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症仙尊与社畜魔君》 第1章 第1章 蓬莱岛掌门玄静仙尊在海外三仙岛与魔域众魔的约战中不慎失手误入那一众宵小陷阱,不幸成了魔君的阶下囚。 正道众修士皆对此表示了强烈的谴责沉重的哀悼与急切的救援之心。 真是人间处处有真情,真情时时暖人心。我修真界儿女果然都是一腔热血,满怀正气!好样的! 不过就蓬莱岛对掌门失手原因极力遮掩,拒不承认玄静仙尊状态不佳是因为玄静仙尊大战前夜陈年旧疾复发,半夜惊醒无聊之下抽签踢门检查弟子学习进度,搞得整个门派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所致。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掌门首徒在面对本台记者采访时,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这件事情并且询问本台记者是否可以以五十上品灵石一百字的价格在本台插播一支重金求购断龙石以提高本门掌门睡眠质量的广告。有意者请来蓬莱岛与掌门首徒当面议价,谢谢! —— 以上为广告内容,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感谢各位道友的观看我们下期再见! 有赖于魔界位于大陆的极西苦寒之地,修真界各台各报对仙尊大人本次小小失利作的各种编排都入不了这位天之骄子的耳中。 不然很可能会再一次挫伤仙尊大人脆弱的自尊心,为他夜色最浓时徘徊在心底的恶鬼再填一员猛将。 毕竟时代不一样了。 虽说他和数百年前那位粉碎整片大陆三观的旷世奇才以师兄弟相称,但那些黑暗的日子给他留下的阴影依然笼罩在他的心头,在他与那些思维跳脱的新时代小青年们之前划了一道天壑。 正道修士里年轻一辈的新星们不知道是吃了哪个牌子的黑心奶粉,平白无故张出了无数修炼狗屁不通骂人一套接一套,动不动集体以帮兄弟打架为理由翘掉晚修的中二少年。 就连遥在万里之外,隔了重重天险的魔修们也不知道被哪颗浇了劣质农药的毒草祸害得出口就是满嘴的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但只要细细一琢磨就会发现他们所述全都是些快扯到他们姥姥家去毫无营养价值可言的骚话。 大概我就是那种“时代的眼泪”吧,他无奈地自嘲道。 仙尊大人只着一件里衣,洒了一头墨发,一副为睡觉全副武装,只要时机一到立马翻身躺下坚决雷打不动风吹不起的架势。 但是在魔君大人的寝宫里,这一切都是那么得不合时宜。 仙尊大人懒懒得打了个哈欠,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在红木大床上,无聊地用目光描摹着床幔上金线绣成的花纹。 这是他被掳到魔界的第三天。魔君把他软禁在空荡荡的寝宫中,在确认这人是个一看拳头就哈欠连天,一见刀兵就眼皮打架的废人过后无比放心地一头扎进了工作中去。 他虽然说由于前段日子的颠簸和自身奇差的睡眠质量一直昏昏沉沉,但他自问能在三大仙岛之一的蓬莱坐上掌门高位,也不可能是什么等闲之辈。 通过整合一些自创秘术收集的零碎情报,他已经摸清魔君与魔界众在迟迟等不到正道的热血青年及中二少年们为救援掌门投入他们布下的罗网之后。经过严肃的谈论,排除了路途遥远天气不好心情不好和路上风景太好小姐姐好看小吃好吃等因素后决定在今夜由魔君大人亲自出面给他一个下马威刺激一下正道众人。 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夜已深了。大殿外的寒气有些许渗过了精妙的阵法,窗外的雪原上少了白天那些蹦蹦跳跳傻乐的魔修们的身影,更是在他心上填了一丝落寞。 他忍不住攥紧了衣袖,阖上双眼默数着时间,心里那股无言的烦闷快要化为巨浪将他淹没。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① 不能睡,不能睡……至少现在还不能…… “吱——” 沉重的雕花木门被人小心地推开,但略显尖锐的刮擦声还是让玄静从混沌中惊醒。 来了。 一道人影映着月光朦朦胧胧地浮现在了深红的帷幔上。 来者把床幔挑开了一线,看着躺得规规矩矩闭眼假寐的仙尊。良久,他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手指微动,把那一丝光隙也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假寐的仙尊心头大震,疑惑驱使着他探身出帐窥探来者。但他谨慎的性格扼杀了这种冒进的行为,把他困于这一方天地中动弹不得。 仙尊根本都不用放出神识,就能感受到来着身上冲天的怨气与一个照面就足以让修为低微者粉身碎骨的威压。 难道那群魔修烧了整整一天的口水,商量出来的下马威就是让他们老大站在旁边瞪我一晚上 仙尊一阵无语。 不得不承认,这群脑子被魔功给练没了的魔修过了这么多年真还让他磨出了几个人才。 这招用在别人身上,他们最多就是有点尴尬,有点恶心。但是用在他身上……他还真有可能,被活活气死! 仙尊连续熬夜超过五天,布满血丝外加烟熏妆特效的眼睛狰狞地瞪了起来。 好一群魔界宵小,真是恶毒至极! 士可杀不可辱! 老子这就……!! 突然,厚重的帷幔向两旁轻柔地分开,迎面吹来一阵带着水汽的香风。 空气中淡淡的兰花味让处于盛怒之下的仙尊也“腾”地一下放松了神经。 接着,一具同样带着兰花香气的温热身躯钻入了重重织锦,还算有礼貌地扯了小半床被子盖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以相当惊人的速度调匀了呼吸,平稳地坠入了梦乡。 玄静仙尊的脑海中飞速回放着自己这百十年来做过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和噩梦里那些个神形可怖的恶魔。 这些面孔飞速在他脑中滤过,最后牢牢定格在一个身穿柔顺的黑色丝绸睡袍,肆意披散长发的欣长身影上。 这名有着冲天怨气,面上仿佛顶着巨额账单活像千年老僵的男子在沐浴熏香后褪去了一身的疲倦,一脸轻松地当着怒气快要化为实质的仙尊的面安然躺在了舒适的大床上。 甚至还十分有勇气地小声念出了明日的奋斗宣言: “我爱上班上班爱我上班使我快乐。新的一天为生活奔波勤劳的小蜜蜂也要努力工作加油加油加油。呼……” 为什么可以有人,脸皮这么厚,还睡得这么好? 仙尊压抑多年的负面情感在这一瞬间决堤,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刹那间全数向着头部冲锋,在柔弱血管里发出狂兽般的咆哮。 人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有悲欢离合,有生老病死。 你永远不知道生命中那个不用将就的人什么时候到来,也许在那个人之前所谈的恋爱都是为了寂寞而和心中完美恋爱的影子随便选了一个容易上手的人做的一场梦。你也永远不知道梦想在踏出社会之后会被摧残成什么样子,又或许你在麻木地看着梦想支离破碎之后才恍然大悟,真正认识到自己的理想在天的何方。 不过这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仙尊想着。 什么星辰运转万物枯荣生老病死乱七八糟又与我何干啊? 我活着都这么累了,贼老天居然还要派个疯子来气我? 他恍惚间看见那道天壑在缓缓地合拢。 他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炽热到了极点! 清雅的仙尊一跃而起,当着一脸惊恐万分懵逼的魔君对着天穹高竖中指: “呸!臭弟弟!!我生吃你……!!!” 那一夜,魔域天顶雪原的响雷持续了一整晚。 蓬莱掌门在盛怒之下冲破心魔劫进境渡劫修士,震撼了仙魔两届,刷新了仙尊不可超越的神话。也开启了魔域众修士漫长的地狱生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第2章 魔君大人在被迫观看了整整一夜因仙尊大人渡劫引来的百万特效后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他一脸麻木地抬手示意秘书官换一叠代办的公文,拿起一份翻看了一会,突然开口问道: “像玄静这等人物,到了如此境界,即便是得了天大的机缘也绝不可能让他在两天三之内修为提升到渡天雷劫的地步。排除了修为圆满这种假设,那么他就只有可能是心境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渡了心魔劫。” 他顿了顿,皱紧了眉头抬眼看向副官。 “他到底想通了什么?” 秘书官沉默了良久,小心地观察着顶头上司的脸色,试探着回答道: “依属下愚见。或许,他是被魔君大人您的天人之姿帝王之气所震撼,想通了自己喜欢男人这个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魔君:“……” 他不知不觉便回想起了自己刚刚逃出师门,孤身一人在俗世流亡时结识的好友。 这位友人虽然出身名门正派,但思想前卫,行事不拘一格,绝非他的同门师兄玄静仙尊那样连门下弟子的裙子长度刘海样式都要作明文规定的老迂腐。 友人告诉他,魔修也并非全是大奸大恶之徒,很多魔修实际上是因修炼不慎走火入魔的良善之人。 而魔修之所以声名狼藉,除了个别几个实在罪无可赦之徒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引得人神共愤之外,有心人的推动与正道多年的舆论引导也是两项重要因素。 友人在星空下的慷慨陈词深深地打动了当年还略显稚嫩的魔君。他在多年以后登上高位,除了整治魔界风气,呼吁五讲四美。提倡少搞破坏多读书,努力工作争上进。坚决打击个别激进分子之外。还对魔界的教育普及投入血本,亲自参与了《如何在与正道修士遭遇时用五讲四美感化他们》以及《快乐工作歌》等教材的编订工作。 经过百余年来的教化,如今的魔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是魔界教育史上一次里程碑式的跃进!这是人类自蛮荒一来又一次文明的质的飞跃! 魔君大人一直以来也对这种改变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 而如今,他迎着秘书官殷切的目光,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遣退了一众下属,靠在椅子上无语望天。 他打小便是一个心思细腻之人,只要在能力范围内,任何事情几乎都可以做得滴水不漏。 本来是一个做奸雄的好苗子,可他偏偏是个老好人。 因着这种特性,他在成为灵台方丈山掌门首徒,也就是俗话说的大师兄之后,也维持了良好的人缘。 比常人更细致的观察与体量让他能够更好地照顾他人的情绪,让每一个和他打交道的人都得到较好的体验。 他那闲云野鹤一般的师尊在摸清他的脾性之后更是放心地把大小事宜全数推到了他的头上。他一面要应付各门各派的大人物,一面还要照顾嗷嗷待哺的师弟师妹。 在过了几十年被压榨得干干净净的社畜生活过后,他终于禁受不住巨大的生活压力,某天修炼被心魔反噬坠入魔道。 入魔之后他虽有众多师弟师妹甚至师叔师伯的极力袒护,但还是迫于正道诸派的压力又或者说出于他本人的意志脱离了师门,孤生一人去到陌生的中土流浪。 从方丈山到中土,从中土再到魔域。 这些年他学会了很多,也变了很多。 就比如他学会了如何用最小的代价杀人诛心。 有赖于玄静仙尊那不成器的师弟对这位大能的编排。玄静仙尊的黑料他简直随手都能默写出一本比仙尊大人罚弟子抄的典籍还要厚上个两三倍的册子来。 玄静这家伙,看上去清雅如兰又文质彬彬。实则高傲又掌控欲强。目之所及处,万事万物都恨不得全数收拢到手心里牢牢攥死。 这种身居高位多年的老狐狸,在揣测人心的功夫上也怕是有一套。 所以他的诛心之计就是—— 什么也不做。 在这位仙尊大人正因自以为早已摸清了他的全数计划而沾沾自喜并迅速制定了相关对策后,只要稍微拖他那么一拖。让这位迫不及待地想把一切的一切掰回他的剧本的仙尊大人失去耐心,再用完全打破他所有假设的最平常又是最不可能的行为对待他。 他那藏在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外表下脆弱的心理防线就会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不过那位仙尊大人的反应会这么大,自己看似精妙的计划反倒给对头做了嫁衣这两件事也大大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从前友人还在世时,与他调侃的玄静仙尊的那些事迹有个别未来得及添油加醋的还可以称得上是标新立异。所以他也只当那些夸张的行径是友人在自家师兄平日的高压之下艺术化的吐槽。 但就他昨夜的反应来看,连两名男子和衣同卧这种事情都难以接受的话,未免也太过...... 难道过了这么多年,这位掌门仙尊的迂腐程度已经不用怎么夸大就到达了这么恐怖的地步了? 总不能是玄静仙尊私底下其实是一个比他那位在五湖四海疯出了名声的师弟还要疯的疯子吧? 想到这里,魔君忍不住打了寒碜。 怎么可能...... 他揪着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想法翻来覆去回味了良久。 最后甩了甩头,盯着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工作报告,愣了片刻。长吁一口气后,哼着自创的《快乐工作歌》重新投入了忙碌的生活中去。 日渐西沉,魔君大人看了看日头,示意秘书工作结束后遣退了亲卫,独自行走在寂静的雪原上。 他熟练地绕开了禁军的巡逻,翻墙溜出了王城,换了一身不引人注目的衣物后,汇入了前方密集的人流。 实际上和正道修士吓唬小孩的说辞不太一样的是,魔君大人并没有张出七个脑袋八只眼九支手臂十条腿。 他甚至和某些不可名状的画本上所的描述的威武神俊也不一样。如果换上一身便服,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略有些武技自保的书生罢了。 在他记忆里,他甚至还有一次被新来的城防误认为是正道修士派来的卧底,即使他向城防展示了自己的魔气,那初生的牛犊还是骂骂咧咧地把他拦住非要等城主来核对无误后才肯放人。 他想起那位城主满脸的怒容在看见他之后顷刻间便换成了惊恐却又极力讨好的笑脸,并马屁十足地建议为城防守卫新增二十三条必读书单。 真坏啊。 他笑道。 魔修们在很多数时候其实也是挺可爱的。 不知不觉间他就走到了王城东大门口。隔着出入城的车马,他远远望见一名城防一手捧着本厚厚的书,一手握着枪。神情专注地检查着进出的车马行人。 他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正欲过去和这孩子打个招呼,就见一名传令官急匆匆地举着令旗,快马奔来高声宣读闭城令。 他心头微震,赶紧凑上前去问道: “这位军爷,这是因何故要封城啊?” 传令官“唉”了一声,回答道: “今天你们还是不要急着出去了,大家有什么事情先放一放。什么事再急也急不过总不会比人命啊!方才有人亲眼在城外见着了一名疑似是魔域哪位大宗主喝高了在发酒疯,据说都已经徒手拆了一座山了。都注意安全啊!” 传令官环顾四周,突然想起刚刚那位最先开口的兄弟,他回过头去唠叨道: “这位兄台,你也……哎人呢!” ———— 日已西沉,明月东升。 黑衣的魔君飞速穿行在浓稠的夜里。 他循着那股淳厚的气息一路追去,离得越近心中就越发不安。 魔域上到各位大宗主,下到刚刚出生的婴孩,皆有档案登记在册。有修为傍身者甚至连独有的魔息也要在各地长老的见证下录入档案。 魔域之中早已不存在他不认识的魔气,除非是某些更古早存在的遗留,而眼前这股强大却又全然陌生的气息…… 他眼前突然浮现了一个茅草搭的小亭,四周是一片狼藉,而亭子中间却坐了一名醉熏熏的酒鬼和几个发出欢快笑声的稚童。 他一下收敛了气息,慢慢靠近了那几个孩子,轻柔着嗓音问道: “小朋友们,你们和这个叔叔在做什么游戏呢?” 稚童嘻笑着互相推攘了几下。 “不是叔叔,是哥哥!这个叔叔不让我们叫叔叔,非要叫哥哥!” 那个酒鬼闻言抬首高声嚷嚷了几句: “是谁啊又乱叫!再乱叫老子把你们这群小屁孩通通一路捉来下酒了!” 这时魔君才看清了这个酒鬼的相貌。 玄……静? 也许在你的一生中,会遇见那么一个人。只需一眼,就足以让你的世界在瞬间颠覆。 魔君大人回答道,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那时那刻,那个疯子,他确确实实做到了。 他只觉得头脑一阵恍惚,被几个顽童嘻嘻哈哈地拉扯着也半天没有回复过来。 他机械地开口问道: “那这位哥……哥,在和你们玩些什么啊?” 孩子们开心地跳了起来,指着半里外一座大山高声道: “哥哥在教我们写诗!哥哥写得可好!比课本上好多了!” “不用先生讲就能看得懂,而且特别地……霸气!” “是大气!” “霸气霸气就是霸气!” “胡说!大气大气大气,就是大气!” 魔君呆滞着抬起头,盯着那座大山上用雄厚修为御气运指而成的四排大字: 天意欲雨雪,我意欲装逼。 树下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你做天上人,我装地下逼。 管你劈不劈,老子装到底!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第3章 魔君大人与烂醉如泥的仙尊大人规规矩矩地并排靠坐在床头。 一旁的玄静仙尊像是许久都未如此肆意潇洒过了,畅怀过后便乖巧地窝在那里,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魔君只觉得一阵恶寒。反复在心里练习了几遍后试探着开口道: “玄静呐,我们聊聊吧。” 仙尊大人懒懒地掀开眼皮,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眼珠一转,竟是翻了个白眼。 魔君:“……” 他深吸了口气,死命回想着自己从前还在方丈山上做首徒时收拾那些青春期的叛逆少年的场景。 心平气和,努力沟通。逆转攻势,提出话题。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再一次开口道: “玄静呐,你觉得我的教育方针如何?” 玄静仙尊还是不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魔君用尽了十二万分的耐心,循循善诱道: “要不这样,我也与你说一说我自己的看法。我先说,你再讲与我听,如何?” 他微笑着开口: “多读书。” “你是猪。” 他愣了片刻,转过头去注视着一脸无事发生的仙尊,死死盯着面前这人重复道: “多读书。” “你是猪。” 好了,果真是清雅如兰。说好了我一句你一句果真就我一句你一句。有来有往,真君子。 魔君这么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委屈。 他并不只是因为气氛太过尴尬而强行拉着玄静扯他那些所谓的“教育理念”“教学方针”。 实际上从某种角度而言,在他的政策推行初期,很多执行方法都是依据玄静仙尊的行事手段演化而来的。 友人在某次谈到他给自家师兄取的诨名时骄傲地说道: “云声兄,你有所不知,大师兄的外号加起来可比我们蓬莱山弟子花名册上的大名还要多得多。” “不过最后定下来的官方叫法却只有三个,而且这三个也皆是出于我手!” 说到这里时,他一拍大腿,高声道: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首先,因为我是百年难遇的骚话奇才!其次,他们都打不过我!” “所以……” 他从怀里变戏法似的拉出一条横幅,上书: “蓬莱山初代教父,白翼的卡兹萨玛,永远的女王大人!” 魔君:“.…..好像有点,要素过多?” 友人玄元“嘿”了一声,拍了拍魔君的肩头。 “这些都是小问题,要不是当年经费不够初代典藏版应援横幅只能印这么大点,我还能取一万个!!!”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哎等等,我想想我跟你说大师兄的诨名是为了讲什么来着?嗯……哦对对对!想起来了,大师兄的铁血政策:‘讲道理嘛!’。” “说到这里啊,我必须和你讲讲‘蓬莱传奇之教父崛起’! 在我们蓬莱山,弟子年满十二周岁前每天夜里都要集中起来由晚修先生带领温习诗书礼乐。 不过有几年啊,老生里面出了几个混世魔王,仗着不用上晚修到晚修室门口各种搞破坏。如果只是高声喧哗那还好,以晚修先生的修为,只要在门口打一道隔音符就无大碍了。 但是他们过分就过分在经常踹门砸窗,往教室里扔烂菜叶子臭鸡蛋。碍于这几个刺头儿在上边或多或少都有点关系,领头的那个还是某位大供奉的亲外孙。他们只要不进到教室里面来闹,先生们也大多不会怎么管他们,只是叫我们不要理睬,切记不可和这群人学而已。 我和师兄那个班的先生性情寡淡,又有些怕事。碰到那几个混世魔王来了连句话都不敢多说。 那几个倒霉鬼大约也是摸清了这点,一到我们教室门口就愈发猖狂。 平日里师兄其实是不和我们一起上晚修的,他夜里基本都会去掌门的住处由掌门亲自教导。 毕竟同样是水灵根,寻常弟子还在搓喷泉浇花的时候大师兄都可以徒手捏水龙卷了。 那天晚上据说是掌门有意要册封大师兄为蓬莱首徒。但又担心大师兄太过孤傲不合群将来难以服众,所以让大师兄来跟着我们上晚修,看看能不能让我们把他的性子给泡软和些。 他来的那天晚上最初也没什么大的动静,只是一个人默默地提前进教室找先生领了个无人的位置便坐在那安安静静的看自己的书。直到那几个倒霉玩意来闹事之前我们甚至都没有哪个发现今天多了个人。” 玄元拍了拍听得昏昏欲睡的魔君,吼道: “别睡了!最精彩的地方来了!” “等到那几个混混闹到我们教室门口的时候,照例是一块烂菜叶子糊脸,谁坐前面谁倒霉! 但是那天啊,恰好有个小崽子举手向先生请教,先生才走了两步,就被那么大一坨烂菜叶子‘啪!’一下给糊到了后脑勺上。” 他砸砸嘴,感叹道: “那叫一个壮观啊,连那几个搅屎棍当场都吓得噤了声。就是可怜了我们先生,气得在那里直发抖,但是抖了半天也没抖出句什么狠话。 你可以想象一下,当时那个场景,四周都是鸦雀无声。结果突然——” 他挥手比划了几下,夸张道: “咔嚓!” “你猜怎么着,大师兄当场就把桌子腿给掰断了一根,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提着那根木头腿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不过两三下‘噼里啪啦’‘啪啦噼里’过后,就抓着那个领头扔菜叶子的二世主的衣领子就拖进了教室里边来。 然后大师兄‘啪’地一脚踢在那家伙的腿窝上,让他‘咚’地一下跪在地上,再捉着他的手让先生拿桌子腿打他手心!” “哇!那真的是,太帅了!要不是觉得大师兄还要发话,我当场就想直接跪在地上给他高唱一首《征服》!” 魔君扶额道: “你冷静一点……” “行行行。然后大师兄就对着那个被揍得哭爷爷告奶奶的小子说道: ‘你们所作所为我和掌门不是不知,只是念你们年纪尚幼,家人又有意看管便不好亲自出面。没想到供奉大人在掌门面前作下承诺不过去了五日,你四人便又出来为非作歹! 我承认,我以往是碍于性子孤傲懒得和你这些泼皮无赖斤斤计较。如今看来只要不一天不追着你们屁股后边打你们便要翻天了不曾?! 从今往后,在我蓬莱地界,只要有这等不义之事发生,无论何时何地皆可来寻我,我玄静自会竭尽全力为大家讨个公道!’” 玄元扯了根草叶放在嘴里嚼着,笑道: “看吧,这老迂腐,才屁大点的奶娃娃放狠话就已经是一套一套的了!” 他摇了摇头。 “不过这依然不影响我高声喊出我的真爱宣言:‘女王大人请让我舔您的jio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以后碰到耳朵听不进去话的家伙就应该把他们按在地上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后再好好生生给他们讲道理?”