先进府等着,老奴已派人通知世子,世子这些时日在外寻你寻得柴毁骨立,王爷看不下去,前几日才命人将他强行押回府。这些时日,他日夜借酒消愁,招的那些妾侍纯属胡闹罢了。” “胡闹的理由呢?” “这种话你们还是关上门说吧。”荀佐自己也没琢磨透,按理说世子借酒消愁喊着全是华锦媗的名字,可又命人大肆宣传给他招妾侍,委实矛盾。 荀佐使了眼色,让婢女们赶紧“连拖带拉”地将华锦媗搀进府,然后又邀萧纪涯过门后,火速甩手命人关门,以防万一连门拴都上了,就怕人又跑了。 众人簇拥着华锦媗刚走到前院中央,人未到声先到——“儿媳妇你终于回来了!”就见凤火王抱着一个奶娃风风火火地走出来。 华锦媗还未开口,就见凤火王身后跟随着七个燕环肥瘦的女人,扭着各种千奇百怪的姿态,搔首弄姿地跟在凤火王身后殷勤应道:“公公,儿媳妇在这呢……” 扪心自问,这些人丑得天赋异禀、且绝不雷同,看得阅女无数的萧纪涯只觉眼要瞎,忍不住要吐槽凤金猊口味怎么变得如此独特时,却见华锦媗一反常态地安静了,若有所思。 荀佐急忙挡住华锦媗视线,摆手让人拦下那七位碍眼的“妾侍”送回后院。 凤火王亦是头疼地抚额,他也搞不懂自家儿子发得是哪门子的疯,且不说华锦媗生死未明,但即便死了未免一年就纳妾,实在离谱。 凤家历来一夫一妻制,除非四十无子方可纳妾。 凤金猊几岁?未满二十! 而且还纳了七个妾侍! 关键是这些妾侍丑得不堪入目,有时候见着还以为白天撞了鬼。 凤火王拨开荀佐,抓着华锦媗转了圈确定她安全无恙,这才仰天颂了声“祖宗保佑”,然后摸着她头颅,冲荀佐咆哮道:“那混小子呢?还在明月轩喝酒?这儿媳妇都回家了,没喝死就赶紧叫他过来,否则像什么话?” 荀佐正想说已派人去通知,可华锦媗却逮着一个点:“王爷,明月轩是什么地方?”名字很陌生,刚开张的? 荀佐和凤火王登时一怔,异口同声道:“酒肆。”“食楼。” 华锦媗愣了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凤火王和荀佐异口同声,对调口径:“食楼。”“酒肆。” “该不会是窑子吧?”华锦媗打量着两人神色。 得,不用挣扎、不用解释,这两位老人家没有戏子天赋。 凤火王自知瞒不过,便转开话题想引走华锦媗注意,可惜转得太生硬,荀佐都听得尴尬。 华锦媗也不拆穿,因为目光已被他拢在怀里的小团子吸引了。小团子白白胖胖,精雕细琢,长得十分可爱,正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朝她打量,两只小肉手还长着涡。她心中一动,道:“王爷,我想抱抱孩子。” “看本王这记性,快瞧瞧,乖孙长得跟金猊小时候一模一样,如假包换,绝不是冒牌的!” 华锦媗小心接过孩子,细细瞧着这小眉这小眼,没错,正是被萧弘昼掉包带走的亲生儿子。 “焚音,谢谢你。”她衷心之言,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着他的脸。也许是母子天性,半岁大的孩子没有半分排斥,反而伸手摸住她的脸咿呀咿呀叫。 凤火王欣慰极了,暗地里又使劲给荀佐打眼色:金猊还有多久才能回来? 荀佐摊手:老奴也不知道,人可是派了一拨又一拨的。 凤火王皱眉,又见有陌生男子将头凑近华锦媗,赶紧喝了一声:“你想对我儿媳妇做什么?” 萧纪涯满脸茫然地看着凤火王,见他眼神方才醒悟,赶紧退离华锦媗十步远。他可以对天发誓,纯粹是好奇华锦媗和凤金猊强强结合生出来的儿子是何等模样! 华锦媗见众人眼冒火光,连忙解释道:“王爷,这是萧国三皇子萧纪涯。我跟萧弘昼险些同归于尽,全靠他善后将我平安带回来。”话音刚落,众人瞬间改换肃穆之色,尤其是凤火王当场撩袍就要朝他一拜。 萧纪涯直呼使不得,可凤火王坦言:“三皇子,你必须受本王这一拜,你不知锦媗对我凤火王府来说何等重要!”管家荀佐和府邸所有奴仆亦是齐齐跪地,随着凤火王这一拜,齐齐磕首。 萧纪涯受宠若惊,惶恐地看向华锦媗,华锦媗也是略感意外,因为凤火王为她屈尊显然是真心接纳她这位麻烦儿媳,她不得不感动,随后抱着孩子也朝萧纪涯福身一拜。 从未受到如此礼遇的萧四皇子,刹那间——灵魂得了从未有的升华,简直飘飘欲仙。 华锦媗抱着孩子险些笑出声,这些时日也着实辛苦这位浪荡的皇子,他是该嘚瑟嘚瑟。 凤火王将萧纪涯奉为上宾,亲自迎到客厅招待。华锦媗则因身子羸弱,被荀佐领回凤金猊的院落歇息。可瞧这院落装饰比以往更冷清,周围与孩童相关的玩意更是半点都无。一问,她不得不给凤金猊再记一账:孩子打从被焚音找回就没管过,全是凤火王照顾。 华锦媗摁腕。 荀佐将孩童用的摇篮、衣物、玩意等等都搬进来,忙里忙外,不忘派人去抬府里修养的阁老。 没多久,坐在小轿里的阁老就晃悠悠地出现,可怜他年迈忘性大,一路还在念念叨叨地问前后抬轿的小伙子是谁,长得挺俊的,娶亲没?但再瞧见怀抱婴孩的华锦媗时,倒是脱口而出:“哎哟,小凤凰的媳妇回来了?快把手伸出来让老朽瞧瞧,日后三年抱两可不会少。” 华锦媗无奈地看着这古怪老头,将手腕往前抬,另一只手则晃着摇篮要将孩子哄入睡。可孩子哄入睡后,仍是不见凤金猊踪影,乃至入夜了也未归,就连凤王府派出去的人都没半点消息。 华锦媗只能拜托奶娘和婢女们代为照顾孩子,打算亲自出门寻人。 可荀佐不让,华锦媗以往不是被人掳就是遭人抢,意外频繁令人心有余悸,他必须死守着,再说了阁老都说她身子弱要娇养,此刻外面更深夜露,怎能让她亲自……可终究说不过华锦媗,只好派随从跟着她。 几人刚走出凤王府大门,就见一人杵在角落阴影里,显然等候已久,肩有湿露。 时隔半年,熟人相见,对方步伐迈得又长又快,“回来了?不是说被玉娇龙附身了吗?还好吗?” “弱弱相争,我靠机智险胜。”华锦媗答道,看着数月不见却一身气质沉敛的赫连雪,眼眸中透出劳累,间或闪烁着忧郁。“怎么这副沧桑模样?” “拜你所赐。”赫连雪垂眸掩掉笑意,抬头故作冷道:“我跟先生天天占卜,卦卦皆碎。这是死人才有的卦,所以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唯有他,以及,“凤金猊不信。” 华锦媗豁达一笑:“我也以为必死无疑,但天不收。” “祸害遗千年,谁死都轮不到你死。”承蒙熏陶,赫连雪也是毒舌。 