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尊毛茸茸》 重生 第一章 云间城。 “你听说了吗？”有人道：“云戟仙尊死了。” “谁？”有人问。 “陆云戟啊，”那人道：“太清山那个天才。” 仙门四大宗师，最有名的天才便是陆云戟。 陆云戟十岁上太清山，二十岁炼气化神，二十五岁入还虚境，三十五岁已经辟谷断绝七情六欲。 修道之人动辄修道上百年，他还未到百年已经断绝七情六欲，何等的天才。道门四大宗师他是其一，六百年时陆云戟已经镇守一方，看守噬渊。 他无欲无求，早已因果不沾，被太清山奉为云戟道人，被人叫一声仙尊。 有人断言，云戟仙尊不出五百年必定飞升——假如没出那件事的话。 出了那件事又如何呢？陆云戟一生未曾有过败绩，三次屠魔战，死在他手下的妖魔成百上千。 他人已经死了，可只要是修仙的定会听过他的姓名。 他有些微微怔愣，传闻中仙尊般的人物在他印象中应该不会死，问：“怎么死的？”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太清山封山了，听说是被处以天雷之刑。” “有人，”他说着一停，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道：“有人说他犯了大戒，被太清山严惩，为了杀他，死了不少道士。” “我不信。”那人很偏执，道：“我不信他死了。” 他话是这样说，心中已经认命，天雷之刑，没人能活得下来。 说话间，他心中涌起些悲凉，天才陨落总是让人觉得可惜。 “唉，”他叹了口气，望向太清山的方向，从这儿只能看到仙山的一个轮廓，那个山如此遥远，直入云霄，让人高不可攀。 陆云戟活着时对魔族是个威慑，陆云戟死后，仙道大乱，不知道要出多少祸事。 他望向太清山的，恭敬道：“道火不熄。” 另一个人沉吟片刻，也道：“道火不熄。” · “哥、哥哥……”有人轻轻叫他。 “哥……你醒了？” 陆云戟睁开眼，眼前兀自旋转，看到头顶上有一盏血红的灯笼，像是悬在空中一滴巨大的血珠。四周萦绕着一股恶臭，血腥气、尸臭和香烛味儿诡异地混合在一起，浓郁而离奇。 太阳穴突突跳动，胸口火烧一样，仿佛有人把他的心掏出来洗干净再放出去，全身筋脉无一处不疼，呼吸都疼痛难耐。 他有些茫然，脑中记忆翻腾如同海浪，最后的记忆还在太清山，太清山雷电翻滚，轰隆一声，天上砸下一个巨雷。 他的四肢被锁龙链锁住，分别拉向四个方向，他的四位师兄拉住他，身边围着三位太清山道长，他无路可退，硬生生受了一道天雷，从胸膛贯穿。 天雷之刑。 他一辈子就犯过一次错，也就受过一次刑，他仔细想想，却想不起自己到底为何犯错为何受刑，只记得自己当时心甘情愿。 心脏依然钝痛，好像那道天雷还留在自己身体里，天雷是太清山极刑，神仙来了也只有灰飞烟灭的份儿。 他还以为自己死了。 那现在呢？借尸还魂还是夺了人家的舍？ 陆云戟用力眨了眨眼，有些没看明白现下是什么情景，此地大概是一处阁楼，昏暗阴冷，而他规规矩矩躺在一口棺材里。 身上还穿着一件嫁衣。 这什么？冥婚？ 给死人配冥婚？该配给谁呢？ 他胸口有种撕裂的痛苦，仔细看去才知有一道伤口，他的感觉没有错，原主心脏曾经被人取出，全身筋脉被人洗了一遍，血腥之气未消，竟然还尚存一口气。 陆云戟上辈子读过不少妖典，他知道如果制造偶人傀儡，要活生生剥掉经脉，挖出心脏，重新洗脉。 魂魄无法附着死尸，他来时原主应该将死未死，没死就算是个活物，有这样给人配冥婚的吗？ 屋内有四面铜镜。 棺材旁有个小木桌，桌上放置的是一排刀具，大小各异，有些做工复杂根本看不懂怎么用。以前大概有个匠人在此每日雕刻，雕刻什么呢？ 雕刻原主这只狐狸精？ “哥哥。”棺材边上趴着一个小少年盯着自己看，少年穿着一身大红吉服，他长得白白净净，双眸明亮，五官精致不像个真人，倒像是个玩偶，看不出是个什么精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最多不会超过二十。 “哥，”少年看他转醒了，喜道：“你终于醒了。” 他耳朵边嗡嗡的吵闹，也没听清少年在说什么。 “你是谁？”他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声音沙哑，原主大概许久没有开口说话，连咬字都不清。 少年眼巴巴瞧着他，轻声说：“小白。” 他听到这个名字愣了愣，若不是知道那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他几乎要怀疑眼前的少年就是他了。只不过……他那么懒懒散散又娇气的一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肮脏的地方。 仔细一看眉眼也不太像，他若是活到现在早已成人了，小白看上去还是个少年。 他有些无奈，道：“我问你是谁，没问你叫什么。” 少年却一板一眼道：“小白不是谁，小白就是小白。” 少年看上去好像智识不高，说话语调如同孩童，他只能问：“那我是谁？” 小白仿佛被问了什么难题，此时歪头想了想，道：“狐狸？” 这个回答还不如不答，连原主叫什么都不知道，小白看出他的不满，有些委屈嘟嘟囔囔道：“哪有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 小白说的话很含糊，大概是不敢确定事实本身如何。 他看向少年，他出现在此处实在是有些诡异，小少年穿着一件红色的吉服，如果是冥婚，应该是要跟自己一起下葬。 陆云戟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小白不假思索道：“不知道啊。” “……”陆云戟：“你到底是谁？” 小白一本正经道：“我真不知道啊。” 小白太理直气壮，不论陆云戟询问几次，小白都会给出同样的回答，他不知道。陆云戟看了他很久，他神色坦然，不像是在说谎。 一个傻子，陆云戟在心里说，他从一口棺材里爬出来，然后遇到了一个傻子。 “哥哥。”小白小声叫他。 “别叫我哥。”陆云戟心头烦躁，使劲儿揉了揉眉心，他未曾有过什么弟弟。 “那……”小白愣了愣，仔细看了他两眼，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姐？” 陆云戟：“……” 他陷入沉默，小少年还以为叫对了，长这么好看又穿了一件新娘子的嫁衣，还是自己唐突了，更加肯定叫道：“姐姐！” 看样子这小东西跟原主也不太相熟，连他是男的女的都不知道。 他原本还怀疑小白是魔道中人，现在看来怎么会有这么傻的魔物。魔道如果选这么一个人来刺杀自己，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小白趴在棺材边，眼神中透露出些许童真，问：“那姐姐叫什么？” 叫姐姐还叫上瘾了，他有些无奈，刚想开口，转念一想，若是告诉对方真情，小白八成以为自己有病，云戟仙尊已经死了，此事世人皆知，小白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么可能相信。 他沉吟片刻，道：“我叫苏九归。” 他说了自己未修道之前的俗名。 他上辈子只当了十年的苏九归，他十岁上太清山，由掌教亲自改名叫陆云戟。他有两个名，一个苏九归，一个陆云戟，中间仿佛隔着山海，一个是凡胎肉／体，一个是天才修士。 对他来说苏九归这个名字很安全，知道他俗名的师父已经走了，现在普天之下只有他那个傻徒弟知道苏九归。 小白应了声，没对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苏九归身上疼得要他命，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又怕小白听不懂，道：“你还是叫我哥吧。” 他挣扎着从棺材里爬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一个跟头摔死。 小白看上去人小，力气倒是不小，扶住他下坠的身躯，轻声道：“哥哥小心。” 苏九归修道数百年，身边都有道童跟着侍奉，未曾觉得这个举动有什么不妥。 他冷静打量现在的情景，他的的确确是从一口棺材里爬出的，这棺材沿上滴着血迹，有些已经是多年老血，有些还新鲜着没凝固，他不是第一个躺在里面的人。 他看清楚了屋内的陈设，棺材旁有个停尸板，四个角有四个锁链，锁链上血迹斑斑，大概之前囚禁过什么人。 屋内四个角分别安置了四个等人高的铜镜，这是个镇妖邪的简易阵法，原版可以杀妖灵，现在不知道谁进行了改动，效用很低，刚好只是能把人囚禁于此，只能对付原主这种灵力低微的妖怪。 放在过去他根本看不上，如今他却愣住了。 他就这么突然看见了自己的面貌。 从斑驳的铜镜中看去，昏黄的光线下照出他现在的样子，此人身材颀长，红色嫁衣很衬他，嫁衣上黑下红，玄黑的腰带勾出他一截窄腰，宽袖口绣着鸳鸯，颈上一枚天官锁，腰间还挂着一个子孙袋。 像是一个要嫁人的鬼新娘，一身的鬼气和妖气。 他与镜中人不相熟，照镜子如同和原主遥遥对视，镜中人含情的眉眼里仿佛有无尽的哀愁，死前大概有些许遗憾未了，他只能想到一个词，消香玉陨。 这个男人有些狼狈，已经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但依然无法磨灭他的姿容，尤其是一双眼，眼睛上挑，睫毛纤长，不笑时显得有些薄情寡义，笑起来时仿佛要勾人心魄。 简而言之，长了一张狐媚胚子的脸。 相由心生，太清山的几个道士没有几个长得难看的，他见过的妖魔鬼怪多了，也不得不承认镜中人容貌绝佳。他对相貌没有任何感觉，修道到他那个份上早就对于美丑没有什么执念了。 只不过…… “这是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少年有些纳闷儿，软软地回答：“尾巴。” 一条长尾从衣摆下钻出，毛茸茸地垂在身后，那条尾巴仿佛跟他是两个人，在苏九归的注视下竟然甩了甩尾巴尖。 他额头跳了跳，当然知道那是尾巴，捞在手中是沉甸甸的，毛发蓬松，通体赤红，唯有尾巴尖上一点白。 可他为什么……长着一条尾巴？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好久不见！谢谢各位新老读者的支持！ 1、每天晚上九点前日更～ 2、攻是精分，受是重生 3、希望你们能喜欢这个小白龙和狐狸师尊的故事。大概就是一个修仙的道士突然变成了狐狸精，没有修仙，只有修妖，全都是私设，不用怕看不懂。 4、然后我不是攻控也不是受控，有这方面倾向的请点击关闭，我不知道哪些是雷点，讨论时请尽量不要偏激，和平探讨，不要互相攻击，谢谢大家。 狐狸精 第二章 赤狐刚刚化形，尾巴都收不回去，匠人又有些恶俗趣味，不仅没把他这条尾巴给去了，反而还多加养护。 苏九归上辈子被誉为太清山天才，杀伐果决一生未曾有过败绩，有人说他不像道士像阎王。 重活一回，他倒是不在意自己到底长什么样，也不在意自己是从天之骄子跌落泥潭到底落败到什么地步。 让他在意的是这条狐尾。 若是他的宿敌或者同门瞧见，他宁愿一头撞死都不想重生。 他捞起尾巴，默默与其对视，对视片刻毫无反应，尾巴又不会被他瞪得钻回去。 苏九归想到自己的倒霉徒弟，当时逐白破壳，一身的澎湃妖力无法控制，化形都化不利索，天天拖着一条龙尾满山乱跑。 太清山讲究雅正，养一条龙已经是底线，逐白拖着尾巴乱跑跟光屁股满山跑没什么分别。 太清山全是道士，没人知道怎么养一只精怪，更别说怎么养龙。 整个太清山除了他没人想管逐白，他师叔一脸为难，对陆云戟道：“你弄出来的，你负责吧。” 逐白就这样被扔给了陆云戟，他原本静心看守噬渊，一点因果都不沾，现在突然沾了一条小白龙，好像是养一个孩子。 陆云戟教学严苛，对待谁都是一张臭脸，太清山弟子都知道这位天才不好惹，见到他都躲着走，唯有小白龙不怕他。 陆云戟每日翻看妖典，博览群书，明明是一个道士，为了逐白偏偏看了一座藏书阁的妖术，然后企图教会自己那一无是处的草包徒弟。 逐白从破壳到化形就用了三个月，不到半年就长成少年人的身形，可再往上就不长了，百年过去也一直维持少年样子。 逐白一身白衣，拖着一条白尾，那尾巴很粗壮，像是一根小树桩，几乎能支撑他的身体，尾巴上龙鳞极为耀眼。 逐白学了很久都学不会怎么收回去，每天苦不堪言，陆云戟还嘲笑过他，怎么一条龙，连尾巴怎么收回来都学不会。 此时逐白有点气鼓鼓地站在陆云戟对面，好像很不服气，道：“我就是学不会！” 逐白自暴自弃，寻常妖物学个三年早就学会收尾，化形已经畅通无阻，可他不论怎么努力都学不会。 陆云戟有些头疼，他看了多少妖典也没用，他又不是妖物，怎么知道多长一条尾巴是什么体会，道：“你用力。” 逐白问：“怎么用力啊？” 当时陆云戟不懂长一条尾巴是什么感受，尽是出一些馊主意，“要么，你憋一憋？” 逐白听到这句话，想讥讽是什么破主意，后来看到陆云戟的一张臭脸，勉为其难努力了一番。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逐白的小脸憋得通红，那条尾巴一动不动，半点动静都没有，逐白怒道：“我不学了！” 陆云戟还想再劝两句，逐白道：“你又不是妖，干嘛教我当个妖，有本事你自己憋一憋！” 陆云戟早就断绝七情六欲，以为自己应该无悲无喜了，被这小东西气得够呛，道：“我当妖也当得比你好。” 要是别人来听肯定要惊掉下巴，云戟仙尊还会跟人像小孩儿一样置气。 后来逐白怎么学会的陆云戟不知道，只知有一天逐白突然就收回了尾巴，不再拖着龙尾到处乱跑。 逐白推开他的窗子，突然跳进他的寝殿，洋洋得意道：“我自己学会的，厉不厉害？” 当年做的孽现在都回馈了，苏九归盯着自己的狐尾大眼瞪小眼，那尾巴在空中无意识地晃动一下，好像是他养的一条小狗。 他想到这里愣住了，自己好像连徒弟都不如。 他如今成了狐妖，逐白要是看见他，估计会嘲笑三天三夜不止，还得给他写满太清山山壁。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高高在上的师尊，多长了一条尾巴。 小白看见苏九归突然愣住了，看他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好像能结出冰渣来，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小白还未说话，就看见苏九归动了，他一脸冷酷问：“刀呢？” 小白啊了一声，没听懂苏九归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给我刀。” 直到苏九归拿起一把刀小白才反应过来，苏九归是要把自己尾巴给剁了。 小白紧紧抱着苏九归的腰，“你干什么！” 苏九归面无表情道：“我看他碍事。” 他上辈子看的妖典够多，妖物的尾巴大多用来维持平衡和交尾，已经幻化成人形的妖物不需要一条尾巴。 他不需要交尾，剁了无碍。 刀尖泛着寒光，苏九归拎着那条狐尾，好像一个美貌屠夫对着一条尾巴发难，小白被他吓得面色惨白，道：“你遭这么多苦，没受够吗？” 小白这句话其实没什么头尾，苏九归听到这句话愣了愣，小白的话提醒他这具身体不属于他，这是原主的身体。 苏九归替代了原主，怎么可能因为自己的喜好给他尾巴剁了。 苏九归放下刀。 小白松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尾巴很好看的。” 小白后半句话苏九归没听清，他说的是：“尾巴也很有用的。” 妖族以尾巴来许诺终身，两妖交尾是为结契。 苏九归倒是没想着这事儿，只是看着小白，小白紧紧贴着他，以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的头顶。 小白不知道是什么精怪，跟苏九归冰冷的身体不同，异常温暖，源源不断的热气透着衣料传来，好像在依靠他。 苏九归不太爱与人亲近，按照他原本的习性应该是要把小白一把推开，可他伸出手的手停了停，这人久违地让他想起自己的倒霉徒弟。 逐白也是这般爱撒娇，也是这样搂着他的腰。 以前也是只有他这样叫，整个太清山只有他知道自己的俗名，跟着自己后面叫，师尊啊，师尊啊。 然后自己不去理会，他就会叫苏九归，九九，小九，你回头瞧一眼我呗。 他从来也没死过，不知道人重来一次会不会心思变得柔软。 苏九归有些怔然，小白好像比他更在乎他的身体，道：“你放心，我……” 咚咚咚——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打断二人谈话，苏九归很快就反应过来，狐妖哪怕没有金丹手无缚鸡之力，但作为精怪，有些本能不会被埋没，他们有上等的耳力，甚至可以预知危险。 现在，就苏九归这具身体告诉他，有危险要来了。 小白紧紧抱着苏九归，轻声说：“哥，我好害怕。” 苏九归苏醒到现在不过两炷香的功夫，此地的主人要来了，苏九归道：“我先带你出去。” 当仙尊当惯了，有些习惯刻入骨髓，下意识会帮扶弱小。小白看上去没什么脑子，有点傻傻的，自己如果不管他，他可就没人管了。 小白摇了摇头，道：“我们出不去了。” 小白道：“他很可怕。” 苏九归没听明白他是谁，估计是此地的主人，这里妖气逼人，带血的棺材怨气横生，死了不少人，原主应该多次想要逃脱但逃不出去。 小白继续道：“他……他是个蜘蛛，是九品下的大妖。” 九品下？妖族修炼划分品级，一只妖物从化形到修炼，修到九品起码要五百年，在普通妖物眼里已经算是大妖，在苏九归眼里就算是个蝼蚁。 小白把他的腰搂得更紧，道：“我好怕，他们都死了。” “区区一个九品。”苏九归听到这里冷笑一声，他连妖皇都不放在眼里，一个九品算什么东西？只要他掐诀念咒，此地立即灰飞烟灭。 小白一愣，只见苏九归还是那张狐妖的脸，可眼中闪过一抹狠厉，那是征战沙场，多年血战才能留下的眼神。 小白被他的眼神威慑，情不自禁松开手，后劲的汗毛乍起，确实不敢对他有任何不敬。 苏九归薄唇轻启，不知道是不是小白的错觉，他开口说话，周围气息都有些不同，空中微尘激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力量威慑。 “视我者……”苏九归刚念了三个字，“——咳！” 他连一句话都没念完，如同胸腔里捅入一把剑，自肺腑直接劈开，喉头突然涌上一股鲜血。 他捂住胸口，鲜血从嘴角溢出，四肢百骸刀割般疼痛，他扶住棺材沿才让自己没有跌倒。 “哥！”小白惊呼一声。 苏九归面色惨白，扶着棺材的手发青，他嘴中一片甜腥，五脏六腑险些被清净咒震碎。 太清山咒语威力极强，五品以下妖魔灰飞烟灭，他修道上千年早就烂熟于心。 问题是，他现在是狐妖，一道咒术念下去，此地灰飞烟灭没错，这狐妖小身板就跟着香消玉殒。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能敌人未死，他已经先走一步。 他闭上眼，企图调动原主的妖力，一番努力之后发现此妖肺腑里一无所有，无内丹无灵力，筋脉受损，不仅如此，毕生所学没有一件能用得上。 他终于不得不正视一件事，堂堂云戟仙尊，太清山的正统，现在变成了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狐狸精。 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营养液！ 苏九归也就是陆云戟是受，小白不完全算攻，我想告诉你们，但我不能剧透，我只能这样说，请听题： 已知： 1、攻大于小白。 2、攻包含小白，但小白不包含攻。 3、攻和小白某些情况可以同时存在。 4、小白是攻的一部分。 问：小白是啥？ 拿刀 第三章 这具身体被囚禁了整整三年，三年里被绑在床上，估计动都没怎么动过，更别说跑了。苏九归念咒之后吐了一口血，只觉得四肢绵软，他尝试多次才勉强让自己站起。 都不用九品大妖，小白都能轻而易举杀了自己。 “走。” 小白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苏九归一把拽住后脖领子直接拽走。 按照苏九归以前的道行，早就已经超凡脱俗，闭上眼就可“通视”，世间万物无所遁形，他只要一瞬大概能看清此地是什么构造。 可惜他已经一朝落败，只感觉这栋楼阴冷昏暗，在其中行走时像是无头苍蝇。 这地方的主人好像很爱美，屋内各个角落都燃烧着线香，那味道尤其熏人，但还是无法遮掩淡淡的臭味儿。 好似一个屠宰场，每日杀人，偏偏还要伪装自己是个胭脂铺子。 苏九归拽着小白，全凭直觉在行走，此地大概是个三层竹楼，一楼是铺子门面，二楼是主人的工具间，三楼还有一处小阁楼。 越接近三楼越是感觉一阵怨气，道行不深的人在此地待久了心烦意乱可能要发疯，理智告诉苏九归不要上三楼，可好像无形之间有什么东西在唤他，他不得不向三楼走去。 走廊两侧数十间房间陈列在两侧，像是黑暗中两排影子，正在沉沉盯着他看。 苏九归随手推开一间门，看到里面的景象，突然说不出话来。 光线昏暗，但他还是看了清清楚楚，屋内坐着一排“人”。 他们有男有女，神态各异，贴着墙而坐，像是聚集在此地歇脚。 他们还保持着原本的形态，女人正在掩面哭泣，小孩儿咧嘴而笑，男人英气勃发，老人正在缝制手中的衣裳。 苏九归开门时，惊动了里面的人，数十张眼睛突然开始转动，好像他们不是一个个单独的人，是在黑暗中一个整体，眼珠子朝着四面八方转动，像个中邪之人，转了一整圈之后，然后一齐看向一个方向，紧盯着苏九归这个不速之客。 仿佛在无声质问——你是谁？ “哥……”小白有些害怕，苏九归下意识把小白藏在身后，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看到他们时还是心中一跳。 苏九归冷静走向其中一个傀儡，这是个老人，然后摸向老人的手，跟想象中的不同，这人摸起来是热的。 苏九归原本以为这些人是死尸，或者是被人制成走尸，可他摸起来皮肤跟活人没什么两样。他又去探对方的鼻息，虽然很浅，可手指能感受到微弱的鼻息。 这人还没死。 就像苏九归的原主，苏九归到来时，他的原主也还没死。 被折磨得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可偏偏要吊着你一口气，就是为了……看上去好看？ 数十双眼睛变得哀怨，吊着活气那意味着无法超生，这里的傀儡偶人，最早被困在此地已经有三百年了。 苏九归触碰到老人傀儡，他的过往也在眼前铺展开来。 被囚禁太久，他对于自己记忆早就模糊，苏九归看了半天，大概可以拼凑出来，老人以前是个鼠妖。 这地方是齐巧斋，是云间城有名的傀儡戏园子，他的掌柜名叫罗巧巧。齐巧斋每个月初一十五放傀儡戏，只要看过齐巧斋的傀儡戏，没人会不说一句，真是栩栩如生。 世人感叹罗巧巧鬼斧神工，罗巧巧赚得盆满钵满，谁都不知，这些人是活人。 可能有好事者走进后台撞破过，可发现是真人又如何呢？ 冤有头债有主，杀人的是罗巧巧，又不是看客，看客只要看戏，只要戏好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甚至还有猎奇者说：“你知道吗？齐巧斋的戏，那是真人演的。” “我就说怎么这么真。” “那我得再看一场，说不定还能找出破绽。” 他们更兴奋，目光如同有实质，仿佛在看耍方术的人想看出破绽，又一遍遍欣赏，这真人的傀儡就是比木头的要真啊。 此时这数十双眼睛看着苏九归，眼神从哀怨变成了哀求，他们想求个解脱。 “哥。”小白扯了扯苏九归的袖子，轻声叫他，有人要来了。 · 齐巧斋的主子叫罗巧巧，罗巧巧前段时间雕刻傀儡有些伤神，这几天都没心思雕刻，一直在修整，被人扰了清梦。 罗巧巧推开门，语气间有些讶异，问：“老四？你是不是来早了？不是说好十月十五交货吗？” “没办法，有人想先看看货。”老四有些不情不愿，要得太突然，他本来还在睡大觉呢，他打了个哈欠，问：“东西还好吗？” 罗巧巧道：“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准备了三年多，还剩下一些细节，我再看看。” 他可是精心制作，日日夜夜都在完成这具作品，就是为了给天府大人最好的礼物。 老四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事儿成了，天府大人有得赏，以后估计我还得来沾你奇巧斋的光。” 齐巧斋原本最出名的是皮影戏，每月齐巧斋开门，一堆人抢破头要来看皮影戏。掌柜罗巧巧是个手艺人，一双巧手，皮影人雕刻得惟妙惟肖。 寻常百姓都以为齐巧斋是普通的戏园子，那里面的人都像真的，没人知道齐巧斋还接别的活计。 罗巧巧专门给达官贵人制造偶人傀儡，这东西不是完全是个死物，如果已经变成尸体，那必然会发烂发臭，达官贵人们玩几次就会流出尸液。 上好的傀儡必须还保留最后一口气，这样才能看上去跟活人无异。 至于这些偶人傀儡送给达官贵人之后怎么样了，是被当个床上玩物养着，还是当成一条狗来戏弄，那可不关他罗巧巧的事。 一般的活他不接，要不是天府大人过寿，他也犯不上给自己找罪受。 罗巧巧本人身材矮小，左脸颊长着一个大痣，上面还长着一根毛，看上去其貌不扬，但要说整个四界谁的手艺好，他能排进前三去。 罗巧巧身为一个九品大妖，却好像直不起腰来，从来也不发火，但凡是个人过来，他都点头哈腰的，罗巧巧不敢邀功，道：“还得是四哥您给我找这么好的狐狸。” 手艺好，也得是原料好，老四是个有名的猎户，专门去网猎精怪。 要想做成偶人傀儡，那太有讲究了，最好是刚修炼成形没多久，要是道行太深，性格太烈，还没做完人就已经死了。要的就是刚刚成型，心智还未成熟，任人摆布，又软弱无能，偏偏还生出一副绝佳皮相。 老四遇到火狐的时候，刚巧遇到他化形，毛发蓬松，品相绝佳，还未见见人世，脸上带着些天真懵懂，化形之后，五官精致，无一处不美，这样的美人实在是罕见。 老四冷哼一声，道：“我找了整整九个月，你不知道他在雪山里多漂亮。” 罗巧巧跟着点头，这话不假，他干这行干了几百年，第一次遇到这么美的狐狸精。 可惜啊，红颜薄命，谁让他生得太美，若是一个普通的狐狸，哪里会遭受这种大苦。 罗巧巧带着老四边走边叹气。 · 阁楼上。 苏九归拎着小白的后领子躲在门后，听罗巧巧和老四之间的对话，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 难怪能让苏九归魂魄附身，原主是个火狐，刚刚化形就被猎户抓走，紧接着罗巧巧洗了他的筋脉，挖了他的心，他还没长出智识就被迫变成偶人。 原主没有姓名，没有亲人，也就没有因果。 这样的人可以收纳苏九归这个残魂。 苏九归对这小狐狸生出些怜悯，他还未见过世间万物，未曾经历七情六欲，生命陡然中断，如同一支燃尽的线香，啪嗒一声，香灰坠地。 如果不是遇到罗巧巧和老四，他现在应当还在感叹人世繁华。 他心中被一股无名的火气和愤怒堵着，苏九归早就断了七情六欲，很久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小白用余光看他，苏九归一番折腾，碎发垂下，苍白的嘴角上还沾着血迹，衬托着他有一种脆弱的美感。 昏暗的烛火下，苏九归眼睫低垂，遮住一双多情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此情此景，却让人生出一股莫名的保护欲，想让他无忧无愁，想看他笑。 小白内心被这股无名的情绪占满，刚想说些什么，眼角突然瞥到一阵寒光，只见苏九归一手拽住自己的后领子，另外一只手竟然拿着一把剔骨刀。 剔骨刀透着森然的冷气，上面还带着鲜血，估计就是小狐狸的鲜血，那样式看着实在是眼熟，是苏九归从桌案上顺手拿的。 什么时候拿的刀？他怎么没看见？苏九归看样子弱不禁风，竟然还敢拿刀？ “你……唔……”小白刚开口就被捂住嘴，苏九归把他推到墙上。 苏九归再怎么弱不禁风，那也是个成人，而小白还是个少年身形，苏九归挡在他面前，身体笼罩着他，藏身处狭窄，两人不得不贴在一起。 他能闻到苏九归身上的气息，罗巧巧为了让他更完美，在他身上浸染了香料，香气又俗又艳，还有些呛人，可小白不觉得难闻。 苏九归右手持刀，刀光映在他脸上，照得他那双桃花眼越发明亮，他对自己歪头一笑，“嘘——” 小白因为这一笑差点找不到北，耳根子都红透了。 原本躁动的心逐渐安静，乖巧得一言不发。 老四 第四章 齐巧斋构造复杂，里里外外布置了七道枷锁，再加上二楼的阵法，罗巧巧走时从不锁门，知道没有妖物能从里面逃出。 况且，小狐狸早就半死不活，被他熬得就剩一口气，与真正的死人没什么分别了。 可罗巧巧断然没想到，小狐狸竟然能在这儿消失。 眼前是空空如也的棺材，里面的人早就走了。 “人呢？”老四面色铁青。 “不可能，不可能。”罗巧巧连着说了两声，他绕着棺材走了两圈，才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躺在里面的小狐狸不见了。 罗巧巧一抬头，看向四面铜镜，这地方地形诡异复杂，四面铜镜是四面禁锢，这个阵法是太清山流出来的，罗巧巧加以改制，太清山阵法玄妙至极，罗巧巧试过，没有品级的妖怪魂魄被牵制，不能盯着镜子太久，否则会兀自燃烧。 竟然能被人跑出去？ 不可能，小狐狸刚刚化形甚至都没有品级，以他的灵力，照镜子就会觉得头痛欲裂，若是强行破镜逃出，可能会被重伤。 就算是已经强行破镜，那这么大动静罗巧巧不可能不知道。 “人呢！”老四大喝道，他找了九个月找回来的小狐狸，天府大人等着要人，罗巧巧竟然弄丢了？老四气得想杀人。 罗巧巧知道老四对他动了杀心，他不怕老四，他修炼了上千年，如今是个九品，对老四毕恭毕敬是为了以后方便，又不是真拿他没办法，道：“你急什么？真丢了，你不好受，难道我好活？” 老四摸上后腰的刀，道：“你想独吞？” 两个人说好一起给天府大人准备寿礼，老四第一时间就怀疑罗巧巧是想独吞。 罗巧巧心想我一个九品大妖，平时给你几分脸色，犯得着与你相争吗？他心中这么想着，嘴上还是道：“你信不过我？” 老四有些狐疑地看着他，老四身材矮小很难让人起戒备心，回想起往日他对自己的殷勤，那股子孬样儿，估计也不敢做这么出格的事。 老四冷哼一声：“你最好是。” 罗巧巧摇了摇头，他不怕老四，他怕的是天府大人。罗巧巧道：“我们俩几十年的交情了，你还信不过？” 罗巧巧和老四那是狼狈为奸，老四给罗巧巧网罗合适的猎物，罗巧巧制成傀儡偶人，每个月皮影戏开园，老四能分走一半。 他俩在一起这么干了三十年了，之前跟罗巧巧做生意的是老四的爹，他家祖祖辈辈就是给齐巧斋供货的。 