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一线牵》 第1章 美人 余生提着笔记本电脑来到了这处无人沙滩。 沙滩由乳白色的沙子铺就而成,洁白无瑕,没有一个脚印,连动物的爪子印都寻不到。 风咻咻地吹过来,很猛也很凉,蓝色的天和海衔接在一起,偶尔一场浪打过来,从沙滩这个角度看,犹如一桶蓝墨水铺天盖地倾倒过来,场面算不上震惊,但吓人还是足够的。 对于这处的天时地利,余生感到很满意,非常满意,十分满意。 说到人和,只有她自己,她扫视一眼自己的下半身,眼眯成一条缝,脚丫子在脏兮兮的运动鞋里抠啊抠,眼前的人物怎样? 那还用说,那是相当的满意! 她提溜起劲,单手将牛仔裤的腰带往上一拉,盘腿就坐在沙滩上,小巧的屁/股蹦得紧紧的,中间的裤缝用尽全力地将俩瓣橘肉往两边挤。 她将披肩裹在头上,打了个死结,再将她的活命工具摊在腿上,修长漂亮的手指猛按下开机键。 这是一个精神病人,正确来讲是一个不正常的人,哦,不对,客观来讲,是跟正常人不一样,也就是人们生活中的异类。 其实呢,她就是她姐姐所说的臆想症人。 照余生自己的话来讲,她很正常,非常正常,十分正常。 只不过是想象力比别人强了那么一丢丢,行为方式比别人差了那么一点点,样貌呢,稍微漂亮得气人一些些。 综合来讲,不管从上到下,从左到右,还是从表层深入剖析到里层,余生就是一个偏离常人几万分之一纳米的正常人! 这是她自己想的! 就着她妈她姐的资深唠叨:一个大龄死宅女青年,单身就算了,还没恋爱过,连男孩子小手指长过头的指甲片儿都没摸过,身边甚至连一个异性友人都没有,哪里来的正常! 不是活腻了,就是内心无情匮乏。 看着身边的友人一个个排着队结婚,合理来讲,应该像网上说的:考试时,别人一个个都过了,就你还挂科呢,肯定着急的要死,极度害怕这辈子都“毕不了业”。 可再多的唠叨再多惨绝人寰的事例在余生面前就跟放个屁一样,她认为自己根本就不记得考试时间,没考就已经结束了,交卷什么的全都是扯淡,或者她上的是终身学校,一学到底,没有所谓的毕业之说。 这就是一个无情的高级剩女,她泡在自己的小说世界里,酣畅淋漓地臆想出一个个人物。 用她的话说,就是跟他们恣意畅谈人生,与他们共悲苦、共磨难,最后与他们同生同死。 同生同死! 小说都写了几十本了,人物更新了几百人,死了几十人,怎么她还在这里优哉游哉地活着? 善意地提醒一句:此臆想症人的话不可信,千万不要相信她! 这时抓耳挠腮的余生应该大概算一个小富婆了,成功从一个矮矬穷阶级晋升到白富美的行列。 殊不知,这句话真的过奖了,连死不要脸的余生都不好意思回应。 白,不算。 黑,也不算。 颜色就是中规中矩。 富,应该是,银行卡的余额每天都在涨,可,也一直在降,堪堪稳定在零这个基准线附近。 美,还可以。 在自己眼里再怎么破烂不堪都美如天仙。 可有一点缺陷,一点美中不足。 她的嘴角长了一颗痣! 这痣嘛,不偏不倚长在最显眼的地方,讲任何话它都要随着动一动,好像非要显示它至高无上的地位。 媒婆痣嘛,不是。美人痣嘛,也不是。 余生认为是自己在胎儿期偷吃的一粒米,偷吃没成,还黏在嘴角。 一个大好的漂亮女人,在拼颜值的时代长了这么一颗痣,太美中不足。 她决定找个算命的,算算这颗痣是吉还是凶。 大凶,去掉它。 大吉,嘿嘿,不好意思,也去掉。 它太损美观了。 偏偏众人就喜欢她脸上这颗痣,轻轻一动百媚生,多了一抹魅惑,多了一丝妖娆。 一动涟漪,媚骨销魂。 而余生不是正常人,想的永远背道而驰。 有什么办法,她脑子缺了一根筋。 余生撇一撇嘴角,思索着小说中男主人公的命运走向。 她想让他死,不是简单的死,而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死。 他要死得轰轰烈烈,也要死得悄无声息,不是毫无波澜,也不是惊恸人心。 就是要稍微地拨动读者的心弦,让人不舍,让人惋惜。 就是这种效果。 她在写悲情剧,男一男二都得死。 在网上搜索了死法,发现都是千篇一律,索然无味。 割腕、上吊、喝毒药……这些自杀方法太痛苦了?他杀,又显得太残忍。 余生自己想啊想,想了几百种,既要凄惨又要唯美,她的小破脑袋纠结着,脑浆杂乱混合在一起,越想越乱。 她突然想换一种写法,大恩一开,不让男主人公死了。 她将披肩往下扒拉,稳稳心神,细长的十指继续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击,规划男主的命运。 嘴小声念叨着,十指狂敲着,入迷得盯着一个个跳动的字,等到电脑提示电量不足时, 她才狠狠敲下最后一个字,完美收官。 她多佩服自己,自我欣赏着,一时兴起,想哼首小调。 哼哼地清下嗓子,撑起身子准备面朝大海,独自嗨的时候。 等等,不对劲,腿坐麻了。 她龇牙咧嘴地扶着旁边的大岩石站直,感觉两脚肿胀得滋滋响,似细密的针扎着。 夸张的是,当她揉一下,就像几亿只蚂蚁啃噬着她的脚板,空余时还舔一舔,弄得她麻痹难忍,心痒难耐。 小小的五官皱在一起,小身板僵直着。 缓过来的时间太长,她受不了了,双脚/交替着抬起,又跺又抖。 动起来又换了另一种滋味,犹如被电击棒轻微击中一样,又刺又麻,这酸爽,太爽了! 在她活蹦乱跳中,麻劲很快过去,她觉得自己这才活过来。 正当她准备凯旋归去时,视线却不经意越过大岩石,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她以为看走眼了,赶紧搓搓脸颊,擦擦大眼,睁着5.0的双眼死命地盯着。 随着瞳孔越缩越小,她确定了,他看到一个人,朝着这边飞过来! 不对,是飘过来! 这是个美人!男美人! 她记得医生姐姐曾经这样跟她讲过:臆想出来的东西都有迹可循,是自己想要、并且肆意捏造出来的。 可是! 这个男美人,自己从没见过,也从没想过! 这是凭空飘出来的! 难道自己已经走火入魔,没得救了吗? 余生攀着大岩石,悄悄挪过去,抬起手背揉揉她那双晶亮的大眼,继而贪婪地望着美人。 这个美人,长得还真是标致。 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眼似能勘破红尘,道破天机。 往下一看,啧啧,挺直的鼻子,上薄下厚的嘴唇,柔和了禁欲与多情。 柔和流畅的脸部线条,给绸缎般的肌肤平添一股妖孽的气息。 加上白色运动服下的修长身材。 哇塞,真的是翩翩佳公子! 余生认为自己又走入了臆想中,这个臆想太美,她舍不得走出这个幻境。 她蛊惑般淌着口水靠近,痴痴地将他全身上下扫描了一遍又一遍。 嗯?不对劲。 美人手里怎么拿着两只大螃蟹! 这太突兀了,这太有损美感了! 她臆想出来的事物一直都是完美的,怎么可以出现这种差错! 她对这种八只脚的活的冷血动物倒胃口,如果是熟的那还另当别论。 左右琢磨了一下,鸡皮疙瘩疯狂地浮起来。 算了,美人她不要了。 医生跟她讲过:脱离臆想的最简单方法,就是戳破他。 戳破? 就是拿东西打砸扔! 对美人她下不了手啊。 医生还跟她讲过:怕伤害到别人,自己可以去接触臆想的东西,真实触到臆想,虚拟的会立刻消失。 余生承认自己是善良的人类,所以采取了第二种方法。 她偷偷靠近,在美人降落在沙滩上的时候,脚底像安上了加速装置,火力全开朝他跑了过去。 跑到中间,美人扭头发现了这个风一样的火球,震惊万分。 余生看到他惊恐地站在那里,有点愕然。 可她管不了了,她刹不住了。 最终她直直跑到美人跟前,狠狠地抱住温香俊体。 奇怪,怎么回事? 这个美人怎么还杵在这里? 照以前的打开模式,一接触到臆想中的东西,他就会立刻消失不见。 现在失灵了。 是不是打开的模式不对? 余生用她的爪子在美人白皙的手臂上死劲地捏啊捏。 不捏还好,一捏就不得了了。 美人的身子霎时变色,就像变色龙一样,一秒转换为红色。 什么红呢? 透明的红色! 就像煮熟的螃蟹一样,红湛湛的,妖孽极了! “哇,太漂亮了!”余生像遇到新大陆一样,情不自禁地惊叹。 美人身子狠狠颤动一下,犹如触到什么洪水猛兽,手劲强大地将余生推倒在沙滩上。 余生没料到他还会来这一招,躲之不及,重重摔在地上。 等她缓回神,愤怒地抬头想要控诉。 一眨眼的功夫,美人不见了。 不远处,两只螃蟹在空中快速地往前飘,似被一根无形的线急急地牵走。 余生惊诧地张大嘴巴。 大白天见鬼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2章 算命 古墨扭着大屁股在烹调台上煮着墨鱼汁。 一锅墨鱼汁咕噜噜地冒着水泡,活像巫师熬制的毒药。 闻着味道差不多了,他掂起勺子轻轻抿了一小口,一丝苦涩的中药味从舌尖蔓延到舌根,引得他的嘴巴立马分泌出大量的唾液,脸上的肉跳动,牛叉叉的臂膀上肌肉愤张着。 他歪着脖子一脸陶醉地品尝,露出瘾君子般欣快的面容。 防盗门被轻轻推开,两只大螃蟹飘了进来。 古墨瞧见,直嚷嚷:“又吃螃蟹,又吃螃蟹,这蜘蛛般的恶心生物你怎么一直吃不厌!” 两只大螃蟹挥着钳子嚓嚓地贴着他的脸颊飘过。 一缕黑发正好被一钳子剪断。 古墨蹲下身子嗷呜:“这该死的东西,我可怜的飘逸的头发,我快秃头了。” 趁他不注意,一锅墨鱼汁悄悄抬起,往旁边倾斜,哗的一声,直接倒入水池。 古墨脸色骤然大变,抬头一看,眼睛圆圆地眦裂,黑色从瞳仁一直蔓延全身,然后,全身崩硬得黑色透明。 他指着铁锅,撒旦般阴沉地说:“现形,立刻给我现形!”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可一秒不过,铁锅自动清洗,随后螃蟹被洗刷了全身,入了锅,放在灶台上蒸煮。 古墨暴跳如雷:“你这该死的凶手,还我墨鱼汁!” 他朝前一个栗子挥过去,却被冰凉的东西稳稳接住,青筋暴突的手被一股力掐得酸痛。 随着力道加大,一只红色修长的手突现,慢慢地,完整出现了一个红通通的美人。 古墨闭着眼嗷嗷叫着:“画梁,快住手,我骨头要断了!” 画梁嘴角斜勾起,漫不经心放开手,沁血般的双眸流露出厌弃:“天天喝墨水,小心色素中毒。” 触到古墨的最爱,他狰狞地咆哮:“那不是墨水,那是墨鱼汁!” 吼完,顿时傻眼了。 画梁这个小子! 又变红了! 他惊恐万状,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怎么变色了?” 画梁扶额,微蹙的双眉缓缓淡开,眼角转而漾起淡淡的笑意,嗓音撩人心弦:“你不也变色了。” 古墨焦急得快暴走,高大健硕的黑身躯忽隐忽现,他弹到画梁跟前,大喊:“我这是生气,我一生气就变色,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臂膀纠结着,胸肌隆起,犀利的眼神紧紧攫住画梁,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画梁红色慢慢褪净,露出原本白皙的肤色,他往后倚靠着琉璃台,似笑非笑地瞧着发狂的古墨,有点无奈:“我也是生气。” 古墨整个人快爆炸了,可事情紧急,他克制住自己,稳了稳心神,严肃地问道:“你又碰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你害怕了?” 画梁轻哼一声:“世上恐怖的事情见多不怪。”他噙起一抹笑,将眼中的一丝焦躁隐去。 “那是为什么?”古墨急的原地打转,他抓耳饶腮半天,突然大力拍了一下脑门,急忙跳到画梁跟前,大黑脸朝着画梁越凑越近,几乎要压在上面。 急速的喘息带出的热气重重喷洒在画梁脸上,他毫不留情一巴掌将古墨的脸拍走。 古墨心悸,直起身子揪住画梁的衣领:“你又被发现了对不对?!” 画梁眉峰紧皱,嗯了一声。 古墨恐惧地松开手,大大的身躯滑坐在地上,愕然地念叨:“完了,完了,真的全完了!” 画梁嗤笑,拿起台上的一杯水一饮而尽,悠哉清冽地说:“还不至于完了,看见我的人是个疯子。” 古墨哀嚎,抱住画梁的小腿:“不管她是疯子还是傻子,她都是人,”他仰头戚戚地问,“你是飘着被发现的还是变色被发现的?” 画梁抖动小腿,想甩掉他,古墨赖着,死抓着不放,高大的身躯滑稽地半趴在地上,急出的汗水胡乱地擦在他裤子上:“你快说,不然我将你的螃蟹倒掉。” 画梁汗颜:“都看到了。” “什么!”古墨撒手,这下子整个人趴在地上了。 画梁如实说:“不管是飘着还是变色都被看到了,”他低头看着黑到忽隐忽现的古墨,“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臆想人,就算知道,也威胁不到我。” 沸腾的水顶开了锅盖,他直起身子关掉了火,将熟透的红螃蟹捞到盆子里,拿着它想到饭厅享用,越过地上的古墨时,良心发现:“你要趴到什么时候?要不要过来吃螃蟹?” 古墨痛哭流涕:“吃什么鬼,都是它害的,”他抹一把鼻涕,“你快想想对策抹掉那个人的记忆,不然我宰了你。” 画梁深深叹口气,目不斜视地飘到饭厅。 一只狼狗堵在路口,弓着身子,龇着牙,朝前疯狂地吠着。 余生举着砖头,阴森着脸,咬着牙齿对这只狗说:“好狗不挡道,给我让开!” 她朝前迈了一步,雄壮的狗却淌着口水瑟缩地后退一步。 乘其不意,余生朝前半倾,咧着牙齿,大吼一声,吓得狼狗害怕得嚎叫,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低声“呜呜呜”地跑走。 余生丢掉砖头,拍拍手掌:“我又不是阴阳人,朝我吠什么,下回见一次,砸一次。” 她耸耸肩膀,走入卖古玩的巷子。 巷子两侧聚满了古玩意,大多是陶瓷的茶具、摆件,还加些雕刻艺术品。 余生嗤之以鼻,搞不明白这些人花大价钱买些用不得吃不得的东西做什么,她精明的黑眼球滴溜溜地寻找,直到在巷中央瞥见一面算命幡,上面写着:指点迷途君子,唤醒久困英雄。她撅起嘴,吸一吸鼻子,欢快地走上前。 这个算命先生长得仙风道骨,穿着灰布长衫,掐着手指,在那里摇头晃脑地之乎者也。 余生在他桌前的长条凳上跨坐下,吆喝一声:“瞎子蒙!” 戴着圆墨镜的算命先生脸颊的两坨肉僵硬地抖动,他睁开眼缝,偷瞄了一眼余生,余生料想他会这样,猫着身子上前,朝他轻佻地眨了下眉眼。 算命先生头皮发麻,咽了口口水,心想:这女的该不会是专程来砸场子的吧? 他强装镇定,轻咳一声:“这位小姐,你要算什么?” 余生乐了,眯着眼睛笑着说:“你算不出来我要算什么吗?” 这还算正式的开场白,瞎子蒙遇到很多次,还算好应付。 “小姐,我只算过往和未来,不算心理。”他闭着眼睛,晃悠悠地说。 算个屁!余生憋着不戳破,说出她来这里的目的:“我算面相,你会看面相吗?” 算命先生心里一咯噔:看什么面相,我是瞎子,怎么看?! 他心想:这个生意不做了! 接着讪笑地赶客:“小姐太抬举我了,我眼瞎,观不了相,您还是另找他家。” 余生轻哼,凳子挪到他身边,狡黠地说:“睁眼算命的起码还看过《周易》《三命通会》,你这闭眼的,倒省了功夫,纯粹瞎蒙。” “这,老一辈的通过口耳相授,打小就掌握了,用不着书,我掌握的是代代相传的精髓。” 继续扯,余生顽皮地笑着,瞅着算命先生时松时紧的双手,越觉有趣。 倏地,她抬手将他的墨镜摘下。 不得了了,算命先生坦然失色,立马站起来,愤怒地俯视戴着他墨镜的余生。 余生透过模糊的墨镜瞧着发怒的算命先生,微笑道:“生什么气,摘掉你才可以正大光明地看我,”她拉住他的灰布长衫往下扯,“来来来,我们开始算。” 算命先生看看四周,憋住气坐下,耐着性子沉思一会儿,说:“那我就破例为你看相,”顿一顿,继续说,“我丑话说在前头,准不准你都不许砸我场子。” 余生乐呵了:“算命的哪会说自己不准的,”她摘掉墨镜,指着嘴角的痣,“你就算算这颗痣是凶还是吉。” 算命先生凑近,眯着眼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番。 恰到好处,这痣长得真的恰到好处。 算命先生沉吟一阵,摇头晃脑地说:“你这痣,在古代,人们把它称为荡/妇痣。” 余生听到,拿起桌上的晃签筒重重拍了一下,算命先生心颤,赶紧斟酌字眼,解释道:“这是美人痣,这颗痣能招来无数桃花,带来相当高的人气。” 余生白了他一眼,挑眉:“还有呢?” 算命先生的汗衫都快湿了,声音有点颤抖:“这颗痣能聚财保你衣食无忧,能为你锦上添花。” 余生心情被他说开了,随意地翘起二郎腿,半哼半笑道:“事物都有两面性,大吉中肯定掺杂凶气,你算算,这点凶气是什么?” 闻言,算命先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具体的字眼。 余生甩几张红头在桌上,算命先生浑浊的眼睛一亮,喃喃地低声说:“水死。” “什么?”余生一凛,“什么意思?” “你命中注定死于水中,也就是溺水而亡,水对你有害。” 有意思,余生乐悠悠问他:“那该不该点掉?” “这要由你自己取舍,钱财和生命,看你注重哪一个。” “你这不是废话吗!”余生脸上浮起讥讽,“命都没了,要钱财有什么用。” “这就对了,你选择了生,所以应该点掉。”算命先生终于找到感觉,摸清余生的意图,一击要害。 正当他要洋洋得意地胡诌乱扯的时候,余生单手撑着脸颊,侧望着算命先生:“你觉得这颗痣好看吗?” 算命先生老脸顿时一垮,脸上呈现猪肝红,还来不及回应,余生已抓起桌上的票子,大笑着跑走了。 算命先生拼命朝前追,追了几条街也追不到。 到手的钱被拿走,算命先生怒不可遏,不顾形象地唾骂:“你这该死的家伙,祝你早点被水淹死。” 倒了霉了,竟遇上这种不要脸的混蛋王八!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3章 抢座 余生找了家医院,决定将这颗痣去掉。 这不是说她迷信,也不是说她怕死,这纯粹就是她不爽。 她不爽了二十几年,凭什么别人生下来白白净净,而她就要带着这颗老鼠屎过一生。 她要将自己失衡的心掰正,去掉它,了了自己心愿。 