这半年来,大家着实都难过。凤金猊险些发了疯,日夜在外寻找,跋山涉水、风餐露宿,一双手翻遍了无数具被水泡肿的浮尸。而他则苦学术士,日夜为她占卜,可卦卦皆无——毫无声息的无。直到七日前,卦头一回没碎,他不敢声张唯恐是幻,直到每日卦象完整以致今日引他前来凤王府。 赫连雪看着华锦媗锦服遮挡不住的病态身骨,关心溢于言表:“你体和魂看起来太虚弱,让先生给你仔细检查再说。有什么事都交给我,我帮你处理。” “我出门是想找凤凰。”华锦媗答道,眉眼弯弯:“要不你帮我占占他在哪?” “我今早那卦占你了,不过先生的卦还在留着。” 一旁有人小声嘀咕唤道:“世子妃。”明眼人都瞧出雪国师觊觎她,身为凤王府侍卫,务必死死捍住自家世子的墙角。 可华锦媗闻若未闻,就事论事:“也行,那我先往国师府走一趟。” 反正凤金猊在这弘阳城内跑不远,不急一时,可她除了身子落着病根,魂曾遭玉娇龙排挤,颇为担心墨莲或者玉娇龙还做了其他手脚,未免防不胜防,务必让自己彻底安全,方有与凤金猊的日后长久。 华锦媗要去国师府,四名侍卫自然跟随。 国师府里焚音虽然面色不显,但从摆乱茶具的手势看出内心明显焦虑,直到赫连雪将人活生生带回来,这才暗中叹了口气。他冲她招招手,微笑道:“说说这回又是如何死而复生?” “一直活着就没死过,让您老失望了。”华锦媗说道,拂袖做到焚音身旁,那手就罩在她头顶,直接撸乱她发髻。 华锦媗抱头吼道:“老妖怪,你越发为老不尊了。” “那你可曾尊老在先?”焚音回道。两人静了下,随后失笑。没事就好,真得很好。 焚音抚着她的头,忽然听见华锦媗开口要一个占凤金猊的卦,他不禁嘲笑:“不是说与小凤凰素来心有灵犀很默契吗?怎么找他还需要占卦?”但笑归笑,看她急切模样,这卦还是给占了。 一旁的赫连雪瞧了眼卦象结果,起身出门。 焚音让她在国师府等就好。 华锦媗见他劳神在在,好奇问道:“琳琅国王城被灭,国土被三国分尽,您心里当真毫无芥蒂吗?” 焚音瞟她一眼,哼道:“寻常人不会在意王权的更替,除非它影响到切身利益。一照城消失了,其他城池各自纳入东圣国、唐国、萧国之中,以唐宜光脾性、萧玉卿胸怀、少熙帝野心,他们自然会尽快将它们纳入本土国化,加以善待。这对原来百姓而言兴许是善事,与我何碍?” 华锦媗扬眉,“那就好。” “把神智放开,让我瞧瞧你的三魂六魄。”焚音右手拈花抵在她眉间那滴朱砂,入神海检查,隔了会儿,确定她魂体一体绝无外加隐患,方才释然。 他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小丫头,你这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连那个生死劫都自动烟消云散,没人再能夺她舍。善恶已结,四海也许真得太平了。 **** 国师府能耐在东圣国终究是屈指可数的。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赫连雪便回,身后跟着被人抬手抬脚抬回来的凤家大世子。可后者满身酒气,臭不可言,实在是醉得一塌糊涂。 华锦媗从未瞧见如此颓废的凤金猊,惊得捞住他冰凉的手,问向赫连雪:“你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城北桥洞下。他倒是真会找地方躲,在那里就算喝死都不会被人发现。”赫连雪说道,就命人将他抬去客房。 华锦媗想了下,这是凤金猊当初向她逼婚不成就跳河的那个地方。她急忙跟过去照顾,惹得焚音连连摇头感慨小儿女只知道情情爱爱连跟老人家叙旧都不肯。 “我来照顾他就好,你们先退下吧,顺便回凤王府报个平安。”华锦媗屏退众人,坐在床头打量着满脸胡须的凤金猊,衣衫又湿又脏,哪有往昔风采?这副模样岂止是喝多,简直是拿命在糟蹋! 她心里不由得记多一账,正想搓个热毛巾给凤金猊擦脸,哪知这醉鸟居然还手,直接打翻搁床头的热水铜盆,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胡言乱语:“滚,都给我滚!” 华锦媗试图安抚他却又近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凤金猊又哭又闹:“说好不丢下我的!你次次反悔,没信用!那我就娶妻纳妾气死你……” “……”是真醉,不然怎会哭? 华锦媗虽然想到凤金猊纳妾的理由,但亲耳听他说仍是觉得荒唐。难道在他眼底,没有她,婚姻大事就能儿戏?这世道,人有旦夕祸福生老病死,活着何其难得,就不能为了死者而加倍生存?这厮,越活越回去了! 华锦媗真想拍扁他,可又舍不得,她嫌弃地刮着凤金猊挺翘的鼻梁,罢了,还是先给他擦擦身子好睡得舒适点吧。忙碌一宿,她窝在凤金猊怀里打着呵欠沉沉睡下了。正当睡意正浓,整个人猛地被推到床里去,直接“噗通”磕上床板。 等她捂着疼到清醒的脑袋爬起来,始作俑者衣衫不整、早已踉跄而逃,然后满屋狼藉,外面庭院还倒了几个被他打趴的侍卫,两道身影飞疾窜上屋檐,拳脚交战,大片瓦砖踢得四处落。 华锦媗愣住,怎么回事? 被宿醉未醒的酒鬼迎面追打的赫连雪,也是同样迷茫:“凤金猊,天还没亮,你又是发哪门子的疯?亏我还把你从桥洞抬回来!” “赫连雪,你确认你是好心而不是扔个女人在床上算计我?!”凤金猊头还疼,但想起自己刚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身边多了一个裹着棉被缩成茧的女人,他又气又恼,当即吓得跑出来。一逮着出现在走廊的赫连雪,而这里又是国师府,除了是他搞鬼还有谁?这拳头自然就不含糊地打了。 “凤金猊,你狗咬吕洞宾!”赫连雪愤愤回道,但下一刻就听出其中误会,看着下方干着急的华锦媗,他也不点破,反而顺水推舟地戏弄道:“我算计你又如何?你都纳了七门妾室又岂会在乎多一个?我送你的这个是不是没瞧清模样?兴许瞧清了,就看上眼了。” “赫连雪,我原本以为你是懂我的心情,可没想到你、你——”被寒风吹得头脑终于清醒的凤金猊,即便意识到赫连雪是讥讽之话,又气又恼,但懒得再废口舌跟力气,直接颓废地坐在屋檐上抱成一团,饶是赫连雪再挑衅也绝不吭声。 他这副模样,当真是要多委屈就多委屈。 