罗巧巧这么一说，老四就没话可说，这世上他最信任的也就是老四。 “他根本走不了，给我一炷香的功夫，我找找。” 罗巧巧如此笃定，大概在狐狸身上提前安置了什么，老四冷静下来，问：“你这儿有别人？”他是个猎户，鼻子很灵，感觉有些不同寻常，小狐狸已经变成偶人，偶人不会动，他之前见过的。 唯一合理的猜测是，有人把他带走了。 罗巧巧道：“怎么可能？” 罗巧巧像是被人戳了肺管子，感觉到一阵奇耻大辱，怎么可能？罗巧巧一个时辰前来检查过，这里只有小狐狸一人躺在棺材里，哪里来的第三个人？ 他这屋子里只有小狐狸一人，一个多余的人都没有，外人要想进他的阵法，九品以下妖物早魂飞魄散，三品下的妖物就算能入阵也不会悄无声息，如果是三品上…… 罗巧巧摇了摇头，如果是三品上，现在他这齐巧斋早就化成一片齑粉，那样的大人物来了，天府大人都得跪拜磕头，怎么会来跟他这种小喽啰玩把戏。 他现在只能怀疑那小狐狸有什么变故，随便一条草鱼，开膛破肚之后还能蹦跶一刻，小狐狸尸身若是还能动弹，也不是……没有可能？ 若是真的活过来，那……罗巧巧想到这儿竟然笑了笑，道：“你少说两句，有能耐说话不如跟我找找。” 老四心里烦躁，也不好跟罗巧巧发火，他不放心罗巧巧这人，道：“我自己找。” 罗巧巧双手合十，宽大的袖袍中钻出数十只小蜘蛛，像是听到什么指令一样，仓皇逃出，立即四处分散。 罗巧巧是个蜘蛛精，子子孙孙无穷无尽，蜘蛛散布出去，别说一个大活人，就算是地板缝隙中一只小虫也能找出。 老四没有完全让罗巧巧找人，他不信这个矮小的蜘蛛精，一言不发在罗巧巧的阁楼里搜寻。 老四之前来过齐巧斋，只来二楼看过小狐狸的情况，以前也看到三楼的楼梯，但从来没上去过，楼梯昏暗，像是一张深渊张开的口子，散发着无尽的阴气。 他还未靠近，后脖子的汗毛就突然乍起。 “这是去哪儿的？”老四问。 罗巧巧毫无感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放些杂物。” 罗巧巧说话说得简简单单，老四却总觉得哪里不对，竟然鬼使神差踏上了三楼。 换做平常，罗巧巧根本不会放任外人在他齐巧斋里任意走动，别说是让外人上三楼了，但今天，他出奇没说话。 老四刚一踩上去就发出咿呀一声响，三楼年久失修，看上去已经落败了许久。这老蜘蛛巢穴修得复杂诡异，一环扣着一环，打开一扇门，内里还藏着另一扇门。 老四越接近三楼心中就越是烦闷，手下也没什么轻重，一间间屋子打开，罗巧巧为人邋遢，东西放着没边，每间屋子又杂又乱，他有蜘蛛帮忙也得翻腾上一阵子。 他刚推开一间屋子就闻到一股冲天恶臭，哪怕他恶心的事干的不少，也被眼前的东西惊得说不出话。 眼前是……数十具断尸，这里一个胳膊，那里一个腿，有些早就烂了，恶臭无比，眼前苍蝇如同一团黑墨四处飞舞。 以前老四只是送人过来，知道罗巧巧只要制偶人傀儡，但具体怎么个做法全然不知。 罗巧巧看上去有点孬，总是笑眯眯的，如果只是看他的外貌，你很难想象到罗巧巧能干出多恶心的事来。 罗巧巧不让他看，老四也不想看，他怕自己看了之后就干不下去这行了。 反正把猎物交给老四，两眼一闭，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每年上山打猎的猎人那么多，这样也不会于心不安。 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偶人傀儡如果做坏了会怎么样。 他这……老四发觉他根本不认识罗巧巧。 一滴汗从他额头上掉下来，仿佛能看到罗巧巧在此地挑挑拣拣，这个胳膊太细，这个脖子太黑，这个眼睛不够亮。 不好，不够好。 老四不自觉往后退。 啪嗒一声，他踩到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看出那是个破裂的眼球。腐烂的眼球被踩碎，崩了他一鞋底。 应当不会有人躲在此处，这里如同人间炼狱图，他一个猎人都在这里待不住，小狐狸那么害怕，怎么能躲在这儿呢？ 老四想离开，想要去握自己后腰的刀，意外的，他没握住刀柄，而是握住了一只手腕，那只手腕很纤细，好像一捏就断。不知道是不是被此情此景吓得，老四没敢动手，只感觉后背有什么东西附着过来。 “猎户，”来人轻笑一声，“好久不见。” 老四一回头，倒是没看见罗巧巧，罗巧巧人长得太矮，够不到他的胸膛，也不会跟他说这番话。他看到了一张极美的脸，皮肤白皙，发丝如墨，一双桃花眼像是能勾人心魄，像是自己第一次在雪地看见他时一样。 雪地洁白，火狐像是一把燃烧得火焰，狭长的眼睛挑起来，有些懵懂地看着老四。 老四伸出手，一直哄着他，“小狐狸，小狐狸啊。” 小狐狸对世间很好奇，低下头想去嗅老四的手，想跟他亲近，可他不知道自己走进了猎人的陷阱。 小狐狸发出一声哀鸣，但老四已经收网，小狐狸被老四抓住，以为自己横竖不过是一死，没想到老四会把他送给罗巧巧。 老四看到苏九归心中一喜，像是找到了自己失而复得的宝物。 噗嗤一声，老四胸口一疼，感觉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自己胸口穿过，下一刻，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道传来，他低下头看去，看到了自己鲜活跳动的心脏。 心脏躺在小狐狸的手里，苏九归还穿着婚服，上面是玄黑，下摆是浓艳的红。手里的心脏还在跳动，一起一跳，他迫近自己，动作不紧不慢，甚至有些优雅，苏九归轻声问：“好看吗？” 老四好像是被勾走了魂，想了很久才意识到不能去看狐狸的眼睛，不然会被勾走魂魄，可是来不及了，“好……” 他没说出看，感觉到胸口迟钝的剧痛，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胸口空了一块，有风吹过时很冷，很疼。 当时看着苏九归的眼睛，被蛊惑一般感觉不到疼痛，现在才感觉到，有多疼呢？ 那是钻心一样的疼，被挖心一样的疼。 小狐狸当时受过，现在轮到他了。 咣当一声，他膝盖一软，直挺挺跪在地上。 生与死只不过是一瞬。到死他都没想通，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狐狸，怎么会杀人？ 操控 第五章 鲜血粘稠，心脏的触感如此真实，苏九归多少年没做过这么脏的事，太清山修仙要讲究仙风道骨，可他现在跟一个滥杀的魔修没有任何区别。 猎户死的时候睁大双眼，是个死不瞑目的惨样，他捕猎了这么多精怪，可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死在他抓的小狐狸手里。 苏九归扔掉心脏，拿着一张帕子不紧不慢地擦拭右手。 他站在一堆尸块中央，四周都是断臂残肢，脚边还有新鲜的一颗心和一个死不瞑目的猎户，这场景本让人觉得恐怖，可苏九归站在此处你就觉得有些美感。 妖气四溢。 小白只想到这个词。 苏九归笑问：“怎么？没见过杀人？” 小白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见过杀人，没见过这样杀人的。苏九归身上没有一点修道之人的气息，仿佛入乡随俗，才当了狐妖一炷香的工夫，真把自己当狐妖了。 苏九归没有金丹，不能用符咒，唯一能用的只有体术，好歹修炼了一千多年，总不能什么都没留下来。 唯一让他不满的是，这具身体太过孱弱，发挥不到平日里的一成，杀一个猎户竟然要偷袭。 过去的苏九归会这样动手吗？他从未偷袭过，与人约战皆是光明磊落。 小白突然陷入了沉默，他竟然觉得这样的苏九归竟然很诱人。 “哥……”小白突然指着他身后，“你后面有东西。” 苏九归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窸窣声，扭头望去才看见身后的尸块动了，先是一只右手，本来已经死去多时，上面都长了尸斑，此时突然剧烈挣扎，手背下好像有什么蛊虫蠕动，隔着老远都能听到他舒展筋骨的咔嚓声。 咔嚓嚓—— 断手五指做爪，扭曲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姿势，在空中顿了顿，如果长着眼睛，仿佛一个刚刚苏醒却茫然的人。 紧接着，咯噔一声脆响，断手一“扭头”，紧盯着苏九归，快速朝他爬来。 小白尖叫一声，毫不避嫌地抓紧苏九归的腰，差点跳他身上。 下一刻，一枚剔骨刀横空而出，咣当一声，断手被钉在地上，一股绿色的液体流出，断手内的小蜘蛛四散而逃，挣扎一下就不动了。 杀人不过一刻，但这样的动作也够大了，门缝里突然钻进一只蜘蛛，这只蜘蛛只有拇指盖大小，走路带起一股窸窣声。 刚开始是一只，然后越来越多，罗巧巧必定已经发现了他的踪迹。 房间内的断肢跟刚才的断手一样，被看不见的丝线控制，提线木偶一样在空中扭曲，一只男人的腿接上了一只女人的手，眼球在空中不安的转动。 他们齐刷刷地朝着苏九归看来，好像一支由断肢组成的军队，目的是杀了苏九归这个外来者。 罗巧巧是开皮影班子的，戏园子每个月一次的唱戏，用的是自己精心制作的傀儡。 小白连连后退，缩在苏九归身后，好像在这里唯一可以依赖的只有苏九归一人。 “现、现在怎么办？”小白问。 苏九归没说话，以他现在的能力可以杀掉一个猎户，要想用体术杀一个九品大妖有些天方夜谭。 突然，他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撩起袖子，看到原本筋脉的位置突然凸起，像是里面埋着一根细线。细线躁动不安，使劲儿鼓动着，仿佛要冲破皮肉，正在呼应谁的召唤。 蜘蛛丝。 罗巧巧为什么这么笃定苏九归跑不出去，因为他提前在苏九归身上埋下蜘蛛丝，他跟屋内的尸块没有区别。 只要罗巧巧想要他，他就不得不被控制。 “嗯……”哪怕苏九归受过很多苦，都忍不住呻／吟出声，他半跪下来。 手腕里的细线抽动，深埋在体内的蜘蛛丝仿佛调动全身的脏器，连着心脏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 他在这么不合时宜的情况，强行和原主的记忆共情。 小狐狸的记忆太简单了，他这辈子都没经历什么事，入眼是一盏血红的灯笼，仿佛能够滴出血来，小狐狸每天看不到别的，只能盯着天顶的一盏灯。 他双手双脚被钉在床上四个角，以方便罗巧巧动刀雕刻。 他能感受到刀刃在身上游走，剖下一处处皮肉。 罗巧巧的刀很好，控制的力度恰到好处，剖开他的筋脉，挤出他的鲜血，他曾经哀求过，但他很快就不哀求了，哀求没有用，反而会使罗巧巧更加兴奋。 人还未死，先把全身筋脉洗净，掏出血淋淋的心，洗干净再放回原处，然后又被人细细雕琢，剔除多余的肉，留下精致的五官。 原主就日日夜夜躺在棺材里，看着罗巧巧从自己身上剥下皮肉，换掉血水，一趟黄泉路走得并不安详，多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成了个绝佳的偶人。 他闭上眼，仿佛能感觉到那股痛苦，跟受天雷刑罚相比有过之而不及。 苏九归有个弱点，他早就断绝七情六欲活得像一把武器，过去他感情淡薄，可现在原主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压抑、怨恨、憎恶、无数情绪层层压下，让苏九归太阳穴跳动，让他不像自己。 想复仇，想杀人。 这是最直白的冲动与渴望。 “哥，”小白惊恐望向门外，“有人来了。” · 罗巧巧走向三楼。 外人来此地感觉阴气森森，好像无数只眼睛盯着他看。但罗巧巧只感觉到一阵踏实，那些眼睛有些恭敬地看着他，欢迎真正的主人到来。 齐巧斋开了九百多年了，中间换过一任主人，上一任主人因为锋芒太过被一个道士弄死。 罗巧巧接替以来从来不犯事儿，他对谁都是毕恭毕敬，哪怕老四只是个很普通的猎人，他对待老四都像是对待一位真正的大人那么恭敬。 没人见过罗巧巧发火，他脾气出了名的好，很多人说他有点孬种。 此时他走在齐巧斋里，他的蜘蛛四处散去，布满了这栋古老的宅子，填满了每一个角落。 罗巧巧做事儿从来不慌张，总是慢悠悠的，打着一盏灯笼，一点点走上木台阶，这楼梯太旧了，踩上去就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响声。 但他的响声很不一样，比别人大很多，仿佛有五六个人在上面同时行走。 仔细看，身材短小的罗巧巧有些怪异，随着走动衣摆扬起，逐渐露出他八条腿，他是个蜘蛛精，穿着人的衣服装成一个人实在是太难受，不如露出腿舒服。 罗巧巧早就在小狐狸身体里埋上蜘蛛丝，像是其他傀儡一样，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不也想动用，小狐狸已经不算是个活体，强行操纵身上的丝线会留下疤痕，到时候又得是他忙前忙后修补。 他也不想去把人抓出来，他希望小狐狸自愿走到自己面前，罗巧巧叫小狗一样，道：“小狐狸，小狐狸呀。” 他声音沙哑，调子很欢快，像是在唱一首歌。 他走上了最后一节台阶，罗巧巧不用像老四那么蠢一间间打开门查看，他的蜘蛛会告诉他小狐狸在哪儿。 但他还是慢条斯理地提着一盏灯笼走，“你之前求过我，你说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他捏着鼻子，学着小狐狸的腔调哀求。 “真是长得好看，声音好听，我忍不住再多听两声，可惜，你后来不叫了。” 罗巧巧说到这儿长叹一声，仿佛那真是什么天大的遗憾，“我有时候跟你待久了，会想，能不能不把你送给天府大人？我能不能自己留下你？你要是我的就好了。” 这个梦罗巧巧做过很多次，他活了快一千年了，最喜欢的就是这只小狐狸，他用了毕生所学让他变得完美，没有一丝的瑕疵，连一根头发丝都要漂亮。 最极致的美就是小狐狸这样。 他本来有些犹豫，得知小狐狸还没死时就已经动了心思。 所以老四单独上楼他也没阻拦，他知道自己屋里的断肢会收拾外人。这本来就是老四和他之间的秘密，他们准备给天府大人千年寿辰送礼，老四保佑自己升官发财，罗巧巧自己求个什么呢？ 他想要个老婆，希望天府大人赐给他。 本来制作偶人是为了送礼，结果朝夕相处，三年多的时光下来，他对小狐狸生了些情愫，原本以为还有段时日才会交货，没想到老四来得那么早。 那如果老四不说，他就能独吞小狐狸，真正把小狐狸留下来给自己当老婆。 他当时就是这样给小狐狸穿上的吉服。 根本不是为了配冥婚，他本来只是想给天府大人送个玩物，那身新娘子的衣裳是他自己的私心。 想到这儿，罗巧巧笑了笑，这事儿想着就让人心中舒坦。 “现在老四已经死了，没人知道你在这儿，你不用去陪天府大人，陪陪我好不好？” 他已经走到了天字房，里面传来一股血腥味儿，小狐狸就在这儿，他站在门后，好像是成亲的新郎去看自己的新娘子，他心中略有踌躇和紧张，手心里都有些发汗。 他尝试让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来，那是一个很羞涩的笑容。 他怕吓到自己的小狐狸，用柔和的声音说话：“跟我永远在一起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1 20:15:16~2021-10-22 16:14: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壮与菊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uer 110瓶；舟至秦路 10瓶；去日苦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阵法 第六章 “哥！”小白大叫了一声。 苏九归的脑袋被猛地朝后拉扯，仿佛后颈有一条丝线把他拽开，让他被迫露出脆弱的脖颈，紧接着他的左手被抬起，像是个提线木偶，只能听从主人的召唤。 他一直就没什么分别，哪怕重来一次，换了个灵魂，这具躯壳也要听从调度。 痛苦无穷无尽，整整三年的时间，他只能躺在这儿看着头顶的一盏灯。 凡人可以娶妻生子，可以考取功名，一个人从生到死有无数事要做，看过山川大海，看过云卷云舒，可他没有任何意义，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受刑。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救救我，救救……我……救……我……” 苏九归闭着眼，没有从强行的共情中清醒过来。 尸块在空中张牙舞爪，门外传来咿呀咿呀的响声，那是罗巧巧慢悠悠走上台阶的声音。 “苏九归！”小白急道，他抓住苏九归的手腕，罗巧巧是九品大妖，他若是想召唤自己的偶人，那种绝对的控制力常人难以抵抗，可小白竟然抓住了苏九归的手。 原本抬起的胳膊因为小白而停下。 小白一改往常的柔弱，少年的声音中竟然透着一丝森然：“苏！九！归！” 他用不容忤逆的语气叫他的名字，仿佛已经叫了千百年。 苏九归终于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一片冰冷，小白皱了皱眉，无法判断苏九归是否醒来。 “苏……”小白还未出声，只听刷的一声，苏九归抽出了猎户没有来得及拔出的那把刀，面无表情砍向自己的手腕。 · 罗巧巧推开门。 他以为会看到自己的小狐狸，他刚才动了动蜘蛛丝，预想小狐狸应该被倒吊在天顶上，像个礼物一样等待他来拆。 可他没看见预料之中的人，只看见了老四的尸体，他早就知道老四活不久，罗巧巧放任老四来找死，老四要是能推开二楼的门，早就被那对断手撕碎。 罗巧巧心中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但看到老四的死状时还是皱了皱眉。 老四胸口有个大洞，心脏躺在一边，早就死去多时。 罗巧巧做惯了死人生意，能一眼看出这里面的门道，这根本不是断尸所为，动手的人出手狠辣没有丝毫犹豫，伤口整整齐齐，能徒手掏心的绝不是什么善茬。 屋内的断肢本来被他锁召唤，此时像是遇到了什么敌人，有些已经被人削成两半，少数幸存的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仿佛见到了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 这样的手法，这样的能力，绝对不是小狐狸一人所为。 罗巧巧想到老四问他，你这屋里是不是有别人？罗巧巧对此地过于自信，现在不得不多想，他这屋里有人。 更让他感到受辱的是，如果这里还有别人，那他是谁？小狐狸除了他竟然还有别人？ 他正想着，突然背后一冷，罗巧巧本在查看老四的尸体，此时骤然回头，一把刀气势汹汹而来，罗巧巧半点都没退步，只见他抬起一只手。 那把刀连他的手掌心都没挨到，兀自变成一堆齑粉，像是一片树叶被捏碎。 “谁！”罗巧巧抬头，一个人也没瞧见，仿佛这把刀凭空出现的。 齐巧斋的蜘蛛就是他的触角，他很快分辨出来者在何处，小狐狸在跟他玩把戏，轻声道：“出来吧，小祖宗。”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走廊中一条毛茸茸的尾巴一闪而过，罗巧巧露出一个狞笑，仿佛装成一个老好人的样子很累，终于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他身形一动，八条腿同时一动，快得像是只有一道残影。 苏九归在扔出剔骨刀的瞬间夺门而出，走廊两侧的房间像是十几张嘴，要把苏九归连皮带骨头一口吞掉。 事实上根本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脚下一软，地板像是融化的蜡像，竟然兀自流动，苏九归身形不稳，原本急速奔跑，现在只能踉踉跄跄前进。 近了，更近了。 可他动作越来越慢，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脚踝。他回头看了一眼，奇怪的是并没有看到罗巧巧，背后一片安静，仿佛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人。 “你再这样胡闹，我就生气了。” 一道声音突然从他上方传来，苏九归抬头望去，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罗巧巧倒着在天顶行走，八条腿稳稳抓住房梁，原本显得过分矮小的身形现在刚刚好，整个腹部微微隆起，真的像一只倒挂的蜘蛛。 他有十二双眼睛，此时都紧紧盯着苏九归，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 他跟之前的样子不太一样，应当是妖化之后的长相，嘴巴张开，两个獠牙更像是口器，绿色的黏液滴滴答答挂下来。 啪嗒一声，粘稠的液体掉在苏九归的肩膀上，很快就腐蚀了他的吉服。 罗巧巧饿了。 苏九归意识到这一点，罗巧巧妖化之后会难以控制他对苏九归的渴望。苏九归距离楼梯口只剩下五步，可罗巧巧挡在他面前，他根本无路可走。 “迷路了？”罗巧巧身边垂下几条蜘蛛丝，小心翼翼地想要把苏九归包裹在其中。他不想把苏九归弄坏，他好不容易把苏九归一点点雕琢成这样，磕坏碰坏他心疼。 “下次别乱跑了。”罗巧巧拖着苏九归，八条腿一起挪动，带着他下楼梯，回到最初的地方，他轻轻柔柔把苏九归放在棺材旁，桌案上有四把锁链，他得把苏九归锁住。 苏九归平静地望着那盏血色的灯笼，心中钝痛无比，仿佛又经历了一遭轮回。 痛苦无穷无尽，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你也是笨，为什么要跑回来呢？”小狐狸智识很低，不然也不会被老四那个猎户抓到，罗巧巧想不明白，苏九归为什么一开始就往楼上跑，杀了老四之后竟然又拼命往回跑？ 是觉得自己的棺材更安全吗？ 罗巧巧把苏九归带回去，一切好像都没有任何变化，他心里只会当时这个不长眼的小狐狸没逃成功。 苏九归在他手里像是个小猫崽，只要罗巧巧多用两分力道，这小东西能死在他手里。罗巧巧有时候享受这种感觉，这样的大美人被控制在自己手里，喜怒哀乐全都是因为他自己。 罗巧巧借着灯光在打量他，苏九归被蜘蛛丝包裹，脸上有几滴血迹，可能那是老四的血，他墨发披散，凌乱的发丝垂在额头，衬得他苍白，并且无助。 “你的姘头呢？”罗巧巧问。 他指的是房间里第三个人，小狐狸一个人跑不出去，一定有人帮他。 “我疼……”苏九归突然扭过头，然后定定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无尽的哀愁，他在祈求自己。 “放了我吧。”苏九归道。 罗巧巧一愣，这种哀求他很久没听到过了，再次听也很好听。 “求求你。”苏九归眼中像是含着雾气，有些可怜劲儿，美人最是让人怜惜的，饶是罗巧巧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狐狸天生就会蛊惑人。 他刚想说话，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没有嗅觉，很多人说他的齐巧斋臭他都没有任何感觉，假如他嗅觉稍微灵敏些，便能发现这里有一股血腥味儿，因为苏九归穿的是红色，血迹在上面并不是很明显，一直到现在他才看出苏九归的手腕在流血。 两条手臂被鲜血染红，手腕处被割开，露出森森白骨，还有断掉的筋脉，当时罗巧巧怎么一点点剖开小狐狸的身体埋进自己的蜘蛛丝，现在苏九归就怎么一点点抽出来。 这得是多狠的人，才能忍受这种痛苦？ 苏九归脸色一变，之前那股哀求的声音被骤然收起，留下来的是面无表情，还带着一股杀意。 罗巧巧感觉到寒光一闪。苏九归想也没想，从猎户身上拿的弯刀瞬间出手，刀尖对准的是罗巧巧的口鼻。 罗巧巧大概没想明白苏九归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听话，根本没来得及躲避，弯刀捅进他的左眼。 噗嗤一声，浓绿的液体溅出。 罗巧巧疼得乱叫，他一挣扎，手中一松，可能是用的力道太大，苏九归被他一把甩出去。 罗巧巧一只眼被捅瞎，捂着眼睛嘶吼：“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 他越发气愤，怒道：“凭这点本事就想杀我？”说话间，他的身体膨胀了一倍，鼓动的身体冲破衣服的桎梏，原本合身的衣物沦为破布破破烂烂挂着。 不仅如此，屋内像是融化了，房梁变形，地板向上鼓动，整个齐巧斋都像是一个怪物的胃。 苏九归的本事最多捅他一刀，当然杀不了一个九品大妖。 罗巧巧视线有些模糊，好不容易才看清，等他睁开眼，发现原本躺在桌案上的苏九归不见了。 “我看你是没吃够苦！”罗巧巧一转身想要去寻，然后就看见了四面镜子。 四面镜子在房间的四个角，每一面镜子里竟然都有一个苏九归。 他身材修长，依然穿着一身吉福，仿佛是个要成亲的新人，他笑起来很多情，很是招人喜欢。 罗巧巧皱了皱眉，敏锐地发现镜中人根本不是苏九归，苏九归刚才的肩膀被他腐蚀了一个洞，而镜中人的吉服是完好无损的。 “找我？”身后突然有人说说话，他声音清清冷冷。 罗巧巧一扭头，发现苏九归就坐在桌案上，身上还缠着蜘蛛丝，好像一刻都没离开过。 幻觉？ 不是，罗巧巧看向镜子，四面镜子里依然有四个苏九归。 他伸手抓向近在咫尺的苏九归，发现自己的手伸在半空中，然后就动弹不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罗巧巧回头看镜子，镜子里的苏九归开始燃烧，火舌卷上他的下摆，可苏九归好像感觉不到疼。 罗巧巧眨了眨眼，发现不是苏九归在烧，而是自己在烧，火舌已经缠上他的八条腿。 不要看镜子看得太久，不然会兀自燃烧，罗巧巧突然想到这句警告。 可他想起时，小腿被烧得皮开肉绽，罗巧巧半分都动弹不得。 “四镜镇魂阵，”苏九归道：“你改的不好。” 罗巧巧之前是从一位高人那儿学会的这个阵法，听说是太清山秘术，阵法简单，所有妖邪无一能逃过，改动之后用来囚禁偶人，所以他才敢放心把小狐狸一人留在屋内。 现在镜子的方位被人挪动，四面镜子都对准了罗巧巧，罗巧巧竟然不顾被灼烧的痛苦，他太惊讶了。苏九归也在四镜镇魂阵里，可他好像丝毫不受阵法影响，只是冷冷看着他。 苏九归是个狐狸精，品级比自己还要低贱，罗巧巧受伤苏九归为什么没事？ 除非……他是阵法真正的主人。 “你是谁？”罗巧巧很少这么恐惧，他是对火狐最熟悉的人，他熟悉火狐的每一根毛发，但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一模一样的脸，但表情全然不同，那种冰冷的眼神，当惯了上位者之后望着他有些许蔑视，仿佛罗巧巧只是个蝼蚁，那种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苏九归没有回答他，火势蔓延开，他都已经坐不住，应该要立即离开，他原本没兴趣跟一个九品下的小东西说话，可他心中被原主的仇恨占据，他突然想要欣赏罗巧巧的死状。 小狐狸受过的苦，罗巧巧必须要还。 “你、你是陆云……”罗巧巧心中有个猜想，然后又自我否定，怎么可能，陆云戟已经死了，天雷之刑没人能活下来，哪怕是太清山的天才都不可能。 “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还活着？你到底是谁？” 苏九归歪头一笑，用那双魅惑至极的眼睛看着他，他轻声的，用与情人对话一样的语调道：“我是你的小狐狸呀。” 保护 第七章 齐巧斋失火了，齐巧斋旁边没有商户，罗巧巧当时为了图个方便，把一整条街都买下来，因此他没有街坊邻居，等五更天时火势冲天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但当时已经来不及了，邻里没见过这么大的火，怎么救火都是杯水车薪，除非三阴府的那些大能们来，因此大家都忘了救火与呼救，傻呆呆看着冲天的火势。 火势把天空照亮，宛如天生有一盏血阳。 苏九归走得足够远，他现在的体力根本没办法支撑太久，走到一条昏暗的胡同才突然扶着墙，小白很乖巧地停下来。 突然，他听到一阵轰鸣声，齐巧斋塌了。伫立了一千多年的傀儡戏园子，塌陷时带起大片的尘土。 看热闹的人们一下子散开，苏九归紧紧盯着那个方向。 他之前强行和小狐狸共情，心脏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被复仇的渴望而驱使，苏九归明明白白感觉到妖与人不同，跟他这个道士更加不同。 爱与恨都是极致，他不曾体验七情六欲，重来一世第一次学会的是恨。 恨意驱使他杀了罗巧巧必须为小狐狸复仇，现在齐巧斋轰然崩塌，他那股恨意不再膨胀，仿佛烟消云散。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听到了一声叹息。熬了三年，一只狐狸发出了一声叹息。 一声叹息之后，是数十声叹息，齐巧斋被困的偶人傀儡终于解脱。 苏九归抬起头看着被火光照亮的天际，天快亮了，火光与日光连成一片，把天地照得明亮。 无形的灵魂在向上漂浮。 苏九归停在这儿许久，也看了许久，他不是鬼修无法看到死灵，现在他抬起头仿佛能够看到小狐狸最后一缕残魂在离开。 苏九归对自己为何出现在此地有了些眉目，尽管还有很多事没理清头绪。他之前猜错了，他绝不是被谁刻意放在小狐狸的身体里，天雷之刑没完全让他灰飞烟灭，他还残余了一魄，小狐狸无尽的怨气引他而来。 齐巧斋里的傀儡偶人那么多，苏九归就算没有附身小狐狸也会附身在他人身上。 苏九归杀了猎户和罗巧巧复仇，现在人已经死了，小狐狸也愿意上路。 他上辈子镇守噬渊，没做过超度的事儿，竟然从这件事里体会到了一丝释然来。 “哥哥，你在流血。”小白有些心疼，苏九归的手腕一片鲜血淋漓，皮开肉绽，如果有心之人跟着苏九归的血迹行动就能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 苏九归没有管自己在流血，他手心里有一颗金丹，那是罗巧巧身上的，妖物死去之后会留下金丹，苏九归这具身体没有，小狐狸根本没来及结丹人就已经被抓走。 苏九归发现自己竟然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他有些口渴，仿佛对这枚金丹生出了渴望。 罗巧巧的金丹在他手心里滚了两圈，就像是一粒种子，在拼命寻找可以活下去的机会，苏九归渴望金丹，金丹也在渴望他。 