所以找算命先生就是一个借口,找与不找都是同一个结果,那个老头,倒霉遇到她。 余生现在老老实实坐在医生面前,听着医生不耐烦地分析电烧法、手术切除法、化学腐蚀法、冷冻法、激光点痣法五种方法。 她仔细听完,心平气和地问道:“这五种方法,按照痛的程度,从低到高怎么排?” 怎么还问,现在看病只能听不能问,有时连听都听不到,这一问就是戳老虎的屁股,医生生气了! 所谓的悬壶济世的资深医生冷下脸,不耐地说:“这种小事情都要跑来这里,找个正规的美容医院去掉就行了。” 哟,居然让余生遇到恶劣态度的人了! 她动了动小肚子,将气压实了,故作惊讶地感叹:“原来你们医院不正规。” “我们是三级甲等的!”医生脾气火冒,摔下病历本,“你这痣我不点了,出去!” 余生慢悠悠摊在椅子上,悄悄拿出伪装成记事本的手机调到摄像功能,对准医生的嘴脸,平心静气地说:“我还赖在这里了,专门要你点。” 医生变得凶神恶煞,指着她:“我就不点了,你赶紧滚出去,不然我叫保安了。” 余生瞥他一眼,啧啧啧摇头:“态度真恶劣。” “我就这态度了,怎么着,你给我滚!”作势要上前拉扯余生。 这阵仗,余生见好就收,她站起来伸下懒腰,打了个大哈气,笑嘻嘻地说:“我这就走,不劳您费力了。” 走到门前,拉开门,状似恍然大悟:“哦,对了,提醒你一下,我刚刚将全过程录下了,您老就等着被人肉吧。” 说完,快速走出去,关上门。 医生大惊失色,慌张地追出去,走廊哪里还找得到余生的影子,早就从安全通道溜走了。 真的是冬瓜皮当帽子——霉上了顶,余生拿出镜子照照嘴角还好好的痣,突然觉得甚是漂亮,算了,它有福,就让它留着。 说不定自己真的能腰缠万贯。 她得瑟悠哉地将刚刚录下的视频剪短编辑好,不无得意地一点,视频即刻传上了短视频平台,靠着自己日积月累的粉丝群,评论一条条地跳出,大部分都是抨击那个嚣张医生。 她一条条看着,笑容灿烂如花,十足的幸灾乐祸,随后感叹,真的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这么瞎折磨,半天的时间就没有了,才发觉肚子饿得慌。 她蹙眉看着两旁,这一带行人稀少,无人喧哗,只有接连不断的私家车开往一处处的私家菜馆,看似毫不起眼,里面的消费却令余生咂舌,怎能为了填饱肚子花掉大量红通通的票子? 真的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余生敛了敛眉,摸摸鼻尖,朝着另一处走去。 她左拐右转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这是一条小吃街,拥挤狭窄的巷子汇聚了各式各样的美食,浓香的味道熏得余生晕乎乎的,唾液在口腔里滋生,没走几步,她就窜入一家店。 里面挤满了人,人们捧着一碗过桥米线或站着或坐着吃,站着的挨着一张张桌子见机占位。 余生撩起衣角垫着碗底,蛰伏在一张桌子旁,两眼贪婪地盯着,见眼底的男人吸溜完最后一根米线,她已弓着身子预备着,见他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已挪到他身边右脚勾着椅子,见他擦完嘴站起来,她立刻勾过来椅子,一屁/股坐下去。 她预料的就是坐下来好好享用。 但是,我去! 一枚硕大的屁/股如山般压下来,跟余生软硬相碰。余生自然是恼火,她不耐烦地冲着屁/股的主人道:“我先抢到的!” 还没来得及收起愤怒的脸部表情,她就僵住了,眼前这人,真的有够凶神恶煞! 她咽下一口唾沫,缓了缓神情,尽量和缓地说:“大爷,麻烦你让让。” “让什么让,我先坐下的。”古墨挑眉看一眼余生,也不在乎跟她的屁/股挤在一起,他只在乎眼前的过桥米线。 余生的眼里早已生出了小刀,簌簌地朝他射过去,奈何古墨吃得欢喜,哪会搭理她激烈的眼神战斗。 她忍! 既然她吃得下,他为什么不可以。 这样一大一小的屁/股紧挨着,热火朝天地吃着米线。 吃着吃着,哎哎哎,不对,屁/股怎么移动了? 她低头看一眼,俩人纹丝不动。 她抬头,搅拌着米线,继续呼哧呼哧地吃,没吃两口,屁/股被挤到了边沿! 她快速扭头阴沉地瞧着始作俑者,古墨仍旁若无人地吸溜着。 余生阴蛰地回头,在古墨挪动屁/股的一瞬,屁/股立刻朝他一顶,这一招,古墨猝不及防,连人带碗掉到地上。 丫的! 他弹起来正要发作,余生抬头笑眼灿烂地对他道歉,并且善意地挪出一角给他坐。 都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他忍! 可是这碍人眼的一角让他怎么坐?不掉下去也硌得慌。 他想将这狡猾的小女人拎起来,可周围聚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他憋着一肚子火,忍! 随后只能瓮声瓮气地朝着过来收拾的老板重新要了一碗米线。 坐对面的画梁看在眼里,认出了她就是海边的女人,他单手遮着脸,寻思着怎么默默溜出去。 当他转过身子准备离开时,一只手扯住了他! 画梁霎时惊出了一腿子汗。 怎么办? 现在是要冲出去还是要隐身? 这两种方法可行性都太差,人太多,容易引起周围人的关注。 他的脑袋快速运转。 这样好了。 一招将她打晕! 他僵硬地扭回头,刚要挥起拳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大饼脸。 古墨低声嚷着:“别走,我还没吃呢。” 吃什么吃!快要自身难保了! 他有点傻眼,想提醒他一声,却看到对面的女人撇着嘴,一脸嫌弃地瞧着古墨跟画梁一起挤椅子,那奸诈的眼神,纯粹就是幸灾乐祸。 看这人的傻样子,画梁觉得这人应该是眼瞎! 最终,俩大男人挤在一张椅子上,头碰头地吸米线。 余生一脸懵逼,这画面太美,她不屑看。 等等,这个人好像在哪见过? 她卯着老妪看戏的劲头,探头拼命地瞧着:这不是在海边遇到的飘摇美人吗?怎么?下凡了? 有意思极了,想不到这个现实世界还会出现这些具有特异能力的人。 她敲敲桌面,羡慕地问道:“美男,你是轻功大侠的后人吗?怎么飘起来的?身体变红又是怎么回事?是练轻功练到走火入魔吗?” 见画梁不为所动,古墨吃惊地用胳膊肘捅捅他:“她问谁呢?问你吗?” 画梁深埋着头,闷声应道:“我不认识,看样子应该是问你。” 古墨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他这种正人君子怎么会认识这种地痞女流氓,就算认识,也会像见到屎一样避开,脑子进水了才会搭理她。 余生见到他们的冷漠态度,不想用热脸去贴他们的冷屁股,轻功什么的,就让它见鬼去,这世界上无奇不有,长几个头的人都有,操什么心去研究别人的雕虫小技。 画梁仍然有点心虚,装作不经意地将卫衣的帽子戴在头上,把带子揪紧,还越揪越紧,很快只剩下一张嘴,活像一只忍者神龟。 余生吃完也不急着走,抱着臂,觑着眼看着画梁神经质的举动,随而摇头,真是可惜了,长得这么俊美的人居然是脑瘫。 她所剩无几的同情心好不容易泛滥起来,想好心将位置让给他们,这种心思一冒,就瞧见画梁左手胡乱地在桌上摸索着什么。 似乎在寻找调料瓶。 既然打算做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 余生拿起桌上的瓶子往他碗里倒。 还没收回手,兜里的手机适时地一响,她吓一跳,调料就咕咕地往下倒。 她抬眼一看,心里一咯噔,默默收回手,对这个脑瘫男有点哀其不幸。 看着厚厚的一层调料,想想其实也没事,就是味道重一点,吃不死人。 她掏出吵个不停的手机看一眼,按掉。 但是对方好像要跟她死磕到底,手机继续响个不停,她眉间一皱,再一次重重按掉。 不一会儿,铃声继续响起,有一种不接听死不休的阵势。 她泄气,妥协地拿着手机走出去。 古墨余光看到余生袅娜地摇出去,啧啧惊叹:“画梁,我们遇到的是个不男不女的流氓。” 下一瞬却倏然噤声。 天,怎么又变红了! 画梁眼睛赤红,重重喘出一口气,眼前却倏然一黑。 古墨突然将他的带子揪紧,这下,完全看不到了! 他憋屈得不行,想摘掉帽子,可古墨牢牢按压住他。 画梁内火,这小子,需要他的时候软弱无力,不需要他参和的时候却力大无比。 他遇到的都是什么鬼搭档! 在剧烈的喘息中,画梁趁他不注意侧身将整件卫衣脱下,接着坐到旁边空出来的椅子上。 而古墨在失衡的状态下又重重摔在地上。 抬眼一看,他愕然不已。 好小子,画梁这家伙红的只是头部。 他像遇到新大陆一样,攀着椅子爬起来,两眼呆愣地盯着画梁。 “搞什么鬼?你吃错药了?” 画梁觑他一眼,愣是没作声,只朝着那碗米线微抬下下巴,示意古墨吃一口。 古墨不明所以,静静杵着,看了半天,终于抬起勇气夹起一筷子闭眼吃下去。 “……” 古墨僵住,继而狂吐,整个人被辣得魂飞魄散。 那个狠毒的混蛋,不就挪了一下屁/股,至于吗? 至于吗? 居然下了这么多辣椒,她是想杀人啊!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4章 男孩 余生百无聊赖地抠着墙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电话那端的问题。 电话那端是一位漂亮的医生姐姐,是余生的主治医生,也是她的亲姐姐。 余爱是优质女性的典范,她智慧、练达、优雅、知性,是著名私人诊所的医生,是职场上叱咤风云的精英,同时她又做得了温柔体贴的女朋友,运用独特的魅力和高情商将生活中的各种角色演绎好。 这样的女人,总是美得更高级一些。 可遇到余生,她轻松抓稳的天平总会迅速倾斜。 她做不了一个好姐姐。 为什么? 她看到余生就会无来由地窝火! 这股火从余生出现时就产生,随着年岁的增加愈加旺盛,狠狠烧灼她的心。 余生,在她近乎完美的人生中真的是特别的存在。 她从不按照父母和自己所设定的正确道路走,每一步都偏离她们的期望,甚至越走越糟糕。 其实,余爱想过,只要余生不偷鸡摸狗、杀人越货,老老实实、平平淡淡地生活,她还是勉强可以接受这个妹妹的。 可她太高估余生了! 老实这个词压根就跟她挨不着边! 她一直疯疯癫癫、胡思乱想地生活学习,在别人眼里这是傻,在余爱眼中这是病。 对,就是有病,并且这种病没药吃。 通过一段时间左左右右的问询,最终确定余生是有臆想症。 所以,余爱为什么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学习心理学,还千方百计挤进著名的心理诊疗所,毋庸置疑,完全就是为了余生。 可还好,余爱还没开始施展拳脚,余生早已悄悄收拾她的破行囊,一溜烟的功夫,踪迹全无。 她真的恨铁不成钢,可又无可奈何。 余爱眉间一皱,合上笔记本:“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去?余生现在压根就没想要回去。 她好不容易摆脱了家里的三座大山,挣脱了束缚,逍遥自在,她哪舍得走。 可是,人得识相,得知道缓兵之计,得知道怎么打游击战。 余生默默转了几下眼球,下意识软化了语气:“我心情不好,想在外面玩多几天。” 余爱眉头都要僵住了。 她心情不好?她每天的心情比半脑子的傻子都要好! 整天欢脱得像只脱缰的二哈! 不是她心情不好,是她整得其她人心情不好。 余爱太了解这个二杆子妹妹了。 她微阖眼,无需废话直接戳穿她的谎言:“别给我使小心眼,不管你心情怎样,给我滚回来!” 我靠! 都不给人留个余地。 余生指尖一挑,轻易地将墙上刚贴上去的广告撕了下来,纸张就着墙壁颓丧地滑落,行将落地时还糊了余生一脚,她冷淡地看着鞋上黏糊糊的浆糊,抬脚在纸张干净的一面蹭了蹭,漫不经心地耗时间。 余爱憋着气等着余生的答复,等了半分钟,余生愣是一声不吭,她耐心达到了极限:“死家伙,地址告诉我,我过去逮你回来!” 余生微叹口气,何必苦苦相逼呢,这样各自逍遥不是皆大欢喜吗。 她转了一下脖子,瞥见不远处一个邋里邋遢的小男孩,大概十岁左右,左手提浆糊,右手拿刷子,胳膊下还夹着一捆广告纸,凶神恶煞地盯着她。 余生眼睛都不眨:“我很忙。” “忙你个死人头!你跑到哪个山旮旯里忙?”余爱怒火中烧,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形象荡然无存。 忙什么?这个借口可真够扯,连余生自己都不相信。 她白了一眼对面的小男孩,眼珠子转回时瞧见了他后面墙上的广告语:这次,真的搞大了! 呃……又是某个二流子妇产医院。 她眯眼再看。 上品,把小户型搞大了…… 余生嘴角微撇,得,有意思,弄个广告也要一波三折。 她眯着眼,努起嘴,极不情愿地瞄着广告语。 “真费神。” “什么?”余爱一愣,霎时像炸毛的狗,“你小子还费神,你才是让我们伤脑筋的人!” “好姐姐,”余生无奈道,“我最近在做一件费神的事。” 余爱嗤笑:“推了,有什么事比你治病还重要。” 余生第一万零一次强调:“我没病,好着呢。” 余爱懒得反驳她,没有一个人在自己还没发现之前就承认自己有病,她问道:“你又在整蛊什么事?” 余生面无表情地看着脸色阴沉的小男孩说:“我买了一套房子。” 余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这个败家子! 她刻意压住火气,耐着性子:“哪里的房子?” 余生玩味一笑:“上品。” 余爱出离愤怒了:“好家伙,你有闲心捣鼓房子,怎么没个耐性捣鼓自己,买完了滚回来!” 余生站直,对着小男孩竖起了中指,毫不意外地让他激素飙升,绷紧身子。 余生:“……” 这反应太过了! 她稳稳心神,继续忽悠:“购房合同签订好就回去。” 余爱还想催她回来,间断有序的敲门声响起,助理赵若峰提醒她病人已在休息室等候。 余爱脸色和缓,压低声音对余生说:“你等着,我等下再处理你。” 余生略一勾眉,收起手机,静静地站着,觑着对面箭拔弩张的人。 小男孩污垢满身,乱糟糟的头发衬得核桃般的眼珠更加凶狠狠。 余生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专挑是非的油腻青年,她是心情好才偶尔挑逗,其她时候她都冷漠而僵硬地明哲保身。 她抬脚往前走,一步一步稳重有力,步步逼近。 说来奇怪,一直以来,她脑子里都有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作祟,总忍不住观察各式各色的人,揣摩他们波澜无痕外表下的心态,观察应激状态下扭曲的灵魂,以至于越危险她越按耐不住,像染上了罂粟,在她□□中蠢蠢欲动,拽着她沉沦。 她擎着科学家兼作家舍身的大无畏精神,几次三番接触危险的人物,出生入死之后,吊着一条小命暗搓搓地发誓再也不为自己鬼祟的心理赴汤蹈火了,这是非人类的诡异心态,她知道不能惯着自己,可是忍不住,忍不住要去探究,有时控制了一下,可就一下,不消几秒,脚底痒痒又上去了。 这到底是什么病,这又做的什么事,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着。 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 心理建设只是一时的,现在这个鬼缠上身的神经又神经兮兮地上去刺激人。 小男孩瞪着大眼看着眼露垂涎之色的女人,小身板下意识地弓起,做出了攻击的一级戒备。 这小家伙,余生斜撇着嘴,她是善良之人,做不来欺负弱小的事情。 只是小男孩胆怯又夹着镇定的模样着实吸引着余生。 有趣! 余生邪气痞痞地晃荡过去,暗搓搓地想是不是应该跟他打一架试试。 她的宏图大业还没谋划完。 小男孩肩膀被人一勾,被人强硬地连拖带拽地拖走了。 奶奶的,居然跟她抢人! 余生凶狠地盯着一群人的背影,上下牙齿磨得霍霍作响,揪紧了背包带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追上去。 最终在一条巷子里追上了。 没错,就是巷子里。 她不知道为什么做些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事总会跟逼仄的巷子扯上关系,这大概就是一个定律,在老天开天辟地挖整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设定好了,破解不了。 余生躲在巷子口瞧着这帮人的动静。 这帮人,初具规模,帮派成分的分工非常明显,有大哥有小弟,无所事事完全凑人数的也有,他们大爷的势头非常足,瞧着嚣张的样子,以后应该成得了大器。 余生偷瞄着这一群毛头小生,心里称赞,好样的,小小年纪就有秦始皇般称王称霸、飞扬跋扈的派头,真是后生可畏啊! 这一班穿着小学校服的小混混装腔作势地起哄,一只领头鸡,呸,不对,一个优秀的老大,亲自上前,一股架势牛逼哄哄。 这个老大瞟楞小男孩一眼,瞅着他耷拉脑袋的苦逼劲儿,小青春的荷尔蒙飙升,忍不住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但他定力不足,那口青春的分泌物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降落在小男孩的发梢上。 老大一秒变脸,大概觉得在小弟们面前失了面子,脸部特别僵硬,随后他抹了一把自己抓的冲天摩丝秀发,马上切换到战斗模式。 这种局势还真紧张,余生觉得自己应该要心跳加快,全身发抖,才对得住老大摄人心魄的魅力。 可惜她没有,反倒觉得莫名的激动,这种平淡生活中不经意涌起的小波澜,太他妈的爽了! 老大瞅准了小男孩的领子,抡起白嫩嫩的猪蹄,哦,不对,是强壮的鹰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揪住小男孩的衣领,用一股蛮力拉到跟前。 