赫连雪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更何况是华锦媗? 她直接捡了块石头砸向赫连雪的裤管,怒喝一声:“他都这副模样,你还作弄他?” 赫连雪摇头轻叹:“喂——”拍了下凤金猊,示意他目光往下移,“亏你平时观察入微,刚刚怎么就不顺便看请是谁睡在你身边?” 底下人很护短,“赫连雪你还敢说?!” 凤金猊一怔,抬头往下瞧,就看见庭院里叉腰怒瞪的人。 他怔住,迅速起身往前走,竟忘了自己还站在高高的屋檐,脚一迈就失滑直接往前滚,赫连雪急忙抓住他的手却也连带着被拖到屋檐边缘,好在最后又及时抓着身边的檐角稳了身子。 凤金猊被吊在半空,配合着赫连雪的松手,一个翻身就利落降回地面。但他看着站在眼前的华锦媗却似有怯意,唯恐是梦,就用力晃着脑袋,直到被人用力抱住,隔着衣衫有温热传来,告诉他,这好像不是在做梦! “你怎么尽做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华锦媗嘴上怒,心里却又酸又甜,“就你这脾气,哪个女人嫌命长敢往你枕边凑?喝醉就耍酒疯,现在酒醒也发疯,居然还敢推我去撞墙,胆子很肥呀!” 凤金猊还没反应过来,食指轻轻点了下她额头的红肿,痛得华锦媗“嗤”地拍开他的手,手背发疼,他这才怔怔道:“你是真的?” 刚落地的赫连雪听着这话,轻哼走过:“高兴傻了?” “兴许是吧。”华锦媗看着凤金猊憔悴消瘦的脸颊、发白的嘴唇,睁眼后那双深邃幽黑的眼睛牢牢盯住自己,仿佛一个黑色的漩涡,要将她的身心卷入。她的心又疼痛起来,伸手抚着这张胡须扎手的脸,想哭却笑:“胡须这么长都不刮,太丑了,亲不下嘴怎么办?” “我不嫌你你倒嫌我?”凤金猊顿时恨恨地瞪她两眼,伸手将她狠狠抱在怀里,力度之大,抱得她肋骨丝丝生疼。 华锦媗抱着闷在颈间的脑袋,感觉到有一股湿热滴在脖上,她不知该说什么,只听见他低声喃喃问道:“华锦媗,你不会再离开我对不对?” 她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发颤。 她虽被冰封、境况凶险,但数月来毫无知觉也就没有所谓的痛苦与绝望,可凤金猊他们并不是,他们每时每刻都在寻找她,数月来历经希望失望到绝望的无数次转换,再坚强的心也被戳得千疮百孔。 华锦媗忍不住抱紧凤金猊,哽咽道:“不会了,我这不就信守承诺回来了吗?”这只宁折不弯的凤凰鸟,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赫连雪识相地退离开,转身却见自家先生倚在墙角看戏般。 他乖乖上前,听见焚音问道:“这回舍得放下吧?” 赫连雪坚定地摇头。 焚音不由皱起了眉,“阿雪!” 赫连雪摇头浅笑:“先生,这或许就是我目空无人的报应吧。得不到固然伤心,但心若能装满一人,不似以前那番空荡荡,于我而言,很是值得。” 焚音目光雪亮,直接望入他心底:“当真值得?而不是自欺欺人?” 赫连雪点头:“甘之若饴。” 焚音叹了口气,笑骂一声“痴儿”,然后望向庭院,看着两个久别相逢的冤家忽然间闹起来,竟是凤金猊被华锦媗揪着耳朵骂。 “你行呀,我好不容易把儿子生下来,几经生死,你就这样对他不闻不问?房间连张婴儿床都不摆设!另外我人没死,你就迫不及待纳七个小妾进门,行呀你——是不是一直没放弃娶那什么温柔贤惠、以夫为天、沉鱼落雁的世子妃?” “啊疼疼疼——我那不是哀莫大于死吗?那七个小妾是我一时糊涂,想着激将法看看能否把你激出来而已。” “好色就直说,休想瞎掰过关!” “啊你轻点——我也就好你这口色,那七个女人就算倒贴都不会有人收,明摆着我只是……” “别只是了!趁我不在就纳妾,欺负我儿子没亲娘在,还成天泡酒馆逛窑子喝醉酒,凤金猊,你敢做初一我就做十五!”华锦媗手脚并用地打上去,虽然这对于凤金猊来说是挠痒痒,但碍于旁人众多,实在是有辱他堂堂凤大世子的声誉。 正当凤金猊想耍赖抱住华锦媗止乱时,焚音直接凑上前将这只小鸟儿扫开去。 小徒痴心不悔,哪能由得这对有情人如此顺遂?更何况他正愁没什么理由可以举国热闹,一扫先前诸国大战的阴霾,华锦媗几句玩闹话恰巧给了他一个重大启发。 “对呀——”焚音搓着下巴,兴致勃勃地打量华锦媗:“媗丫头即便生子,但相貌身段依旧出众,唐国国师和义公主的身份也还在,天下俊才仍是趋之若鹜。既然小凤凰纳妾,你不如招面首,礼尚往来多公平?本座刚好闲着,不如亲自给你张罗?有啥要求尽管列出来,多少都能给你招齐。” 凤金猊一听炸毛了,急忙拉着华锦媗的小手要跑路,却被焚音捏着耳朵直接挪开。他气急败坏道:“你们国师府是不是见不惯别人夫妻团聚恩爱,成天到晚搞破坏?” “小凤凰,就冲你喊的这句话——”焚音点头承认是,然后扬声喊道:“阿雪,送客。” 赫连雪立即上前,十分配合地将凤金猊往外推。 “华锦媗,你不许胡闹,不许招面首。”凤金猊又跳又窜,一群儒生更不知从哪冒出,十几个人围成圈,抬手抬脚又将他怎么抬进来的就怎么抬出去。 华锦媗伸手,拈这手帕,向凤金猊轻轻挥扬:“为何要听你的?我们尚未成婚,即便成婚也兴和离,我可不白白受你那七个小妾的气!” 待人被抬出府,她回头笑睨焚音,却发现后者仍煞有其事地详解招面首细节,大惊:“焚音,我可非真心招面首呀,即便有那心也没那体力。我对凤凰可是从一而终、矢志不渝的!” “你当我心是黑的?就算你敢,我也让你没机会敢!”焚音目送凤金猊被撵,在她耳边嘀咕几句。 华锦媗狐疑地看着他,焚音安慰道:“人多凑热闹,你也想你们的事尽快了解不再生枝节吧?” 华锦媗再三思索,终于点头,于是一老一少握手,决定狼狈为奸。 *** 当日,众人皆知唐国国师平安归来。 隔日,四国就传遍华国师要抛绣球招亲,未婚男皆可参加。然后物尽其用,前几日那片被凤家世子拿来招七大“夺命小妾”的街道,经前任国师巧手改装变成了华丽的抛绣球舞台。 消息一出,甭说王城里的青年才俊,就连唐国、萧国都有人千里迢迢赶来,导致城内酒店间间爆满,直接迎来百年难见的高人潮。 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往凤火府,一群人蜂拥转向国师府。 凤金猊早已谴走府里那七个玩笑纳的小妾。 ——对这七位丑得从海选中轻易胜出的女人,他从头到尾连话都没说过半句。 ——七人既未下聘也没抬轿连文书都不过,说白了,他跟这七个女人于情于理都是毫无关系,顶多是花钱让她们配合演戏,事后人钱两契。可华锦媗如今却闹着要抛绣球招亲,当真是弄巧成拙了。 在多次强闯国师府“偷人”未遂的情况下,凤王府成天坐满一群磕瓜子看他玩笑的损友。 这只凤凰鸟儿气得直跺脚,“孩子都生了,私房钱也掏尽送了两回十里红妆,我都说要娶她,她宁愿抛绣球招亲也不肯嫁我?她是什么眼光?天底下还有谁比我凤金猊更很匹配她?” “不会呀,今年高中榜首的梅文俊、萧国刚继位的新皇也不差呀。”偏偏,损友们很不配合,他抱怨什么就特地瓦解什么。凤金猊听得额上青筋一抽,死要面子,咬牙低咆:“行,她想抛绣球,就让她抛!她想招亲,就让她招!” 陆宝玉一愣:“表弟,当真?要知道想抢锦媗姑娘绣球的人可是不计其数,你确定你抵得过千军万马?而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眼光余光偷偷瞟了眼宓鸿山。 凤金猊斜眼睨去,磨牙冷笑:“当然确定!表哥,你给我派人去国师府,提醒她务必把这场招亲办得盛大热闹。若是人手赶不及需要帮忙,尽管开口,我会亲自下令,让全城百姓全力配合都没问题!” 陆宝玉按住想要摸凤金猊额头的手,捂脸转向盛悦心,挤眼暗示:莫不是被我们刺激疯了? 与凤火府的热火朝天相比,国师府这边倒是幽静安宁,各人时不时煮茶赏花甚至逗弄凤家第十代幼苗。须不知凤火王今早送来时,即便说好只呆两日就回,凤火王依旧是满脸心碎的劲。谁让凤凰崽虽小,耐不住人见人爱人不撒手? 焚音将六月大的奶娃抱在膝上,仔细打量着这粉雕玉琢的白团子,肉嘟嘟,笑起来咿咿呀,两只眼睛十分黑亮,惹得他连连赞叹:“圣香小时候是所有人里最俊的,小凤凰都长差他三分,全靠后天才追平。不过他们都比不上你生的这个,同样眼是眼,鼻是鼻,凑起来就是比谁家娃娃都好看。” “我长得也不差,按照萧四皇子说法是我家崽是强强联合。” 焚音嗤了一声,又道:“小名凤凰崽,那大名呢?” “王爷想了几十个名字,看起来都不错,还没定。” “都不错那就是没最好的,等小凤凰名分上了再叫他赶紧起吧。”焚音看着小奶娃坐在他膝盖上低头啃脚趾,小小的一团,这颗老妖怪的心有点融化了。 “先生。”赫连雪刚从王宫退朝归来,来不及脱掉那身官服,先朝焚音拜了拜,对华锦媗说道。“华凤池和华离羽两位兄长来了。” 华锦媗神色一顿。 焚音扭头问道:“你对华家这几位兄长怎么看?” 华锦媗勾唇,笑得有些怅然:“当年是华凤池徒手满血将我从泥堆里挖出来,他给我重生的命。两人将我呵护至宝,是我为达目的不惜伤了他们。既然来了,是爱是恨都由他们决定,我接受。犹爱则再爱,若是犹恨索性怨恨到底,至少让华凤池知道真正的妹妹早已死了,对我有怨无爱总比又爱又恨来得好。” “华离羽随性,华凤池则过分感性。从他当年对待华国辅等人就能看出,华凤池注重亲缘,若非你设局压迫,兴许他宁可忍受剥削也要维护那份虚假的亲缘。”焚音叹道,“这样的老实人,还是让他抱着美好的幻想为好,别故意捅破。” 话落,还将凤凰崽放入她怀里,“喏,给你壮胆,二对二。” “我素来胆大包天,何须再壮?”华锦媗失笑,但好不容易抱着儿子就舍不得松开了,毕竟儿子太抢手,且不说凤火王、焚音,就连赫连雪、婢女奶娘等等哪个不是一有机会抱着就舍不得松开。 赫连雪将她带到迎客厅便自觉退下。 两兄弟,一个正忐忑端坐,另一个则来回走动看这看那,看着她来了,眼前顿时一亮,张臂迎上来:“锦媗,快给四哥抱抱。”小心翼翼拢着她和孩子入怀后,再歪头打量着精雕细琢的孩子,那双桃花眼笑得甚欢。“总算见着我的小外甥!五弟你快来瞧瞧,都说外甥像舅,长得可像我们了,真俊。” 华离羽熟稔玩笑的口吻,一下子消除华凤池和华锦媗再见时的尴尬。 华凤池看着她,难掩神色激动,可忆起当年——他误伤华锦媗,事后更因她隐瞒圣裁门孔雀的身份,恼羞过度,连她被驱逐出城都不愿送别。如今想起,总觉得自己怎会如此糊涂?他一直想找机会向华锦媗道歉,可每次得到的全是她遭难的消息。他事后才发现,自己身为哥哥却自幼从未及时庇护她,她自强自护,何错之有? 华凤池伸手抚着她脸,语气竟带哽咽了:“五哥当年不仅没有维护你甚至还当众打你,是不是还生我的气?五哥知错了,可从未想过不要你,你怎么就那么狠心,离开以后连半封书信都不寄回?” 华凤池的歉意与体贴,让华锦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复。她竭力隐忍着情绪。 华凤池却以为她仍在生气,忙道:“五哥向你赔罪,原谅我好不好?我已经把你的房间重新修葺了,比原来还漂亮,回了弘阳城怎么不回家?跑去住在别人府邸像什么话!五哥也不再阻扰凤金猊娶你了,可是新娘得从娘家出嫁上轿才不会被人笑话,你不回家又能去哪里找个亲哥哥背你上轿啊?”断断续续说完,这七尺男儿都忍不住要落泪了。 华锦媗听到这,情绪哪能忍住,急忙拉住他哭道:“华凤池,你别再这样说了!明明错的是我,是我不择手段,应该我求你原谅才对!你哪里需要我的原谅?你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再纵容我对我好了……” “锦媗,你连名带姓是真得不要我这个哥哥了吗?”华凤池听得这声称呼,眼果断红了。“我不纵容自己的妹妹还能纵容谁?” “可是——”华锦媗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满悲哀:“如果我不是你妹妹呢?” “你还记恨五哥当时骂你的气话?”华凤池语调更是哽咽,“兄妹吵闹明明是很正常的事,可为什么你就狠心走了不回家呀……” “我只是……”华锦媗言语哽咽,她不敢将那虚实真假的真相拆开。 不知情的华凤池眼神渐渐黯淡,她于心不忍,昧着心中那股“虚”,含泪喊道:“五哥!” 华凤池恍神,情不自禁伸手抱住她:“哥哥在这!平安回家就好,平安回家就好。” “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凤池素来流血不流泪,还是小七有能力,既然将他弄哭了。”华离羽掂着胖嘟嘟的凤凰崽,在旁取消:“好啦,一笔写不出两个华,赶紧回家,弟妹跟侄子侄女还在家里等着吃饭呢。” “是呀。”