突然，金丹生出六条纤细的腿，像是一只金色的蜘蛛，猛地扎进了苏九归的手心。 苏九归手心刺痛，再眨了眨眼睛，金丹已经埋进了体内，他就算是想挖出来也没处可挖了。 他闭上眼睛，感觉丹田处有些暖意，原本那里空荡荡的，此时竟然有一些温暖。 温暖并不是很明显，苏九归若是想达到上辈子的修为，罗巧巧的金丹无异于杯水车薪，进入苏九归身体里就入泥牛入海。 甚至对他的伤势都没有什么益处，想来也是如此，当时他伤了罗巧巧，罗巧巧也无法愈合，没道理金丹到了他身体里就有什么大作用。 能够让人愈合的妖术太过稀少。 苏九归体力不支，从苏醒到杀人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他靠着墙缓缓下滑。 他好累，而且很困。 小白跟他很相熟，好像俩人已经认识了好多年，他撕下干净的帕子在给苏九归包扎伤口，他动作十分认真，苏九归能够看到他低垂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显得整个人很乖巧。 苏九归不知道是体力耗尽还是神志不清，竟然真的觉得小白和逐白很像。 这么小一个少年，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儿。他曾猜测小白是被罗巧巧抓进来给苏九归配对的，俩人穿的都是吉服，如果都是配冥婚，看上去很相配。 但是，他刚才听到了罗巧巧和猎户的对谈，猎户问罗巧巧你这儿有别人？ 罗巧巧虽然没回答这句话，但言语间透露出应该只有苏九归一人。 罗巧巧不可能把一个少年和品相绝佳的火狐放在一间屋内，按照他的性格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那小白是谁？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又有什么目的？ “小白。”苏九归轻声唤他，他的声音不太大，体力消失的感觉不太好。 小白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谢谢你。”苏九归道。 “谢什么？”小白包好了一只手腕，然后又去包扎另外一只，仿佛苏九归是什么很金贵的东西。 “谢你帮我布阵。”苏九归道，四镜镇魂阵是他当年想出的，曾经记载在一本书上，不知道怎么会从太清山流落到民间，又被罗巧巧拿走。 苏九归刚醒来时只注意到镜中人的样貌，没有过多研究阵法究竟是什么，等到与小狐狸共情后才意识到那是四镜镇魂阵。 可他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吸引罗巧巧还能去布阵，如果没有小白，他根本逃不出去。 小白原本以为苏九归会再问自己的来历，可是没有，他竟然要跟自己道谢。 不问来历，这么信他，让小白有些受用，他笑道：“哥哥教得好。” 他只是按照苏九归的嘱咐去做了而已，如果阵法不成功，他另外也有法子可以带苏九归离开，一个罗巧巧算是什么东西，这天下没有他带不走的人。 “你为什么出现在齐巧斋？”苏九归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小白已经包扎完了，他捆上最后一个结，然后在苏九归身边坐下来，道：“不知道啊。” 两次询问他都给了相同的回答。 “嗯？”苏九归以为小白起码会说个谎来应付自己，谁知道他竟然这么自如，他不知道。 小白说完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啊，醒来就在了。” “你来了几天了？” 小白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两天。”两天，在苏九归的灵魂到来之前，小白就已经来到齐巧斋。 苏九归问：“罗巧巧没发现你？” 小白笑了一声，“他发现不了我的。”他在齐巧斋两天，罗巧巧品级实在是太低了，连他的影子都没看见，那个蠢货还以为齐巧斋只有苏九归一个人。 苏九归哑然失笑，小白言语间还很得意，要想不被罗巧巧发现，小白要么是三品以上的大妖，要么他就是一缕亡魂，百鬼无形，罗巧巧的蜘蛛再有能耐也不会发现一片残魂。 苏九归难以确定小白到底属于哪种，问：“为什么来这儿？” 苏九归的问题有些怪，他都已经预料到小白回他不知道了，或者装傻，可是小白竟然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他笑得时候会露出一双小虎牙，“我要保护哥哥。” 他说的干干脆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苏九归愣了，保护他？上一个说保护他的人已经被他驱逐下山。小白说的那样坚定，仿佛自己生来就是为了保护苏九归的。 所以，苏九归让他布阵他会去，苏九归让他别出声他就不说话，苏九归陷入小狐狸的记忆里，小白要把苏九归叫醒。 可能如果苏九归叫他去死，他也会去死。 苏九归随即笑起来，他没有过多纠结小白的目的，小白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他绝对对自己没有害心。苏九归举目无亲，他没有因果没有亲人，唯一只有小白肯亲近自己，那不管他有什么目的，随他亲近好了。 “哥哥累吗？”小白摸了摸苏九归的额头。 苏九归没有拒绝他的触碰，轻声应了一声，他真的太累了。受天雷刑罚，然后又在此处重生，他好像在做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 “累了就休息吧。”小白把他揽过来，靠在自己瘦弱的肩膀上。 苏九归靠在小白肩上，他发丝凌乱，原本苍白的脸上有几个血点子，小白细心帮他擦拭。苏九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开始发作，他一声都没吭，仿佛小白真的有什么奇效，靠着他能够减轻痛苦。 突然他眼前暗了暗，眼前被一只手遮住，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小白捂住他的眼睛，轻声说：“睡吧。” 苏九归眼皮子沉了沉，突然的困意袭来，在他闭上眼之前，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在呢。” 苏九归睡着之后，小白也没有挪开眼睛，在一条破败的小巷中，干净的晨光撒下来，苏九归和他席地而坐，两人身上都穿着一样的吉服，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对新人。 远处有人在救火，齐巧斋被烧的消息很快就传开，齐巧斋的方向闹哄哄的，小白没有管那些闲事。 小白捂住了苏九归的眼睛，他已经昏睡过去，对自己毫不设防，薄唇近在咫尺，只要小白想，他完全可以把苏九归豢养起来。 他抬起苏九归的手腕，手腕被他用干净的帕子仔仔细细包好，被小白握在手心里。 如果苏九归此时苏醒，一定会觉得小白十分陌生，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少年的怯弱统统散去，眉心开始凝出一滴血一样的红。 苏九归的手腕被他握住，竟然兀自开始愈合。 作者有话要说：　　四舍五入等于成亲了？ 感谢在2021-10-23 13:04:49~2021-10-24 12:1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xw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克斯维尔的明天 27瓶；馥儿 5瓶；去日苦多、柠檬精61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寻找 第八章 齐巧斋大火已经扑灭，看热闹的人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五个玄符军。自从四都之战之后，魔族当道入主皇都，魔尊成了九五之尊，为了便于控制，只要是官府管辖的地界就有玄符军巡逻。 他们身着红衣铠甲，将已经燃烧成灰烬的齐巧斋团团围住，外人不得近身。 玄符军管治安，实际上主要职责是当街抓道士和尚，不管是不是修道之人，只要穿着道袍就一律关押。相关法器，道士看的典籍，包括符文朱砂，只要看见就一律销毁。 民间禁止修道，凡人原本可以去太清山求学，可自从云戟道人遭受天雷之刑，现在太清山封山了，封山之后又下了禁锢，非太清山同门，任何人不得靠近。 太清山封山，其他道教要么避世要么倒戈魔族，掐灭了凡人最后一个修仙的可能。 从此凡人只能是凡人，仙人只能是仙人，如果凡人想修道，可以走魔修。 原本妖道、人道、魔道三道并存，如今魔族一家独大，妖道夹缝中求生，人修已经人才凋零，上一个有名的天才还是云戟道人。 人间由魔族接管，玄符军管辖世间俗事。 玄符军此时出现在齐巧斋是职责所在，但也不太那么顺理成章，罗巧巧是妖物，按照章程来走，这事儿应当归三阴府管。 一个黑袍人站在齐巧斋面前，他穿着一身黑袍，兜帽遮住他的眼睛，两手交握，右手小指戴了个女人才爱的护甲套，光看手指还以为他是皇宫里的妃嫔。 “如何？”他声音低沉。 手下从齐巧斋的废墟里刚走出来，禀报道：“死了两个人，一个猎户，一个掌柜，罗巧巧金丹都没留下。” 黑袍人不在乎罗巧巧，他当然也不在乎罗巧巧无用的金丹，闻言一句话都没说。 手下继续道：“猎户被人掏心，罗巧巧不知道怎么死的，那样子实在是……。” 他没说下去，回想起刚见到罗巧巧尸体的样子，妖怪的骨头坚固异常，烧三天三夜可能才能化成灰，因此他们扑灭大火的时候罗巧巧还有点形状，八条蜘蛛腿互相缠绕，因为疼痛紧紧抱住自己，就像是一个盘根交错的老树根。 不知道是有什么仇怨才能把人弄成这样。 黑袍人没说话，手下道：“二楼有几面碎镜子。” “镜子？”黑袍人皱了皱眉，这是四镜镇魂阵无疑，大火烧不掉所有痕迹，若他刚开始只是三分怀疑，现在已经确定，陆云戟曾经来过齐巧斋。 “血迹呢？”黑袍人问。 “跟丢了。”他们跟了两条巷子然后就不见踪迹，好像这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黑袍人不说话，那手下却有些胆寒，他摸不清黑袍人的脾性，觉得他喜怒无常，发起火来是要人命，果然，他一抬头，看到黑袍人的眼睛。 他是个独眼龙，一只眼被黑色的眼罩盖着，另外一只眼睛竟然是紫色，看上去流光溢彩宛如什么珍宝。 不过魔修跟常人有所不同，就算那只眼睛是七彩的也都正常。 他的眼睛冰冷，然后朝他走了一步，黑袍人只是走了一步，让他大气都不敢出，冷汗从鬓角流下，道：“大、大人。” 黑袍人伸出手，刚要按在那倒霉蛋头上，另外一只手抓住他，道：“墨凛，你难为人一个下人干什么？” 说话的是个同样穿着黑袍的青年男人，他笑道：“大庭广众的，闹得难看多不干净。” 手下还以为这位爷是要给他说好话，听到这句话只是一噎，原来只是嫌弃他弄脏了手不好清理。 墨凛看了男人一眼，这人叫季原初，原本是不老山的道士，魔族入主皇宫之后他第一个倒戈投降，直接归顺于魔族，一点骨气都没有，墨凛看不上他。 季原初握住他的手，本来只是阻止他杀人，握得久了就变调了，仿佛登徒子把他拿在手里把玩，墨凛道：“松手。” 季原初闻言手一松，心想一个魔修怎么比他这个道士还要正经，正色道：“看来我们来迟了啊。” 墨凛没说话，心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陆云戟没死，他们刚刚才得到消息，陆云戟经过天雷之刑，最后一缕残魂落在了云间城，让他们二人前来查看。 残魂能附着的东西有限，这两日停尸的义庄和医馆被搜查了一遍，等齐巧斋着火他们才反应过来，除了死尸，傀儡偶人也是绝佳的容器。 赶过来时，罗巧巧连同齐巧斋都变成了一捧焦土，什么都没留下来。 有人已经先他们一步带走了陆云戟，能在罗巧巧手中把陆云戟带走，这人起码是个五品上。 知道陆云戟重生是一回事，可谁都不知道他附身的偶人长什么样，现在又叫什么名字。再去寻找陆云戟已经算是大海捞针。 墨凛道：“逐白下个月要到云间城，说是要给天府大人过寿。” 逐白，季原初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逐白作为九州最后一条龙，从被逐出师门起就没什么消息。 季原初问：“他来干什么？” 墨凛说：“求药。” 逐白的身体这两年不知道怎么了，一直不大好，估计来云间城是找天府大人过寿求药。季原初还未说话，墨凛又道：“我不信真这么巧。” 墨凛和季原初都是刚刚得知陆云戟在云间城还魂，他们前脚刚来，逐白后脚就要到了。 若不是他们在逐白身边安插了眼线，知道他之前一直在九江玩乐，几乎要以为这次陆云戟还魂有他一半的功劳。 季原初问：“你觉得以他的性子，会来找自己师父？”逐白是云戟道人的徒弟，若不是被逐出师门，陆云戟受罚时不至于没人拦着，最后落了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墨鳞沉默不言，季原初继续道：“你想太多了，他俩是血仇，如果是你，你会去救一个亲自封印自己灵脉的师父？” 墨凛不懂人间情，也不想懂，道：“必须先他一步找到陆云戟。” 魔道佛道都想找陆云戟的残魂，这时候杀了陆云戟是最好的时机，若是被逐白先找到，那事情可麻烦大了。 季原初微微一笑，他故意凑近墨凛，轻声道：“我有个法子。” 墨凛动也没动，任由他贴近自己，想看看他能闹出什么花样来，问：“什么？” 季原初道：“我养了一群小玩意儿，能认出残魂之人。”陆云戟现在不管什么长相，叫什么名，他都是残魂之人。 墨凛问：“你认识鬼修？” 除了人修、魔修、妖修，还有佛修和鬼修，佛修多年不问世事，鬼修人数稀少，住在人迹罕至的无妄城，踪迹罕见，一只鬼魅能被拍出天价。 也只有鬼修才能认出人的灵相。 季原初道：“闯荡江湖这么久，总有好友一二吧。” 墨凛不以为然，他上一个好友可是遭受天雷之行只剩下一魄，谁跟季原初是好友那简直倒了八辈子血霉，问：“为什么？” 他记得季原初和陆云戟是故交，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季原初是陆云戟为数不多的好友。墨凛常常觉得人都是有底线的，可季原初好像没底线，不仅立即倒戈魔道，对昔日旧友也不留情。 陆云戟被处以天雷之刑，他没死的消息很快传出，季原初第一个想要去彻底掐灭陆云戟最后一缕残魂。 “为什么？”季原初笑了一声，他挨近墨凛，定定盯着他看，说话间气息都扑到墨凛脸上，道：“当然是讨你开心了。” 季原初言语轻浮，道：“美人，多笑笑才好看。” 墨凛没说话，只看着近在咫尺的季原初，他虽是魔道，但他有时候觉得季原初更像是个魔。 这让他很不喜欢季原初。 · 西城罗汉胡同。 西汉胡同里有一家大宅，家主姓温，他家祖上富裕过，到这一代勉勉强强算是个破落户，人人都说温家的最后一任家主是个败家的二世祖，一心好赌，整日流连赌坊，天天做一夜暴富的美梦。 温七当家主后，家财散尽，家里连个奴仆都没有，送走年迈的老娘，只能自食其力。 温七是个有名的赌棍，街坊邻居提起他没有一句好话，说他败光家产，说他苛待自己的母亲，这种人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他欠了钱庄不少钱，日日入不敷出，看见要债的就躲着走。 他手头紧，钱庄来催了好几次的债，他每回都躲着假装自己不在家，他家米缸都要见底了，唯一值钱的是自家祖宅，可他家地界太偏，不算值钱，来了好几个人看，出的价简直是侮辱他祖宗。 他家宅子可是个风水宝地，好几个风水师父都看过的。 他走投无路，只能求求仙道碰运气，在家绕了一圈，发现家里那些值钱摆件都被拿出去典当，他只能对着苍天叩拜。 温七扑腾一下跪下，双手合十，道：“老天爷啊，我实在是走投无路，若是能一夜暴富，那就再好不过了。” 温七抬头看了看，他念念有词一阵，天上只是飘了一朵云过去，那朵云姿态慵懒，好像在嘲笑温七无能。 若是有旁人，估计要耻笑温七傻，哪有这么傻的人竟然以为求老天爷有用。 温七不傻，他小时候发高烧，高烧三天不退，有个路过的道士给他手臂上画了一道符，当夜烧退了立马就能下床走动。 温家好言感谢，本想重金酬谢但当时早就揭不开锅了。 那道士也不在意，摸着温七的手，一会儿把脉一会儿看面相，一面看一面笑，温七当时还以为自己是要被收上仙山求道，结果那道士没提这茬，只是说：“你这小子，很有仙家缘啊。” 道士此言一出，温家上下大喜过望，以为终于转运，结果道士走后，温家的气运就一路低走，卖什么亏什么，干什么倒什么。 直到如今，家里已经债台高筑。 一直到温母去世，温七都没见到所谓的仙家缘到底在哪儿。如今温七被逼上绝路只剩下最后一步，仙家缘还不显灵，温七只能去城门乱葬岗上吊了。 温七想自己大概过分贪心，又道：“不求大富大贵，若是能解决我这燃眉之急，我给您磕三个响头。” 温七说完，一片风平浪静，他琢磨着老天爷估计在考验他心诚不诚。 咚咚咚，温七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抵在地上，“我愿下辈子做牛做马，这辈子行善积德，只要你能……” “喂——” 温七还未说完，被这一声喂吓了一跳，转过身，只看见两个奇怪的男人站在他家院子里。 温七为了躲债主，家里所有门都锁着，这俩人一没敲门二没询问，怎么出现在他家宅子里的？太阳刺眼灼目，温七根本没往仙家那边想，如同青天白日撞了鬼。 一个少年背着一个青年，身穿奇怪的吉福，但两人极其狼狈，身上的吉福都被火烧得卷边了。 像是从婚宴逃出的新人。 尤其是那少年，眼神有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威压，淡淡地瞥他一眼，就让人心生寒意，温七汗毛倒立，如同被蛇盯住的猎物，说话都不大利索：“你你你你，你们干什么的？” 少年站在他家石阶上，冷冷看着他，温七说这话还是跪着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少年道：“宅子卖吗？” 温七：“啊？” 小白托着下坠的苏九归，扔了一个钱袋，有些不耐烦，问：“宅子卖不卖？” 温七接过锦囊，打开一瞧，里面全都是金珠，别说是买宅子，买一百个都够了。温七多看了两眼小白，想他算不算恶人。 真正的恶人，如果想要温七的宅子直接杀了就好，愿意花钱那就是愿意讲道理，愿意讲道理，那就是好人。 温七是个赌棍，能找到机遇，也知道什么人是真的有钱人，当下看少年就跟看个财神爷一样，道：“卖卖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4 12:16:10~2021-10-25 10:3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询问 第九章 苏九归睁开眼，看到了一顶蚊帐，现在是夏日，寻常百姓家还挂着蚊帐，太清山是仙山，从来没见过蚊虫鼠蚁，他愣了很久，才想起自己已经重活了。 他被腐蚀的吉袍被换了，取而代之的一身干净衣袍。奇怪的是，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点都不觉得疼，睡了一觉之后只感觉浑身舒畅，他抬起手，看到手腕的伤痕已经愈合，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他刚想起身，感觉尾椎骨有些异样，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苏九归当了快一千年道士，竟然一时间没办法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感觉。 他一回头，看到小白就躺在他身侧，怀里抱着一条火红的狐尾，极其自然地把尾巴圈在怀中，脸枕着尾巴尖而眠。 苏九归动了动，丝毫动不了。 小白神态很霸道，好像狐尾是他的所有物，谁都碰不得。 赤红的狐尾衬得小白面色苍白，羽翼一般的睫毛垂下，眼皮子白得如同透明，能看到眼睛的形状。不知道是不是苏九归的错觉，他总觉得小白比前天要虚弱很多。 苏九归对小白有些戒备心，他还记得这个奇怪的少年突然出现在齐巧斋，对于自己的来历一问三不知，唯一能说出口的只有，我要保护哥哥。 苏九归全身伤痕都痊愈，大概是因为小白，懂治愈的妖物极其稀少，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苏九归没那个兴趣一定要问到底。 “小白？”苏九归轻轻唤他。 “嗯？”小白睁了睁眼，然后又合上，但苏九归还是看清了，小白竟然有一双白瞳，他原本大概是没有瞳仁的，白色至纯，长在小白身上就带着一股佛性，仿佛是佛祖大殿里的灵物。 “……别动它，”小白撒娇一样，脑袋埋进他尾巴尖，道：“它很乖的。” 苏九归：“……” 小白说的是他尾巴，睡觉都搂着，估计是怕苏九归发难把他尾巴尖给剁了。 苏九归不大习惯，他不习惯的是自己多了一条狐尾，在齐巧斋时，苏九归忙着杀罗巧巧，没空去管这根多出来的东西。 好像人本来只有两只手，突然多了一条，你都无法第一时间感知。 苏九归上辈子御剑飞行都没这么费劲儿，他尝试收回狐尾，那尾巴好像跟他念得不是一本经，他刚一动，小白就笑了：“哈哈哈哈哈别闹。” 苏九归：“……” 他彻底放弃尾巴这事儿了。 · 门是虚掩的。 温七听到里面有动静，没什么规矩直接推门而入，他刚走了一步，然后便愣在原地。 苏九归坐在床边，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身上却带着一身妖气。 温七刚进来就被盯了个正着，苏九归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温七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险些被门栏绊了个跟头。 “小心。”苏九归出言提醒。 温七扶着门框勉强把自己稳住，他昨天想了一夜，觉得不太对劲儿，这俩人不太像是仙人，倒像是妖人，尤其是苏九归，一双狐狸眼，仿佛要勾人。 苏九归拍了拍小白的脑袋，看向温七，问：“阁下怎么称呼？” 温七如梦初醒，“叫我温七就行。” 苏九归点了点头，道：“多谢温公子收留。” 温七一噎，他刚出生家里就落败了，后来就成了个赌棍，长这么大头一回被人叫温公子，有些不大习惯，道：“可不是我收留你，是您买了我家宅子。” “买了你的宅子？”苏九归原本以为小白带他来此地借宿，他下意识去看小白，对上小白懵懂的眼神，道：“买给哥哥的。” 小白声音脆生生的，仿佛在讨赏，“我做的好不好？” 苏九归被他逗笑，问：“哪里来的钱。” 小白道：“我攒的嫁妆。” 苏九归没听懂这句话，小白是个男的，为何要攒女儿家的嫁妆？他看上去还是个少年样子，总不能是给自家闺女攒的。他当小白在说胡话，本来想让他在外人面前收敛一些，结果小白赖上他，怎么弄都弄不走。 “有外人。”苏九归有些无奈。 小白才不管什么外人不外人，他枕着苏九归大腿，眯着眼像是一只慵懒的猫看着温七，问：“你有事？” 温七：“……”若不是他昨天亲眼看见小白凶神恶煞的眼神，他还以为这是错觉，实在很难把缩怀里撒娇的小白和昨日的人联系在一起。 小白眼神里是无声的威胁，好像在说，滚远一点。当着这双眼，温七一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苏九归没看出俩人之间的门道：“有话直说。” 温七才想起正事儿，问：“那我们说的还作数吗？”昨天小白忙着安置苏九归，没空搭理温七，俩人说是买宅子，很多事儿都没落实，随口应了两声，温七想知道这事儿还算不算数。 苏九归问：“什么？” 温七道：“西边的偏院我自住，我看你也缺个奴仆，我给你做三餐，你给我个容身之所。” 小白有些不大乐意，道：“那么多钱，还买不下你一个宅子？” 他觉得温七有些贪心不足了，自己昨日给的金珠能让他还了债务，甚至还能再买个小宅子自住。温七赌徒本性难移，这是眼看着苏九归更好说话，得寸进尺了。 温七解释道：“不是我得寸进尺，这是我家祖宅，实在是舍不得搬。” 小白昨日买宅子买得爽快，温七昨天跟做梦一样，想自家祖宅就要给两个妖精住，多少心有不忿，可横竖都算是自己无能软弱。 温七道：“我给你们当仆从，这么大一个宅子，总要有人打扫伺候吧。” 小白和苏九归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宅子里里外外总要有人照应。 苏九归不介意家里多个人，有些事要跟温七讲清楚，道：“我身上有些麻烦。” 他说得很隐晦，温七听懂了，小白和苏九归明显不像是常人，赶在苏九归开口细说之前打断，道：“您啥也别跟我说，我什么也不想知道。” 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温七不傻。齐巧斋昨晚烧了，罗巧巧一夜之间横死，今早突然就有人敲门，为了钱他得担着点风险。 苏九归不想至温七于险境，温七也不想与苏九归有过多牵扯。 “那什么……”温七有些踌躇，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再说下去就显得他有些没脸没皮。 苏九归道：“作数。” “什么？” “西园给你，你给我当仆人，打扫庭院，一日三餐。”苏九归道：“你可在此地养老。” 苏九归说完想到买宅子的钱是小白的，又低下头问：“这样可以吗？” 小白切了一声，他才不在乎温七要在哪里养老，他只在乎苏九归，道：“听哥哥的。” 温七大喜过望，苏九归念在温七对祖宅有情，竟然愿意让他在此地养老，他若是真搬走，一定心中有愧于列祖列宗，如此一来，温七只要想是家里多住了两位仙人，便和他之前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同。 还有，他也没什么谋生的本事，这辈子就学会败家了，他一看小白和苏九归就有钱，哪怕给他们当仆从也能捞到不少油水，温七心里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 苏九归看上去像是个有教养的好人，这种人不会跟温七计较，到时候还不是温七想怎么坑就怎么坑？ 苏九归想了想，道：“我有事想问你。” 他头疼已经缓解，但记忆仿佛没有跟着变好，他对于自己为何受罚的记忆非常模糊。 温七点了点头，心想你这样的大人物，问的问题我八成也不知晓，结果苏九归问了一个让他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太清山如何了？” 太清山封山谁都知道，苏九归怎么问他这个？ 温七怀疑苏九归与太清山有什么渊源，看来当年那个道士说的没错，他有仙家缘，因为当年那个道士这句话，温七一直关注着四大仙门的动向，道：“封山了，整个九云城一起被封，封山印一落，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果然如此，苏九归想，一旦自己离开噬渊，封山是最好的做法，要是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不止太清山，天下都将大乱。 他一死，噬渊无人镇守，太清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那就是封山。 温七想到太清山有些可惜，若不是家里穷连个上路的钱都没有，他一直想去太清山求道，温七道：“听说陆云戟被处以天雷之刑，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天雷劈下来，当夜太清山就封山了。” 苏九归听到自己的名字，神色未动，仿佛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原本陆云戟镇守噬渊，他守了六百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时间仿佛突然停止，六百多年于凡人来说可以天地巨变，对他而言不算特别漫长。 回想起来，真像是上辈子的事。 温七道：“我以前还想过拜陆云戟为师。”温七想到这个有些可惜，好好的天之骄子，怎么就没了呢？ 苏九归多看了两眼温七，他除了收了一条白龙，根本不收徒，温七就算上太清山住了上百年，估计都见不了他几面。 苏九归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九归问问题没什么章法，问什么温七答什么，道：“启盛十九年，八月初三。” 启盛十九年，魔族第三个皇帝登基，现在是八月初三，那陆云戟只死了短短四十三天。 如今的局面来看，魔族入主皇都，这个天下是玄符军的天下，为了彻底击垮人修，魔道不会给陆云戟重生的机会。 他没死的消息一定很快传出去，到时候想杀他的人数不胜数。 虽然他已经改了姓名，但他是个残魂之人，找个道行深的鬼修来看，苏九归逃不出去。 昔日旧友投敌，魔门七宿跟他有仇，原本陆云戟并不放在眼里的人现在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连金丹都是一只蜘蛛精的。 苏九归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沦落到这番境地，又问：“你认识逐白吗？” 他问逐白倒不是想要去投靠一个被他逐出师门的徒弟，他想知道自己那个倒霉徒弟怎么样了。 苏九归专心与温七说话，没注意到，原本枕着他大腿撒娇的小白，听到这句话，突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5 10:36:03~2021-10-26 10:2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旅行水獭 2个；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旅行水獭 10瓶；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阴阳采补 第十章 “你认识逐白吗？”