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故事的人》 正文 第一章 幻影母女（一） 喜欢故事的人，一般看起来都非常安静，独来独往，行动虽然万般无能，却很为自己那无用的c天马行空的想象而自豪，整天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脸色苍白精神恍惚，沉浸在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故事里。这样的人如果能够控制好自己，倒是非常可爱；如果任由自己沉迷，可能就会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走上极端。 反过来，被故事所喜欢的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夜里十点，漫步在行人稀少的街道上，她的思维也漫无边际。真希望遇到一个因为家里有年纪相仿的女儿而变得爱多管闲事的警察叔叔，苦苦劝她不要到处乱晃，赶紧回家。虽然她不会照办，但有陌生人关心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不错。一路上也没看到几个同年纪的人，明天是九月二号，星期一，开学的日子，大家都已经睡了吧，梦里正和暑假正永远也不会让人厌倦的爱人告别。半年没有踏足学校的她，心里的抵触情绪比大家的更加严重。不幸的是，很快最后一个任务也会完成，再也没有借口不去学校了。就算谎称生病，家里那个啰啰嗦嗦的奶奶肯定会说：“就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说的那样，这个时候正该考验你的意志力啊，去学校吧，如果这点小感冒都战胜不了，那么艰巨的等待着你的任务，该怎样完成呢”那个老婆婆总是用嘲笑的语气说自己把她和妈妈所做的一切看待得非常神圣，仿佛只要她们放弃工作，地球就不会照样运转。 十点一刻，靠近河边的窗户亮着灯，隐隐可以看见一个活动的人影。她绕到正门使劲拍打着铁门，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她来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干瘪的老头从二楼探出头来，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嚷道：“谁啊” “我有事情要找厨房里那个小鬼，请您开门” “厨房里现在恐怕真的只有鬼，小姑娘。” “他叫沈原，这家餐馆老板的儿子，就读于与考大学无望的第三中学，高一九班。您说他是不是鬼” 老人没有回答，缩回了头。很快她就听到拖鞋摩擦着地板的声音靠近大门，“哗啦”一声，卷帘门打开，长得像钟馗那样可怕的老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吓了一跳，暗暗后悔自己夜晚的视力实在太好，把他的面目看得太清楚。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还是让你进来吧。” 她跟在老人身后，来到大厅，经过柜台，穿过走廊，到达了厨房。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c从背影看非常普通的人正挥动大勺搅动着冒着热气的大铁锅。她瘪瘪嘴：它怎么会选中这样的一个人呢 “沈原，有客人。” 那个人转过头来，他不过十五六岁，有一张异常长的脸，留着平头，整个人看起来像颗大冬瓜，眼睛很大，鼻子同样大，嘴巴倒是非常小巧，还可以看到他的锁骨，天，真是连女孩也会羡慕的锁骨呐。 “稍等一下，面条马上煮好了，要加一个荷包蛋吗我最擅长的呢。” 她没有说话，来到了大铁锅前面，朝窗台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才说道：“你看得见窗台上的东西吧” “看得见。事实上，我就是在帮她煮东西呢。” “照常理说，你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吧”她的目光转向窗台。 一个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就在窗外，虽然这儿是一楼，但考虑到窗外到下面的马路至少有三米高的，那个女孩现在就不是站在窗外，而是飘在窗外。这就是大家所说的灵魂或是鬼之类的存在物吧。科学家们都在研究灵魂是否存在，灵魂的重量是多少，又有不少人会在什么灵异照片里发现可怕的鬼魂而担心鬼会找上他们。他们要是知道窗外这个女孩的存在，肯定会把她绑起来，用各种科学仪器研究她吧可是，很多人恐怕都看不到她的存在。 “确实不需要，我本来也不会吃这些食物。只是，沈原煮出来的东西非常香，每天闻闻香气我就非常满足了。你会帮我把面条吃了吧看到别人吃得津津有味也非常享受，有时候都想着，干脆我赶紧去那个世界，说不定就能早日轮回转世了呢。” “那你怎么不去呢” 女孩皱起眉头垂下眼睛，隔得老远也能看得到她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这个丫头活着时，肯定有不少追求者吧，天生就长得一副讨男孩喜欢的模样。不对，就算同样身为女孩，她也不讨厌她。 “这家伙一直有什么心愿未了呢，不然不会长期逗留在这边。”沈原把大勺挡在面条，小声对她说。 “你是不是故事看多了，心愿未了这个原因，不足以成为反抗死亡世界的理由。” 面条煮好了，沈原打开大厅里一盏灯光昏暗却非常有气氛的小吊灯，两个人和一个灵魂之类的存在一起坐在桌子前。她反正也有些饿了，吃掉了大部分面条，虽然没看到沈原煮面时放任何独家配方的调料，不过这种面条，就算给最挑剔的美食家吃，恐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吧。 “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沈原笑嘻嘻地看着她，表情非常得意。如果是不知情的人，恐怕确实会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赞美他的手艺，但她鼻子哼了哼，说道：“有了它，只擅长黑暗料理的家伙，也能成为大厨。” 那个鬼魂女孩嗅完面条之后，就满足地从窗户飘走了。 “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比我更清楚吧，小鬼。” “不要叫我小鬼，你自己不也是小鬼吗话说你到底是谁，不是鬼，也不是妖，你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头” “顾同尘。我在寻找寄宿在你右手里的东西。” 沈原抬起右手，它并没有异常。 “哈，可能是知道我来了，吓得躲了起来吧。” 同尘从背包里取出一只大概五十公分长的大毛笔来，也不醮墨，只在面前挥了挥，就出现了一个飘动着的大墨圈，飘向沈原的右手。沈原缩回了手，叫道：“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把它收回来，我捅的娄子就得由我亲自收拾完残局了。明天开学了，小鬼，新的开始。” 不过，就在那墨圈快要碰到沈原的右手时，窗户那边突然传来轻响声。同尘转过头，看到两扇玻璃窗正轻轻晃动。马上，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出现在自己面前。同尘回过头，看到一个女孩左脚踩在桌子上，一把抓过那墨圈，扔进嘴巴里嚼起来。一旁的沈原像是见到天使一样，抓着那女孩的马尾叫道：“老祖宗，你总算来了” 那个女孩不过七八岁，吞下墨圈后舔了舔嘴唇，对同尘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件事我绝对不允许发生，那就是有人欺负沈原”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告诉我你要从沈原右手里拿走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在吞下同尘用毛笔画出的十七个墨圈之后，那个八岁女孩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悠哉游哉地看着同尘。此刻的同尘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虽然她可以操控毛笔，不过这可是一项同时消耗着体力与脑力的工作，比那些奋战的一整年的高三学生还要辛苦。 “你应该是妖怪吧，我嗅到你身上的气息了。难道你会不知道” “妖怪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我得知道一切稀奇古怪的存在” “反正大概半年前，这莫名其妙的东西跑进了我的右手里，当然啦，没给我惹什么麻烦，不过有时候它会偷跑出来，我的右手也会突然变黑，甚至还会变成一堆毛笔字的样子，但太模糊了，看不出来写了些什么。”沈原说，“亏了这奇怪的东西，我煮的鸡蛋面和蛋炒饭，已经闻名全市了。时不时就会专门有人跑到我们店里，点名要让我给他们煮面条，我的出场费可是很高的。” “我还是觉得没有这团墨迹之前，你煮的面条要好吃一点。” “你到底是谁，小鬼头”同尘对那个小女孩说。 “既然知道我是妖怪，就不该用这样没礼貌的称呼叫我，我的年纪也足够当你的老祖宗了。我叫木双清。快说说，这团墨迹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要从沈原这儿抢走它” “抢走”同尘拿起自己的超大型毛笔，“看这样子也应该知道，我是要取回属于我的东西吧。至于他胳膊里到底是什么，其实是故事。” 木双清和沈原都瞪着她。 “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记录故事的人，用这枝毛笔。”正因为如此，同尘的右胳膊才比左胳膊强壮不少，从小就一直使用着这只太过沉重毛笔的缘故。“因为这只笔和我们家族人本身都带有灵性，所以写出来的故事也多半是有灵性有意识的。半年前，我们家藏书楼里的一本故事收集书被老鼠咬坏了，有十二个故事逃走了。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找它们，躲在你胳膊里的是最后一个故事。” 同尘瞟了瞟沈原，他显得很平静，认识妖怪和鬼的他，看来已经见怪不怪了。很好。 “既然如此，那你取走它也是应该的，刚刚真是失礼。”木双清抓住沈原的胳膊，“快画个墨圈出来吧，这次我绝对不会捣乱了。” 沈原使劲挣脱开木双清，看他那费劲的模样，想象得出来有着小女孩外表的木双清绝对是个大力怪物。 “不行可不可以过几天再来取走我胳膊里的墨迹怪我还有件事情没有办完呢。” “是因为周晓晓吗时不时就会有逗留在人世间的鬼魂，你知道她会什么时候走吗” “为了给那个幽灵女孩煮面条吗原来叫晓晓，真是个特例，以前我认识的叫晓晓的女孩，个个都虎背熊腰，和小没有半毛钱关系。她倒是名副其实啊，非常惹人怜爱呢。你难道喜欢上她了” “才不是”沈原极力否认，即使是灯光也，同尘也能发现他脸红了，“她很可怜啊，很喜欢便又不能吃面条。毛笔女孩，至少过了明天晚上再收走故事行不行刚刚她离开时，还说明天会继续来这儿闻面条香味。” “果然还是喜欢那个幽灵女孩吧，可爱的人就算变成了鬼，还是会有男孩为她考虑呢。她哪可怜了，非常幸运呀。好吧，明天晚上也行，反正我也不担心你跑掉。” 第二天早晨，同尘和沈原在走廊上偶遇，看到沈原那快惊掉下巴的表情，同尘忍不住趴在阳台上哈哈大笑起来。 “担心我跑掉所以决定跟踪我吗” “谁让你偶然出现在我上学的高中里刚刚看你在教室里看书很认真嘛，难道准备考北大清华” “在这所学校里，我绝对不会想成为那种考上重点大学的异类。你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先去厕所吐一下，看到你觉得浑身很不舒服诶。” “先忍着。我是写故事的人，懂吧，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收集故事。昨天那个叫周晓晓的女鬼，那幽怨的小眼神，看起来就有一肚子的故事，我必须要知道。你和她很熟，告诉我在哪儿可以找到她。” “不知道，前些天晚上我准备回家时，她突然出现在我家餐馆门前，她说她知道我煮的面条很好吃，每次经过厨房都能闻到面条的香气，希望我能单独为她煮面条。” “所以你就半夜偷偷跑到餐馆里煮面条，真奇怪。不过既然你喜欢那个幽灵女孩，也就说得通了。” “我才不是喜欢她” “那你讨厌她你这个人真的有毛病吧，半夜为讨厌的人煮面条” “除了喜欢和讨厌之外，肯定有一种处于两者之间的感情吧” “不讨厌也不喜欢啰凭我的经验，这种感情的实质是冷漠不关心，就像你对此刻经过你家餐馆外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如果此刻有人经过的话。你就承认吧，没什么好害羞的，谁年少无知的时候，不会因为一时冲动爱上奇奇怪怪的人况且她长得非常可爱呢。” “不要说得你好像历经人世沧桑。” “我看过很多故事，也就相当于活了很多种不同的人生，在有的人生里我战死沙场，在有的人生里我老死病床，还有被人谋杀，得绝症死去，被车撞死，被天下掉下的花盆砸死，每一种死亡，对于故事外的我来说，都刻骨铭心，你说我是不是历经沧桑呢” “” “沈原，你可真是个害羞的家伙，对于你喜欢的幽灵女孩，竟然完全不了解。你放心，我可以帮你，特训你和女孩搭讪的技巧，我看过几百个不同类型的爱情故事，总有一个故事适合在你和幽灵女孩之间展开。如果你想感谢我，就快想想有没有什么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你也是因为那团墨迹的缘故才能看到鬼魂，对不对如果不想出些有价值的线索来，我会马上收走它。” 上课铃响了，同尘朝沈原挥挥手上了五楼，天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住在最上面一层楼，除了晚上，时时刻刻教室里都洒满九月灼热的阳光。这节是数学课，照例一个字也听不懂，同尘想不通，未知数x就是x，多么单纯的存在，为什么一定要让x变成一个确定的数字语文老师不经常告诉大家，我们应该做自己吗为什么x一定要成为别的数字 此外，为了找到逃跑的十二个故事，同尘已经半年没见老师和同学们，大家都像看着妖怪一样打量着她，没关系，反正她一直都不知道大部分人的名字。 下课铃响了五分钟之后，数学老师留下一大堆作业，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教室。同尘感觉到了窗外的异样，一转过头就看到脸贴在窗户上的沈原那两个大鼻孔。 “我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周晓晓她老是说，站在她房间的窗户前，可以看到太阳从大桥那边爬上来。” 同尘脑子里回想着这个城市，很快便把周晓晓家锁定在江北岸的那几个电梯公寓小区里。那样柔弱温柔的女孩子，肯定是出生成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环境里，从小被保护着的吧。 “有没有更详细一些的线索” “你今天晚上问她不就行了。” “沈原真是厉害呐，每天煮的面条闻起来都不一样呢。昨天的面条闻起来像是抹茶味的蛋糕，即使是大晚上也让人清新提神呢。今天的面条闻起来就是凉拌苦瓜呢，今天心情不好吗但苦瓜也自有它的美味，总之沈原的面条闻起来都非常有特色。真的想赶紧投胎转世，能够吃沈原的面条呢。你可要长命百岁呀，不然我们可能就错过了。吃不上你煮的面条，投胎转生就没了大半的乐趣。” “我的面条才没你说的这么好。” “怎么说话的，我的故事难道不足以让你的面条这么美味吗”同尘嚷嚷道，“晓晓你才是真的厉害呢，能把面条的气味形容得这么美妙，我只是觉得闻着香，除了香之外也找不到其他词来描述，真是愧对我读过的几千个故事。话说，如果你真的想吃面条，为什么迟迟不离开此世呢我不知道死亡的世界是怎样，但我想，只有彻底接受死亡，才能迎来新生吧。难道，你真的在留恋着什么你肯定有什么故事吧告诉我可以吗，我最喜欢听各种各样的故事。” 坐在沈原身旁的顾同尘半眯着眼睛，她双手拖着下巴，那表情像是不听一个睡前故事就不肯睡觉的三岁女孩。周晓晓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对沈原说：“今天也谢谢你的款待。”接着她便头也没回地从窗户飘走了。 “等一下”沈原叫道，周晓晓转过了身。 “有一件事情我得告诉你，从明天开始，恐怕我没有办法再” 同尘突然捂住了沈原的嘴巴，笑着对周晓晓说：“没事，他今天忘了吃药抽风了。” 周晓晓勉强笑了笑，慢慢飘走了。 “女孩子，果然只是习惯对自己喜欢的对象温柔热情，对待其他人就够冷酷无情了。沈原，快瞧瞧她的背影，是不是很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落寞孤单惹人怜呢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亡灵我那逃跑的故事先寄放在你胳膊里，你要继续用面条的香气招待她，我就负责慢慢套话。” “昨天我就想问你了，寄宿在我右手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同尘已经端起面条大口大口吃起来，喷着口水说道：“大概一百多年前，我的某位故事记录人祖先记下来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面馆的老板，人生最大的爱好就是做面条，南方北方的面都很拿手。