这一拉一扯之间,小男孩发梢垂着的唾沫也迎风摆动,借助我们老大的力道,一声轻噗,回到了老大的脸上,落叶归根。 大哥蒙圈了,立刻就炸开,骂骂咧咧地一脚踹开小男孩,拳打脚踢地撂倒他,然后如恶狼般死命地往里揍。 这激烈的氛围激起了同伙的战斗意志,一群人默契地冲上去参战。 小男孩被揍得够呛,却还忍辱负重地坚守着自己的两片领地:一手护着头,一手护着下面。 这群小混混见势纷纷将目标集中在小男孩的下面,喊着要让他断绝子孙。 余生没料到现在的小学生对人类器官还蛮了解的,知道它的用途。 她不是禽兽,因为禽兽还有一点点良知,而她一点也没有,她就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她见旁观得差不多了,拍拍手准备走人。 世风日下,扶个人也会被讹,这种有组织、有预谋的群体施暴事件,能不参和就赶紧走,独善其身乐得自在。 毕竟看热闹是小,搭上性命看热闹才是真的二百五。 她刚想脚底抹油跑掉,背后却响起一声雷:“妈!” 余生被炸得直哆嗦,叫谁呢?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5章 解围 她瞅瞅她这个巷口,没见有个女人过来啊,她再硬生生地转头,那群狼崽所处的位置就是巷子尽头,难道是某个会轻功的豪杰翻墙降临? 她僵着眼角,皮笑肉不笑地四下一瞄,打着哈哈想解释一下自己就是一个无聊的路人甲,纯粹就是围观一下,大哥们不用管她,继续工作,该干嘛干嘛。 一群人呆若木鸡地盯着她,她刚张口解释,蜷曲在地上、被揍得脸红脖子红的小男孩痛苦地唤她:“妈妈,救我!” 余生还没脱口的话就卡在了嗓子口。 她有点牙疼。 哪只眼睛看出她是已婚女士,还蹦出这么一个十来岁的儿子,她有这么老么?叫声小姐姐会死啊! 但是见这种局面,不管管也不行了。 余生凛起神,背着双手踱到战场,煞白着脸的打人团伙紧张地帮她分出了一条楚河汉界。 余生就站在楚河里面,睥睨一切,颇有王者风范。 这种感觉还不赖。 她下巴一低,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 小男孩喉咙动了动,哀求地看着她:“妈。” “哎!”她灿烂地应道。 接着她朝打人团伙和颜悦色地一笑:“干啥呢?” 一群胎毛未脱的小孩看着高出他们半个身子的余生,脸上露出一点惊惶,纷纷瑟缩着往领头者身后挪动,将他硬生生供了出来。 余生嗤笑,反手将地上的小男孩拖了起来,一偏身,俩人就将巷子口堵住。 她定定地看着领头者,冷笑问道:“为什么打我儿子?” 领头者双手绞在一起,心里打怵,却仍逞强地怼她一句:“看他不爽,就打他了,怎么样?” “哟,脾气不小,别人摸个头发都有理由,你们这都使出拳脚,整出血了,却连一个理由都编不出来,是吃饱了撑着吧。” 后面一个小孩偷偷扯了一下领头的衣角,暗示他见好就收,这磨磨唧唧的小动作却点燃了领头的小火焰,只见他梗着脖子,朝余生吼道:“我就是看他不爽,就想削他,咋地。” 哎呦,这暴脾气,她也有,乘他正拽得厉害,余生抡起拳头,径直朝领头肚子挥过去,领头措手不及,嚎一声,踉跄几步坐到了地上。 能动手就别瞎哔哔,就适合用在这种浪费祖国肥料的假花朵上。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眼眶通红的领头,抬手抹了一把小男孩嘴角的血,弯腰蹲下,冲地上的领头快速地伸出手掌。 这一招吓得小领头偏头闭上了眼。 余生瞅着他一哂,半空中的手掌轻轻地拍在他脸上,糊了他满脸的血。 她捏着他脸上的婴儿肥,懒懒地说:“我也看你不爽。” 小领头快奔溃了,大人他不敢惹,脸颊的肉抖个不停,余生觉得好笑,她也真笑了,小小年纪就拉帮结派当老大,她不知道,群殴弱者的不叫老大,只能称作傻逼,人家社会大哥不屑动手,他们的品质能甩他两百条街,每条街都是双向十二车道,时速一百二十公里。 她放开手,凑到他跟前看了看:“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了吧,如果你再继续欺负我儿子,我见你一次整死你一次。” “都听到了没有?”她抬头朝后面一群乌合之众吼道。 一群小屁孩发憷着不吭声。 余生微抿起嘴,这样就够了,她温柔地执起领头的小肉手,努力憋出为人师表的神情: “好孩子,你要好好读书,走正道,以后才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英雄。” 小领头睁着眼恐惧地看着她,不一会儿突然张大嘴嚎啕大哭,泪横满面地挣扎着爬起来,带着小弟们屁滚尿流地离开,还摞下一句话:“你等着,我叫我哥来干你们!” 余生:“……” 兄弟,这一篇能不能翻过去! 余生吁口气,站起来邀功般地看着小男孩。 小男孩嘴死阖着,像条死狗似的瞅了她一眼。 这一眼,让余生嗅到乱坟堆中腐臭的气息,夹杂着瘆人的冷气。 她一哆嗦,双手捧起,朝手心呵出一口气,确定自己还在人间,不是乱入了什么阴曹地府。 小男孩面无表情地耷拉下眼皮,拖着瘸腿缓缓地离开。 得,这都是什么,余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然她做了好事没想过留名,可被救者总得表示表示一下,好满足满足她见义勇为的心。 现在是什么情况,翻脸不认人了,余生心里像蕴着一口黄连,怪苦的,为自己管了闲事不讨好感到苦。 天色渐渐地染上了墨,农贸市场咸臭的喧嚣在两旁涌上来,显得这条小巷更加的阴暗窄小。 小男孩在前面孤魂夜魄般拖着走,脚上像带着铁链,一步三拖,却一声不吭,了无生息。 余生抓了抓后脑勺,耐着性子追上去。 她黏在一边,瞅了瞅小男孩紧抿的嘴,晃晃悠悠地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儿子,妈送你回家。” 小男孩沉着头,开口闷闷拒绝:“不用,我不是你儿子。” 呦,用完了就成破烂了不是,甩脸不认人了。 余生在他乱糟糟骨瘦嶙峋的身子上逡巡了一圈,没找到可以展开攻击的目标,想着欺负弱小不见得有什么光彩,嘴上抨击两句也没什么胜利可言,她干脆将瘪吃进去,慈祥地对他分析道:“儿子,母子都是生死相交的,我们做了有两分钟的母子,算是患难与共过了。” 小男孩看傻子样瞅了她两眼,似乎是没看顺眼,嫌弃地扭头走他的路。 余生接受了他嫌弃的眼神,她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分量重,因为她从来就没有重过,但是她这块牛皮膏药没有悻悻然离开,反倒癞蛤/蟆上树,跟着他。 想着闲着也是闲着,逗逗不同世界的人还可以体验不同的酸甜苦辣。 其实照良心来讲,她就是怕小领头找所谓的哥哥来干她们,既然伸出手了,那就送佛送到西,没准自己以后死了,在去天堂还是地狱的测试上还能加上一分。 她凛着大护法的神态,念念叨叨地随着小男孩挪过了百味混杂的夜市,穿过酒瓶子互殴的江湖血腥,最后在两条互撕的野狗前驻足了脚步。 余生顿生感慨,这小男孩前世一定是什么江湖中人,参与许多打打杀杀的战役,但看他这个颓丧的样子应该是屡战屡败的失意者。 余生在两条疯狗面前用着微小的悲悯心同情地看着小男孩,想他还不如两条野狗有精神,小男孩压根不知道旁边的神经质女人心里怎么臆想他,只呆滞了片刻,便拾起地上的砖块瞅准时机砸过去,一只稍占上风的狗英雄屁股挨了一砖,一分神,很快被敌方咬下一大撮毛。 这片领域的霸王狗莫名沦落到两面夹击的地步,面子没地搁了,还没想好要先解决哪一方,塞满狗毛的狗嘴就凑了上来,生生抵住霸王狗的牙床。 让你一分还以为自己能称雄了! 狗霸王无视小男孩,继续扑向同种族的狗敌人,两只疯狗开始厮杀,还颇有气势地卷起一地的烟尘。 狗就应该跟同类决一胜负,跟人类这种两脚动物打架有什么劲,输了就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赢了也得不到什么甜头,大不了就将人咬出血,让他得个狂犬病什么的,难道还能在人类社会称霸?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同一物种同一世界,打架也是一样,名声都是在种群里面传播的。 余生和小男孩就站在一旁看着两只傻狗互咬着尾巴转了几十个圈。 当余生想着要不要贴着墙匍匐过去的时候,或者戏看够了,拍拍手回家两块去的时候,两块板砖又“咻咻”地飞了过去,分成两条线不偏不倚地砸了两个狗头,两只野狗嗷的惨叫,终于被迫中止绕圈表演,耷拉着耳朵撒开跑了。 余生:“……” 这小子刚刚是装的吧,被人欺负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气魄的一面? 并且还低声下气的向他寻求帮助,表演的功底很足,余生佩服。 余生不动声色地挑眉看了一眼小男孩,但发觉他丢两个砖头似乎用光了最后一点气息,只见他颓丧着肩,拖着傀儡的身躯一点一点地移动,余生怀疑如果磕碰一下,他就可以就地入土了。 他现在这副模样能活着还真不容易。 真的是少亦苦,老亦苦,少苦老苦两如何。 活着还真需要勇气。 但余生对他苦的判定还过于早了,她不知道还有一山苦过一山高。 两个人疲懒地磨蹭到一处瓦房前,小男孩完全无视她,推开摇摇晃晃的木门就走进去。 余生插着兜,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这辈子的善事都修够了,阴阳簿上应该加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命数到了她应该能得道成仙。 闲事管够了,该干嘛干嘛去。 她冲头顶瓮声作响的蚊蝇吹了一口仙气,滋滋然转身。 等等,瞥到的身影眼熟啊,何方神圣在此? 她回头,眯着5.0的眼睛透过门缝细看。 她乐呵呵地啧啧嘴,缘分啊,居然又撞见了飘忽的美人。 相遇就是老天刻意安排的,不上去会会他,就是毁了上苍好不容易写下的作业。 所以她要上去检查一下老天爷写的作业是否正确。 余生揉揉脸,挤出标杆似的假面笑容,推开门走过去。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6章 诡秘 屋子里两个人就着一张油腻的桌子在昏黄的灯下细细交谈着,余生的突然出现着实吓了他们一跳。 不,是将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吓得半死。 画梁眼神促狭,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不宜出门,不然怎么被这只鬼缠上了,到哪都阴魂不散。 余生腰杆子绷直,向二老行了一个大大的弯腰礼,抬起头,十分得体地脸不红心不跳:“你们好,我是小男孩的老师。” 坐在木条子上的小男孩脸颊一抖,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到,闹的这一出是什么,他怎么会招惹上一个神经病! 她角色变换之快,比博大精深的京剧变脸术还胜上一筹,毕竟国粹上变的是假脸,而她,靠的是硬脸皮,跟油炸的猪皮一样硬,针都刺不破。 余生扯着绚烂的脸皮,在画梁面前硬生生挤出慈爱的光芒:“这孩子在学校里犯了点错,我想请你们家长做做思想工作。” 闻言,小男孩那点熬出来的血气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冰凌凌地刺痛,她是阎王派来收他的吗,来他家扯什么犊子。 画梁瞧着眼底冒出狡黠之色的余生,曲拳不自在地低咳一下,眼角一斜:“这位是他的父亲。” 敢情他不是这家的人,也是,长得有棱有角,穿的人模人样,怎么瞎混都不至于沦落到住这破败的小瓦房。 长得好看的大部分饿不死,有钱的大部分有颜值,好像是这么个理。 干瘪的老头见机赶紧从椅子上跳下来,拉了一张散架的竹椅子让余生坐,猫着腰,用着浑浊发黄的小眼睛细细瞅着她。 余生被瞅得浑身发毛,不是见到老师都要恭敬地弯三十度腰行叉手礼吗,现在的剧情跟她想的不一样,哪一个情节被人窜改了? 她拉开身子往后躲,稍离老头急速的垂涎气息,笑眯眯地打着哈哈:“我就是来随便了解一下,也没什么事。” 老头缩回脏兮兮的头颅,拘谨地搓着手,油腻憨厚:“嘿嘿,老师好,您贵姓啊?”枯瘦的手不怀好意地往余生身上勾。 余生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揩油。 “免贵姓余。”接着她身子轻巧地一抽,人就弹到了画梁跟前,带起的清风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引得他手一痒,愣愣地将手中的资料捏紧。 余生低头打量着他柔和的发旋,奇了怪,有着遵纪守法社会好青年的皮囊,怎么跟腐朽馊臭的疽虫混在一起,难道这个社会就是鱼龙混杂,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 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促狭起来,含着若有若无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 老头勾着肩膀软塌塌地踱过来,满不在乎地道:“余老师,我儿子又犯什么错了?” “他没犯错,别人在他身上犯错了,”余生耐着性子解释,“他被打了,准确来讲应该是被群殴。” “他被打了!什么人敢打我儿子!”老人麻杆似的腿跳到小男孩跟前,一揪一扯就将他送到余生面前,拥着他,极度夸张地演绎护犊情深,“老师,顾漾一直都是好孩子,在家是好儿子,在校是好学生,您得惩罚那些坏小子,为他做主啊。” 他喘着气,眼眶硬憋得泛水光,活生生整出一出蒙冤受屈的衙门状告。 顾漾干涩地咽口唾沫,心里鼓雷似地震,腕骨穴被老头碎玻璃般尖利的爪子深深地陷着,一收一放,疼痛时间短但要人命,眼神一阵阵地涣散,虚弱的脊梁瘫软地滑落,却□□瘪瘪的手撑着,驱壳凭空吊着。 余生默不作声地将这些猫腻动作收纳入眼,觉得不对劲,悠悠忽忽地往顾漾死人脸上瞟一眼,还真瘆人,这回真的是忙没帮到还落了一腿的泥。 她耷拉着眼珠子转了一圈,掀开时开始装腔作势:“我回去一定教训那几个人,让她们不再欺负顾漾,”她格外温和地笑着,“我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学生,顾漾一定会健康快乐地成长。” “那就太谢谢了。”老头拘谨地扯皮应谢,手一松,顾漾软绵绵地跪下,给她行了个大礼! 余生小心肝颤抖了一番,双膝无端地隐痛,这太折煞人了。 她僵笑,“哎呀哎呀”地扶他起来,汗毛都没触到,顾漾就忿怨地挖了她一眼,游魂般叼着肉身转身走人。 余生讶然,终于明白“沉吟乍幽咽,怨哭倍酸楚”的意思了。 “老师,您喝杯茶。”老头掇臀捧屁地递上磕出一角的茶碗, 余生接过边缘聚积一层厚厚的乌黄茶垢,却无胆敢喝,就着老头贼溜溜撺掇的眼神,拿到嘴边呷了一口。 茶是正经茶,有没有猫腻就不知道了。 “你们在弄什么啊?”余生漫不经心地道。 老头一愣,赶紧回头贼眉鼠眼地朝画梁陪笑。 乘他不注意,余生极快地将含着的一点茶水舔到衣服上。 这悄悄的一幕落到画梁眼中,瞬间目光微沉,转而仍平和大度地接收老头的马屁。 余生看着摊了一桌的资料,几张证件正儿八经地掺和在上面,贴着的照片正好展示出老头的猥琐进化历程。 破败的房子,鄙陋的老头,套着好皮囊的“君子”,加上一沓似乎码着卖身契约的纸张,这种诡秘气氛,还真像黑作坊里的地下买卖。 “画先生,手续办好了,什么时候能放款?”老头软塌的屁股黏在椅子上,余生瞧着他佝偻的腰背期盼性地挺直,却效果甚微地弯成一只干虾米。 画梁就着老头贪婪的神色拌下一句话:“等资料审核完,三天之后就可以放款。” 他核对着资料,十指漂亮地翻飞,像上了油的轮轴滑畅地滚动,却在某一点卡住了,余生怀疑是老链翻新,卡得还真紧。 卡住的“链子”神色复杂地对老头说:“至少要结婚证和女方的身份证。” 老头闻言变了色,惶恐地支支吾吾:“她,我,我们,我们当时结婚就是双方满意,摆个酒就成了,也没登记,”他偷瞄一眼画梁,“而且我老婆是外地的,好几年前身份证就丢了,也没来得及回去补办。” “你能不能通融一下,当做我没结婚就可以了。” 画梁略显为难地说:“要结婚证是为了保证一旦发生债务危机,债务由你们两个人共同承担,也就是所谓的婚姻存续期间的债务,这可以减轻你的还款压力,也可以增加你的贷款几率。” “我老婆不会赚钱,整个家庭的收入都是我赚回来的,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不需要她来承担责任。” 画梁略一沉吟,开恩般地回答:“你叫你妻子出来写个证明,我们才可以把你当做单身处理。” 老头哆嗦了一下,明显慌了,心想:早知道就直接说没老婆好了,现在扯出那个鬼娘们,又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是非。转念一想:还不是那个鬼崽子,让我想编谎话都编不成。 他狠狠一咬牙:待会非教训他不可。 搜肠刮肚一阵,老头皱着眉头:“她是个文盲,又病在床上,她不懂证明什么的,”随后僵笑一下,“我保证,绝对没问题。” “我觉得很有问题。”余生一句话出口,把即将入土的老头吓出了三魂六魄,他做事做一砖丢一砖,忘记屋里还有这一号人物。 