魔君问道。 “悟性!悟性呢!!!我口水都吹干了你看看你记住了什么狗屁玩意!” “明明是你自己灌水灌太多了啊。” “我那是出于自身情感宣泄正常的描写好吗?!” “行吧……你开心就好。” 玄元一脸嫌弃地从怀里掏出了个小胸章: “不过听了这么多,你有加入我们蓬莱山‘玄静师兄后援会’的意愿吗?” 魔君:“.…..那又是什么?” 玄元:“就是‘玄静师兄后援会’啊!用通俗一点的语言给你解释就是:一群因为同样被玄静师兄高尚的人格打动,同样倾慕着他,因为爱而汇聚到了一起的普通人!” “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是副会长,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入会费都不收你的!” 魔君开始有些恍惚了。 “那会长又是谁啊?” 玄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有些不大好看,不过他摆摆手,说道: “是我们大师姐,不过她是妈妈粉,不管她就行了,我们女友粉和她们各玩各的。” 玄元强硬地把上面画了一个软软的玄静包子,写着“静静呜呜呜妈妈爱你!”的小胸章塞到魔君的手中,抱怨道: “不过我一直都搞不懂那些女人,根本一点都没有领悟到精髓!最开始其实还好了,后来她们突然有一天集体发疯,叫嚣着什么‘静静呜呜呜,妈妈不允许你早恋!’大势打击我们女友粉,欺负我们互相视为情敌内部不团结,真是可恶至极!” ———— 魔君迎着清冷的月光,再一次长叹出声。 他侧身看了看醉得稀里糊涂也依旧一脸鄙夷让人看不透想法的仙尊,默默发起了文青病。 三尺之内,共沐一室清辉。相对而坐,却是相对无言。各有各的昔年,各怀各的旧梦。 突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本粉色封皮的魔域新婚夫妇婚前必读教材《夫妻离心婚姻不和怎么办》。 魔君:…… 这也太荒谬了吧,怎么突然想到那上面去了。 生活不易,魔君叹气。 他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索,想着要不要掏一瓶吸入式强力安眠药出来让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睡个好觉。 手指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被针触碰到的尖锐感,他疑惑地摸出那小玩意一看,被吓得一下子楞在了原地。 那个在岁月的摧残下褪去了些许颜色,但由于保养工作做得不错,依旧可以辨认出来一个软萌软萌的仙尊包子,和一排“静静呜呜呜妈妈爱你!”的小字。 他若有所感地猛一转头,只见方才还双目无神的玄静仙尊此时正一脸鄙夷的盯着那块小胸章,眼神炽热得快要把他的手心灼穿。 魔君大人登时如受重击。 他在心里无声地咆哮: 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第4章 良久,玄静才开口道: “是那臭小子给你的?保存得还不错。” 魔君反应了一会儿,心虚地把胸章塞回了枕头底下。然后矜持地点了点头。 玄静仙尊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的小动作,语气不变道: “你不用紧张,这些事情其实我都是知道的。说起来他们第一次弄那个什么应援周边的时候还是我私下赞助的经费。” 魔君突然觉得自己多年来引以为傲的脑子有点不大好使了。 “可是……” “没什么值得可是的。” 玄静打断道: “少年人,总是精力旺盛的。多出来的那些精力不拿去帮兄弟打架帮姐妹抢人,我就已经很欣慰了。” 魔君:……您也太懂了吧? “不过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好像还是有天玄元出去疯玩喝醉了酒,回来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衣角哭着求我在他脸上签个‘女王大人’。” 魔君:……丢人玩意你干脆人生重来吧!!! “其实大多数时间里我是感激他们的,如果没有他们,就凭我这种糟糕的性格,根本走不到这一天。 虽然他们的话有时候挺难懂的,我也不可能经常做出回应。……何德何能啊。” “对了,你不是想跟我聊聊你的教育方针吗,我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谈吧。” 魔君突然有些紧张,思索了一会,答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的,魔修崇尚绝对的力量,只要你打得过他们,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仙尊挑了挑眉,接道: “怎么听起来像一群小学生争校霸?” 魔君笑道: “是啊,一群幼稚鬼。不过前提是你要打得过他们,不然就是青面獠牙的恶鬼了。” 仙尊脸上也带了些许笑意,问道: “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些在意一件事,魔修们在打嘴仗上和正道修士究竟有何不同?” 魔君想了想,回道: “要不我们两个分别模拟对应的风格接龙试试?” 仙尊微微颔首,主动道: “老子一天不死,你永远都只能是个马仔。” 魔君接道: “亲~您脑子不用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香肠店呢。” 仙尊:…… 魔君:? 仙尊:“没别的意思,我怎么觉得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魔君:“可能是因为语气词和称呼选得比较特别?那我下次尽量依着你们那里的习惯来吧。” 仙尊叹了一口气,头疼道: “你先来。” 魔君:“瞧您这小模样,生得零零散散的。想必令堂一定是合理利用碎片时间创造了您这副尊容吧!” 仙尊:…… 魔君:?? 仙尊努力平息着起伏的胸口,拳头越收越紧。 “算了,这次我就不接了,我们那边一般骂完第一句就开始干架了。没接过第二次我有些太不习惯。” 魔君感受到仙尊剧烈波动的情绪,想起那天夜里那场轰轰烈烈的雷暴,突然觉得有些后怕。 仙尊长吁了一口气,突然问道: “那你觉得我打得过你不?” 魔君正忐忑着,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给吓了一跳,愣了半天的神才想起在玩接龙之前的那个话题。又挣扎了一会才无奈道: “按正常情况下来说,就算是以你突破后的修为也应该是打不过的。但我比较侧重于阵法法器和秘术等等的综合运用上,如果是我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的遭遇战的话……” 仙尊好笑地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老底都快透完了。不过我突然想起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魔君:“嗯?” 仙尊:“我们是死敌。” 魔君:“……不好意思刚才有点激动了。” 仙尊:“没关系,其实这些在我的调查报告里也有写。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态度而已。” 魔君:……那可真是谢谢您了? 仙尊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严肃道: “那个老东西的下落我有线索了。” 他抬眼看着一言不发的魔君,月光在这时似乎也忌惮起了这个平时看上去无厘头的男人,悄悄往仙尊的身上挪动着,把他完完全全放置在了黑暗之中。 黑暗的掩护让人一时间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却能够令人本能地感受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并且为之颤栗。 他静坐了不知多久,嘶哑着开口,语气平淡,难辨喜怒。 “是吗……在哪儿。” 仙尊好似一点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一样,淡淡道: “我会和你一起行动的,不用担心,如果时机到了,我一定是比你还等不得的。” 魔君低垂着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好……” 仙尊抱臂倚在一旁,看着一瞬间好似化为了一只受伤小兽的魔君,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其实这件事情我昨天夜里就想告诉你的,但是你非要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气我,一下子就把我给折腾忘了。 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你这的,不然你觉得有哪个傻子会错过蓬莱岛的初春来这种鬼地方折腾。” 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确确实实是技不如人又过分放松了。但是还是故作强硬地继续说道: “我劝你还是搞清楚自己的定位,不要有了这么一次就飘起来了。做人最重要的还是清醒,时刻都要保持理智。” “总之……” 他觉得实在是编不下去了,破罐子破摔道: “林云声。 楚淮靖。” 他别开了目光,显得略有些不自在。 “本名,你的和我的。” 魔君一下子抬起了头,重归了月光的怀抱之中,看起来有些惊讶。 他突然轻轻地笑了。 “淮靖师兄。” 仙尊翻了个白眼,骂道: “谁是你师兄?你这种人放在俗世也大不了就是个乡下诸侯,一点也不懂礼数。上来就喊得这么亲热你这是要——”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微笑的魔君。 面前的世界在他眼的中飞速地扭转、倒退。 耳旁的声音也渐渐地离他远去。 他在彻底昏迷变得不省人事之前依稀辨别出那个挨千刀的傻子魔君用一副五好青年的口气和他说道: “淮靖兄,今日我和你聊得非常开心。不过为了不把今日的疲惫和压力留到第二天影响我们的正常工作和生活。我认为我们还是早些休息,为明天能够有充沛的精力做好准备。 我听说你患有焦虑症,夜间难以入眠,所以特地拿出了我亲自开发的得意之作——超强力安眠药,它能够非常有效缓解你的症状。据我亲身实验,就算是渡劫修士在没有外界干扰的安静环境下也会一睡不起。 你可能差不多快听不见了,希望这份小礼物你能够喜欢,晚安!” 仙尊:“……” 去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啪叽,啪叽。 他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红之上麻木地行走。 以他为中心线的红的两侧,零散地浸泡着一些黑的影子。 那些影子像是笼在了雾中,又或者本就是雾。只让人大致可以分辨出它们的轮廓。 有四脚的,有有尾的,有两足的,有生翼的。 他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漫无目的地行走。 啪叽,啪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第5章 东方的天幕晕出了一丝细细的红。 魔君依旧如沉浸在深眠中那般紧紧闭着眼,左手却无比熟练地伸进了枕头底下,摸索了几下后掏出了一个精巧的木质机关小鸟,赶在它开口歌颂太阳前一把扯掉了充当枢纽的零件。然后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等待着在下一个闹钟响起之前重复相同的动作。 他躺了一会,随手把第二个闹钟也扔到地上。正打算再入浅眠时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一下子睁开了眼。 魔君半撑着身子,睡眼朦胧地看向一旁的仙尊。 白衣的仙尊不像有多年早起困难症病史的魔君那样越临近清晨便越不安分。 他依旧是双手交叠合于腹前,神情安详得让人几乎抑制不住偷偷把他挪进哪副棺材的冲动。 魔君凝视了他片刻,最终认命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四五只机关小鸟,挨个剥夺它们赞美太阳的能力后才侧身下床。 ———— 红,红,红。 依旧是漫无边际的红。 他在这个混沌的世界里不知迷失了多久,以往坚定的意志在此时也出现了巨大的裂痕。 他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悲哀。 他停下了脚步,任由着红潮涌起,将他吞没。 他漂浮在红色的海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他隐约觉得身体轻了很多,心底的悲哀却越发浓厚了。像是终于得到了救赎,又像是终于失去了一切。 耳旁突然响起了尖锐的嘶鸣声,混合着分不清男女的尖细叫喊。不过却仍旧是朦朦胧胧的,像是在耳边隔了一层水膜。 他忽然觉得不知从什么地方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拖拽着他慢慢下沉。 那股拖拽的力量猛的一下加重,把那漂游的灵拽回了那具空荡荡躯壳。 声音和光潮水般疯涌而至。 安详得仿佛失去了生气的仙尊骤然睁开了双眼。 半趴在床铺上正嘀嘀咕咕地捣鼓着什么的年轻男子被吓得一下子滚下了床。 那名男子一个激灵又翻了起身,看着床上正揉着眉头的仙尊,咋呼呼道: “哎,您醒啦!” 仙尊正头疼着,刚准备训斥几句,就被那闹腾的男子尖利的声音打断了。 “哎哟,您也真是,起床动静这么大,和尊主连这都要凑个一模一样。方才真是吓了我一大跳” 仙尊:……就睁个眼也叫吓人? 他郁闷了一会,半撑着要起身,却被那咋呼呼的男子猛一下扑上来给硬生生又按了回去。 “哎哎,您就歇下吧。尊主今早吩咐我说您昨晚跑出去闹腾了一宿,正乏着,是应当好生歇息歇息。” 说到这里,那男子一脸羞怯,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他腰上瞟,掩嘴笑了笑,又哄道: “唉,乖嘛!” 仙尊:??? 他被这男子这番连珠炮弹似的轰炸给一下子弄懵了,晃了晃神,才想起来偏过头对着他上下打量。 只见这年轻男子穿着身花纹繁复的玄色祭祀袍,两耳及手腕上的银环随着他的动作俏皮地“叮铃叮铃”响个不停,一张年轻有朝气的脸笑得如同三月春花。 仙尊心知这多半是个人物,正欲开口却又被他给堵了回去。 那男子丝毫不觉失礼,只欢快道: “我是尊主座下左护法阮银,得了尊主的令,专程来伺候您的。” 仙尊被他那过分炽热且意义不明眼神看得有些不舒服,心下怪异道,他虽说昨夜与魔君交代了来意,现下姑且与他算个半盟友,但那人也用不着派上这么大个护法来跟着他鞍前马后的。 首先,这样安排未免有些轻贱了亲信。其次,恐怕也会给对方一种监视看管的嫌疑。 就像是如果哪天那人和他去了他的地界,他也不可能令他的亲传弟子每日在床前候着他早起,顺便再打盆洗脸水吧? 他刚这么想着,就见那阮银不知从何处端了一盆热水出来,笑吟吟道: “来来来,既然您不想睡了,那就洗个热水脸,清醒清醒。” 语罢,便卷起袖子开始动作。 仙尊急忙伸手拦道: “不用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阮银坚持道: “不麻烦不麻烦,您只管放心吧,我可不像那些下人一样粗手粗脚的。” “不不不不,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哎呀哎呀,我来我来。” “我自己来就行了。” “您不行,还是我来吧。” 仙尊:?! 阮银:…… 阮银捂着脸惊慌道: “对不起对不起,掌门我错了,我不该说您不行的……啊呀,完了完了,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完了……” 仙尊只觉得头痛欲裂,扶着额就要往一旁翻身下床。 阮银见了连忙起身去拦他,却不料一时惊慌,忘了腿上还端着盆热水,“哗啦”一下,便泼了仙尊一身。 仙尊:…… 阮银:……!!! 阮银一下子便软了下去,小声挣扎道: “不愧是您啊,一大早起来便沐浴更衣,实在是我辈楷模……” 仙尊按住狂跳的眉心:“我突然有种马上坏了你这条好汉性命的危险想法。” 阮银惊恐道: “别别别英雄饶命,我我我我知道别苑有个温泉我领您去,饶命啊!” 仙尊面无表情地泡在温泉里,看着一只手虚捂着眼睛一只手端着换洗衣服摇摇晃晃跑过来,又一路小跑溜走,嘴里还喊着:“完了完了尊主这次准杀了我!”的阮银。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至于吗,那孩子到底在想了些什么啊? 不过这倒是个好地方…… 他闭上眼,整个人往水里面又滑了一截。开始慢慢梳理混乱的思绪。 半个多月前他收到了仇人消息的线索,便谋划着在十五日后的正魔约战中装作不慎被俘制造和魔君单独见面的机会。 被俘后他随着魔修大军一路急行去了魔修们的老巢,位于大陆极西部高原上的天顶雪原。 魔君一到地方就令人将他软禁到寝宫当中,并一下子消失了三天。 期间他因为一不小心在来之前把自己折腾得狠了,身体状况实在太过糟糕。以至一直寻不到机会,不然以魔君那宛如是做来看好一般的禁制根本拦不住他。 第四天夜里他摸清楚了那魔头会有所动作,于是便不动如山地坐着等他,意欲说明来意借机结盟。 而后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厮居然就简简单单地跑过来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他在震惊之余这段时间积累的负面情绪与一百多年来心中压抑的不甘齐齐爆发引动了天劫。 或许是自出生时便带上的毛病吧,从他三岁启蒙之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陷入一个相同的梦境。 梦里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红色海洋,他孤身行走在这片红海上,直至被外界干扰惊醒才能够得到解脱。 他一直对此不甚在意,在引气入体踏入仙途过后天真的他甚至认为这是某种磨砺心志的奇遇。 直到有一天,他在历练时亲手斩杀了一只作乱的妖兽。 当天夜里,那只妖兽的残躯出现在了那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那一抹黑色的影子正是他无边噩梦的开端。 随着他修为的不断提升,沾染的因果越来越多,那片红色海洋里的黑色影子也随之增加。 最让人感到惊悚的是,他陷入那个梦境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从最初的数月一次,到后来的一月,半月和最后的——只要坠入梦乡,必定会迷失在那片红色的海洋之中。 他一下子慌了,惊恐地寻求师门长辈的帮助,遗憾的是长辈们也对他这种闻所未闻的奇症束手无策。 他在长辈的引导下渐渐摸清了部分规律,死因与他有因果牵扯的亡魂,罪业越深,出现在血海中的形状便越完整。 而如果他不能在意志还未动摇之前醒来,灵魂便会迷失在不知何方。 而后他的师尊有意帮他隐下了这个特性,并引导他刻意养成了急躁的性格,使外界微小的影响便可让他从梦中醒来,以防万一。 师尊还在世时也有刻意让他远离正邪之争。但后来那位通天大能在一次意外中陨落,他的身份和责任感不允许他再继续逃避这种命运。 在那之后的百余年里,他渐渐麻木了,不再试图反抗,而是在生死一线上苟延残喘。 直至那天晚上,在世人眼里看来恶贯满盈罪恶滔天的魔君,舒舒服服地在他眼前安然入梦。 为什么? 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接受上天这荒唐至极的恶趣味战战兢兢地苟活至今。 而眼前这个男人在同样遭遇命运的戏弄后却可以至始至终都保持初心?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 又何来命运? 又何谈命定! 他在盛怒中冲破了重重桎浩。 ……却不料一时耐不住突破的狂喜,又低估了魔域的青稞酒,溜出去散心倒喝得稀里糊涂在那个人面前大出洋相险些误了大事。 好丢人…… 他又默默地往水里缩了缩,几乎整个人都埋在了里边,只露出一双满溢着懊恼的眼在外边敞着。 ———— 阮银自去寻了间雅室,靠在梨木椅上胡思乱想。 他表情变了又变,突然开口对下属说道: “你说我们这掌门大仙尊怎么在里边泡了这么久啊,该不会是又偷溜出去玩了吧?唉,但我这也不敢过去看啊。早知道就晚点再给他送衣物过去了。不过要是仙尊大人没跑的话,他自己一个人就能泡这么久,要是和尊主一块下去的,不得在里面拖一天那!” 下属也是略显尴尬,试图纠正道: “护法大人,尊主叮嘱过了,您再乱说话就得拔您的舌头了。” 阮银“呵”了一声,不屑道: “我都说了以前那些和这次不一样!尊主虽然平日里待人也平和,但他每次提到仙尊大人眼神都不一样。这还想哄过我?休想!” 他神采飞扬地说着,突然神色一变,慌慌张张地掏出一面银镜看了两眼便大惊失色。 他指着银镜中央那名一身霜色劲装,身形挺拔气质凌厉,英俊年轻的脸上灵气逼人的青年大喊大叫: “妈呀!这这这这是何人?穿他娘的一身素一看就是个正道出身的愣头青。”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几步。 “完了完了,正道的修士,该不会是仙尊大人养在蓬莱山上的小情儿来救他了吧? 不行,怎么可以!仙尊大人还没和尊主日久生情呢!让这个臭小子把人抢走了我们尊主怎么办?我不允许!!! 你们几个快点去把尊主请过来!我在这里加固禁制把那个小情儿拖住。” 下属疑惑道: “您不如不亲自去一趟,仙尊大人若是一心想走只怕您也有危险啊。” 阮银指镜子尖叫: “没用的东西!你没看见这小情儿有点像我这款吗?要是我去请,尊主见了他怒极攻心,把我连带着也一刀砍了怎么得了!快去!” ———— 仙尊懒洋洋地从温泉中爬起,穿戴整齐后突然听见后方百步外的树枝传来轻响,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 他侧身回望,只见一挺拔的白衣青年径直向他走来,在三步之外单膝跪地,抬首望向他,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欣喜。 那白衣青年清脆地开口: “师尊!徒儿来迟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第6章 白衣的仙尊看着面前同样一身白衣却是一脸孺慕之情的青年,冷冷道: “你谁啊?” 那青年一愣,旋即大惊失色。 “师尊!徒儿是蕴真啊。” 他说完这句话,忽而声泪俱下道: “师尊或许忘了,但徒儿一直记得,徒儿只三岁时家中便被大妖袭击惨遭灭门,是师尊把我救回,又抚养长大,视如已出,对我来说如父如母……” 仙尊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道: “行了行了,那你来干什么?” 蕴真愣了愣,疑惑道: “师尊!不是您让我来的吗?” 仙尊冷淡道: “哦,那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蕴真只觉得又要哭出来了。 “师尊!我这不是还要去办您吩咐的事吗?” 仙尊又“哦”了一声,漠然道: “那你怎么办了这么久?” 蕴真“咚”地一下双膝跪地,哭道: “师尊!不是您说办不妥当就不要来见您吗?” 仙尊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伸手拍了拍蕴真的肩,示意他起身。 “好了,为师并非有意刁难你。只是担心有旁人冒充你,才作此试探。” 