这个故事本身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因为我的这位祖先也是他煮的面条的粉丝，所以就一定要为这位面条大王的人生写个传记。沈原，你也非常喜欢煮面条吗” “除了鸡蛋面和蛋炒饭外，其他什么我都不会做。” “那可能是这个故事在书里呆得太久，和外面的世界一直处于脱节状态，不小心撞进你的胳膊里的吧。记住，只要这个故事一天呆在你的右手里，你就得帮助我寻找有趣的故事，明白吗” “可以，只要你不这么凶。” “要时时刻刻听我的话，明白吗知道反抗的后果吧” “好的，谁让你这么凶。” 第二天晚上，没吃晚饭的同尘和木双清都来了，她们吃完两大碗面条后，周晓晓都没有出现。接下来的两天，她依然没有来。悄悄地来，悄悄地消失，一身都是谜的可爱亡灵少女，对香气敏感的美人，同尘越发确定她隐藏着一身的故事，她决定主动出击。下节课是语文课，反正因为从小和古代现代的故事打交道，同尘的汉语水平已经直逼大学中文系教授，翘掉也无所谓。下课之后，同尘收好书包准备离开，却被一个严肃的声音叫住了。 是班长。永远都不苟言笑，永远都认真负责，不容许自己的作文中有任何一个标点错误；小学时是班长，初中时是班长，高中是班长，大学肯定也还会是班长；绰号是班长，到后来真名倒会被遗忘。等到她死了，墓碑上赫然写着的，肯定也是“班长大人”四个字。唉，其他同学那些个性十足的名字怎么也记不住，偏偏第一天来到这个班级里，就牢牢记住了班长的名字：陈路非。 “顾同尘，现在不是离校时间。” “可是我饿了，我要出去买点吃的。” “你可以在学校的便利商店买。” “我讨厌便利商店那个凶巴巴的售货员。” “等着，我早餐的面包还没吃，可以给你。” 陈路非跑回教室里，等她拿着面包出来时，估计同尘已经跑到校外了。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啊，同尘想，但还不讨厌。 唯一的线索就是有一间能够看到太阳从桥那边升起来的房间，搜寻起来困难重重。离开学校后，同尘拨通了储存在手机里的众多属于木双清的号码中的一个。昨天晚上一起吃了面便互留了号码，同尘和这个妖怪很谈得来。木双清是个电子产品控，至少拥有五部手机，有些手机还是双卡双待，她一共有八个号码。 “精英妖怪正在接听你的电话，有什么事请说。” “帮我找到周晓晓，精英妖怪大人。” 日落时，同尘混在三三两两回家的学生里，来到江边的观赏大道。木双清左手拿着一串烤肉，右手拿着很多串烤肉，嘴里衔着一块肉在等着她。她身边还围绕着三个不超过六岁的小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她大块朵颐。 “先帮我买瓶汽水，我快渴死了。”木双清拿烤肉指着同尘说。 喝完汽水后，木双清带着同尘翻栏杆来到旁边的一个小区里。直插云天的电梯房就在身边，似乎时时刻刻会倒下来砸死一群人，让这个普通二线城市成为全国大明星。乘电梯来到九楼，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下，木双清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一个穿着不知什么朝代服装的女人打开门。她几乎飘在半空中，但不是鬼魂。另外一个和她相似打扮的女人也飘了过来，朝同尘打招呼。酒气弥漫在房子里和走廊上，两个酒鬼妖怪。她们俩分别叫幻和影，是木双清的朋友兼跟班。 这就是周晓晓的家，之所以会如此确实，是因为在那靠窗的房间里，同尘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周晓晓的写真。还是个大活人时候的她，比现在还要可爱好几十倍。另一张照片上她全家人的合影，一对气质高雅的夫妻搂着她和一个更加年幼的男孩，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但还是非常美丽，一家人都漂亮得足够去当电影明星了。 她的房间收拾得非常整洁，桌上的透明花瓶里，水养着绿萝，看起来就像一个随时都会从学校回来的女孩的房间啊。柜子里的衣服也叠得整整齐齐，谁能想到周晓晓已经过世了呢 “她是最近才死的吗不然这房间也不会保存得这么好。” “才不是。” 木双清把手机递给同尘，上面显示的是两年前的一则新闻，是一场交通事故，一个刚刚参加完中考回家的女孩不小心被撞死了。新闻图片的右下角有一张遇难者不太清晰的照片，即使模糊也挡不住的美丽啊，那是周晓晓。 “已经逗留两年了吗果然是有心愿未了吧故事里的死神或是爱管闲事的家伙，都是怎样处理这样的情况的呢一下子想到十几种帮助她的方法，该选哪一种呢” “不要把自己当成神，胡乱插手别人的事会遭天谴。” “传统故事里，遭天谴的不都是你们妖怪吗双清，你有遭受过吗比如说雷霆劫” “有一次诶。下雨天我扛着一辆大货车想偷偷卖给废品收购站，好买一份早餐担担面，结果就被雷霹了。” 这时，本来在外面把风的幻和影都从窗户外飘进来，幻说：“楼下停车场门口有个神似这女孩妈妈的女人正朝这栋楼走来，快撤吧。” 同尘赶紧和自己的妖怪朋友离开这儿，在电梯门口遇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周妈妈，和照片上的她相比，她非常憔悴，看起来至老了十岁。周晓晓竟然也跟着从电梯里出来，同尘吃了一惊，又尽量装作没看见她，也只看了同尘一眼，紧紧跟着她妈妈。 “果然，还是不怎么放心父母吧，看起来就是个乖女儿呢。” 同尘跨进电梯里，一向听觉很敏锐的她，听到电梯外传来一个声音：“晓晓，那几个人看起来有些古怪。” 同尘摁开电梯跑出去，此刻那一家人已经在尽头转了个弯，看不见他们了。同尘跟在后面，看着她们的背影。周妈妈的目光显然注视着她身旁的周晓晓，而且一路一直和晓晓讲话。她能看见晓晓的幽灵。 “难道因为父母而迟迟不肯离开这个世界吗这也太过孝顺了吧”离开大楼之后双清感叹道，“你们人类和父母的感情有这么深吗可为什么还经常有人感叹老无所依呢” “死亡的时候已经参加完中考，不是离不开父母的小孩子啦，除非真的被父母宠坏了。如果我妈妈还活着，而我死了，我的灵魂一直不肯离开，一定会被我妈骂死，她不会说我这样做是孝顺，而是会认为我害怕死亡世界，才不敢离开。幽灵女孩不像是这样胆怯的人，果然还是有故事，不然不会因为我随便问了一句话，就不再找沈原闻那傻瓜面条的香气了。就算她放得下那被她捧上天的面条，也舍不得沈原吧” “就因为你对沈原说了奇怪的话，这两天那傻瓜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周晓晓了。真是乱点鸳鸯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过是帮他认清自己的心。我可是看过几百个爱情故事的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章 幻影母女（二） 第二天，在校门口，同尘一眼就看到了木然打量着周围一切的周晓晓。她的眼神里包含着的是什么呢羡慕还是遗憾昨天回家后，同尘也查阅过关于这个女孩的一些消息，但那场车祸的报道非常有限，只能知道她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如果她没有因为车祸死去，肯定会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吧现在她应该和自己一样正念高二，每次考试都会造就一个神话，她代表着“永远不能打败”，是所有老师关心的中心人物。当然，还会有一群又一群“偶然”经过她身边，只为看她一眼的男孩，他们还会把她画在课本的空白页面上。 作为幽灵的她现在依然美丽可爱，不过她被剥夺了最重要的东西可能性。被剥夺生命无限可能的她，会怨恨这一切吗 因为舍不得这一次生命的一切而留下来吗 “还是说，为了等待某个再也没有出现的男孩经常有漫画里这样写那样傻傻等待的亡灵女孩呢。她不会也在等待着谁吧，难道在这所学校里不会，我可没发现这学校里有任何配得上她长久等待的男孩。” 周晓晓的目光很快就转向同尘，飘过来说道：“我在等你。” “等我难道喜欢的是我算了，说正事，到底有什么事为什么对讲讲你的故事这样排斥呢” “让你对不相干的人讲述过往的故事，你也会反感的吧” “我不一样啊，我不是不相干的人。我家世世代代都以记录故事为己任，我们只是想让生命留下痕迹而已。” “我不需要留下痕迹。” “那你为什么还不走呢” “你不是要听故事吗故事就是，从前有一对有钱人家的夫妇，他们的孩子过世了，这对夫妇思念孩子过度，请人做了一尊孩子的泥像，天天对着泥像叹息，向泥像诉说每天的烦杂琐事，诉说他们的思念，终于有一天，泥像和他们一样流出了眼泪。我知道你们昨天偷偷去了我家，请你们以后不要做这种不尊重别人的事情了。” “都怪幻和影喝了太多酒，想不被发现都难呐。” “你不准备向我道歉吗” “我很厚脸皮，你告诉我你的故事，我就道歉。” “我妈妈非常生气，我也是。而且你让我感到有些难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幽灵应该拥有的感情，但我本来以为，我和你还有沈原，可以成为朋友的。”晓晓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失望。但她明显不想让同尘察觉到她内心的波动，慌张地飘走了。 “昨天的事情沈原完全不知情。麻烦你再考虑考虑，生我一个人的气就够了，还是晚上找沈原闻面条香吧，他很想念你呢，半夜不偷跑出来帮你煮面条就睡不着觉呀。” 晓晓没有理她，温柔的女孩生起气来才不容易哄，同尘也觉得自己昨天有些过分了。她又想到了刚刚的那个泥偶故事，晓晓想通过这个故事告诉她什么事情呢她肯定在掩饰着什么吧临别之前她那犹犹豫豫的眼神里，又包含着什么呢她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喂，妖怪精英正在和你通话。同尘，你现在起床了吗方便出来一下吗” “没起床，被你给吵醒了。拜托，现在还不到凌晨三点” “既然醒了，那你现在能不能到我家里来帮我一个忙” “明天早晨再说。” 等同尘清醒地睁开眼后，已经把夜里这通电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刷牙时她隐约记得梦里通电话的事情，才在通话记录里找到了和木双清通话的记录，赶紧打了过去。 “唉，我还在睡觉，精英妖怪也要休息，你把我吵醒了。” “昨天晚上有什么事” “你先到我家里来一趟吧，我会在门口亲自迎接你。” 同尘洗漱完毕收好书包，按照双清的指示来到了她家所在的小区。同尘这才明白，木双清以人类的身份在人类社会里生活得相当不错，她家所在的小区还真是漂亮。在小区门口，同尘遇到了打着呵欠一脸死气沉沉的沈原，他也是被木双清叫过来的。同尘突然想捉弄一下他，在他耳边说道：“哈，晓晓也来了” “在哪儿，在哪儿” 沈原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整理有些皱巴巴的衣服，惹得同尘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故意的。” “当然，现在你该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吧” 两个人一起来到木双清家门口，一个四十多岁满脸胡须的男人，正倚靠在她家门前打着呼噜。沈原赶紧拉住同尘，小声说：“这个人多半是找木双清寻仇的，为了保命，我们最好赶紧离开。” “干什么，说好会在家门口迎接我的。” “我在啊。” 那个壮汉突然开口，舔了舔嘴唇后睁开眼睛。同尘吃了一惊，不过这个人的声音果然和木双清一模一样。 “双清” “没错，是我。” 壮汉四处瞅了瞅，见没有其他人，便又变回了八岁小女孩的模样。 “你干嘛变成这样子” “没办法呀，大半夜的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会非常奇怪吧。” “你怎么不进去”沈原问。 “你过来一点我就告诉你。” 沈原朝木双清挪了挪，她又说：“再近一点。”他只好直逼她面前，问道：“到底怎么了” “后退两步。” 沈原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接下来“轰”的一声，他便仰面倒在地上。木双清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同尘真想赶紧离开这儿，因为她的笑声让整栋楼都在发抖，不会突然倒塌吧。 幻和影打开房门出来，依然浑身酒气，同尘怀疑她们俩居住在酒罐子里的精灵。幻看着沈原说：“他也无法离开了” “当然，我可是精英妖怪啊，发生这样的事情，当然得拉个人下水。” “木双清，你真的确定你曾经非常爱慕我的某个祖先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每次都捉弄我” “我说过了，不是爱慕，是害怕加憎恨，所以你得代他接受我的报复。” “这是怎么回事”同尘问。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对不起，我是智力正常的人。”同尘故意离得远远的。 “没办法，我忘了你是个自私自利的小鬼。昨天晚上，我和幻还有影一起去喝酒吃夜宵，当然啦，是以刚刚那壮汉模样去的，不然别人也不让我们呆到凌晨一点。我们跌跌撞撞回来时，幻与影倒好，一直在我面前飘来飘去，脚也不落地，我就惨了，来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间门，结果却抬不起脚了，所以一直站在这儿。我给你们两个混蛋打电话，你们都不理我，昨天晚上我一直非常失落呢。果然呐，人类都是些薄情寡义的家伙。” “幻与影不是也没管你吗”沈原说。 “没办法呀，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影说。 “看看她的脚下就很明显了吧”同尘说。 木双清和沈原脚下，似乎有什么图案，不过图案的颜色很淡，像没干透的水。那似乎是一个圆形的灵力阵，可以把周围的灵力聚集起来，同尘也不知道这个具体是怎样的阵，但显然是它把双清和沈原的双脚粘在了地上。 “我当然看到了，所以会找你。同尘，能不能帮我们解开” “不行，我只是收集故事的人，这种事情，要巫咒师才能做到吧。” “以前我听你说，巫咒师们好像擅长各种灵力阵。这是巫咒师干的吧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呢”沈原问。 木双清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最后双手一拍叫道：“我可没得罪任何巫咒师，最近唯一做过的不太符合人类价值观的事情，就是帮同尘你找到周晓晓的家呀。幻和影还偷喝了两瓶红酒和六瓶啤酒，但这不关我的事。肯定是幽灵女孩让人把我困在这儿的，不然就是她父母。你想想，她的父母不是可以看到她吗，把我困住也绰绰有余这一定是他们对我们闯进他们家里的报复。不过几瓶酒而已，真是小气同尘，你要负责” “没多大的事吧，一般来说，这些灵力阵都要加入巫咒师的鲜血才能绘成，所以效力很快就会消失，你们再站几个小时就行了。我先去学校啦，上课要迟到了，班长大人肯定又会碎碎念半天。沈原，你放心，下课之后我上个厕所，会顺便帮你请假。好好享受这翘课的美好时光吧。” 同尘转身迈着轻快的脚步离开了，也不理身后那几个家伙的吼叫。不过，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有灵力的巫咒师也掺和了进来。周晓晓，看来你可爱的外表下，确实有一个非常大的秘密。如果因为大家擅自闯进她家里而引发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那说明，一切的答案都可能在周晓晓家里，甚至是她的房间里所以巫咒师才会报复吧她的父亲还是母亲是巫咒师呢周晓晓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路上，同尘面前老是浮现出周晓晓在学校门口离开前看她的眼神。现在想来，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说，却又决定不说出口。会是什么事情呢 还得更了解周晓晓才行。 周晓晓初中念的是市里升学率最高的那所学校，好像班长大人陈路非也来自那儿，说不定会知道周晓晓的存在。第一节下课后，同尘便来到了陈路非身边，陈路非秉持着班长的严肃c矜持与不谅解，故意没理她，估计还在为同尘上一次翘课生气吧。班长这种存在物，就是喜欢拯救一切迷途少年，当成自己的本分。 “你有事吗，顾同尘同学” 故意加上“同学”两个字，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生疏呢，同尘倒是觉得现在孩子气的班长非常可爱。她说起了周晓晓，陈路非一脸惊讶，问道：“你怎么会想了解她呢她在两年前就因车祸离世了。没错，她非常可爱，成绩从来没跌出过全年级前十，几乎所有的男生都非常喜欢她，连女生，也包括我，都不知道该怎样讨厌她。她实在太厉害，几乎没有缺点的完美女神，我们只有羡慕的份。” “你知不知道她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呢”同尘觉得自己已经被关于死神超度不肯离开人世的亡魂的故事洗脑了。 “那么年轻就离世，人生还没正式展开，没能正经地谈场恋爱，经过变态的高三生活，考一所好大学，结婚工作生孩子，遗憾很多很多吧。” “果然是班长大人，理想的人生也这么班长化。我敢说，你死后不用旁人帮忙整理，自己事先肯定会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吧” “不过人死了，说这一切也没什么意思了。只是她的爸爸妈妈，特别是妈妈，好像一直没能从失去她的痛苦中走出来。