此时他的脑子就像滚乱的麻线球,理都理不清,只好含糊地说:“老师,我错了,我不是单身,我明天就去帮我老婆办身份证,然后再去民政局扯证,”接着慌忙下了逐客令,“今天招待不周,等有空我一定上门拜访您,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您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休息了,毕竟太晚了,一个人走夜路也不安全。” 余生看着他焦急赶她走的架势,油滑地打着哈哈:“我不是说你有问题啊,没扯证说明你还是单身,一点毛病都没有,用不着开单身证明,就算要开也是到户口所在地的民政局开啊,私自开不作数的大爷,所以你跟你老婆只能算同居关系,贷款什么的用不着同居证明。” “对对,就是这个理,”老头兴奋地向画梁确证,“画先生,这位老师说的有道理,您是不是搞错流程了,要不要重新检查一下。” 画梁紧握笔的手都快要痉挛了,费劲心力好不容易使顾宇舟放下警惕相信他,而且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说服他让他见到他的妻子,却被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人搅得一塌糊涂。 这还是他第一次慌神,也是他第一次露陷,早知道就不要答应古墨那个家伙帮他暗地搜查。 毕竟,他已脱下警服很久了。 安安静静做一个推销小职员不是更好吗?怎么还跑来以施救的名义揪出贩卖女人孩子的团伙。 是责任、义务,还是习惯性使然? 不,这是吃饱了撑着。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收拾桌上的资料,老头见势不妙,慌忙按住他的手:“画先生,我们再商量商量,你要证明可以,我想办法去开。” 画梁见还有转圜的余地,假装为难地问:“你要去哪里开?” 顾宇舟喃喃道:“这位老师不是说去户口所在地的民政局开才算数吗,我明天一大早就去,保证办好。” 保证,保证有个屁用,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一张废纸,就算什么资料都没有,他也会自掏腰包贷款给他,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照现在这个情形,要他松口去见他妻子一面是难了,画梁也不想打草惊蛇,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耐心陪顾宇舟慢慢熬。 画梁抽出手,朝他赦免性地一笑:“那就去办,我明天再过来确认资料。” “好嘞。”顾宇舟谄媚地点头哈腰,将这尊大佛送出了门。 余生看了一出戏,但这戏还比不上顾漾刚刚被殴打的精彩,她觉得索然无味,收起看戏的架势也走出了门。 顾宇舟也极殷情地送走她。 余生看着他猫腰点头的姿势觉得真累。 做人做成这样,还不如不做。 她可做不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7章 空巢 余生看着匆匆而走的画梁,急忙追了上去,一接近,就拽住他的衣角,想强迫他停住脚步。 画梁愣是一步不减,余生被拖着摩擦着地板行驶了一大段距离,直到画梁的衬衫被扯掉了几颗扣子,他才驻足。 他回头愠怒地看余生一眼,余生乐了,癞皮狗似的对他露出明晃晃的牙齿,狗嘴吐出一句:“嗨,美人,带我回家呗。” 平地一声雷,炸得画梁外焦里嫩。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小姐,我们认识吗?” “认识认识,当然认识。”余生见风使舵,攀着画梁的手臂直起腰杆,笑着攀亲戚,“我们何止认识,五百年前我们就是一家。” 画梁霎时愣住了,定心想一想,他五百年前的亲人里面从没有出现这么一个死皮赖脸的人,往后更加没有,凭着在面馆问的那些话,画梁断定她不是臆想人。 所以,这人应该满嘴胡说八道,他松了心,缩回手,扯回衬衫,好意地提醒她一句:“小姐,我记得你姓余,姓氏者,标示家族血缘之符号,你我不同姓,聚不到一家。” 余生眨巴眼,嗔怪地看着他,语调一柔:“相公,你忘记啦,我们是夫妻啊。” 画梁:“……” 这女的脸皮是金刚石做的吗! 在他成为臆想人之后,不要说妻子,就是女朋友,他蛰伏了五百年都不曾去讨一个回来,要是有,身体应该都分解为化合物滋养大地了。 画梁是臆想人,介于人和鬼之间,是他生前强烈臆想而逃脱出来的一部分,他就处于生前臆想的程序中,形体不老,还可以在真实身体和透明鬼魂之间自由变换,因为他不成人也不成鬼,但对于死都是千篇一律的,人会死,鬼也会,饮忘泉水、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定数到了,牛鬼神蛇都得轮回。 臆想人既然是想出来的,总要跟思维联系在一起,所以死得也特别一点,他们与某一个人之间有思维上的联系,就是心灵相通,如果这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去世了,那么与之相连的臆想人就会消失。 就像尾指的红绳一样,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绳断了,彼此就会成为万年单身狗。 所以,不死不休这一句话大概是放屁。 而画梁为什么能存在五百年,变成老不死,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大概与他联系的某人是千山童姥,死不了,或者是一个木乃伊,形神不消,再有可能就是这个人被急冻起来,细胞休眠,身体新鲜。 可不管怎么说,他能存在这么久,还是该庆幸的。 珠圆玉滑地庆幸了几百年,现在却被一口面包嗝在嗓子眼,咳不出还犯恶心,这块面包现在正大喇喇的在他面前矫揉造作,逼得他在各种职业中练就的忍者操行差点破功。 他蹙她一眼:“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这话应该是她问他才对。 余生嘴角扯起,两颊带笑,破有深意地望着他:“古人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还挺有道理的,真的什么话都被先人说尽了。”她两手抱胸微探向他,“你说,是不是?” 这人……想的太多了。 画梁冷漠着脸,严肃地回答道:“我从没做过坏事。” 没做什么坏事,可是昧着良心、丢弃三观做了件好事! 居然给一个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即将入土的人“裸贷”! 这可是一件不安好心的好事。 余生觑着他,好意提醒:“画先生,房屋贷款的房子房龄至少得低于三十年,贷款人也得在贷款期限到的时候低于七十周岁,现在这个老头少说也有七十多了,您是哪个信贷公司的?这么牛逼,敢贷给这个行将入骨的老头资金?” 画梁随口敷衍:“我们是私人抵押贷款公司,年龄可以适当地放宽。” “哦?私人抵押贷款?抵什么?土地还是房子?” 画梁皱着眉回道:“这好像不关你事吧。” 余生哈哈笑着,拍着他的手臂,说道:“我这不是好心提醒你嘛。” 随后打量他一番,笑得见牙不见眼:“我看那老头可能连土地证都没有,如果有土地证那必须要有连带在这个土地上建起的建筑物的产权证一并抵押,才稳妥,可是,”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画先生,你不会不知道这村里的土地属于集体土地吧?” 画梁沉默了片刻,心里拉起了戒备,心想:这人不会是情报侦查员吧? 他警惕了起来,低头朝她问道:“你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能活到一百多岁?” 余生眨巴下眼,脱口而出:“为什么?” 画梁抽身而走,丢下一句:“因为她们从不多管闲事。” 余生拦不住,愤懑地朝他背影唾了一口,嘀咕着:“为钱钻空子的怪诞,可惜了那副好皮囊。” 余生回到住宅区。 面前一栋一百多户的商品楼亮灯只有5户。 这是一处卖得火热的小区,人人贪图这里地段好、空气好、风景好,纷纷砸钱投资。 本以为可以享受住高价商品房的逼格,或者将这些逼仄的鸟笼卖出,转手赚个盆满钵盈,可发现根本无人问津。 这也不是说房地产产业下滑了,而是这栋鬼楼,接连发生几起跳楼事件,警察前前后后侦查,都查不出所以然,跳的莫名其妙,死的也鬼鬼祟祟,官方说明也含糊其辞。 住的人胆战心惊,时时刻刻都担心自己精神错乱一头栽下去。 最终,一位腰缠万贯自称乐善好施的业主自掏腰包请了个风水大师来勘测风水,经过有模有样的占卜、八卦,给出一个惊破胆囊的结论:此处楼房具有难以化解的大煞! 究其原因,就是此楼雀占鸠巢,夺了某个□□老子藏尸骨的宝地,使他游魂居无定所,常常带领陪葬的几百士兵藏魂于住户家中,阴气过重,压制阳气,夺人神魄,致人死地。 惊天盖地一声雷,炸得住户外酥里嫩,长久难以解释的现象有了非自然证据,而这些证据虽然口说无凭,人人却深信不疑,纷纷第一时间采取行动,搬家的搬家,贱卖的贱卖,出租的出租。 基于游荡的鬼魅,人人忌讳,人只有出,没有进,不管多低价,都吸引不了胆小如鼠的人类挪进来。 为了不殃及附近的几处房产,房地产公司在这栋楼房周围密密麻麻种了高大的梧桐树,厚厚地将它围起来,形成一个无人敢靠近的孤岛。 一时之间,昔日灯火辉煌的黄金房产孤寂萧条,成了名副其实的睡楼。 初来乍到的余生就看重它这一点,图个清静、乐个逍遥,可以横七竖八地我行我素。 现在,一楼的电梯前。 她拽不了了! 她拿着电话朝对面的人狂轰滥炸:“你们这卖的是什么房!电梯一个月给我罢工四次,”她运一口气,“权当运动!你来试试!你不知道老大我住几楼吗?大兄,二十楼啊!每次爬上去我就得在床上躺一个星期,筋骨活络好了,居然还要继续爬,我这条老命迟早毁在你们手上。” 脸皮厚得连电钻都卡住的物业人员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策略,悠闲地跟她唠嗑:“余小姐,你会不会是弄错了,到目前为止,一百多户的业主只有你一个人反映电梯有问题,这不对劲啊。” 余生肺泡都快气破了,他不看看实际入住率是多少! 这明摆着就是拖延着不予以解决,残酷迫害老百姓。 余生继续咆哮:“你们这烂房子,一共才住了五户人,一户是我,另四户千百年都不出一趟门,在家蹲着专业孵鸡,我不反映,那就让鬼来反映。” 旁边拿着黑旗的众小鬼讪讪地后退几尺。 物业人员见余生停止了聒噪,将远离耳边的电话重新拿起:“余小姐,你可以以联合业主委员会的名义要求找电梯维保公司来代理维修,费用从物业费中扣除。” 余生重重地踹一脚电梯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的混账诡计,小区住户人数不足,无法成立业主委员会,你把我当傻子糊弄啊!” 物业人员心里一咯噔,这人不好忽悠啊。 他自作主张:“余小姐,照这个特殊情况,如果你与另几个户主一起联合也可以,我们承认的。” 有转圜?余生见好就收,冲他威胁道:“这可是你说的,我已经录音了,你最好说话算数,不然我让媒体曝光你们。” 物业人员后悔莫及,打了下自己的手:“我特么闲着接她的电话!” 余生挂了电话,望着攀岩直上的楼梯,顿时抓耳挠腮。 她朝旁边背对着她爬墙壁的一群鬼士兵命令道:“你们驮着我飞上去。” 鬼士兵刀枪乒乓作响,举着盾牌瑟瑟地靠近她,用着含糊不清的普通话说道:“将军,我们是鬼,鬼啊,你知不知道,很轻的,非常轻,风一吹就刮到太平洋彼岸。” 举着黑旗的领头鬼还颇有点勇气地上前抓余生的手,举轻若重,他张着血盆大口:“将军,你看,没力气,抓不起,一点用都没有,您还是劳烦你的金脚,走上去。” 余生站在楼底口,直翻白眼。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她一步一步爬上楼,累得掏出钥匙的劲都没有了,只能瘫痪似的摁着门铃。 摁了几下,门纹丝不动。 她勾勾手指,指使鬼士兵进去看看情况。 但是一个个对着她慌乱地直摇头,害怕得舌头直垂到地上。 余生深深叹口气,没用的鬼,生前打不过敌人,死后还这么窝囊,不赶着去投胎,赖在这里生蘑菇,扰人清梦。 她无奈地整个身子贴在门上面,听着里面的声响。 靠!连象征性的拖沓一下鞋子的声音都没有。 她牙齿磨得吱吱响,恨不得将里面的人生吞活剥。 这挨千刀的百年妖怪,真的是倒了油瓶不扶——懒到家了。 她上辈子到底欠了她多少债,这辈子才会摊上她这个麻烦精。 “忍,忍,再忍一次,下次一定将她轰出去!”余生默默地自我念咒,哆哆嗦嗦地拿出钥匙开门。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8章 圈套 推开门就见到章红红女士抡着小胳膊小腿正全神贯注地练着太极拳。 步法轻盈,连绵不断,招招贯穿,练得可真炉火纯青。 她还真实打实地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 余生死在地上,匍匐地爬到客厅,将电视关掉。 《山水一般闲》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红红女士卡在高探马一招,推了半天掌都推不出去,索性下落收势。 随后,插着腰指着地上的罪魁祸首奶声奶气地向她呵斥:“你这个混账东西,总是在节骨眼的时候打断我,你不知道练太极拳讲究的是从始至终、毫不间断吗?” 余生趴在地毯上,闷闷地挤出一句:“红红祖宗,你快走火入魔了。” 章红红圆圆的小白脸一扭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到余生身上,骑着她的脖子,揪起她一边的耳朵,在她的耳边唾沫横飞地聒噪:“你再说一遍,谁走火入魔,你再说。” 余生被她揪得嗷嗷叫,想掀开身上的肥猪,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不想输人输阵,只能扯嘴皮子:“你没练一百年,你好歹也练五十年了,别人业余练个强身健体,你却越练越膨胀,你没入魔,你早已经是魔了!” “你这狂妄无礼、目无尊长的坏家伙,满嘴子疯言疯语,我今天就要替全天下的长辈教训你。”章红红使出吃奶的力气狠命地拉扯余生两只耳朵,余生被折磨得半仰起头,嘴角开裂,露出血盆大口。 一辈子就做了这么一件天大的好事,收留了这个毫无用处的千山童姥,累死累活地供吃供住,不求她回报,但是起码得拍拍马屁、阿谀奉承她一回,不料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余生两者都做尽了,善良永远是单方向的,只对接收的人好,扯什么赠人玫瑰手有余香,香什么香,都是扯淡的臆想,赠人玫瑰应该是扎一手刺,还是鲜血淋漓的那种。 章红红女士小肉手转移阵地,两食指勾住余生的嘴角,将她拉成河马嘴,嘴里噼里啪啦地威胁:“你有没有错,投不投降,不投我将你的皮扯下来。” 余生心肝脾肺肾都快被她气炸了,嘴巴合不上,口水滴到地毯上,狼狈不堪地四爪扑腾,蓦地憋起一股力,一个回转,牢牢地将章红红压在地上。 余生朝她阴森森地磨牙:“小样儿,看我好好地收拾你。” “反了反了,你这小子欺老凌弱,我要起诉你,”她苦着脸呜啦啦地叫着,“家暴啦,没天理啊,叫我怎么活啊!” 俗话说得好,狼若回头,必有缘由,不是报恩,便是报仇。 她到好,红红回头,倒打一把,不是栽赃,便是诬陷。 余生悔得胆汁都快沁出来了,手指痒痒,控制不住要去教训这个只横向发展,浪费国家粮食的百无一用的蠢材。 她伸出频频搓动的五指,噙着邪笑,准备对她施加暴行。 章红红女士嘴角发抖地看着她的九阴白骨爪,眼都直了,终于意识到英雄落败,磕首求饶的重要性,勉强拉下尊严,在淫威面前示弱:“好孩子,都是我的错,我向你赔不是,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余生眼一眯,阴险地说,“晚了!” 随后五指像装上了马达,迅疾地伸向这一具肉膘儿,为了一洗雪耻,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挠个不停。 章红红鬼哭狼嚎地大哭大笑了半天,其声瑟瑟然,怨哭倍酸楚,似乎要将赶着投胎的鬼魂都招过来。 余生可不管她哭天喊地还是声嘶力竭,她只知道章红红就是睚眦必报的人,现在自己不爽一下,以后被她报复就亏大了。 暗搓搓之下,她挠得更勤了。 直到章红红上气不接下气地死鱼挺,余生才见好就收,收回刑拘,放开阶下囚,走到厨房,开了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一口灌完。 被冰凉刺激得一抖擞,这才有了精神。 返回客厅,瞥一眼章红红劫后余生的惨样,闷叨一句:“敢在本太岁头上动土,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主仆颠倒。” 她瘫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对着伏在地上抽抽噎噎的章红红颐指气使:“不要像黛玉葬花一样哭哭啼啼,差不多就得了,快去给我煮碗面来。” 见她麻木着没反应,余生将桌上的面巾纸一记炮弹砸过去,喷着火轰炸:“还不快去!” 犹豫再三,章红红还是憋不住,颤巍巍地伸出食指,不敢直指,偏离了十五度弯曲指着她:“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人在做天在看,你会有报应的。” 