苏九归问。 温七愣了愣，问：“你是说天龙真君？”给温七十个胆子，也不敢直接叫他逐白。 苏九归略一沉吟，逐白现在被封真君？谁给他封的？ 当年是陆云戟把他从噬渊里带出来，他亲眼看着逐白破壳，一直用自身修为来喂养。太清山不少人都说逐白耽误了他，如果不是因为要养龙，他可能早就飞升了。 作为四界最后一条龙，魔道一直想要逐白归顺，是魔龙还是神龙仅仅在一念之间，陆云戟把逐白护在身侧，想让他成人之后再做打算。 后来……后来的事他有些忘了。 温七有些狐疑，问：“你认识他？”敢这样直称逐白的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小人物。 苏九归点头，他们何止算是认识，简直算是有仇。 逐白现在见到他应该会想杀人。 点头算是默认了，温七倒吸一口凉气，苏九归竟然认识天龙真君，而且苏九归的语气平平，仿佛在叫一个小辈，他到底请了个什么祖宗回来？ 小白打了个很长的哈欠，打断两人的交谈，道：“哥哥，我饿了。” 苏九归知道从温七那儿问不出更多，没再问下去，小白为他疗伤亏空精气，确实应该补补，问：“想吃什么？” 小白想了想，道：“鸡。” 温七被苏九归盘问了一番，三观尽毁，一直在猜测苏九归是个什么人，此时战战兢兢去给小白烧鸡，有些狗腿子的殷勤。 他决定要服侍好这两个小祖宗，说不定能带着发财呢。他自己吃饭糊弄，能活着就不错了，炒菜的时候想到苏九归和小白这俩人，一口气做了四道鸡。 小鸡炖蘑菇，花椒鸡，叫花鸡，炖鸡汤。 苏九归多年没跟人坐下来吃饭，第一顿就是个全鸡宴，他招呼温七一起坐下，没有主仆之分，像是一家人。 小白扒拉一口菜，看到苏九归根本没动筷子，问：“哥哥不吃？” 苏九归辟谷几百年，他本想拒绝，可小白眼巴巴地盯着他看，他很难拒绝小白的请求。 苏九归突然想，为什么小白想要吃鸡，是因为小白觉得苏九归是个狐狸。 狐狸喜欢吃鸡？ 太久没吃过凡间的菜，有些不习惯。香味儿传来，他鼻尖一动，然后腹部传来一阵声响，苏九归皱了皱眉，那股感觉太过于陌生，他一时间都分不清。 小白笑了，“哥哥饿了？” 苏九归愣了愣，才意识到那是饥饿，饥饿，他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了，但儿时经常会饿。在还没上太清山之前，他家是个贫民，他爹是种田的，娘亲每日都在织布机前纺织，一家一年的收成才十两银子，要养九个孩子。 苏九归是最小的一个，一家的口粮十一个人分，小时候饿得皮包骨头。 他爹以前是个秀才，考了多年考不上，心比天高，八年之后家产耗光了才知道自己走不了科举这条路。 苏父回家种田，总觉得自己跟普通农民不一样，一肚子墨水无处挥发，明明是几个乡村的野孩子，每一个的名字都雅致，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苏九归。 苏九归小时候帮衬家里，剥豆子，做纺织。 他年纪小，能做的事情不多，尽力而为去帮忙，可他爹不依然不满意，觉得苏九归吃得越来越多，很浪费家里的大米。 等苏九归十岁的时候，长相慢慢就显现出来，他爹才意识到苏九归皮相绝佳，跟他一点都不相似，也不知道怎么生出来的。那时候村里人都来看，想看看苏家村出了什么样一个俊俏的小公子。 他爹悄悄拉住娘亲，问要不要把苏九归送给达官贵人做个玩物。 就算达官贵人看不上，大不了送到青楼里当小倌。 娘亲死活不愿意，他爹已经在心里盘算，是卖给醉风楼好些，还是送给王府好些。苏父每日想着这些事都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在梦里数钱。 苏父看着苏九归的目光贪婪，仿佛在看着一箱金子。 他还在盘算着如何卖儿子，后来有道家人路过，说苏九归根骨极佳，要带到太清山修炼。 娘亲很舍不得，师父给了一千两银子等同于是把苏九归买走了，他那个酸秀才的爹哪里见过这么多银钱，第二日点头哈腰把苏九归送走。 他跟着师父上山，师父给他取了另外的名字陆云戟。 如果不是重活，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用上苏九归这个俗名。 小白不知道苏九归为什么在出神，问：“哥哥怎么不吃？” 苏九归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鸡肉软滑，裹挟着浓郁的香菇味儿，咸香适口，从舌尖滑入腹中，那种感觉尤其真实，他久违地吃了九百多年以来第一顿饭菜。 小白问：“好吃吗？” 苏九归道：“很好。” 那感觉很好，吃进去的食物落进肚子里，让人感觉很踏实。上辈子他很早就断绝七情六欲，再加上辟谷，已经很久没吃过东西。 过去他沿着一条既定的路向前走，因为他没有退路，俗世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只能一路向上走，师父给他定的路是飞升。 一千四百年未曾出现过凡人飞升，师父希望他能做到。 在这之前，他常年镇守噬渊，除了身边陪伴的白龙以外一无所有。 现在他重来一次，要紧的事儿只有一条，竟然是活下去。 · 苏九归想了想，问：“天府大人是谁？” 杀了原主的人一共是三人，猎户，齐巧斋的罗巧巧，最后一位是天府大人。苏九归只在罗巧巧的对谈中听到这个名字，自己原本是送给天府大人的寿礼。 他想知道，天府大人是谁。 温七很古怪地看着苏九归，有些不确定，问：“你不知道天府大人？” 怎么可能？三岁小孩都知道，别说是云间城人，只要在西陆，谁没听说过天府大人？ 苏九归面不改色道：“我以前在深山。” 苏九归这么一解释，温七豁然开朗，若是苏九归以前在深山中修炼，确实不知道人间事。 温七哪里知道，苏九归没听说过天府大人是单纯的看不上。苏九归以前在太清山当云戟道人时，也会听说几个人间的大妖大魔大能修士，可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天府大人，那意味着这个人都没让陆云戟放在眼里过。 “天府大人是云间城城主，”温七想了想，问：“那你知道一年一次，十月十五天府寿宴吗？” 苏九归摇了摇头，温七啧了一声，心想苏九归还真是孤陋寡闻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都不知道，道：“十月十五天府寿宴是云间城每年最大的节日，比春节元宵都热闹。” 苏九归留心听，温七用的是节日，而非寿宴。 温七继续解释道：“说是寿宴，其实谁都能参加，连请柬都不用，只要进城就默认是来参宴的客人，很多人从外地赶过来就是为了给天府大人过寿，你可以给天府大人送上寿礼，只要他高兴，他能满足你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苏九归问。 “对，一个愿望。”温七道：“可起死回生，可要花不完的金银财宝，可要仇人一条命。” 这是很划算的买卖，只要讨天府大人开心，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苏九归问：“你参加了？” 温七苦笑：“我哪有那么狠啊，他们跟疯了一样，我见过他们为了给天府大人过寿连妻女都卖了。” 云间城人为了给天府大人过寿就跟疯了一般，有卖妻女的，有强杀鲛人剖出心脏的，有原主这种被强行掳走制成傀儡的。 天府大人看上去什么都没做，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他什么都愿意做。 天府大人只要存在就简直是在鼓舞人人都去作恶。 果然是魔族，魔族修炼往往以一个村落的性命祭天，无穷无尽的恶意是魔族的养料。 苏九归沉默片刻，问：“天府大人是人吗？” 温七闻言苦笑一声，苏九归问的这个问题他不敢答，魔皇奉为天皇，云间城原本的城主早就被砍了脑袋，天府大人怎么可能还是人。 温七道：“有人说，他智识如同……”他停了停，没发出声音，只用口型说，八岁孩童。 天府大人智识只有八岁孩童，八岁孩童如何治理城邦？管理让玄符军来，衙门如同摆设，人人自危不敢闹出什么大事，城主是八个八岁小孩儿来当都无所谓。 换而言之，越是八岁孩童越好控制，真要找个懂得治理的，那才是要闹出大乱子。 温七说到这儿停了，他不能私下说天府大人任何不好，眼睛遍布云间城，若是他跟苏九归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第二天因言获罪，掉脑袋的就是他。 温七神秘莫测道：“你以后就知道了。” 苏九归大概猜到了，不愿勉强温七继续，温七有些好奇，问：“你问天府大人的寿宴做什么？” 做什么？苏九归原本好奇，是什么让猎户和罗巧巧制作偶人傀儡也要送寿礼。 现在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原主最后一个仇人应该是天府大人。 苏九归总不能说自己要去杀人，道：“我不会牵连于你。” 温七听到这句话，彻底不敢再去深究，他怕剩下的他深究不起。 · 苏九归要想杀天府大人，对如今的他来说难如登天，他甚至不能告诉温七，温七大概以为他在说笑。 现在的问题是，他很弱，连九品都算不上。他能杀罗巧巧是因为阵法，如果是真枪真刀，那天死在齐巧斋的应该就是自己。 他当年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修道，修妖总不会比修道还要难。 问题是怎么修？ 他伸出手，金丹早就被手心吞噬，他上辈子是个道士，如今第一次真真切切当个妖怪，妖怪的内丹好像也没什么不同，闭上眼时能感觉罗巧巧的金丹在自己体内，像是一颗珍珠卧在蚌壳里。 他屏气凝神，食指和拇指擦动，指尖擦出一朵金色的火花。那火花小小的，金色璀璨，看着很漂亮。 苏九归有些不解，罗巧巧那样的九品大妖，金丹的作用就是擦个火花？ 修道讲究道随自然，修到某一刻突然七窍洞开，可妖物先天就是七窍洞开，如果是狐狸精该怎么修？ 阴阳采补？ 苏九归浅薄地想了片刻，狐妖修的是瞳术，走捷径就是采补吸食男子精气，按照这条路走下去…… 他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个阳气旺盛的男子来与他合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师尊：阴阳采补？ 小白：这个我会！看我看我！ 感谢在2021-10-26 10:25:50~2021-10-27 14:1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冷好困好饿、飒露白 2个；44567288、460022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w 19瓶；allen2401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修妖 第十一章 苏九归上辈子好歹是个道士，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去吸取男子精气。 只不过也没有一个师父带领，他只能用仙门术法尝试来修妖，他本来以为应该受阻，没听说过妖怪能修太清山的功夫。 就像是他刚刚苏醒想要念太清山的清净咒一样，身体是狐妖的身体，咒术一念容易反噬自身。 他如同一个要开创门派的宗师研究秘术，想方设法把修仙与修妖结合。 修仙最基础的便是吐纳，这狐妖的小身子板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住，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经脉寸断，或者重伤吐血的准备。 他特地选了一个清晨，晨起第一缕阳光出现时，乃是天地最为洁净的时候。 他端坐在院子正中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空气仿佛拥有实质，这感觉极为熟悉，一口气吸进来，像是含着一把刀子。 很疼，但那种感觉很好。 苏九归活了太久，早就忘了这种感受，所有太清山弟子上山第一课就是吐纳，刚开始入门极为痛苦，每一次呼吸就像是在吞刀子，很多凡人修炼根本挺不过第一关，只要坚持过最初的痛苦，到了后面就会如同呼吸一般自然。 他把气轻轻吐出去，再次呼吸时比刚才好受了不少，如同干旱已久的河道灌入第一股水，流过干涸的经脉，填补破裂的细纹，汇入丹田中。 出乎苏九归的预料，竟然没有丝毫排斥，他既没有吐血也没有筋脉寸断，罗巧巧的金丹也没有受损。 没人告诉他究竟为何，思来想去，可能苏九归只有一缕残魂，他的身体属于妖族，但他的灵相毕竟属于陆云戟，就算是一缕残魂，也足够这小狐狸精修炼。 温七早起准备收拾庭院，刚进去就看到苏九归坐在庭院正中央。 苏九归一身青衣，正在打坐吐纳。他闭着眼，明明长着一张狐妖的长相，但神态清冷，像是个道家人。 他看上去像个妖物，又像是个道士，仿佛两相杂糅，连温七也说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温七的错觉，感觉苏九归的身体微微离开地面，仿佛整个身体都腾空，向上悬浮了一掌，狐尾向下垂着。 察觉到来人，苏九归放下手，身体与地面重新接触。 温七眨了眨眼睛，果然是错觉。 苏九归睁开眼，他目光柔和，嘴角不自觉有一丝笑意，原本就长得好看，如今这么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温七问：“苏公子为何这般高兴？” 高兴？苏九归不知道自己还会有这样的情绪，他原本打坐时面无表情，为何高兴呢？ 大概是因为，苏九归发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会修仙门术法的狐狸精。 · 温七从来没见过苏九归这样的人。 他总觉得苏九归生得那样好，应当在家醉心诗词歌赋，大约是傍晚抚琴，天亮作画。可谁知苏九归问他有剑没有，温七摇了摇头，他家怎么可能有刀剑。 苏九归倒是没多加执着，只是每日做的事让温七越发看不懂。 苏九归早起会劈柴，温七本以为他看上去弱不禁风大概拿不起斧头，谁知道一劈一个准，动作干脆利落，温七跟小白蹲在一旁看了半天。 温七扭头看到小白托着腮，津津有味看着苏九归劈柴，温七把小白当个少年，问：“小白兄弟看什么呢？” 小白头也没回，道：“好看。” 温七愣愣点头，心想，确实好看。以前看过什么美女图，第一次看到美人在这儿劈柴的。苏九归原本穿青衣，现在换上一件短打，头发高高束起，砍柴时面无表情，温七看他如同在看砍人脑袋。 除了砍柴，苏九归每日一定会登山。 温七也是第一次看出苏九归在进步，第一次登山时，苏九归刚上山顶已经气喘吁吁。温七当时想劝他，一个公子哥的体质，登山三个时辰实在是勉强。 他已经做好准备苏九归会放弃，没想到他一言不发，回回都攀到山顶。 只过了七日，他走在崎岖山路就健步如飞，仿佛如履平地。 苏九归一天有六个时辰都在打坐，动都不动。 温七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地痞流氓，要么就是二世祖，没见过苏九归这样的，有些好奇，问：“公子为何……” 他有些说不出口，按照苏九归的长相来说，去干点什么都能来钱，更何况苏九归不缺钱，何必这么麻烦每日忙得不停。 苏九归道：“锻体为的是自己。” 世上唯一做了一定有回报的是锻体，日积月累坚持，没有捷径可走。 原主的身体过于孱弱，杀一个罗巧巧竟然事后能晕倒，对于苏九归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温七点了点头，又问：“公子打坐是在修炼吗？”他说完又觉得不妥，现在禁止凡人修习仙门术法，被玄符军知道那是大罪，道：“当我没问。” 苏九归没放在心上，道：“是。” 他承认得如此干脆，倒显得温七有些多虑，他有些好奇，问：“妖怪也能修炼仙门术法？” 苏九归道：“我在尝试。”世上没有这条路，苏九归想走出一条试试。 温七从小琢磨过不少仙人术法，原本只是猜测，没想到苏九归竟然同意了，有些殷切问：“我能学吗？” 他之前一直想上太清山拜师，还没去太清山就封山了，四大仙门陨落，他现在想去学也没地方学。 “你？”苏九归上下打量他一番，温七资质不算多好，唯一的优势是心境澄明，这种人坐得住，按照他师父的说法，算是有福气。他突然想到温七原本是想上山拜自己为师的。 温七自己说出口就后悔了，还未说话，苏九归道：“可以。” 苏九归说这句话不是因为人好，而是因为温七真的有仙家缘，他很适合修道，若不是因为现在魔修当道，他应当去四大仙门拜师。 温七大喜过望，苏九归答应得太快了，让他都有点找不着北。果然是仙家缘显灵，之前他还是个赌棍，现在竟然能学习仙术。 “你要先炼体。”苏九归道，温七之前从未学过仙门秘术，上来便练气估计承受不住。 温七还未答话，小白问：“那我能学吗？” 苏九归道：“你学什么？”苏九归一直没弄清小白是什么精怪，也不敢乱教。 小白不服气，“凭什么温七能学，我不能学？” 苏九归去哄他，“好好好，能学，你想学什么？” 小白想了想，道：“打坐。”他想陪着苏九归一起打坐。 苏九归知道小白不需要炼体，但也摸不准小白的道行，一手拍到他胸前。 小白看着近在咫尺的苏九归，眼巴巴望着有些出神，他喜欢跟苏九归挨着。 “呼吸。”苏九归道。 小白跟着苏九归的声音走，苏九归在教他呼吸吐纳，这是太清山每个人都必须要学的童子功夫，只不过他练得更独特一些。 小白一口气吸进去，只感觉吸进去一团火焰，火焰沿着四肢百骸行走，窄窄的经脉被突然冲开，小白还未走过一周，只是一刻便坚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疼！” 苏九归松手，不知道小白这么怕疼，他不大会哄孩子，下意识望向温七。 温七后退一步，倒不是觉得小白烦，而是被苏九归的功夫吓到了，他只看到苏九归的手放在小白胸口，让他呼吸，小白呼吸了一瞬，竟然能直接疼哭。 小白在苏九归眼里是个小孩儿，在温七眼里就是个小神仙，小神仙都受不住的功夫，自己能受得住吗？ 温七在掂量这功夫自己有没有本事学。 小白哭得梨花带雨的，苏九归只能哄孩子那样去哄他，“不哭了，不疼了。” 说是要给小白揉揉吧，也不知道该揉哪儿。 小白抽抽搭搭的，问：“哥哥每天都这么疼吗？” 苏九归道：“是啊。” 修炼修炼，哪有那么容易，又不是说天才不用练，生下来就是个剑仙。苏九归重生之后，身体大不如前，每日呼吸吐纳，全身经脉走上一圈，要疼上六个时辰。 小白止住泪，道：“哥哥别练了。” 苏九归苦笑，怎么可能，他不练难道真给权贵当个男宠吗？这天下魔道做主，哪怕他不想杀天府大人，总要有些傍身的本事，不然以后这一家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况且太清山被封，他总要回山看一眼现在究竟如何。 苏九归去哄他：“给你变个法术好不好？” 小白愣愣的，不知道苏九归会变法术，温七听到这话也有些好奇，凑过来想看有什么神通，苏九归道：“看好了。” 小白便睁大眼睛看，只见苏九归食指与拇指指腹相撞，这么轻轻一擦，便擦出花火来，金色的火焰迸发于两指，既耀眼又漂亮。 苏九归问：“好看吗？” 小白本来就是个小傻子，看个火花就心满意足，被哄得不哭了，道：“还想看。” 苏九归对小白耐心很好，心想若是花花公子学会这个本事可以讨女子欢心，他两指再一擦动，一簇比之前更耀眼的金色火苗绽放在指尖，连温七都看呆了。 小白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道：“哥，你手上有东西。” 苏九归垂眼望去，火焰没有熄灭，只是食指和拇指之间多了些东西，他感到有些粘稠，略微分开，只见拉出一道透明的丝线。 那丝线在光线照耀下才显出些许痕迹，若不是刻意去看，几近透明根本看不出来。苏九归用左手去碰，指腹压在丝线上微微刺痛，如同按在刀刃上，若是用力压下去，可以削断人的手指。 丝线坚韧如同刀锋，可削铁如泥。 这……是罗巧巧的蜘蛛丝？ 作者有话要说：　　哪怕变成狐狸精，师尊也有在坚持锻炼身体哦～ 月底了，那个，小白想要营养液（打滚） 感谢在2021-10-27 14:16:37~2021-10-28 11:23: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就是可爱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就是可爱多 60瓶；zyyred 10瓶；allen24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喝血 第十二章 温七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温七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种东西，以前总是听什么精怪传说，其实根本没见过。蜘蛛丝悬在苏九归食指与拇指之间，泛着一层寒光，看上去没有丝毫杀伤力，反而有些温顺。 “别动！”苏九归出言阻止。 可他没来得及阻拦，温七的手已经碰到了丝线，苏九归手中一个不稳，蜘蛛丝一闪，下一刻缠在温七手腕上。 “这什么！走开走开！”温七下意识就想挣扎，他大叫一声，没想到这东西竟然是个活物，可他越是挣扎，蜘蛛丝就陷得越深，在手腕上勒出一条极窄的血线，稍不注意就能自手腕齐整切下手掌。 “疼疼疼疼！” 苏九归脸色很冷，喝道：“别动。” 温七听到这话之后停止挣扎，楞在原地大气也不敢出，因为他感觉到蜘蛛丝越来越深入，好像不是一条丝线而是一个活物。 这东西嗜血，哪里有血就往哪里钻，他都能感觉到蜘蛛丝分叉出无数细线，扎进了他的血管，细小的血丝被抽出。 蜘蛛丝仿佛在吃他的血肉，像是一只永不餍足的妖怪。 妖怪，是的，这俩人本来就是妖怪。 温七下意识看向苏九归，他是凡人，苏九归和小白都是精怪，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一起吃顿饭还吃出交情来了？温七无比后悔把宅子卖给这两个妖人，现在看来他不仅要自己宅子，还要把他拆吃入腹。 “我劝你别动比较好。”小白撑着下巴凉丝丝道。 温七听到这两个字就来气，道：“你想想办法呀。” 苏九归一手捏住自己的手腕，温七现在还没死是因为他还在控制，这东西外人碰不得，蜘蛛丝认主又嗜血，妖怪的东西能是什么良善玩意儿？ 苏九归紧紧扣住左手，在外人看来仿佛平平无奇，但他用全部的力气在控制，仿佛在进行无形的拔河拉锯。 一旦他松手，蜘蛛丝会钻进温七的血管，嗜血本能会蚕食温七的鲜血，直到他变成一具白骨。 “我不想死。”温七有些欲哭无泪，本来以为遇到俩仙人该过一过好日子，没想到一下子过到头，就要下去陪他的老母亲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到自己的鲜血在流失，再这么下去要被吸成人干了。 “死不了。”苏九归冷冷道。 苏九归从不伤及无辜，就算是今日把自己折进去，也不可能让温七死了。 小白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那条丝线被绷紧了，如同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头发丝，如果蜘蛛丝断裂，那苏九归将会更加难控制，到时候潜入温七的血脉里拿都拿不出来。 他想到的事苏九归也能想到，他竭力拉着蛛丝，怕不用力刺得更深，又怕太用力崩断。 小白一手抓住温七的手腕，他也是艺高人胆大，也不怕自己一个不慎温七的手直接断了，温七叫了一声，小白对他没那么好的脾气，抢先道：“你别吵。” 温七刚一开口硬生生被压下去，相比苏九归他更害怕小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白的手扣上去之后，本来不断往里深入钻研的蛛丝不动了，仿佛是看到什么更为可怖的东西。 苏九归和小白对视一眼，相比较苏九归这个半吊子的狐狸精，小白更知道怎么当一个妖怪。 小白握住温七的手就没了下文，问：“能行吗？” 苏九归道：“他属于我。” 别管蛛丝以前是跟着罗巧巧犯了多少杀孽，被人养成了一个见人就咬的狗东西，现在在苏九归身体里，它就属于苏九归。 苏九归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狼狈，冷笑一声：“我是他的主子。” 我是他的主人，我来控制他而非他来控制我。 小白笑了，他原本以为苏九归会适应不了当狐妖，没想到他比自己想的要冷静许多。 苏九归闭上眼，闭上眼之后纷纷扰扰的杂事都被抹去，他注意力更加集中，回想起自己第一次驾驭法器，操纵蛛丝和法器很像，操纵法器如有不慎，被法器反噬那就是万劫不复。 苏九归当年学习操纵法器吃了不少苦。 他仔仔细细感受那根丝线，丝线从他心脏处长出，流过他的左手经脉，然后又缠绕在温七的手臂上，他能很明显地意识到蜘蛛丝并不乖顺，蛛丝保有妖物嗜血的本能，此时被迫被苏九归拉着。 他深深呼吸，吸进一口气，感受到空气像是刀子划过他的肺腑，然后落入丹田，滋养着罗巧巧的金丹。 苏九归在吐纳，不疾不徐，脸上一丝慌张都没有，仿佛已经入定，已经抛弃世间凡尘一切种种。 温七急得都快哭了，自己手腕被人绞住，苏九归竟然还有闲情在那儿吐纳？ 温七刚想骂人，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一轻，原本牢牢卡死在手腕上的蜘蛛丝竟然有些松动，现在可以容纳一根手指，松松垮垮套在手腕上。 温七有些讶异，抬头看苏九归，他依然闭着眼在吐纳。 手腕上的丝线开始慢慢抽离，插在手腕里的细小丝线拔／出时带着一丝血迹，蛛丝被鲜血染红，那小东西仿佛非常不情愿，恋恋不舍离开温七的手腕，把皮肤上的血迹都舔舐干净。 最后蛛丝脱离了温七的身体，然后钻回苏九归的指尖，彻彻底底消失不见。 小白笑了一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 温七差点被自己吓死，蛛丝离开身体的那一刻，鲜血开始直流，泉眼似得往外冒，他当时就一个念头——自己完完全全没活路了。 他这辈子都没流过这么多血，两眼一黑，身体止不住往后倒。 小白原本就站在他身侧，有些不耐烦地支住他下坠的身体，他本来不想管温七，但他看了一眼苏九归，苏九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温七的血，此时脸色好了不少。 小白啧了一声，原本就扣在手腕上的手下滑，然后落在伤口处，仔仔细细把伤口捂着，温七感觉到自己全身血液都沸腾了，片刻之后，伤口竟然愈合。 而小白的脸变得越来越白，瞳孔更加趋于透明。 “我的姑奶奶。”温七跌落在地，经历了被蛛丝咬住，再到伤口愈合就一炷香的功夫，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连个伤疤都没有，仿佛根本就没受过伤。 要不是手腕还隐隐有痛觉，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做梦。 苏九归道：“抱歉，我没控制好。” 温七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对他来说苏九归像个妖物，哪有妖跟人道歉的？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一头狼把人含在嘴里，咬了又咬，然后把人吐出来，说抱歉啊，我刚才没控制好。 简直有些惊悚。 小白凉凉道：“那不是他手贱吗？” 是温七手贱去摸，他要不这么好奇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事是这么个事，温七脸色有点发红，好奇心害死猫。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到底接待了什么祖宗回来，他看向苏九归，对方说抱歉，但眼底根本没有任何感情，温七觉得苏九归好像没有人味儿。 他是个妖，当然没什么人味儿。 苏九归走向前，伸出一只手想把他扶起来，温七没去扶那只手，有些警惕问：“你是不是在喝我的血？” 苏九归沉默片刻，温七的反应没错，苏九归是在喝血，自己身体竟然比之前好受了很多，像是吃饱了一顿饭。 妖物本身就是嗜血的，那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渴望，吃鸡没有用，他要想精进修为，喝血是最快的法子，纯阳之人更是上品。 苏九归道：“你的血是甜的。” 苏九归只是单纯陈述事实，蜘蛛丝很喜欢温七的血，温七瞪大眼睛，看着空中悬着的那只手，再去看苏九归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穷凶极恶的狐狸精。 温七怒骂：“死妖人！” 他怎么会觉得苏九归是好人，只要是妖就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他当时是脑子长草了才会卖宅子。 苏九归本意是让温七小心，没想到被人误会，温七根本没碰他的手，连滚带爬跑走了，他后悔把宅子卖给两个妖人，现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温七跑得快，谁也没想去拦着，苏九归看向小白，好像并不知道温七是为何而逃，小白噗嗤一声笑了，心想苏九归真不会当妖。 别的狐狸精都是千方百计装作一副柔弱样子，去找那些心肠好的小书生，骗到手之后再喝上一口血，而不是像苏九归这样面无表情地说，你的血是甜的。 温七只要是个正常人就能被吓得连夜跑了。 · 夜晚时温七也没回来。 小白今日好像困到极致了，苏九归看出他好像有些吃力，去摸了摸他的额头，道：“还行吗？” 小白嘟嘟囔囔的，道：“累死了。” 苏九归：“……” 小白大概真的困极了，沾床就睡，苏九归原本想把小白放下就走，家这么大没必要非要住一间房，结果没成功，尾椎骨被人扯了一下，小白抱着他尾巴，睡觉时紧紧搂在怀里。 他好像很没安全感，必须这样才能入睡。 苏九归以前养逐白，容忍度很高，小白要抱着他就抱着。