蕴真破涕而笑,高声道: “原来如此,师尊英明!” ———— 阮银终于还是没磨过一众下属,亲自去给魔君报了信。 而现在,他像个小鹌鹑似的,缩着头颤颤巍巍地跟在魔君身后,还不忘有一下没一下地去看尊主的脸色。 魔君被他看得实在受不了了,转过头去对他说: “行了,莫看了。不是什么大事。” 阮银怯生生地回望了一眼,只见他看似神色如常,眉目间却隐隐泛着戾气。便更怕了,悄悄放慢了脚步,多落了两步跟在后头。 魔君看着他的小动作,心下叹了口气,微蹙着眉推开了房门。 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向两旁分开。 魔君刚迈出一步便定在了原地,死命埋着脑袋跟在后面的阮银若不是多落了两步此时就要一头撞到他身上了。 阮银抬头一看,始见方才他在银镜中窥见的青年此时端端正正地坐在仙尊身侧,手上还无比勤快地削着水果。 那青年偏过头来,与阮银对视了一眼。他愣了愣,突然咧嘴笑了,晃得阮银有些失神。 那青年三两下就利落地把那红果分成几瓣放入盘中,然后起身站在一旁,朝这边一个劲地挤眉弄眼。 仙尊瞪了他一眼,对魔君介绍道: “这混小子是我座下大弟子,蕴真,快见过前辈。” 蕴真依言行了一礼。 “晚辈见过魔君大人。” 阮银一愣,偏头去看魔君的反应。 只见魔君脸上的阴翳一瞬间便间散了个干干净净,转而换上了慈爱的笑容。 “不愧是仙尊高徒,小兄弟真是一表人才,我瞧着只觉得煞是可爱。” 蕴真正欲自谦几句,就被仙尊打断道: “哪里,太抬举他了,也就勉强生得是个人样罢了。” 魔君笑得更加慈祥了,也对仙尊介绍道: “这是我座下左护法阮银……” 阮银一听,急忙道: “不值得一提,不值得一提,尊主您先忙。小人告退!” 魔君也不好拦他,只得笑道: “这孩子也是,粗野性子,让仙尊见笑了。” 仙尊无语扶额道: “所以我们还要装模做样到什么时候啊?” 魔君也松了一口气: “究竟是谁先起的头啊……” 蕴真左右环顾了一圈,突然发现师尊与前辈莫名齐齐盯着自己看,只得万般无奈道: “我错了,下次不敢了。” 仙尊把徒弟欺负够了,才想起还要正事要谈,于是说道: “蕴真是我最信任的弟子,所以我在收到消息后便吩咐他在帮我备齐一应物品后拖住正道修士独自来魔域寻我。 正好今天我也想与你商量一下后续的行动该如何安排。 多年以前我的师尊陨落在那贼人手上,但也被我宗镇宗法器重创。我承了师尊的衣钵,又与他血脉相连,通过师尊留在法器中的神念可以回溯那日的情形。 不过我介于自身修为不够,也难以抵抗那段因果中的魔障。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但半个多月前我宗长老推算出那贼人与玄元一战伤了根基,必会被他本身说修炼的邪功反噬。 从今日算起,整六十日后便是他最虚弱之时。 虽说此时我突然来求太过唐突。但天降如此良机,一旦错过,不但你我二人大仇难报,那人重见天日之日,只怕也是天下大乱之时。” 魔君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仙尊微微有些意动,平复了一下澎湃的心潮,诚恳道: “蓬莱山的相关事宜我已全数安排妥当。 只是我宗镇宗法器除非生死存亡之时不得离宗,此番得委屈你……嗯,稍稍放下你热爱的……工作。与我上蓬莱走一趟。 这些事情我就不便指手画脚了。” 魔君点了点头,说道: “不用担心,这些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我大约五日便可随你动身,可好?” “可好?这可不是一般地好。” 仙尊此时也忍不住喜意,欢脱了一把。 魔君笑道: “不过在魔域的布置可否全权由我负责?” “当然,这毕竟是你的地界,我一个外人,若是真过问了只怕是太过冒犯你了。” 他在蓬莱的布置甚至全部计划都是等到非要逼人赶鸭子上架才透了点底。这人一上来就这么客气,搞得他突然有种莫名的心虚。 魔君回道: “好的。不过若要从速,又要讲求不轻易让人看出破绽,行事手段就可能会让你有些难以接受。 而且我也有些思量,希望能尽量造成些混乱麻痹对方。” 仙尊听他说完,刚觉得有些不对,就忽然想起那句“行事手段”。 想起昔日自己年少轻狂时的那些妄言,又想起自家师弟与这人是旧识。顿时只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一下子险些红了脸。 也来不及多想什么有的没的了,赶紧答应道: “没关系没关系,不碍事不碍事。” 魔君颇有深意地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子笑了笑。 忽而对蕴真说道: “对了,这位小兄弟今晚可有去处。” 蕴真一听好不容提到了他,喜道: “我来得有些急,还未作安排。” 仙尊一愣,转而抬手给了他脑门一巴掌,骂道: “我以往不是教过你碰到这种情况就算是没有也要说有吗?耳朵扇蚊子去了?!” 蕴真委屈道: “师尊!方才不是您瞪我让我不要装模装样吗?” 魔君失笑道: “那是寻常人家,我那宫中空屋多得是,闲着也是闲着。” 蕴真狡辩道: “是呀,而且魔君大人又无妻妾,不用避嫌的。” 仙尊看着他们俩好像突然达成了共识,刚刚心虚的劲头还未过,一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有默默忍回去,由着他们去了。 ———— 仙尊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暼了一眼身旁兴奋地收拾着枕头被子的蕴真,终于忍不住踹了他一脚,怒道: “那个姓林的什么毛病,怎么把你这兔崽子给放到这里来了。” 蕴真头也不抬地回道: “唉,师尊!别这样说嘛。 是我告诉魔君大人我一直有个愿望,他就把我安排在这里了。” 仙尊一下子有些愣神,只觉得自己自从进了这贼窝后脑子停机的次数便越来越多了。 “愿望?” “是啊,我说我三岁便成了孤儿,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与父母双亲同处一个屋檐下。他便让我来和您搭个伙。不得不说,魔君大人真是个好人啊。” 仙尊看着自己那半日不见就惨遭洗脑,不幸成了个二五仔的蠢徒弟,心痛欲绝地转过了头,却和门口刚刚沐浴完毕一身清爽,穿着一身黑色睡袍信步而来的魔君对视了一眼。 魔君看着他,又看了一眼一脸欢喜的小徒弟,慈爱地笑了笑,周身仿佛晕出了一层神圣的迷之光辉,把仙尊惊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蕴真也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魔君,愣了片刻,一下子恍然大悟,狂喜道: “您可真是个好人啊!” 仙尊:??? 艹?!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第7章 仙尊左手揪着徒弟衣领右手抓着枕头,省去怒吼一跃而起。 一副抓枕头只是意思意思,揪徒弟真是随时出手的模样。 二五仔死不足惜!!! 魔君也被他突然来这么一下给吓得后退了半步,伸手道: “你冷静,别动手!先救你,保大人!” 蕴真:……啊??? 最后魔君还是选择了妥协,千不甘万不愿地表示自己只是来拿闹钟的。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七八个机关小鸟,揣在怀里一步三回头,委委屈屈地走了。 待他彻底走远后,蕴真趴在床上看着那个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的枕头,无比手贱地伸进去摸了几下。 仙尊自己本就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了,只是碍于一直当着魔君的面,不太好拉下脸干坏事。于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旁边看徒弟作死。 过了一会,蕴真看着床上铺着的一堆用小楷规规矩矩标好名称的“强力杀人剂”,“速效败心丸”及“千里追命油”等不明物体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木然抬头。 “师尊,这些需要就地销毁吗?” 仙尊也是一阵无语,回道: “算了,毕竟第一次上人家家里。过几天再说吧。” 仙尊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道: “今天下午魔君允了你在王都自由活动,转了一圈可有什么收获?” 蕴真也认真道: “这一次距我上次潜入魔域也快有五十年了。 和上次相比,这次给我最大的感受是,魔修们已经真正地接受了魔君的思想,并把那种理念融为了他们文化的一部分。而不是像上次我到来时一样只是出于本能地服从强者,到处都还是生硬和违和。 简单来说就像是从一群只会用天火驱赶野兽的野人,逐渐变成了一群学会生火用火,吃熟食甚至制器具的古人。 也许魔修们真的已经得到了改变。那位大人实在是不容小觑。” 仙尊颔首,严肃道: “我从未小看过那人。只是……不知是不是我多疑了,我总觉得他好像在刻意引导我在与他相处时处于一种较为放松的状态。并且我的特殊也让我不可能时刻保持绝对的冷静与理智。 虽说我的习惯是尽可能保持主动,但这趟浑水还真是不好参啊。” 他叹了口气: “蕴真,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想要的找那人拿就行了。” 仙尊咬牙切齿道: “姓林的不是喜欢当你爹吗?那你干脆就把他给吃穷了再走吧。” 蕴真失笑道: “是,师尊!” ———— 魔域的天顶雪原不同于东海的仙岛甚至人间富庶之地。荒芜,贫瘠,无处不在的危险。这是仙尊对这片白色天海的印象。 但他上次偷溜出去散心所见到的这座王城的景象,却难以抑制地让他回想起了他那遥在人间的家乡。 这次他被徒弟硬磨出来闲逛,更是加深了那种念头。 白雪红墙,瓦房深巷。 九朝古都,人间洛阳。 蓬莱山上云玉砌成的仙宫虽然美,却独独少了人间的烟火气。 而现在,他走在这座魔修们的圣城,越有了一种肆意人间的畅快。 少年不知仙途远,不如一梦醉王候。 他站在桥上,看着小徒弟欢欢喜喜地四处乱跑,身后跟着的两个被坑来付账的侍卫艰难地追寻着他的身影。 他向徒弟挥了挥手,转身随便找了个面馆吃了一顿,然后又去面馆老板介绍的铺子弄了碗解酒汤打了壶羊奶就风风火火地冲去上次那个把他灌得稀里糊涂的酒肆报仇雪恨。 仙尊和酒肆老板一起歪七八斜地仰面倒在楼顶上吹冷风。 细碎的雪散了满天,星星点点地缀在朦朦胧胧的灯火之上。 仙尊突然一哽,捂着胸口咳得撕心裂肺。 酒肆老板偏过头去看他,伸手在他背上拍了几下,仰头“咕噜咕噜”又灌了几口酒。 他用力把酒壶从好似连着个无底洞的嘴上拔下,发出“啵”地一声脆响,歪头笑道: “哎,瞧你那模样!屋里老婆带着娃儿卷铺盖跑了的囊汉子都没你哭得这么熊。” 仙尊努力睁开眼,含糊道: “咩……咩哭。” 老板再次嘲笑道: “也是,喝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语罢,他又灌了一口,甩着酒壶眯了眼睛回味儿。 “男人嘛,有什么事情不是喝酒可以解决的。日子是老婆,酒壶是小情儿。老婆那里受了气就去找小情儿出去潇洒潇洒。” 仙尊在旁边咳得更凶了,老板突然凑到他耳朵边上嚷嚷道: “兄弟,还看得清路不?咱们俩半路酒友今儿出去潇洒一回?” 语罢他便一把把仙尊抱了起来,从楼顶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入那熙熙攘攘的喧杂红尘之中。 仙尊被紧捆着手,跌跌撞撞地跟着虎背熊腰的酒肆老板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几次差点被晃得吐出来了,他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打在老板后脑勺上,骂道: “你娘的,杀猪的都张得都比你俊几分,眼珠子都冻掉了都看不上你这熊!” 老板转过头来和他对骂: “狗曰的,就你这小白脸张得最好看!喝得裤子都没手脱了还说我!” 仙尊怒了,毫不客气地回道: “老子脱了人赶着看,你脱了人赶着打!” “小白脸!死砍脑壳挨千刀的!” “熊汉子!牙子拐了卖不掉的!” 周围停下脚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小贩担着挑子钻进来叫卖,行人拍着双手叫好,小孩钻过去钻过来嘻嘻哈哈地笑。 仙尊和老板骂着骂着,不知从何时起突然演变成俩人互相搀着摇摇晃晃地笑。 仙尊趴在那个宽敞的后背上,恍惚了良久,小声念叨道: “死疯子,看起来浓眉大眼一人怎么这么能喝。” 魔君笑道: “不敢不敢,我可没你能喝。人酒肆老板跟你血拼到一半就跑大街上吐了个昏天黑地,看着我过来了哭着求我变成他的样子跟你继续喝。还说随便怎么也不能在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白脸面前认怂。” 魔君在路旁随便找了个石头墩子坐下,把仙尊从背上挪到怀里,轻拍着给他顺气。 “您突然来这么一出,都快把我常去的那家店给喝垮了。 下次再这样,我就只得派十个八个细作跟着你了。” 仙尊倔道: “关我什么事?他自己窝囊没本事!” 魔君顺着他安慰道: “好好好,他没你厉害,您最能喝了。” 仙尊窝在他怀里,面朝着灯火通明的街道,突然感慨道: “本来我想着蓬莱山比你这鬼地方要好上多少多少倍,现在逛了一圈我反倒还有些舍不得走了。” 魔君也看了一会街景,回道: “吃到碗里的不如锅里的,我昨天要是跟你说今天马上就能走你还能更舍不得。” 仙尊使劲踹了他一脚。 “臭弟弟,狗嘴吐不出象牙!” “哦。您方才狗咬狗不是骂得还挺开心吗,潇洒完了就不认帐了?我比您小情儿还不如啊。” 仙尊眉头一皱,嫌弃道: “就你今天这战斗力,算了吧。” 魔君挑眉道: “要不然换个骂法?像上次那样两句便怼得您开不了口的那种?” 仙尊怒道: “让你一次你就不得了是吧!谁怕谁啊!” 细雪下得更密了,星星点点浮动在夜色中。 那看似永远融不到一起的黑与白交织着,揉成了那花窗后红影摇晃的一场迷梦。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第8章 蕴真缩在墙角的阴影中,深吸了一口气,扭扭捏捏地走了出去,行了一礼,轻声道: “又劳您费心了,还请允许晚辈把师尊带回去休息。” 魔君的目光从他身上越过,唤道: “阮银,出来!” 阮银心头一凉,打着哈哈不情不愿地晃了出来。 “哎呀,尊主!真是好巧啊。” 魔君面无表情地起身,把怀里醉得不醒人事的仙尊直接塞了过去: “带回去,我还有事。” 阮银被压得呼吸一滞,垂死挣扎道: “尊主唉,下班了……” 魔君转头用目光把同样试图逃逸的蕴真钉死在原地,冷冷道: “下班了那就加班。” 阮银认命地闭上了眼,深深地感受到了领导这种究极生物对社畜的绝对支配和对身与心的摧残。 他急匆匆地让藏在角落里的侍卫去唤车夫,自己也不敢多留一刻,抱着仙尊一路小跑,逃命似地追着侍卫的影子绝尘而去。 蕴真朝着阮银奔命的方向看了又看,无数次想追出去又被魔君实质般的目光打消了念头。他转过头尬笑道: “魔君大人,师尊他喝高了真的很可怕的。护法大人肯定没见过那种场面,我跟上去看看。成吗?” “最可怕的那会已经在我身上发作过了,过来坐。” 魔君坐回了他的石头墩儿,指着相邻不远的另外一个墩子示意他坐下。 蕴真仰天长叹,百般无奈下还是挪了过去。 他无比拘谨地坐在一旁,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打起了鼓。 他与师尊向来亲厚,但每逢那位发起火来,他就算是被师尊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只有闭紧嘴流冷汗的份。 而眼前这位魔君大人,他虽说依着师尊的意思,短短两日内就在这位大人面前皮出了些花样。但如果真是放下伪装直面这种大人物,对他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 不幸的是,魔君大人今日丝毫没有体谅小后生的意思,往日的慈爱顷刻间尽数化作了泡影。 他失神地坐在那里,眼睛里寻不到一丝光亮,周身环绕的阴沉快要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又静坐了许久,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你师尊发起火来特别像?磨上半天也不说你错在哪儿,阴着个脸摆在那里,只管让你胡思乱想一通先把自己给吓怕。” 蕴真咋一听只觉得说得头头是道,下意识就要叫好。又被理智回笼一下子又给堵上了嘴。 “不过我们终究不是一类人啊。 你师尊阴完了脸就该跳起来骂你了。 我给别人甩脸色,端久了说不定气还消了。 不过我自问也不是什么个善人。只是年轻的时候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做什么事情都非要亲力亲为,尽善尽美。把自己逼得狠了,倒折腾出了一身毛病。 过了这么多年,长进没有,人倒是越来越懒了。 气也懒得生,麻烦也懒得掺,或许哪天有个人拿刀横在我脖子上我连瞥都懒得瞥一眼了。” 他身边围绕的阴郁慢慢褪了,随之而来是一种深深的疲倦。 “其实有些时候我挺佩服玄静的。虽然他后来和他小时候比已经稳重了太多了,第一次听玄元提起他这个师兄,我差点就没认出来当年那个眼睛往天上张的小屁孩。 不过他现在还是那么有活力啊……唉,又有些羡慕了。” 蕴真心下稍转就想明白自家师尊那些小动作让人给看在眼里了。当即便觉得脸上泛了些羞红,又暗自庆幸幸好提前收了手。 魔君像是刚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平淡道: “唉,算了。越比越头疼,好像我多大把年纪似的。不过你这两天玩得如何了,还开心吗?” 蕴真一愣,眼睛别了过去,显得略有些不自在。 “挺好的,没什么特别遗憾的地方了。” 魔君点点头。 “那就好,回去稍微准备一下,明日就准备动身了。” 蕴真一怔,恍惚道: “可是您先前不是说还要做几日的安排吗?” 魔君悠然翘了个二郎腿,笑道: “先前都这么多话真是白给你铺垫了啊。像我这种懒人,平时工作就像个无底洞一样了,再多的时间喂进去都填不满,还分心去干别的。太看得起我了。” 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走了两步,念道: “工作是不可能工作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工作的。” 他忽然停了下来,歪过头来又笑: “所以我所谓的准备就是没有准备,所谓的没有准备,真就是没有准备。 可惜我说实话你师尊肯定不会信,就只好委屈我自己撒个小谎让他安安心了。” 他转过去,背朝着蕴真挥了挥手。 他慢慢汇入了拥挤的人流,看着来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低声叹道: “我多简单一人啊,大半辈子都被事精儿牵着走了,何苦啊。 还是功夫没到位,还是懒得不到家。” 他苦笑了一声。 “算了,认了。毕竟答应了的事,谁知道反个死人的悔会不会遭天谴那,认了认了。” ———— 而另一边的阮银则紧张地死死盯着仙尊,生怕自己一不注意这位就要干出点什么让他掉脑袋的祸事来。 不过时间一长,饶是他也禁不住被马车颠得有些犯困。 他眼皮刚刚不受控制地合了一会儿,旁边本来乖巧得像个瓷娃娃的仙尊就掀开眼皮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跃而起。长眉竖挑,怒发冲冠,两手掐着他的脖子死命摇晃,嘴里还不停歇道: “孙子!你就是个焉三!!! 又找了个人来顶你是吧?你上次不是挺能耐吗!这次怎么又怂了?啊?! 来啊,喝啊!喝,使劲喝!喝死老子!!!” 阮银:……??!!! “我的天啊,仙……仙尊大人,饶命饶命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一阵兵荒马乱后,阮银眼角挂着泪,捂着胸口缩在墙角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幽怨地看了看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乍一看还挺正常的仙尊,拼命缩着脖子往角落里钻,恨不得直接把墙角给顶穿了掉出去算了。 他团在角落里蓄势待发,打算眼前这个酒疯子只要抬一下手就赶紧翻窗跑了算了。反正尊主这会也没盯着他,到时候问起来大不了就说是仙尊大人一巴掌把他给打飞出去了。 不过这次他等得腿筋都快绷断了也没等到仙尊大人金贵的抬手。 阮银打了个哆嗦,全身上下瞬间便松活了下来。 他舒了一口气,抬头却惊见金贵的仙尊大人正转了玉首过来看他。 他吸了吸鼻子,破罐子破摔道: “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真的不用考虑我的感受的,我这么一直等着绷久了对心脏不好啊。” 仙尊皱了皱眉,略有些委屈道: “刚刚有些不清醒,一不小心看花了眼,一时冲动,就上手了。现在我就想和你说说话,但是我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想听。” 他本来就生得好,这会醉了不像平时崩着脸杀气能把人隔多远戳几个洞。酒气在他的脸上晕了一层薄红,眼中的泪光连连闪烁,整个人一下子看起来柔软得就像是马上要化成一团云雾从指尖滑走一样。 阮银千疮百孔的心一下子也软了下来,下意识放柔声音道: “没事没事儿,我刚刚太紧张了。您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仙尊眼中泪光更盛了,嘟囔道: “你现在还不觉得,等会我一开口马上就要恨不得把我嘴给撕了。” 阮银只觉得心都要化了,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里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开口哄道: “哎呀那是哪个坏家伙说的啊,您说什么我都受用得不得了,不怕不怕,说就是了啊。” 仙尊又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小声道: “真的吗?” 阮银赶紧答应道: “真的啊,比真金还真啊!” 阮银托着脸,正沉醉于仙尊刚刚那副模样,就见他眼神一冷,气质顷刻间便凌厉了起来,语气极尽嘲讽道: “真金?是啊,其实你不怎么喜欢银制品,身上套那么多银镯子是因为你由于职务原因常年一身黑,戴点黄金就像是马上要下葬一样。” 阮银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张着嘴指着他发抖。 仙尊连丝毫喘息的机会都不给他,冷冷道: “不过据我所知你的真实年龄比你的顶头上司根本小不了多少。但你对你的天赋修为和驻颜术相当自信,所以脸上才难得有些回光返照似的精神气。 而且由于你隐藏得极好的重度自恋,你对这种类似最理想的自己状态的朝气蓬勃的小年轻类型根本没有抵抗力。所以你看我徒弟的眼神都是……” “停停停!我求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阮银尖叫道。 仙尊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度残忍的微笑,看得阮银遍体生寒。 “不过你之所以最近戏份这么多嘛,是因为你……” 他一字一顿道: “就是个用来过渡剧情的工具人罢了!” 阮银:“啊啊啊啊啊住口!你干脆杀了我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第9章 魔君在夜市里溜了一圈,转回那两个石头墩子时发现蕴真依旧还呆坐在原地,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揣着手看了一会这个心事重重的小后生,大步走过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蕴真捂着额头“哎呦”了一声,抬头一看,诧异道: “魔君大人?” 