余生挑挑眉,指指章红红,又指指自己,露出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不好意思啊章女士,我们是一体的,我有报应会伤及你这个无辜的老百姓哦。” 寄人篱下,暂时只能忍气吞声,章红红耷拉着脸认命地走去厨房充当一个好奴隶。 她把醒好的面用擀面杖擀平,像擀着余生的骨骼,狠狠地用力,暗自悱腹:“总有一天,我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说到章红红,这也是一个奇人,活了一百年,躯体却像泡在高浓度的防腐剂里面一样,永远维持着六岁小女童的模样,永不腐朽。 岁月在脸上了无痕迹是好事,可是总得纵向发展吧,这个社会找工作没资历没能力起码得有身高,有身高才能有工作,有工作才能有钱,有钱才能走得动。 她倒好,偏偏定格在女童的矮挫样,整个一出去工作,老板就得落个虐待儿童的罪名。 身高是硬伤,这没办法治。活了一百年,智商起码得跟上去,有智商,就不用做些抛头露脸的工作,现在是网络时代,在网上做做编程、发发心灵鸡汤,生活还是混得下去的。再不济就学学人家做做淘宝、微商,用不了多少脑细胞就可以赚一口饭吃。 章红红女士人活久了,智商在敬老怜贫这一块是越发地增长,在赚钱谋生这一块却一落千丈,最后连个钢镚都懒得去挣,没讨到几个钱就批准自己退休,天天逡巡在老人圈里,做些与自己外貌格格不入的夕阳活动。 倚老卖老啃余生,她做得绝了。 这就是被某人宠坏了的结果! 某人是谁?还不就是那个已入土四年、章女士的青梅竹马陶天衍陶大爷。 陶大爷虽说与章女士是同一个村土生土长的人,吃相同分量的米和盐,走相同距离的路和桥,明明一同起跑,奈何一个跑向了人生巅峰,一个却在原地兜圈圈。 这陶大爷,那是相当的厉害,文学界的泰斗,写的小说戛戛独造,在学术圈里抖一抖脚、清一清嗓子就可以引起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 他的作品气势恢宏、一环扣一环,将阅读的人深深地拽进去,像罂粟一样牢牢粘附在胃黏膜上,让人上瘾,使人俯首帖耳,心甘情愿与他把酒言欢、同进退。 余生曾经就痴迷他的作品,爱屋及乌,认为陶大爷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作家第一人。 心里把他放在尊敬的尖端,愿意倾一生与他赴一次相见。 所以她竭尽全力,在毕业的时候凭着磨杵成针的超强毅力,挤破万人的脑袋,成功坐上陶大爷身边小助理的位置。 秉着天道酬勤的信念,余生努力的劲头像路边的野草一样蹭蹭地往上长,她决心要与陶大爷一起,用犀利的文字来颠覆这个矫情的世界。 所以在激情迷醉头脑的时候,她拜陶大爷为师。 现在想起来真的是醉发狂言,醒时悔。 说他大爷就真的是大爷,时时刻刻端着大老爷们儿的架势,开背心、大叉裤、踢踏着澡堂拖鞋,大热天肩膀上还搭一条发黄的毛巾,手不离一个聚集厚厚一层茶垢的紫砂壶,整一个乡村时尚装扮。 最让余生大吃一惊的是,出门自带着一个马扎儿,随时随地落座打盹,连等红灯那几秒都不放过。 照他的话来讲就是“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 哪里还看得出文人作家的骚样,与余生想象的名家风范大相径庭。 就像追星一样,只可以隔着屏幕远观,品品爱豆的作品自我窃喜一下就够了,近距离接触就很容易粉转路、路转黑,跟失恋一样痛彻心扉一阵。 人与人之间就应该隔着面纱相处,朦胧美才是真道理。 但不可否认的是,陶大爷作品具有难以抗拒的魅力,凭着这一点,余生勉强撇开他放荡不羁的作风,觉得人无完人,上天赋予他才华,肯定就不愿再给其它的了。 所以,余生对他很理解。 可是,现实生活将余生挤出来的这一点理解打得稀巴烂。 因为这陶大爷就是一个无理取闹、耍赖打泼的半癫狂人士。 他披着慈眉善目耄耋叟的外皮,时常做出抑郁自杀的威胁行动。 而且这些威胁行动不是偶然出现,而是有目的、有规律的策划性行为。 它通常发生在他小说写到四分之三的时候,这时他就会出现文思枯竭的现象。 对于小说家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可以利用停止的时间好好休息,梳理前面的脉络,放松一下,说不定可以铆足后劲,写出更精彩的情节。 可到了陶大爷这里,就算是油尽灯枯的折磨时刻。 他不仅折磨自己,也变相地折磨身边的人。 最主要的、特别是使劲地使唤余生。 他嚷嚷着要自杀,要从55米的蹦极台上跳下,要学老舍投湖沉眠,要效仿杨朔服安眠药而死…… 起初,余生惊慌失措,心里念叨着:使不得啊!这种鲐背之人,走一步路骨头都要重新组装一下,再做一些高难度的动作,岂不真的要入土为安。 况且活到这个岁数了,不拼个长命百岁,岂不很可惜。 所以,余生使出浑身解数宽慰陶大爷,将他这个陷入泥潭的失足老人往岸边拽。 拽是拽起来了,糟糕的是溅了自己一身的泥。 陶大爷目标定在余生身上,耍着赖皮要余生帮他写完后面的四分之一。 余生傻眼了,不说糊弄读者,就凭余生的这点三脚猫功夫,编个故事都编不全,遑论为大作添尾。 她百般推脱,对陶大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深刻剥析代笔欺骗的犯罪行为,还以曹雪芹大人的世界大作《红楼梦》为例。向他说道:后人明显知道前八十回是出自曹雪芹大家之手,而后四十回不管是文笔也好、生活感触也好都落了几个阶梯,续写痕迹一目了然。 余生竭尽全力扭转他古怪的执拗想法。 向他阐明正三观的严肃性。 可是一点用处都没有,活得太久的人听多了太多大道理,余生的这点劝说连挠痒痒都不够。 陶大爷继续以死相逼,他就针对余生,用的理由是:她是他的徒弟,他这个师傅得领她进门。 所以,现在是她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写出来的东西可以与他的合在同一本书里,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肥水不流外人田,她这个单传的徒弟要懂得感恩。 因为这个身份,整个编辑室的人都幸灾乐祸地将她往火坑里推。 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出不了坑。 余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梗着脖子上战场。 她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得比驴多,吃得比猪差,绞尽脑汁的敲出一个个字。 还时不时地遭受主编的催促,以及悠哉陶大爷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年纪轻轻的她提早就感受到无力的沧桑,时刻都想甩手不干了。 可……她还真怕已一脚迈进棺材的陶大爷自作主张两脚一蹬,那她就真的成千古罪人。 余生熬了两个月终于完成了自己浮想联翩的“旷世续写”,就等着陶老前辈的认可和主编的额外补贴。 但是出师未捷身先死,现实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晕头转向。 陶大爷只是初略地看一遍,然后鼠标选定,右击删除,毫不在意地将她的心血彻底抹去,然后气定神闲地重新写了跟她的完全相反的四分之一! 可恨的是,他还责骂余生写的狗屁不通。 余生落得一个吃力不讨好还得不到一个钢镚儿的境地。 她发誓,蠢货不做第二次。 然而还是太年轻,第二次陶大爷在威逼的基础上加了一个利诱,余生被钱蒙住了双眼,乖乖地着了他的道,结果还是一样。 后来,余生为自己立了一个规矩:管他陶天衍是要死还是要活,绝不要愚蠢上第三次贼船。 她对陶大爷嚷嚷着自杀的行为坐视不理了,知道他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毕竟闹得众人皆知的通常都死不了,死的都是默不作声的。 谁知陶大爷不整那一出了,直接将余生捆绑着禁闭在一间六面都是液晶屏幕的小屋子里。 打算关门放狗。 他还真放了。 放了章红红这一条挨千刀的母狗!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9章 囚禁 看着短胳膊短腿背着手踱着猫步带着仇视的眼光审视自己的章红红女士,余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在诡异的气氛中,六个大液晶屏幕滋地一声齐齐亮瞎了余生的眼。 陶天衍陶大爷自带夹苍蝇的菊花大脸填充了六个屏幕,装作慈祥地不怀好意地朝余生笑。 余生纳闷了,这搞的是哪一出? 是捆绑勒索,还是逼良为娼? 不管是哪一样,余生人怂胆子小,全都认了。 陶大爷似乎没这些打算,只是神叨叨地向她讲述他的青梅。 讲他如何骑竹马,如何弄青梅。 讲他们怎样同居长干里 ,怎样两小无嫌猜。 干瘪瘪的嘴巴自顾自地抑扬顿挫,情到深处还滚出几颗浊泪。 在他喋喋不休的声音中,余生的温度越蹭越高,气压却越沉越低,她内火得快就地自焚。 她气忿:到底是哪个阴差疏忽职守,漏掉了这个超命数的老龟,让他在世间游刃有余地无法无天,荼害自己柔嫩的躯体和心灵! 她到底是着了什么魔,入了这个苦海? 余生站起来,冲着絮絮叨叨的陶大爷说道:“陶老前辈,您有什么要求就直说,不要唾沫横飞地铺陈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差,您直接给我一句痛快就好。” 陶大爷下垂的眼袋跳动了两下,他静静地看了余生几秒,瞳孔紧缩,随后脸部皱纹卷起,恍出假牙大笑特笑。 身边的章红红也仰头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余生感觉进了精神病院。 她极度烦躁地往地板上陶大爷的老脸大力一跺,陶大爷被她一震,笑声极力一收,不料,收得太急,下巴一下子掉下来。 章红红着急地蹦跶到屏幕前,柔声问:“天衍,你没事吧?” 这鸡皮疙瘩满地滚的温柔语气,像一千只鸭子在余生眼前飞过,她怀疑他们是在演舞台剧。 陶大爷挥挥手,熟练地将两个拇指伸入嘴巴中,往外拉,再外上推,掉下的颞下颌关节即刻归位。 余生被这滑稽的一幕逗乐了,脸部扭曲了一番,终于破功,捧腹而笑。 章红红见余生幸灾乐祸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拳头雨点般地往她身上砸。 余生吃痛地弹开,用笑得发酸的眼角瞥她一眼:“有话好好说,不要跳起来打我膝盖,痒的厉害。” “痒是吧,那我让你尝尝铁板烧的滋味。”说着,章红红脱下鞋子,亮出鞋板,追上去抽打她。 余生双手被绑着,只能像鱿鱼一样慌张地跑开,章红红见状,更加卖命地一圈圈地追着她打。 一边追打一边黑着脸呵斥:“我打死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坏家伙,尊敬老人的美德都被你败坏了!” 余生真是有苦难言,陶大爷得爱幼她才能尊老啊! “阿红,算了,”陶大爷语浪彻底盖过章红红的呵斥,“你消消气,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她一回。” 随后,暧昧亲密地朝章红红眯眼示意:“我们办正事要紧。” 这句话让余生的心重新悬挂起来。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她站定,有些急,朝陶大爷叫:“你们到底要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陶大爷揉揉扶正的下巴,淡淡地说,“我要你替代我。” 什么?! 余生眼前噶飞的鸭子瞬间重重摔在地上。 他活糊涂了吧。 陶大爷看着懵痴的余生,有点不屑地撇嘴,慢悠悠开口:“我不是让你成为我,我只是要你替代我的臆想。” 他食指颤巍巍地点一点章红红:“她就是我九十年前臆想出来的。” 余生僵硬的下巴差点像他一样脱臼,她快速掐一下章红红的白肉,引来杀猪般的尖叫。 然后指着啃咬她小腿的章红红:“难道这个小鬼不是人吗?” “放肆,”陶大爷干瘪的腮帮子鼓起来,“她跟我的年纪一样大,你得尊称她一声章奶奶。” 余生眼珠子快脱离出来,这是什么天方夜谭! 陶大爷嘴角扬起一抹高深莫测的诡谲笑容:“这得追溯到九十年前,那一年,我们六岁,正是天真无邪、两小无猜的美好年纪,我和阿红相亲相爱、相互温暖,我们一起……” 余生烦躁地打断:“麻烦说重点。” 陶大爷老脸一黑,干咳一声缓解尴尬:“在六岁的夏天,我们在河滩上玩,我不幸陷入沙坑中,阿红为了救我,溺水而亡。” 余生将沾满口水的裤子从章红红口中扯出来,通身毛骨悚然。 “后面我悲痛欲绝,脑子时时刻刻都想着阿红,勾勒出阿红的模样,臆想她在我身边的场景,”他低头抹了一下不存在的眼泪,“可能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他让阿红回到了我身边。” “回是回来了,可是,这老天纯粹就是捉弄人,”他狠狠唾了一口,“他将阿红定格在六岁的样子,不让她陪着我生老病死。” 余生瞅一眼脚边深情脉脉看着陶大爷的章女士,心里像吞进了一个铁球,又烫又难以消化。 “后来我发现,阿红是我臆想出来的臆想人,如果我死了,思想终止,她就会随着我离去而消失得灰飞烟散。” 他哽咽着继续:“现在我大限已到,我走了无所谓,但是阿红还这么小,她还可以在世上享受许多美好的时光,我不忍她因我而消失。” 闻言,章奶奶扑到屏幕上,抚摸着陶大爷的脸庞:“天衍,我愿意和你一起走,我无怨无悔。” 余生太阳穴上的青筋隐隐地跳动。 她该不该相信他们? 但是,信了又怎么样? 这跟她毫无瓜葛。 悲情剧哭哭啼啼演了半天,就差在她面前来个为爱殉情、比翼双飞了。 她头搅得很疼。 可在她低头为他们死来死去默哀的时候,两人阴仄的眼睛齐刷刷射过来,余生一惊灵,瞪圆了眼睛警备地防着他们。 阴谋诡计的坏家伙,即将要出什么丧天害理的大招?! 没想到陶大爷一摸脸,再一打开,脸色即刻转了一个频道,傻哈哈笑嘻嘻莫名其妙夸她:“你是一个非常有天赋的人,心眼好、又承得起重任,是百年来难得的人才。” 余生重重咽了一口唾液,眼前这破天荒夸赞的一幕,让她觉得遇到鬼了,死前为她颂赞词超度,然后拖着她一起坠阴间地府。 “我寻寻觅觅找了很久,终于在最后关头找到你,老天始终不负我。” 他老泪纵横仰天大呼:“啊!天不负我!” 余生无语。 搞什么鬼?莎士比亚附身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为什么会在封闭的匣子里看两个疯癫人士矫揉造作的狗血戏剧? 好好的眼睛就这样被玷污,闭上眼算了! 眼皮还没合上,“啊!”的一声惊呼,余生的心脏秒速飞到嗓子口。 还有完没完啊! 余生受不了,直接朝他们大吼:“有屁快放,别憋着漏气,熏到猴年马月也熏不完!” 两人脸立刻涨红,这时却忍着不发作。 陶大爷纳纳地搓搓老脸,费力地想将发皱的旧脸皮搓成新制的尼龙布。 搓了一阵反而越搓越皱缩,活脱脱搓成了一个干裂的核桃壳儿。 他看眼屏幕,煞煞地放下手,咳咳嚯嚯地清嗓子,准备工作搞了半天,即将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章红红双手相握,痴情地凝望着他。 余生双手挣扎,愤怒地觑着他。 唯一相似的一点就是:别磨磨蹭蹭,你倒是快点说啊! 在俩人炽热的注视下,陶大爷终于庄重地张开圣尊大嘴。 他说:“我觉得……” 脑浆翻滚,他再说:“我要你……” 舌头打结,他又说:“我,你,我命令你……” 突然一拍大腿。 “呀呀的,忘词了!老子脱稿一次怎么就这么难!” 随后,他骂骂咧咧地掏出一团揉搓成球的废纸,无比怨愤地小心展开,拿着放大镜艰难地辨认上面的字迹。 余生怀疑他会念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的斩首判决,毕竟这个冥顽不化的糟老头总是做些匪夷所思惊天动地的大事。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实话实话大实话,真谛真谛绝对真谛。 所以人还是要活久一点,遇到的混乱人士就会越多,才能体味到众人皆浊我独清的无上境界。 没看破世间妖魔鬼怪,枉费人间走一场。 这个坑人的老头终于义正言辞地宣读他那据说准备了九十年的终极愿望:“本人陶天衍,穷极一生就是要找个心怀苍生、纯洁善良的大义人士继承我的臆想,让她能与我最爱的章红红红线相系、相伴一生,爱护她、尊重她、包容她,并且往后余生照我的做法时刻为她重新物色下一辈子红线相系之人,如果谨遵约定,此人将获得我全部身家遗产,此话一出,绝不反悔。” 这还没完,他老眼昏花地死磕最后一行字,像文物鉴定师鉴别真伪,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念出无关紧要的几个字:“签字画押,以此为据。” 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手一贴,将他一世精髓贴到屏幕上:“看到没有?签名、盖章、拇指画押全都具备了,这具有超强的法律效力。” 这别说,高/爆/炸/药所炸出的诱惑力震得余生脑袋轰鸣,又像一个刚出炉的香饽饽正中下怀,烫得舒服。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0章 红绳 如果他说话算数,别说养一个章红红,就是养十个壮硕的奥雷里亚诺第二也是绰绰有余。 