苏九归轻轻摸向小白的额头，对方躲也没躲，好像很习惯苏九归的触碰，他轻声问：“你会疗伤？” 小白打了个哈欠，道：“应该吧。” 他言语间非常无所谓，妖物本身嗜血，能够疗伤的妖物少之又少，很多修士修炼百年都无法治愈他人。 小白极其珍贵，珍贵到今天他放出消息，明日玄符军便能上门前来捉人。可小白非常无所谓，仿佛对自己的能力不感兴趣。 苏九归从小白身上根本问不出什么，不知道是什么精怪，不知道为何存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 他想了片刻，去探小白的手腕，小白的灵力低微，这东西做不了假。 灵力太低，每次治愈别人都是在消耗自己，原本小白给他疗伤就没好透，今天又加了一个温七。 小白的背景绝对比他想得复杂，他又想起小白说自己是为了保护他，跟着他走就是为了保护他？ 苏九归今日嗜血只是个开端，一旦尝过人血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他往后要怎么克服这种本能？ 他的视线莫名滑落在小白的脖颈，小白长得白，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突然有个不成熟的想法，竟然想尝一尝这是什么味道。 苏九归低下头，距离小白只有一尺的距离，他的头发落在小白肩上，只要再低下头就能碰到血管，他停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小白还是个少年人，自己也太不是个东西了。 他想收回手，可小白扣住他的手腕，他突然睁开眼，一双白瞳盯着苏九归，那双白色瞳孔没有丝毫温度，就是单纯的白色，仿佛天下至简，万物至纯。 “我的血也是甜的。” 少年的声音干净清澈，说出的话简简单单，他说我的血也是甜的，好像……在邀请他前来品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8 11:23:54~2021-10-29 09:4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啊噗 30瓶；allen2401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故意 第十三章 两人挨得极近，苏九归紧盯着那双白瞳，就像是在盯着一张白纸，小白的声音干干净净却好像有无尽的诱惑力，仿佛在诱惑苏九归与他共沉沦。 微微敞开的衣领像是邀请，苏九归问：“你故意的？” 小白笑了一声，苏九归这么难驯服，明明已经一招落败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狐狸精，可千年修道磨练出的意志哪里是小白轻而易举就能破的。 苏九归没有看上去那么镇静，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温七的血就像是火上浇油，把他整个丹田直接点燃，罗巧巧的金丹被他催动，像是一只吃饱的水蛭，金丹鼓鼓当当的，相当满足。 现在金丹在催他喝小白的血。 苏九归额头上蒙着一层薄汗，他一直在吐纳来维持自己的理智。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吃过人血就很难再回去吃素。 小白看到苏九归喉间滑动了一下，仿佛在克制自己的本能。 苏九归沉默片刻，突然问：“温七怎么撞上蛛丝的？” 这事儿不太寻常，温七原本只是凑过来看，苏九归已经提醒他不要去碰，常人看到这种东西都避之不及，哪有这么不要命手贱要去碰的，温七谨慎惯了，就偏偏在这个时候要撞上去？ 小白是故意的。 可他故意做这个有什么用呢？温七是死是活小白明显不放在眼里。 他是希望苏九归嗜血，一步步走向妖道？ 小白看上去一脸纯良无害，睁着眼睛说瞎话，道：“他自己撞上去的。” 苏九归道：“说实话。” 苏九归距离他的距离很近，原本是有些温情，现在就变得有些逼问的意思。 小白眨巴眨巴眼睛，有些委屈，温七不过就是个赌棍，这种人没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但败光了家产熬死了母亲，懦弱无能得厉害，估计现在已经跑出去报官找玄符军抓捕苏九归了，温七死就死了，小白一点都不心疼。 小白好像是遇到了负心汉，自己一心为了他好，现在苏九归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人来质问自己。 苏九归看他隐隐有些泪光出来，好像苏九归在欺负他，他突然就心软了，道：“下次不许了。” 不论小白的目的是不是为了他好，下次都不许了。 小白低下头，用脸颊去蹭苏九归的手心，然后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看他，像是撒娇一样道：“我下次不会了。” 苏九归一时无语，好像根本没办法跟小白置气，只要小白低头认错他什么火都发不出。 苏九归没再逼问，小白帮过他也救过他，一次在齐巧斋相遇，一次帮他疗伤，甚至今天还很好心地给温七治疗。 苏九归不愿把人想得太坏，小白起码没有想害他。 苏九归的目光从他脖子上挪开，道：“睡吧。” 他放弃了询问，小白搂紧他的尾巴，道：“那你不要走好不好。” 苏九归听到这番话有些动容，小白在撒娇，言语间全都是依赖，像是一只菟丝花无路可走只能依靠他，这让他有种很踏实的感觉。 重活一世并不是孑然一身，也会有人想依赖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次有七情六欲，他真的心软了很多，手掌轻轻覆盖上小白的眼睛，道：“我不走，睡吧。” 小白很听他话，闻言闭上眼，把脸埋进苏九归的尾巴里。 苏九归看了他很久，小白对他丝毫不设防，真的沉沉睡去，他的喉咙近在咫尺，如果苏九归想杀他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 他是当真信任苏九归。 · 云间城七米胡同，仁心医馆。 温七急道：“你再看看！我真受过伤！” 老大夫被他烦得要死，道：“你睁眼说什么瞎话，你连个伤疤都没有。” 温七道：“真的！一根蜘蛛丝缠上来，然后开始喝我的血，我现在还手疼呢。” 老大夫都没见过这种事，一个齐整的手腕，上面一道伤疤都没有，偏偏温七一直喊疼，道：“我只看外伤不看脑子，你脑子不好去找道士驱邪去！” 老大夫说完这句话狠狠一停，索性这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抓药的老伙计，那老伙计被他吓了一跳，律法禁止谈论道术，齐大夫叫这么大声不要命了？ 他们一起转头看向门外，每天巡逻的玄符军还没过来，没有第四个人听到这番话。 老大夫等了半天，看到真的没人听到自己那番话才放下心，压低声音道：“你想死别拉着我一起死，你要是撞妖了我也管不了你。” 温七苦笑，他可不是撞妖了吗？ 老大夫看他表情就能猜出来，他俩关系不错，以前温母生病温七天天来抓药，俩人认识十几年了，此时给他支招道：“门外是玄符军，你要是想报官现在就去。” 魔道当道，玄符军管理天下，大街小巷都是玄符军巡逻，他们除了打压道术以外也管一些民间琐事，例如谁家撞妖了，哪家中邪了，以前道士管得事他们也一并管理。 普通人若是遇到不公，可以向玄符军报案，一般都会受理。 每日巡逻到的玄符军刚好停在医馆门口，那东西长得比普通人高多了，足够三米高，站在门口遮天蔽日一样，温七只能看到玄符军胸口。 没人知道玄符军里面是什么，是人是妖还是一团魔气，温七看到就害怕。 温七如果想除掉小白和苏九归，跟玄符军求助是最好的法子。 反正他也已经拿到钱了，债也还清楚了，喊上玄符军进宅子，到时候把小白和苏九归那两个妖人赶出去，自己还能得个宅子，岂不是妙哉？ 苏九归身上绝对带着麻烦事，可能跟之前齐巧斋一案有关。 听说罗巧巧死后县太爷震怒，每日玄符军巡逻寻找凶手，巡逻人数都比之前多了一倍，据说还有悬赏，提供线索的可以拿一百五十两的赏金。 温七要是出卖他们，能拿赏金，能拿回宅子，能赶走妖人，简直是一箭三雕。 毕竟他家老宅是个风水宝地，他也不想白白拱手相让。 温七原本一只脚卖出去，然后又硬生生顿在原地。碰蛛丝是他自己手贱，后来小白也把他的伤口养好了，他为了这事儿把人给卖了是不是不太好？ 况且，苏九归说可以教自己道术，他又在想之前的老道士说他有仙家缘，这算是缘分吗？ 而且苏九归看上去人很不错，要不是他们买了自己的宅子，温七现在早就被债主打死了，他还答应自己可以在宅子里养老。 可是这俩妖人已经伤了他的手腕，下次是不是要吃他的心，毕竟他听苏九归说了，他的血好像挺甜的？ 温七像是一脚踩在钢丝上走悬崖，已经走了一半了，现在进退两难，往前走也不是，往后走也不是。 玄符军帮医馆处理过好几个闹事的病人，站在门口道：“有事？” 他声音跟常人也不同，低沉如同魔语，让人听着就汗毛倒竖。他们闹得阵仗太大，已经把玄符军引来，温七颤巍巍举起手，道：“有事。” 老大夫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有事儿报官总比折腾他好。 玄符军听到这句话低下头，这样他们才能看到他的脸，他带着一张赤红铁甲面具，上面原本露出两只眼睛的地方只有两团黑色的雾气，雾气随风飘动像是活着一样。 玄符军静静看着温七，光是看着就让人产生一股威压，等待温七的下文。 温七下意识吞唾沫，一指旁边的老大夫，道：“齐大夫乱治病。” 齐大夫听到这话眼睛一瞪，差点被他气死，怒吼道：“你要不要脸！” 温七实在是说不出口，怎么能把人给卖了呢？温七索性不要脸了，瞪着齐大夫道：“这么大个医馆，不会看病就算了，还说我脑子有问题，我看你脑子才有问题。” 齐大夫气得胡子都在抖，随手抄起算盘，道：“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门外聚集了看热闹的人，都知道温七和齐老大夫关系好，今天怎么还打起来了？ 门外聚集的人多，温七像是赶鸭子上架，直接豁出去，道：“街坊邻居都评评理，这狗屁大夫说我脑子有病！” 齐大夫：“我跟你拼了！” 门外人开始看热闹，心想怎么还打起来了。 温七是个有名的混子，能耐小脾气大，有点小钱就去混赌坊，邻里都认识他，也知道齐大夫心好，都一边倒给齐大夫说话，让红符军把温七抓牢里让他蹲两天。 事情越来越乱，后来是玄符军出手，以寻衅滋事为名，把温七带回衙门，最后打了十个板子。 温七被带走后，齐老先生声音也不颤了，胡子也不抖了，算盘也就势放下来，他一叹气，道：“也不知道图个啥。” 他跟温七认识了十几年，温七一抬手他就知道对方要干什么。温七要演戏那老大夫就陪他演两场。 门外的人慢慢散了，只有一个人若有所思盯着仁心医馆，他从温七进来看病就一直盯着。 他长得有些奇怪，现在大热天，脖子上围着一圈围巾，把自己的脖子牢牢捂住，齐大夫多看了他一眼，看到他脸的颜色和手相差极大，简直不像是一个身体里长出来的。 齐大夫多年行医，见过不少人，当下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立即挪开目光，骂骂咧咧道：“这白眼狼亏我对他这么好，气死我了，今天不开了，老张关门！” 奇怪的男人被关在门外，想了想，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他打算跟着温七。 他穿着厚重的衣服在人群中穿梭，但一点都不嫌热，只是一直低着头看地板，路人对他避之不及，因为他一直在笑，露出两排像是狗一样的尖牙，显得尤其诡异。 男人一边笑一边念念有词：“陆云戟，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29 09:49:18~2021-10-30 11:0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2个；3811480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手分手 64瓶；莫道无河、一时兴起 10瓶；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天道酬勤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鬼修 第十四章 温宅。 苏九归再次擦动两指，蛛丝变得比之前乖巧了一些，在空中绷直一条线，原本像个利刃，在苏九归的注视下慢慢软下来，像是一只小狗耷拉下来脑袋。 苏九归感觉到自己在操控它，一次比一次娴熟，以后他可能会用蛛丝干更多事。 但他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能有罗巧巧的蛛丝。 修炼这回事，妖族一般都是吸食人的精气吮其鲜血，就像是罗巧巧的蜘蛛丝对鲜血有本能的渴望。 很少听说为了修炼同类相残，你就算吞了对方的金丹，也不过是涨几年的修为。总而言之，妖怪对妖怪兴趣着实不大。 从来没听说过一只妖可以拥有另外一只妖的能力。 比如狐妖，这个族群擅长瞳术，浅层修炼可以勾人心魄，若是修到极致，瞳术捏造幻境以假乱真，可成为一方祸害。 苏九归的身体是狐妖，按理说他吃了罗巧巧的金丹也只是能提升瞳术，不可能继承罗巧巧的能力，他为什么能有罗巧巧的蜘蛛丝？ 难道是因为苏九归本身没有金丹导致的？可一个狐狸拿了蜘蛛精的金丹，能吐丝结网操纵偶人吗？简直闻所未闻。 就算他真的能拥有罗巧巧的能力，那他是否还能有第三个、第四个妖物的能力？ 苏九归上辈子修炼，一切明明白白，从锻体吐纳开始，紧接着炼气、开窍、筑基、化神、元婴、出窍、化神、度劫、大乘、飞升。 每一步都有迹可循，太清山祖祖辈辈这样修炼，陆云戟再天才也不过修炼行程比旁人更快。 重生之后，如同在雾中行走，不知道前路为何，可每一步走过来，让他都忍不住有些好奇，他先是发觉自己可以用仙术修炼，又发觉自己可以使用他人妖术。 好比他之前走的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如今误入妖途，反而想看看自己能走出个什么花样来。 想要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同时容纳其他妖物的金丹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再找个妖怪试试。 要找个妖怪来杀？ 苏九归在想事，突然听到门外有一阵响声，是温七回来了。 温七今天被他吓得够呛，苏九归以为他不会回来，只要是个正常人就不会想要跟两个妖物共处一个屋檐下。 今天温七逃跑时苏九归还松了口气，他不喜跟他人产生因果，一旦产生因果后续就难以预料，对温七来说，最好的做法就是离他远点。 但现在怎么又回来了？舍不得自家祖宅？ 苏九归突然皱了皱眉，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白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他们都感受到了，温七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了一个尾巴。 · 温七被玄符军带回衙门打了十个板子，走路一瘸一拐的，惹得打更人频频看他。 温七没脸没皮惯了，以前他出去赌钱，街坊邻居也来看他，说他是扶不起的刘阿斗，米缸里的蛀虫，温七早就被人指点惯了。 温七打开自家大门，推开时有些惊讶，门竟然没锁，他本来都想翻墙进来了。苏九归不仅没锁门，反而给他留门。 温七突然想起了他的母亲，温家落败后他沉迷于赌坊，经常回家时已经入夜，温母对他放心不下，哪怕儿子是出去赌博都给他留门。 他望向苏九归所在的正房，烛火早就熄了，估计已经睡去。 温七鼻子有点酸，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特别想他娘。 他轻手轻脚进了自己在的西厢房，这宅子是苏九归留给他住的，说是可以让他在此地养老。在苏九归住进来之前，温七就已经住在西厢房了，他里面的摆设一点都没变，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当时说好了自己要给他当仆从，把这个宅子留给他来住。 温七今天被打了十个板子，现在没那么不忿。他屁股疼，睡觉都睡不踏实只能趴着睡，连被子都不好盖。 现在已经迟了，温七累得要命，都不顾疼痛，刚趴下去就眼皮子打架。可他躺下来之后觉得不太对，他有点冷，但现在是夏天，为什么会冷？ 他突然睁开眼，刚刚关好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一条门缝，风吹的？不可能啊，他进来的时候上门闸了啊。 幻觉？温七死死盯着门缝，突然，一只苍白的骨手抓住了门框，湿淋淋的还在往下滴水。 温七汗毛都炸起来，理智告诉他应该马上滚出去，可他动都动不了，背上有点沉，刚开始是一小块，像是有人把手按在他后背上，紧接着一团凉凉的东西压上来，耳边一直吹着冷冷的风。 温七僵直在原地，他背后有东西，但他不敢回头看。 他以前总听老人说，人的肩膀上有两团火，一回头就会吹灭一团。 温七头皮发麻，只能捏紧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那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遗物。他再次看向门缝，上面扒着的手没了，房间里突然出现了一团黑影，他脚边还有一团水渍。 温七心跳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是梦吧，他家不是风水宝地吗？眨眼间黑影更近了三步，像一条狗一样四肢趴在地板上。 黑色的黏液从嘴角流下来。 温七一动不动，控制不住扭头，一转身，一张苍白到发青的脸就在他背后，空洞的眼睛里没有眼珠子，此时两个眼眶正在看他。 “鬼呀！”温七大叫一声。 鬼影已经张大嘴巴，只见他嘴角像两处裂开，像是个西瓜被从中切开，血盆大口朝温七而来。 温七大叫一声，下意识朝窗边跑，并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相反鬼影像是被火撩了一样退后了数步，一直退到门口。 温七惊魂未定，低头看到自己的护身符上有一道焦痕。 温七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死死扣住护身符，像是举着火把，一边举一边念念有词，“你别过来啊，别过来，我有宝器。” 门外的影子露出一股嘲弄，民间护身符最多挡一次小灾，温七不能从此地全身而退。 温七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因为他看到窗前，房梁上，门口，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鬼影，整个西厢房陡然变得阴森森。温七不傻，他娘给他的护身符是门口城隍庙求的，要是有那种大神通他娘早就去当捉鬼师父了。 门外鬼影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一步步朝他逼近，温七进退两难，像是一只被盯紧的羚羊。 突然，门外的鬼影不动了，像是遇到了忌惮的人。就在这时，一只手拍在温七肩膀上，跟鬼魂全然不同，温和而有力，抵住了温七不断后退的身体。 温七咽了口唾沫，扭头便看见了苏九归，温七没问苏九归为何大半夜在自己房里。 他刚见了几个鬼此时猛地看到苏九归，他第一次觉得苏九归原来这么好看，就像是看到仙人，温七不计较这是个狐狸精，下意识喊道：“大仙救命！” 苏九归皱了皱眉，饶是他都没习惯温七这么大变脸，上次见面还叫他死妖人呢。 温七看到苏九归就感觉到安全，刚才差点被吓哭，现在抹了把鼻涕，好像找到了底气一样，问：“这、这是什么啊？” 苏九归道：“你家以前的亡魂。” 温七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他们温家的亡魂？也就是他祖宗？他家不是风水宝地吗？ 苏九归道：“有鬼修跟着你。” 鬼修能够看到残魂，也能闻到残魂的气息，有人在仁心医馆门口遇到的温七，温七身上有残魂的气息，他一路跟着温七找到了苏九归。 鬼修号令下所有阴魂都要听令，温家祖祖辈辈的亡魂都被召集，一起来围剿温七这个后辈。 “这是我惹来的麻烦。”苏九归没跟温七多说，朝门外道：“滚出来。” “呵呵呵呵呵呵。”门外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那笑声很僵硬，像是街边耍口技的，“都说你护犊子，果然没说错。” 他笃定苏九归一定会来找温七，哪怕是个陷阱也得现身。 门突然被豁然打开，露出门外的人，他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大氅，这么热的天偏偏穿得像是寒冬腊月。 他实在是脏得要命，简直如同一个乞丐，头发都已经打结结块，身上散发出一股尸臭，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两排牙齿，那牙齿像是犬齿，尖利到能撕碎人的骨头。 苏九归早就知道会有鬼修来找他，如果他重活的消息瞒不住，那鬼修是唯一能在人群中辨认出他的人。 鬼修跟随温七而来，原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还真的误打误撞找到了。鬼修眼里每个人都有灵相，越是浅的越弱小，陆云戟的灵相极为纯净，哪怕是个残魂都比凡人强。 一个人的灵相做不得假，他看到苏九归就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只不过，他看到苏九归身后的尾巴忍不住发笑，他怎么变成了可笑的狐狸精？ 鬼修张开嘴，吐出一条鲜红的如同蛇一样的舌头，那条舌头实在是恶心了些，顶端开叉分成两条。 他舔了舔嘴角，看到苏九归就像是看到什么美味佳肴，他一步步朝着苏九归走来，一边走一边道：“陆云戟，我终于找到你了。” 苏九归闻言没什么反应，把温七挡在身后，道：“躲远点。” 温七怕死，以前遇到这种事肯定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此时愣在原地，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道：“你、你是陆云戟？” 自己崇拜了小半辈子的那个太清山天才，仙门四大宗师之一的陆云戟，其实就是苏九归？ 自己还大言不惭地叫他妖人？ 求我 第十五章 温七很快反应过来，陆云戟遭受天雷，很多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他现在变成苏九归是不是因为身体虚弱，才需要这样一个身份来暂时掩盖自己？ 温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苏九归的样子，当时苏九归穿着一身婚服，全身都是血，受了那么大的伤，后来苏醒之后还要重新锻体吐纳。 已经成为仙尊的人都要从头开始，那他根本就没什么能力。 鬼修大大方方跟着自己回家，那就是有把握能拿下苏九归。 以苏九归现在的样子能从鬼修手下全身而退？ 苏九归手上连一把刀刃都没有，温七想给他找个趁手的武器，看了半天发现自己的厢房里狗屁都没有。可是苏九归好像也不需要他帮忙，他看见苏九归身形一动，双手空空就向鬼修冲去。 鬼修穿得太多，看上去好像笨重得像是一座山，实际上极为灵敏，滑步落在庭院中。 苏九归到他身前时他微微侧身，苏九归原本探出的手落空，只抓到了一团空气，鬼修一伸手，袖中寒光一闪，幻化出一把镰刀模样的东西，上面裹着一层黑雾，在接触苏九归身体的一瞬间鲜血四溢。 苏九归闷哼一声，左肩出现一道血痕，深可见骨，镰刀上的黑雾一直往皮肉里钻，如果是凡人沾上黑雾，就算是侥幸逃脱也活不了多久。 鬼修自己都愣了下，如果是过去，他绝对想不到能杀陆云戟，他连这个仙人一根汗毛都动不了，只能一辈子当一颗蝼蚁。 现在竟然能捅他一刀。 果然没猜错，陆云戟已经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狐狸精，连上辈子千分之一的道行都没有，鬼修想杀他简直易如反掌，真要把陆云戟杀了，那他绝对能扬名立万。 他看着镰刀上的鲜血笑出声，那可是陆云戟的血，他甚至想尝一尝。 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住了，他感觉到脖子很疼，像是有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他，吸血的水蛭一般往他身体里钻。 鬼修望向苏九归，他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因为右肩受伤膝盖微微弯曲，苏九归身体不如陆云戟当年，受个伤半死不活的，伤口被黑雾侵袭导致他有些狼狈，可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口，他抬起左手，冷冷看着鬼修。 很多事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脾性不会变，习惯也不会变，他已经是个狐妖，却还是保持着原有的习惯，看鬼修的目光中充满了居高临下。 他抬起左手，左手手掌中缠着一条透明的丝线，丝线的另外一头连在鬼修的脖子上。 他控制着蜘蛛丝，仿佛在举着一把铡刀，随时准备定他生死。 “你……”鬼修刚吐出一个字，然后很快就说不出话，脖子上的蛛丝听从主人的意愿瞬间咬紧，下一刻，他的脑袋竟然硬生生被砍下来。 变故就发生在一瞬间，温七原本在观战，差点叫出声，他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见过这种场面，苏九归干事儿干脆利落，在与鬼修交手的瞬间缠上他的脖子，此时也不给鬼修反应时间，在对方说话之前就绞断了他的脖子。 蛛丝如果杀了活人会喝到鲜血，可是鬼修是个鬼，他只吃到了尸液，好像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在吃美味佳肴后来只咬到了一口馊饭，蛛丝兴致缺缺回到苏九归的手上，现在温七能够看到蛛丝的痕迹了。 温七原本以为已经结束了，心想大人物打架真是风风火火的，就两招定生死，他本来躲在桌子底下，刚要钻出来发现不对劲，苏九归的眉头一直皱着。 人被砍了脑袋应该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但是这个鬼修没有，他的脑袋和身体分离，一动不动，飘在半空之中，身体却突然崩塌，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这场面实在是过分诡异了一些，人被砍头身体都倒了，但脑袋还保持着原本的位置。 鬼修那件厚重的大氅倒地，衣服下竟然有什么东西鼓动，像是烧开水冒出的水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从肮脏的大氅里钻出更多人头。 温七在那一瞬间想到了一个比方，小时候去祭祖把苹果堆成塔，然后上面盖着一块红布，苹果塔被人撞倒了，人头像是苹果一样滚出来。 这个鬼修根本就没有身体，他找了四个肢体和脖子，平日里就藏在厚重的大氅里，让自己看上去像是个正常人，原本是身躯的部分被人头替代。 霎时间，院落中出现了六颗人头，此时飘荡在半空之中，他们拥有一样的犬齿尖牙，一样分叉的舌头，一张嘴嘴角就流出尸液。 “呵呵呵呵呵——”他们一齐发出笑声，笑得温七头皮发麻。 温七抑制不住开始干呕，夜空中飘着六个人头，任谁看着都恶心，这东西有些突破他的认知，导致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温七的声音惊动了房内的亡魂，之前想要吃掉温七的鬼影看到苏九归离开变得肆无忌惮，此时慢慢向温七逼来，温七紧紧握住自己的护身符，知道没用也只能握着，一路往后退，叫道：“你别过来啊，求求你别过来。” 温七突然想到，苏九归之前说这些亡魂都是温家人，是他真正的列祖列宗，换了个策略，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一家人，我以前还给你烧纸钱，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温七念念有词，有些欲哭无泪，苏九归在庭院中缠斗根本没工夫救他。 温七人都钻进桌子底下了，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说话都带着哭腔，“你不认识我吗？我是您孙子啊。” 噗嗤一声，温七突然听到一声笑声，感觉有些耳熟，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个鬼就像是看到天敌一样顿住，刹那间就消失不见。 温七眨了眨眼睛，以为苏九归回来救他，但听外面的打斗声应该没停，他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把脑袋伸出去，屋子里原本的亡魂都不见了。 温七有些疑惑，因为他是钻桌子底下的，如果地面没有，鬼是不是在天上？ 冷汗流下来，温七战巍巍抬起头，然后就对上一双纯白无瑕的眼睛，他已经张大嘴，一声尖叫声就在喉咙口，眼看着就要冲出胸腔，看到来人是谁之后硬生生顿住。 小白盘腿坐在桌上，看笑话一样看着他，道：“我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想给人当孙子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听到温七说是孙子乐得不行，他游魂一样飘来，然后稳稳坐在桌子上，小白眼眸是纯白色，在黑夜中乍一眼看有些吓人。 