华凤池拉着华锦媗说道,“我有了外甥,你有了侄子侄女,我们这个家更像家了。” 三人对视而笑。 *** 华锦媗跟着华凤池大咧咧地现身回府,包括少熙帝在内诸方暂无动静,显然有关她孔雀身份的事就真得过去了。 她如今没有过错在身,再者还挂着唐国国师和唐皇义妹的头衔,对抗琳琅国和萧国叛皇子有功,在这弘阳城明面上就只有被捧的份,不怕牵连。所以当年结交的武将贵妇跟姐妹们即日就递帖来访,各个抢着要抱粉雕玉琢的凤凰崽,又听着有关抛绣球招亲的真实内幕,顿时笑呵呵地要求加入。 凤池府于是悄悄动的起来,各方响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正文 097章 新郎闯关抢亲(结局下) 抛绣球招亲的日子,姗姗来迟。 秦采青等众多武将贵女,摩拳擦掌地簇拥着华锦媗到抛绣球的高台处,可事与愿违,四面八方宽达百余尺的官道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一匹马,甚至连一只小狗小猫也不复见。而大道两旁被插满了无数支宛若赤炎般鲜红的大旗,旗帜猎猎作响,每面旗上都用黄金绣线绣了四个大字——赤、炎、金、猊! 各家酒楼的老掌柜们纷纷摸着心口对天发誓,他们活到现在还没见到这条街空过。 凤府世子之意,一目了然:华锦媗想嫁人?好,很好,非常好。她要嫁人,这世道也就只有一个凤金猊可嫁,其他人则省省吧。 拂樱楼将秦筝临时借与华锦媗调配,当秦筝集齐各方消息赶到绣球高台,显然对这高台周遭的空荡并不意外。 ——因为她已查到凤金猊前些时日调动赤炎军,暗暗将那些冲着绣球招亲的人全部记名,今早又找各种理由将他们“合理”扣在原地。以防万一,就连国师府的赫连雪、王宫的少熙帝、宓鸿山都派人悄悄盯着,连良师益友却未婚的梅文俊都在他的防守清单上。 种种迹象表示,不仅包括是对华锦媗曾表过心的男子,只要是公的,无一例外,都没有机会靠近绣球高台。 华锦媗对他这番大手笔还真是佩服。 秦采青取笑道:“难怪凤世子前些时日还敢扬言出手帮忙?锦媗妹妹,这回谁闹谁可说不定了。”其他姐妹们亦是笑得掩嘴配合。 华锦媗昂首:“那可不一定,我若真想玩,他也不容易得逞。” 众人正打算撤退,却有一辆贵妃榻慢悠悠地抬入官道,将胡须剃净重现惊人美貌的赤炎世子正四仰八叉坐在上面,啜着茶似笑非笑道:“行了,时辰已到,绣球该抛了。” 如此笃定口吻,让华锦媗更是起了逆反之心,道:“不抛!我觉得今日这个时辰不佳,明日再来,或者后日再来!”言下之意,饶是凤金猊防得了一日也防不了多日。 凤金猊闻言果然变色,磨牙哼道:“既然说了今天就今天,言而无信,不要脸!反正现在就我一人,你绣球抛不抛都无所谓了,我自动胜出。喏,这是聘礼,本世子赶时间,赶紧跟我回府拜堂成亲!” 众人看着凤金猊手心摊开露出的二两白银,好笑地瞧向华锦媗。后者却将绣鞋脱了,冲他那张得意的脸砸过去:“抛你妹夫!“ 岂料黑影直接绕过绣鞋,顺着高台飞速上台,直接将华锦媗扛在肩上带走。 华锦媗忙呼救,开篇就垮,后面的戏还怎么唱? 秦采青等人回神,暗叹怎地被凤金猊迷了神,赶紧追上前将他拦下来,仗着女子身份让凤金猊不敢伸手推搡,这才给了华锦媗逃脱机会。 可倒手的媳妇怎么能飞?凤金猊能屈能伸,先是厚着脸皮拜求各位姐姐手下留情,可姐姐们不让,他就冷静等待机会,然后瞅着某个间隙快跑。就算是躲进凤池府又如何?他今天还非得把婚事办了!由他一手操办的迎亲队伍,亦在后面敲锣打鼓,一路轰轰烈烈地追到凤池府。 凤池府的主人华凤池正杵在大门中央,待华锦媗和秦筝几个女子跑回府,他似笑非笑地挡下紧随而来的凤金猊。 面对大舅子,凤金猊先是反射性一怂,但又迅速壮了胆,又不是打不过华凤池,于是纵身就扑上去准备硬战。 哪知华凤池不接招直接闪开,他这就十分“轻易”地闯进了凤池府,心下生疑时,却见庭院中央又站着一位威严男子,抬眸一瞥,当场头皮发麻。这是唐九霄!绝对打不过,可他怎么来了? 算了,打不过也得打,凤金猊内心小火焰爆燃,“就算三皇五帝来齐都没用,今天谁都别阻止我抢新娘!” 唐九霄瞟着凤金猊,冷若冰霜。 对于这个抢走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妹妹的混小子,他是又气又恨,可女大不中留,故而咬牙道:“凤金猊,锦媗是华凤池妹妹,但也是唐皇亲口所封的义妹,所以论名分也是本将军的义妹。我妹妹的相貌身份可谓当今女子的最尊,她要出嫁,断然不嫁凡夫俗子,如今人就在后院,就得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抢到!” 凤金猊冷道:“我志在必得,你放马过来。” 唐九霄蔑笑:“确定就凭你一人?别说我们人多势众欺负你,给你半个时辰找帮手,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都备齐。” “这是抢亲还是考状元?”凤金猊不由得皱起了眉,听得唐九霄语气如此自信,定然设有花样百出专门刁难他的关卡。他虽然文武双全,但大舅子们素来手段阴险,既然给了一回堂堂正正迎亲的机会,谨慎起见,集思广益总比单打独斗来得妥当。 凤金猊抱拳离开,火速赶回府邸叫了表哥陆宝玉,又分头各自找来宓鸿山、许平卿,保险起见连梅文俊、赫连雪等等都一并拖过来。 翻脸就属他凤金猊最快! 利用人毫不手软! 但众人一听凤金猊娶亲需要过关斩将,顿觉新鲜,随即跃跃欲试,一同来凑热闹。 于是—— 弘阳城以凤金猊为首的武公子、以赫连雪为首的文公子,头回人数全凑齐,聚在凤池府门外展开历史性的第一次合作会晤! 看着外面聚满的青年俊才,躲在门后窥视的灏锦蓝拍着胸口,喃喃:“金猊哥,幸好你们没小觑新娘这方的力量,连我见了都害怕。可没办法,我是锦媗最好的玩伴,今日得以女方身份部署关卡,但你们放心,我心向太阳,身在曹营心在汉。” 唐九霄和华凤池两位新娘兄长则登上二楼,临窗饮茶聊天,反正所有考验明面由华离羽张罗,暗有焚音出策。焚音出手,绝不好过,他们只需看戏就好。 待凤池府大门一开,文武公子严阵以待,数十名奴仆拿着木架将大门来回堵个密实,阵仗看似吓人,但一见竟是由灏锦蓝打头阵,顿时嘘声一片,气得原想放水的灏锦蓝叉腰瞪道:“都给我安静!