我有一个朋友，她上初中时和周晓晓关系很近，这两年，每当周晓晓的生日和忌日，都会收到她妈妈的邀请，让她去她家里做客。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是怎么回事，但我听我朋友说，非常非常恐怖。” “你朋友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 “谭静言，不在我们学校，在一中，高二五班。” 同尘心里很感激班长大人帮了她一个大忙，所以这次没有翘课，而是趁着午间休息来到了一中。作为市里重点本科升学率最高的学校之一，这儿的氛围果然不一样，虽然是休息时间，但操场上的人寥寥无几，大家都闷在教室里看书做练习题。两年前，奶奶突然决定让从来没在学校里经过正统学习的同尘去上高中，还准备送她来一中。幸好当时九中离她家最近，她才避开了这所恐怖的学校。 谭静言她们班的教室，也是书和书虫的海洋，弥漫着一本又一本阵亡的练习题的尸臭味，一群和同尘年纪相当的男孩女孩正埋头奋笔疾书，那表情像阵痛的产妇，也像正思考着创世蓝图的上帝。这些家伙从小学成绩都领先旁人，把其他中学里的人远远甩在后面了吧。 得知同尘是为了了解周晓晓的事情，谭静言非常吃惊，问道：“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她都已经过世两年了呀，了解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难不成”谭静言变了脸色，“你怀疑她的死并不是交通意外，而是另有隐情，难道有人嫉妒好的成绩与美貌，故意杀死了她有可能，那时我们学校也有几个优秀的女孩看晓晓不顺眼，我大概知道那丫头是谁了，如果是她，这种事情肯定干得出来。在晓晓的葬礼上，她哭得最伤心，看来都是装出来的肯定是这样，果然，就算那个时候没有那个小插曲，那个凶手也会找其他机会下手，真是卑鄙” 谭静言瞪大了眼睛，一副了解事情真相的柯南模样，同尘真想给她找个蝴蝶结。 “那你们在她生日和忌日的恐怖聚会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下个星期三晚上，晓晓的生日呢，我又接到邀请了。” “这是好朋友才有的邀请吧你觉得她这个人怎么样” “外表乖巧，喜欢小动物，很为别人着想，对待朋友都非常真诚。有时候我真的想找到讨厌她的理由，想从她的言行举止里发现些不好的因素，不过真的找不到呢。但也可能是因为她早早地离开了，我的脑子自动把她的所有不好都从记忆里清除，所以就现在我的记忆来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女孩。也难怪她妈妈直到现在依然放不下。”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有什么心愿未了的话，你觉得会是什么心愿呢” “可能是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杀死她的真凶吧。” 这漫无边际的想象力。 星期三，如果周晓晓还活着，现在是她的十六岁生日，经过一番伪装后的同尘，和谭静言一起来到晓晓家里。同尘一直以来都留着男孩一样的短发，今天特意从沈原那儿借来男孩的衣服换上，完全是个干净的小白脸模样。当她来到与谭静言约定的地点时，谭静言没有认出她来。 周晓晓的妈妈可不是傻瓜，同尘进屋后，就一直盯着她。还好谭静言把同尘当作男孩介绍给大家，她才放心点。 受邀请的共有四个女生，都来自一中，看来好学生身边果然都是学霸朋友。除了静言外的三个女孩分别叫李丹青c陈如洗c白之南，她们的表情都怪怪的，非常拘束地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看电视节目，一会儿看同尘，不管是看谁，目光都很远。除了电视机里那夸张主持人的吼叫声外，所有人说话的声音都像蚊子似的嗡嗡嗡，这一切都让同尘浑身发毛。 现在这一切，不像什么和喜悦挂勾的聚会，倒像是亡灵追悼会吧。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妈妈竟然把晓晓的照片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在厨房里忙活的晓晓妈妈，似乎倒是非常高兴，甚至还哼起了歌，同尘小声问谭静言：“到底怎么了” “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一辈子都得承担下去。” 同尘看了看另外三个女孩，也一副“一切痛苦都由我来承担”的表情，看来是个惊天大秘密呢，这几个女孩和晓晓的死有关难道谭静言所说的杀死晓晓的真凶，就是她自己在脑子里组织一下，同用毛笔写出来，一定会成为一个流传千古的故事。如果有一天这个故事也从书里跑出来，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呢会像躲在沈原右手里的故事那样，带给大家幸福的味道吗 “听，她又在自言自语了，每次都用这样神神叨叨的行为来折磨我们。”静言小声说。 同尘也听到了周妈妈的声音，此外她还听到了晓晓的说话声，看来她已经回来了。同尘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门口，果然看到幽灵晓晓那纤瘦的背影。 “妈妈，答应我，这次聚会是最后一次了，好不好” “你到底怎么了最近变得不再那么听话了，前几天晚上无缘无故失踪。以前每次聚会时，你不是都很开心吗” “只是您很开心。” “所以，每次你都只是不情愿地配合我” “我不知道以前是怎样，但我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们是我的朋友。” “我是你的妈妈，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啊，天底下的妈妈是不是都喜欢说这样任性的话呢”同尘想。 晓晓和周妈妈几乎同时转过头来，同尘一时躲闪不及，干脆走进厨房里，笑嘻嘻地说：“很香啊，香气把我吸引过来了，周阿姨。”她故意不看晓晓。 “你不用演戏，骗不了我。我已经听晓晓说起过一切了，你在寻找什么故事，真是个无聊的女孩，有这么多闲功夫，不如好好学习。” “反正再努力，也赶不上晓晓的呀。不过我没想到，晓晓和周阿姨的关系真是亲密无间呢，我还以为我和晓晓的来往，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有点失望，有点生气，晓晓，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最好来哄哄我。” 同尘故意嘟着嘴离开了厨房。 七点一刻，周爸爸总算回来了，他向客厅里的几个女孩打招呼后去了厨房。同尘伸长了耳朵，听到他对周妈妈说：“现在还在继续这样的聚会吗我们是不是该终止这场闹剧”和晓晓的想法不谋而合。 没有周妈妈的回答，她端着炸鸡腿出来了，说道：“我们开饭吧，大家又聚在一起了，晓晓知道也会非常高兴的。”周晓晓又不见了。 “不等等小天吗”李丹青问。 “小天是谁”同尘问谭静言。 “晓晓的弟弟。” “没关系，这几天他都回来得挺晚，我们只要留些吃的给他就行了。” 沉闷的晚餐开始了，大家都不说话，连咀嚼的声音都压到了最低。一向对美味毫无抵抗力的同尘，吃着周妈妈特制的可以和大酒店厨师媲美的食物，却感觉味同嚼蜡。中途，大门“嘎吱”打开了，一个像男装版晓晓的人走进屋子里来，是周小天。他扫了大家一眼，拖着书包回自己的房间，“轰”的一声关上房门。 “无声的抗议。”同尘想。 “小天，快来吃饭。”周妈妈说。 “不想吃。” “那至少和姐姐的朋友打个招呼，今天是姐姐的生日，大家都聚在一起庆祝呢。” 周小天房间的门打开了，他探出头来，问道：“您把这也叫做庆祝吗不要再发疯了好不好” 大家都放下了筷子，低头不知看着什么，同尘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周妈妈的肩膀正在抖动，她肯定非常生气，不，可能是快要发疯了。在死者的生日聚会，甚至还摆上死者的照片，这件事情本身就非常反常了。周晓晓去了哪里 同尘本以为周妈妈会哭，没想到“哇”的一声叫出来的，竟然是白之南，她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陈如洗搂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白之南抽抽答答地对周妈妈说：“非常对不起两年前，确实确实因为要为我们到马路对面买冰淇淋，晓晓才会遭遇车祸。我们这两年来我们已经很难过了，该受到的惩罚也够了，阿姨，我再也不想参加这样的聚会了” “这样就让你们觉得难受了吗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我永远失去了晓晓她才十四岁，为什么那样的她死了，你们还能理直气壮地活着” 周妈妈像丧失理性的狮子那样吼叫着，白之南吓得不敢哭出声来。所有人的动作都像定格了，只有周小天破门而出，甩了句“疯子，我再也不能容忍你了”，之后他就离开了家里。自知有些失言的周妈妈捂着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周爸爸赶紧叫同尘一行离开。 “今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聚会了，这两年来，我之所以没有阻止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害怕她做出傻事来，但她的行为太过分了。晓晓的死不是你们的错，不要把这种痛苦与后悔背在身上，好吗如果晓晓在天有知，肯定也不希望这样。小天妈妈经常说，晓晓还在她身边，有时候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真的不忍心阻止她任何与晓晓有关的行动，她病得不轻。” 周爸爸应该不知道周妈妈能看见晓晓的事情吧不过他的话抚慰了大家的心。进电梯之前同尘回过头去，看到周爸爸正转过身去，因为他也是一名父亲，所以背影让人觉得如此亲切吗同尘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够生活在一个完整的家庭里，从小有父母陪伴，说不定意外死去的自己，突破重重困难，也会让灵魂回到他们身边。 泥偶之所以会流下眼泪，恐怕就是孩子的灵魂回到了泥偶里吧父母之爱让她不舍得离开。同时，也是父母之爱，把那个本来应该离开的孩子，束缚在人世不能活着，也永远不能死去 真不愉快的晚餐，没有吃饱。和谭静言在路口分开后，同尘去最近的便利商店里买了一大包零食和一大口袋拉面来到了沈原家的餐馆。粗暴地捶了几下门之后，住在二楼的老爷爷探出头来说：“他在家里。” “他家在哪儿” “对面。” 同尘转过头就看到了对面的小区，小区的窗户里透出零零星星的光。此刻应该呆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看肥皂剧，吐槽漏洞百出的剧情才对。有美好家庭的人，不应该放弃这样慵懒的幸福时光。同尘决定还是不打扰他，直接回家去。 “顾同尘，快醒醒” 迷迷糊糊之中，好像有一只像羽毛一样轻柔的手，正拍着同尘的脸。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有一个黑影。同尘拧开床头的灯，发现站在自己房间里的，竟然是周晓晓，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看起来很着急的样子。 “请你帮帮我，我弟弟到现在还没回家” 床头闹钟显示现在已经凌晨四点，也怪不得她会着急。原来，从那场晚餐风波之后，周小天就失踪了，他还真是个任性的小鬼头。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你千方百计找到我的家，难道我就不能找到你的家吗” “找人这种事情，是警察叔叔擅长的，我可没办法。现在在还没亮呢，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你不会想让我出去吧” “如果是你肯定会有办法的。” “如果我拒绝的话，是不是就承认我是个想不到办法的笨蛋啦聪明啊。”同尘笑着说，“办法倒是有，不过这会耗费我的大量体力和脑力，作为赔偿，你得告诉我你的秘密，你为什么不肯离开这边世界的秘密。我喜欢故事，不会任由任何有意义的故事从我身边逃走。” 晓晓低下头来，轻轻说道：“对不起，我做不到，麻烦你了。”她沮丧地准备飘出窗外，同尘叫住了她，说道：“好了，我无偿帮你就是了，不勉强你。” 这时，房间外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同尘，你在和谁说话” “我在说梦话呢，奶奶” “梦里也要管住自己，笨蛋女孩不要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脚步声响起又消失，看来老婆婆回房间去了。晓晓突然问：“有不过分干涉自己的家人，是不是很幸福” “她不是不干涉我，她压根也不在乎我，老是说我是我那不负责任的妈妈扔给她的烦。” “其实你很爱她吧” “如果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我肯定会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她就像我的左手，或是右手，或是耳朵c鼻子c嘴巴c牙齿c食道c胃，说不上爱不爱，反正离不开。” 同尘拿出巨型毛笔，太重了，她得用左手撑住右手手臂，她皱起眉头，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笔尖上。小时候妈妈教她使用这支毛笔时便一直对她说，要想象自己化成了一滴墨或是一团火焰，凝聚在笔尖上，写出来的故事像墨一样永远不会消失，像火点燃茫茫无踪的历史之路。使用这枝神笔并不简单，要消耗很多灵力，对人的身体与精神来说，都会产生巨大的压力，同尘花了不少功夫才能完全掌握这枝笔，两年前她才开始用笔写故事。写完了一个故事后，她足足休息了三天，这也是她之前没有到学校念书的原因。 “不够，要想写出具有灵性真的能流传千古而永不消失的故事，现在我的力量还不够。”同尘想。但她很快也把这个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同尘在面前写下了“周小天”三个大字，墨迹融合成一团，又变成一团团小墨迹，像是蝴蝶。它们纷纷飞出窗外，同尘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现在，它们大概能把全城的周小天都找出来。” “我们要怎么做” “等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章 幻影母女（三） 同尘拿出速写本坐在床前，看着晓晓那单薄的侧影。当初只是一个喜欢闻沈原面条香气的单纯女孩呐，什么时候发展成拥有大秘密的美人了呢 “你说，闻到沈原做的面条的香气，你都想再次投胎为人，这些话都是真的吧，这真的是你的愿望” 晓晓没有回答。 “不是你放心不下什么东西，也不是你有什么愿望未了，是你的妈妈束缚了你。我不是巫咒师，不知道这能不能办到，但确实是这样的吧” “不是，是我想要留在这边的世界。”晓晓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辛苦经营了十四年的人生，想要做个完美女儿c完美学生c完美姐姐c完美孙女，一切都因为一场车祸毁了。我不甘心，没错，我不会马上离开，我要看看那些和我同年的女孩们，会把自己的人生过成什么样子。她们的人生里，总有一种会是我要经过的人生吧。或许我会比她们都过得好。妈妈每次都让同学们到我家里来，忌日，还有生日，我不想这样，我不想用自己的死亡惩罚任何人。不对，其实我挺享受妈妈折磨她们的过程，没错，妈妈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同尘发现周晓晓有些语无伦次，她想要隐藏的是什么呢 没想到有一团墨迹早早地就飞回来，同尘把它拍在了速写本上，那墨迹化成了“星光网吧”四个大字。 “小天经常去这个网吧，可我刚刚去那儿看过了，他不在。” 陆陆续续又有墨迹飞回来，带来了一个又一个周小天的消息，但很快都被晓晓一一否认。天快亮时，她飘回自己家里，回来之后告诉同尘，小天依然没有回家，父母已经找遍了他会去的所有地方，动员了所有的朋友与亲戚。他们已经决定过了中午还没发现他的消息就报警。 “他会不会坐夜班车离开市里了” “不会，小天虽然看起来吊儿郎当，但他做事有分寸。” “如果有分寸，就不会让你这么着急。全家总动员，实在是个想要成为所有人中心的中二期孩子吧。” 六点半，又有一团墨迹飞回来，地址显示的是，这个周小天，就在晓晓家所在大楼的天台上。当晓晓和同尘一起来到天台时，发现小天正趴在栏杆上。 “小天，不要想不通活着就有一切，相信姐姐” 同尘差点没笑出来，现在生活中上天台是为了自杀的家伙应该很少吧，真是个爱幻想的丫头。周小天没有反应，只盯着同尘。 “你弟弟看不见你呀。” “我们家里，只有妈妈能看见我。” “你是昨天晚上在我家里的那个短发假小子”周小天说。 “什么呀，我还以为大家都没看出来呢。” “闻起来不是男孩。” “你是狗鼻子吧。”同尘也来到了栏杆旁边，她可不敢低头看，她天生恐高。 “你爸爸妈妈还有”同尘发现晓晓摇了摇头，“你爹妈都非常担心你呢，还是赶快回去吧。不要做傻事啊，从楼上跳下去死相很惨的。如果你实在想不通，我可以给你看看我家世代相传的珍贵故事，保证你再也不会有轻生的念头。每次我不开心时，都会读那些故事。