魔君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提着他的后领就把人拽了起来。 “行了,回去吧。你就算是再在这里当一个月的盯梢我也不会给你发辛苦费的。” 语罢,还大力地在蕴真的头上揉了几下。 蕴真捂着头,一脸惊恐地盯着魔君。 魔君对他笑了笑,叹道: “让前辈来教你点经验吧。应付你师尊那种人,只要做到一点就够了,那就是脸皮厚。脸皮没他厚他就是真老虎冰坨子,但是你的脸皮一旦厚过了他的承受极限,再大的冰坨子都能被他自己给气化了。” 他趁蕴真凝神细想放松了警惕,又神手揉了两把,假装一本正经地转移注意力: “为人处世很多时候也是这样,很多事情过都过了,揪着不放也没什么用了。 碰到会原谅你的自然会原谅你。碰到我这种记仇的,就算你愧疚到叛变过来白给我打工我还是要时不时揪出来恶心恶心你,烦得你晚上觉都睡不好,第二天还要累死累活大清早爬起来给我上班。” 蕴真:……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魔君见他情绪稍稍有些好转,放心地提起了老前面就一直有些在意的一件事: “对了,你前面说你师尊喝高了很可怕。他以前在蓬莱那边也经常这么疯?” 蕴真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也没有了,师尊他平日里诸多事务缠身,即使是偷得几日闲也不敢如此放纵。而且师尊在正道威望极高,为作表率,荤腥都是极少沾的。” 魔君皱了皱眉,语气有些许不快道: “好多年没去过海上了,那群老迂腐居然越来越作了。” 蕴真尬笑道: “平日里是有些太过严苛了,不过碰上大悲大喜之事,相关限制就会松很多了。 我跟在师尊身边也有百余年了,在蓬莱也就见他醉过两次,其他的都是听师叔师祖们说的。 一次是小师叔那次,还有一次就是二师叔出嫁那次。”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样,眉眼弯得如月如钩。 “师尊醉了过后一般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昏昏欲睡,不过等他被什么人闹醒了过后就会格外暴躁……嗯,真、真性情,儒雅随和……口吐莲花……” 他有些心虚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 “这些平时当着别人我都不敢讲的,我怕我师尊的狂热粉丝说我诋毁他要把我抓去填海,我们那边干这事情也方便,您不是我师尊的后援会成员吧?” 魔君:……没准算半个? “第二阶段的师尊性格会在年幼时和成年时来回转换。有时候他抓着人刚哭哭啼啼地撒了两下娇,转个背就翻脸无情地对着人一通数落。 到了第三阶段其实他就已经醒了一半了,不过还是与平日不同,会揪着人一本正经地谈心。很多他平时不愿意说的话都会被他自个给抖出来。大概也是不清醒的吧…… 不过先前您见师尊到了哪一步了” 魔君:…… 他仔细想了想,他第一次碰见玄静喝高了在城外闹事是第一阶段快过了。当天夜里玄静非要跟他尬聊是第三阶段。不久前他们二人在街上对骂又是第一阶段。 第一次他被玄静结结实实给吓了一遭,中间把他晾得有点久,等到他过去时人酒也快醒了一半了。那若有若无的笑和幼稚的对话应该是小时候的性格。后面他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人就开始拉他谈心了。 他突然想起硬被他要求着把玄静捞回去的阮银,心情复杂地为他默哀了片刻。 希望玄静仙尊这次多少还是给点面子,要撒娇也不要撒得太过分了,免得把他这个爱好独特的心腹给迷得晕头转向,把人给勾得直接弃暗投明了他就很难做了。 他又是惆怅,又觉得有些遗憾,带着蕴真悻悻然回了寝宫。 他还来不及收拾妥当,就直接风尘仆仆地赶去看看仙尊这时候醉到哪个阶段了。 他推门一看,发现阮银一脸痛苦地被仙尊拉着手摁在床边,被迫和他絮叨个不停。 他走近了,就听见仙尊和阮银聊到了一个相当尴尬的话题。 “其实你对老牛吃嫩草情有独钟呢,也不是你的错。毕竟人嘛,对充满希望生机蓬勃新生的事物都是有天然的向往之情的。 而且你还好了,像你们老板那种,比他老的基本都被他熬死了,没熬死的那些不是早就有家室的就是人都不做的了。 你看他都没得选了,说不定他就好年纪比他大的那一口但是迫于现况一直痛苦地打单呢? 所以说生活,还是要常怀感恩与希望啊。” 魔君心头一梗,无力地摇晃了一下,差点左脚踩右脚把自己给绊个仰翻。 他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命运的残酷以及和玄静比脸皮厚是多么不要命的一件事情。 他揉着额角无奈开口: “说出来你可能要失望,但遗憾的是我并不好比我年纪大的那一口,也没什么独特的癖好。” 阮银猛一抬首,热泪盈眶地用从未有过的殷切目光死死锁定了他的顶头上司,脸上写满了对生的向往。 魔君喉头动了动,痛苦地挥手示意饱受摧残的下属可以离开了。 阮银一得到指示,毫不犹豫地抽出手,一路连滚带爬,猛扑向了出口。 仙尊失了目标,缓缓抬头重新锁定了转身欲逃的魔君。 魔君:“……你徒弟在找你,我去喊他。” 仙尊:“其实我比较中意年纪比我稍长一些的那种。” 魔君:“好的,我马上就去把徒弟给你喊过来……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仙尊:“然而现实是我比你这个老东西年轻,所以很遗憾你那种绝望我并不能亲身体验到。” 魔君:“……我真的对比我大的没有特别的嗜好啊!!!” 仙尊:“哦,看样子很遗憾我们失去唯一一次拥有共同爱好的机会了。” 魔君彻底抓狂了: “我在这方面和你有共同爱好有什么意义吗?难道我们还能当好姐妹天天一起聊男人吗?想想就吓死人好吗! 而且我喜欢小的和你喜欢大的有什么冲突吗?说不定凑合凑合我们还能将就一下一起过了好吗!” 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了,心里措不及防地生出了一阵慌乱。 仙尊却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神情认真而专注。 他只觉得整颗心都被眼前那人给捏紧了,空气中细碎的灰尘在月光下翻滚,却模糊不了那人比月光澄澈的目光。 要不是明确地知道眼前这人在发他那当世无二的酒疯。他都快觉得玄静前面那么多疯话全都是为了引着他说出那句话作的饵罢了。 他恍惚间忆起了多年以前,他仍身着一袭白衣时,随自家当蓬莱掌门的叔叔来方丈山拜访的小少年。 瞳光也是这样明亮,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隐约窥得见长大后那个光华逼人的影子。 两个人影在他眼中缓缓交叠,最终凝成了那黑瞳中闪烁的一点明光。 一如少年时。 清俊的仙尊缓缓点了点头,说道: “虽然我一直都对魔修有很大的成见,即使现在他们被你把脑子给带没了也一样。但是看在你让他们集体失去了威胁性,又没脑子又可怜看上去很好拿捏的份上,如果你坚持的话我可以试试。” 月镀流金,星河飞泻。 仙子低娥眉,鹊桥邀相会。 人间那些悲欢喜怒在一瞬间填满了他那空置已久,千回百转的愁肠。 仙尊见他眼中隐隐泛了些水光,皱了眉,似是不解。 他捂着突然有些酸涩的心脏,豁然开朗地舒展了眉头。 他凝神细想了片刻,喃喃自语道: “先是互通姓名,然后聊天,了解共同爱好,接下来是牵手,拥抱…… 互通姓名有过了,聊天聊不想和他聊,共同爱好也没有,那就牵手吗?” 他面无表情地抬头,伸手道: “蓬莱山楚淮靖,幸会。” 魔君无言地看着他,伸手回握,小心翼翼地慢慢加重力度。 “方丈山林云声……” 他笑了笑,瞳光渐渐亮了起来,一字一句道: “三生有幸。” 仙尊神情不变,语气却带着嘲讽: “你这个人,挂旧单位牌照就算了,还非要多加两个字显得比我有排面。真的是,果然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聊……” “……天” 仙尊措不及防,被迎面扑来的魔君一把拥住了。 仙尊愣了片刻,皱着眉数落,却没有伸手将他推开。 “你怎么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直接跳步骤了,下次不准再这样了。” 魔君轻轻靠在他身上,哑声道: “好,下次都听你的。” 深沉的夜幕与宁静的雪原轻轻地依偎着。 哪怕山河相易,纵使斗转星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第10章 仙尊被徒弟从沉睡中唤醒,他半撑起身子揉了揉额角,宿醉带来的头痛让他的思维产生了短暂的空白。 待他回过神来,记忆便如潮水般疯涌而至。 无数个人影在他脑海中闪烁,最终定格在那个…… 那个…… 他的仅剩不多的理智“轰”地一下全数炸开。 几百年来梦中的红潮仿佛在顷刻间尽数涌到了他的脸上。 仙尊捂着滚烫得像是要把手心灼穿的脸一头向床上扎去—— 只听一声闷雷般的巨响。 蕴真张着嘴,颤声道: “师、师尊,床榻了……” 仙尊:…… 他一下子只觉得羞愤欲死,顾不得披头散发又脸红耳热。猛地一锤断成两半的床板,吼道: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昨天怎么不把我拦住!” 蕴真吓得一抖,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您动作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赶过来啊……” 仙尊气得发抖,又吼道: “我是说怎么不拦我喝酒!” 蕴真小声念叨道: “我看您喝得挺开心的啊……” 仙尊一下子怒极,指着他的鼻子又骂: “真是反了!你干脆翻天算了!” 蕴真张了张嘴,最后还是缩了脖子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仙尊沉默了片刻,突然猛地一下起身道: “这地方呆不下去了,我走了,你随意。” 蕴真:“唉?哎!师尊,师尊别啊!” ———— 魔君昨天晚上由于过于兴奋,瞪着眼睛胡思乱想了一整夜。从阁楼面积到地窖深度,从防治脱发到墓地选址。 此时他坐在书房里,疲倦仿佛从眼中的血丝一缕一缕向外渗透到了空气之中。 一旁的下属无比有眼色地关门退了出去。他就干脆一头扎到成堆的文件里打起了盹儿。 或许是睡得不□□稳,他极少见地做起了梦。 修行者与凡人不同,是不会轻易做梦的,即使有梦大多也是由外界干扰或者自身命运、心境、身体状况等的变化引起的。 在梦里他被邀请到正道那边听说最近办得挺火热的大杂烩小破节目里咨询生活问题。 恍惚间他被笑得一脸油腻的主持人引到了台上,直到嘉宾塞给他一个圆滚滚的抱枕后他才稍稍回过了神来。 台下数不清的目光让习惯独处的他有些难受。但等他下意识想要逃开时,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梦中的这个自己。现在的他充其量就是个恰好呆在这具身体里的一个看客罢了。 无比刺眼的灯光从头顶直直地打了下来,急切地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爆点的主持人把话筒几乎要伸进他嘴里。 他却只能听见自己像毫无察觉一般木然开口。 爱猫人士林先生: “专家您好,我想向您咨询一下就是我家养得有只小白猫猫。他年纪不大脾气大,平时一靠近就伸爪打我,一上手还张嘴咬我。 不过昨天晚上他吸了点猫薄荷过后虽然看我的眼神还是很嫌弃,就像看垃圾一样。但是他不但主动跑过来一边蹭我的手一边‘咪呜咪呜’地叫,还躺下去把肚皮亮出来给我摸。 您不知道我那会真是说不出来有多开心,就像个老光棍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妻,寻死觅活了好久有一天终于认栽了一样。 但是我昨天和他玩累了就抱着他让他在我的怀里窝着睡着了,中间我突然想起他的早饭还没弄,就把他放下去厨房忙活。结果等我忙完了回去一看,发现他醒了,我就想着又过去抱着他和他玩会儿。 结果还不等我过去,他就立马跳起来又是炸毛又是飞机耳的。 唉,其他的我就先不说了,总之他好像特别生气,现在在我的卧室里面疯狂搞破坏。专家您看这个该怎么办啊?” 说完,他的躯壳便一脸愁苦地闭上了嘴。而壳子里还“活着”的他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在好多年以前神识就已经凝练到足够自由操纵自己的梦境,今天这种完全无法动态的情况他可以确认是有人入侵了他的梦境。 但他本以为那个入侵者会在他的梦境中引导他说出什么机密或者功法,没想到居然是这种迷一样的家庭话题……那个入侵者到底想干什么? 他暂时放弃了反抗,决定看看这个家伙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 而随着一阵相当土味的五彩炫光的亮起和职业观众们热情洋溢的欢呼,一个熟悉的身影花衬衫套白大褂,下身则是一条粉色紧身裤配黑拖鞋,带着一股让人看一眼就会产生生理性和心理性双重厌恶的死亡气息施施然走来。 他向台下热情地挥舞着双手,精准地对着镜头微笑,还毫不客气地从主持手中一把夺过了话筒。 魔君先是一怔,接着心情复杂地蹙起了眉。 ……玄元。 百年猫奴玄元教授: “林先生您好,您的问题我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首先我想纠正一下您的一些认知错误,我希望您能够搞清楚您的定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体统! 你必须要弄明白不是‘我家养得有只小白猫猫’,而是‘奴婢伺候得有位小白主子’。 而且你要知道的一个事情是,猫猫是不可能有错的!所以猫猫脾气这么差一定不是他的问题,而是你舔得不到位。你应该反思反思,回想回想,你到底错在哪了? 要知道,尊贵的永恒女王是不可以被尔等低贱的奴仆轻易触碰的。你这种想法本来就是大逆不道,活剐了都算是便宜你了…… 唉,等等,你们要干什么?我真的是专家!放手,放手!女王大人我是您的舔狗啊啊啊啊啊——” 随着玄元被突然冒出来的一群仿佛裹在浓雾中的工作人员强行拖走后,一个影子紧接着从后台灵巧地越了上来,捡起地上躺着的那个因玄元的拼死挣扎而掉落的话筒,对着台下安抚。 职业撸猫师蕴真: “林先生真是非常抱歉,我们不小心把一位吸猫癌晚期的‘戒吸猫吧’吧友给放出来了。 猫猫脾气太大不但有自身的性格原因,也与您与猫猫相处的方式有很大的关系。今天的节目下来以后您可以关注一下‘蓬莱山吸猫研究会’公众号。我们会定期推送最科学的育猫小帖示。 最后,祝您和您的爱猫身体健康,再见。” 在说话的途中“蕴真”一直缓缓地向他靠近,一语说罢更是直接伸手猛地一下把他扯了起来,带着他越过瞬间变得狰狞的工作人员和观众们一路狂奔。 “蕴真”带着呆滞的魔君一路逃窜到一个隐约透着些许亮光的出口时,把他向出口使劲一甩,叉腰站在原地破口大骂: “姓林的,你大爷!谁他娘的是你家的猫?我是你爹!老子走了,你自己来追吧,追不上就算了,滚回家做梦吧!” 意识在瞬间回笼。 他猛然抬头,擦了擦额上泛出的冷汗,轻舒了口气便陷入了沉思。 现今修真界操纵梦境的秘术但凡是个淬炼魂体的都会上个一星半点,但这一星半点也仅仅只是一星半点而已。真正称得上是权威的还得看蓬莱一脉。 他此行要对付的那位就与蓬莱有些过往。 这么快就开始怀疑了吗…… 不过这样贸然入侵一位大能的梦境,这种试探也未免太过冒进了,完全不像那个老狐狸的行事风格。而且那位是剑修出身,在这方面的成就远远赶不上同境界的灵修。 难道他真的已经状态差到要如此孤注一掷了吗?还是说他在急切地想要确认什么东西? 他苦苦思索了良久也没得到什么确切的结论,只好转念想点别的放松下心情。 不过从他回答问题之前一会开始就能够明显地感觉到有另外一股更加强硬的力量入侵并在他的潜意识里下达了回答“那个问题”的指令,他最开始只是以为最初的那位操纵者分离了一股更强的力量单独控制他,直到后来“蕴真”出现他才反应过来。 他倚在椅子上,无奈地笑了笑。 仙尊大人那…… 他叹了口气,突然想道: 其实早在搞清楚了玄元是什么德行过后就应该猜得到他的师兄是什么样的人的。 毕竟能忍着那种疯子在自己面前天天晃,晃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没把他打死的,不是一路人还能是什么? 不过他下达的那个指令的内容,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 他对昨天晚上那件事的认知、真实态度和对未来短期可能发展的模糊预期? 而且因为那位当时有些害……嗯……情绪波动。对问题造成了一定的扭曲和模糊化? 猫吗? 他捂着嘴侧过身子,脸上微微有些泛红。 是挺像的…… 这么一想想好像有点可爱?是挺可爱的。不行,好像越想越可爱了…… 等等,打住,打住!一定要打住! 他抑制不住地一头撞到厚厚的文件堆里。 控制,控制住你自己啊啊啊啊!绝对不能被玄元那个二百五给同化了啊啊啊啊啊!!! 在门外倚着墙欢乐地在上班时间名正言顺偷懒还能舔领导的秘书被一阵毫无征兆的猛烈撞击声吓得魂飞天外。 他小心翼翼地扒在开了一丝门缝上往里面看,在看清楚门里面的情况后默默地缩回了墙边,被逐渐二百五化的老板震撼到脸色苍白双目失神地思考起了生命与宇宙。 ———— 而另一边的仙尊带着气喘吁吁的徒弟站在王都郊外的高山上,俯瞰着这座在短短几天里带给他许多从所未有的或荒唐或难忘经历的城市。 他叹了口气,似是不忍,却还是决绝地转过了身,说道: “走了,回家。”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第11章 一行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子拖着几名早已昏死过去的年轻修士在山路上有说有笑地走着。 或许是走得热了,走在前面的一名女子烦躁地伸手扯下了外袍,随手向旁边一抛。那细白的肌肤上挂了几滴香汉,随着她胸口的起伏平添了几分妖气。 她向走在旁边看起来年纪稍小的另一名女子打趣道: “三妹这次怎么这么贪心,一下子拖了两个道士。看你头上这汗珠儿冒得,要不要姐姐帮你脱袍子呀?” 三妹甩了甩头上的汉,笑道: “姐姐又不是不知道,这次这群可是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我们平时大不了就吃点行人和商队。像这次这种十几年都碰不到一次的大补,不得多吃点解解馋?” 说罢,周围的女子都跟着她嘻嘻哈哈地笑。 三妹眨了眨被汗迷了的眼,嘲讽道: “不过这次这帮小道士也真是傻。最开始还有稍微有点警惕心,后来我们帮着他们弄死了喊来和我们演戏的狼妖就丝毫不疑我们了。哎,也不怪他们,谁能想到我们不讲仁义道德得连目的都没达到就要急着背后捅盟友刀子呢?哎呦,人间有两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无毒不君子,最毒妇人心。防过了一道坎防不过坎上坎呐。哈哈哈哈哈。” 方才那脱了袍子的女子也掩唇笑道: “可怜的小道长,想来这些师门长辈也懒得教他们吧。唉,要姐姐们这种坏人教,学费就收得不是一般的贵了。” 一名女子突然出声道: “哎呦,老娘手都要断了。猪妖那个熊货怎么还没追上来?” “谁知道,兴许是死了吧。平时他掳人的时候都躲得老远,吃饭的时候倒是积极得很。上次姐姐就警告他下次再这样分食的时候就把他加进去当个添头,反正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没干过。” 说话的女子笑得妖气横生,又道: “这次不情不愿地跟过来,没想到半路碰上了个刺头。幸好当时哄他去把那人引走了,不然这趟也是够呛。” 几人又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突然听见了一阵土石迸裂草木摇晃之声,随着那声音的逼近,地面也轻微地摇晃了起来。 一行人顿时有些慌乱,待领头的呵斥了一声后才慢慢安静了下来。 山路尽头烟尘滚起,一头骇人的白色巨猪在女子们的惊呼声中出现。 领头的女子大步走过去,还顺手把走在后面的几名年纪稍小的往后拢了拢。 “猪头叁,停下!急冲冲地干什么!” 那白色巨猪张开布满蜡黄色獠牙的巨口发出一声尖利的咆哮,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面前一行人,巨口张合几下,竟口吐人言道: “一帮恶婆娘,欺压我老猪十几年!这方圆十几里尔等称王称霸,只有你们阴别人的,没有别人敢阴你们的。今日我老猪就要开这个先河,看看你们还敢嚣张到何时!” 说罢,他又尖啸了一声: “皇帝轮流坐,今天到我家!仙师,那帮恶狐狸在这儿!” 那领头的女子一听他这话被吓得面上一下子失了血色,赶忙把手上的小道士一扔,一边转头狂奔一边怒骂道: “死猪!真是蠢到家了!老娘今天就算是被你牵连死了你这蠢货也逃不掉!” 那一行女子一下子慌不择路四散而逃,而那白猪发了狠,一路死咬着这帮女子的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 待到那行女子几乎都看不见被抛下的小道士们的影子时,天边突然白光一闪。 领头的女子大呼: “是个灵修,不怕!变回原形四散开来,他不好找!” 她话音刚落,就见方才白光闪烁之地有几百道二人合抱粗的水箭飞射而来。 那女子目眦欲裂,破口大骂道: “他娘的!这玩意是灵修?” 水箭迸裂,山上浓烟滚起,发出骇人的爆裂声。 烟波渐渐平息后,水箭的残余裹着泥沙顺着山路向着方才那几个被抛下的小道士流去。 小道士们被泥水一裹,竟慢慢恢复了神智,一个接一个地爬了起来。 他们互相搀扶着,一脸茫然地左右环视。 突然,有个眼尖的看见山路上有几只红毛狐狸跑了下来,几人又慌乱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摆起了架势。 等那几只狐狸跑近了,他们才发现,这一群恶妖精不知怎的被人剥了灵根,失了灵智。现在和普通的野狐狸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一生也永无再开灵智的机会了。 几人又朝山上看了看,望见那一片狼藉的山头,心下顿时了然。 他们狂喜着朝山上行了一礼,互相称道道: “这一定是哪位佛修大能前辈出手相救!” 却见一头白毛猪摇摇晃晃地跑了下来,嘴里不停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眼神惊恐,口角流涎。 几人一愣,忽地又想起方才他们朝那白猪跑来的方向拜了拜,一时间脸上青红交加,拿出家伙就要夺那白猪性命。 “慢着。它已失灵智,就勿要再动手了。”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小道士们都向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名如云如雾的白衣仙长抱手浮于空中,他身后还跟着一位立在剑上气质同样出尘的青年修士。 那仙长扫了一眼几人破破烂烂的道袍,问道: “瀛洲的弟子?” 为首的弟子不好意思地整理了下衣袍,站出来拱手道: “回前辈的话,弟子一行人是从瀛洲来中土历练完成师门任务的。不料被那群狐妖暗算,险些丢了性命。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剩下的弟子也纷纷谢道: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为首的弟子又道: “方才那猪妖是弟子几个的过错,前辈仁义,弟子实在是佩服。” 剩下的又附和道: “佩服佩服。” 仙尊看也不看他们,只盯着那白猪惊慌地跑远。 “我不过是不想做噩梦多梦见一帮野物罢了。” 他皱了眉,看着白猪跑远的方向,叹道: “就算是翻越了世世代代的牢笼,懦弱也会让它重归奴役之中吗?真是讽刺啊。” 那几名弟子互相看了看,也像是有些感慨,拱手道: “不知前辈……” 仙尊打断道: “蓬莱。” 