否则你们就别想迎娶新娘了!” 众人闻言叫嚷:“锦蓝,你搞什么鬼?平日里称兄道弟,好东西可没落着你,怎么还加入敌方阵营了?” “谁叫我是锦媗最好的玩伴,哼!”而且刚刚还得罪他了。灏锦蓝抱臂,“这第一关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就不开门,你们能拿我怎么着?” 众人又继续叫嚷:“锦蓝,就凭这些木板能拦得住我们吗?” 灏锦蓝胸有成竹的大笑:“我知道你们武功高强自然拦不住,可凤池哥跟九霄将军就在楼上看着,你们强闯可就算破坏规矩了。坏了规矩,金猊哥立马就被取消迎亲资格!” “锦蓝你——” 凤金猊冷静拦下辩驳的友方,道:“锦蓝,要怎样才能开闸放我们过?” 灏锦蓝回道:“我这关是最简单的,凭我高兴即可。” 那还真是简单。 熟知灏锦蓝脾性的人顿时将各种奇珍异宝、吃喝玩乐、新鲜事物统统列个遍,灏锦蓝听得内心澎湃但面上仍不显,因为他还想要更多,等到众人说得口干舌燥后,纷纷追着灏锦蓝狂问:“够了吗?怎么还不开闸?” 他这才叉腰傲娇道:“勉勉强强,算我高兴一半。先把你们说的东西,白纸黑字画押下来,免得以后反悔。”话落,身边有个婢女已将两张白纸记得密密麻麻,然后透过缝隙塞出去。 众人寂了一下,杀气腾腾的盯着灏锦蓝,可为了凤金猊婚姻,只好闷头画押。不过,“这么多东西怎么才算一半?” 灏锦蓝将纸张折好小心踹进怀,大言不惭:“这一半还算是我看在往日情分给你们放的水,因为就算画押我也不放心,总得到手才保险。现在呐——把你们身上所有值钱的交出来,只要重量超过五斤,我就高兴另外一半。各位,动作快点吧,时间紧迫,后面还有好几关呢!” 众人怒瞪灏锦蓝,纷纷决定秋后必定算账,然后果断掏出身上佩戴的银两和朱玉翡翠等放进婢女端来的木盘。可这些东西统统压在秤砣托盘上,就差那么一点点才达标——规矩不可废,灏锦蓝不容商榷,铁公鸡到底。 吵吵闹闹下,凤金猊忽然脱了外衫扔过去,“我这衣衫是金丝走线,也算是值钱东西吧。”而且还不说偏偏加了这件赤炎红衫,重量恰恰达标。 这下子,众人不等灏锦蓝辩驳,赶紧手脚利落、“名正言顺”地推向闸门朝里跑,但见凤池府前院纵列摆了五张桌子,每张桌子只坐一人,但面孔均是熟得让众人甚至天下人腿一软,然后心一颤,瞬间无语凝噎的大人物。 他们后知后觉,刚刚被灏锦蓝气得心肝脾肺疼的第一关还真是最简单的一关! 只因为—— 第一张桌挂着“文”字,斗琴棋书画。坐着明校校长孟思远,且不说孟校长德高望重、文思敏捷,就看看闯关的这群公子,至少有一半是他学院的学生。 第二张桌挂着“略”字,斗行军布局。坐着烈风营军师蒋迪川,四国公认最强军师,实战丰富,谋局首屈一指。没有实战经验的武公子蔫了,有行军经验的蔫一半。 第三张桌挂着“武”字,斗武功身手。坐着仙风道骨的栾继冧,江湖第一高手,无需置疑。武公子们将近覆没。 第四张桌挂着“生”字,斗衣食住行。坐着艳国夫人常宝纹,美人榜首唐瑶光早被摒出,她顺位独尊。众所皆知出身青楼却不染污浊,慈善行天下,名动四国,才色双绝。不食人烟的文公子也跟着蔫一半。 第五张是挂着“术”字,斗……等等,凤金猊等人坚持不倒,肃目横视赫连雪:“说好的,今日不成功便成仁,这输赢不仅是金猊娶亲大事,还关系到文武公子的名声。现在大家对上自己的老师都没怂,你也要拼尽全力。长江后浪推前浪,必须把前浪拍在沙滩上!” 赫连雪望着自家先生坐在第五张桌子上,面色不为所动,但脖颈喉结却滚了又滚。 在场年轻人进门时就押完身家,如今这副阵仗更是赌上文武公子的名誉。 各个绷紧全身神经,不仅为抢新娘而战,还要为尊严而战! 空气中弥漫着熊熊燃烧的斗气。 “哇,凤世子和雪国师这联对得真好,还有文俊公子那琴声真是悦耳动听呀。” “哎哟,鸿山和宝玉的战略布局能力提升了。不过呀,还是金猊更胜一筹。” “不愧是江湖第一高手呀,绝非浪得虚名。啊啊啊快看,这么快趴倒大半了?完了,前面文略还能以风格别致险胜,但这功夫是实打实的输赢呀。诶,等等,金猊世子和雪国师联手出的是什么招?我是不是眼花了,他们两个居然赢了?奇迹呀!” “啊啊啊,你们快看看他们到艳国夫人这一桌的人全都蔫了。就说这些男子精通文韬武略还不够,柴米油盐酱醋茶才是生活之道。” 陆思媛等女眷瞧着前院的热闹,笑得不亦乐乎时更不忘评头论足。 灏锦蓝这厢抱着一筐宝贝兴冲冲跑来。 她们瞧了眼,打趣道:“哎哟,锦蓝弟弟这回可是赚了。” “那是,平日里我瞅着他们戴着的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可父王管我可严了,哪有闲钱买这些?”灏锦蓝得意极了,又催促道:“姐姐们别看了,孟校长他们最多刁难一小会,马上就会放水让他们过关,咱们还是赶紧上楼准备吧。“ “行。”陆思媛她们顿时跑回后院。 小二楼是华锦媗如今的阁楼,一楼是迎客小厅和书房,二楼是寝室。 华锦媗已由秦筝伺候着穿上了大红嫁衣。这件嫁衣是唐宜光当年为华锦媗精心准备,由五名世家传承、绣工了得的老师傅一丝一绣亲自所制,足足耗费四十日才完工。他因坐镇唐国不得亲自出席,只好交托唐九霄带来。嫁衣款式别致,缀满各种珠宝翡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犹如镶光,灿若天仙,当真称得上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华锦媗穿上它,粉黛未施但已光彩照人。她披着长发坐在镜前,四周围满惊叹的夫人和小姐们。 参将夫人一边拿起犀梳为她梳发赐福,一边嘀咕道:“这回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呸呸呸,大喜日子说的是什么话呀?”巡抚夫人在旁皱眉骂道,“赶紧将新娘子装扮好,慢吞吞的,我都想抢你这梳子代劳了。” “这可不能抢,明明说好是由我这个百福人来给新娘子梳头的!”参将夫人握着木梳哼道,然后又打量华锦媗啧啧称赞:“新娘子还没上妆就这么漂亮,难怪凤家那眼光高心气高的混小子,成天闹着要赶紧定下来。” 