如果你不喜欢古代故事，我可以推荐很多现当代故事，外国故事给你看，充满故事的人生还是很有意义的。” “故事有什么好看的故事并不能帮人找到生活的意义。” “但可以帮你打发没找到生活意义时的无聊时光啊。” “我本来也没想过要跳楼，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下，我们家的氛围你应该也懂得的吧。自从姐姐过世之后，妈妈就疯疯癫癫的了。不过”他叹了口气，目光满含哀愁，在学校里肯定电晕了一大堆女孩。“就算我这样死去，妈妈也会想到办法让我回来的吧，就像姐姐那样。虽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但我可以感觉到，姐姐的气息还在家里。妈妈经常说姐姐还在我们家里，她有时候会对空气说话，那说不定真的是姐姐。现在也是”他的目光转向右边，似乎看着晓晓，“姐姐其实在这儿吧” “其实我早就不想继续呆在这个世界了。” 晓晓的脸涨红了，泪眼盈盈，转身优美地飘走了。 “不在了。” “没错。可以告诉我你姐姐过世之后，你妈妈是不是和什么奇怪的人打过交道她不肯告诉我的事情，只好我自己寻找答案。” 在柳絮街24号门前，同尘遇到了木双清和她的两个呆头呆脑的保镖幻c影。她们三个都是一身酒气，真是因为有钱而生活腐朽糜烂的妖怪啊。 “你也找到了这个丑女人” 同尘点点头，问道：“你找她什么事” “经过多方打听，我发现就是这个巫咒师和晓晓的母亲有来往，肯定就是她在我家门前画了束缚阵，精英妖怪都是有仇必报，而且要加倍地偿还。” “虽然忘了问晓晓，但感觉那个束缚阵应该和她们一家没关系。” “等我先教训这个丑女人一顿再说” “你怎么知道她是丑女人” “巫咒师都是丑女人，这是千百年来的真理。相信精英妖怪的判断。” 木双清的想法还真是跟不上时代，因为身处这栋小巷子里豪华小楼中的那个巫咒师非常漂亮，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身材匀称，画着淡妆的脸更像是隐居于此的某位电影明星。而且，她也不像一般的可怕巫咒师那样坐在小黑屋里，她把大家带到了小楼后面的小花园中。十来平米的花园，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大家坐在木桌前喝茶，可以顺道欣赏夕阳。真是惬意的拜访之旅行，这也说明这个女人肯定不简单。小天说她叫李斯如。 在这样的人面前隐瞒自己的动机绝对是个愚蠢的选择，同尘直接把周晓晓的事情说了出来。李斯如听完之后，依然是一脸平静的样子，说道：“没错，确实是我帮了她妈妈一个小忙，晓晓的妈妈是我姐姐的朋友，我高中堂姐加偶像，虽然现在成了普通母亲，早没了偶像的吸引力，但我不可能不帮她。” “那也是你在我家门前画了个束缚阵”木双清张牙舞爪地嚷嚷，然后把一整块蛋糕塞进嘴里。 “我都不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做这样无聊的事情。不过说话的表情c语气，还有你的眼神，都像是个成年人，不，老年人，应该不是人，是化为小女孩模样的妖吧。” “聪明，但我怎么就像个老年人了” “会变成小女孩模样，不就证明你刻意想要逃避衰老的事实么就像那些徐娘半老的女明星们拼命想扮嫩一样。真正年轻的人，像同尘，只会刻意想扮得成熟，对吧” “我要杀了你” 木双清跳上了桌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刀直逼李斯如的脸颊。李斯如面不改色心不跳，同尘在心中的备忘录里暗暗记下一条：千万不要和李斯如为敌。 “双清祖宗，你还随身携带水果刀呀。” “笑话，精英妖怪武器不离身，我随时可能都会想削个水果来吃。” 木双清回到座位上，顺手拿削起苹果皮来。 “我暂时就相信你没有骗我。现在还是说说周晓晓吧，那个丫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总是一副苦大仇深却又要独自背负的模样，想冒充故事里那些隐忍善良白痴的女主角呢，要不是长得可爱，她还真讨厌。” “她总说她不能告诉我她身上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真是个爱惜自己的好孩子呀。” “是她的父母对她做了什么吧我见过她妈妈，看起来随时会发疯杀人呢。”同尘说。 “可以问一下，你们为什么对晓晓这么感兴趣，听起来，你们和她好像没有任何关系吧” “我只是想记录故事而已，我对背负着故事的人c鬼和妖都非常敏感。我们家世世代代的家训都是，世界可能会遗忘的，我们绝对不会让它们消失。” “胡子申是你的什么人” “我外公，他也是故事记录人，我妈妈也是。” “就算记录下不会消失的故事又有什么用呢故事的当事人早已逝去无踪了呀。” “我从来不考虑这种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过多的考虑会阻碍前进的脚步。” “你倒是很自信。” “别人都不相信我，只好自己加倍相信自己。” 半个小时后，同尘c双清c幻和影，又出现在了周晓晓家门口。她们并没有等待多久，周爸爸和周妈妈就回来了，不过此刻的晓晓并没有跟在他们身后。 “你们几个，上次也来过我家吧”周妈妈一眼就认出大家来。 “我们想找晓晓。”同尘说。 “晓晓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我当然知道，但我也想告诉您，我们几个都能看到她，就像阿姨你能看到她一样。” “你们也能看到”周爸爸的目光转向周妈妈，“这么说来，你没有骗我” 周妈妈没有理会，掏出钥匙开门，周爸爸只是抱歉地看了看大家。同尘大声说道：“把已经过世女儿的灵魂以永远消失为代价束缚在自己身边，真的是你们对她的爱的体现吗” 门打开了，周小天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周爸爸和周妈妈也回过头看着同尘。同尘举起自己的右手，使劲捶在墙壁上，“轰”的一声，连双清都吃了一惊吧，小声问她：“你疯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去精神病院还是说你想打架了” 没想到同尘的右手突然变得一团漆黑，一团团墨迹从黑手里慢慢朝胳膊游走，布满了她的整条手臂，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普通的墨迹，都是字。 “这是我妈妈留给我唯一的东西。她用自己的力量运笔，把这个故事写在我的身体里。每当我受伤时它就会跑出来，它会保护我，也会减缓上的痛苦。我本来以为，天底下所有妈妈都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保护自己的女儿。您却想毁了她。” “真是爱管闲事。”周妈妈说。 “我爱的只有故事。” “请你告诉我晓晓在哪儿，阿姨。” 周妈妈依然没有说话。 这就难办了，难道又要用墨迹寻找她那些墨迹对寻找灵魂好像不怎么擅长呢。还是让幻和影去找比较方便吧。 “虽然我看不到姐姐，但或许我知道。”周小天说。 这恐怕是城里最偏僻的一条街道了，不过这儿却是人来人往，各色方便小店林立。不知道菜场在哪里，但马路两旁全都是卖菜的小摊点。来到十字路口，可以看见对面停放着的一辆又一辆蓝色笨重大货车。司机们正在午睡，一只又一只穿着灰扑扑袜子的脚，从车窗里伸出来。 “这是我们家以前住的地方。” 左边有一条巷子，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巷子左边有台阶，沿着台阶穿行在低矮的屋顶之间，来到了一间平房屋顶上，从这儿可以看见热闹杂乱的街道和刚刚的那个十字路口。 “小的时候，每天放学之后，我和姐姐就会呆在这儿等他们。而且，当时我们家很小，墙壁的隔音效果也非常不好，经常会听到隔壁一家人吵架的声音。那个男人声音听起来很凶，又经常喝酒，我和姐姐非常害怕，又不能安心写作业，就会把作业拿到这儿来写，这儿就像我们的私人空间一样，有一次我们俩还把两个想抢走这块地方的小孩子赶走了。” “什么秘密空间，一眼望过去，全是掉在屋顶的垃圾。”木双清瘪瘪嘴说。 “所以很快我们就搬家了，搬到现在住的地方。为了还房贷，父母工作也更辛苦，我和姐姐虽然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其实平常几乎没怎么见过他们。姐姐她天生就没有反叛细胞，一直都非常谅解父母，这一点反正我做不到。她真的非常非常好。那时候虽然家里条件不怎么好，可爸妈每天都会按照下班，没有没完没了的周末加班。” “她果然在这儿。”双清说。 同尘顺着双清的目光望过去，看到晓晓的灵魂飘在半空中，看着屋顶和那脏乱的小街道。 “晓晓，快过来，我想和你谈谈”同尘大声说。 周晓晓摇摇头，叫道：“没什么好谈的，我已经受够了现在的生活再也无法忍受了，不想再呆在这个世界里，看着别人一天天把生活推向前方，而我却一直停留在两年前” “你可以有选择的” “你不知道，你不明白” 周晓晓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那可爱的女孩模样不复存在。双清说：“难道她要变成恶灵了吗” “也有可能会变成虚，我们得请代理死神黑崎一户来帮忙，要不灭却师石田雨龙但如果友哈巴赫也跟过来了，估计整个世界都得毁灭吧还是叫六道轮回同学来帮忙吧，可我不喜欢整天跟着他的真宫樱，或者直接召唤黑白无常这种时候还是中国的勾魂使者办事效率最高吧。”同尘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开玩笑。 周晓晓看来确实暴发了，转身不知飘向哪里。 “哎呀，我可不会飞檐走壁啊，晓晓，等我打个车” “这个时候发现人类对很多事情无能为力了吧，同尘。” 双清得意地笑了起来，变成了一只火红色的大狐狸，这才是她的本体。接着，她敏捷地跳上脏兮兮的房顶，朝着周晓晓跑去。幻与影也变成了两团充满酒精气味的火焰跟上双清。同尘和周小天可怜了，只得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追踪，但很快他们就丢失了自己跟踪的目标，甚至还迷路了。 “真厉害，认识妖怪朋友”周小天崇拜的眼神投向同尘。 “笨蛋，这不会让我高兴，只有别人对我说真厉害，写下了这么多有趣的故事我才会高兴。”同尘笑得合不拢嘴来，“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幻和影的本体是火焰，让她们俩喝酒太危险了。” “刚刚我姐姐是不是变成恶鬼暴走了” “没这么夸张，但你绝对不会想看到她刚刚的模样。” 幻和影很快找到了他们俩，同尘跟着她们来到李斯如家里，双清和周晓晓都在这儿，周晓晓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像极了漫画里的女主角。 “我有一种故事将迎来大结局的预感，所以我先让小天去叫晓晓的爸爸妈妈过来了。李斯如老师，快表扬聪明的我吧。” 李斯如无奈地笑了笑，说道：“同尘，你的爱管闲事，让故事的结局难以写下去呀。” 同尘没想到，周小天竟然真的成功把自己的父母带到李斯如家里。这肯定是周妈妈最不想来的地方，就像李斯如说的那样，找她帮忙的人，在达到目的之后都变得非常反感她，因为她知道他们心灵深处的秘密。 看到同尘c幻c影还有双清，当然还是周晓晓的灵魂都在这儿，周妈妈脸色瞬间就变了，如果不是现在正是光天化日之下，同尘相信她准会把大家都杀了。最好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于是同尘开口说道： “我已经了解大概情况了。你们订下了契约，通过某种巫术或是咒术留住晓晓的灵魂，并且让你们可以看见她的灵魂，但你们契约双方不能把契约内容透露给任何人，如果第三者从你们口中知道晓晓身上发生的事情，她的灵魂就会消失。因为晓晓是个乖女儿，所以并没有反对这样的契约。我说得没错吧，周爸爸c周妈妈” 这对夫妇都呆呆站着，也不说话，倒是晓晓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确实有这样的契约。当时我只是想多陪陪爸爸妈妈，不过现在，我想要离开这个世界，或许真的会有轮回转生，或许可以再次开始新的生活。不真正彻底死亡一次，是不会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真的吗，孩子”周妈妈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晓晓点了点头，看着她妈妈的眼睛说：“妈妈，我知道，您觉得以前给我的关心不够，在我的死亡突然到来之后，您这样做也是想要弥补我。您时常对我说我的中途离开是我的不孝，我知道，我明白。刚死去时，我确实非常不想离开你们，想要时时刻刻陪在你们身边。不过，我想要离开这段人生，开始新的生活。特别是闻到沈原面条的香气之后，我不想再作为没有实体的灵魂存在了，希望你们可以理解。” “真的要走吗真是不孝呢。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有主见了呢” 晓晓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就不要再软弱了。”同尘忍不住叫道，“你不过是她的女儿，又不是她的玩具，她更加不是你的主人，活着的时候为了迎合她，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完美女孩，死去之后还不想要自己的自由吗刚刚我们可都说好了，晓晓，不要再做被父母之爱束缚住的泥偶了” “说得好”木双清拍手道。 “希望你们成全，特别是你，妈妈。”周晓晓说。 周爸爸周妈妈点了点头。周妈妈对李斯如说：“这就是大家所说的自作自受吧。” “没有什么东西能永远属于自己。晓晓，你真的决定了吗看着我的眼睛。” “我决定了，我不害怕，也不后悔。” “学姐你呢” 周妈妈看着自己的儿子周小天，笑了笑，说道：“已经两年了，我失去了晓晓，但我并没有失去一切。晓晓，”她看着面前的女孩，“走吧。” 周晓晓点了点头，她终于笑了，浑身都散发着光芒。慢慢地，同尘发现，周晓晓的身体变得透明。 “她要升天了吗”同尘问。 晓晓显得很兴奋，说道：“真期待去那个世界呐。” 李斯如表情严肃，周妈妈已经流下了泪。 “不对，有些奇怪。”同尘想。 周晓晓向大家说了再见，就完完全全消失了，木双清拍了拍手，说道：“好了，吃饭去” 同尘落在了最后，周妈妈和李斯如也留在原地。同尘说：“我感觉我好像应该道歉，总觉得事实并不像斯如老师告诉我的那样。” “你还真是喜欢寻根究底，而且脑子也挺好使。”李斯如的目光转向周妈妈，“要告诉她吗让她记下来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也是，”周妈妈也笑了，看起来非常温和，她本来应该是作为反面人物存在于这个故事中的。 “其实刚刚的晓晓，就只是消失了而已，是我让她出现的，也该是我让她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 “简单来说，你所见到的周晓晓，可不是什么幽灵，她最多只能算是学姐的一种执着念想，你虽然不是巫咒师，但我们所从事的工作也有相同之处，你应该知道执念生幻影甚至是怪乱吧” “为什么会这样”同尘大吃一惊。 “可能是学姐她太想念女儿了吧。”李斯如叹了口气，“两年前学姐找到我时，出现在她面前的晓晓，还只是一团白雾一样的东西，看不清楚轮廓，因为只有学姐能够看到，所以她非常害怕，就找到了我。后来，那团白雾越来越清晰，出现了晓晓的样子，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想法，当然，作为幻影的她，只是学姐的一部分，所以她的想法，也只是学姐想法的反应。应该说，你看到的周晓晓，是经由学姐想法完全塑造的另外一个陌生的丫头，应该比现实中存在过的晓晓更加可爱吧” 周妈妈点点头，说道：“我以为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现在看来，这不过是上天给我的警示，我把所有的生活，都集中在了早已经消失的人身上。又是最近，作为我意识体现的晓晓，变得不那么听话了，她不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半夜竟然偷偷跑了出去，回来之后也不告诉我她去了哪里，慢慢地，她有了自己的想法，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去迎接死亡。其实，她一直都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法而已。” “那所谓的灵魂契约呢”同尘问。 “我和斯如商量之后，编出来的一个故事，我想让她有一个她能够存在的理由。” “一切都是谎言只是幻影晓晓，以为自己升天了”同尘再也找不到该说些什么。 和木双清回去时，同尘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闻面条香气的晓晓，讲泥偶人故事的晓晓，焦急寻找弟弟的晓晓，想要陪伴父母的晓晓，如果她知道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会怎么想呢 “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发现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丫头呀。”双清说。 “你说我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真的叫顾同尘吗，真的要收集故事吗现在你看到的我，会不会只是幻影呢” “我们的话题好像太有深度了，这不是我喜欢的风格。”木双清的表情却变得严肃起来，“就像你自己说的那样，过多的考虑只会阻碍前进的脚步。