她还能实现财务自由,不用惨兮兮苦哈哈狗皮膏药似的黏在别人屁股后讨生活,更不用顾忌大龄女青年难以启齿的不尴不尬身份,生活自由了,人充满自信,头颅就能抬得高,吸引的人自然就多了。 美好的生活撩拨得她心痒难耐。 可是,代替臆想是什么鬼?红线又是什么鬼? 万事都是等价交换的,巨额财产搭配惨痛代价是亘古不变的规律,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得来的,就算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都要锻炼嘴巴的咬力,避免嘴一松掉落在地。 余生抓心挠肺地斟酌,头上冒出两个赤身裸体扭着屁/股的小人,一个浑身黝黑、眼冒人民币朝她频频抛飞吻:“来嘛,来嘛,我给你暖床,我给你快活!”另一个通体洁白无瑕、眼冒荷花用箭反复射她:“不准,不准,你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余生烦躁地猛甩头,钱没到手就开始为它发愁,可见钱多么的勾魂摄魄又多么的让人无可救药。 无可置疑的一点:钱的味道是余生最痴迷的。 谁不爱,犯毛病的人才不爱! 她想:给她一亿,让她直播吃屎,她都能丝毫不皱眉头地咽下去! 再想了想,还是不要太早夸下海口,毕竟从菊花中拉出来的屎不是那么容易吃下去的。 左思右想纠结着,拔河绳中间的红布条悄悄地往黑小人一端偏移一点,她抬头问道:“怎么样才能代替你的臆想?” 见余生心思动摇,陶大爷觉得胜利在望,也不再故弄玄虚,直截了当告知:“你只要心脑合一,脑子和心里装着阿红一个人,想象着她生活中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毫无杂念地想到极致,等到你走火入魔的最终时刻,就能取我臆想,与她联结。” “等等,等等,让我缓一下,”红布条扯到白小人一端,余生拒绝说,“走火入魔,我不就成疯子了吗?不不,不干、不干,打死我也不干,变成疯子我可能会做出违背意愿伤人害己的蠢事来。” 陶大爷闷哼一声,极度鄙视地说:“傻子,傻到臭水沟里,我会让你发疯吗,如果你脑子不好使了,谁来照顾阿红,难道要她反过来照顾你不成,你想得美!” 余生吃了一堵,觉得谈判即刻终止,陶大爷浑然不觉,继续用他那干瘪瘪的嘴巴阐述他的舍己为人:“红线一旦联结成功我就会顷刻离去,我一离开,你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傻头傻脑。” “不!”章红红肝肠寸断嚎啕大哭,接着鼻涕横流地呼唤,“天衍!天衍!” 余生又被冲击得白眼翻滚:“行了!别弄一出孟姜女哭倒长城,我眼睛硌得慌!”趴在屏幕上的章红红被她一吼,两条鼻涕生生吸入咽道。 戏剧叫停,余生才抛出她所担心的问题:“需要上刀山下油锅、经历九九八十一难、伤得体无完肤才能得道成魔吗?” “愚昧、幼稚、死脑筋,我不是只让你想吗?想是动脑,不是动你笨拙的躯体,明不明白?”陶大爷猛戳屏幕,十分后悔为什么找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怎么扛大梁?简直就是蚍蜉戴盆,让他怎么安心将阿红交给她? 暗自放心的余生将拔河绳一拽,红布条回到中间界线上,心中只留下一决胜负的关键问题:“我身上没有红线,而你却一直提红线,是现实还是你臆想虚构出来的?” 陶大爷深思一番,然后讳莫如深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半隐瞒半透露地娓娓而谈:“有一个老人穿梭在人群之中,这个人叫月老,也就是专管婚姻的红喜神,沈复《浮生六记》中说‘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婚姻簿,童颜鹤发,奔驰在非烟非雾中。’讲的就是月下老人,他配对成功一对就会用一条红线缠绕在两人的尾指中,达成千里姻缘一线牵,红线相牵的两人在一起就是珠联璧合、恩爱美满。” 余生讶然:“你是说我尾指有一根红线?你看得到吗?” 陶大爷定定思索一下,才明说:“看得到,凌驾在生死边缘的人眼神通透得很。” 余生来了兴趣:“跟我相牵的人是谁?快告诉我,我好早点找到他。” 陶大爷眼神略微漂移:“这我看不见,相隔遥远,眼力所不及。” 余生也不失落,反倒大吐一口气:“还好,这辈子我也有一个老公,不会孤独终老。” 很快她又回到眼前的杂乱中,脑袋理出一个信息:“也就是说,我的另一半不是这个鼻涕糊满脸的侏儒,那你找我有什么用,直接找她的另一半才是正道。” 陶大爷霎时满脸悲伤:“她的另一半就是我,可是我快要死了,我的红线跟她相连结,而她是臆想人,我一死去,她就会灰飞烟灭,所以得找一个尾指有红线的跟她重新连结,才得以存活。” 余生不乐意了:“为什么偏偏找上我?我要是再连一个她,我的感情里不就有她这个老不死的第三者了吗?我不干!你找其她人就好,别扯上我,我专情得很。”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幸运被月老配对成功,很多人都没有,所以社会上不幸福的人这么多,最终两者幸福生活到老的寥寥无几,这些都是因为少了相互连结的红线,有红线的人,线都是新的,而你就不一样。” 余生心忐忑:“怎么不一样?” 陶大爷身子前倾,一字一句郑重回应:“你的用太久了,经过多次摩擦,出现了丝线,其他断了红线的人就可以与你这些丝线重新连结。” 余生:“那我不是会有很多个老公?” 陶大爷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脑浆是水泥做的是不是?主线一根主姻缘,旁线……旁线……” 他支支吾吾着说不出口,最后舌头捋直了才黑脸道:“反正你只有一根主线,只有一个老公,丝线是多余的,多余的不碍事懂不懂。” 余生讷讷道:“磨损得厉害吗?” 陶大爷白她一眼:“厉害!不然怎么会出现丝线?” 余生摸了摸自己的尾指,心里打怵:不会这么惨吧,断了这么办? 心里的慌乱脱口而出:“断了怎么办?” “不会断,你这辈子断不了。” 余生诧异地望着他:“下辈子呢?” 陶大爷抵不住她探寻的小眼神,移开视线:“这辈子我都没过完,哪顾得来下辈子。” 似乎交代完前因后果,陶大爷整个人凝聚了极大的悲痛,周围的气氛变得沉重肃穆,他从心底深处蕴含出一句极致恳求的话:“求求你了,救她一次。” 余生看着他缓缓滑落,不知他是否朝她跪下,只看见他露在屏幕前的头颅,两行浊泪顿时淌湿了沟壑纵横的一张脸。 章红红在他眼前哽咽:“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一起走不好吗?为什么?” 两个老神经,不管是不是情景剧,老实说,余生还真有那么一点点感动。 好吧,他们赢了。 不就是一个第三者吗,没颜没姿,她还不信自己会迷上她。 余生妥协:“好吧,我试试。” 两个老神经纷纷向她投来感激涕零的眼神,余生怎么觉得含了一点奸计得逞的意味。 而一边胜利的黑小人朝拖趴在地上的白小人摇旗呐喊,真嘚瑟啊! 余生后退一步,朝露齿献笑的两人郑重声明:“我帮忙可以,但是你们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章红红鼓起腮帮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余生大张嘴:“呦呵,到底是谁不要脸地威逼利诱。” 陶大爷倒明事理,毫不含糊地答应:“有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余生清清喉咙,将想到的三个条件在心里过一遍,才字正腔圆地说:“第一,你遗传给我的巨额遗产必须经过公证;第二,保证红线连结过程中我毫发无伤,这个你必须写保证书,签字盖章;第三,最重要的,确定往后的日子章红红女士不掺和我和我老公的感情。” 章红红朝上翻白眼:你以为你是个好货色?掺和?我不吐口水就不错了。 “我还以为是多大条件呢,就这小小的要求,我一定做的妥妥的,包你满意!”陶大爷铁拳一锤,斩立决,“现在开始吧,时间来不及了,我要死了!” 余生傻眼:“等,等等,我还没做好准备,怎么开始?” “不用准备了,时间不多,经不起蹉跎,即刻开始,很快就好。” 事后,余生才有了一个终身不推倒的见识:骗子永远是骗子!别妄想他们改邪归正! 话音刚落,滋地一声,陶大爷闪了,六个屏幕开始播放不同时期不同场景的画面,相同的是,内容都是同一个人,都是章红红或哭或笑或犯贱的傻脸,低头一看,实物还向她招手,感情这是要进行精神摧残啊! 事到如今,不照做是不行了。 她瞥一眼章奶奶,挑眉示意她解绑。 章红红拒绝:“怕你挟持我做人质。” “你脑洞还真大,挟持人质也得有凶器,我手无寸铁,挟持个鬼。” 章红红颇有看智障人士的神态:“你是不是傻?你可以把我掐死或抓我脑袋往墙上撞。” 余生经她一提醒,瞬间恍然大悟,这些办法好!她怎么没想到? 可是她言不由衷:“我没那么残忍,做不来这些狼心狗肺的事。” 章红红席地而坐:“人话都是鬼话,信不来,我还是活命要紧。” 余生恨得牙痒痒,姜还是老的辣。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忿忿地盯着屏幕上撒欢奔脱的章混蛋! 盯久了没触起什么感情,倒弄了个头晕眼花。 她捅捅章红红:“喂,奶奶,好像没什么效果啊。” 章红红闷声:“看久了就有。” “可是我尿急。” 她指指后面的门:“厕所在那里。” 余生一脸闷逼,章红红跟她对视一阵,眼珠子转了转,终于大发慈悲,帮她一把,就地脱裤子。 余生一口老血气得快吐出来,这老神经是不是短路?她活久了,没羞没躁、没脸没皮,不代表余生这一个清纯的黄花大闺女就跟她一样,学流浪狗,就地翘腿撒尿,失了青白,还丢了道德,往后成了别人闲时的笑料,这头没法抬,这人没法做了! 余生连连三跳,躲开了她的麻利五爪,满脸冷汗地推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自己来就好,自己动手,屎尿全有。” 章红红甩甩手阴阳怪气地说:“这就对了嘛,上个厕所还要人服侍,真以为自己是老佛爷,使唤着佣人端茶送饭、解衣宽带,享受一条龙服务啊?” “明白,明白,我不是老佛爷,我是囚犯,只能享受一条蛇的鞭刑。”余生边说边走入厕所,用着绑在一起的双手撸下裤子。 就这样,除了正常作息,余生就对着屏幕犯困。 到了第三天他们断了余生的粮食,到了第六天他们对她注射一种不明药剂,最终苟延残喘的余生脑海幻梦一波接一波,在一位催眠师的助阵下,余生臆想出扭着秧歌的章红红,全都是屏幕中看到的样子,熬过了一个月,余生终于摆脱了这种惨绝人寰的折磨。 遗憾的是,陶大爷驾鹤仙逝,可喜可贺的是,章红红存活下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1章 重演 往事不堪回首,余生只想将这个污点抹过去,而章红红每天在她眼前晃悠,想忘记实属不易。 本来有钱眼中还揉得进这颗沙子,万万没想到的是,汗毛不拔一根的陶公鸡一分钱都没遗传给她,成千上亿的家产就搞了一个天衍文学奖,专门奖励对文学做出杰出贡献的人,基金会很早就设立完整,余生纯粹蒙在鼓里,还傻头傻脑地跟他提什么条件,年少无知,栽大跟头。 人世间背信弃义者多矣,人世间无耻之徒多矣,真的要活到老学到老才能深刻体会个中的道理。 至于章红红,赖皮虫一个,甩也甩不掉,无奈之下,与她立约,她做家务,成为余生使唤的奴隶,余生就赏她一口饭吃。 除了偶尔鸡飞狗跳一阵,平日里倒也相安无事,余生在家还能享受一阵瘫倒大爷之态,乐得悠闲。 呲啦一声,辣味蒜味一个劲地冒出,推拉门挡不住油泼面的辣子香,任由它钻过缝隙,飘到余生的鼻端,诱得沙发上的抖腿之人浑身一颤,唾液憋不住地谧出,在美食的引诱之下,余生懒劲消失,劳动身躯跳到厨房,言行不一地叨叨着帮忙。 章女士一眼识破她的馋样,拿着锅铲挥舞着:“你让我煎完蛋行不行,不差这几秒功夫!” “行行行,你煎你的,我帮你端到饭桌上。” 余生将两个海碗稳稳地端到饭桌上,扭头瞄了章女士一眼,趁她不注意,捏着一根宽面就往嘴里塞。 不料这根宽面过长,一头叼在嘴里,一头还耷拉在碗中,余生往上一吸,烫得嘴巴直哆嗦,赶忙松开嘴,想用手接住,却遭到章女士一声喝,余生手一慌,宽面就瘫在桌上。 章女士小肉手抡在余生屁/股上,连篇数落:“贪吃成什么样!再等一下会饿死啊,拿双筷子会累死啊,连搅拌都没有,吃什么油泼面!” 她拿双筷子塞到余生手里,接着骂骂咧咧:“我看你就是饿死鬼投胎,上辈子抢不到吃的,这辈子见到食物就不顾一切地抢夺,凭着见吃眼开这一属性,这辈子你都娶不到老公。” 余生抓起桌上的面丢到碗里,底气不足地回应:“贪吃跟娶老公有什么瓜葛,我又不是只吃不做,吃的都是我自己赚的好嘛。” “你赚的百分之五十用来食品消费支出了知不知道,照你这样子大吃大喝,什么时候能出人头地,什么时候能实现财务自由?” 余生喃喃:“我不是有房了嘛,吃出住行都不愁,藏那么多钱有什么用,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见章女士要继续唾沫横飞,余生惯常用一句话堵住她:“因为你这个累赘我才存不到钱好嘛,如果你可以离我远去或者出去谋生,我就用不着这么辛苦。” 章女士哑然失声,默默将荷包蛋放到桌上,坐在余生面前一声不吭地搅拌着眼前的面条。 难得的片刻安静,余生乐滋滋地享受着油泼面的绝美滋味。 不可否认的是,章女士虽百无一用,可做饭的功夫还是炉火纯青的,余生琢磨着以后要不要开个饭店,既可以让这位厨林之神出山,自己又可以坐享其成,真的是一举两得。 她旁若无人地构想,还找不到纸写个八字,心里已经乐翻了。 章红红看着余生颧骨一颠一颠的,瘦瘦的模样还真惹人疼,难为她赚钱养家了,章红红略发慈悲,将自己的煎蛋夹给她,余生一惊,立刻弹开:“干嘛?” 看着余生受惊的模样,章女士朝她翻白眼:“还能干嘛,看你可怜,施舍你的。” 余生小心地夹起,仔细查看:“不会是下毒了吧,毒死我,好独吞我的财产。” “满脑子坏心思,”章红红拿起筷子用力敲打余生的手背,“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所有人都当做恶人,坏家伙,眼睛蒙了屎,看不见对你好的人。” 余生被打的嗷嗷叫,赶紧求饶:“我错怪你了,你对我最好了。” 见章女士不为所动继续敲打她,余生使出杀手锏:“别打了,筷子里藏着饭神,惊动了他,他就让我们吃不上饭。” 这一招对存有百年封建思想的章女士非常管用,她收了手,狠狠地说:“吃饭!” 余生重新夹起煎蛋,看了几眼,最后还是塞到嘴里,边吃边含糊地讲:“电梯又罢工了,打电话给物业,居然要我成立业主委员会才能来维修,我看就是忽悠我,一群拿钱不做事的社会败类。” 章女士提醒她:“物业人员肯接你电话算是莫大恩赐了,还劳烦得了别的?” 余生听出话语里对物业人员的嘲讽,应和道:“也是,城市建设跟上了,人的素质却不上,还不如你们以前的合作社,个个恪尽职守。” 她扒拉完最后一点芝麻,舔舔嘴角,吃饱精神好地说:“成立业主委员会还是有必要的,明天我就去找那几户业主,死磨硬泡地让他们签字答应。” ***************** 一大早,余生就在闹铃的轰炸中震醒,她迷糊地看一眼手机提醒,才记起今天是全民读书日,她还有一个艰巨的任务:要去小学给一群小屁孩宣讲读书的乐趣。 哎,谁喜欢读书啊,如果读书这么好,为什么每个学生都盼望着放假? 向他们灌输毫无营养的心灵鸡汤,余生都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没办法,自己还是得秉持教育为了下一代更好生活的信念,提炼出醍醐灌顶的精美语言让他们心灵为之一颤,说不定,自己的几句话会影响到个别幼稚纯真的灵魂,使他们爱上读书。 每年一次的施教之路,任重道远啊。 余生刻意整理自己,换上难得一穿的职业装,奔向她今天的战场。 但是当余生坐在台上,才发现一场简单的交流宣讲活动,几个道貌岸然的资深学者却将它搞成一场声势浩大的精神洗脑仪式。 他们用煽情的话语论述父母奉献自己成全子女的无私精神、控责孩子不读书伤害双亲的残忍作为、罗列全国各地含辛茹苦死而后己的大义教师……声音适时抑扬顿挫、激情满怀,将现场的气氛一点一点地点燃起来。 一群嘻嘻哈哈的学生在伤痛思想的侵蚀下变得闷闷不乐,继而情绪失控,泣不成声。 原意朝气蓬勃、轻松快乐的激励互动变成自我批/斗大会,抵不住的压抑。 余生冷眼旁观学者的所作所为,怀疑他们曾经创办过传销组织,巧用心理技巧使人中毒。 让小朋友用功读书的目的是好的,过程却会扭曲他们的思想,令他们发疯。 很多人都以为达到结果最重要,殊不知,过程才是核心,过程反映一个人的全部。 散会后,余生尾随着一群哭哭啼啼去厕所的学生,没想到厕所人满为患,一个坑还蹲着两个抱头痛哭的小孩,荼毒不浅啊! 憋不住尿急,余生跑到操场偏僻一角的厕所放水。 走进厕所,却听见对面男厕所嬉笑起哄的吵闹声,余生对这些仍保留本质、外界攻击不入的小孩佩服得很,这才是祖国未来刀枪不入的顶梁柱。 可渐渐的,她发觉形势好像越来越严峻,所有的吵骂声都指向一个目标,小孩此起彼伏的欢呼都因为一个词:打他! 这个词出现一次群情就高涨一次,走出厕所的余生瞬间反应过来:这是群殴! 她打开厕所门,一群男学生被这个女流氓吓了一跳,呆若木鸡地看着她。 可一瞬,他们立刻认出她是昨天顾漾口中的妈! 他妈怎么变得人模人样了? 他妈怎么挂着一张会议胸牌? 他妈好像来头不小啊? 余生看着蹲在地上头上身上沾满厕所纸、尿液的顾漾,怒气大过于可怜。 