众人笑呵呵应是,随着参将夫人的动作齐声喊道:“一梳梳到底,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唱词还未结束,倒有闹声从前院近到楼下,巡抚夫人忙道:“怎么这么快?这粉都还没上完呢。” 秦筝在旁微微笑道:“夫人莫急,再给他们加试题拖时间就可。” 灏锦蓝趴在窗沿看着楼下那群人的狼狈模样,于心不忍:“那也别出太难呀,金猊哥为了锦媗都豁出去了,就连衣服都当我这,他们今天看起来都太可怜了。” 秦筝笑道:“灏世子莫担心。”然后走到梳头华锦媗的身边,取下她左脚的绣花鞋离开。 灏锦蓝好奇地跟下去,秦采青则担心灏锦蓝心软泄密就拉着陆思媛也下楼,盛悦心随后尾随。 *** 一群少年郎好不容易破除万难闯关成功,抵达后院阁楼,那模样何止“狼狈”二字! 今日这阵仗简直比打胜仗考状元还辛苦,日后回想完全是人生第一阴影。连赤炎世子讨个媳妇都这么惨烈,更何况是他们? 灏锦蓝和盛悦心、秦采青、陆思媛四人杵在楼梯口,笑眯眯地恭迎各位:“还有最后一关呢!距离成功仅差一步,大家加油。” “有什么大招尽管使出来!还有什么比刚才更可怕的?”凤金猊爽快接招。少年发丝凌乱,被谑得外衫已无,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各个披头散发献出自己最狼狈的一面,但双眼依旧朝气,绝不示弱。 灏锦蓝正要开口,少年们心有余悸地指着他投诉:“你刚刚第一关已出现了,后面不能再重复出题!”又打量了一下不苟言笑的秦采青和看着就不好糊弄的陆思媛,他们转向盛悦心卖惨,“心姐,按理说你应该是我们这边的!可你……你得身在曹营心在汉呀……” 盛悦心瞅了眼二楼,新娘粉装需要时间,只好握拳轻咳道:“那个,我得公事公办啊……” 少年们惨叫连连,不过听说是在一楼找绣鞋就松了口气,但一群人四处扒着险些连墙都拆了就是找不着,还是凤金猊思索后转身盯向站位总是飘忽不定的秦筝,质问道:“拂樱楼莫不是派你来捣乱?” 秦筝行礼,优雅笑道:“凤世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既然你们说绣鞋在一楼,那我就认定它一定在。可我们找遍所有位置都找不到!我不怀疑我们寻物本领就只能怀疑你,因为我记得肖定卓说你有招绝门活叫妙手空空,能隔空取物,想必也能隔空换物吧。” 秦筝眼神一顿。 众人顺着凤金猊眼色,迅速围在秦筝四周。 他又道:“所以你刚刚来回走动,就是在我们每次即将找到时就把东西及时换走,对不对?” 秦筝笑了下,恭敬道:“凤世子好眼力。” 这算是默认了。 少年们顿时叫她赶紧交出来,可秦筝就不交,她是女子,这群文武公子自幼深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理,又岂敢强硬搜她身? 双方僵持着,直到二楼传来一声“好了”,她这才笑着伸手朝某处一抓,红绣鞋飞入手中,然后恭恭敬敬递到凤金猊面前。“凤世子,真心祝愿您今日能得偿所愿,现在请您一人上楼迎新娘吧。” 拂樱楼的人能有多少真心? 莫不是得意后面还有动作? 被今日这场迎亲阵仗搞得草木皆兵的凤金猊,满腹阴谋论,他接过鞋子,单枪匹马,小心翼翼地窜上二楼。 二楼红帘红帐红烛随风摆动,一片潋滟红光。楼上人还真不少,但均站两侧,镜台前有位已盖头的新娘正盛装端坐,左脚露出白袜,显然就差他手中这只鞋子。 盛悦心上前将他往里推:“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新娘穿上鞋呀。” “心姐你确定那是我要的新娘?”疑神疑鬼的凤金猊上前,歪头看着被红布衬底遮了颜的新娘,身形的确像是华锦媗,但总觉有诈,他正要动手掀开盖头却被人拦住。 参将夫人拍开他的手骂道:“混小子,哪有未行礼就掀新娘子盖头的?去去去,尽添乱。再瞧瞧你这模样,哪像迎新娘去拜堂的新郎了?” 凤金猊不甘喃喃:“我今日是来抢亲的!”可刚才的闯关阵仗和屋内装饰,怎么看都像是对方蓄谋已久呀? 不行,他还是不相信胜利来得如此简单,非要掀开盖头看看是不是以假乱真! 盛悦心和灏锦蓝急忙上前帮忙拦,巾帼不让地将他又扔回一楼,与那群正在歇息的少年郎一同撵去前院。 前院桌椅已撤,唐九霄他们不知去哪,只有孙倩柔带着丫鬟们在原地等候。她见凤金猊和诸多文武公子出现,顿时捧着一摞新郎装走到凤金猊面前,丫鬟们也分散到其他公子身边帮忙整装。 凤金猊正想讨好地唤声“嫂嫂”,就被她利落地披上一身红装。同样是红,但这红不是他往日衣衫那般像烈焰般的鲜红,而是一种俗气大红,可偏偏就是这种红,坐镇喜庆,烧进他黑亮的瞳孔中。他嗫嚅道:“嫂嫂这是?” “既然知道唤我嫂嫂就别犯傻。”孙倩柔应着这声,满意地看着眼前这个早已蜕变的少年,一身新郎装,俊逸飞扬。“赶紧回去拜堂,别误了吉时。” 大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唢呐声,迎亲的锣鼓声再度奏起,媒婆、花轿、带着大红花的马和迎亲队伍全在外等候。这些原本出自凤金猊自己的手笔,就是他打算抢绣球抢人,然后一路吹吹打打直接回府成亲,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可——华凤池直接就将那还未验明真伪的新娘背进花轿?! 等等!凤金猊急了。 偏偏华凤池还催他催得紧,凤金猊狐疑地瞅着他,他会这么好?可也不至于缺德到给一个假新娘吧? 凤金猊被人簇拥着,只能硬着头皮上马,可路上又时不时扭头往花轿瞧,试图瞧清究竟。 孟思远、栾继冧、焚音、唐九霄等人物如今都转到凤王府,就连萧纪涯肩负萧国颜面都盛装出席。 众人听着锣鼓声骤然出现由远及近,知道新郎已迎到新娘,纷纷朝抱着乖孙坐在高堂上的凤火王道贺。要知道这对新人成婚历程,十分坎坷,令人嘘唏呀…… 凤金猊牵着新娘进门,其他帮忙迎亲的少年郎则列队跟在后面,十几步路硬是踏出战场迎敌的汹汹气势。欢呼声、鼓掌声,尽管来,他们现在任何褒奖都受得起,毕竟战胜前辈闯关成功堪称奇迹,载入弘阳城地方史都绰绰有余! 然,众人:“……”都是谁家养得二楞青,一来来一伙? 