走吧，我把沈原叫到我家里来煮面条。最后再吃一次沈原煮的面条，把你的最后一个故事收走吧。” 心情不好时，同尘才发现沈原煮的面条确实太香了。同尘也不吝惜赞美之辞，这让沈原得意得都快飘起来啦。不过他马上又显得有些沮丧，对同尘说：“以后恐怕就不能做出这样的面条来啦。” “怎么就不行，你要相信我家故事的力量。” “难道不准备收回故事吗” 同尘笑了起来，看看木双清c幻和影，又看看沈原，说道：“寄放在你的右手里，和寄放在笔记本里一样安全就是了。不过你也要努力提高手艺，以后说不定我会帮你也写一个传记故事呢。” 敲门声响起，木双清真像个八岁活泼小女孩那样跑去开门，幻和影趁机把双清的碗藏进了柜子里。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木双清拖长的懒散声音：“沈原，同尘，你们俩快出来一下。” 同尘擦擦嘴巴和沈原来到屋外，看到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正趴在门口。 “束缚阵加显形阵。”小狐狸说。 “你看到是谁干的吗”沈原问。 木双清用爪子把一封信递给沈原，沈原拆开了信。同尘伸长脖子，见信上写着： 木双清： 杀人偿钱，欠债还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欠我的一年房租快交出来，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许诺 “原来这不是你的房子呀。”同尘说。 “你以为我成为精英妖怪，是因为我有钱吗只有你们人类才会这么浅薄。我一个月房租都没交过，因为许诺家这套房子反正也是空着的，真是小气。不过那个小子之所以会搞出这么多灵力阵来，其实就是因为他拿我没辄吧。没关系，因为这时不时会出现的灵力阵，生活变得更有趣了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章 给阿格尼斯的情书（一） 早晨起得太晚，没时间梳头发，便顶着鸟窝头去学校。我已经关上了身后的门，还是可以听到奶奶那震天动地的声音：“顾同尘，你整天这样疯疯癫癫，邋邋遢遢，没个女孩样，今后怎么嫁得出去” 就算我真的会嫁不出去，我想也是因为奶奶的大嗓门让我声名远扬。而且，至少今天奶奶的担心是多余的，刚来到教室里准备把语文课本拿出来时，我就在课桌里发现一封情书。 我非常确定两点：第一，这确实是一封情书，虽然现在早已经不流行写什么情书；第二，这封情书确实是写给我的，封面上那端正清晰的“顾同尘”三个大字，我不可能看错。 没想到我这样疯疯癫癫，邋邋遢遢，竟然还有人喜欢，被人喜欢的感觉还不错。我都还不知道写信人是谁，就觉得心跳加速，也不知道有没有脸红，但反正我那个以“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信念上学的同桌照例没出现，我就大胆地展开信纸读起来： 在我的梦里，你是一个安静坐在窗前读着诗集的贵族夫人，目光含愁地望着窗外勃发的春天，思念着远方那为自由而奋战的光荣骑士；在我的梦里，你是一个穿着干净朴素衣服在果园里摘苹果的可爱农家女孩，红彤彤的脸蛋比苹果更诱人；在我的梦里，你更是一位女王，双手柔弱却能撑起所有人的世界，永远严肃却会用十种不同的语言，低低向我诉说你的小心情。 而我醒来之后，你就是你，隐没在人群里，但我能找到你，想把你扔入怀里。 从小到大，我读过不少爱情故事，名著或者没营养的网络小说，我是来者不拒。肉麻的表白看得太多，我已经百毒不侵，但不得不承认，给我写信的这个家伙，文笔还不错，读起来也够诚恳。不过这个笨蛋竟然没有署名，其实我倒是不介意有这样一个朋友，说不定还能扒一扒他经历过的趣事，把它以故事的形式记录下来。我是一名故事记录人，就像我的所有祖先们一样。我们家有一支带灵性的大毛笔，运用我们自身的灵力，不蘸水也能用那支笔写出字来，写下来的字也有灵性，会永存不朽。我们家人世世代代都在寻找着有意义的故事，我的每一个祖先都有一本故事记录册，那是他们一生的心血的浓缩。我成为正式的故事记录人已经两年了，才记下三个故事，因为所有故事必须经过精挑细选。 其实，幸好这个人没有留下真实姓名，即使我的脑子里装着几百个爱情故事，自己成为故事女主角，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应付。真的会有人喜欢我吗因为一场意外，我的头发太短，性格太粗鲁，太毒舌，大大咧咧，看起来完全是个没办法治疗的边缘少女啊。 因为这封情书，一整天我都有些心神不灵，总感觉某个角落里有人正注视着我，一举一动都不敢太过放肆。凭什么我得收敛，是那个神秘人喜欢我啊。 “怎么回事，脸红得像蛇果，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的气息，我们的小同尘是不是谈恋爱了” “什么的气息，说话要不要这么难听，行不行我才没时间谈恋爱呢，在故事里已经和千百种个性迥异但都充满魅力的男主男配谈了千百次恋爱了呀。” “不要开口闭口就是故事嘛，真实生活有时候比故事里更浪漫呢。如果遇到了爱情就要抓住它，你们人类的人生太过短暂，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不定以后会很难再遇到喜欢你的人了呀，你这种怪胎应该没几个人能欣赏驾驭得了。” 木双清靠在椅背上，咯吱咯吱笑了起来，双腿不停乱蹬。她是妖怪，常见的臭名昭著的狐妖中的一员，不过现在她却化成一个八岁女孩的模样，所以这太过夸张的动作，都是刻意想要模仿小孩子吧。 “你的朋友怎么还没来不是他请我们吃饭吗，难道临时变卦了这么高级豪华的地方，肯定会让我倾家荡产。”我对木双清说。 昨天晚上双清告诉我，她的某位人类朋友听说了关于我记录故事的事情之后，非常想要认识我，还约我和双清一起吃海鲜。我和木双清已经在餐厅里等了那个人大概十分钟。 “不要想转移话题，继续说说你的恋情吧。”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是说了嘛，那个家伙脑子有些毛病，硬是不让我告诉你。” “沈原怎么没来” 沈原是我和木双清共同的朋友。半年前我家的某一本故事册被老鼠咬坏了，有十二个故事逃了出来，其中一个故事寄宿在沈原的胳膊里，让他成为了一个大厨。因为我和他关系还不错，所以现在也没有收回他手臂里的那个故事。 “他家的餐馆这个时候非常忙碌，沈原可能帮忙去了，谁让他做的面条和蛋炒饭天下无敌呢。” “幻和影呢”她们俩也是妖怪，原形是两团火焰。 “今天下午才从昨晚的宿醉中醒过来，之后又喝醉了。” “要不是为了吃海鲜这种奢侈的晚餐，我才不想见你的朋友。认识你的人准不正常。” “那你也就承认自己不正常啦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物以类聚，所以你应该和狐狸们呆在一起。” 又过了十分钟，那个家伙总算出现在我和双清面前。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头发像那些八十年代的电影明星那样帅气的中分，穿着浅灰色的毛衣和格子衬衫，肩头挂着黑色的看起来就不便宜的包。简直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忧郁男配角啊。 “对不起，我来晚了，画画太入神一时忘了时间。” “画画，你不会又在我家门口画什么灵术阵吧”木双清说。 灵术阵是用灵力画出来的，里面还加入了鲜血，这些都是巫咒师们擅长的把戏。大概一个星期前，木双清出门时跨入了一个灵术阵里，被粘在地面上，同时还变回了原形。她还收到一封催债信，写信的人叫许诺。他把房子租给木双清，不过木双清一个月房租也没缴纳。 这么说来，木双清要介绍我认识的朋友就是许诺看起来斯斯文文，却喜欢研究巫咒师们的把戏。 “我才不会傻到再在你家门口画灵术阵呢，但你最好小心点，那些灵术阵可能会出现在其他你常去的地方。” 许诺得意地笑了，嘴巴有点歪，看起来有点痞，现在又像是偶像剧里幼稚神经的男主角了。 “我也会画灵术阵，小心我用同样的方法报复你。” “尽管放马过来，反正我会一直纠缠着你，直到你把欠下的一年房租全都交给我。” “不要这么小气嘛，你们家有的是钱，何必和我这样一个小女孩斤斤计较呢。” “对不起，我要先去洗手间吐一下。一个八千岁的老妖怪竟然自称是小女孩，天底下还能有比这更加让人恶心的事情吗你说对吧，同尘” 许诺的目光突然转向我，我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好点了点头。奇怪，这个家伙和我说话时，听那语气像是已经认识我两百年了。 “你认识我吗” “当然认识。”他笑着说，“不过几个月不见，难道你就把我完全忘记了” 我仔细看着他的脸，漂亮的眼睛和浓密的眼睫毛，长相简直就是艺术品。好看又耐看，但我实在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他。脑子里只想到了红楼梦里的情景，宝玉初见黛玉之时，也说“这个妹妹像在哪儿见过”，难道这个家伙也想用这种俗气的方式和我套近乎完全不用，凭我一个人，就能撂倒一百个林黛玉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可能是我失忆了忘记了你，不然的话，那我就真的没有见过你。” 许诺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问道：“我是许诺呀。” “从你刚刚和木双清的对话里，我就知道你是许诺了。那封写给双清的信我也看过。” 他显得有些失望，不再说话，气氛突然之间有些尴尬，还好很快我的海鲜大餐就上桌了。许诺看我的眼神像在责怪我忘记了他，天哪，我怎么可能记得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呀。不要以为他的眼神就能让我有负罪感，现在的我眼里心里，都只有一盘又一盘美食。 肚子胀得像个圆球，我和双清一起坐许诺家的私家车回去。开车的那位胡子拉碴的大叔沧桑感十足，魅力值爆棚，又非常有绅士风度，还叫许诺为“少爷”，许诺还真是个富家公子啊，按照正常的剧情不应该是我和他坠入爱河吗可是我对他真的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虽然晚餐期间他一直用怨妇一般的眼神盯着我，但有一个有钱的朋友还不错。 吃得太饱啦，回到家里，我坐在自家阁楼顶上的小花园里消食，接到了木双清的电话。 “嗨，精英妖怪正屈尊和你通话。今天吃饭时，许诺很难过啊。” “又不关我的事。” “你把他彻底给忘了，难道还不想承认”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 “真的吗” “或许他认识的，是长得像我的人吧” “但他甚至都知道你的名字。” “不是你告诉他的吗” “我可不像你这么健忘，所以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地告诉你，我只对他说起过，我有一个记录故事的朋友。” “那当时他怎么说” “原话是这样的。”狐狸精清了清嗓子，模仿起许诺的声音来，“是她吗真想见见她。双清，拜托你让我和她见见面，不过最好不要告诉她我是谁，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我受到了惊吓。” “和许诺的失落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同尘你可真是个傻瓜，作为精英妖怪，我可以告诉你，许诺绝对喜欢你，抓住他吧，长得帅又有钱，简直是女人心中最完美的情人啊。” “那你怎么不抓住他” “我对这种小鬼没什么兴趣，倒是更喜欢许诺家的司机，但他的名字太拗口，到现在我都没记住。一定要抓住机会，同尘，如果你和许诺在一起，我就不用还他房租了。” “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一定会算上利息让你还房租。” “无情无义，我算是看透你了。” 挂掉电话之后，睡意涌来，我赶紧回房间里，把自己摔在床上。老师总是语重心长地对我们说，每天躺在床上都应该回想一下这一天，想想自己有没有虚度光阴。我今天过得还真是充实又有趣，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情书，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吃了一顿晚餐。 晚餐还真是好吃啊。 我总是习惯站在你身后，在你看不见的地方，默默观察着你。在一千个一模一样的背影里，我也能找到你。眼睛看不见的，心却很清楚。即使只是你的背影，也让我怦然心动。一次又一次，我都想，不要再躲在后面，出来，面对你，看你的眼睛，融化在你温柔的眼神里。但我不敢，你是如此美丽，光彩照人，而我，只配在暗处欣赏你的影子。 同尘，此刻我坐在书桌前，闹钟看着我写下的句子，那些句子寻找着你。此刻你在哪里，睡下了吧有多少个人走进你的梦里，有多少个梦召唤着你真想和你面对面坐下，我不说话，只想听你讲所有的梦境，讲所有的故事。 在我心里，最美的英语名字是agnes，她是狄更斯笔下那个温柔女孩，用温暖的胸怀接纳科波菲尔的欢乐与痛苦。前世的你，也是阿格尼斯吧，只是你比她更美。真希望自己能像狄更斯，用笔写下所有的你。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见你时，就喜欢上了你。但你有一种魅力，能让人长久地把目光集中在你身上。前些天，我看到你总是闷闷不乐，下课后不是发呆就是叹气，你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呢那个开朗的你，被这些伤心事藏到了哪里我想走过去问问你，听你倾诉，但我无法鼓起勇气。请你原谅胆小鬼一样的我，原谅没能鼓起勇气表达的爱意。 接下来的几天，我又收到了这个胆小鬼先生的来信，每天都准时出现在我的课桌里。情书这种东西，初见让人觉得新奇有趣，可当它像上学这样每天到来，不厌烦才怪呢。而且，这个写给我信的无名氏，到底是何方神圣，听他的语气，完全把我当成一个面无表情幼稚愚蠢的普通中学女生嘛。这个人真的喜欢我吗，怎么感觉句句话里都是对我的贬低我当然得找到这个家伙，让他看看真实的我的模样。 我也不是没有线索。昨天下午花钱买了十瓶啤酒送给幻和影，这两个嗜酒如命的妖怪便同意帮我监视我的课桌。今天早晨收到的写着“没人能配得上你”这封信，就是幻和影亲自交给我的，她们俩已经找到了放信的那个人。 “这封信是昨天晚上放进去的，那时教学楼里的学生都走了，那个人悄悄溜进了你的教室里。” 我跟着幻和影来到三年级四班的教室门前，幻指着坐在第四排那个埋头看书的眼镜男说：“就是他。” 侧面看起来不是特别丑，我松了一口气。如果是个丑八怪，会让我觉得很烦恼啊，毕竟情书虽然让人浑身发毛，但还是很美的。我把那位学长叫出来，发现他正面要更好看一点。不过，这个家伙真的是暗恋我吗，我感觉他扶着眼睛瞅了半天，才认出我是谁来 “我已经知道那些信都是你写给我的。” “哦。”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不是很明显吗情书啊。” 这个家伙说得理直气壮，好像是我哀求他给我写信一样。我转头对幻和影说：“你们俩真的确定是这个家伙写信给我的吗” “没错，确实是我写的。”眼镜男说。真想揍他一拳。 “那你就真的是暗恋我啦麻烦你也稍微有点像暗恋人的模样，行不行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让人恶心的事情了，四眼” 瞧吧，情书事件水落石出，和浪漫丝毫也不沾边。 “阿格尼斯，阿格尼斯，快醒醒。” 睡梦中，一个温柔的声音轻轻呼唤着我，我恨不得扇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巴掌，我困得要死，干嘛不停叫我。最后这个家伙总算成功达到了目的，我被叫醒了，坐起来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幽灵站在我床前。那个男人穿着黑色的燕尾服，上面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是金黄色的，卷卷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不愧是西方人，目光深邃，简直能把人吸进他的眼睛里。 “你是谁，外国帅哥h一arey一uhyarey一uhere” “阿格尼斯，不用对我说蹩脚的英文，我听得懂你说中文。当然啦，以前你的英文倒是很正宗，但出生在这个地方，不能怪你。” 这个幽灵男，说的普通话比我的更标准。 “幽灵先生，你是谁” “我叫朱利安，真高兴再次见到你。” 幽灵先生一把抓住我的手，他的手真大，完全把我的手包了起来。同时他的力气也很大，浑身都颤抖起来，我感觉自己的手骨折了。 “我以前见过你吗” “当然，我们的关系曾经如此亲密，难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对不起，最近老是遇到自称认识我的人，我怀疑自己失忆了。” “其实你不记得也很正常。”热情的金发先生总算松开了我的手，“因为我认识的，是你的上上上世。那时你叫阿格尼斯，是我最爱的女孩。” “阿格尼斯这个名字的出场次数也很频繁啊。” “你说什么” “没什么。”还是不要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这么说来，我的上上上世是你的爱人” “没错。阿格尼斯虽然不是什么贵族小姐，不会说法语，也不会弹钢琴，更不会跳那些假惺惺的交际舞，她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孩，但她温柔可爱，对大自然的一切都怀有深深的爱。