温七突然发现，屋子里这么多鬼都不见了，他从小在市井长大的，这样子就像是混混看到了捕头，就像羊看到了狼。 小白端坐在桌案上，但没有人敢向前，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此时笑嘻嘻道：“你还要回去吗？” 他不介意温七回桌子底下躲着，本来就看温七不顺眼，人胆小又软弱，还喜欢贪图小便宜，如果不是苏九归人好，他恨不得温七被这帮鬼撕碎算了。 小白都这么说了，温七但凡有点尊严都不好意思钻回去，他硬着头皮出来，门外苏九归和那个鬼修打得眼花缭乱，六个人脑袋在空中转来转去，看得温七恶心。 小白也看向外面，他撑着下巴，看上去并不慌张，论鬼修，这人的道行不太够看。 温七看了半天看出来了，自从小白出现之后，那些亡魂就真的不敢近身，他大着胆子躲在小白身后，果然，那些列祖列宗温家的亡魂只是看着，好像很难无奈的样子。 小白看上去游刃有余，温七躲在他身后放心了很多，小声问：“那是什么呀？” “飞头降。”小白道：“他以前是个活人，活人修鬼道要付出代价，要生生砍了自己的脑袋，头和身体分开，然后把身体埋起来，只要身体不死头就不会死。” 温七张大嘴巴，以为自己听错了，道：“他自己砍下来的？” 小白道：“飞头降当然要自己砍，别人砍不是就死了吗？” 温七想了半天，觉得自己没绕过弯儿来，这是什么话，谦逊问：“那万一自己砍也死了呢？” 小白道：“一百个砍头的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要不说鬼修稀少呢？” 这种功夫太邪门了，找个月圆之夜，先拜邪仙，给邪仙祭上三碗酒，恭恭敬敬磕三个响头，然后拿着一把烧红的大刀自己砍掉脖子，大刀一定要烧得红透了，上面写上铭文术法，然后一刀砍下去。 术法成了的话不会流血，烧红的刀瞬间会烧到血管，封死喉咙，保全身体和头颅，能做到身体和脑袋都活着。 但是不走运的话，一刀下去就见阎王爷了。 小白说到这儿冷哼一声，“也是舍得下本钱。” 鬼修如此稀少，这帮人为了找陆云戟真是家底都掏出来。 庭院中，原本藏在大氅里的断肢在空中重组，组成了一副怪异模样，有六个脑袋和两条手臂，其中一只手上拿着镰刀，苏九归越发狼狈，被打得节节败退，一直逼到墙角。 温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忍不住有些担心，道：“你不去帮他吗？” 他看出来了，小白藏得深，他既然这么悠闲，应该是没把那东西放在眼里。 小白打了个哈欠，道：“我在等。” “等什么？”温七有些好奇。 “等一个英雄救美，”苏九归在他眼皮子底下不会死，小白勾了勾唇，笑道：“我在等他求我。” 小白要等到苏九归退无可退，只能央求他来帮忙，他一想到那样高高在上的苏九归求人就很让人满足了。 温七听到这儿打了个冷颤，他算是看出来了，在场的最恐怖的不是那个修飞头降的鬼修，也不是上辈子是仙尊的陆云戟，而是他这个看上去毫无杀伤力一脸纯良的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0-31 11:20:09~2021-11-01 11:05: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清风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绿茶 第十六章 苏九归没有武器，他唯一能用的就是一根蜘蛛丝，他才刚刚学会操纵没有一天。蛛丝好像有自己的意识，那东西是个欺软怕硬的主，一旦看出苏九归的败势就变得软趴趴的。 苏九归节节败退，身上是鬼修砍出的三道伤口，两道在后背，一道在手臂，他原本穿着一件青衫，此时狼狈地挂在身上，伤口上黑雾缭绕，再不分出胜负他会被黑雾整个吞噬。 鬼修挥舞着镰刀，看苏九归的样子有些失望，堂堂云戟道人原来这么弱小。 连小白都收起了嬉皮笑脸，苏九归到这个时候都不求饶，他不需要求自己，只要叫他的名字，只要苏九归叫一声，他愿意帮他清扫全部障碍。 温七都快被急哭了，道：“你还不救他，他快死了！” 小白握着拳头，他在克制自己的本能，冷声道：“没到时候。” 温七实在是搞不懂小白和苏九归之间的关系，他平日里看不得苏九归受一点伤，这时候出奇心狠，温七道：“什么没到时候，你就想让他求你？我求求你行不行？你快救人！” 小白手指收紧，扣在桌上的手指差点把桌角掰下来，没到极致，还没被逼到极致。 未到极限就见不到人的真功夫，人不到绝境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底线在哪儿。 苏九归被一刀捅到左肩，脚下一个踉跄，他被逼到了死角，肩膀上是鬼修的镰刀，那东西像是个钉子一样把他钉在墙上，让他不得不两脚离地，两个夹角处被堵死，已经没有可以逃脱的余地。 “你没招了？”鬼修沉沉笑起来，重活一次哪有这么容易，修为都散尽了，人要是还像以前那么高傲，总会自讨苦吃。 “你放弃吧，你不可能杀了我。”鬼修转动自己的镰刀，刀刃侵入苏九归身体，想把他肩膀挖出一个大洞。 苏九归咬牙一声不吭，实力实在是相差过大，这个鬼修都活了上百年，他作为一个狐妖才活了几天？ 有时候就是这样，九品的妖物死也打不过八品，品级在前面摆着，就像是一头羚羊杀不死一头狼，实力如同鸿沟一样难以跨越。 作为一个没有品级的妖怪，他不可能杀了鬼修。很绝望，但这是事实。 好不容易重活，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跌进尘埃，什么叫做被人一脚踩进泥里，原本自己看都不会看上一眼的人就能轻易杀了自己。 换个人可能会暴怒，会害怕，会失望，会指责天道不公。 可是苏九归没有，他丧失七情六欲太久了，久到以至于他重新拥有一颗跳动的心，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产生自己的情绪。 他想起自己上辈子修道，那么多苦他吃下来，那么难熬的日子都挨下来。 他已经做到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作为凡人修道活了千年，就差最后一步便能飞升，他与天道只有咫尺，然后遭受天雷之刑，那样泯灭三魂六魄的刑罚下他还能保有一魄。 他能重生已经是最不可能的事。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苏九归咬牙，他缓缓抬起头，一滴血从额头上滴下来，滑过他的眼睛，像是流下来的一滴血泪。 他残破不堪，偏偏又长着一张狐媚胚子的脸，在此情此景下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暴虐感，想一点点虐杀他。 苏九归右手握住左肩上的镰刀，那东西他丝毫撼动不得，鲜血顺着手心一滴滴往下流，让鬼修看着都有点可惜了。 鬼修皱了皱眉，此情此景下，苏九归竟然笑了，他牵动嘴角，那笑容非常张狂，在鲜血的衬托之下有些别样的美感。 跌入尘埃又如何呢，他到死都是陆云戟。 鬼修霎时间瞳孔紧缩，他感觉背后一阵寒意，他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就在他后脑勺的部位，一把由蛛网编织而成的镰刀就举在头顶，霎时间分成了六把，六把刀悬挂在六颗人头上。他们随时听从主人的号令，只需一瞬就能斩杀敌人。 鬼修心叫不好，他想动，可是他的镰刀已经死死陷在苏九归身体里，苏九归紧紧扣着，他半点都抽不出来，下一刻，背后蛛死组成的刀刃径直落下来。 咔嚓一声—— 蛛丝刀从头顶将他整个脑袋劈开，像是六把刀同时切开六个西瓜，尸液迸发，鬼修到最后都保持着讶异的表情。 噼里啪啦，被切成十二块的脑袋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脑袋都死了，四肢便没人操控，原本捅在苏九归肩膀上的镰刀松开，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温七松了口气，他去看小白的表情也是如此，小白有些意外，苏九归刚刚学会操控蛛丝，昨天还无法控制伤到温七的手腕，今日已经可以操控到化形的地步了吗？ 寻常妖物学会这步需要多久，哪怕是罗巧巧本人可能都钻研了几年，苏九归就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这就是天才？苏九归修道当个天才，连修妖都是个天才？ 温七本来想上前扶起苏九归，他刚一动，小白扣住他的手腕，冷声道：“别过去。” 温七有些不明所以，不都已经结束了吗？ 苏九归根本没喘口气，他弯腰下去捡镰刀，他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可他刚刚一弯腰，便感觉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来。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的话，我不会死的。” 头顶传来鬼修的声音，他竟然……融合了，切口处原本流下绿色的尸液，现在像是一团浆糊，把他的脑袋重新连在一起。 他重新复活了，但跟以前不一样，以前是六个独立的脑袋，现在融合成一个，半个头半个头粘着，像是一团黏土小人被无知的幼童捏碎了重新杂糅。 他是鬼修，只要心脏不死他就不会死，他的身体已经躺进棺材被埋进坟墓，苏九归去找他的坟也来不及了，不论苏九归把他杀了多少遍，就算是变成一滩烂泥了他都不会死。 苏九归看到他也不意外，道：“我听懂了啊。” 这回鬼修皱了皱眉，苏九归懂了但他没听懂，下一刻，他听到刷的一声，一张大网闷头而来，蛛网织得又细又密，像是一个麻袋一样把他罩住。 鬼修使劲挣扎，但罗巧巧好歹算是个九品大妖，他的蜘蛛丝无坚不摧，一旦被人缠上就只有见血的份儿。 苏九归是个狐狸没错，他的道行打不过鬼修没错，但没说不能抓住他。他故意被逼到墙角，墙角有两面墙堵着，看上去好像是苏九归无路可逃，其实是鬼修无路可逃。 蛛网是要结在墙角的，如果是空地，他根本没办法凭空弄出这么一张蛛网。 人被逼到极致会有自己预想不到的能力，他对罗巧巧的蛛丝本来没什么把握，第一次操控蛛网做这么精细的事，要诀一定是要快，反应慢一瞬就容易被敌人找出破绽，他前期被打得节节败退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行。 他跟蛛丝配合得不算好，刚开始蛛丝并不听他使唤，他想让蛛丝向前，那蛛丝就偏偏向后，一路想逃回苏九归的身体里，一点血性都没有。 这蛛丝有些软弱，只喜欢偷袭，一旦跟人正面交锋就变得软趴趴的。哪怕最后一招，他都只敢在背后下手，连在眼前动手都做不到。 苏九归顺利捡起鬼修的镰刀，那上边的黑色雾气更浓了，简直像一把黑色而冰凉的火焰，拿到手里倒是很趁手。 苏九归淡淡道：“我没想杀你，抓住你就行。” 他是要保命，又不是要杀人，要杀一个鬼修麻烦得要死，要先去找到他藏身的地方，找到他的身体，再挖出他的心脏，用他当时祭奠邪仙的刀亲手捅死心脏。 就算是杀了他苏九归也不会有丝毫好处，反而落了一身腥。 蛛网伴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窄，像是个收紧的钱袋，蛛网本身就如同刀刃般锋利，鬼修不得已把自己缩小，原本六个脑袋现在变成了一个脑袋，他在蛛网中拳打脚踢，直到累了都没有什么效果，他不得不认清一件事，他真被困死了。 出来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受过这种委屈，怒道：“你到底是狐狸还是蜘蛛？” 他就没听说过一个妖怪可以控制另外一个妖物的能力，更别说控制得这么好的。 蛛网最后收成一个口袋模样，苏九归提起蛛网，注视着里面的鬼修，道：“我也想知道，你要是知道可以告诉我。” 他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苏九归的语气太平淡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他若是故意气鬼修倒还好，但他是个淡定模样，还一本正经，好像真的是要虚心请教，就是这幅神态把鬼修气得要死。 苏九归对温七道：“拿个笼子过来。” 鬼修听到这番话眼睛都绿了，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羞辱过，怒道：“你敢！” 苏九归懒得理他，他不可能把鬼修放出去，一旦放出去全天下都知道苏九归就是陆云戟，这么一颗人头自己也没地儿放，放在笼子里最好。 小白看这边结束了，跳下桌案，道：“哥哥没事吧？” 苏九归道：“没事。” 他也没把自己受的伤放在心上，他当陆云戟时受过的苦多了去了，见过市面太多导致他对自己有些不上心。 “吓死我了。”小白低声道。 小白好心疼地看着他，眼中隐隐有眼泪打转，道：“伤在哥哥身，痛在小白心。” 苏九归很少听到这种肉麻话，也没什么反应，就是觉得不解，伤在他身上，小白疼什么疼。 温七提着鸟笼小跑过来，刚一到就听到这番话，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惊恐地看着小白，小白一双眼睛都红了，泪水就在里面打转，看着苏九归肩膀上的伤，伸出手想触碰又不敢。 一副想爱但不敢爱的恶心模样。 温七翻了个硕大的白眼，这人怎么还两幅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　　温七：你看不出来他是绿茶吗！ 师尊：你眼中的绿茶可是我的好小白啊（啊？） 感谢在2021-11-01 11:05:48~2021-11-02 09: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啊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没有昵称 30瓶；去日苦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残魂 第十七章 苏九归在对着铜镜上药。 他身上大大小小伤痕有五处，最恐怖的是肩膀上的贯/穿伤，他当陆云戟时受过不少伤，原本也没放在心上，此时看到伤口有种别样的感觉。 这副身体原本不属于他，甚至都不算完全属于原主，这是罗巧巧精雕细琢三年的驱壳，陆云戟的灵魂住在其中，以他的俗名在世间行走。 他刚开始操纵时并不熟练，记得都要小白搀扶才能站稳。 如今他锻体练气，与人对战，受伤落败，被逼到极致时寻找生路，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的炙热，心脏跳动时的力量，血液流淌时的脉动，包括蜷缩在他身体里的蛛丝都在听他号令。 仿佛终于打破了这幅傀儡驱壳，在上面留下自己的东西。 他会活得越来越像自己。 苏九归闭上眼，胸腔肺腑处有灼烧后的刺痛感，鬼修早来一天他都不可能生擒鬼修，以他前天的能力最多撑一炷香的功夫。 他能保持这样的战斗力是因为喝了温七的血，人类的鲜血像是给他身体加了一把柴火，罗巧巧的金丹就像是一颗种子，被鲜血浸润催动，最后才能斩杀敌人。 可是温七的血那样少，战斗之后他精疲力尽，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他渴血。 不知道还能隐藏到什么时候，妖物的本能在与他的理智斗争。 咿呀一声，门被人轻轻推开，苏九归回过头便看到小白站在门口，他怀里抱着药箱，道：“我可以帮你吗？” 苏九归没说话便是默许，小白便抱着药箱走过来，苏九归信任他，把后背留给他，任由他的手指落在伤口上，苏九归道：“不用给我疗伤，上药就好。” 苏九归看得出来小白能力有限，每次给人疗伤之后便昏昏欲睡，瞳孔都要比之前更加透明一些，苏九归猜测小白如果过度使用这种功法，应该会越来越虚弱。 小白听到这句话愣了愣，然后笑道：“哥哥心疼我？” 苏九归依然不习惯被小白叫哥哥，妖物抗揍和愈合的能力要远远大于凡人，苏九归其他伤口都已经料理好，只剩下后背的伤口照看不到。 小白仔细打量苏九归的身体，这几日锻体有些成效，狐妖的身体终于不是弱不禁风，苍白的背脊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肌肉，肌理分明，衬得他骨肉匀称，有一些力量的美感。 小白的目光落在他尾椎处，一根蓬松火红的尾巴与他雪白后背两相映衬，顺着背脊手指一路下滑，摸到那处的反应大概很有趣。 可小白的手指只停在伤口处，再往下的动作，他不敢了。 因为上药的姿势，肩胛骨微微凸起，他原本生着一双很好看的肩胛骨，那可是罗巧巧最得意的作品，现在肩膀上出现了一个豁口，鲜血淋漓，深可见骨，里面的血肉都搅烂了。 相由心生，一个人修炼经常会觉得自己的面貌发生些许变化，五官好像还是那个五官，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些道士修道会变得温润如玉，有些会愈加清冷。 苏九归好像就是这样，还是狐妖的脸，但眉目之间竟然有些像陆云戟。 小白的手指停在伤口边缘，指腹轻轻贴在上面，眸色越来越深。 若是罗巧巧还在世一定觉得暴殄天物，罗巧巧连伤他一根汗毛都不舍得。小白却感觉到一种美感，苏九归真的很容易让人有施虐欲。 “你——”苏九归忍不住闷哼一声，他瞳孔微张，感觉后背伤口处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盖上去，冰凉而柔软，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他余光在铜镜里看到小白，他埋在自己肩膀上，正在吸食伤口中的魔气。 小白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鲜血和魔气一起被卷走，牙齿轻轻磕着软肉，苏九归冷不丁被他咬了一下，扶住桌案才勉强能站住。 片刻之后，小白抬起头，与他在铜镜中对视，苏九归想发火，可是一腔火气也发不出来，铜镜中小白很坦然地看着自己，他一双纯白瞳孔显得他无辜又可怜。 “这样才能好得快啊。” 苏九归：“……” · 第二日清晨，苏九归依然雷打不动起来打坐锻体和吐纳，仿佛前一夜根本没有多加折腾。 等到午时过后做完一天功课的苏九归才去看了看自己抓到的鬼修，鬼修被关在鸟笼里，这笼子以前是温七用来养八哥的，一层没有缝隙的蛛网把他罩住。 鬼修撞笼子撞了三个时辰，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偏偏他又死不了，只能受着疼。鬼修看到苏九归便咬牙切齿，“陆云戟，我杀了你。” 苏九归神色淡然，道：“我现在叫苏九归。” 苏九归坐在他对面，他受过伤，脸色有些苍白，鬼修看了半天确定此人就是陆云戟重生，嗤笑一声道：“你这种人也能活？” 苏九归皱了皱眉，鬼修应该知道他到底为何受刑，他这块记忆有些模糊，如今想来就是朦朦胧胧的一片，他不可能跟鬼修透露自己想不起来。 苏九归看鬼修看了一会儿，鬼修平日里习惯在暗处行走，根本就没被人关在笼子里像是看鸟一样看过，道：“你看什么看？” 苏九归道：“你长得不丑。” 鬼修只剩下一颗脑袋，但也有鼻子有眼的，看久了好像并不恐怖，竟然觉得眉清目秀的。 鬼修听到这话愣了很久很久，他把自己弄成一副恐怖模样，是为了别人看到他会害怕，不是为了让人夸一句眉清目秀。 鬼修看出来了，苏九归克他，有时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把他气得够呛。 苏九归道：“你叫什么？” 鬼修切了一声，第一次遇到有人想要跟自己唠家常的，道：“有本事杀了我。” 苏九归摇了摇头，道：“太麻烦了。” 费那么大劲儿杀了他干什么？如果苏九归看他不顺眼可以找个坛子把他埋进地底，反正鬼修死不了，他只要等下一个好心人把自己挖出来就行，如果等不到那就永远在地底待着。 其他鬼都可长眠，可他却无法安息，这事儿听起来太残忍简直像是刑罚。 鬼修道：“你留着我要干什么？” 苏九归：“收为灵宠。” 鬼修：“？？？？” 他就一个脑袋，半夜出门都能吓哭小孩，他横看竖看都没看出来自己跟灵宠有什么干系，怒道：“你是不是有病？” 苏九归想让鬼修认主，道士会认灵宠，也不知道苏九归哪根弦有毛病想让鬼修认他当主子，要一个人头有什么用？ 苏九归：“帮我。” “帮你？”鬼修简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我为什么要帮一个死人？” 在他眼里苏九归就是个将死之人，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贴近笼子边缘，小声道：“你想不想知道谁让我来的？” 一般人都想知道背后的买主是谁，他笃定苏九归留着自己还没动手是想问出背后的消息。 苏九归道：“季原初。” 鬼修：“……” 他彻彻底底搞不懂苏九归了，他知道有的是人想杀他或者想找到他，但他不慌不忙，如果他是苏九归他就会连夜逃离云间城，他能知道苏九归就是陆云戟，意味着别人迟早也能发现。 鬼修问：“那你为什么不逃？” “我为什么要逃？”他勾了勾唇，道：“逃到哪里也会被找到，我在此地可以把握先机。” 鬼修听明白了这番话，苏九归一旦逃跑就是被动，天底下鬼修千千万万，总会有更厉害的人能找到他。 但是苏九归只等在原地，有些已经认出他的人不敢贸然动手，因为陆云戟的名声还在，人们动手之前还会观望。 换而言之一个人的姿态很重要，若是逃跑就是认定自己是个懦夫，猎手看到懦夫会乘胜追击，但是他静在原地，人们就会觉得他有什么后招。 这就是所谓的把握先机。 但苏九归究竟要做什么鬼修猜不出来，现在还没有三品上的大妖来抓捕他，或者到时候季原初本人出现，苏九归都活不过一炷香。 鬼修道：“墨凛和季原初都在云间城。” 季原初是陆云戟昔日旧友，和陆云戟的功夫相当，自从转投魔道之后一直与他针锋相对，鬼修就是季原初找来的，季原初的原话是找到苏九归把他的残魂带回来。 苏九归点了点头，这事儿是预料之中的，鬼修停了停，又道：“逐白也来了。” 苏九归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破绽，道：“是吗？” 鬼修摸不准苏九归的意思，继续试探道：“听说你俩有仇啊？” 这事儿也是很奇怪的，陆云戟对他的徒弟百般纵容，很多太清山的长老都说逐白被陆云戟宠坏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天陆云戟亲手封印了逐白的灵脉，在他身上下了重咒，然后就把这个徒弟逐出师门，对他死活不管不顾。 逐白走投无路只能转入魔门，被封为天龙真君，凡人看到他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殿下，确实比在陆云戟身边的日子风光不少。 逐白听说苏九归的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来杀自己这位师父。 鬼修道：“季原初加上墨凛，还有你的徒弟，这三个人玩死你就像是玩一只蚂蚁。” “错了。”苏九归道。 鬼修有些莫名其妙看着他，以为苏九归有什么后招，他说的对，陆云戟这人的名声在外，人们总是不自觉要高看他两眼。 鬼修屏住呼吸，以为要从苏九归听到什么秘法，有什么秘法可以让苏九归一夜之间成长为一方大能吗？ 结果他就是很淡然道：“一人就可以了。” 不需要三个人，就算是陆云戟上辈子鼎盛时期，以一打三都是必败无疑，何况现在他如此弱小。 鬼修：“……” 他发现苏九归这个人有点毛病，认死理，该认真的时候不认真，不该认真的地方出奇较真。 他怀疑传闻中那些陆云戟的传说都是编纂的，传闻中他就是个仙人，已经辟谷连露水都不用喝，现在一看苏九归上辈子不是个仙人，他就是个棒槌成了精。 鬼修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怎么让苏九归松动一点，只要人松动他就能找到弱点，只要找到弱点他就能趁虚而入。 他突然压低声音道：“你想不想听点好玩的？” 苏九归道：“不想。” 鬼修道：“那个小白你也不想吗？” 苏九归停了停，他跟小白打听过身世，但小白不说他也不强求，他仔细观察下来发现小白好像不是说谎，他对自己的过去是非常空白的，问起小白是谁，他也只会说，小白就是小白。 鬼修跟他聊了这么久，总算是勾起了他一点好奇心，打算给他一个甜枣尝尝，悠悠道：“偷偷告诉你，他跟你一样。” 苏九归没听懂这句话，鬼修道：“他跟你一样，是个残魂，只有一魄。” 鬼修最大的能力是能认出人的魂魄，他们能一眼看出灵相，鬼修能看到苏九归的，当然也能看出小白的。 苏九归看向远处，小白和温七坐在一起，俩人好像在说什么悄悄话，小白察觉到苏九归打量的目光，此时一回头，然后看到苏九归之后露出一个下意识的笑容来，那张笑脸在阳光下显得干净而清澈。 苏九归的心沉了沉，小白竟然不是个人，他与自己一样是个残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2 09:59:37~2021-11-03 09:4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2个；元气卡路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小高高 10瓶；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师尊 第十八章 小白察觉到苏九归注视的目光，那目光中有些探究。 小白依然保持着微笑，他看见了苏九归旁边有个滑稽的笼子，笼子里放着一颗人的脑袋。 鬼修能认出残魂当然也能认出他，小白猜测苏九归已经知道他只有一魄。 他倒是不恼怒，甚至有些好奇苏九归接下来是什么反应，是要把自己逐出温宅？就像是当日把逐白逐出师门？ 可苏九归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小白，然后便收回目光，苏九归道：“所以呢？” 鬼修皱了皱眉，他告诉苏九归这件事是为了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看得出来小白不好惹，如果两人之间的矛盾被挑起那就会有可趁之机。 可是苏九归就说了三个字，所以呢？小白是个残魂，所以呢？ 他自己都是个残魂，有什么立场看低别人？他自己都记忆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好多事儿记不清，凭什么要求小白能告诉他过往种种，他自己都不曾跟说出真相，怎么要求小白呢？ 小白耳力过人，苏九归和鬼修之间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勾了勾嘴角，他心情大好，可能一直都这么好过，仿佛雨过天晴一般，经历这么多，苏九归正在慢慢信任他。 · 苏九归好像对那个鬼修没什么兴趣，走到他俩这边，问：“他怎么了？” 苏九归问的是温七，温七自从昨夜之后就不太正常，鬼修六个脑袋吓破他的胆子，今天才想明白昨夜经历了什么，一直郁郁寡欢，活像是被人勾走了魂，跟个木头人一样。 苏九归不喜把无关人卷进麻烦，温七要是没遇到苏九归应该不会遇到这么多破事儿。 刚开始以为温七是被自家列祖列宗吓的，正常人看见鬼修没疯就算不错了。 但仔细看看好像又不像那么一回事，那不是恐惧，温七看起来有些悲伤，他抱着膝盖坐在宗祠前，脸色不太好，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 小白和苏九归天生就不需要吃谷物，可温七是个凡人，凡人不吃东西那问题就大了。 小白心情好，看温七都顺眼了不少，问：“喂，你怎么了？” 温七抱着膝盖，右手紧紧捏着护身符，那就是个木牌一点都不值钱，木牌上一道焦痕，作为护身符来说早就失效了，就是一个普通木头。 小白有些不耐烦，问：“你到底怎么了？” 小白本来看温七就不顺眼，明明已经卖了宅子，结果死也不走偏偏赖着，苏九归看不出来门道，小白看得门清，死活赖着不过是想捞点油水。 温七发现苏九归是妖物之后又跑了，本来以为他去报官，结果等了半天玄符军都没来，也算是温七还有点良心。 温七捏着那块木牌，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他可能一辈子都发现不了这个秘密，他本来一直强忍着，此时被小白一问就忍不住流泪。 小白看不惯一个大男人突然痛哭流涕，道：“不就是个木牌吗？我给你买个行不行？” 一个护身符算什么？小白能找个更好的给他。 温七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小白没说话，他没有娘亲，不知道这种感觉，但对凡人来说，娘亲是很重要的人，他虽然看温七不顺眼，也没在这事儿上说他。 温七又道：“我娘临死之前去城隍庙给我求的。” 当时温母已经一脚踏进棺材里了，齐老大夫都说没办法医治，让温七好好给老太太送终。有天他去给温母喂药，发现温母不见了，直到下午才回来。 温七大发雷霆，说温母不懂事，害得他找了许久，耽误了他一天的功夫，快死了还瞎跑。 温母像是做错事儿一样，把木牌塞进温七手里，道：“我给你求了平安符呢，里面有我的血，那个大仙说可以给你挡灾。” 当时温七正在气头上，根本没听进去温母的话，就看见温母手腕上绑着绷带，上面还隐隐透出血迹。 温七说温母被什么大仙给骗了，明明没几天可以活还给他惹麻烦。 温七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很不屑道：“什么狗屁护身符，木头的？木头值几个钱？” 小白静静听着，脸色越来越差，心想当时怎么没让蜘蛛丝咬死你算了，你个不孝子，现在亲娘都死了，还装什么装？ 温七掩面而泣，“我娘专门给我求的，她怕我没人照顾。” 温母怕自己死了没人照顾这个赌棍儿子，能做的只有给他求一道平安符。 