那弟子笑了笑,又欲开口,又被仙尊打断道: “你们接下来可要去洛阳城休整一番?是的话我送你们一程,不是就算了。” 那几名弟子看了看山上的狼藉,赶紧拼命点头道: “要去要去,多谢多谢!” 蕴真在路上找了旅店,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过后坐在床铺上打了个哈欠。 他望着隔壁仙尊的房间,感慨道: 今天师尊这招真是高啊,让我装作被那猪妖引走,然后埋伏擒获那猪妖后把他心里对那帮狐妖最深的恶意引出来,然后再由那猪妖带着去找拖赃回家的狐妖们把她们一网打尽。 要是以前,师尊说不定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一通莽。反正那群狐妖加起来再翻个几倍都打不过他。 他突然觉得有些热泪盈眶。 师尊真是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稳重了,越来越像个大人了啊。 他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一脸慈祥的自己,姨母笑着牵着小师尊的小肉手,激动道: “师尊,你长大了!你是个大娃娃了!” 他激动过后,突然又想到: 不过师尊这次一路搞破……额,行侠仗义。 本来凭他们的修为,全力赶路三天都快到蓬莱了,结果现在离洛阳都还有好一截,还带了群小朋友。 他又惆怅了起来。 师尊啊……您想等等魔君大人就直说嘛,我又不会说什么。别扭个什么劲啊。 看样子师尊只是和魔君大人学坏了而已啊…… 好惆怅啊…… 他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响动,出门去看,发现仙尊和店小二在房门口争执了起来。 仙尊皱着眉责问道: “你们好歹这么大个旅店,大清早的,连热水都不烧吗?” 小二打哈哈道: “客官,客官。我们店大但是地方偏。平时接待些商户驿队,那些粗人,哪儿有您这般金贵,都不讲究这些的。所以,哈哈哈,就没准备。” 仙尊怒气更盛,又欲开口,却被店小二打断了。 他嘴皮子一滑,慌忙道: “客官,客官您有所不知啊,早上洗冷水好啊。” 他眼珠子转了转,拍手道: “早洗冷水身体好,一天下来精神棒。工作学习不困顿,坚持下来好宝宝。” 仙尊:…… 蕴真:…… “现在当个乡野客栈的店小二都要会些绝活了吗……” 蕴真也感慨道: “高手在民间,实在是佩服。请问您是哪一年的落第秀才,我马上去向皇帝举荐您。” 那小二推辞道: “您就别拿我打趣了,不向东家告我状我就谢天谢地啦。” 他不好意思地说: “后山有眼山泉,平时客人洗浴都是要去那里的,刚刚您非要热水我就不好开口提,是小人的过错。” 仙尊眉头一皱,看向蕴真冷冷道: “看什么看,早上洗热水疏经活络。对了,那眼山泉是在正后方那座山上吗?” 蕴真:…… 还是不够成熟,还是不够稳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第12章 三月杏花白,微雨故人来。 宽袍广袖温雅随和的中年男子坐在杏花树下眉眼含笑,倒捉了支毛笔不停逗弄着鸟笼里跳来跳去的鹦鹉。 一名侍者疾步而来,在他耳边低头耳语了几句,中年男子便笑着放下了毛笔,抖了抖袖子站起身来,向着小院门口乐呵呵地走去。 还不等他走过院门,一名小少年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清脆地喊了一声: “叔父!” 中年男子慈爱地捏了捏少年的小肉脸,却抬头看向了规规矩矩立在门外的青年。 “小友可是玄静仙尊座下高徒?还请进来一坐。” 青年对他行了一礼。 “晚辈俞蕴真,见过通明老祖。” 通明摆了摆手,牵着小少年坐回了石凳上,把那小少年抱着往上一提,稳稳地放在了腿上。 他示意蕴真坐过去,笑着说道: “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按理说辈分只和你师尊平齐而已。他当年又是首席,你就唤我一声师叔便是了。” 蕴真又行了一礼,唤了一声“通明师叔”才走过去坐下。 通明笑着与他们说话,听侄儿与蕴真大概讲述了一下他们一路是怎么被仙尊所救又怎么被顺手捎到洛阳来的。 小少年正是那领头的小道士,此时在叔叔面前全然失了当时落落大方的劲儿,只一味扯着叔叔袖子撒娇道: “叔父您有所不知,仙尊大人可厉害了,衣袖一挥那一片一片的妖怪山匪都一下子倒飞了老远!” 通明捏了捏他的鼻尖,哄道: “叔父和这位哥哥有些事要说,待会谈完了带你去城里好好玩一圈。” 待到小少年被侍女领着,不情不愿地走远了。通明才转头对蕴真微笑道: “我兄弟早亡,我这小侄儿是我一手带大,情同己出。这次承了玄静师兄这么大一个恩情,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通明笑着注视着他,蕴真却莫名被看出了一种一举一动都被尽数收入眼底的僵硬感。他咽了口唾沫,强行压下不适,恭敬道: “师叔的好意晚辈定会传达给师尊的。” 通明“哎”了一声,坚持道: “我既然说了要好好谢谢他,定是要当面谢他才足够称得上是‘好好谢’嘛。” 通明继续说道: “想来玄静师兄此时也在洛阳城里了吧。正好你们师徒二人就在我这宅院里好好休整几日,我也好和他叙叙旧。” 蕴真嘴角抽了抽,腹诽道: 前辈您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啊,师尊打发我过来应付您自己去逛大街摆明了就是不想和您叙叙旧嘛! 而且瞧您这种慢吞吞的一口气喘上半天都喘不完的性格,师尊真来了不把您给炸上天就很不错了,您还是赶紧带着侄儿逃命要紧吧前辈! 通明摸着光洁的下巴,又看了他两眼,突然开口道: “呵呵,你不用担心,我和玄静也是多年的故交了。他再看我不惯,好歹嘛,也不会炸我上天的。你说是不?哈哈哈哈。” 蕴真一惊,只觉得毛骨悚然,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男子登时变得面目可怖了起来。 通明看着他的表现,笑了几声,摆摆手: “哎,你这孩子也是有趣得很啊。宽心啦宽心啦,我只是看你那模样胡扯的两句。不过看你这样子,倒是让我给蒙了一个准了。哈哈哈哈。” 蕴真暗自松了一口气,拱手道: “师叔就莫拿我逗趣了,要是让师尊知道我这样一惊一乍的要不高兴了。” 通明又笑了几声,毫不在意道: “你也别把你师尊想得太凶恶了,他大多数时候都是看起来凶而已,他正儿八经生气的时间少得很。 只是可能端久了现在不冲点不习惯,性子又养倔了罢。他本来就是极骄傲,又偏就有那个资本骄傲的人那。” 他挑了挑眉,又道: “不过他小时候那性格可真是太好了,除了当着外人的面得凶点,其他时候就像个小羊羔子一样。” 蕴真听得瞪大了眼,通明看他被勾起了兴头,“嘿嘿”一笑,继续道: “你以为我哄你啊?玄元那疯子知道不?他那乱七八糟的脑子整天冒些乱七八糟的怪想法,所有人都当他是个小疯子,只有你师尊,不翻他白眼就算了,还整天安安静静坐那听他讲疯话。 后来等他把你们蓬莱那一片山头都给打趴下就更过分了,按着你那些师叔师祖的头陪那小疯子一起疯! 再后来他干脆翻了天了,把那小疯子放出来了,结果让小疯子把魔君给找着了。现在好了,全世界都疯了!你师尊首当其冲,难逃其咎!” 蕴真听得入了迷,木然想到: 啊?原来师尊被玄元师叔烦了这么多年没打死他只是因为小时候脾气好,惯着他久了后面自然而然就习惯了啊? 想着想着,他突然又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无奈道: “通明师叔,您不是说师尊他温柔得像个小羊羔子吗?怎么后面师尊又把蓬莱全部给打趴下了啊!” 通明“唔”了一声,眉目间突然拢了些愁云,叹道: “你知道你师尊是你师祖的亲侄儿吧? 唉呀,不过这可不是好事啊。在修真界,若是想在宗门居高位,就必须要斩断与俗世亲族的一切联系,彻底忘断红尘事。 我当年之所以离开瀛洲就是为了我的侄儿日后走这条路能少些绊子。” 他极为难得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当年那件事真是闹得大啊。 玄静的亲族在人间本是望族,祖先是开国功臣,世代都有大将,还出过一个皇后两个丞相。 后来就很老套了,功高盖主,皇帝编个大罪要抄斩。呼,现在说书的都不喜欢这么编了,不过这对他来说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那时候普天之下皆王土,他的父母只有求在蓬莱修仙的胞弟把他带走。 那时候你师祖已经是首席,不出意外将来是要当掌门的。只有乱编了一个身世把他带回去了。 后来你师尊稍微长大了点,你太师祖一摸他的灵脉,撂下一句‘当世无二’就让你师祖把他收了留着以后当掌门。 再后来你师尊就已经挺厉害了,不过有些想争权夺利的把他这些事给挖出来了。那会你师祖没了,你师尊急着想要把权利握在手里好报仇,小羊羔子一下子就开口咬人了。死了不少人,见了不少红,少了不少派系。最后好不容易稳下来了,你师尊倒是变得我面都不太敢见他了。” 他拍了拍完全化为一尊石像的蕴真,感叹道: “不过那会说起来也是怪,他继位那天我去祝贺,看着他坐在椅子上我下意识地就想要跪下发抖。就像……那椅子上不是我的故友,而是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像。” 蕴真沉默了良久,哽咽道: “这些他从未与我提过……” 通明安慰道: “父辈身上的伤疤还姑且可以视作英雄的证明,心里的如果可以他们一辈子都不想揭给自己的孩子看。” 他说到这里,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不过我听你们所述,和前段时间我听人讲的他故意被俘就是想去魔域找魔君单独干上一架争个高下。我一下子就放心多了,迫不及待想和他再聚聚了。” 蕴真一哽,心虚地想: 那好像还是我忽悠师叔们乱编的,居然传得这么快吗…… 通明笑着起身,对蕴真说道: “他恢复以前的脾性我就好猜了,多半是去从前的楚府偷偷掉眼泪去了。 我们暂时就别去扰他了,你就安心在这里先安顿下来,他散完了心自然会来这儿的。” 蕴真想了想,点头应下,起身随通明走了。 ———— 仙尊扯了扯斗篷的帽檐,低头拐入了一个小巷。 他把蕴真和那一帮小孩儿打发走过后就自去寻了间成衣店买了一套衣物把身上的道袍换了下来。 现在他在寻常人眼里充其量就是一个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清贵公子罢了。 他熟练地在巷子里穿行,最终停在一扇华贵的朱门前。他犹豫了一下,转身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翻了进去。 百年前楚家的宅子在家族落败后并没有就此随着主人破败下去,而是在风波平息后被新皇赏赐给了一位宠臣。 几十年过去了,曾经的新皇也成了先皇,那位宠臣也就此落败了下去,如今这座大宅的主人是一位江南来的巨富。 他小心地隐匿身形绕过家丁,最终停在了一间偏僻的小院前。 他放下了帽子,伸手抚上了墙皮,就像是隔了百年重新抚上了那个痛哭的妇人的脸庞。 雨夜。 大雨如注,携着电光闪烁。 不远处是刀兵与喊杀声,浑身浴血的老妇颤抖着跪在暴雨中一尘不染的青年身前。 青年看着怀里因受到惊吓紧紧闭着眼玉雪般的娃娃,问道: “这是你的孩子吗?” 老妇人惊惶抬头与他对视,接着有些慌乱地向身后紧闭的院门看了一眼。 青年重复道: “这是你的孩子。” 老妇人死死盯着紧闭的院门,又无助地转头看着青年怀里的孩子。 青年再次重复道: “这是你的孩子。” 老妇人痛苦地闭上了眼,颤声道: “是……是。这是我的孩子……” 那紧闭的院门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名衣着华贵的美妇破门而入,直扑向那青年。 她飞扑过去,死死地拽着婴孩的襁褓,双目血红地瞪着青年。 在她身后紧跟着一名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和几名家将。 男子冲上前去抱着她安抚道: “夫人,放手吧,只有这样孩儿才能活下来啊。” 妇人纹丝不动,只是死死瞪着那个青年。 喊杀声越来越近,男人与老妇都焦急了起来。而那妇人却依旧死死地拽着襁褓。 突然,那妇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探头去看那裹在襁褓中的小婴孩。 一只白玉做成的小手摇摇晃晃地冲襁褓里伸了出来,轻轻抚上了妇人的脸颊。 雷声阵阵,连那仿佛石头做的青年表情都出现了一丝裂痕。 妇人突然笑了,轻轻地回握了她的孩子,又笑着退后了两步。 青年与中年男人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身形如水波般摇晃了几下,带着小婴儿彻底消失不见。 妇人一下子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地上失声大哭。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绵绵的春雨。 仙尊从恍惚中回神,深深地看了那扇木门一眼,转身翻出了小院。 他失神地站在那扇朱红的大门之前。 对他来说,修为越高深,记忆就越容易。到了一定境界,连记事以前的事情也会像回溯一般加进他的记忆中。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命运真是个恶劣的家伙啊。 他低头想道。 其实他早就可以用修炼代替普通的睡眠,但之所以即使有着那样的噩梦也要坚持,是因为那是为数不多的让他能记起他是一个人的事情。 想来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吧。 如果有一天这座大宅也无法触动他的情感的话…… 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欲走,却被一片青绿迷了眼。 来人一身黑衣,举着那柄青绿纸伞,对他笑道: “少爷贪玩又走错了门,奴才来接您回家了。” 仙尊与魔君静静地对视,良久,他扯了扯魔君的衣袖,与他并排走进了熙熙攘攘的红尘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第13章 仙尊与魔君并排走在石桥上,仙尊首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今晚有去处吗?” 魔君一喜,干脆道: “没有。” 仙尊一下子顿住了,低头看了看沾了泥水的靴子,忍住给他一脚的冲动。冷冷剐了他一眼,重复道: “有去处吗?” 魔君一愣,慢慢回过味来,无奈道: “虽然我也很想有,但是我真的只是刚到而已,还没来得及安排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道: 再说我本来是想蹭你的床来着。 仙尊犹豫了一下,说道: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大方便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走动。” 他自顾自生起了闷气,但还是继续道: “那去住旅店吧,皇帝脚下不比乡野小店,有户籍证明吗?” 魔君顿了顿,犹豫道: “我出生在修真世家,在凡间是没有登记户籍的。就算是在修真界,我的名字大概也只会在‘重点打击危险分子名单’和通缉令上看见吧……” 仙尊:“……重点打击危险分子手上有十个八个伪造身份难道不是常识吗???” 魔君:“……可是我偶尔约下架也是正儿八经带团定向几日游根本没有这种需求啊???” 仙尊:…… 魔君:…… 修真界最位高权重的两个黑户站在桥头相对无语。 仙尊:“其实我一直有一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魔君:“说来听听?” 仙尊:“要不事情办完了我替你带几天?” 魔君:“……” 他想象了一下自家团结友善热爱生活的员工们被蓬莱山特制毒奶粉毒害到动不动以参与大型械斗为理由集体罢工,说话喷口水卷舌头,发型爆炸卷飞机头,随身携带危险物品,喜爱称呼领导为“大哥”,私下供奉关二爷,拉帮结派集体结拜的景象,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寒战。飞速摇头表示了强烈的拒绝之意。 仙尊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皱紧了眉,思考是带个人去投奔那通明老贼被恶心几天,还是干脆冲进宫里去把皇帝杀了然后大大方方住旅店。 仔细权衡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选择于后面那条路的倾向。 反正方丈山全是些究极社恐万年家里蹲,瀛洲那群斗鸡溜鸟的败家子偶尔出来乱秀也翻不出什么水花。要不是面上过不去看着又烦早就想干脆把他们一起收拾了算了。我稍微搞点事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稍微…… 魔君立在他身旁,莫名感受到了一种让他毛骨悚然的危险的气息在悄悄酝酿。 他一脸惊恐地看着仙尊,仙尊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说道: “我是和平主义者。” 魔君:……??? 您是不是对“和平”这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仙尊扯了扯嘴角,十分不情愿地开口:“我在这里有位故交,待会就去他府上落脚吧。” 他叹了口气,感慨道: “前段日子在你那里住习惯了,现在过回漂泊的日子一时半会倒不自在了。” 魔君笑了笑,说道: “我那穷乡僻壤居然还能让您魂牵梦萦,荣幸之至啊。” 仙尊一笑: “已经很不错了,有洛阳的味道。繁华,安稳,有人气。皇帝还不总是换来换去的。” 魔君深深看了他一眼,说道: “我还以为你不会太在意这些东西的。” 仙尊“哼”了一声,不屑道: “我像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吗?” 他偏过头去,又道: “就像路上看见了一群蚂蚁,或许会绕一绕,但是并不代表怕它。当我做出要绕过去这个动作时,心里多半是……” 他莫名把自己给绕了进去,情绪一下便又低落了下去,轻声道: “还是有些在意的吧……” 魔君看着桥下各种颜色的纸伞团簇着挤在一起,叹道: “我有时候也在想,命运到底要带给我什么,又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 或许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吧。它当年给了我最好的资源和环境,我却难以承受它要我付出的代价,它对我来说就成了灾难。” 他换了只手拿伞,用空出来的那只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好了,漂泊的人,先去落个脚吧。” ———— 通明推开窗户,看着悄然黯淡的天色,心中怪异道: 玄静今天怎么磨到这么晚了还不过来?总不会让哪个不要命的把这个罪臣之子认出来抓去给皇帝领赏去了吧? 他回想了一下玄静当年一脸不屑地把他揍到爬都爬不起来的样子,僵着脸摇了摇头。 他越想越不痛快,只好转过身去对坐书架底下不停翻看着的蕴真说道: “蕴真啊,师叔跟你讲个事,你千万不要害怕啊。” 蕴真抬头疑惑道: “出什么事了吗?” 通明一脸沉重道: “你师尊这么晚不回来,原来是给你找了个小妈,你怕不?” 蕴真“啊”了一声,惊道: “又找了个?” 通明被他这话一下子给弄懵了,茫然道: “又?” 蕴真木然点头:“又。” 他们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十二万分的惊恐。 通明喃喃道: “好你个楚淮靖,真有你的啊。” 蕴真念叨着: “碧云天,黄叶地。魔君大人对不起……” ———— 仙尊与魔君在朱红的大门前无声对峙着。 仙尊开口,强势道: “你先进。” 魔君推辞道: “您先请。” 仙尊转头看了看那扇朱红的大门,像是看到什么极度让人恶心的东西一样皱了一张脸。 “你先,就这一次,下次我先行了吧。” 魔君退后了一步,僵硬道: “我师门世代祖传社交恐惧症。” 仙尊:…… “我师门世代祖传尴尬癌。 其中有一部分比如我同时还患有焦虑症的会考虑是否要把制造尴尬的对象就地毁灭的可能性。” 魔君:…… 仙尊:…… 你确实挺有病的。 仙尊看了他几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苏展了眉头,然后坦坦荡荡地大步上前去敲了几下门。 朱红的大门如活物一般向内缓缓分开,仙尊抬眼一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招牌的假笑款款而来。 他猛地一下转身,抓住魔君的胳膊,弯腰对着地面喘了几口气,才起身说道: “不好意思,突然有点反胃。” 通明一愣,看着仙尊带回来的那个温润中带点忧郁的小白脸,开始质疑起谁上谁下这个问题。 他难以抑制地回想起楚淮靖为了报复他把他以糖分高有利于减缓暴躁程度为借口天天吃甜食的破事拿出去到处宣扬意图破坏他的威信,把他收集多年品种齐全的小鸟新产的蛋全部塞进了瀛洲数量相当庞大的鸡窝里,害得他连续好几日都在鸡圈里蹲着一边找一边哭,还提心吊胆生怕一个来不及就被哪个不长眼的给煮了吃的景象。 他的心里老泪纵横。 大哥你是真的狠。 他回过神来,抬头用同情的目光看向那书生一样的小白脸。 魔君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却忍住了在面上不显。 仙尊却是毫不掩饰,万般嫌恶地开口道: “我当年把你从鸡圈里捞出来,你哭着求我不要说出去,条件是以后答应我一件事。” 通明登时如临大敌,颤声道: “你……你想干什么?” 仙尊平静道: “也不想干什么,久了没打麻将了有点手痒,来两把吧。” 通明两眼一黑,干脆利落地晕了过去。 蕴真挟持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通明跟在仙尊和魔君的身后。 他小心地抬头瞟了一眼同样有些惶恐的魔君,悄悄松了口气。 师尊没找新的真是太好了…… 他方才在通明师叔的书房里脑补着新来的恶毒师娘对他这株小白菜各种看不顺眼,各种刁难,各种拿针扎他的脸,说他坏话不准他吃饭让他穿破衣服睡柴房洗全家的衣服等等恶毒行为。差点让他自己把自己给吓了个半死。 还是魔君大人好啊……至少脾气是真的好啊…… 不过他们两个好像都相当默契地对那天的事情绝口不提,私底下却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 不争气啊你们两个…… 他们几人跟着仙尊左拐右拐到了一条有些偏僻的街道。 领头的仙尊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来对着蕴真使了个眼色,抬手掐了个法诀,敛住呼吸看向了空旷的街道。 空气骤然变冷,原本细细绵绵的春雨在顷刻之间化作了磅礴大雨。 暴雨敲打在青石砖上,混杂着不知从何时响起的,从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四周的小巷口慢慢拉出一片片黑影。 青白的电光在天空中闪烁。僻静的街道挤满了人,却无一人出声,只余那雷声阵阵,大雨滂沱。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第14章 一群群纹身花臂的彪形大汉手上握着各种骇人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涌出,齐齐停在了路口处,余出了一片方正的空地,在大雨中无声对峙。 电光闪烁下汉子们肤色青黑似鬼,身上的鸟兽鱼龙、夜叉罗刹伏在鼓胀的肌肉上蠢蠢欲动。 南面来的大汉里一人上前两部,提起手中的大刀直指北面领头的大汉,隔空吼道: “你们这群混账东西!