直到现在，我依然爱着她坐在草丛里看着远处羊群的侧影。” “所以你找到了我” 朱利安照例点了点头。轮回转世这种事情，我并不觉得惊讶，而且，朱利安的表情非常真诚，不像是在撒谎。作为故事收集人，我的本能马上告诉我，应该知道朱利安和阿格尼斯的故事，也就是曾经属于我的一部分故事。我投胎时应该还是很有原则的，老实说如果阿格尼斯是个假惺惺的贵族小姐，我也会讨厌她。 “你看起来很年轻，难道因为太早过世，所以没能和阿格尼斯长久在一起阿格尼斯呢” “她在我死去之后就死了。当时我加入了骑士团到北方征战，九死一生的拼搏中，只因为知道阿格尼斯正等着我回去。这个世界很美，但都不如她。在战争快要取得胜利之时，我收到家乡朋友的来信，信里说阿格尼斯没能挺过流行病，已经抛弃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我当时太过消沉，没过多久，一不小心就让敌人能杀死了。” 朱利安笑了起来，可能因为死去太久，他对死亡这件事情已经释怀了。接下来他又抓住我的手，照例快让我的双手废掉，又说道：“我担心我们会互相失散，所以变成幽灵回到了人世。我一直在等待着阿格尼斯，也就是你。” “你等了多久了” “四百多年。” “那你有没有找到我的前世与前前世” “找到了。”朱利安显得有些悲伤，“上上世，你是一条鱼，我一直把你养在我们一起生活过的小屋旁边的池塘里，每天都和你说话，讲你还是阿格尼斯时，我们之间经历的点点滴滴。” “一条鱼能听懂吗” “上一世，你是一只鸟儿，我也找到了你，但后来你又飞走了。幸好这一世你再次变成了人，阿格尼斯，答应我，再也不要和我分开了，好吗” 朱利安用饱含深情的双眼望着我，实在让我不忍心拒绝，但实在也让我觉得非常不自在。 “我叫顾同尘，不是阿格尼斯。” “你就是。” “不要太固执。” “阿格尼斯，你讨厌我了吗” “也不是啦。只不过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你喜欢上别人了” “朱利安幽灵先生，请你不要像个黄脸婆怀疑丈夫有小三一样疑神疑鬼，行不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形容的我现在的状况。朱利安一厢情愿地认为我必须喜欢他，必须属于他，同时固执地觉得我对他的态度，是因为我喜欢上了别人。第二天从早到晚，他一直跟着我，不停向我诉说那些属于他和阿格尼斯的记忆，像是准备唤醒我早已经忘记的陌生的人生。对了，今天我的同桌终于出现了，那个家伙是个数学天才。我对和数字有关的一切都一窍不通，便向这个同桌老师请教，朱利安一直不停地在旁边捣乱，甚至觉得就是我的同桌抢走了我的心。 这都是哪出跟哪出啊。 放学之后，朱利安像跟屁虫那样跟着我回家。我习惯独来独往，现在有人在我身边絮絮叨叨，别提有多烦啦。而且，屋漏偏逢连夜雨，我遇到了木双清。她也能看到幽灵状态的朱利安。 “同尘，新结识的外国幽灵帅哥吗” “你是阿格尼斯的朋友吗我叫朱利安，是她的未婚夫。” 朱利安非常绅士地朝木双清伸出手，双清笑眯眯地和他握了握手，之后对我说：“同尘，最近你的桃花运挺旺啊。我都听幻和影说起过四眼小帅哥的故事了，现在还有朱利安，再加上一个依然处在没被你认出来的痛苦之中的许诺，三个小帅哥为你意乱情迷了呢。同尘，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个人魅力问题，但告诉你啊，这三个家伙都不是我的菜。” “好好抓住机会，听精英妖怪的话准没错。” “等等，四眼帅哥是谁，许诺又是谁难道除了那个同桌之外，还有人打我家阿格尼斯的主意吗” 朱利安皱起眉头，像是生气了，遇到这样的家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朱利安，就算我以前曾经是阿格尼斯，是那个你心心念念的女孩，现在的我，也只是顾同尘，一个普通高二学生，请你不要叫我阿格尼斯，也不要再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应该喜欢你现在你让我很厌烦，所以如果你不想我讨厌你，最好不要整天跟着我” “哦哦，好的。” 答应得倒是非常干脆，但我一和木双清分开，他又一路跟过来，嘴里一刻也不停地说话。晚上，我困得要死，朱利安偏偏还要向我灌输四百多年前的往事，我实在忍不住发飙了。朱利安好像非常沮丧，低垂着脑袋，哎，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就算我不是阿格尼斯的转世，一个苦苦追寻恋人几世的幽灵帅哥，他的精神还是值得肯定啊。 “那我先离开吧，不过，”朱利安脸上的悲伤一扫而空，“我一定会让你再次喜欢上我，而且，我一定会让那些缠着你的男孩好看你其实依然还是爱我的，对吧不过历史太久远，你有些遗忘了，对不对” “如果我说对，你是不是就会让我睡个好觉了” “对。” “那就算是吧。”喜欢与爱这种情感，没有什么绝对性可言，说不定我明天就爱上朱利安了呢。故事里的爱情，总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呀。 朱利安喜滋滋地离开了，但他丝毫也没有想要收敛。第二天我刚刚醒过来，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眼角还沾着眼屎，朱利安又出现在我床前。 “拜托，请你至少等我换好衣服再来，行不行” “穿现代睡衣的阿格尼斯也非常可爱啊。”朱利安色眯眯地看着我，我把被子扔在了他身上，当然，作为幽灵的他，穿过被子又出现在我面前。吃过早餐出门后，朱利安从我的左边飘到右边，从后面飘到前面，只要看到某个男的多看了我一眼，就会飘过去冲别人破口大骂一番，可几乎没有人能够看到他，不知道他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有一个人这样看中自己，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觉得幸运，但如果每天都面临这样的情况，我肯定会发疯。可是朱利安苦苦等了我几百年，要让他轻易放弃也不容易吧。突然有些羡慕阿格尼斯的好运气了，竟然能遇到像这样的男人。我只是她的投生，何德何能，却沾了她的福气 “朱利安，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爱的人并不是我” 朱利安停下来，目光总算从我身边那些路过的男人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此刻安静的朱利安倒是非常可爱。 “不是你又是谁呢，阿格尼斯” “我真的只是顾同尘。我没去过英国，更没当过英国的农民，没有一个参加战争的男朋友。如果真的有轮回转生，你知道转生的意义是什么吗你知道转生之后会忘记前世的事情的意义是什么吗就是摆脱以前经历过的一切，开始新的生活。我和你的阿格尼斯，确确实实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朱利安没有答话，看样子我的话触动了他，希望这能让他明白我的想法。虽然这对他来说有些残忍，但我并没有义务忍受他对我生活的干涉吧。 只不过朱利安思考的时间并不长，因为我们很快来到了校门口，许诺就在那儿，看到我之后使劲挥了挥手。我扭过头看了看朱利安，他已经开始摩拳擦掌了。 “同尘，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爬山”许诺说。 “阿格尼斯，这个家伙是谁”朱利安叫道。 “同尘，你回答我啊。”许诺依然问道。 “你看不见他吗”我指着朱利安问许诺。 许诺点了点头，说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和太多幽灵，与我无关的人，我的眼睛都会选择忽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爬山，我还邀请了双清c沈原还有幻和影，大家一起放松一起玩，怎么样” “当然要去” “阿格尼斯，不许去，这个家伙没安好心” “什么阿格尼斯啊，她叫顾同尘。你这个黄毛幽灵又是怎么回事”许诺也提高了声音。 我把许诺拉到一边，小声对他说：“是个执念很深的家伙，非常敏感多心，过几天再告诉你。” “那也行。对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起我是谁” “没有，但如果我真的见过你，我猜那也是很痛苦的记忆，所以我才会选择忘记。你好像是清水中学的吧，怎么跑到我们学校门口来了” “当然是找你啊。” “你可以直接打我电话呀。” “不行。”许诺郑重地摇了摇头，“对我来说，你是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必须当面和你说。” “那如果我在国外，你也会坐飞机过来告诉我你昨晚吃了什么吗” “会的。” 我抛下许诺和朱利安独自到学校里去。这个怪人和这个怪幽灵，实在是半斤八两。现在的我，就像是故事里那些人气很高的傻瓜女主角了吧，看故事时觉得那些女孩被一群优秀的男人围绕很幸福，现在想来，真是折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章 给阿格尼斯的情书（二） 周末，天气很好，风和日暖，像某个翻译家写的情书那样，“令人愿意永远活下去”。我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去市郊外的山里。沈原负责带食物，木双清和我负责消灭食物，朱利安负责监督许诺他坚信许诺对我不安好心，许诺则时不时和朱利安吵几句。幻和影嫌登山麻烦，变回了她们的本体两团小火焰，我真担心她们俩会把整座山都给烧了。对了，三年级给我写过情书的那个四眼男生也跟了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听到了我们要一起出门爬山的消息，也一定要一起跟过来。不过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我，却没有对我表现出任何一丝温柔来，连吃醋的心也没有。我都怀疑他把情书寄给我，是故意逗我玩。可开我玩笑又有什么意思，我和他无冤无仇啊。他的名字叫江河，也能看到朱利安，看来我们的登山组合，就是妖怪和人类怪胎还有幽灵的大聚会。 “同尘，你真让人羡慕啊。”当我们爬到山顶之后，木双清看着许诺c朱利安和四眼江河说。 “同尘学姐，他们三个是不是瞎了眼啊”沈原用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我毫不犹豫地瞪了他一眼，幽幽地说：“注意你说的话，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手臂里的故事收走，到时候你做不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面条和蛋炒饭，也看不见幽灵，生活会没意思很多吧” “啊，同尘学姐，全世界的男生都会为你倾倒。” 拍马屁，还拍得这么明显，不过还受用。太阳钻到云层里去了，四周显得特别安静，真的像故事里写的那样，整个世界像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山里清新的空气让我安静下来，才发现最近我的生活真的是一团糟，什么时候我的周围变得这么热闹了呢 下山之后，朱利安和那个四眼男都争着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四眼男，至于朱利安，就算拒绝也没用，他这个人不吃这一套。我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恐怕我今生都无法爱上朱利安，现在我真的得想办法摆脱他，看来得研究一下关于心理学的书籍才行。爬山之后真累，只想把自己摔在床上休息，朱利安也很识趣，不再吵闹，难道幽灵也感到疲惫吗 “看到阿格尼斯这么受男孩欢迎，作为未婚夫我觉得很高兴呢。” 半睡半醒之中，我听到朱利安轻声对我说。我睁开眼睛，发现他正侧着脸看着窗外。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的目光，他转过头对我笑了笑，像要融化在傍晚的阳光里。朱利安，朱利安，可惜我不是阿格尼斯，不然就能对你说一句我最亲爱的。 “但阿格尼斯是我的，生生世世都属于我。” 我得说，我早就猜到他的下一句话准会气得我七窍生烟。 “你竟然答应许诺和他一起去爬山” “不要擅自把其他朋友忽略掉” “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不答应” 朱利安从燕尾服口袋里取出邀请函递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第九十三届世界幽灵大会”。 “全世界的幽灵都会来参加吗” “没错。” “听起来很了不起，我要去。等等，我得知道幽灵大会在哪儿举行，如果太远的话，恐怕我去不了。” “就在离这儿不远的树林里，一年一度的盛会，其实这是由我发起的，到时我的幽灵朋友们会聚在一起，聊聊这一年来的趣事。我们幽灵不用吃饭，不用喝水，不用睡觉，摆脱了很多束缚人类的事，也失去了很多乐趣，能与同类经常交流，总算不觉得那么孤单无助。哦，当然，其实我不会觉得孤单，因为我的幽灵生涯只分为两部分，等待你和等到你，两段时光都非常充实幸福。所以，请你不要远远把我排斥在外，行吗除了你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甚至都没有生命。” “朱利安，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对你说清楚，但是我会去参加幽灵大会。” 真实的朱利安，其实非常孤独吧，有些事情不需要掩饰，好在现在我也没有特别中意的男孩，何必一定要让他难过呢说不定通过这次幽灵大会，他就能顺利成佛了呀。参加幽灵们的聚会要不要盛装打扮呢世界幽灵大会，幽灵们肯定都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时代，应该没有固定的正式服装吧，那我还是随便穿自己的衣服去参加就行了。 两个星期后的早晨，朱利安一大早就来到了我家里，这次他竟然换上了白色的西装。朱利安告诉我，作为幽灵，其实他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样子和所穿着的服饰，不过他一直保持着朱利安的模样，似乎是担心时间过得太久，连他自己也忘记自己本来的样子。 “如果那样的话，你就更加想不起来我是谁了。” 他饱含深情地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自己的心里一动，完了，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沦陷在他的甜言蜜语攻势中吧。等我老了以后，可以对我的孙子孙女说，奶奶的初恋对象是幽灵，这种感觉也不赖啊。 在公交车站等车时，无意中看到四眼男生挽着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女孩从旁边走过。现在朱利安比之前正常多了，也不会动不动就把所有男孩看成自己的情敌，我让他乖乖地在站台等着我，然后悄悄跟在四眼男孩江河身后。 江河和那个女孩非常亲密，他们肯定是男女朋友的关系吧。这个家伙前些天还在给我写情书，这边却又勾搭上了别的女孩，而且他的女朋友像举重的女运动员那样强壮，随时都能一把捏死他。很快我就叫住了江河，他看到我时的表情，像见到了恐龙女一样，我想，这才是他对我的真实感受吧。 “另觅新欢了呀，情书男。” 江河脸色刷白，一把将我拉到旁边的橱窗前，小声但非常严厉地对我说：“不要让她听到。” “可三个星期前，你还在给我写情书。你最好解释清楚，不然的话我就告诉你女朋友。” “反正我也看出来你不喜欢我，何必干这种拆散别人好姻缘的坏事呢” “但你不是喜欢我吗” “谁说我喜欢你，你太瘦小了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很难看，但我喜欢比较丰满高大的女孩。” “我看出来了，那些情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继续瞒着你，其实那些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一位朋友写下来，让我放在你的课桌里，他还一定要让我装作喜欢你的样子。” “你的朋友是谁” “朱利安。” 我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面临怎样的情况。朱利安明明就很排斥喜欢我的男孩，可为什么会这样做呢 “为什么呀” “我也不清楚，反正他让我帮忙，他是一个孤单的幽灵，似乎一直在漫长的等待中度日，能帮他的地方，我就尽量帮他。” 江河的女朋友发出像呕吐一样的咳嗽声，我赶紧和他分开，回到公交站台。朱利安问我发生了些什么，我没有告诉他，我看着朱利安，开始有些不明白他的举动。不过暂时忘掉这个小插曲吧，幽灵大会，世界上所有的幽灵，我已经无暇考虑其他问题了。我还带上了我的大毛笔，准备对一些幽灵进行专访，套出他们的故事来。很少有人能够看到幽灵，知道他们的故事有人记下来，会有更多的人看到，幽灵们应该会很乐意配合我吧。 朱利安欺骗了我，因为所谓的“世界幽灵大会”，到场的幽灵不超过三十个，我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就只有这样几个幽灵呢。而且，这些幽灵聚在一起，看起来也非常拘束，说出来的都是空话套话，但互相交流的眼神里，却饱含深意。