娘亲死了半年了，半年里他一次没哭过，这次好像才察觉出保护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他喃喃自语道：“她很了解我的。” 温七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抓他的心，死死拽住他，让他喘不过气，他嘴唇一直在抖，抖了片刻才说出这番话，“她故意去找的木头，因为知道如果用玉佩我会当了。” 他穷途末路的时候想去拿护身符去典当，就只能换两个铜板，最后温七实在是嫌钱太少，懒得变卖才把护身符留下来。 如果他当时真的心狠，没有护身符给他挡一劫，苏九归来了也救不了他。 护身符是他娘生前去给他求来的，据说里面有他娘的血。温母了解自家儿子，若是打造成玉佩一定被这败家子花了，她连这个都想到了，可当时温七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东西不值钱。 温七在娘亲死后才意识到这件事，可是娘亲已经不在了。 人的一生中会有各种遗憾和懊悔，等醒悟过来时人已经不在，温母转世投胎，这辈子的母子缘分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苏九归和小白沉默无言，人世间的事很难说清楚。 对苏九归来说懊悔是最没用的，他也曾想过，当年若是没那么无情会不会好，当年如果把逐白留在身边会不会好？可是这些都没有答案，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 苏九归蹲下身，与温七平视，轻轻拿走温七手里的护身符，温七已经是行尸走肉一般，也任由他拿去，一点反抗都没有。 苏九归端详了片刻，那护身符的功效尤其简单，估计就是个道行粗浅的道士做的。 他指尖凝出米粒大小的蛛丝，蛛丝锋利无比，以蛛丝为笔以木牌为纸，屏气凝神下手指滑动，竟然在失效的符咒上又写了一层。 小白过来看了一眼，苏九归是太清山的道士，碍于现在狐妖的身体也可以用一些粗浅的咒术。 他重写的东西比温七之前的不知道好多少倍，足够温七这个凡人自保了。 “多谢照拂，我今日就搬走。”苏九归道，他已经给温七带来太多麻烦，他这次能救得了温七下次就不一定了。 温七有些愣神，他听到这句话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手心沉了沉，那块护身符被塞回他手心里。 他眨了眨眼睛，护身符上一道焦痕还在，以前的老符咒也在，只是上面多了一道咒术，以温七的道行根本看不懂，只能看出笔力过人，一笔一划毫不拖泥带水，仿佛像苏九归这个人一样。 苏九归做好了打算，带着小白正准备离开，温七突然叫住他，“云戟仙尊。” 温七眼睛通红，刚刚哭过有些发肿，整个人都是一股狼狈样。 苏九归道：“我已经不是仙尊了。” 他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当狐妖就好好当狐妖，陆云戟已经是前尘过往。 温七不管苏九归现在还是不是陆云戟，突然跪在苏九归跟前，恭恭敬敬磕了个头，道：“请道长收我为徒。” 温七的做法出乎苏九归的预料，苏九归不答应他就能一直跪下去，小白不屑道：“他凭什么就要收你为徒啊？” 上辈子想当陆云戟徒弟的人踏破太清山门槛，那么多根骨绝佳的人陆云戟都没动过心，一心一意就收了逐白一个徒弟，温七算什么东西？ 温七咬了咬牙，他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但他依然坚持，之前的老道士说过他有仙家缘的，重复道：“请道长收我为徒。” 苏九归神色未动，问：“为什么？” 他想听个理由。 温七停了停，仿佛胸口有什么堵着，道：“我想当个好人。” 温七除了会赌一事无成，一辈子就知道败光家产，什么傍身的本事都不会。他连家人都照顾不好，父母在世时他连孝心都尽不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尝试想做点事，不需要成为多么厉害的人物，他想做个好人，比过去的自己好上那么一点就行。 小白道：“修道很苦的。” 他记得温七多怕疼，当时就想跟着苏九归修道看见小白哭就被吓退了，苏九归有时候打坐六个时辰，每一次呼吸都是刀刮喉咙般疼痛，小白不信温七能坚持下来。 温七道：“我不怕苦，我能吃苦。” 温七突然想到什么，道：“我有血，你说我的血是甜的。” 他说着就要去找刀，他想起来苏九归需要什么了，他需要人的血，他没办法回报苏九归但能给他人血。他找到一把柴刀，在自己手臂上比划，道：“血我有的是，我每天都给你喝。” 说罢温七就挥起柴刀，他真的下了狠心，明明怕得要死，偏偏躲都没躲，闭着眼睛就下刀。 咣当一声，意料之外的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的手腕被苏九归捏住，像是铁一样让他一点都动弹不得，温七睁开眼时柴刀已经掉在地上。 苏九归与他近在咫尺，他冷冷打量温七，温七额头上全是汗，脸色已经被吓得惨白，有些惊魂未定的。 “我不要你的血。”苏九归道。 他不可能真像妖道一样做杀人吮血的勾当。 温七说话都在抖，道：“那我给你心肝脾肺，什么都行。” 苏九归叹了口气，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温七今天被逼到极致，认了死理要拜他为师。 “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算是拜师礼了。” 温七听到这话大喜过望，真的跪下来咣咣咣给苏九归磕了三个头，然后叫了一声：“师尊。” 苏九归听到这话一挑眉，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被人叫师尊了，道：“你自己先去绕着明镜湖跑十圈。” 温七一个劲儿应和：“好好好。” 等苏九归走了，温七才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小白，小白面无表情盯着他看，道：“你挺能耐啊。” 温七是个赌徒，一身撒泼的本事，小白记得他刚来温宅的时候他还对着天地叩拜呢，男儿膝下有黄金，温七膝下最多就是一把白面，说磕头就磕头说下跪就下跪。 再说那又砍手又放血的，像是市井无赖的招，温七吃准了苏九归是个好人不会真让他砍手。 温七面不改色道：“跟你学的。” 他算是看出来了，苏九归是个天才没错，但在为人处世上跟个木头也没什么分别，不然也不会任由小白留在他身边。 “你！”小白气急，怎么还带偷师的？ 小白懒得跟他多说，追上苏九归的脚步，叫：“师尊，你等等我。” 苏九归听到这两个字就头疼，好像当年带逐白的经历又重来一遍，问：“你叫什么？” 小白也耍无赖，道：“凭什么他能叫我不能叫，我就要叫，师尊。” 苏九归揉了揉额角，小白这无赖功夫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被叫师尊成就达成 收徒成就达成 师尊play达成？（并没有！） 纸灵 第十九章 鬼修对苏九归有些敬畏感，那是陆云戟，如果陆云戟没死，他都没想过自己能见到他，输在陆云戟手上也不算丢人。 他被关在鸟笼里憋屈就憋屈一点，这几日他一直在观察苏九归的动向。 季原初派他出来找陆云戟的残魂，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去了，季原初一定会察觉出异样，他手底下也不是没用的人，可能已经派人出来找他。 时间拖得越久对苏九归就越不利，他在猜测苏九归会怎么破局。 可苏九归简直是个……傻子。 鬼修不想这么形容苏九归，但他看上去真的不太像个正常人。 在鬼修看来收温七为徒已经是下下策了，逃命的时候收个徒弟除了早点送自己死没什么好处。苏九归偏偏还耐心来教温七，从锻体一点点开始教。 他教温七的时候小白就在那儿凑热闹，像模像样学习太清山道术。 本以为温七会很快放弃，他第一次跑了十圈之后整个人都废了，苏九归做好准备温七半途而废，可是温七竟然坚持到现在都没说一声苦。 鬼修琢磨了苏九归很久，温七锻体苏九归一般都跟着，他极其的自律，一天不落，比温七的任务还重，有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有时候他能练上十个时辰，简直不要命。 但在鬼修看来，这是苏九归犯的第二个错误，苏九归不知道是什么体质，他能同时拥有两个妖怪的金丹，有可能也会容纳第三个妖物的金丹。 如果他是苏九归，现在就去大开杀戒，去荒郊野岭肆意杀妖，掠夺对方的金丹收为己用，短时间内可以提高自己的修为。 可苏九归是个傻子，每天认认真真锻体练气，这两个方法实在是太简单了，那些家里有钱的老爷到了暮年时想要强身健体也这样操练。 苏九归竟然像个富家宅院的老头。 他今日刚吐纳完，练了一个月体质比以前好太多，走路都更加轻盈。 他坐在门口晒太阳，一边拿起一本书看，小白枕着他的大腿休息，脸上盖着一本书，小白好像根本懒得动脑子，一看书就犯迷糊。 他枕着苏九归大腿，对方也没拒绝，两人在一起出奇和谐——如果没有屋檐下挂着的鬼修人头的话。 门廊里，鬼修悬挂在门前，像是以前关着的那个八哥，没事干就晒晒太阳。可惜里面就只有一个人头，温七最初看到他会害怕，看久了都不觉得害怕了。他不需要吃饭，比八哥还好养。 苏九归在看民间话本，鬼修多看了一眼，苏九归手里捧着的是一本《聊斋》。鬼修差点就笑了，苏九归第一次当狐狸精还来取经了？ 鬼修对苏九归着实有些好奇，问：“你怎么不念咒？” 鬼修被活捉没事可做就只能反复想他当日刺杀苏九归的情景，太清山仙人擅长咒术，到了陆云戟这个境界，不需要朱砂黄纸，凭空能画符，张嘴便能念咒。 鬼修那日差点把苏九归逼进绝境，至今苏九归的伤都没好全，那种情况下苏九归选择用蛛丝对抗而非念咒，实际上只要他肯念，鬼修当场会魂飞魄散，太清山咒术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苏九归手里捧着书，有些漫不经心道：“身体受不住。” 他刚苏醒时就试过念咒，只能发出三个字就受不了，当场吐出一口鲜血，肺腑受损得厉害。 如果不是小白，他可能现在还在养咒术留下的内伤。 太清山咒术会反噬自身，他当云戟道人时有千年修为作保，现在这小狐妖身板，苏九归念咒下去，敌人要是死了他应该也会重伤。 鬼修也琢磨出这个道理，苏九归保有前世记忆，明明脑子里装着一车的太清山秘术，随便说出来一条咒语都会有人愿意花千金来买，大把人想拜他为师，但他自己却无从使用。 因为本体是个狐妖。 鬼修嗤笑一声，道：“堂堂云戟仙尊竟然沦落至此，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修道千年一夕之间化为泡沫，这是个人就受不了。 苏九归无所谓道：“修为没了再修便是。” 鬼修呵呵笑了，他笑苏九归无知，他贴近笼子，那笼子本来是用来养八哥的，他的眼睛浑浊得要命，一眨不眨地盯着苏九归看，道：“你当魔道给你时间再修吗？” 苏九归如果在太清山，他大可心无旁骛地修炼，问题是他现在没时间，后面如狼似虎有人追杀他。 苏九归没说话，鬼修又问：“你接下来打算干什么？” “杀天府大人。”苏九归道。 鬼修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听到什么，第一反应是苏九归这人脑子是不是真的有毛病。 他那天跟苏九归交手勉勉强强摸清他现在的实力究竟如何，绝对没有九品修为。 天府大人是一方城主，苏九归疯了要去杀城主？ 鬼修问：“为什么？”他想不到苏九归去杀城主有什么好处。 苏九归想到小狐狸的原身，道：“报个仇。” 小狐狸的最后一个仇人就是天府大人，若不是他过寿，小狐狸也不会碰到猎户和罗巧巧。 鬼修皱了皱眉，没听懂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苏九归在翻看一本书，他手指修长，原本正要翻下一页，摩挲着泛黄的书页迟迟没有下一步，突然，他抬起头定定看着鬼修，道：“我对他的金丹很感兴趣。” 苏九归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此时莫名其妙有些寒意，好像鬼修就是个死物，他被苏九归看得后脑勺发凉。 理智告诉他，苏九归没有在开玩笑。 他不去杀小妖提高修为是因为他看不上，他想一次性抓一条大鱼，天府大人的修为才能入他的眼。 鬼修无话可说，能做出这么大胆的决定，苏九归如果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他对这两类人向来有些敬意。 苏九归眨了眨眼，长睫垂下时杀意被掩得一干二净，他想到了什么，突然叫道：“温七。” 温七原本在院子里扎马步，他基本功夫太差了，苏九归要从头开始教起，他最近一边扎马步一边在练气，本来扎马步就是个苦活，呼吸吐纳又难得要死，跑过来时满头大汗，后背都被打湿了。 “师尊。”温七叫道。 苏九归道：“拿张纸来。” 温七不太明白苏九归要干什么，麻利地跑进屋拿宣纸，自从他知道苏九归就是陆云戟，对他的态度实在是恭恭敬敬，言听计从，苏九归要干什么他从来不多问。 温七把宣纸捧出来给他，他不是读书人，家里只剩十张宣纸。 苏九归道：“跪下。” 温七听话跪下，这样他跟苏九归便能平视，白宣纸铺在俩人面前，温七还以为苏九归要写信。 苏九归突然问：“练得怎么样？” 温七有些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他练得就那样吧，好几天都没什么长进，呼吸吐纳后整个肺腑疼得要命，连喝水吃饭都难受。 苏九归道：“手给我。” 温七有些不解地伸出手，苏九归两手扣着他手腕，温七以为苏九归要给他渡气，结果他只是死死扣住他脉搏，像是被咬住手腕，温七手疼，但是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苏九归的要紧事被他打断。 苏九归一直在观察温七的表情，他大概是疼到极致，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嘴唇变得惨白，偏偏这样都一声不吭连疼都没叫。 他没看错，温七真是修炼道术的好苗子。 “学咒术吗？”苏九归问。 太清山咒术？这东西是秘术，太清山外门弟子都没资格学，必须是某个道士收走的内门传承才有资格掌控，现在苏九归竟然要教给自己？ 温七愣了，道：“学！” 鬼修居高临下看着，心想苏九归有点意思，狐妖难以施展咒术，但温七这个凡人可以。 “师尊？” 温七没懂苏九归的意思，他原本扣着手腕，突然一个用力，反手抓住他的手，陡然把他往宣纸上压，连趴在苏九归大腿上的小白都被惊动。 小白坐起身子，就看见温七一只手指头戳在白宣纸上，苏九归像是用他的手当笔在白宣纸上快速书写，只见宣纸上快速浮现出一个金色的咒术，以温七的道行根本看不懂。 啪嗒，温七额头上的汗珠跌落在宣纸上，很快就濡湿了一片。 哗啦啦啦啦，不知道一处从哪儿来的妖风，庭院中突然狂风四起，温七被吹得睁不开眼，有点怕白宣纸被吹走，想去压住，可不论温七怎么压都压不住，宣纸像是活鱼一样在他手下拱动。 哧啦—— 白宣纸被狂风撕碎，像是一个诗人醉酒写诗，怎么写都不满意，半夜发疯撕碎了自己的诗集。 白宣纸变成碎纸片，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上百张纸片蜂拥而出。 “唉！”温七手一松，白宣纸迎风起舞，如同灵动的白蝶，突然扶摇直上，从这个院落中扑腾离去。 温七下意识去抓，好不容易抓住一片碎片，那东西从指缝中遛走，扑腾着赶上他的同类，从天井中飞出温宅庭院，散落在云间城四处。 温七已经忘了苏九归在哪个环节松开他的手，痴痴看着自己的手心，完全不敢相信这是他做到的。 “这……这是我弄的？”温七回头望向苏九归，只见他神色淡然，朝自己点了点头。 温七心中狂喜，扎马步无趣又折磨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能掌握这种秘术。 苏九归道：“你过三年应该能自己写了。” 温七如同霜打的茄子，苏九归不过是借用了温七的手，他对于苏九归来说就是一支笔而已。但他又想到三年后便可掌握此等秘术，问：“这是什么？” 苏九归道：“纸灵，可以用来传信。” 苏九归说话简洁，温七若有所思，心想仙人就是不同，只有小白懒洋洋问：“你写了这么多封？” 温七看不懂其中门道，那不是一封信，而是成千上万封，散落在云间处各地，他要给谁传信？ 小白对事情有自己的掌控力，他必须知道苏九归接下来要做什么才好做打算。 苏九归道：“送给云间城家家户户。” 小白眉头一跳，觉得不太好，问：“写的什么呀？” 苏九归道：“陆云戟重活，就在云间城。” 小白皱了皱眉，苏九归是要先发制人，把陆云戟重活的消息告知天下，他肯定要赶在季原初之前部署，化被动为主动。 小白说不清苏九归这招是什么意思，很险，但说不定有用。 小白还没回答，鬼修突然哈哈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主动把自己送上门了？” 陆云戟没死的消息一旦放出去，那简直是天大的麻烦，到时候云间城所有人都知道他没死，苏九归还能躲在这个温宅里苟延残喘吗？ “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去？”鬼修冷哼一声，道：“每月玄符军会搜查街巷，你有身份铭牌和通关文牒吗？” 苏九归当仙尊哪里知道人世间该如何生活，他五谷不分，更不知道在人间行走必须要什么东西。 鬼修以为他怕了，狞笑起来，道：“到时候玄符军挨家挨户搜查，你没身份能躲得过去？” 鬼修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言语间有些威胁，道：“我的主人找到我就是这两日的事，我劝你最好把我放出去。” 苏九归想了想，道：“你说的有道理。” 鬼修一挑眉，以为苏九归回心转意，就看他啪得一声把书合上，道：“那我去办一个。” 鬼修一噎，他为什么要提醒苏九归这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4 10:38:39~2021-11-05 08:5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间不值得 20瓶；彤云出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受罚 第二十章 云间城县衙后院，院中站了两排玄符军，身穿红色重甲，整整齐齐站在两侧，手中各自拿着一摞白宣纸。 纸灵在空中翻飞时保持灵蝶模样，一旦落入人手便会自己展开，失去了所有的灵性，成为一张普通信纸，那上面不过重复一件事——陆云戟活了。 墨凛特地从魔都赶来抓捕陆云戟，一直都没闹出什么大动静，只是暗中搜寻陆云戟的下落。 现在太清山封山，伴随着陆云戟之死，其他人仙道接二连三陨落，陆云戟没死的消息放出去，有不少人就要蠢蠢欲动，开始重新复兴仙道。 已经有人说：“陆云戟经受天雷之刑都没死，仙道有救，道火不熄！” 道火不熄，这四个字瞬间传遍九州大陆，人人都在猜测陆云戟到底在哪儿。 现在已经败露，墨凛最好尽快找到陆云戟的下落，玄符军四处搜寻，城门口还贴了告示，上面画着陆云戟的画像，悬赏千金求一个线索，不少人疯了一样在找这位云戟仙尊。 但事情的走向并不合他的心意，人们开始疑心疑鬼，互相怀疑对方是陆云戟转世，也有人大言不惭，说自己就是陆云戟，魔族有本事弄死他。 一夜之间，陆云戟遍地都是。 久而久之线索没有，反而变成了一场闹剧。 “啊，你好像在他手里吃亏了啊。”季原初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串葡萄，好像这不关他的事儿，他就是个来看戏的。 墨凛没理会他，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灵，那东西在手中瑟瑟发抖。 墨凛闻了闻信纸，一点血腥味都没有，陆云戟没有用鲜血作为指引，可能用的是其他东西，这样就难以找到发信人的下落。 季原初道：“纸灵是太清山秘术，是陆云戟本人没错。” 太清山秘术不外传，季原初作为不老山弟子并不会这项绝活，他们一般以水传信，发信者端来一碗水说出心中所想，收信者附近的水中会倒映出发信者的模样。 季原初道：“太清山的功夫不行啊，我们的水镜灵还能看见脸听见声儿呢。” 他以前就跟陆云戟说过这事儿，嘲笑他们太清山的术法不太入流，就几张废纸飞来飞去。 墨凛对他们道门的术法不感兴趣，季原初撑着下巴道：“听个好消息吗？陆云戟应当是重生成人了，妖修鬼修不能用仙门道术。” 仙门术法是不可能被妖族鬼族学会的。 世间万物修炼，最初只有一条路，都是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人修妖修魔修皆是如此。但如果没有任何技巧，实在是太慢，修成一方大能可能要上万年。 上万年太长，贪心的人不肯等待，于是不管是人、妖、魔都在琢磨捷径。 人修建立宗门，四大仙山，下面的各大宗门数不胜数，修道修佛修刀剑，练灵气不一而足。 人修宗门专研修炼，每门每派都有自己的独门秘笈，一般不外传，为了区分于妖修与魔修，这套功法妖魔根本学不了。 仙山上的动植物成精，修到最后也只能给人修当一个灵宠。 妖修和魔修学不会仙门秘术，自己琢磨着开始剑走偏锋，其中魔修更为偏激，比如开阵法，以某个村落的性命祭天，从而修为大涨。 就是因为魔族妖族学不会仙门术法，所以魔族当道之后才会禁止凡人学习仙术，焚烧所有典籍，只要四大仙门继续封山，没有弟子学习，时间够久，这门术法迟早会衰败。 季原初道：“你可以去查查有什么偷偷修炼的道士了。” 季原初三言两语否认了陆云戟重生成妖魔的可能。 墨凛没说话，就只是单纯盯着他看。 他被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留下了一只紫色的眼睛，盯着季原初若有所思，季原初说话他一般都不信。 季原初说，陆云戟重生成了道士。 “干什么？怀疑我？” 季原初把手中宣纸一扔，那东西就像是个废纸一样随风飘动，他继续吃葡萄，好似对墨凛视而不见。 突然，季原初眼前一暗，一抬眼，发现墨凛挡住他晒太阳。 墨凛沉沉盯着季原初，这个道士让他看不懂，作为一个道士他跟雅正几乎没什么关系，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他不忌口，酒肉都沾，出卖挚友需要一瞬。 墨凛问：“你那个鬼修呢？”季原初当初信誓旦旦，说可以利用鬼修找到陆云戟本人。 季原初揣着袖子，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没回来。” 墨凛冷笑一声，问：“你在帮陆云戟？” 他怀疑季原初故意派鬼修去帮陆云戟。 季原初听到这话笑了，他好像真的听到什么好笑的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凛皱了皱眉，不懂他在笑什么，季原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道：“我帮他有什么用吗？” 他已经是道门叛徒，世人皆知，有人给他写檄文，说他十恶不赦，比魔道还令人憎恶。季原初被不老山逐出，恶名累累，四大仙门没一个认他的。 季原初比墨凛狠多了，墨凛在猜测他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季原初笑到后面停了，道：“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有回头路可走。” 季原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要一路走到黑，他连自己师父师娘都能杀了，他可以背叛自己的师门，当然可以背叛陆云戟。 季原初越是解释，墨凛就对他越是厌恶，他向后退了一步，吩咐道：“查查有没有人偷练道术。” 季原初听到这番话也并不高兴，墨凛并没有全盘相信季原初，他有自己的打算。 · 苏九归要出门，温七比他还着急，生怕苏九归一出门就被玄符军抓捕。他还记得上次在药铺门口，有玄符军在搜查罗巧巧之死的下落。 不仅如此，温七还要给他提防普通人。 魔族当道定了国号大金，重新制定了律法，妖族在城邦中行走必须身穿黑衣，以便人们彼此之间互相辨认，如果有人看到穿黑衣的，就知道他是妖物，这样可以保护平民。 但这个律法显得妖族十分下贱，有些仇视妖族的一旦看见穿黑衣的人便会扔臭鸡蛋。 温七生怕苏九归出门会被砸死。 等真的出门后才发现他想多了，苏九归看上去比他淡然许多。路过的人非但没有扔臭鸡蛋，反而频频侧目，还有小姑娘明明已经走了，还要折返回来看他。 长得好看真好啊，温七感叹道，他还以为苏九归要被当做妖人。 路过的人总是看苏九归，搞得温七无法判断这些人究竟是好奇，还是专门来盯着苏九归的。他们路过一队玄符军的时候，其中一个士兵甚至扭头多看了苏九归一眼。 苏九归头一次出门，他有些好奇现在的世道是什么样。以前在太清山也只是镇守噬渊，人没有七情六欲，世间万物对他都没分别，他也鲜少在人间行走。 这样一走动，就觉得有些新奇。 路边卖豆干的小贩，街边支起的茶馆，揍孩子的暴躁男人，从胭脂铺走出的女人，欢声笑语与人间烟火杂糅在一起，一切的一切都对他来说极为不同。 这两天街上的人要热闹很多，他散出去的纸灵起了作用，所有人都在谈论陆云戟。 苏九归出来走动也是想收集消息，他记忆并不完整，对于自己为何受罚十分模糊，他刚在城门口看告示，便听到有人在议论他。 “好家伙，陆云戟真没死啊，受了雷刑还能活下来，当真还有通天的本事了。”男人啧啧感叹。 “这叫老天有眼，好人有好报啊。” “好人？”那人嗤笑一声：“他算什么狗屁好人？” “啊？”男人有些诧异，“仙尊还不算好人？” 他小时候都说仙人如何如何，魔族没有当道之前，正是因为仙人镇守才能让人族成为正统，他们为天下苍生修道，为此献出自己的一生。 几岁小孩儿都知道，就是因为这帮仙人存在，人族还能有些地位，不然早就像妖族一样比奴隶还不如。 “你没听说吗？”他好像在嘲笑男人无知，道：“他被处以雷刑是看守噬渊失责，有人说他勾结魔道，故意解开封印，被封印多年的邪崇一夜之间全出来了，太清山不得已才封山，因为他太清山死了七百多修士。” 他说到这儿胸中怒火被挑起来，道：“七百多人啊！” “啊？”那人明显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怎么知道陆云戟原来是这种人，喃喃自语道：“怎会如此？” “怎会如此？”他越说越生气，怒道：“什么道火不熄，仙道陨落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因为太清山封山，魔族也不会如此嚣张。 “那你还找吗？” “一千个玉石，要是你你不找？谁跟钱过不去，”他恨恨道：“等我找到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俩人骂骂咧咧就走了，停在城门看的人也走了大半，温七有些呆愣，这些事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他之前只知陆云戟被处以极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根本没有消息透露出来，仙家的事哪是他这个小人物能知晓的？ 如果是陆云戟自己打开的噬渊封印，那这个事情就变调了，陆云戟从仙尊陨落，变成了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臭虫。 “……师尊？”温七叫了一声，想问问究竟如何，又不知道该从哪儿问。 小白冷笑一声：“才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他们懂个屁。” 小白原本长得很稚嫩，此时看上去有些凶巴巴的，温七想了想，应和道：“就是他们瞎说。” 也不是温七没有脑子，就偏偏信任苏九归这个刚认的师父，小白说话并非没有道理，之前温七一直都不明白陆云戟在太清山到底遭遇了什么，现在一夜之间人人都知晓了真相。 苏九归刚写了纸灵给云间城人告知自己重生，立即就有人放出消息说陆云戟叛道，应该是有人刻意放出来混淆视听的。 苏九归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他是这样受罚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08:54:40~2021-11-06 10:4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顾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骑牛去旅行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逐白 第二十一章 消息绝对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他要让陆云戟身败名裂，但苏九归大概猜出了一些事，事实不可磨灭。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亲手打开封印勾结魔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被处刑是因为噬渊出事。 苏九归只说了四个字：“原来如此。” 这四个字让温七觉得毛骨悚然，苏九归知道自己导致师门七百多修士阵亡，连一根眉毛都没抖一下，要么是根本没把师兄弟的命放在眼里，要么就是这人根本没有心。 传闻中陆云戟断绝七情六欲，他当然不会对此产生丝毫波动。 刚才那两个人的谈话没有对苏九归产生一点影响。 他想了想，若成大事者应当是像苏九归一样，永远沉着冷静不会自乱阵脚，他今日出来是去三阴府登记，那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干扰他。 