忘记跪在关二爷他老人家面前对着大哥作的承诺了吗?” 其余人跟着一起怒吼: “混账东西,官府的走狗!” 北面来的大汉显得要冷静很多,领头的汉子平静而锐利的眼睛如鹰一般刺向对面的领头人。看得横在这两拨人中间客串空气的仙尊不舒服地抱着手歪了下头,试图错开那钢针般的目光。 他洪亮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依我看来,忘了大哥的教诲的是你们才对吧。 大哥曾以前辈高人巨著《水浒》教导我们,像我们这种人,就算武技与勇气再怎么强大,逞匹夫之勇去图一时痛快,也注定只会被命运碾作尘土罢了。更何况还有大哥那样的天人存在,我们又算得上什么呢? 更何况我们已经过了那个热血澎湃的年纪了,我们还有家人要养活要保护。 况且被朝廷招安,成为朝廷的一部分,何尝不是另一种改变这个世界的方法。 我现在最后悔恐怕就是那时候没跟着大哥多学些东西吧。不然也能带着兄弟们寻更好的出路,而不是只有照搬宋公当时的想法。” 仙尊眯了眯眼,正过头对上那人的目光。 北面的首领突然感受到了什么,向空中直直看过去,却只能看见空荡的青石板,迸溅的雨珠和远处若隐若现的火光。 仙尊只看了一眼便脚步轻移,把自己结结实实遮到魔君身后,小声念道: “好尴尬……” 魔君低头笑了一声,在他耳边低语: “给街头混混讲《水浒》,给叛逆公子说《红楼》。谁的作风?” 仙尊翻了个白眼: “玄元。” 魔君又笑: “感觉他们马上要打起来了,等会可能不太好跑路。这次我来?” 仙尊推了他一下。 “搞快点,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话音刚落,南面的首领脸庞就剧烈地扭曲了一下。 隔着黑暗,身边的汉子也只看出来领头颤抖了几下,似是要发怒。他心里一振,刚想高声呼应就觉得脑中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他木着脸无神地注视着前方。骤然停止的感官除了禁锢他自己,也让他失去了察觉到身边其他人发生变化的能力。 南边来的大汉们就这样沉默了良久,北方的首领心中惊疑渐起 ,却见南方的首领猛一抬头,满脸涨红,青筋暴起,像是怒极。 他如野兽一般嘶吼道: “混账东西,老子当然知道! 老子想说的是,大哥当年说他一辈子都是猫党。你们这些混账,当了那个皇帝的走狗,是不是想背叛大哥转投狗党!” 北面的首领一脸茫然地半张着嘴,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南面来的汉子们就高声喊道: “猫猫这么可爱怎么可以背叛猫猫!” 北面的首领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慌乱道: “等等,你们这是什么鬼逻辑?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断章取义的程度了吧!为什么当了走狗就要是狗党了?我也比较喜欢猫啊!” 南面众人怒道: “住口!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什么叫比较?去死吧!叛徒!” 南面众人高举起手中的武器,咆哮道: “为了大哥!” 魔君回头望了他们一眼,一边跟着仙尊贴墙小跑一边小声补充道: “为了猫猫。” 而仙尊连回头踹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边捂着额头一边狂乱道: “神经病啊!!!” 仙尊一行人或憋着笑,或无力扶着额,紧跟在一脸生无可恋的北方众身后,拖着另一帮为爱而战的真男人在洛阳的雨夜里拔足狂奔。 ———— 通明浑身湿透地坐在刚刚那帮北面来的汉子的总舵中,听着衣物中浸的水滴落到地板上的声音,看着上下清爽一尘不染的仙尊和头领在交涉,转头看向了身旁同样落汤鸡一样的蕴真: “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蕴真也是一脸茫然地开口: “两帮街头混混本来要展开一场大型械斗。” 通明:“结果。” 蕴真:“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大型搞笑现场。” 通明:“……” 蕴真:“……” 搞毛啊? 通明向旁边挪了挪,茫然道: “其实我本来以为是你师尊的仇人或者朝廷的官兵终于来抓这个害人精了。” 蕴真:“好巧,我也是。我那会还小小地紧张了一下下。” 通明:“所以说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蕴真:“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通明一摔汉巾,怒道: “还有我怀疑了很久的一个事情,你师尊得的那个根本不是焦虑症而是狂躁症或者狂犬病吧!你看过哪个焦虑症患者像他那样一天到晚到处乱跳的吗?那个可恶的橘子头,搞不懂就不要乱写啊!” 蕴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冷漠道: “哦。你以为我想吗?我第一次整这些也没什么经验啊!你以为我本来只是想找几个错字结果翻出成堆的坑,辛辛苦苦试图用脑补强行解释打补丁很容易吗!” 通明猛然回神,惊恐道: “你到底是谁啊!” 蕴真恍惚了一下,盯着他说道: “通明师叔,您用这种惊恐的表情真的好显老啊。” 通明:……你好过分啊啊啊啊啊! 仙尊走了过来,用一脸和蔼十分惊悚的表情看着他,说道: “我已经谈好了,来两把?” 通明脸色一白,挣扎道: “啊?来什么?我又冷又困肚子又饿,我要回去睡觉了。” 仙尊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无视了周围眼神瞬间变得惊恐无比的彪型大汉吗,跟着名满脸堆笑的老管事走向了一间大厅。 通明生无可恋地看着熟练地搓着一堆花花绿绿的仙尊,绝望道: “大哥,我求求你了,你干脆直接抢我算了!那样我还能早点回去好嘛哥?” 仙尊严肃地看了他一眼,痛心道: “通明师弟,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呢?生活要有仪式感啊。” 通明绝望地闭上了眼。一旁坐在家属席上磕瓜子围观的魔君努力回想了一下这项他了解不深的运动。 麻将,据说是玄元仙尊从一位名叫“茶馆嬢嬢”的前辈那里习得的一门绝技。不过最早的发明着似乎另有其人。那位神秘的“嬢嬢”也不过是其中一位传承者和爱好者罢了。 这是集休闲娱乐竞技交友为一体的综合性运动。 最开始普及的时候参与人数固定为四人,不过后来由于家里蹲和社恐激烈反对这种强制社交的行为。经过改良演变出了三人闺蜜牌和二人夫妻牌。甚至还有只有一个人也可以玩的麻将堆堆乐。 不过后来由于掀起了倡导文明反对暴力的浪潮,有些修士在不想生死决斗又有矛盾纠纷不得化解的情况会选择来上几把二人麻将一决高下。 有仇马上报,牌桌见分晓。 可谓是广大血性男儿的不二之选! 真男人,就该打麻将! 魔君:…… 好像有点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排斥这玩意了。 他看向憋着笑摸牌的仙尊。 正道修士打麻将都这么厉害的么? 他又转头看着苦不堪言的通明。 也不全是啊……不过这家伙怎么看都像个魔教中人吧?看来是这样的啊。 魔君不同于看得一脸热血沸腾的蕴真,窝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他几次几乎要困得向一旁栽倒下去,突然听见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仙尊撑着桌子起身,问道: “有钱吗?” 通明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 仙尊淡定接过,又问: “还有吗?” 通明顿了一下,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仙尊毫不客气地再问: “就这么点?” 通明颤抖着又摸出了一根金条。 仙尊:“你……” 通明终于忍不住了,崩溃道: “爷爷!我身上真的一个子都拿不出来了!” 仙尊微笑着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里面摸索。 “没关系,扳指玉佩腰带镯子什么的,也是钱嘛。” 通明:“……啊啊啊啊啊楚淮靖你不是人!!!” 一阵混乱后,仙尊倒提着通明抖了几下,确认他真的一点存货都没有了后,在那堆金银珠宝里拣了块玉佩扔给他。然后拿袖子一拢,迎着魔君和蕴真惊恐的目光走向他们,问道: “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 魔君,蕴真:“……” 不敢想,不敢想。 ———— 魔君坐在花船中看着洛水上往来的船只,转头看了看一脸悠然自得的仙尊,感觉依旧有些恍惚。 他想了想看见自家师尊拿从通明那里顺来的银钱包了这艘奢靡无比的花船时被直接吓昏过去的蕴真,小小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 不过这艘花船在灯火阑珊歌声环绕的洛水上显得格外冷清。 仙尊在上船时毫不犹豫地船上的伶人歌伎全部退了回去,然后一脸正直地对他说: “住这个不用户籍证明,在通明家门前突然想到的。” 你到底有多讨厌这个师弟啊? 魔君崩溃地想着。 仙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了他许久,突然开口道: “你好像不大高兴?” 魔君无力道: “没有,我只是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 他想了想,又道: “不过也挺有意思的,我还从未想过还能这样。” 仙尊朝着灯火看着天上一轮圆月,突然开口道: “中秋快乐。” 不远处的游船上烟火齐放,天幕中无数烟花随着欢呼声绽开。 魔君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慌忙地错开了目光: “这才三月中旬……” 仙尊一愣,搪塞道: “刚才那个黑心老板骗说我今天是节日要涨价,仙门又不过人间的节日……” 魔君抬眼看着他,瞳中倒映着漫天星河,笑道: “刚刚骗你的,中秋就是三月中旬。 中秋快乐。” 仙尊皱着眉瞪了他一眼,最后也崩不住笑了。 只怪人间聚合少,总盼明月岁岁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5章 第15章 仙尊被人摇晃着不情不愿地从梦中脱离,他紧闭着眼,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招呼了过去。 通明见他醒了,正欲伸手去捂仙尊的嘴,免得他等会大吵大闹把人给引来了。却没想到仙尊动作比他还快,措不及防便挨了打。他只好赶紧收手,换成了捂自己的嘴。 仙尊看他大清早莫名其妙的一通闹腾,揉着眼问道: “你来做什么?” 通明斜了他一眼,压着声音没好气道: “啊?楚淮靖,你拿我的钱跟小白脸花前月下还不准我过来看看?” 仙尊打了个哈欠,扯着被子又问: “那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我继续睡了。” 通明气急败坏地把被子抢了半截过去,骂道: “还睡,当心睡死你!钱呢?还剩多少?” 仙尊扯着被子抛给他一个钱袋,通明接过来打开大致看了一眼,怒道: “怎么还剩这么点,你还能被人敲竹杠不成?” 仙尊:…… 他不耐烦地把被子直接扔了过去,问道: “你到底来干嘛的?” 通明眯着眼左右环顾了一圈,心虚地盯着门窗看了好几眼,小声道: “那个怎么不在?” 仙尊一脸鄙夷: “哪个啊?哪个。你今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才走没多久,带着蕴真吃早茶去了。” 通明一听,顿时精神大振,腰杆都挺得比刚刚直了不少。 他插着腰板着脸指着仙尊就数落道: “好啊,那我就好好和你说次话。 楚淮靖,你老实跟我说,你带着的那个小白脸是不是个魔修?” 仙尊挑着眉看向他,答道: “是啊。” 通明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浑身一颤后一巴掌拍在床榻上: “你怎么回事?你这家伙的作风不是该马上冲出去把那祸星给宰了吗?!” 仙尊点点头: “再早个百余年是这样没错。不过也会稍微讲讲道理问清罪行再下手的。” 通明一脸崩溃地捶着床: “你不要告诉我你没看出来!他那天所使的手段,虽然当着我们的面有所收敛,没有对那帮混混造成什么伤害,但那分明就是出自魔域的邪术。 这种邪术若是让魔君那样大能全力使出,可在瞬息之内让一城的普通人精神错乱而死。” 仙尊默了一会,笑道: “哦。搞了半天你大清早折腾折腾一通,就是专程来给我告状的?” 通明一怔,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吼道: “楚淮靖!老子不是来找你玩的! 你到底清不清楚这个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现在被我们惯出来的那些小朋友天天和魔修玩过家家玩得挺开心,但是那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你还记得吗?” 他喘了口粗气,继续道: “我明确告诉你我就是老迂腐!我放不下,也忘不了。凡是当年直面过那些雪境来的恶鬼的人,都忘不了! 或许魔域的小辈们就像我们的小朋友们一样天真,但是那些当年跟过那个人的宗主们呢? 身为蓬莱弟子,不匡扶正义顺因天道。急攻进切私练魔功,杀师弑弟恶事做尽。 何况现在这个也是……” “够了!” 仙尊呵斥道,“仇恨已经让你失去理智了。” 通明低头沉默了一会,抬头又说道: “那好,我有凭有据地跟你讲。 你还记得那个‘红魔’吗?这家伙老以前就成名了,后来现在这个魔君上位了过后专程把他逮住上了一段时间一对一思想教育课。 后面据说是从良了。也不知道是被灌错了什么药,莫名其妙就迷恋上了做饭。” 讲到这里他突然凑近了,眯着眼说道: “但是自从他从战场上消失,把自己关进厨房过后。那‘红魔’的诨名不但被人喊得更响亮了,还多了个‘血手’的称号!” 仙尊听到这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问道:“为何?” 通明一拍大腿,大声道: “因为这厮炒个菜放辣椒跟辣椒不要钱一样!每次做完饭光辣椒碎辣椒末都可以把他那双手给染红了!” 他捂着胸口义愤填膺道: “这魔头,简直是死性不改的典范,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仙尊:………… 是挺心狠手“辣”的……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 “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许人家的口味就是这样呢?更何况他也没祸害到什么人啊。” 通明怒道: “还怕没有!因为怕他沉迷做饭浪费粮食,那简直扣得让人发指的铁公鸡魔君就把他弄去炒大锅饭做工作餐。 结果!结果那些魔修不但不抨击他这种行为,还大力推崇这种做法。一路从魔域吹到了中土,现在洛阳这边的厨子不会像下雨一样撒辣椒,混都不敢出来混了! 简直是可恶至极,可恶至极!” 仙尊:………… “通明。”他叹道,“这完全就是你带的私货了吧?” 通明: “那又怎么样!你听了这么多,现在什么感觉?” 仙尊一脸向往道: “我觉得这样挺不错的,蓬莱山现在炒大锅饭的师傅还是花钱请的。” 通明:……??? 通明气得不行,绞尽脑汁用尽了毕生的口才依次给仙尊科普了如: 多次入侵正道各通讯渠道仅为窃取仙子们苦心钻研的最新护肤配方的美妆狂魔左护法阮银。 失眠多年早起胜鸡上班打卡比第二名的领导早一个时辰都不止让其他同事非常没有面子顺便还带动不良风气提早了修真界最晚打卡时间的年度劳模王老鬼。 还有天煞孤星克天克地过度缺爱自称宝宝的仙门弃徒徐老魔,每天在守单位门口找来上班的同事要糖吃,如果同事迟到或者没到让他没吃到糖就立马翻脸无情和领导告状搞下水了一大片钻规则空子互相帮忙打卡的小团体,等等。 数量之庞大,案例之典型。奇葩得让人叹为观止,真实得让人背后发凉。 仙尊恍惚了许久,在通明期盼的目光中感叹道: “我突然觉得,魔君真的挺不容易的。” 成为魔君征服世界(×) 打工吧魔君大人(√) 问题魔修收容所(√) 我的员工不可能这么正常(√) 通明难以置信地张着嘴,心中难以言喻的酸楚淹没了他。 他只觉得现在他简直就像一个和相识相知多年的好姐妹像往常一样说个小绿茶的坏话却被姐妹以“你真的好歹毒好阴险你怎么可以这样讲,她明明好柔弱好圣洁她这些那些都不懂。”怼回去的小女生一样。 通明大怒: “楚淮靖你变了!你居然为了那个小白脸背叛我们的革.命友谊这样跟我说话!!我跟你再也做不成一辈子无话不谈的兄弟了!!!” 仙尊:“你又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玩意啊……” 通明:“小时候,我以为,有了兄弟,就有了全世界。长大后,才发现,兄弟待我,还不如天降小绿茶。” 仙尊:“……五岁小孩写的诗都比你像样好吗?” 仙尊一脚把他从床边踹下去,按着他的头苦口婆心地劝道: “拿人手短,我有事要求他,怎么好转个背就跟着你在这里说他的闲话。” 通明大惊,连忙爬起来惶恐道: “啊?你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啊! 袁长老就算再怎么把你得罪了,你要买.凶杀人也用不着一上来就买个这么有排面的吧?太给他面子了……不是,你实在不方便出手,你来找我,瀛洲也可以帮你使点手段把他搞下马的。总之真的用不着这样。” 仙尊:“……和袁长老没有关系。” 通明先是松了一口气,又惊道: “什么?你已经把他杀了啊!” 仙尊:………… “你还能把我想得有多坏啊通明?” 通明浑身一震: “什么你终于要称霸世界了吗?!我先说清楚我和瀛洲现在真的连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仙尊:……………… 我好难啊。 他长吁了一口气,无奈道: “都说了那是以前了,我现在都老了,不想再干了。” 他忽然笑道: “你以前不是嘲讽我说我是个政客吗?要是我家当年没出那样的事,我现在说不定都当上丞相了。 弄臣呐,兴风作浪了那么多年,不知道还能不能全身而退回家种田养老啊。” 通明怼道: “别人家庭美满的才叫养老,你个孤家寡人的就叫等死。” “能等死就不错了。”仙尊起身说道,“我去把魔君盯着点,免得你一天到晚心惊胆战的,走了。” 通明也起身道: “你以为谁愿意一天到晚看着你这张死人脸啊?我侄儿好不容易回家一次我还嫌时间太短不够陪他呢!” 仙尊忍着笑摆了摆手向外走去,默数十下后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艹!你说你去盯着谁???” 仙尊头也不回地说道: “通明,别想太多了,想太多头发掉得快。” 他顿了顿,学着通明的样子大声道: “老东西,你又秃了!” 通明:……啊啊啊啊啊楚淮靖我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他一掀衣摆,从船上一跃而下。把那些繁华和喧杂通通抛在了身后。 春花厌了枝头,欲做东风。 红花落满了江面,花船上的客人窝在船舱里不愿出来,街上来往的行人也不见一个。 失了人气的春水无边生出了几分秋日的萧瑟。 远处悠悠响起一声叹息。 通明立在船头,高呼道: “喂,别死了!” 仙尊转头和他对望,说道: “尽量吧。” 通明焦急地跺了跺脚,又吼道: “我和瀛洲还是有点关系,实在搞不定来找我,你听到没!” 仙尊喊道: “没有,听不见。” 通明: “你尽管装!装不死你!” 仙尊: “听不见。” 通明: “作精,你继续作!作死你算了!” 仙尊:“听不见听不见。” 通明: “你死了算了!我就搞不懂了,你怎么还没死啊!快去死啊!” 仙尊:“听不见——”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6章 第16章 两个需要照顾的长辈都不在身边,蕴真今日难得也偷了一次闲。 他瘫在茶馆二楼的小露台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几个胆大的小山雀居然干脆落到在他身上跳来跳去地撒野。 昨天傍晚那场暴雨过后天气不但没有转凉,反倒一下子暖和起来了。人在这么舒服的天里自然也是哪儿都舒服哪儿都软和。 春来不是读书天啊…… 落他身上的山雀在醉人的春光下也是昏昏欲睡。一只被好心的洛阳百姓喂得圆滚滚的山雀本来睡得四仰八叉,突然浑身一个激灵,小脚一阵乱蹬,拼命挣扎着扑腾飞走了。 蕴真揉了揉眼,看着那飞远的肉团儿,心中感叹道: 洛阳真是富庶啊,鸟比店里包子肥。 耳边又响起一阵整齐的振翅声,蕴真抬头一看,发现旁边那户人家家里养的鸽子全都也急匆匆地飞走了。 他心念一动,转头回望便见换回了一身霜色道袍,身上笼着层月晕一般的仙尊掀开帘子走了过来。 他当即便松了一口气,心下了然道: 猫科果然是飞禽类杀手啊。 他刚刚放松下来,就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打了个哆嗦,委委屈屈地看着仙尊,不请不愿地起身让位,恭敬道: “师尊。” 仙尊满意地点点头,毫不理会他幽怨的眼神,一掀衣摆,大大方方落了座,问道: “那人呢,怎么没和你一道?喝茶呛死了?” 蕴真暗道糟糕,呲着牙想了想,试探道: “师尊,我们这是要动身了吗?您需要和通明师叔道个别吗?” “不用,省得碰面又要吵。见过就够了。” 仙尊平静道: “三月都过了一半了,蓬莱那边开课不知道进行得如何了。” 他幽幽看了蕴真一眼,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次回去你应该要补上六门开学测验,交三份结课总结一份年终总结,两份未来规划一份给我一份归档,还有一次由平时最看不惯你的袁长老负责的符谶学补考。” 他挑着眉看向一脸哀莫之心大于心死的蕴真,温柔道: “如果说实话的话,我至少可以帮你免掉以上大半内容哦。” 蕴真难以抑制地打了个哆嗦,心中一阵恶寒。 “师尊,您其实用不着这样的。我肯定是全身心都向着您的。您要问我什么直问就行了。这样未免也太生分了。” 求您了,不要再说了!真的很吓人啊啊啊啊啊!!! 仙尊温温柔柔地笑了笑,明明是良辰美景艳阳天般的好风景,却惊得蕴真心中一渗: “你也知道啊,但是你最近有学坏哦。” 蕴真:…… 他哭丧着脸跪在地上。 “徒儿知错了,求师尊责罚。 其他我自己会努力的,符谶学一定拜托您啊。” 仙尊瞬间冷了张脸,单手抓着他的领口冲他吼道: “王八羔子张大了啊!翅膀硬了居然敢糊弄老子!! 跑哪儿去了?说!!!” 饶是蕴真有着蓬莱众医仙集体盖章认证的过硬的心理素质,也当场就吓得哭了出来: “我见着左护法了,魔君大人和他说事去了!” 魔君看着跪在地上的阮银,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阮银也是突然就不受控制地浑身一颤,抬头一脸茫然地看向魔君。 两人先是对视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带上了相当复杂的表情。 魔君捂着脸想道: 蕴真呐,前辈对不起你啊。 他揉了揉眉心,重新看向地上的阮银: “起来吧,你每天工作四个时辰五个时辰听八卦周边网红热歌财经播报顺便帮我留意的小事儿怎么样了?” 阮银呼吸一滞,僵硬地笑道: “挺好,挺好。大市崩不了。” 魔君:??? 阮银:…… 魔君头疼道:“……投资有风险。虽然现在年轻人很多都月光,流行借贷消费,但是我还是建议你养成存款的习惯。” 阮银不好意思道: “尊主,我存款挺够的,不过短期内没有结婚的想法所以就想做点小投资。老王家儿子开了个培训班,我报了跟着在学,没乱来。” 