为什么含垢忍辱? 越萎缩示弱,越遭人欺负,适时用拳头反抗,起码震慑他人,免受躯体之苦。 余生深深体会到鲁迅老人喊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了。 她咬紧牙关,顷刻上前抓住领头的学的手臂生,大力地拉着他走。 领头羊吓破了胆,哭着挣扎,嚷嚷着说:“放开我,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爸是区长,我叫我爸揍你。” 余生一听不得了,心里的火愈加旺盛,她将领头羊拉到眼前,恶狠狠地威胁:“我爸还是省长呢,乖乖地跟我走,不然我削死你!” 身后一群人做鸟兽散,躲藏在各处看着余生将胖墩拉到校长室。 这一大阵仗闹得校长室鸡飞狗跳,同来的学者忙问出什么事,余生回一句:“我儿子被欺负了!” 校长老师们干瞪眼,左右为难,一个是市里派来宣讲的知名人士,一个是本地惹不起的权贵子弟。 余生不管,法治社会,人人平等,学生的精神安全、人身安全理应保护。 她义愤填膺地将事情完整地叙说一遍,申明事情对双方学生成长的严重危害。 领导在余生的严厉压迫下,将参与闹事的学生一个个叫来训话。 第一次进校长室,第一次因为自己而吸引众多老师的目光,第一次因打架的严重事件面临处罚,顾漾胆怯得无以复加。 校长特别慈爱地问他:“他们为什么打你?” 顾漾迷惘地摇头。 他再问:“打你哪里了?” 顾漾再一次摇头。 校长朝余生手一摊:“没打架啊,余作家你是不是弄错了?” 余生将顾漾拉到校长身旁,抬起他的手给她闻:“你闻闻,全都是尿味,他们将垃圾篓扣在他头上,还朝他撒尿,这比直接打身上还严重,伤害他的尊严、增加他的心理负担,让他以后怎么做人?” “还说没打人,昨天这群小混混将他围在巷子里,打得他鼻血直流,身体加精神的双重折磨,会直接毁了这个孩子。” 校长感到烦,身体侧开,走到领头羊面前,问道:“赵明明,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先动手打顾漾了?” 赵明明声音喃喃:“我们只是逗他玩,不小心碰到他,又没对他怎么样,他也没说不好玩。” “这就对了!”校长脑袋顿时清明,棘手的问题有了很好的解决办法,他轻松地朝余生解释:“我看这就是小孩玩耍时的小打小闹,玩的过头总会出现不可避免的肢体碰撞,小孩子嘛,相互喜欢才经常聚在一起。” 余生对这个想推卸责任的披着为人师表的腐败人物感到恶心:“如果我把屎尿扣在你头上,你觉得我是喜欢你吗?你不要轻易掩盖事实的真相,这件事要从重处罚。” 校长面子挂不住,又不想败下阵来显示自己的无能,只能搜出说教的一套来搪塞余生:“余作家,学生心智还没发育完全,还没辨识出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们只能带着他们一步步学习,这种男孩子之间开玩笑的行为,我们教育一下,把他们引到正轨上来就可以了,没必要严重处罚,这会伤及无辜。” “玩笑,”余生心酸地觉得好笑,“开玩笑如果是双方愿意,那就无关痛痒,就目前的形势看,顾漾已经被固定为攻击的对象,频繁受到欺负,遭受耻辱,简单的玩闹在你们忽视下已经发展成校园霸凌!” “不要乱说!”校长被余生一针见血的推论刺激到,推扶下耷拉在塌鼻梁上的眼镜借以掩饰内心的慌张,“我们是全区评价良好的公办学校,社会各界都认可的,以前没有现在也不可能出现你所说的,那什么,严重的校园霸凌,你不要意气用事,将事态恶化。” 他朝一旁站着的教导主任使眼神,教导主任意会,连忙上前劝说:“余作家,顾漾如果受了委屈他会跟我们说的,可是到目前为止,他都没觉得受到伤害,也没告诉老师,你的舐犊情深我们可以理解,可是也不要对孩子太过于保护,这样会使他失去很多朋友。” “朋友?朋友是相互帮助的,有这样拳打脚踢、取笑辱骂的吗?如果你的朋友用相同的手段关怀你,你还要这样的朋友吗?”余生太清楚他们包庇赵明明的目的了,而她对怯弱的顾漾也起了保护的心思。 她拉住顾漾的手臂,想让他说出自己的委屈,但是刚碰到他的躯体,才发现他整个人哆嗦得厉害,抖动的皮肤显示着他此时的害怕。 余生探下头,安抚他:“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你只要列出不喜欢他们的事例就可以了。” 顾漾轻声说出一句话,余生没听清,耳朵贴附在她嘴边,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字挠得余生心中一阵凄凉。 他说:“不要再继续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2章 阴谋 余生太阳穴猛跳,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件伤人至极的错事,她这样莽撞地让孩子与大人当面对峙、伤及他的颜面,并且是出于下风的讨公平,深深刺痛孩子的心,现在他不仅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在老师面前更找不到位置,他的世界因余生的见义勇为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善良,好像变得更加助纣为虐。 但事已至此,还是要为他扳回一局。 余生稳稳情绪,拿出自己用惯的无聊杀手锏:“你们知道我是一名媒体工作者,在网络上容易写出群情激愤的话语,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在媒体上曝光这件事。” 校长被震到,开始急了:“余作家,这使不得啊,学校的事在校园里解决就可以了,牵扯到网络容易被人肉,对孩子们的成长大为不利啊,让他们以后怎么在社会上行走,你现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们就地解决。” 见局势终于有利于自己,余生朝他提出要求:“让赵明明一伙先向顾漾道歉,剩下的找他家长,我们大人面对面解决。” 校长知道,找赵明明的家长就是劳烦区长大人,这点小事都挡不了,以后自己的事业可就岌岌可危了。 他脑门急出了汗,只能走一步想一步,先让赵明明向顾漾道歉,赵明明不情不愿地道了歉,但吊儿郎当的态度完全看不出一点悔改。 当余生强烈要求通知赵明明家长的时候,缄默旁观整个事态的女学者突然冒出一句:“余生,我记得你的孩子是个女孩啊,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大的男孩了?” 众人疑惑,校长却是大喜过望,连忙向顾漾证实:“她是你妈妈吗?” 顾漾摇摇头。 校长嘴角顷刻上翘,很快又压下来:“你认识她吗?” 顾漾又摇摇头。 众人恍然大悟,余生摆明了就是多管闲事。 学者劝她:工作做好就行了,不要节外生枝。 校长打哈哈:学生问题学生家长会处理,不明真相的外人不要插手。 如今轮到余生感到委屈了,她问:“制止校园霸凌不是全社会的责任吗?我怎么算外人?” 校长解脱般开始行使教育专家的说教:“学生的打闹我们要采取柔化教育,不可以过分看重,要在平常生活中实时实地地改善他们的关系,达到和好相处的目的,而不是用处罚的手段僵化他们的关系。” 余生反问:“你是要顾漾用善良的心原谅他们?” 众老师应和:“余作家真是一点就通。” 余生问顾漾:“你原谅他们吗?” 顾漾低着头,默默点了一下。 余生一颗耿直的汉子心憋屈得差点暴跳如雷。 这算什么! 毫无人道,仗势欺人,反而要受害者原谅施暴者,不是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吗! 余生还想说什么,众人却将她隔离到一边,老师带走全部学生,校长主任跟学者畅聊着教育成果,唯余生一人被视奇葩一样默默杵着。 她想着顾漾离开时对她快速的一瞥,眼神忧郁、心灰意冷,余生不免揪紧心情。 这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自诩清高的几人谈笑风生地送别,将余生耿耿于怀的事情视为一段有趣的小插曲,一抹而过。 余生看着他们在阳光下一扯一耸的脸皮,活像刚钻过茅坑的野猪,恶心的慌。 而墙上挂的宣传语“校园是学生避风的港湾”又不禁让余生脑补:“此刻的校园是学生绝望的泥淖”才对。 余生受不了和一群虚伪的圣贤之人吃饭,想直接走人。 而校长想化解之间的不愉快,极力邀请她,热情的架势连推带搡。 余生控制自己不满的表情,自然而然地甩开身上的手,温和一笑,闪亮幽黑的眼睛盛满了真诚:“校长,您刚才说到朋友,我刚好想到孟郊的《择友》,里面有几句话我不是很理解,还想请您指点一下。” 众人见她不再牙尖嘴利,反而来了兴趣,想听听是什么。 余生笑眯眯,平静地审视他们一番:“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 一句话,鸦雀无声。 余生了然,摆手先行告退:“古文真复杂,我还是回去自己琢磨好了。” 高跟鞋咚咚敲远,尴尬在一团的人悱腹:“浑身带刺的人,真厉害!惹不起,惹不起!” 余生一路走一路默背:兽中有人性,形异遭人隔。人中有兽心,几人能真识。古人形似兽,皆有大圣德。今人表似人,兽心安可测。 真的什么都被古人说尽了,难怪网传李白会预言什么的,不可不信啊。 从不让自己吃亏的余生,今天却栽了个跟头,仔细想想,好像自己也没掉价,只是斗不过嘴皮子功夫。 真正吃了大亏的人,是顾漾才对,自己一点损失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忒难受怎么回事。 是不是错过了一顿大餐,胃受不了? 余生狠跺一脚:叫你装什么大圣母! 她顶着空空的肚子绕到小吃街,胡吃海喝了一顿才稍稍打起了精神。 随后,街上就出现一个穿着正装的女子大喇喇地张口剔牙。 世界烦心事多了去了,操不完的心索性放空,做人不要让自己那么累。 她晃荡了一阵,不知不觉晃到顾漾偏僻的“难民营”,抠了半天的指甲,念了半天清心寡欲的心经,末了,心一横,又作死去了。 她走到顾漾家门前,想着救不了他,通知他父母一声也好,为人父母,总不至于对亲生骨肉漠视不理吧。 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信念,她鼓足勇气去见他那个猥琐的父亲。 她抬手要往门上敲,想了想又放下,低头审视一下自己单薄的身子,摇摇头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又闪到门前,这次不知从哪个破地方寻了一块破砖头藏在身后,有了板砖做胆,她忐忑的心平稳了许多。 不就是通知一声吗,这么容易的事,不成功便成仁。 她握紧拳头正要实实地往门上敲,谁知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惊天动地刺破耳膜的尖叫。 余生吓住了,而路人似乎习以为常地贴着墙壁走开。 什么情况? 里面好像出现了不堪入目的丑恶场景。 似乎有点复杂。 该不该路见不平一声吼,制止为非作歹的行为? 她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定,可随着凄厉声越来越弱,握砖的手却越来越紧。 不管了,她抬手奋力朝门砸过去,不料,失策了! 门根本没锁! 她扑空栽在地上。 接着她站起冲入屋内,循着呜呜声跑到一间房。 刚踏进去,一股酸臭味熏得余生倒退三尺。 当她看见眼前上演的一幕时,三观彻底摔碎。 要不要这么刺激! 此时的画梁被一个油腻肮脏的女人跨坐在地上,手臂被她紧紧咬住,他一挣扎,疯女人癫狂得愈加凶狠,利爪胡乱地朝他身上招呼。 余生没有动,脑子开始天马行空,限制级的想象穿梭不断。 画梁注意到她,目光一闪,将手硬生生从凶猛的女人口中扯出,然后束缚住她的双手,朝余生命令:“过来帮我拉开她的腿,快,注意不要伤到她。” 余生被他强势冷静的语气唤回神,不受控制地帮他压制疯狂的女人。 她抓住疯女人乱踢的腿,一用力,女人歇斯底里地嚎叫,余生惊悚地分辨手中的触感。 吓人的事实刺激着余生的心脏。 这女人,被人挑断了脚筋! 余生稍一分神,女人翻身狠戾地扑向她,直击她的脖子。 迅疾的一刻,余生刚意识到却来不及反应。 被咬一口的灾难避免不了。 她低头闭上眼,身子却被一双大手一扯,整个人被扯入一个怀中。 疯女人张着大嘴嗷呜地爬过来,余生瞪大眼,震惊地看着她的半截舌头。 画梁快速带余生起来,一侧身,将她猛然推到门外,再急速地关上门。 疯女人捶打着门,呜呜地嚎啕大哭。 画梁与余生面面相蹙,两人各存心思,不知道如何应对。 突然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传过来,顾宇舟回来了! 画梁冷冽的眉一凛,捂住余生的嘴将她拉到厨房。 “臭婆娘,又挣脱开,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顾宇舟取了藤编连续抽打她,女人硬挤出的痛呼声惨绝人寰。 随后,边抽耳光边击打的叫骂声充斥了整间房,畜生的行为惨不忍闻。 画梁青白着俊脸,因愤怒手越加紧地捂住余生。 余生涨红着脸,奋力掰开他的五指。 画梁垂眸,压低声音:“不要说话,跟我悄悄走出去。” 余生点头,幽怨地指指他的手,画梁松手,余生立马溜走,画梁连忙拉住她。 接着却弯腰蹲下,抬起她的脚,脱下她的高跟鞋。 余生愕然,紧要关头,默默配合。 随后,悄悄尾随画梁而走。 路过疯女人的房门,余生浑身一冷,那个驯兽人简直往死里折磨。 她忍不住顿住脚步,被画梁一拉,直接拉出门。 一到路口,余生就咬牙切齿:“畜生,混蛋,社会败类,千刀万剐的禽兽!”她拖住朝前走的画梁,“我们要去救她,不然帮她报警吧。” 画梁像看智障一样看了她一眼,压抑着回答:“事情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余生瞧着他聚拢的眉峰。 有点诡异。 莫非其中隐藏了极大的阴谋? 余生悄悄问道:“里面是不是那什么交易场所,你想一网打尽,所以伺机而动,后发而制胜?” 画梁垂下眼睛,蹲下身,将高跟鞋放在余生脚边,仰头询问:“要穿吗?” 眸光灼灼其华,绵邈流光,宛若焊接机触铁溅出的炫目电弧火花,入了余生的眼,魂射飞扬。 美人呐,蜻蜓点水的小动作,虚扰得余生小心肝颤颤。 余生沉溺其中不知身首何处,难以回神柔柔地说:“要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3章 请客 眸光灼灼其华,绵邈流光,宛若焊接机触铁溅出的炫目电弧火花,入了余生的眼,魂射飞扬。 美人呐,蜻蜓点水的动作,虚扰得余生小心肝颤颤。 余生沉溺其中不知身首何处,难以回神地柔柔说:“要的。” 一提一穿,尽显儒雅绅士。 余生冒出了一个念头: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机会在手,错失可惜。 她把脸皮憋成橡胶的硬度,带着万分的期待没头没脸地提醒他:“亲爱的,你救了我一命,我必须跟你回家,以身相许。” 刚起身的画梁愕然一顿,身子堪堪停在半途,恰好与余生平视,四目相对,磁场相斥,晃伤了他的眼。 有道是再正经的人都难以抵御没羞没躁不按常理出牌的抖骚。 他眼角一跳,身子急速一挺,越过她的头顶。 眼神飘忽不定,呐呐说:“那,那就不必了,你也帮了我的忙,两消相抵,算是清了。” 余生嗔怪,露骨地瞅着他润玉般的下颌,凭着不达目的死不休的蜜蜂叮人精神就地给自己创造不可能的机会:“我知道你现在活要面子,放不开,没关系,现在不要,以后你总该要的。” 画梁无语,而后铺捉到一点,好意提醒她:“姑娘不是说我是‘为钱钻空子的怪诞’吗,跟我接触未免辱了你的名声,这有点使不得。” “我当时脑子糊涂分不清是非善恶,尽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余生打着哈哈,仓促为自己辩解,“现在我好像摸到一点眉目了,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劳苦功高,遍洒金钱普度众生。” 画梁:“姑娘,言过了。” 余生眼角眉峭摇晃着颤颠颠的笑意:“为了将功补过,我请你吃顿饭吧。” 看着她笑得招摇的笑容,画梁不免觉得她是在引羊入圈,摆手拒绝:“让你破费就不必了,况且我现在肚子很饱,吃不下。” “哎呀呀,破费什么,养你这个小妖精,呸,不是,请你这个精英我还是绰绰有余的,走吧,吃不下就喝杯茶,走走走!”余生不由分说拽着画梁勇往向前。 “想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画梁:“没什么想吃的。” 余生恶狠狠:“说!一家人不用客气。” 画梁:“吃海鲜吧。” 余生一喜,这是愿意同桌共食了啊。 她拽紧,刻意黏糊:“海鲜也有主菜啊,你中意哪个?” 画梁推推余生软绵绵的身子:“螃、螃蟹吧。” ************** 几分钟之后,余生眼冒凶光,狠狠地咬着筷子,垫着海绵的柔软凳子让她如坐针毡。 良心店家播放的魔性洗脑歌曲“卡路里卡路里卡路里,卡路里我的天敌,燃烧我的卡路里……”也不能阻止对面的血盆大口。 画梁在余生目瞪口呆的注目下,斯文优雅、细嚼慢咽地吃了整整十盘螃蟹! 仿若看着自己辛苦挣来的红花花的人民币进了他的嘴,嚼碎吐在桌上,她只想说:拜拜,人民币,我也无法挽留你。 余生狠劲一咬,筷子受不了她的折磨,偏离轨道,戳入了她的鼻孔! 画梁修长的手一开,露出了满满的蟹黄! 