温七后脊背有些发冷，他发现自己看不懂苏九归，到时候苏九归杀他是不是也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温七捏紧了胸前的护身符，很快打消自己的念头，他跟苏九归相处过，对方愿意给自己这个小人物一点关注，看到他娘的遗物损坏也会主动前来修补。他实在想不到苏九归可以做出危害苍生的事。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看热闹的人都走了，苏九归问：“三阴府在哪儿？” 温七才反应过来，道：“哦，我带你过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三阴府，魔族和妖族有外交辞令，妖族在城邦中设立了三阴府，管辖所有妖物，妖物初来乍到可以来更换身份，建立户籍。 刚刚来人间的妖物要来此地登记，可以领到自己的身份铭牌和通关文牒。 温七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但从来没进去过，刚一接近就觉得妖气逼人，温七支支吾吾道：“我不能进去。” 这地方不让人族进，事实上温七在这儿都不太安全，谁知道哪个妖怪会不会突然发疯咬人？ 苏九归道：“你在巷子外等我。” 温七有些犹豫，他总觉得苏九归在哪儿都会出事，但仔细一想自己功夫又不行，哪儿来的底气去保护他？ · 这地方像是个衙门，门口悬挂着一个牌匾，上书三阴府。 三阴府里办事儿的妖不多，他们大多数都没有掩盖自己的本族面貌，支棱着耳朵的猫妖，后背两片大翅膀的乌鸦精，走路摇摇晃晃的熊妖。 刚进门就是一堵墙，墙上密密麻麻写满了金色的文字，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因为过于壮观，人站在下面显得有些渺小。 上面写着妖族的语言苏九归根本看不懂，问：“这是什么？” 小白道：“悬赏令，上面记载的妖物都是犯了大事的，事成之后有赏金，可以拿玉石也可以换禁药。” 妖族力量微小，不像魔族有玄符军，为了维持秩序，他们民间有类似于悬赏令的玩意儿，杀了恶妖，可以拿到奖赏。 “不过现在妖族没落了，只能拿到赏金，以前妖族鼎盛时手握轮回盘，可以增加阳寿。” 苏九归觉得挺有意思，仙道和魔道一直相争，妖族夹缝中求生都没什么存在感，轮到谁做主也就是乖巧认主，有人嘲笑妖族就是谁当家做主他就跪下来认爹。 原来鼎盛时期还手握轮回盘。 小白道：“师尊要是想杀妖，这里很合适。” 苏九归上辈子是个道士，道士有仁义慈悲心，当然做不出滥杀无辜的恶事，但是记载在悬赏令上的妖物被人杀了叫做为民除害。 小白清楚苏九归最好的进阶方式就是杀了妖物，夺去对方金丹。 苏九归对这个没多大兴趣，反问：“你很懂啊。” 小白说起来头头是道，看样子当妖也当了有段时日，起码比苏九归这个半路出家的懂不少。 苏九归话里有话，在试探小白的身份，小白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意来，道：“谢师尊夸奖。” 小白一双白瞳，笑起来的时候一点坏心思都没有，自己在猜测他，小白以为在夸他，苏九归无话可说，都分不清小白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最前面有个柜台，上面有个小老头，他没掩饰自己的本相，应当是个鲤鱼精，脸颊两侧长胡须垂下来，随着说话一抖一抖的。 鲤鱼精拿着算盘和册子记载，眼前有一个砚台模样的圆盘，前面有个兔子精在办事，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罗裙，两条耳朵垂下来，因为个头比较小，还要站在小板凳上才能够得上柜台。 她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苏九归，看到他愣了愣，然后又羞涩地低下头跑远了。 小白看着不太高兴，苏九归有点太招人了。 轮到苏九归，鲤鱼精头都没抬，应该干这件事干了几百年有点腻烦了，道：“滴血。” 三阴府记载必须谨慎，记录前要滴血认脉，免得有人冒充惹出麻烦。 苏九归割了手指，在砚台模样的罗盘上滴了一滴血。鲜血滴入砚台后就像是晕开的水墨，竟然开始显现出痕迹，这是妖族特有的语言，苏九归看不懂。 “狐族啊？”鲤鱼精看了一眼不断变化显迹的砚台，然后在册子上记录。 “来自封山底啊。”鲤鱼精道：“那地儿的狐狸确实好看。” 苏九归一挑眉，他至今才知道自己的原身来自于封山，找个机会可以回去看看。 “才三岁？”鲤鱼精嗤之以鼻，妖族算岁数从化形开始算，道：“道行这么浅，你家里没人了吗？放你一个人出来？” 苏九归：“……” 他第一次知道自己才三岁。 “噗——”小白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比我还小呢。” 苏九归一挑眉，问：“你多大？” 小白揉着自己脑袋，好苦恼的样子，道：“唉，我想不清了。” 苏九归：“……” 你再装。 这砚台有点神通，他竟然想让小白来测一测，他是否真如鬼修所说是一缕残魂？ 苏九归的血在砚台中仿佛是一种活物，不断变换需要人来解读，鲤鱼精看了半响，道：“你品级太低了。” 苏九归一直不知道妖怪的品级怎么看，问：“多少？” 他想知道自己能力到底是多少。 鲤鱼精看了半天，鲜少解过这么复杂的卦象，苏九归的血不断晕开，他只能大概看个轮廓，道：“世人说几品大妖，九品其实是最低的，再往下就没人说了。” 事实就是如此，就像是官衔，有九品芝麻小官，再往下的在大人物眼中就是个打杂的仆役，都是仆役没人想去分个高低出来。 鲤鱼精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道：“你离九品差得远，真要估算，可能二三十吧。” 苏九归点了点头，他连金丹都没有，品级不高很正常。不过他听出来一件事，三阴府的砚台没办法测出他有罗巧巧的金丹。 鲤鱼精说着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小心点，别去招惹人家大人物。过阵子天府大人过寿，你可别凑热闹。” 鲤鱼精又道：“这两天城里乱，你躲着点走。” 苏九归在他眼里才三岁，刚刚化形也没金丹，长得好看容易被人掳走。 苏九归笑了，他好像是一个絮絮叨叨的长辈，生怕苏九归会出差错。 鲤鱼精问：“你打算干什么？” 身份铭牌上会写明白他做的哪行，三百六十行加上三教九流，能做的事不少。 苏九归没想过这个问题，道：“随便吧。” 那鲤鱼精听到这话抬起头来，这事儿不算是多出格，很多妖物来人间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们通常把选择权交给三阴府。 鲤鱼精仔仔细细打量苏九归，边看边琢磨，苏九归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好皮囊，眼神有些凌厉，看上去倔了点，看他样子应该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估计也做不了伺候人的活计。 他想了片刻，道：“我这儿有个，你们狐族世世代代都做过，运气好被人看上还能享一辈子清福。” 苏九归也不过是来领个牌子，不在乎上面到底写的是什么，他又不可能真的去做。 鲤鱼精便去翻箱倒柜，从一个八角箱里拿出一块木牌，然后把苏九归刚刚登记的事儿写上去，大概就是写是哪里来的，什么妖，但不会写名字，妖怪的名字哪里能信，今天叫一个明天叫一个的。 鲤鱼精刚写完，恭恭敬敬递给苏九归，苏九归接过来也没看，就悬挂在腰间。 他必须要在登记名册上画押，刚摁了个手印，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与此同时感觉到一股压力。 他皱了皱眉，越是强大的妖怪，妖力澎湃，什么都不用做，仅仅是接近就会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好像一只手要死死摁住你，偏偏要压你一头。 人还没到门口，妖力已经如此澎湃，起码是二品上的大妖。 妖在人间行走一般都会隐藏自身，锋芒毕露容易早死，可来人十分嚣张，霸道得好像是个横着走的螃蟹，一定是位高权重，不太在意这世间规矩。 又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非要让人多看看自己。 苏九归现在的道行看见大妖要躲着走，别说对方是不是要你的命，就是两个大妖打起来伤及无辜他都是个倒霉催的无辜。 三阴府内部的人已经站在两边，苏九归摁完手印，打算效仿众人当个无辜路人，就听到那鲤鱼精突然怪叫了一声：“天龙真君来了。” 苏九归楞在原地，僵硬回头，只见一顶轿子出现在门口，然后伸出一柄白玉扇，轻轻巧巧撩开轿帘，从里面钻出一个穿白衣的男人。 那人身长玉立，端着一身华贵雅致的气度，像个高门贵子，他一身白衣，眉眼深邃，可偏偏带着笑意，眉峰一挑，又显得他这个人有点风流相，一眼就能看出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最让人在意的是他有一头银发，又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把白玉骨扇，整个人干净透亮到极致，世间最后一条龙，还是无暇的白龙。 逐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消息：师尊有身份证啦 坏消息：师尊碰到他倒霉徒弟的本体啦 感谢在2021-11-06 10:41:04~2021-11-07 10:5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去日苦多、人间不值得、雪崽 10瓶；巧克力小熊脸颊肉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寡妇 第二十二章 苏九归早就知道逐白在云间城，都在一个地方，两人打交道是难免的。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殿下！”那鲤鱼精叫了一声，然后从柜台后钻出来，他不轻易从柜台后走出来，大家也很难看见他的面目，他长相保留着鲤鱼的大概样子，没有腰身，上下收窄中间宽。 鲤鱼精甩着两条胡须，样子有些滑稽，看到逐白之后便很殷勤，问：“殿下怎么来了？” 苏九归听到殿下二字一挑眉，他知道逐白被魔道厚待封了天龙真君，此时一看还是不大习惯。 这小屁孩儿以前追着自己满山跑，现在还能被人叫上一声殿下了？ 他仔细看着逐白，和旁人敬畏的目光不同，他看逐白就像自己看着长大的后辈。 后辈有天功成名就返乡了，身体抽长人也比以前高了，长得好像比以前更有气势了，还出人头地被人叫殿下了。 苏九归看他就跟看儿子一样，虽然这儿子不想认他，据说还想杀他。 苏九归突然皱了皱眉，小白呢？他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刚才跟在他身边的小白不见了，什么时候消失的？他怎么不知道？ 苏九归还未动身，就听见逐白道：“这不是陆云戟重活了吗？我来这儿看看。” 鲤鱼精表情变幻莫测，他作为三阴府主理当然知道这事儿，他本来以为逐白不会对这事儿上心，现在看来，传闻应该是真的，逐白真的想杀陆云戟。 鲤鱼精压低声音问：“不是说重生成人了吗？” 墨凛作为魔族总使已经下令彻查城中修士，这两天玄符军忙得团团转，因为查的是修士，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给三阴府。 逐白摇了摇头，道：“你也太不了解我这位师父了。” 逐白跟在陆云戟身边活了三百年，以前那真是朝夕相处，要说全天下最了解陆云戟的人，如今还活着的就剩下逐白了。 陆云戟不会那么没脑子，他大张旗鼓放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那一定是个□□。 陆云戟放出来的消息他已经是个道士，那他偏要反着想，陆云戟是个妖物的可能更大。 所有妖物都要登记在三阴府，他很快就来三阴府找点线索。 逐白不必跟这鲤鱼精多说，问：“你这边有什么异样吗？” 鲤鱼精恭恭敬敬道：“陆云戟如果不是妖，他不可能入我这鉴妖盘。” 苏九归听到这儿才知道，自己刚刚滴血的砚台名叫鉴妖盘，滴血认过，这东西做不了假。如果早知道鉴妖盘这么神通，他可能不会前来办理铭牌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他没有完全放下心，逐白了解自家师父，他也了解逐白这个徒弟，他看上去有些懒懒散散，实则心眼挺多。 果然，逐白根本没信这套说辞，道：“百妖谱拿给我看看。” 逐白就是鲤鱼精的天，他哪里敢拒绝殿下的要求，屁颠屁颠跑回柜台，然后呈给逐白看，道：“这个月的都在这儿。” 他们按照月份管理存档，一个月一本册子，逐白想看其他的还得让他重开封印。 “唉？”逐白拿了册子，还没打开，拿百妖谱隔空一指，道：“他是谁？” 苏九归特地后退了一步，想要融入人群中，但他长得实在是扎眼，身材修长比别人高了一截，狐妖都长得不难看，但相由心生，他眉目间有些冷意，有些松鹤之姿的意思。 鲤鱼精有些纳闷儿一回头，就看见册子指着的正是苏九归，鲤鱼精道：“刚来登记的狐妖，怎么了？” “哦？”逐白笑了一声，道：“模样长得挺好看。” 鲤鱼精想到逐白风流，有点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被指的苏九归一点欣喜的表情都没有，就冷冷盯着他看，逐白有些纳闷儿，道：“这小美人怎么还气呼呼的？你招惹他了？” 鲤鱼精道：“我哪儿敢啊？” 鲤鱼精知道这位小爷是个纨绔子弟，很多人说他被陆云戟宠坏了，又骄纵又难管，魔君从来也就随他去。鲤鱼精怀疑逐白是不是看上了苏九归，心想那小妖今年才三岁。 逐白要是……他要是……真的看上了，那他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吧？ 鲤鱼精心想这小狐妖真够倒霉的，刚才自己还嘱咐他，让他离大妖远点，现在就能撞见了？ 旁边人都盯着苏九归瞧，像是看好戏一样，恶霸强抢妖男的戏码还是很好看的。 逐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苏九归，点评道：“像个小寡妇。” 他一身黑衣，衬得他皮肤苍白，蓬松的狐尾被衣摆遮住，看上去没有仙气也没有妖气，反而有种很奇妙的气质，像是世家大族的……寡妇。 寡妇，逐白莫名其妙想到这个词。 苏九归面无表情，可是狐族的特征没有在他身上消失，一张冷脸配上一双多情眼，黑衣原本就显得肃穆，互相影响下让他看上去就像是个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引人遐思。 苏九归听到小寡妇三个字脸色冷得吓人，脑子里就三个字，登徒子。 苏九归修道到这个份儿上，早就没有大喜大悲，他一夕之间陨落都没这么气过。 苏九归捏紧了拳头，自己给他当了三百年师父，教他功法，教他静心，教他礼仪，企图用太清山几千年来的教养感化他。 逐白下山之后转投魔族，换个有志气的人早就成为一方强权。 然后他这位徒弟，下山之后加入魔族没有错，被封为殿下也没错，谁知道他一不振兴魔族，二不管俗世，下山之后就变成了个日日流连于花街的登徒子！ 谁教他当街调戏良家妖物的？ 换做从前，苏九归恨不得打断他一条腿，让他去悔过崖下面壁思过，好好抄三千遍祖训。 逐白被苏九归看得有些莫名，那目光好像有实质要在他身上戳个窟窿出来，他什么时候惹到他了？ 他朝苏九归走去，原本就腿长，三步做两步走，一瞬间迈到这狐妖跟前，道：“我认识你吗？” 苏九归冷冷道：“不认识。” 他一点都不想认识这倒霉徒弟。 逐白纳闷儿，问：“你怎么这么凶？” 苏九归：“天生的。” 逐白：“……” “你叫什么？”逐白对他突然起了点兴趣。 苏九归张口就瞎编：“田福生。” 逐白听到这名字笑出声，长得像个小寡妇一样，名字叫田福生？ 不过话说回来，妖怪哪有名字，要么小白小红小黑的，要么就是学人起一些文雅的名字，叫什么清风揽月的，故弄玄虚。今日叫这个名字，明儿高兴了兴许就换一个。 问妖族名字一般就问个意思，等下次再见人家不一定还叫这个。 但妖怪的血做不得假，所以他们才要用鉴妖盘坚定身份。 鲤鱼精在旁看着也有些尴尬，心想三岁的妖物就是不懂事，说话这么冲，以后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大家都是妖，鲤鱼精刚想给小狐妖说两句话。 逐白手里一把折扇，琢磨了一会儿，道：“你很有意思嘛。” 鲤鱼精：“……” 原来殿下喜欢的是这样啊？ 苏九归腰间悬挂着铭牌，逐白伸出扇子去捞，苏九归看见逐白理应行跪拜之礼，逐白看他的铭牌是核实身份，自己若是挡着不让看才让人怀疑。 逐白顺顺利利拿到铭牌，扇子一挑，翻过来看了个仔细，看清楚之后微微一愣，然后又笑起来，问：“狐妓？” 狐妓，苏九归竟然是个妓子。 苏九归听到这两个字也是一愣，刚刚鲤鱼精问他想做什么，苏九归说随便，拿到铭牌之后也没看过，他自己都不知道铭牌上写着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鲤鱼精，对方一脸坦然，道：“狐族祖祖辈辈就是干这个的。” 这也不怨他，狐族修炼阴阳采补，这对他们修炼瞳术大有裨益，最简便的法子就是当狐妓，天生的狐媚胚子说的就是这个。 一夜风流之后，大家各取所需，也不伤天害理，因此狐族来人间一般都是畅通无阻。 鲤鱼精看到苏九归第一反应就是他从深山老家出来做这个勾当的。 逐白之前对苏九归有莫大的兴趣，看到那两个字之后反而兴致缺缺，刚刚被勾起的兴趣顷刻间熄灭。 陆云戟若是重生，一定没法忍耐自己当个狐妓，他不要脸也会给太清山脸面。 据逐白对他的了解，估计连自己长了狐尾都不能容忍，一定是拿着大刀先砍了再说。 再瞧瞧这小狐妖，长得一张寡妇脸，尾巴也还在，来三阴府领的铭牌是狐妓。 逐白原本看苏九归有些熟悉，总觉得他跟陆云戟有那么一分相似，现在看来是他想多了。 苏九归问：“殿下有事吗？” 苏九归不想跟他久待，逐白再问他两个问题他可能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逐白兴致灭了大半，道：“没事了。” 苏九归刚想走，逐白又将他叫住，“等等。” 苏九归一回头，等他下文，逐白摇了摇扇子，道：“我该怎么找你。” 苏九归问：“找我做什么？” 逐白想了想，问：“光顾你生意？” 苏九归听到这儿，这小东西还想来光顾他生意？冷冷一笑，吐出两个字：“是吗？” 逐白本想说是，可是这个字就在舌尖也说不出口。 莫名其妙的，明明第一次见面，他有点怕他。 作者有话要说：　　提示：目前小白和逐白记忆不可共享，可以理解为小白是逐白的一个人格 你们总是能猜到我接下来的剧情，我好废…… 毛茸茸后天就要入v啦，入v后有一万更新哦～ 感谢在2021-11-07 10:52:39~2021-11-08 12:13: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2668822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冒犯 第二十三章 小白不见了。 当时苏九归被逐白吸引了注意力，一扭头小白就不见了，他消失得干干净净，简直如同平地蒸发了一般。 逐白出现时他就刚巧消失，怎么看也不像个巧合， 苏九归在三阴府里找了一圈，问了不少人，他们都说没见过一个白瞳少年。 苏九归的表情越来越冷，他这个人护犊子，哪里肯让自己的人丢了。 他走时逐白还在三阴府，他正低头跟鲤鱼精说些什么，那鲤鱼精的样子很谄媚，苏九归却盯着逐白若有所思。 他心中有个猜想，却又无法证实。 等一路寻过去，走出三阴府，他在一条巷子外看到了小白，隔着老远就能看到，小白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像是个走丢的小狗，正在等着主人来寻。 苏九归慢慢放下心。 温七就站在小白边上，应该是在陪他，苏九归快步走过去，问：“小白？你怎么在这儿？” 小白听到这番话也没回应他，反而把小脸埋进膝盖里，闹脾气一样，他有些反常，以往看到苏九归都很热情，今天看苏九归回来，头都没抬起来。 苏九归轻声问：“他怎么了？” 温七道：“不知道啊，他一出来就是这样，我问他什么他也不说。” 温七当时还觉得纳闷儿呢，他刚看见天龙真君的轿子抬进去，紧接着小白就从三阴府走出来了，然后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闷闷不乐的，仿佛是生闷气。 温七问谁惹你了，小白一句话都不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苏九归问：“小白什么时候出来的？” 温七不敢跟苏九归撒谎，道：“我刚看见天府大人的轿子前脚进去，后脚小白就出来了。一直在你出来之前，我们都在一块儿。” 苏九归问：“他有说话吗？” 温七有些纳闷儿苏九归为什么会问这个，道：“说了啊，还聊天呢。” 苏九归问：“聊什么？” 温七更加纳闷儿了，怎么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诡异，道：“就瞎聊呗，我问他三阴府里面什么样，他跟我说说，说里面有个鉴妖盘，可以测你是什么品级，师尊你是什么品级啊？” 苏九归沉默了，跟温七聊天的小白不是傀儡，他说话有逻辑，有脑子有思考。 苏九归在三阴府跟逐白对话的同时，小白在跟温七对话。 小白和逐白是同时出现的，他曾经想过小白和逐白之间是什么关系，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的事，他今日来三阴府，后脚逐白就到了。 苏九归其实怀疑过逐白和小白是不是一个人，可一个人哪里来的本事分成两个。 小白和逐白的性格也是截然不同，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苏九归和逐白谈话并非毫无收获，看逐白的样子好像根本没认出他，还以为他是个狐妓。如果小白跟逐白有关，逐白不会认不出来，肯定在三阴府就把他杀了。 这么一看，逐白和小白不太像，小白是黑发白瞳，逐白银发白衣却长了一双黑瞳。 苏九归心中猜测也没用，小白这样闷闷不乐他还是第一次见。 苏九归半蹲在他跟前，柔声问：“你怎么跑了？害我找了你好久。” 小白听到苏九归在找他，内心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光，问：“师尊在找我吗？” 小白坐在台阶上，眼巴巴看着他，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真像是一条被丢掉的小狗。 苏九归原本心中还有疑虑，现在一点都不舍得猜忌他，他这么好，苏九归若是怀疑小白对他有害心，那他简直不算是个东西。 苏九归把他半搂在怀里，感觉小白身体很僵硬，大概真的委屈到极致了，轻轻拍着他的背脊，道：“是啊，我很担心你。” 苏九归下巴贴着小白头顶，小白闻着苏九归身上的气味，听到苏九归温和的安抚，尤其是担心两个字，让他很是受用，他嘴角翘了翘，问：“真的？” 苏九归道：“真的。” 苏九归摸了摸他脑袋，问：“你怎么跑了？” 小白把脸埋在苏九归身前，有些委屈道：“我不喜欢他。” “谁？”苏九归问。 “里面那条龙，”小白闷闷的声音传来：“我讨厌他。” 小白是看见逐白后故意绕开的，他不想跟逐白起冲突，或者他根本不想跟逐白见面。 他好不容易在苏九归身边有了一个位置，无法接受他跟逐白在一起。 谁都行，逐白不行。 苏九归有些奇怪，小白为什么会认识天龙真君，问：“为什么？” 小白道：“他想杀你，他很危险。” 苏九归听到这番话没什么表情，逐白想杀他的事世人皆知。 苏九归想到，不论怎么问小白为何跟着自己，他只会说：“我要保护哥哥。” 大概是小白从逐白身上感觉到了威胁。 小白搂着苏九归的腰，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苏九归没松开，顺着他的话说，“好。” 小白道：“你不准跟他走得近。” 苏九归心想他没事干往逐白身上凑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小白像是醋坛子翻了，苏九归哄道：“不近。” 小白仍然不满足，环在腰上的手紧了紧，道：“你不准不要我。” 怎么说的好像是苏九归见异思迁，苏九归笑道：“我不会不要你的。” 小白听了也没有舒坦，在苏九归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意来。 · 云间城，白府。 云间城原本没有姓白的人家，自从这位天龙真君来了之后才有，逐白认床又认人，住不惯别的地儿。 他的宅院收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印鉴里，印鉴上刻着宅子的模样，出远门需要休整时便挑一个宅子出来，在空地上一摁，像是有人给他吹了口气，印鉴瞬间膨胀成一个三进四合院。 张奴是白府仆从，白府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张奴和逐白认识五十多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两人在白府相依为命，跟亲人一样。 张奴给逐白添茶，看到逐白桌案上放着一本百妖谱，此时正好停在一页，上面写了个火狐，旁边跟着一个名字，田福生。 田福生？ 张奴好奇问：“殿下看谁呢？” 逐白目光落到百妖谱上，想到今天遇见的那只狐狸，道：“新认识一个小妖。” 张奴问：“殿下今天怎么去三阴府了？” 他有些好奇，如果逐白真想要册子，那他直接说一声，三阴府那条狗腿的鲤鱼精亲手给逐白送过来。 张奴想到陆云戟在云间城重生的消息，玄符军得到消息陆云戟重生为道士，他们都在道观里找，只有逐白去了三阴府找。 张奴想大概是他家殿下神机妙算，想到了玄符军想不到的。 逐白不愧是陆云戟曾经的徒弟，懂师父的莫过于徒弟，他家殿下应当是胸有成竹。 张奴压低声音，问：“殿下怀疑他是陆云戟？” 逐白道：“我是想什么时候可以去他那儿找乐子。” 张奴：“……” 他为什么觉得逐白是个正经人？ 张奴看那狐妖才三岁，心想人家三岁您都三百多岁了，你找一个小狐狸是不是有伤风化了一点？ 逐白道：“不过他还真的有点像。” 逐白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个小狐狸，眉眼间其实是有些陆云戟的神韵，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相似。 十分之一也够了，人海茫茫有一点相似应当不是偶然。 张奴跟逐白相处这么久其实都摸不准他的脾气，他经常出去吃花酒，但没带人回来过，好像就喜欢吃酒也不见得多喜欢美人，他听到逐白去找乐子也是随便听听。 白府除了逐白就只有一个张奴，什么话也只能跟张奴说，张奴站在逐白身侧，问：“殿下真要杀陆云戟？” 他其实着实有些好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不太信逐白要杀陆云戟，这要多大的仇恨才能弑师？况且陆云戟一直是宠爱他长大，逐白这是不是有点过分？ 逐白闻言把百妖谱合上，他估计是看腻了，道：“当然是杀了。” 张奴彻底不说话了，他一直觉得逐白不像是个真正的纨绔子弟，他安静下来时，身上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意和魔气。 魔气养人，魔君不知道对逐白做了什么，张奴能看得出来逐白应该在压抑。 “觉得我不是个东西？”逐白一挑眉，定定看着张奴。 张奴道：“不敢不敢。” 逐白往后背那么一靠，可能是认识这张奴足够久了，久到可以跟他说说心里话，沉吟道：“他当年如果不做那么绝，我也不至于非要杀他。” 张奴明白过来，逐白跨不去那个坎，他的灵脉被封，身上至今都有陆云戟亲手设下的封印，如果不是这个封印，他不会吃这么多苦头。 他一直想找到陆云戟，好好跟他算账，把自己吃过的苦头千百倍还给他。 张奴停了停，突然问：“殿下为何被放逐呢？” 张奴跟他逐白身边这么久了，都不知道逐白到底为何被驱逐。 陆云戟如果不是因为养了逐白，早就已经飞升了，就是因为要养这位徒弟，用心血和灵力好生养着他，才耽搁自己三百多年，他们当年到底闹了多大的矛盾，以至于双方反目成仇？ “为何啊……”逐白拉长了调子，他托着下巴，悠悠道：“因为冒犯师尊。” “冒犯？”张奴有些不解，“如何冒犯？” 逐白抬起眼，笑起来如清风入怀，此时含情脉脉看着你，只会让人感到胆寒，道：“欺师灭祖，以下犯上。” 逐白没继续说下去，可张奴已经猜到如何个冒犯法了，他重重一噎，这……也太大逆不道了些。 他心想若是我家徒弟，没抽筋扒皮已经是仁慈，陆云戟当年定个天大的好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入v啦，下本开这个~ 《我的道侣是柔弱食人花》 明月宗曾经鼎盛，是修真界有名的名门望族，可惜三百年风雨飘摇就剩下一个空壳子，整个门派加上扫地的道童只有六个人。 不靠谱的师父为了振兴道门，给他找了个妖族道侣，共谋双人修道，企图找到妖道仙道的平衡。 他就是那个倒霉催的，一夜之间被师父塞了门亲事。 新娘子是有名的食人花，看上去柔弱无骨，手下的亡魂能把奈何桥踩塌了。 他一掀红盖头，看清新人样貌，颜控表示，包办婚姻，我可以的。 cp：食人花攻x剑修受 攻是藤蔓植物系 受是黑皮强受 感谢在2021-11-08 12:13:39~2021-11-08 15:4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雨寄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