魔君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现在这些社会培训班很多也不靠谱的,老王家的儿子就不提了。我听说就连蓬莱周边都有些打着‘符谶学突击复习包过培训’的名号,收了学生钱就卷铺盖跑路的黑心机构。 这不是在说笑吗?符谶学这种枯燥得连先生上课都能把自己讲睡着的课怎么可能只靠个突击复习就过了。还是要靠平时不间断的自学与努力,即使是境界高深,也一定要脚踏实地。” 阮银怯怯地看了老板一眼,小声道: “尊主,那您是想继续讲人生哲学还是……让我来给您讲一下调查概况?” 魔君一愣,说道: “好我不讲了,你说。” 阮银正了正声,说道: “方丈山一直都没什么动静。瀛洲就是早已脱离师门的通明老祖一直藕断丝连,私底下和瀛洲还有不少联系,但一直没有摆上明面也没有什么大动作。至于蓬莱……” 他小心斟酌了一下用词: “掌门仙尊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着手安排了一些心腹隐秘准备退位的相关事宜,近日动作更是加快了。而且禁地也有了些动静,似是在做重启的准备。” 魔君敲着桌子思索了片刻。 “和我所了解的情报似乎对得上。 他一直都是相当有能力的,连我也忍不住想要羡慕他。” 他托着下巴对阮银笑道: “可惜他大概永远也猜不到我到底想要干什么。” 阮银手心不觉渗出了几丝细汗,他恭敬地磕了一个头。 魔君站起了身,平静道: “或许有一天你也能坐上那个高位。记住,只要让别人猜不透你想要什么,你就是不败的。不过作为代价,同时你也是孤独的。” 他从阮银身旁越过,自顾自低语道: “真可怜啊……” 阮银仍旧跪在原地,额头几乎贴着地面,冷汗从一颗颗滴落,在地面上汇成了一滩水洼。 纵使是雪原上的太阳也是威严不容直视的,比其他地方更显得不可或缺的温暖的它,才是最冷酷的那一个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7章 第17章 仙尊发了狠地在洛阳城里疯找了一天。而就连求生欲极强,刚做完工作报告就马不停蹄地往城外赶的阮银都不幸落了网。魔君的哪怕一个影子都没有被他给见着。 夜空中一轮孤月高悬。 仙尊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听着越来越近的敲更声转头躲进了一个小巷。 呼吸困难的感觉愈发强烈,胸口处沉闷得让他几乎抑制不住想要把它撕的冲动。 他又断断续续地喘了几口气,一个脱力从墙上直接滑倒在了地上。 鲛纱制的道袍有着玉一般的美感,在月色中泛着层莹莹的柔光。就连贵为蓬莱掌门的仙尊平日里对它也是爱护有加,而此时却被他毫不怜惜地铺在身下糟践。 他咬紧了牙蜷缩在墙角,耳边模糊地响起了一阵一阵的浪潮声。 零星的红在他脑中炸开,又被意志力逼迫着不甘地淡去。 红与雾中的白不断撕扯着。不知反复了多久,他再一次剧烈地咳了起来。平静过后,他半撑着地翻身坐起,无力地靠在墙上轻轻舒着气。 他慢慢调着呼吸,心中泛起了一丝后怕。 他已经快不记清上一次这样狼狈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虽说平时他对自己的坏脾气和情绪都是用了种毫不在意的态度去放纵它们。但他同样也用着万分谨慎的态度去维持那一线平衡。 像今天这样失控到被梦境侵蚀进现实的状况,已经太久太久都没有过了。 为什么? 是害怕这玩笑似的不稳定的同盟破裂,还是害怕那个无法掌控的男人彻底打破这勉强维持的平衡撕开伪装露出连他也感到恐惧的另一面,还是担心他自己会像叔叔和师弟一样毫无征兆却又轰轰烈烈地化为一具死尸? 他倚在墙上,失神地注视着那一轮孤月。 良久,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混着血沫和咳嗽的嘶哑的笑声。 怎么回事啊?楚淮靖。你在做什么啊?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中聪慧的那些可以轻易看透别人的心思,但他们在揣测别人的时候却很少有人想过:我为什么要去知道? 是为了满足某种潜藏的恶意,还是单纯的探究?是为了维持社会关系的必须,还是纯粹的控制欲?亦或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感情? 或许其他人做不到如此剔透地分析自己,就算是最为严苛的批评家面对自己的作品也会产生犹豫。 但他可以。 因为这是他维持生存的,除了物质之外的根本。 正因为他清晰地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准确地控制住那一丝平衡线,才能够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偷生,不让那片血海彻底吞噬自己。 因为知道自己的骄傲和威严不容侵犯,所以他在维护它们时从来不在乎那是否真的符合他的骄傲。 因为知道为了维持人性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所以他可以成为半颗心的怪物,为了心灵不迷失而割舍掉心灵。 但现在,他在恐惧,他在恐惧他真正恐惧的那份恐惧。 “所以你还要继续逃吗?如果你想的话,或许我可以再帮你一把。” 黑衣的魔君不知何时立在了他的身前,清冷的月悬挂在他的头顶,他的神情平静而温和,却让人难以抑制地生出畏惧。 仙尊双目无神地坐在那里,眼神穿过魔君的身躯,不知投向了何方。又像是一直都专注地注视着他,直至时间的尽头也无法停止。 魔君清冷地开口用一种毫无起伏的语调说着,好似前段时间那个欢乐又无厘头的家伙只是活在一个荒唐的梦里。 “你的怀疑是正确的,我的确对你动了些手脚。不过我也只是临时放大了你的情绪,帮你补上了你所舍弃的那一半‘心’而已。” 他漠然道: “所以说你逃避的那些东西,是本来就存在的你的问题。比起接受它,或许强行扭曲成其他什么东西的过错,还要更难一些吧。” “但是……” 月光被雾霭轻轻笼住了,变得更加深沉的黑夜同时却也更加地宁静和安详。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又苦大仇深的表情。 “在对你产生影响的同时它也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我。而且那段时间我们又隔得近。所以,你如果非要说是我的错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他没心没肺地笑了笑,眉眼中的温柔和宁静像是最柔情款款的夜一般能让人在里面毫无恐惧之心地安然入睡。 “说到底还是不能相互信任啊。虽然好像是我先整你的吧…… 但是,你好歹偶尔也稍微给我点面子多相信我一点给我点自信心吧。我真的挺难的啊…… 我每天早上鸡叫前就得起来去提前打卡顺便抓几个刺客和迟到的从守卫和朝臣扣掉的奖金和全勤里面赚我的年终奖。上班四个时辰一半拿来看文件一半拿来抓摸鱼的和劝架。下班除了参加几个连寝宫着火这种理由都推不掉的社交活动之外,出去散散心偶尔都还要阻止帮派血拼家族内斗宗派吞并维护世界和平。” 他苦着一张脸,叹道: “我也太难了吧…… 这次跟你跑出来我都还是厚着脸皮调班休了个年终假。 明明都已经混成领导了为什么一天过得还是连畜生都不如啊?这就是命吗?” 仙尊看着他,眼睛里还是空洞又无神,却从眼角处滑下了一行清泪。 魔君伸出了手,隔空描摹着那道粘湿的泪痕,低语道: “有时候我真的挺后悔入了魔。明明是不拘于世的代名词,受天道的限制却比正道的修士严苛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急迫到丝毫不容懈怠的地步,我真的一点都不想拿我的梦去换你的梦啊。” “毕竟我没你那种境界,那些事情我想都不太愿意去想……” 他走上前去,半跪在仙尊身前。 月亮宁静而又温柔地注视着他,就像他随时都透支了十二万分的柔情注视着眼前这个时而直白时而别捏,又温和又冷漠,让人总是为了他头疼又头秃的家伙一样。 他逆着光向前倾倒,把眼前这人完全置入了自己的阴影之中,在他唇上印上了一个干巴巴的,绵长的吻。 他把这个精致又缺乏生气的瓷娃娃紧密地搂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声道: “醒了记得叫我,不然我就死在你怀里,让你一辈子都说不清楚。 希望你在我的梦里能过得愉快。好吧,那是不可能的。” 他低头埋在仙尊脖颈处,逐渐失去了意识。 “晚安。” ———— 仙尊呆坐在柔软的大床上,抬眼看着床幔上金线绣成的熟悉的花纹,一遍又一遍地用眼神描摹着,像是要硬生生把它看出个洞。 又回来了? 怎么可能……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8章 第18章 仙尊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冷静了下来。 修士的梦境是心魔的一种表现,特别严重的甚至还有活性化的的倾向,会主动渗透进现实侵蚀神智。 如果意志不坚定忍受不了侵蚀,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的话,就会迷失在梦中,从而彻底失去心智。 而他之前因魔君的反常和失踪心神大乱引动了心魔,几乎耗尽了意志力把它压制下去过后,在极度虚弱的状态下遭遇了魔君,然后就被他拉入了一个陌生的……梦境? 不过这里是魔君的寝宫,是他的梦吗? 虽然目前看来这个梦境不具备什么危险性,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 他试探性地拉了拉被子,发现那是可以触碰的,心中不由得忐忑了起来。 可以触碰到梦中的事物……不知道梦中的人是否能够看见我。 他侧身看着那个熟悉的散发着诡异气息的枕头,伸手进去摸了两下,掏出了一个厚厚的册子,上书:剥削日记(划掉)工资变更明细。 他眉心一跳,随手翻了几页确认内容,里面清一色地用小楷细细密密地排满了小学生日记一样的流水账。 三月九日,晴。 今天徐孤去看蛀牙没来上班,(以后得管住他不要吃太多糖了)虽然后来补了病假条但是他这月的全勤还是没了。 真是开门红啊,再接再厉。 仙尊:……??? 感情您的工作目标就是最大限度地克扣员工工资吗?周扒皮你还是人吗? 三月十二日,阴。 昨夜子时,失眠,上街闲逛逮到了小刘家几个崽子为了夺嫡在南郊聚众斗殴,算我一个重大节假日加班,时薪乘十倍,钱从他这月奖金里扣。 补充:差点忘了记他一个教子无方,人间的皇帝碰见这种情况好像是半年半年地扣俸禄?不过小刘平时行为端正,除了拿死工资之外应该也没什么黑色收入,就扣一半他的年终奖算了。 收货颇丰,加油: ) 仙尊看着这篇日记文末那个小小的笑脸恍惚了一阵,心情颇为复杂地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三十,小雪。 这几日放假没什么好记的。不过前几天便衣带着侍卫去酒楼门口抓了一大批醉驾酒驾、非法停车、非法改装和公款吃喝的,回来录罚单都录了好久,给文职和侍卫们集体发了过年红包,从我的年终奖里扣的。 不过仔细想想我好像也没必要这么拼命存钱吧,孤家寡人的,也没有一个家要养。 正月初一,大雪 昨天晚上临时召集财务部把我的年终奖拿出来给员工们发了个大红包,就当是给自己买了个新年礼物了。 结果搞了半天我这一年下来拼命扣他们工资最后还是在帮他们存钱啊…… 新年快乐XD 如果明年有人对我这么讲的话我就把年终奖全部都给那个家伙吧,毕竟这么多人,财务慢慢算加班也很辛苦了,哈哈。(摊手) 仙尊沉默了许久,把日记塞回了枕头底下。 他想了想,又把手伸了进去,照着记忆中的感觉掏出了一个标注着“强力杀人剂”的小喷瓶。拿在手里摇了两下,坦然揣进了自己怀里。 门外传来了一阵喧杂声,仙尊转头看了看天色,便起身向声音来源处走去。 雕花的木门无风而动,缓缓向他敞开,立在门外的那个人的身影突兀地印在了他的眼中。 此时的魔君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那样随性,而是穿了一身比较正式的玄色礼服。 他侧头看了突然大开的木门一眼,便转回去对着内侍装模做样地说道: “他哪儿来这么多事啊?就不能放着让我进去睡个觉明天再说吗?你看这门都自己开这么大在唤我进去了,你把我拉走了你忍心吗?对得起人家的一片心意吗?” 仙尊:明明是你自己开的好吗?怎么这么幼稚…… 仙尊皱着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在一脸尴尬的内侍眼前晃了晃。发现他们都看不见自己后暗自松了一口气。 魔君在拼命试图摆脱上夜班的宿命无果后妥协道: “行吧。你去告诉他,他这个月工资没了,我加班费很贵的!” 语罢,便气鼓鼓地转身离开了。 仙尊挑着眉看着万年老好人一般的魔君极其罕见地发着小脾气,在原地踏了几步,最后决定还是倒回去待在他认为相对比较安全的寝宫内。 虽然这个梦境应该只是单纯地回放魔君的记忆碎片,不存在什么危险性,但梦境总归还是危险重重难以掌控的,为了预防万一还是不要冒险为好。 他最后看了那个逐渐远去的身影一眼,有些遗憾地转身欲走。 他脚步猛地一顿,一阵天旋地转后一股剧烈的恶心感在胸口涌起。 扑面而来的油烟味加剧了他的不适,仙尊难受地咳嗽了几下,捂着口鼻向前望去。 眼前的景象换成了一间宽敞的厨房,魔君站在一名身材削瘦的男子身侧,衣袖毫无风度地卷了上去。手足无措地在一旁打着……试图打着下手。 削瘦的男子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脸阴沉地蹲在了地上。 “尊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了。” 魔君被他突如其来的抑郁也吓了一跳,赶紧开导道: “小李,虽然我也不太懂你这些,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做得真的特别好了。” 阴沉的男子摇了摇头,嘶哑道: “不,不是那样的。那和我想要的不一样的。 我这一生都在寻求力量的极致,但是后来我发现那不是我真正想要的。 这些根本没有灵魂,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那种,可以让我发自内心地喜悦和热爱的……” 魔君心情复杂地腹诽道: 您要求真高啊,我都不怎么做得到…… 但还是用干净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头,说道: “我先出去洗个锅,马上就回来。” 他提了一口粘满了油腥的大铁锅就向屋外走去。 走出了五十来步后他突然掂了掂手中的铁锅,随手把它向房顶的某个方向扔了过去。 一声金属撞击头骨发出的巨响后,一个重物随之落地。 他摆了摆手,角落里便走出几名惊慌的内侍把那个昏死的刺客拖走了。 他看着那口粘了血的铁锅,犹豫了很久,厚着脸皮走过去把它捡了起来,打算洗一洗等会还是将就用。 身后远远传来一道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喜悦,微微颤抖着的声音: “尊主,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魔君大惊,转过去问道: “你怎么出来了?” 方才那阴沉的男子道: “您说出来洗锅,我就跟上来想顺便洗个手。” 他颤抖着,喜悦道: “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要的那种感觉,便是傲立于世界顶端不拘于世的那种肆意潇洒!” 他一边呐喊着一遍狂奔着一头扎进了厨房。 魔君一脸茫然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无比熟练地架起了锅,一顿猛如虎的操作后转身直接提起了一筐辣椒就要往那上面倒。 魔君大骇,猛然起身,架住他说道: “等等!你冷静一点啊!辣椒不是像你这么放的!” 那男子疑惑道: “您不是说您不会做菜吗?那该听我的啊。” 魔君两眼一黑:“这已经不是会不会做菜的问题了!只要是个人都知道你这么放一定会吃死人的好吗?!” 那男子坚定道: “不会!我以前在给战俘喂辣椒水的时候计算过分量,一筐刚刚好!” 魔君崩溃道:“做菜是要吃得舒心而不是要报仇雪恨啊!这筐下去神仙都能给你辣个半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啊!” 那男子激动道: “这就是我所追寻的感觉 !这种想放多少辣椒就放多少辣椒,顾客虽然都恨不得杀了我但是碍于钱都花了,就算再受不了也得逼迫着自己吃完的那种感觉,我真是太喜欢了啊!” 魔君:“你居然还知道人家恨不得杀了你啊?还有你小子根本就是个变.态吧?!” 墙角处拼命往外挪动着的仙尊看着那筐辣椒缓缓地倾斜,一片一片的红如细雨般落到了锅中。两眼一翻,绝望地在瞬间升腾的冲天辣味中昏死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后,眼前的景象换成一间书房。 他撑着书案起身,难得看见了一个熟人。 阮银在桌案下偷偷玩着颗小金珠,直到魔君抬手放在嘴边咳了两声,他才悻悻地把那珠子收了回去。 魔君看着他的小动作,无奈道: “你知道为什么我今天要把你单独留下来吗?” 阮银乖巧地摇摇头。 魔君抽出了一张纸,问道: “晏殊字什么?” 阮银答道: “晏几道。” 魔君头痛欲裂: “那是他儿子的名字。” 魔君按着头上的青筋,继续问道: “伏羲当年做了什么?” 阮银: “和女娲娘娘一起造小人,他们生了好多小宝宝。” 魔君崩溃道: “他画出了八卦。小人是女娲用泥捏的,和干那种事没有关系。” 他把那张纸递给他,一脸生无可恋地问: “这些乱七八糟的答案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抄上来的?” 阮银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小银镜,递过去沮丧道: “大人我错了。玄元哥哥给我在小镜子里面录了您的题库,我考试的时候抄了小镜子里面的答案……” 魔君接过银镜,试探地在上面写了两个关键词“伏羲”,“女娲”。 银镜的表面波动了几下,现出了几行小字: 伏羲女装涩图。 伏羲女体娘化。 伏羲女娲羞羞的图。 魔君眼前一黑,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阮银慌乱地上去给他顺气,被他抬手拦在了一步之外。 他摇晃着起身,断断续续地说道: “没事……没事,不……不关你的事。我去把玄元杀了……很快就好,真的……咳咳,很快。” 仙尊想了想,走过去拿起魔君的备课册打开一翻,果不其然看见第一页写满了乱七八糟的句子,如: 暴晒风干三十天,败类墙上永流传。 这行字下面拉了一个红箭头,指向了一行同样血淋淋的小字:“辣鸡玄元实属败类一生之敌今晚必死。” 仙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看见你也这么讨厌我师弟我居然意外地有点开心? 他摇了摇头,把那本书合上,感受着那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天地再一次翻覆。 他在一阵一阵的晕眩中看着他整天早起贪黑又上窜下跳地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明明好歹是个魔修中的顶级强者,不想着千秋大业一统天下反而沉迷种田养成城市规划。 整日绞尽脑汁挑刺克扣员工工资,却因为太过投入没空败家,只好在年终把克扣的工资翻个倍再散出去。 每天对手下的员工各种吐槽狂喷地图炮,却记着他们每个人的特点和习惯,怼人精准,关心到位。 仙尊怔怔地看着坐在一堆文件里昏昏欲睡的魔君,心中一时百感交加。 和这群乱哄哄的魔修一比,蓬莱就成了一台精密的仪器。严谨,规正,有条不紊。但同时也是冰冷没有感情的。 他大概也是一样的吧,他可以是他们的领袖,但不可以是他们的弟兄。 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家伙啊…… 他走上前去,第一次在这个荒诞的梦中尝试去触碰那个人。 他把微颤的双手覆上了那个人带着些许疲倦的脸,在他惊疑的眼神中平静地和他对视。 两个人的目光淌过了时光的长河,在这场转瞬即逝的梦中相会。 仙尊突然退了一步,白光从他的指缝中渗了出来,将天地在刹那间吞没。 他只能在模糊中听见一道还略显青涩的声音轻轻地在他耳边滑过。 “我想要拥有……能够穷尽一生去追寻的意义。” 刺目的白在他眼中渐渐淡去,现出了一名清俊挺拔的温润少年。 红唇艳过珊瑚,肤色白胜玉珠。 他迎着风缓步在云雾渺渺中向前走来,如若清风拂面,明月入怀。 仙尊也看得一窒,目光描摹着那未完全张开仍带着点稚嫩的五官,心中一时竟难以平静。 魔君……不。 东海方丈洲,掌门清微仙尊座下首席弟子,林云声。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9章 第19章 几名去上早课的弟子结伴走了过来,热情洋溢地打着招呼: “林师兄!” “林师兄早!” “师兄早!” 少年状似无意地往仙尊方才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微笑着点头回应道: “早!” 那几名弟子得了回应,欢欢喜喜地跑远了。 少年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远去的身影彻底模糊在晨光中,才笑着摇了摇头。 少年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了转角处的一片阴影,说道: “是父亲来口信了吗?” 他话音刚落,阴影处便走出了一名劲衣男子,半跪下身,恭敬道: “大少爷,老爷有请。” 少年微微皱起了眉,沉默着点了点头,被男子带着,一路走进了一间小院。 眼见到了地方,那男子向他鞠了一躬便自行离开了。 少年低头看着墙角初生的春草,犹豫再三还是皱着眉上前轻叩了三声。 木门缓缓向内敞开,现出了一名眉眼凌厉的中年男子。 那人见了他,扯着嘴角笑了笑,试图营造出一种和善的气质,唤道: “我儿来了,快进来和爹说几句话。” 林云声僵着脸恭顺道: “父亲。” 林父把他牵到身旁坐下,拉着他的手关心道: “前些日子你代你师尊见过蓬莱的掌门仙尊和首席了吧,如何?” 林云声在心里苦笑了一声,答道: “明面上还过得去,没有出什么差错。不过那位首席……好像不大喜欢我。” 林父面上不显,语气倒刻薄了几分: “不用在意。年轻的天才,傲上几分不是什么怪事。呵,不过这将来的掌门啊,还不一定非就是他呢。” 林云声没什么反应,只是想着那天生一股傲气萦在眉间的小少年,微微有些可惜。 要不是昧着良心做了些恶事让人家看不起我,说不定还能与他结交一二。 可惜已经回不了头了…… 林父盯着他的眼睛,又说道: “你师尊‘云游’了这么久了,你如今在弟子中也相当有威望了。你这些年的付出,长老们也看在眼里,几个没眼色的我也快解决掉了。” 他叹了一口气,问道: “我儿啊,你觉得清微此人如何啊?” 林云声有些慌乱道: “师尊自然是真君子。” 林父冷笑道: “好一个君子!可是我儿啊,你总有一天要明白的,有些人,就算是再欣赏,只要碍着了你的路,那么他就不能留!” 林云声闻言大骇,高呼道: “父亲!” 林父不理他,只笑道: “好了,我家的儿子要做这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人了。你不用担心自己年纪小,我儿可是早慧的天才,并不在那蓬莱鼓吹的什么‘当世无二’之下。更何况你背后还有爹和家族呢。” 林云声颤抖着冲他吼道: “师尊他并不欠我的,也不欠您的!” 林父呵斥道: “但是他欠你长姐的,那就是欠你的!” 林云声眼中泛出了些水光,忍着越来越剧烈的颤抖,深深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夺路而逃。 林父也不拦他,只是在原地喊道: “回去做好准备,不要临到阵前还给我出些差子。” 