身为人类的我，无法体会幽灵的感受，而且很明显，我也被幽灵们排斥在外，包括朱利安。对了，我一来到这个树林里，朱利安对我的态度瞬间就变得冷淡起来，之前那些比蜜还甜的情话，都像是假话，现在他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耐烦甚至是讨厌。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类最好还是不是随便参加幽灵们的聚会，反正我也不受待见。而且，幽灵们聚集的地方实在太冷了。我正准备辞别朱利安回家去，却看到许诺一边把那些无辜的树枝折断，一边朝着这边走来。他看到我时丝毫也没有惊讶，还朝我挥了挥手。 “你怎么会到这儿来”我走上前去问道。 “朱利安让我来的啊。”许诺说，“昨天晚上突然来到我家里，先是问起关于你的事情，然后就给了我一张奇怪的世界幽灵大会邀请函，说你也会在这儿，所以我就来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人类，成天和幽灵呆在一起不是什么好事，我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谢谢你，我正准备回去。” “我和你一起吧，这群幽灵看起来很奇怪呢。” 果然，朱利安带领着他的朋友们朝我和许诺走过来，眼神冷酷，像是电影里的杀手。冷风迎面而来，吹进了我的骨髓里，许诺拉住我的手说：“他们似乎不怀好意。” 我们俩转身朝树林外跑去，可两条腿的人类怎么敌得过飘来飘去的幽灵呢。那些家伙很快就赶了上来，马上我就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在继续奔跑，许诺被他们拉住了。我停下来转过头去，他们已经扛着许诺朝树林深处走去。 “朱利安，你要干什么” 朱利安没有理我，倒是加快了速度，我拼尽全力终于赶上他们，而他们，此时却来到了山崖边，幽灵们已经把许诺举起来，看他们的架势，似乎准备把许诺抛到山下去。 “朱利安，许诺哪儿得罪你了，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快放他下来” “住嘴，要不是你这个混蛋把他给迷住了，我也不会做到这一步顾同尘，我等待了四百多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和阿格尼斯长相厮守，这一切都被你毁了” 朱利安的语气里满是愤怒，他是真的非常恨我，这恨意和前些天他表达的爱意一样，来得突然，来得没有理由，来得让我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是我毁了他和阿格尼斯的姻缘呢难道阿格尼斯不是我 当务之急是阻止这些幽灵伤害许诺。此刻能有什么办法呢，我跑过去，很快就被幽灵朱利安推倒在地上，真够逊的，连幽灵都敌不过。幸好我还有那支大毛笔，我赶紧把它掏出来，集中所有注意力在笔尖，画出了一个大墨圈，那个墨圈飞过去，绑住了朱利安。墨圈的力量并不强，并不能撑很久，但至少也能帮个小忙。 我又画了些墨圈，感觉像丢了半条命，在那些墨圈飘向其他幽灵时，我也赶紧朝他们跑过去。 这时，我突然感觉背后有一股冷风，像要直戳我的脊背，恐惧从心底里升起，我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看到。朱利安已经倒在地上，能够攻击幽灵的，到底是什么呢 我拿着毛笔四处寻找，可依然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有更多的幽灵像朱利安一样晕过去。不好，许诺 所有幽灵几乎都倒在了山崖边，而许诺的身体则被抛下了山崖。我跑过去几乎趴在了地上，但还是没能抓住许诺的手臂。我倒是撞见的许诺的眼神，突然心里一动，一瞬间觉得，我似乎应该认识他。 没错，我认识他的，可我把关于他的记忆放在了哪里 冷气还在身后，我感觉那看不见的存在物正看着我。很快这种压迫感消失了，我听到一个声音从风里传来：“作好幽灵本分，下次可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帮助这些幽灵，此刻我也不想帮他们。山崖太陡，也不知道许诺此时怎么样，我拨通了木双清的电话，把事情简略告诉她，然后从旁边的小路朝山崖下走去。一路上我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一遍遍在我心底里重演，这翻天覆地变化的原因是什么呢不管怎么想，我都不知道朱利安对我的恨意的来源，还有他为什么要杀掉许诺。 如果我不是阿格尼斯，那她又是谁杀掉许诺，就能换回阿格尼斯吗 幸好山崖上到处都是树，许诺虽然受了伤，但还活着。我扶着这个家伙下山时，他一路不停地哼哼，嫌我弄疼了他。有些人非常讨厌，就算受伤了依然讨厌，好几次我都差点没忍住把他扔下不管。平常吊儿郎当的木双清，这次却非常可靠，我还没走出树林子她就来了，还带来了幻和影，最后几乎是她们三个，把我和许诺抬了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见到朱利安和他的幽灵朋友们。实在放心不下他们，我还在双清的陪同下去过那天的山崖，他们早就不在这儿了。身边突然没有了吵吵闹闹的朱利安，觉得太安静了太无聊，不过实际上，朱利安对我的奉承都是虚情假意吧。 我去许诺家里看望他时，像走进了一个大迷宫，他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我感觉许诺受的伤并不严重，不过却故意躺在床上瞎叫唤，放心，我才不会搭理他。在他的床头放着一个空相框，我问他为什么不放上照片，许诺告诉我，那天朱利安找过他之后，就把照片顺走了。 “但我可以给你看电子版。” “不用了。” “你一定要看看。” 许诺非常执著于给我看照片这件事，不叫嚷着浑身疼痛了，敏捷地爬起来打开电脑，把那张照片找出来最大化。那竟然是我和他的合影，照片里的我笑得还挺好看，比我其他的照片里都好看。 “这么说来，你认识我这件事情，真的不是骗我的” “一直都不是，我不可能忘记你。” 许诺的话非常真诚，但依然没有唤起我的任何记忆。照片里的我头发的长度过肩，往前推算一下，这至少是半年前的照片。当时我们家的故事书里的故事逃跑了，为了寻找它们我的头发不小心被火烧到，才会有这样一个男孩一样的发型。 “你一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总之我们以后也会是朋友吧，还会有更多合照和更多更加美好的记忆。” “谢谢你。”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之际，木双清打来电话。挂掉电话之后我出去，和她一起去找巫咒师李斯如。她肯定知道些关于幽灵或是那天那神秘存在的事情。 李斯如恰好在家，她说她一整天都窝在床上无所事事，看电影打游戏，不过她的穿着非常讲究，还化着精致的妆。就算平常时候，她对自己的外表也一丝不苟，如果她要出门，恐怕凌晨两点就得起床准备吧。我把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她，不愧是李斯如，头脑灵活，思维清晰，她想了想对我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知忧，说真的，那么多幽灵聚集在一起，可能和某一个传言有关。” “什么传言” “据说，可能因为是同类的关系，幽灵们，好像可以跨越生死界限，把人的灵魂拉回来，以幽灵的形式存在于我们的世界上。而你所说的那个令人恐怖的看不见的存在，可能就是幽灵们找来帮助他们的，可是那个存在物最后并没有选择帮助他们，还伤害了他们。幽灵们看来也在赌自己的运气。” “难道他们，不，应该是朱利安，他想把许诺变成幽灵这是为什么呢” 木双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用少有的正经口吻对我说：“联系最近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同尘你应该会明白他的目的才对。” 朱利安让江河写给我的情书，朱利安谎称我是他寻找的阿格尼斯的转世，他想要让许诺变成幽灵，他拿走许诺和我的合照，他怨恨我让他和阿格尼斯不能在一起。 把发生过的事情串在一起，一个想法在我有脑子里越来越清晰，我也越来越肯定这是事情。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突然觉得朱利安太可怜。从一开始我的想法就偏离了方向，而从最初开始，朱利安心里想的，就只有他等待了几百年的阿格尼斯 我得见一见朱利安，让他做出伤害许诺的事情的原因，肯定是他对我有一些误解，恐怕我还得向他道个歉前提是他先向我道歉，朱利安只是个独自等待的可怜幽灵罢了。 再见到朱利安时，他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但看起来更加憔悴，我不知道幽灵不高兴时脸色会不会改变，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他从窗户飘进来，低垂着眼睛看着躺在床上的许诺。许诺睡得正香，这让朱利安更加放松了吧，他落在地面上，俯下身子摸了摸许诺的脸，然后还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听说只有真正珍惜一个人，才会吻那个人的额头。 许诺睁开了眼睛，这个家伙的演技真差，装睡都不会。我和躲在窗帘后面的木双清也只得出来：幻和影早就看到了朱利安，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了我们。而我，已经在许诺家里守了三天。 许诺一脸困窘，朱利安的表情也差不多，但刚刚见到的一切，都证实了我的猜想。我不是阿格尼斯，许诺才是。谁说转生之后还一定会保持自己的性别呢 江河的情书，朱利安对我的甜言蜜语花言巧语，其实都只是想让我爱上他们中的一个，朱利安觉得，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妨碍他和许诺在一起。为了这样的一个目的，竟然会想出这种主意来，朱利安还真是不嫌麻烦，他直接告诉许诺他的心意不就行了吗 “朱利安，其实我和许诺只是朋友而已，我甚至都不记得曾经有过他这样的一个朋友。” 朱利安轻蔑地笑了，说道：“只是朋友吗那天我跑去找他，想要告诉他这四百年来的等待，想让他明白我的心。我不在乎我是幽灵他是人类，也不在乎他是个男孩，真爱本来就是无关乎这一切的。可当我飘到他窗外时，却看到他拿着和你的合影，自顾自地在那儿傻笑。我听他说什么马上又见到你，没错，那是恋爱的人才会有的语气。我怎么可能不生气，我的长久等待究竟有什么意义” “所以你才想让许诺变成幽灵” “没错，幽灵是无所谓性别的，这样还能有什么妨碍我和他在一起呢就连你也不能，顾同尘”朱利安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容里似乎也没有恶意。“直到现在我都是这样想的，但这三天我冷静考虑过，这只是我的想法，对许诺来说不公平。他根本不想变成幽灵，我知道幽灵岁月的凄苦，要不是想与阿格尼斯在无尽轮回中重逢，我也支撑不下去。阿格尼斯，非常对不起，我做出了伤害你的事，但你也要牢牢记住才行，你是我的，永生永世都是我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男人，鱼，还是鸟儿，我都会找到你；只要我找到了你，就不会再让你逃跑。” “等等我是男的我对男人不感兴趣”许诺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 “拜托，阿格尼斯，现在都是什么时代了，彩虹已经能够在全世界展现自己的色彩了呀。” “对不起，我非常介意。”许诺那求救似的目光转向我，“而且同尘，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这算是告白吗”我得承认听到许诺说这样的话，心跳似乎快了一点点，但只有一点点而已。有人喜欢并不让人讨厌，这是真理。 “当然是，而且是第二次告白。同尘，虽然现在的你和那时的你非常不一样，但我都非常非常喜欢。” 朱利安瞪着我，叫道：“那干脆把同尘杀掉算了，真碍事。” “朱利安，如果你杀掉同尘，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魂飞魄散” “复杂的三角关系，都不用上网看偶像剧了。”木双清异常冷静地说。 我倒觉得现在的状况像是小两口正在吵架，赶紧拉着木双清离开：当电灯泡可是会遭天谴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无法遗忘的等待（一） “许诺，天都快黑了，你到底要去哪儿呀现在应该是回家的时候，许愿肯定正在门口等你。妈妈今天早上说过了，她会准备红烧鱼，你不是最喜欢吃鱼的吗连爸爸都说今天会推掉其他一切工作上的应酬准时回家呢。太少见了多么可爱的妹妹，多么美丽的妈妈，多么有男子汉气概的爸爸，还有，重点是，多么美好的家人团聚时光啊，光是想想，就被温馨幸福的感觉包围了呢。你到底要怎样，不要随便不回家啊，不按时回家是世界上最严重的罪行家人的等待对你来说难道什么都算不上吗许诺，你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大混蛋” “昨天你说了一模一样的话，笨蛋。” “因为每天，家里人对待你的心意都是一样的啊。不要让我每天提醒你同样的事情啊。” 那家伙在我的耳朵里炸开了锅。没错，他住在我的耳朵里。我也说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但这都是我好奇心太重的结果。 之前，每天我都会在学校门口那棵老梧桐树下，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总是抬头望着学校门口的另外一棵树，几乎总是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呆呆傻傻。另外，其他同学好像都看不到他。我从小就能看到些大家看不到的存在物，可以说是幽灵，也可以说是精灵，甚至包括幻影，反正都是这个世界上存在感非常轻而容易被普通人忽视的东西。 上周星期五下午，练习一个多小时水墨画的我，独自撑着伞回家。此时同学们早就走了，平常那些“不打篮球到天黑会死”的运动狂人也回去了。来到校门口时，那个孩子依然等在那儿，风雨无阻，晚上会不会也在啊，都没个人来关心他一下吗我觉得他非常可怜，便主动上前去搭话。 “你怎么不回家呢” “你能看到我吗” “当然。” “可是我没地方可以回去，我在等人。” “也没必要一直淋雨吧还是找个地方躲躲吧。我看你在这儿都等了好多天了，那个人说不定”那个孩子眼巴巴地望着我，我还是不要随便毁掉他心中的期望。“总之不要因此生病，那样的话，你等待的人也会心疼吧。” 我不知道像他这样常人看不见的存在会不会生病，但我也实在找不到该说其他什么话了。 那个孩子点了点头，喃喃地说：“确实呢，这儿改变了很多，也不知道他她现在是不是依然在这儿，漫长的等待也不一定有意义呢。谢谢你。” 我得说，看来我刚刚所说的话，打击到他的幼小心灵了。失望，我明白。 “我确实应该找个地方暂住一下才好，再次谢谢你。” 那个孩子总算站起身来，我提出可以和他一起撑伞时，他摇摇头拒绝了。走了一段路之后回头看时，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个家伙会暂住在哪儿呢他会像普通人一样，住在房子里吗”我自言自语道。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知心朋友，自己也不是特别喜欢和别人打成一片，所以染上了自说自话的毛病。 “我就暂时住在你的耳朵里了。”左耳里传来了那个孩子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感觉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化成了耳朵，因为声波的缘故而颤抖。耳朵里有说话声的感觉非常诡异恐怖，我抬起右脚偏着头，想把那个家伙从我耳朵里倒出来，不过只换来了他的嘲笑。 “不用白费力气了，除非我想出来，不然的话，你就只得习惯我。外面雨好大呀，天空也轰隆隆的响，要打雷了。你快回家去吧，你家里人肯定非常担心你，不按时回家，是这个世界上最严重的罪行呐。” “你就不能选个更好的地方住吗而且，你的改变也太突然了吧，画风完全不对了呀之前你明明不是一个非常乖巧可怜的小鬼头吗” “谁让你刚刚要和我说话” “我是好心” “那就把好心贯彻到底吧。要想我早点出来，你就帮我找到我等待的对象吧。” “你是在威胁我吗” “算是吧。” “你在等谁” 耳朵里安静了好长时间，现在总算可以听到雨声。 “想不起来了” 我倒是突然想到日本漫画里经常出现的那些赖在人世不肯成佛的亡灵，他们似乎都有心愿未了，但为了增加故事的戏剧性，那些家伙统统都不记得自己的愿望是什么了，得让漫画主人公们花不少心思帮他们。住在我耳朵里的这个小鬼，不会是从日本漫画里偷渡过来的吧 总之，虽然我千般不愿意，从此之后他就在我的耳朵里住下了，我苦苦思索好几天，无奈只能接受“自作自受”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叫阿晋，时不时念叨着他要等待着某个被他遗忘的人，时时刻刻提醒我要按时回家，对那些放学或是下班后不回家的人嗤之以鼻，甚至会“苦口婆心”地劝说责骂他们大半天。当然，他的教育行动只在我的耳朵里进行，除了我之外，没人能听到。今天放学后，我按照几天前的计划，坐上去长途汽车站的公交车时，阿晋知道我不准备回家，便在我的耳朵里吵开了。