九皇爷作为现场证婚人,郑重地整装起身开始主持婚礼,只是他咋瞧得凤金猊有点不对劲,拜堂是多么严肃神圣的时刻,可是拜天地时身子却歪来扭去,二拜高堂时身子还东摇西晃,甚至在“夫妻结拜”时还伸手阻拦新娘,低头,一咕噜就钻进新娘的红盖头里去! “这、这、这——” 众人哗然。 两人先前两次婚礼都失败,难道这第三次也要出事? 不少人赶紧凑近头脑也想瞧头巾里的热闹。 头巾下,凤金猊目光由下往上,看着薄唇、翘鼻、秀眼、直到看清新娘全貌,而他的新娘目光也正幽幽柔柔,深湛而有安定的望来,瞬间平静了他这颗躁动不安的心。 “……是真的,真的是你。”凤金猊低头掩去莹莹眸光,不断用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面颊。 新娘偎着他的额,无声笑了笑,就是因为将他这些时日“图谋抢亲”的行迹看在眼底,所以特地把唐九霄他们从唐国叫了过来,让这群她最在意的亲人亲眼看到——她就是要幸幸福福嫁与凤金猊这个人,这辈子不会变了。 一堆脑袋叽叽歪歪地想凑近盖头来,凤金猊伸手收紧盖头四角,吝啬地封住任何窥视新娘的视线。他看着妆容明艳的华锦媗,快速吻住她的唇角,然后抽身离开,磨牙哼退聚在四周的八卦少年。哪管在场人纷纷睁圆了眼往他这里瞧,啧啧,啧他刚刚那没形象呀没形象…… 凤火王尴尬地咳了两声,朝唐九霄和栾继冧等人讪讪解释“家门不幸”“管教无方”,然后眼神如刀企图剐醒自家混小子还不赶紧拜堂洞房?亲家全到齐就别丢脸了。 确认无误,凤金猊自然心满意足地请九皇爷重复第三拜,然后拉着华锦媗磕拜下去。可是磕完,还让九皇爷重复第二遍第三遍乃至第四遍,足足磕多三个响头,方在众人迥异目光中一道:“礼成”。 也罢,众人记起凤金猊那小心眼,华锦媗第一次拜堂是遭李圣香强迫,第二次成亲是被赫连雪搅局,第三次则是险些被萧弘昼拉去殉情,他桩桩件件记在心里,事不过三,势必要清洗前尘,昭告天下,华锦媗最终独属于他一人! 媒婆和女眷们将新娘送进后院,得意不过半盏茶的凤金猊就被找来的帮手拦下。 文武公子们原本就年龄相近,以往武以凤金猊、文以赫连雪为首,自然也属二人最为争光。如今凤金猊娇妻稚儿全有,一路拔筹领先,可想而知——他们日后又要再度重现那种被“别人家孩子”刺激的梦魇,况且今日出钱又出力,所以又岂会轻易放过凤金猊入洞房? 少年们接二连三灌酒,可新郎亦非吃素,要么移花接木,要么将身边自家人利用到底,到最后他虽然满眼醉红但仍能站稳,而“图谋不轨”的少年们则大片倒地,残留者一时哭一时笑,然后闹着要上天入地,出尽洋相的同时竟还谨记文武公子的怨——闹洞房。 凤金猊怔了怔,放弃反灌他们的念头,索性跑回自己的庭院决定锁门。没醉的人全在后面轰轰烈烈地追赶,其中竟还有赫连雪,他眉毛一跳:“你怎么没醉——”刚刚明明还往死里倒灌赫连雪的! 赫连雪虽面颊绯红但口齿尚算清晰:“……先生炼制的解酒丹,药效惊人。” “……”不能慌,要稳住。今日大婚,不宜动怒。 小新郎尽量控制住自己险些扭曲的表情,默默退后几步,然后手脚顶着门框将他们挡在房外。但这些人直接往他身上扑,一群人华丽滚入新房里,吓到了坐在床畔的新娘和媒婆她们。 小新郎被众人压倒最下方,四肢还被暗中锁紧,一时挣不脱。他喊道:“你们居心不良——”话锋一转,又紧急喊道,“不许掀盖头,坐等我来!” 手正想往上掀盖头的新娘,闻言只好放回膝上。 凤金猊使用巧劲终于挣脱这群半醉半醒的家伙,蹬蹬瞪跑到床榻前,抱着新娘警告道:“男人闹归闹,但这是我夫人,男女授受不亲,朋友妻不可欺,你们连她的衣服都不许碰!” “卑鄙!无耻!下流!”闹归闹,可他们又岂是唐突无礼之人?明明只是闹凤金猊一人罢了,可凤金猊非拉新娘下水,若强行分开定有接触,所以众人望向凤金猊的眼神是何等鄙视。可后者却还敢沾沾自喜,自诩兵不厌诈。 不看僧面看佛面,赫连雪等人自然不愿唐突新娘,只能愤而后退。 人一走,凤金猊连媒婆都恭迎出房,然后锁门锁窗,杜绝外面所有窥视。 房内红烛高燃,晃动着模糊的光晕。铺着大红喜布的桌上摆着合卺酒和吉庆瓜果,新娘披着盖头端坐床头,他回头一看,目光灼灼。 凤金猊走过去,慢慢掀开那层红盖巾。 新娘眸目随之往上抬,两人凝目相对,他身子一震,终于抑制不住嘴角的飞扬,得意极了:“天地拜了,亲也结了,世子妃终于冠你头上,我看你日后还想往哪跑?我看谁还敢抢了你去?” 华锦媗闻言皱鼻:“还有和离呢。” “你、你——”凤金猊被她噎住,浑身抖如筛糠:“大喜日子,百无禁忌!”说完,他泄愤地将她压倒在床上,箍着她的后脑勺深深吻下去,双手本能地解开她的领口。 华锦媗被这番厮磨险些迷了神,几次拍着他的肩膀提醒道:“还有合卺酒没喝呢?啊——” 嘴唇随即被咬了一口,凤金猊撑起身,不悦地瞪她为何破坏气氛,但还是乖乖走到桌旁灌了一杯合卺酒,然后将另一杯酒水含在嘴里走回来,再度将她压回床上,以嘴渡酒,那甘甜的酒浆就流入她口中。 “对了——”凤金猊蓦然弯起嘴角,盈盈问道:“还记得当年我提前前一夜,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华锦媗略显茫然。 凤金猊等着她回忆,眼神格外炽热,仿佛要将人融化了,过了会,却又变成渴望和藏不住的欲望。 华锦媗被这双眼神吓得忆起当年——凤金猊搜刮走她所有春宫图,还一本正经道:“放心,我会好好学习的。然后洞房那晚,由你亲自验货!”他指的是这事吗?是吗?看他眼神,好、好像……就是! 凤金猊看着她神色变化,就知道她想起来了,“所以这个时候,我想做什么都不算耍流氓吧?” 他一边说,一边扯开碍事的衣襟,然后露出精瘦胸膛,俯下身来,男人的唇、胸膛,挟带霸道的体温,暖住她微冷的肌肤,迫不及待想跟他的新娘耍、流、氓! 久未彼此接触的身体,一经触碰,由唇齿间开始的缠绵顿如焚天烈火席卷全身。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恋混杂在其中,因为结合而无言的角力。 *** 前院宾主同欢,觥筹交错,就连焚音都肯放纵自家爱徒喝个烂醉如泥。毕竟茫茫人海,能找到一个同看春日怏然、夏日缤纷、秋日锦绣、冬日皑雪的人,实属不易!而凤金猊和华锦媗历经两生方得幸,旁人唯能羡慕。 赫连雪醉醺醺道:“先生,真的,我只能羡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