林云声一路失魂落魄地走到了一座隐秘的断崖前,阵前的守卫见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拦道: “大公子,不能再往前了。” 林云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 “你们不用担心,让我过去便是了。我得了父亲的口令,来和师尊……道个别。” 守卫琢磨着他话中的深意,只觉得少年那和煦的笑容在瞬间便变得狰狞万分。 他赶紧低头,恭敬地让出了道路。 林云声朝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走入了那方阵法中,瞬息之后便到达了一个阴冷的洞窟之中。 他熟练地循着石路拐到了一个岩洞口,唤道: “师尊。” 岩洞的洞口处无端泛起了一阵涟漪似的波纹。 波纹散去后,洞中现出了一名清雅的男子,男子冲他点点头,问候道: “声儿,你最近还好罢?” 林云声平静道: “姐姐她最近很好。前些日子得了蓬莱掌门仙尊赠与的灵草,材料已经备齐了。再过一些时日,等药成了,姐姐就有希望醒来了。那时候您就不用再被困在这里给她供应灵力了。” 那男子一怔,随即笑了。 “你这孩子啊,我是在问你。” 林云声笑了笑,说道: “师尊就不必说那些有的没的了,比起我,师尊心里一定是更担心姐姐的吧。” 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顿了顿,犹豫道: “你父亲他……近来可好?” 林云声: “师尊,这和父亲无关,也与我无关。” 男子沉默了片刻,叹道: “她是怪我的吧……” 林云声摇摇头: “虽然我也没有资格议论,但我觉得……姐姐她,是开心的吧。” 他柔了眉眼,轻声道: “保护了自己喜欢的人,又明白了自己原来与他心意相通,她一定是幸福的。我也很羡慕姐姐。 这些都已经是已经过去的事了,您也不必太过自责。” 男子舒展了眉头,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林云声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揉乱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顶发。 末了,他笑着摸了摸发顶,看似无心地突然冒出一句: “师尊近日一定要保重身体,天气冷了,被邪祟上身了就不好了。。” 男子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才点头应下: “你也一定要保重……” 林云声起身对他行了一礼,便转头带着重重心事慢慢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 入夜,蹲在房梁上的仙尊小心地放开了气息。 他看着下面那个因思虑过重在梦中也是皱着眉头蜷成一团,睡得极不安稳的少年,难得有些郁闷。 这小子也太敏感了吧……不。应该是说眼神太锐利了,一点也不懂藏拙,好几次弄得我都快以为被他看见了。 长大后的那个魔……林云声。就算是察觉到了不对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等我先露出马脚,除非他实在没什么事干闲得无聊。 从之前的经历来看,只要我不主动触碰他,他应该就是看不见我的。 但是还是好心累啊……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仙尊蹲在房梁上死死瞪着下面那个睡得不大安稳的少年,都快气出病了也没想出什么疏解的办法。最后只得一脸悲愤地对他竖了个中指,又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窝在了房梁上。 仙尊团在房梁上生了许久的闷气,最后还是决定出去转转散散心,反正只要不离他太远就行了。这次这个梦,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让它结束。 仙尊轻巧地从房梁上跃下,又盯蜷缩的少年看了一会。 之前看到的那些梦都是林云声去了魔域之后才发生的。那次他情不自禁触碰了他,就被拉入到他少年时的梦了。 如今看来他入魔一事另有隐情啊…… 仙尊叹了口气,一脸嫌弃地靠过去伸手帮少年带了带被子,就立马像被子烫手一样地把手缩了回去。甚至连开门的时间都不想浪费,直接干脆利落地翻窗走了。 少年在噩梦中把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恍惚中,他看见一轮明月照到了他的身上,短暂地停留后,像避之不及一般飞快地逃离了他的世界,独留他一人在这混沌的黑暗中。 就连你也要厌弃我了吗…… 罢了,我意已决。 林父的催促越来越频繁,林家一些隐世的前辈也在不知不觉间断断续续地重现于世。 而方丈洲一些长老也在私下里有了些动作,其他两宗的一些长老与方丈的走动也暗中增多了。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双方都在为那引燃的一瞬做着准备。 而这场事变的主角却若无其事一般依旧有条不紊地在他的小天地中忙碌着。 直到有一天—— 一名贵妇人掩着面在侍女的搀扶下颤抖着走出屋子,她看着身边的嬷嬷,又哭又笑地问道: “孩儿她真的醒了?” 嬷嬷含着泪点了点头,答道: “夫人。大小姐方才确实醒了一会儿,不过因为太虚弱这会又睡过去了。夫人不要着急,让小姐再休息会,说不定到了今天夜里小姐就能与您说说话了。” 贵妇人颤抖着说好,又擦了擦泪。 她突然想了什么,停了动作,吩咐道: “快,快去把我的声儿唤过来。” 丫鬟应了诺,带了几人退出去寻少爷去了。 丫鬟寻到他时,林云声捧着本书坐在花树下,提着只笔在书上做着笔记。 他听了丫鬟的叙述,轻轻笑了笑,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不过母亲我暂时就不去见了,还劳你替我通传一声。” 丫鬟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尖叫。 还是那个玉树琼枝一般的少年,不过从他四肢和丹田处源源不断地逸出了一些深黑之中带着点点猩红的魔气,映得他一张桃花般艳丽的好面孔怖如同玉面的恶鬼罗刹。 他淡笑着开口: “怎么了?” 丫鬟和几名侍卫被他这么一笑渗得背脊发寒,惊呼着逃离了此地。 他平静地看着她们惊惶地逃窜,眼中不起一丝涟漪。 他放下了书,身形一闪,便移到了那断崖前。 守卫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更是大骇。 “大公子,您……您!” 林云声依旧带着淡淡的笑。 “不要多说了,让我过去就是了。” 守卫端起架势,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一股强横的力量直接倒掀着飞了出去。 林云声微抬起下巴看着剩下的守卫。 “不得不说,原来入魔也不像想象中的那样难受,反倒畅快得好像再也没有瓶颈了一样。 再也不用压抑,再也不被逼迫……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本来躺在房顶上舒舒服服晒着太阳的仙尊被一下子惊醒,匆匆忙忙赶上了他。 仙尊紧皱着眉看着那肆意飞散的魔气,叹道: 不得不说这小子天生就是个修魔的料,什么时候……连我都不知道。 难不成是那天晚上?为什么?按道理来说他积攒的压力应该会在一瞬间爆发,但决不该是那天。是什么刺激到他的潜意识让他扭曲了一定的记忆? 不过他这种状况很危险啊,怎么回事…… 但这只是他的回忆,他的梦。就算我冒着被他的潜意识攻击的危险强行干预也并不能真的改变什么…… 他正踌躇时,一名白衣男子带着凌厉的杀气从天而降,待他仔细看清了来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声儿?怎么会……” 林云声对来人行了一礼,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姐姐她醒了,但还是很虚弱,对灵力的需求这几日会比平时大。因为她这几日能最大限度地拖住您,父亲的计划今晚马上也要开始了。本来父亲赢面很大,可是我出了岔子,这次要辜负他的一片心意了。” 清微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许久都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你也不必做到如此啊!” 清微痛心地看着他,肩膀微微颤抖。 林云声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是平静道: “我小时候和您说过,我的心愿就是大家都能好好地,谁也不要受伤。直到现在,我也是这样想的,一直都没有改变,一直。” 清微悲痛道: “声儿!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个世界的本质,修真的本质,就是野蛮和吃人啊!” 他闭了闭眼,淡然道: “那是他们,不是我。” 他向清微行了一礼,轻声道: “师尊,我要走了。” 清微犹豫道: “……你能留下吗,师尊会保护你的。” 他摇了摇头,坚定道: “我已经不再是这里的人了。” “你不再见见你的父亲和姐姐吗?” 林云声沉默了一会,说道: “师尊会好好照顾姐姐的,我就不瞎掺和了。” 语罢,他的身影再一次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山门口。 他向不知何时聚集起来的众弟子和长老行了一礼。 “诸位,对不住了,辜负了你们的期望。我走了,后会无期。” 他转过身,面朝着深邃的大海,微笑着迈开了脚步。 他身后无数弟子哭喊着追了上去。 “林师兄!” “师兄!这是为什么啊!” “不要走啊师兄!” 长老们也犹豫着出声: “林师侄……” “师侄你这是何苦啊……” 他通通不理会。直至身后传来了一声带着冲天怒气的暴喝: “逆子!你给我站住!” 他停下了脚步,却不回头,说道: “直到现在,你一次也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他半张脸是泪痕,半张脸是微笑,坚定地跨过了方丈洲的山门。 天地在瞬息间变得黯淡,他的白衣被硝烟染黑,身形在火光中拉长。 四周的景象在飞快地变化,从热闹的集市到危险的深渊,从隐秘的幽林到荒芜的沙漠。 最后,天地都重归于寂静,他站在一片宁静的雪原之上。脸上依旧是一半挂着泪痕,一半带着微笑。 他站在那纯白的雪原上。 仙尊喘着粗气,忍受着神魂仿佛被撕裂的痛苦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平静地与他对视,微笑道: “是你啊。” 仙尊揉着额角颤声道: “对不起……” 他摇了摇头。 “都是过去的事了,而且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 他走上前,捧起了仙尊的脸,轻声道: “怎么哭了?” 仙尊颤抖着,饶是被他捧着脸不停地擦拭也止不住泪。 “对不起……那天晚上我不该走的。” 他一怔,随即温柔地笑道: “即使你没有离开,结局也不会改变,那毕竟只是回忆。” “可至少能够让你……少一些痛苦。” 他望着寂静的天空。 “我一直都在痛苦,但同时一直都在幸福着。 从那以后我才明白了,我想要穷尽一生去追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顿了顿,笑得越发温柔。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和玄元,如果不是你们,我很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出来吧。 或许就想着:这么肮脏的世界干脆毁掉算了,哪天就疯了。 关于本心,你比我更清楚,做得也比我好。玄元虽然嘴上编排你,但心里其实很崇敬你,经常拿你给我举例子。 我也一样,我一直都对你很憧憬,直到现在都还在偷偷学你。” 仙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慌乱道: “是吗?” 他点点头。 “是的。” 仙尊只觉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语无伦次道: “玄元那臭小子啊……嗯……反正他说什么都是鬼扯……你也别……” 魔君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皮道: “行吧,要是你真觉得对不起我,就亲我一下就当道个歉了。” 他背手等着,准备看仙尊恼羞成怒的样子。 却没想到仙尊方才好像被羞耻心上头给烫坏了脑子,思索了片刻竟真的觉得好像有点道理。 仙尊犹豫了一下,闭着眼睛直接一口亲了上去。 魔君被亲得一下子脑子也没能转得过来,瞪着眼睛愣在了那里。 他反应了半天,等仙尊红着脸分开了才胡言乱语道: “一……一次不够。” 仙尊慢慢回过了味来,一脸阴沉地看着他,身边卷起了狂暴的旋风。 梦境在刹那间破碎,仙尊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低头看向了怀里睡得死死的魔君。 他于一瞬间在脑海中把这人的死法过了七十二种,最后一脸狰狞地拧着他的脸,咬牙切齿道: “大郎,起来喝药了。” 魔君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着眼装死。 仙尊恶狠狠道: “小公公,该净身了!” 魔君猛一下弹起,头也不回地拔腿就跑。 仙尊笑着在后面猛追,两人一起渐渐消失在了逐渐亮起的天幕中。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0章 第20章 阮银扯着蕴真一个劲地讲,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他晃了晃蕴真的肩膀,贼兮兮地说道: “快快快,再讲一遍那个。” 蕴真左右瞧了瞧,小声道: “最后一次了,你都快笑了半天了。” 阮银: “行行行,就最后一次。快讲快讲!” 蕴真又左右看了看,微微别过脸,深情款款地说: “遇见你过后我就不再寂寞,即使是没有你的夜晚也有抑郁陪伴着我。” 阮银: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蕴真也被他魔性的笑声感染了,捂着嘴抖动了几下。 等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喘着气说道: “魔君大人那么挺通人情世故的一个老人精,怎么说两句情话就这么……尬啊。” 阮银也撑着脸感慨。 “是啊,我还以为能学上几招呢。不过尊主他平时其实话挺少的,可能他比较擅长玩套路,不太习惯说骚话吧。” 蕴真正准备一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就想起某位在某天晚上跟他说:“我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 不禁对某位据说套路无穷尽闷声发大财的大人的谈恋爱水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魔君大人啊,像您这样下去,您和我师尊什么时候能成,完全就只能看我师尊的善良程度了啊…… 阮银笑了笑,说道: “不过从某种意义来说我也算尊主的学生了。最初最艰难的那些年都是他带着我们抗过来的,他在我们心中形象可不是一般的伟岸啊。看见他这么吃瘪的样子,真还是一次来着。” 蕴真想了想,莫名觉得他话里带得有点别的意思,尬笑了两声,努力打圆场道: “我跟在师尊身边侍奉也有百余年了,看他生这么多气也是第一次。” 语罢,他又尬笑了两声,试图带动气氛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却没想到阮银好像这个面子给得太大了,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蕴真,眼神飘忽地问道: “百余年了……你今年多大?” 蕴真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答道: “我三岁时就在蓬莱了,总共也就百来岁啊。” 阮银有点晕乎乎地自言自语道: “百来岁……参个禅闭个关十几年就过去了,在修士里面只能算是个娃娃啊。” “还很年轻嘛!” 他猛一下回过神来,眼泪汪汪地注视着蕴真。 蕴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不太明显地往旁边缩了缩,说道: “您年纪也不大了,不过您这种口气其实挺显老的,就您以前那样我觉得就挺好的。” 阮银捂着胸口晃动了一下,热切地注视着他,羞涩道: “哈哈哈是嘛,谢谢你啊。” 蕴真:…… 您关注的点为什么总是和我有那么一丝丝的不一样? 阮银感觉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平时横惯了突然来这么一下他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圆场,只有赶紧把领导揪出来挡挡刀。 “不过尊主那个也是,哈哈哈哈哈。唉,生死有命嘛,也怪不得谁了,哈哈哈哈哈。” “好一个生死有命啊。” 魔君不知何时站了阮银的背后,贴在他的耳边说道: “但是你富贵看我啊。” 阮银:……?!! 魔君瞪着他,继续道: “工资全勤年终奖,正休补休年休假。没了。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他对阮银剧烈的颤抖视若无睹,面无表情道: “你以为我会说‘侮辱领导?’那你确实想太多了,我才没有那么讲道理。” 他话音一转,大声道: “因为我心情不好!扣光扣光扣光扣光扣光!!!” 阮银:“啊啊啊啊啊魔鬼啊啊啊啊啊!!!” 魔君又瞪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快滚。 阮银刚表演完梨花带雨,委委屈屈地抬眼瞄了他一眼,刚好瞥见一脸严肃的魔君背在背后的左手上偷偷藏了一根糖葫芦。 阮银思绪电转,立马止了泪,笑着故意说道: “尊主,我也想吃糖葫芦。” 他正想好生嘲笑一下自家老板一把年纪了,谈个恋爱哄对象居然还要用买糖这种这么低级的手段,就见魔君神色如常地把那根糖葫芦拿出来直接递给他。 “买新的浪费,将就着吃吧。” 魔君嫌弃道。 阮银这才看清楚那糖葫芦原来是个只剩了一半的残花败柳。心中百味杂陈,一时竟不知道是先嘲笑他是个老不羞还是先嘲笑他是个吝啬鬼。 他愣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 “您这么扣真的好吗……” 魔君给了他一记眼刀: “有你吃的就不错了,不要还我。” 阮银盯着那半根糖葫芦看了半天,思绪一转,又把它又塞进蕴真手里。 “你吃,小孩子吃糖好,现在多吃糖以后多吃苦。哦不是,现在多吃糖以后张蛀牙。哎呀……反正你吃吧。” 蕴真:??? 您这糖葫芦拿□□和的? 魔君一脸不耐烦地直接提着阮银的领子把他暴力挪到了一边去,有一下没一下地和蕴真打眼色。 阮银不甘心地往蕴真的方向瞟,魔君终于耐不住了,直接吼道: “滚远点!” 阮银被吼得一颤,又有点气又有点委屈,只有又怂又凶地回道: “滚就滚!” 蕴真自从为了师尊的吩咐远赴魔域后许久没这么受关注过了,浑身不自在地又往外挪了挪。 魔君大手一伸,一把把他揽过来,直接了让他微小的抵抗破灭了。在蕴真绝望的眼神的注视下从怀里掏出本存折。 “蕴真啊,你哪天有空了周围又没人就把这个给你师尊。” 蕴真:…… “其实这么重要的东西您最好还是亲自给师尊。” 魔君一脸忧愁道: “没事,钱乃身外之物,也不太重要。但是身内之物他看了又烦,所以就只有拜托你跑这一趟了。” 蕴真:“……什么叫身内之物?” 魔君一脸坦然: “我啊。” 蕴真:……??? 蕴真斟酌了一下,看着魔君满面的愁苦,咬咬牙,干脆道: “您也不用太在意了。不就是您上次作了死师尊他就意思意思追着您在洛阳城里溜了几圈让您觉得好像有机会更进一步,就在路上和师尊表了白,又觉得好像‘我心悦你’早就烂大街了‘我喜欢你’又太直白了,脑子一个不清醒就说了那样一句烂话搞得师尊气得把您打了一顿又直接不等我们就先走了嘛。有什么吗?” 魔君:“这……这能叫没什么吗?!” 蕴真:“当然没什么了,当年二师叔喝醉了酒追着师尊疯跑,叫嚣着要脱他裤子在蓬莱绕了整三圈都没被杀掉,您这算什么啊。” 魔君先是一怒,又恍恍惚惚地问道: “你这个二师叔,是不是当年那个大师姐?” 蕴真点点头: “是啊,如果没有首席的话,当然就是年岁最大的二师叔最大了。” 魔君彻底怒了。 “那个可恶的女人!居然还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妈妈粉?原来早就有歹心了。虚伪!做作!不知廉耻!” 蕴真: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懂啊??? 魔君猛一下站起身来: “不行,为了维护世界的和平,必须制裁这种胆敢藏私货的小人!” 蕴真惊恐道: “等等,您冷静一点啊!二师叔都结婚了五十多年孩子都练气了!” 魔君一怔。 “是这样啊。” 蕴真拼命点头。 “是啊是啊。” 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魔君疲倦道: “我差点以为又要有理由打起来了,好险……” 蕴真生无可恋道: “所以以前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啊……” 魔君: “以前不都是公费出游两方联谊顺便搞团建吗?” 蕴真: “……是这样的吗?!” 魔君: “当然了,两边都没什么大恶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掐得你死我活,打架又不能冲指标。” 蕴真: “修真界这么和谐真的好吗……” 魔君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叹道: “你师尊把你教得稳重点也好,省得像现在那些小年轻一样,在温室里养着脑子里还全是些打打杀杀。” 蕴真低头笑了笑,喃喃道: “不知道师尊现在哪儿去了。” ———— 东临村是海边一个名不经传的小渔村。 不过村子虽说名声不响地方偏,但往南边几里却有个半大不小造船厂。 船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建成的,只知道有朝廷的批文。也确确实实是在造船干正经营生。 但厂子和村子隔得远,村子穷,平日里也难得有什么往来,所以村里人对船厂就算有些猜测也不得证实,只好当它不存在随它去了。 村长在自家地里转了一圈,猛吸了一口烟斗,瘫在摇椅上咳得撕心裂肺。 一片阴影笼罩了他。 村长眯起老眼一看,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背着光把脸藏在阴影里。 “老人家,买船怎么走?” 村长抖了抖烟枪,说道: “小渔村,船都是养生活的,不卖。” 那男子侧过身去,取下了斗篷的兜帽。 阳光顺着他的脸庞为他的瓷白的皮肤细细镀上了一层碎金。 村长手中的烟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他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眼前沐浴着碎金的男子再一次开口: “怎么走?” 村长一下子从摇椅上翻了下来,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仙师,有位仙师等您好久了,还请随我来。” 仙尊皱了皱眉,重复道: “有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