不由自主地上挑笑容,驾轻就熟地先吮吸鲜美的汁液,入口浓香,人间美味! 余生虚弱无比地懊悔:“哎,大哥,能不能口下留情。” 画梁将视线移向她,疑惑出声:“你流血了。” 余生莫名地往脸上擦拭,看到了鲜红的血,她赶紧抽了纸巾堵住鼻孔,带着浓浓的笑意偏嘴调侃:“因为你太好看了,迷的我神魂颠倒流鼻血。” 一句话,杀伤力极强,画梁忍住飙升起来的红潮。 曾经征战沙场血溅千里、误入机关受人折磨、惨糟迫害背后插刀都不曾让他色素紊乱,如今微不足道的一句撩拨,就差点丢盔弃甲、露出痕迹。 人间不值得,功力深厚的色女太多,容易被剥得衣不蔽体。 画梁闷声低下头,还是螃蟹最合他意,从不糊弄人。 余生看着即将又要入口的螃蟹,一阵钻心的痛,尽量让自己的劝阻合情合理:“宝贝儿,螃蟹这东西蛋白质多、营养价值高,是好东西,可你不知道这好东西是凉性的,物极必反,吃多了容易闹肚子,上吐下泻,损伤身体。” 画梁似乎听不出她话里有话,非常放心地回答:“最近吃多了热气的东西,正好吃点凉性的,中和一下。” 余生牙齿快磨碎了。 感情这是趁不熟,尽情痛快地宰割啊! 余生搜肠刮肚地搜索,终于在大脑百科中找到一条既不伤人又不损己的理由:“我听说啊,螃蟹这种生物专吃动物尸体、细菌、水蛭等脏东西,这些东西很难消灭,容易钻入人的五脏六腑,甚至是大脑,残害人的脑细胞,轻则变得痴傻愚笨,重则丢失生命,为了健康还是少吃为好。” 画梁放下蟹壳,无辜认真地问:“你是嫌我吃太多,让我不要继续吃了吗?” 余生被一戳正着,脸上挂不住,只能哈哈蒙混过关:“没有,只是帮你普及一点常识,你继续,继续。” 最终,余生苦不堪言,后悔莫及,早知道就应该带他去吃海鲜自助,一人几百块钱,她还能沾点口福,挺着肚子扶着墙出去。而不是来这个高逼格的音乐餐厅,吃的不是享受,是痛心彻骨。 红花花的毛爷爷一张张地飘走,自己还只能默默地用筷子蘸蘸调料吃,以后的一段日子,可能要将陶大爷遗传给她的满屋子废书卖掉充饥了。 我命由天不由我,天要灭我无法躲。 余生握着空空的两只蟹鳌,咔咔作响,心思歹毒:最好吃撑了爆炸! ********************* 付完钱出来,沿江风袭面而来,风凉心更凉。 余生被抽筋剥骨般丧着头挪出来,她被价钱吓到虚软,后悔没有中途逃走,剁手的感觉痛入骨髓。 从今后起,要保住底线,绝不夸下海口请客吃饭,只有蹭饭的份没有请客的理由。 画梁瞧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想起她刚刚付钱的衰败神情,莫名觉得好笑,他也真笑了,找到方法锉挫余生的嗨劲,莫名觉得新鲜。 这女的,不仅闲事管透,还惜钱如命。 他看着喃喃叨叨的余生,善意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余生奄奄一息摆摆残手,气若游丝地拒绝:“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 连最后看看美人养眼的念头都消失,先走一步:“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拜拜,后会无期!再也不见!” 养个美人养得她心衰力竭,成本太高,养不起啊! 还是章红红好养一点,不挑食,吃的少,还能做饭! 余生琢磨着回去对章女士好一点,多剩几口米饭给她。 揣着几个钢镚儿,打算在地铁上跟人群挤个你死我活,好发泄心中的浊气。 余生唉声叹气颓丧而走,走了几步,眼睛一斜,不对劲。 身后怎么跟着一只标杆? 她转身见是宰人无形的美人,手又隐隐作痛,这人,不会是吃上瘾,赖着她不放了吧。 如果陶大爷履行承诺将巨额遗产给她还好,她还能无所顾忌地金屋藏人。 目前指缝漏金、朝不谋夕,身上还挂着一个拖油瓶,吃太多的美人,着实供不起。 她凛着拒人三尺之外的神情,轰赶着他:“别鬼鬼祟祟跟着我,我已经被你啃得毛都不剩了,你仁慈一点,见好就收,去别家乞讨吧。” 画梁静默不语,浓黑的眉渲染着眸色更为黑沉,身姿挺拔,皎如玉树临风前,活似一副昂贵的水墨画。 余生悱腹:“能不贵吗?肚里装着她的几千血汗钱啊!” 非礼忽视,非礼忽视,余生埋头驱赶:“我对你没意思,快离我远去。” 画梁莞尔,抬手指指前面:“不好意思,我要去赶地铁。” 余生无语看天。 不提前说一句,能不能友好相处了? 当余生和画梁一起站在小区门口时,余生持续滚滚滔滔搅动的心思终于转成话语:“你真的确定不是送我回来?” 接着,一掌猝不及防地拍在画梁肩上:“兄弟,看上我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遮遮掩掩,我受不起。” 这女的,脑子天马行空一片混乱。 画梁摇头笑了声:“不好意思,你想太多了,我刚好住这里。” 余生差点头朝地栽倒。 热点头条爆炸新闻,余生缩回僵硬的爪子,不知是哭还是笑:“我真是三生有幸啊!” 苍天保佑,不要让他在吃饭的时间串门。 ******************** 余生边费力爬楼梯边看着悠闲上楼的画梁:“我说,那女的也真够惨的,被顾宇航折磨得不成人样。” 她瞎自推测:“你不会是公安刑警什么的,暗地收集证据,将犯人绳之於法吧?” 画梁:“不是,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信贷业务员。” “业务员到女人的房间推销?”余生喘着气啧啧惊叹,“你口味有够重的,看上这样的女人。” 画梁顿住脚步,扭头淡淡地看着她,余生缩着脸,有点心虚地问:“干,干嘛?” 这女的,相处久了,越发有意思,越发鲜活。 他脸色柔和,微不可见地一笑。 “你从哪得出这种结论的?” “这你就不懂了吧,”余生得意满满,展开她半生的精妙见识,“通常长得非常好看或非常丑的人都容易走极端,看上不该看的人。” 她指指画梁,露出个“我已心知肚明,你不必瞒我”的深谙人事的眼神:“你太极端了!” 第一次听到非人类的歪曲推测,画梁冁然而笑,转身愉悦而走。 从哪异化出来的逗比,可以充当专业的喜剧演员了! 余生追上去,好奇地问:“是吧?被我猜对了是吧?” “嗯,算是。” 余生的三观彻底掉落碎得满地渣渣。 本来只是存心挑逗他一下,没想到,人不可貌相,野猪不可充象,再怎么风度翩翩的外表下都可能藏着一颗腐臭糜烂的心。 这下,她想远离了。 余生瘫软在扶手上,缄默不语地看着画梁渐渐向上。 泥巴捏出来的人,怎么歪向发展确实难以预料。 余生频频摇头,难怪精神病院供不应求。 没听到脚步声,画梁止住脚步,疑惑地回头,就见到余生一脸嫌弃地揣度着他。 “需不需要拉你一把?”他好心地帮忙。 “不用不用,您老先走,小的我随后就到。”她有意避开。 盯着他的背影悱腹了一阵,突然她脑子一蹦,一件事浮起,她猛一拍额头,三两步跳到画梁眼前。 有事求人,她又开始套近乎:“画先生,我们真有缘啊,茫茫人海居然住在一起,不愧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摆脱不了的好关系啊。” 画梁打量一下她,疑惑她脸色转变之快,拦住她拉扯的举动说:“有话直说。” 时机合适,余生掏出一张成立业主委员会的倡议书,恭恭敬敬地递给他:“电梯屡次罢工,如果成立业主委员会,此事就会得到很好的解决,您老就不用每天如此艰辛地爬楼梯,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恳请您同意签字,我将感激不尽。” 画梁瞥一眼,兀自不动,拒绝道:“太麻烦,我拒签。” “什么!这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你这态度,其他的住户会痛扁你一顿的。” “其他?还有谁?” 余生指指楼上:“还有其他的三户。” “那三户也是我的。” “什么?!”余生讶然,有钱银啊! 她磕磕碰碰问道:“你,你有钱没处花啊?买,买这么多套浪费,这里又不会升值,只会贬值,脑子是不是冲水了?” 画梁非常淡定地道:“包下一整层,图个安静。” 我靠,这一栋死宅静得瘆人,楼顶掉根针,楼底都可以听到,买这么多套,用来供佛啊! 富人的思维就是如此与众不同,从他揣着万两白银还痛宰余生一事就可以看出,任何让人掉眼珠的事都做得出。 不过都是他的就容易解决,余生捅捅他,示意他签字:“看在交情不错的份上,签几个名呗,其余的杂七杂八的事我来处理,保证不劳您费神,还能让你每天一飞冲天一冲到底,不让您的爱脚爬脱皮。” 画梁推开她,轻声说:“我喜欢爬楼梯,而且,物业很快就会修好。”声音不咸不淡,辨不出真假。 “很快,我被这句话忽悠很多次了,哪次不是拖到猴年马月才修,求求你积积功德呗。” “恕我无能为力。” 不再和她辩解,撇下她继续朝上走。 遇到顽固之人,余生有点泄气,不过又不能功亏一篑,想了想,她铆足力气追他。 还没施展她死缠烂打的功夫,就看见往下走的一个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14章 妥协 月黑风高,余音回响的楼道,突遇新鲜事物,有点惊悚。 不过,眼前这个人温文儒雅,居高而俯,通身书卷之气,将鬼煞的气息尽数吸走,平添温暖之意。 画梁恭敬地朝他微笑颔首。 两人多此一举地作揖闲扯。 “苏大哥,这就要走了?怎么不多坐一会儿?” 苏幕遮皓颜颇显无奈:“古墨闹别扭,见我就烦,我逃了,明天等他心情好了再来看他。” “那小子,一天能无故胡闹上千次,你别搭理他,不消几秒他会自动恢复,”他走前几步,邀请苏幕遮,“走,我们上去喝几杯,我刚从窖中掘出一罐琼花酒,一起尝尝鲜。” 苏幕遮沉吟了几秒,心想拒绝脚却背叛地上前走,他只能带点歉疚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画梁微笑回应,走几步似乎想起落下的余生,回头瞧着猫在拐角的余生,笑问:“余小姐,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余生连连摆手,怕他供酒而要求她供小菜,只能皮笑肉不笑推掉:“我喝不起,你们尽兴尽兴。” 画梁没强人所难,点点头,离开了。 ********************** 余生死到家中,声如洪钟地叫嚷:“章大奶奶,这个月没钱买菜,改为酱油咸菜,吃足一个月!” 五指翻飞打毛衣的章奶奶抬头告诫她:“我算家门的时候帮你算了一卦,你今年有两个月犯口忌,这个月就是其中一个,你得注意自己的言辞,多说多错,少说多做。” 余生汗颜:“章女士,你又偷藏私房钱,转身投入资深算命骗子的无底洞,你是不是要将我的家底掏空,陷我于穷困潦倒之中?” “就你兜里叮咚作响的几个生锈铜板,我懒得伸手去掏。”章女士用棒针挠挠头顶,正色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提醒你的话要记在脑子里,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谨言慎行’,这四个字每天起床念三遍,直到你平安度过这两个月。” 余生撇嘴,倾身扎入沙发中,枕着章女士的大腿,满不在乎道:“命由天定,运由己生,运势是由自身努力创造的,并不会因为嘴巴多吐几个字就遭受不测风云,也不会因为少说几个字就一路平川,如果真的百灵百验,我干脆将嘴巴缝上,稳坐家中尽收时上偏财。” “你就胡扯,言多必失懂不懂,很多人就是多嘴才惨遭不测,例如古代很多太监就是话太多触到龙须才被赐死,一句话主宰着性命,你不要嫌我唠叨……” 余生闭眼打呵欠:“我就是嫌你唠叨,你再哔哔滔滔不绝,瞎子蒙的预测可能就在你身上应验了,你将性命堪忧。” “你,”章女士叹一口气,“为你把心都操碎了,什么时候你能听我一句,让我过个好日子。” “下辈子吧,等你赚钱养我的时候。” 章女士简直想将眼前这个假寐的人戳成一个麻子,可是,想想舍不得,小胖手改而悄悄抚着余生的发顶。 这祖宗,摊上了,就败给她。 *********************** 画梁拿出一罐琼花酒,打开绸布裹住的盖子,扑鼻的香味撩拨着人的味觉中枢。 “这酒存放将近一百年,酒味未消,却愈加浓厚,值得一品。”画梁老黄卖瓜自卖自夸,一点也不含糊。 苏幕遮嗅着香气,味蕾蠢蠢欲动,颇为赞同地点头道:“确实是好酒,能沾上一滴,是我的福气。” 四套房子打通的空间,讲话的声音显得清透脆亮,而房子一角的小森林躲着一个缩头缩尾的黑汉子,扭捏的双手绞着,躲闪的目光时不时漂移到酒台前两人身上。 画梁拿出几道凉拌下酒菜,两人端坐对饮,文人骚客,历来都是以酒为乐。 苏幕遮淡淡地接上画梁的几句话,嘴上云淡风轻近午天,余光却缥缈游移不在焉。 三杯入肚,画梁看着他笑道:“敢情你现在是酒入愁肠愁更愁,心里有所挂念,连美酒都索然无味了。” “让你见笑了。”苏幕遮终于忍不住,转身直直地朝那一角寻望,而那只大尾巴黑松鼠捕抓到他的动作,窣地一声,蹿入卧室,咔啦地将门反锁上。 苏幕遮一脸惆怅,无可奈何道:“小墨脾气倔得很,跟我杠上了。” 他摩挲着酒杯,摇晃着杯中一点清酒:“拿他没办法,”随而捏捏眉峰,“真愁人。” 画梁为他斟满酒,见怪不怪回道:“我不问何事,也猜得到最终妥协的人还是你,既然结果都是你输,欣然接受就是,何必心里塞个疙瘩,给自己添堵,我们痛痛快快喝酒不是更好?” 苏幕遮与他碰杯,湛然一笑:“你所言极是,万事都输给他,不在乎这件蝇头小事。” 一饮而尽,喝得太急,苏幕遮突然呛声低咳。 这轻微的声响惊慌了贴门偷听的黑松鼠,他迅疾开门,雷雨轰轰地蹿出来,无视惊愕在地的两人,跳到酒台柜子前,拿出一套陶瓷温酒器。 接着古墨打战一般,噼里啪啦捯饬着月白色的温酒套装,嘴撅得老高,就差穿根尼龙线钓鱼。 两人怕他风火的样子伤及无辜,偏着身子为他这匹野马让出一片草原,随后仍错愕地睁眼瞅着他。 这个马大哈在四只眼的瞩目下,终于不负众望地被小小的打火机烧到手。 苏幕遮见状连忙夺过他的打火机,轻而易举的点燃烛台中的烛心。 古墨看着按照次序熟练地注入美酒、注入温水的苏幕遮,刻意憋紧的脸皮渐渐松缓下来,等到酒暖散发、酒香四溢的时候,才别扭说道:“喝冷酒,睡凉坑,早晚是个病,你这个犯胃病的人,再冷吃下去,五脏六腑都受不住。” 苏幕遮见他肯露头露脸关心他,开心得沿着他给的台阶往上爬:“小墨真是见多识广,‘冻体流澌,温酎跃波’,确实要喝温酒,酒劲才发散得快,喝下去才能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 古墨皮也不硬了,嘴也不翘了,腿一登,啪的坐在凳子上,摸出一个啤酒杯,哗地将温好的一小壶酒倒个精光。 他喝着酒嚼着酒鬼花生,闷头咕咚道:“我的路自己选,你别想掺和。” 苏幕遮放低身段温和应着:“是,我尊重你的选择,你想做什么就尽情去做,我不再干涉。” 听着他放软妥协的话,古墨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赌气什么的早就一消而散,只示好地将杯中酒度到苏幕遮小巧的酒杯中,也不看他低着头闷闷道:“转到刑侦科是我的愿望,在这个岗位我能学着破案,学着做一些实事,心里才能体会沉甸甸的满足感,”他放下酒杯,真诚地望入苏幕遮的眼里,“不能觉得一个工作危险,就推三阻四置身事外,派出所工作虽然多得是家长里短的杂事,但有时遇到犯罪分子,我们也是卯着劲头迎上去搏斗,性质都是一样,危险也是相同的,既然我喜欢刑侦,能从派出所走入刑侦,真的遂我愿了。” 他转而摇摇大酒杯,酒香缠绕鼻端:“你别担心,我会保护自己,不让自己陷入危险。” 苏幕遮被他戳中心口,再加以阻挠已是不可能,有些事不是刻意避之就躲得了的,但是,有些事,事在人为也是必定的。 他心下一宽,拍拍古墨的肩膀,和悦道:“你这句保证像酒一样暖和了我的内脏,”他脸上的笑容愈加熠熠发光,“其实按道理来说,我要多加保护自己才对,争取寿比南山,你才能更加安全。” 古墨核桃一样坚硬的心被他锤子似的话一敲,咔地露出脆弱的果肉,他不安地握住肩上的手:“时间还长着呢,你一定会万岁万岁万万岁的。” 苏幕遮被他逗乐了,但也坚定无比地答应:“会的,我们一定会长久活下去的。” 而画梁这颗几万伏的大电灯泡早就端着酒杯,远离我撩你一下你撩我一下的无烟战场,站在大落地窗前,俯瞰着星星点点繁如星空的居民楼。 五百年的孤独,眼一眨一闭之间就过去了,说不出有多么的浩瀚无垠汹涌湍急,但无可厚非的是再回首还是品得出酸甜苦辣咸的,再渺小的人生,再窝囊的生活,总有一刻,让人念念不舍。 在他这个历经朝代更迭、见证无数生离死别的古人看来,他这无比悠长一生中的不舍时刻真的太少了,少得让他唏嘘不已,少得让他不甘。 所以,他还是觉得不够,活不够,因为还没有某事某人让他感到为此此生足矣的感触。 尽管生命延绵不绝,仍像川湘菜少了麻辣、淮扬菜少了甜淡、鲁菜少了咸酸、粤菜少了高汤,吃是能吃,但凡菜以现灵魂为美,缺本质则丢魂,丢魂则味减,味减则归为残缺不全。 而他,就是残缺不全的。 画梁浅酌一口杯中酒,唇沾浓香,心却酸酸,后面的两人令他羡慕不已。 虽生之有限,但是起码知道谁是臆想者、谁是臆想人,两者相依相伴,相存相亡,了无遗憾。 他拉回视线,梧桐叶梭梭作响,而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跳着风靡网络的魔鬼舞蹈。 笨拙的手势,痴笨的跳动,连踩点都是胡乱为之,他不免觉得好笑,嘴角立刻漾起一抹浓浓的微笑。 此情此景,还真有一种婆娑阶下舞仙禽,此楼幽人酒独酌的意境。 看着看着,跳动的人突然转身朝上望,随后兴高采烈地朝他挥舞翅膀。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