他会一直念叨下去，直到我回去；等我回家之后，他依然不会停下来：他每天都会有不同的方法，用不同的华丽形容词，把我家里人那小小的优点吹上天。 可爱的妹妹，美丽的妈妈，男子气十足的爸爸，合起来，也不过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 那个家，也远远不是我的安身之处。 从小到大，可能因为性格的原因，也可能因为我老爸是出了名的有钱人，再加上我长得也比其他男孩要好看一些不是自吹，我都非常有女人缘。我是所有女老师眼里的未来男神，是所有女孩子心中的白马王子。正因为大家对我的期待过高，让我觉得不好好讨得女性的欢心，便是对她们的不尊重。同龄的男孩，便因此把我当成一个轻浮的花花公子，一个喜欢和女孩的富二代，我真是冤枉。其实我非常想交男性朋友，也想和大家一样在球场上挥汗如雨，在游戏里同进退，但大家都刻意疏远我，把我当成传染病，后来我也就放弃了。 老实说，和女孩打交道的感觉也不赖。每次出门，感觉一路上遇到的女性，对我都非常友善，当她们笑容甜甜地望着我时，不对她们报以同样的微笑就是犯罪；如果她们一直望着我，那我就觉得，自己有上前搭讪的必要了。在公交车上，虽然阿晋一路一直吵个不停，我还是注意到有个女孩一直盯着我。当我转过头对她报以微笑之后，她突然站起身来，来到我旁边，把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大叔叫起来和她换了个座位。主动向我搭讪的开放女孩，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但果然，我还是喜欢比较矜持一点的女孩啊。 她和我年纪相仿，头发又长又顺，不过似乎有好几天没洗了。身材倒是我喜欢的纤瘦型，眼睛不是特别大但很有神，嘴巴也不是传统的樱桃小嘴，但看起来很有味道。总之，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独特又吸引人的气息来，以后谁是她的男朋友，那就是百世修来的福分了。 “拒绝坐私家车而选择乘公共交通，还真是做作的有钱人。” “那是我爸的专属车，因为司机大叔恰好到学校门口，所以才想着送我回去，我可不是每天都有专车接送的人。我还是很亲民的，大部分时候都乘公交。” “那这好不容易有的专车接送待遇，怎么拒绝了” “我有事，不关你的事。” “那还真是低调的富人啊。” 突然之间，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女孩会不会是幽灵她给人的感觉非常轻，像随时会从世界上消失一样。不过刚刚那位被吵醒的大叔显然也能看到她，幽灵的可能性不大吧。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她又说。 “商量之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和你这样漂亮的女孩交谈，而不知道该用怎样美丽的字眼称呼你，我会浑身不舒服的。” “你说的话才让我浑身不舒服呢，这儿不太方便，我们先下车吧。” “对不起，我的事情很急。” “原来如此，明白了。” 几分钟后公交车到站，我就被那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女孩拽下了车。真是个怪力女，和我喜欢的文静类型女孩的形象离得越来越远了。 “大家都看着我们，准以为你是个野蛮女友。” “就算大家有这样的误会，你也不吃亏吧。介绍一下，我叫顾同尘，是故事记录人。对于这个世界上与普通人相异的存在，你应该有所了解吧。我家有一支带灵性的毛笔，用它写下的故事能够永世保存，当然，那些故事也会带有灵性。我家世世代代都记录故事，祖先们留下了好多本故事记录册。不久前，某一本记录册不幸被老鼠咬坏，有十二个故事逃跑了，其中一个故事躲在你身上。虽然暂时我还不知道它躲在哪儿，但肯定在你身上就是了，刚刚听你一个人说话，肯定就是对那个逃跑的故事说的吧。如果方便的话，告诉我那个故事在哪儿，我好把它收回去。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说得够清楚了吗如果你有疑问，请让它烂在肚子里吧，我没有时间没有心情也没有耐心向你解释。” 果然是不一般的女孩啊，竟然记录着带灵性故事，多么浪漫这一切听起来像是童话，她也和我一样，与普通人不了解的存在有关联这么多年终于找到同类了她所说的逃跑的故事，不会就是躲在我耳朵里的那个家伙吧阿晋，原来你是故事精灵。 “许诺，不要听她胡说，我才不是逃跑的故事呢我只是在等人而已”阿晋在我的耳朵里大声嚷嚷道。他真笨，他的行为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吗 “我听到一点点声音，是它在说话吧” 那个女孩还真是开放，抓起我的手臂，开始在我身上搜寻起来，惹得公交站的人侧目。很快她就扯住了我的左耳，叫道：“它躲在这儿，对不对”她提高了声音，“快给我出来” 她的声音从我的左耳畅通无阻地传遍我的全身，我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颤抖。完了，我肯定聋了，助听器，我得赶紧预订一款最好的助听器。 我们俩成功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有一个大妈忙着看我们俩，错过了回家的车。老实说，现在的感觉还不赖：她比我矮一大截，踮着脚冲着我的耳朵大叫时，几乎趴在我的肩膀上。很好，在大家看来，我们俩不过是两个在车站里打情骂俏的青春期少男少女。 “再换个地方说话。”她说。 这个公交车站不远的地方，就有个小公园，我们就来到了那儿。同尘皱起了眉头，看我的眼神像那些逮到学生考试作弊的死板老师。 “没出来呀，看来只得另想办法了。” 她非常粗鲁地在我书包里找出一只中性笔，看她拿着笔瞪着我的模样，估计是准备把笔插进我的耳朵里。关键时刻闪人，我背着书包跑出了公园。 “对不起，刚刚要不是你跑得快，我差点就让你聋了。” 我们又回到公园里，此刻她坐在我身边，一脸漫不经心，甚至一直转笔，都没看我一眼，这算是哪门子的道歉 “许诺，不要原谅她，快把她赶走这个疯丫头刚刚差点震破了我的心脏。”阿晋叫道。 “那你快从我的耳朵里出来啊，你每次说话也都差点震破我的心脏呢身为一个故事，还是住在书里比较好吧。” “你在和它说话”同尘问。 我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从发霉的书里出来，我才不会再次回去呢。” “同尘，你有没有其他办法让它从我耳朵里出来老实说，它呆在我的耳朵里，也让我很苦恼。” “办法倒是有，就是我家的那支毛笔，它能写下这些故事，也就能收回这些故事。不过我出门太匆忙，忘了带那支笔，回家的话又太远，我不住在这个城市里。” “你能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一点” “丢三落四是我的性格，我不想作出任何改变。如果这让你不舒服，请把你的不舒服烂在肚子里吧。” “真是蹩脚的借口。” “它在你耳朵里呆了多长时间了” “一个星期。” “那你和他的关系应该已经很融洽了吧，你就想办法劝它出来吧。不然的话我恐怕只能把你的耳朵割下来。好在菜刀不像我的毛笔那样稀少，我马上就能找到一把。” “请不要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说出这种威胁的话” “那你快劝说它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的声音太小我听不太清楚。问问他要怎样才肯从你耳朵里出来，回到我家的故事册中。” “我都说过了，只要帮我找到我等待的那个人就成。”阿晋说。 我把阿晋的话告诉同尘，她问道：“那个家伙在等谁” “他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应该一直等待下去。”我突然想到很重要的一点，“你不是说阿晋是逃走的故事吗那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故事知道这一点，就能帮他找到他等待的人了吧。” “一个发生在宋代的故事。”同尘想也不就说道，看来她对逃跑的故事了如指掌。 “可如果是宋代的故事，那阿晋等待的人，应该早就不在了吧” “许诺你给我闭嘴，我要听我自己” “忘记自己是个怎样的故事，阿晋，你比同尘更加不负责任。” “闭嘴”这次同尘和阿晋几乎同时冲我叫道。 “故事的大意是这样的，沈家大宅里突然出现了捣乱的妖怪，沈家人请人驱妖也不起任何作用。那时，恰好沈家的主人沈思危，一位正直清明的官员，因为生病而回自己家的大宅子里静养。像古代常见的志怪小说，比如说聊斋志异里经常出现的那样，妖怪因为善于隐藏自己，同时又法力无边，总是会像小孩子那样胡作非为，不过他们似乎都非常害怕正直勇敢的人。这位沈大人便是这样的角色，我想可能因为他长年审问犯人而变得铁石心肠的缘故。一天晚上，沈思危支开家里其他人，独自一个人守在花园里的小别墅中，那别墅早已经被捣乱的妖怪擅自划为自己的地盘。妖怪想把沈思危赶走，甚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他面前，没想到被沈思危拿剑给砍伤了。从此之后，妖怪就不敢在这个家里捣乱了，但有时候沈思危不在，妖怪还时不时会出现。总之，沈思危作为妖怪克星美名算是打下了。后来沈思危过世，家里只留下了一个八岁的儿子和两个照看他的老婆婆。妖怪再次出场，这次，她化成了人形，据故事记载，还是个绝世大美女。她把沈思危的堂弟赶走，在这个家里住下，雇佣佃农种地，又严格治家治产，俨然是这个家里的新主人。而且，她对待沈思危的儿子非常严格，似乎是想把从沈思危那儿感受到的恐惧，完全转给那个小鬼头。后来，我的某位故事记录人祖先听说了这件事情来到沈家宅邸里，经过百般劝说，那个妖怪放弃了不属于自己的一切，离开了沈家。” “总之，就是一个妖怪作乱的故事吧。” “大意如此，我那个祖先还真是爱管闲事，身为故事记录人，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参与进任何故事中。” “那阿晋等待的到底是谁呢” “阿晋，就是沈思危儿子的小名，他等待的应该就是那个妖怪。因为故事里记载，妖怪离开后，阿晋非常难过，一直坐在家门口等着她回来，他称那个妖怪为母亲。” “原来如此。” “我总算知道自己在等谁了。”我耳朵里的阿晋说。 “故事中的人物会消失在历史长河里，唯有等待无法遗忘。阿晋，对吧，你现在依然在等待那个离开的妖怪吗”同尘感叹道，“好在你等待的是妖怪，说不定她现在还活着。许诺，为了保住你的耳朵，你必须和我一起把那个妖怪找出来。” “那个妖怪叫什么名字具体是什么妖怪呢” “不清楚，故事里没记载。” “你的祖先也太不负责任了。” “他只是诚实面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罢了。而且你也应该明白，古代的那些故事都用文言文记下的，能省的部分都省了。和我合作，你有意见吗如果有意见，请把你的意见烂在你的肚子里吧。” “看来我只好同意了。” “不要说得这么不情不愿，其实你心里很高兴，对吧能和我这样的美女呆在一起啊” “另外，阿晋，我得问你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才是故事的关键，“为什么你会等待那个因为复仇而来到沈家的妖怪呢” “你这么说我也觉得奇怪呢。”听阿晋的声音，我能想象他现在肯定也非常苦恼，“毕竟，我只是个故事精灵，而不是真正的沈阿晋。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她，不说出来，我心里就不踏实。真可笑，我都不知道等待的人是谁，她长什么样子，可还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她，把这句话告诉她。” “什么话”同尘说。 “不好意思，恐怕我不能告诉你。” “哎呀呀，我家记录的故事，却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怪物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无法遗忘的等待（二） 计划了好几天的事情，看来只得暂时搁置，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帮顾同尘收回她的那个故事。她没有住的地方，所以我只好和她一起乘车回我家去。我从后门带她进来，这样她就能直接从楼梯到二楼我的房间里，而我则来到了前面的饭厅里。 早晨出门前对妈妈说过自己要去同学家过夜，看到我回来，她显然吃了一惊，那时，她和老爸还有妹妹，正在吃晚餐。当然，没有准备我的那一份。真奇怪，他们三个人本来有说有笑，可我一加入其中之后，晚餐就变得有些尴尬，家人之间也客气起来。 一直以来，我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家庭之中，恐怕这个家庭，也没有真正接纳过我吧。有时候，我都觉得这一切让人无法忍受呢，幸好还有妹妹。阿晋对我家人一连串的夸奖里，只有许愿的一切符合他的描述。许愿今年十二岁，确实又漂亮又可爱，这是身为哥哥的骄傲。 “哥哥你回来实在是太好了，我和老爸老妈之间代沟太严重，吃个晚餐差点都要冷场了，吃饭时还是和哥哥说话最有意思了” 许愿拉着我在她旁边坐下，硬是要把被她弄得一团狼藉的晚餐分我一半，妈妈阻止了她，到厨房里帮我煮饺子。许愿开始长个子啦，真担心她会变得像老爸那样，高得如同一根擎天柱。而且，这个家伙也开始发育了啊，过了分不清性别的那个年龄段了。再过几年可能就不会整天围着我这个哥哥转，而是为了某个傻瓜男孩发愁吧。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非常不爽。 老爸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只要有空就会和我谈论学业问题c经济形势，还有国家大事，我们从来不谈关于彼此的事情。为了应付他，我每天都至少得花半个小时看新闻，时不时会和他吵起来，然后他就会用有些嫌恶的眼神瞪我一眼，似乎在说：“跟你那个蛮不讲理的妈妈一样。” 现在这个美丽的妈妈，并不是我的母亲。我妈妈是许愿妈妈和老爸之间的小三，要不是因为亲妈突然离世，我没有依靠，相信我老爸绝对不会把我这个他的丑闻象征品带回家。 丑陋过去的代表，是永远不会真正属于这个家的。 回到房间里时，同尘正坐在窗台上，这时她给我那种随时会消失的感受更加强烈了。我从冰箱里给她拿来些吃的，她根本也没有碰一下，不会是正效仿着绝食减肥吧。 “你们家的晚餐，并没有给我和乐融融的感觉呢。” “本来就不是。” “就算如此，能够和家人呆在一起的时光，还是非常幸福。” “这个满脑子里只有故事的丫头，总算说了一句大实话”阿晋叫道。我到现在都没习惯他突然发出声音，事实上，是无法习惯吧。 “我和我奶奶一起生活，她开口闭口就是你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上了年纪的人，每天都絮絮叨叨，但还是喜欢和她一起吃晚餐。” “每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 “那倒也是。” 我的房间很大，床对面就有一张沙发，同尘一定要在沙发上将就一夜。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即使是安静的夜里，我依然听不到她的呼吸声，像不存在一样。会不会明天早晨我醒来之后，她就不在这儿了呢 “哇，这是什么” 睡梦中听到了同尘的声音，吓得我差点掉到床下。我眼开眼睛，看到她正站在我床边，坐起来时我就明白她会大叫的原因是什么了：麻虎出现在我的窗户前。 会不会有人像我一样，年纪很小的时候如果哭闹个不停，妈妈就会故意威胁我：“麻老虎来了”那时就算我难受委屈得要死，也会把眼泪咽进肚子里，死死咬住嘴唇，担心麻老虎听到妈妈的话，真的会出现。那时我和妈妈住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我最害怕的不是时不时从房顶跑过的老鼠，而是躲在窗外黑暗中的麻老虎，它随时会来，随时会把我抓走。 长大之后，大家会不会觉得麻虎只是爸爸妈妈骗人的呢但我就有一位麻虎朋友，每当我感到害怕之时，它都会出现。要问我它来自哪儿，究竟属于什么物种，我也说不清楚。我甚至不知道它的名字，因为它什么也不肯说。 “许诺，没想到竟然带女孩子回家过夜，几天不见成长了不少嘛。”麻虎说。 “会说话的老虎。” 同尘已经平静下来，好奇代替了惊讶，她来到麻虎身边，伸出手似乎准备摸它。 “随便摸，最喜欢女孩温柔小手的触感啦。”麻虎闭着眼睛说。 “许诺，你的朋友和你真像。” 同尘摸了摸麻虎的头，那个家伙喉咙里便发出满意的咕噜声来。 “外面那只老虎是谁”我耳朵里的阿晋也叫道。麻虎已经有十来天没有出现，所以它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这是麻虎，就是出现在妈妈们口中的童年阴影。”我对同尘和阿晋解释道。 “我奶奶小时候，也喜欢用麻老虎吓我，你就是本尊吧” “没错，鄙人也非常奇怪，鄙人仪表堂堂，为什么会把大家吓哭呢” “不要每次都自称什么鄙人，你压根不是人，好吧”我说。 “我是顾同尘，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没有名字。” “原来如此，那我就叫你小麻吧。” “同尘，还是不要擅自为一只老虎取什么昵称。”我说。 “可以，鄙人挺喜欢。” 麻虎不停在同尘的胳膊上蹭自己的头，表现得像只温驯的小猫咪，同尘便伸手抚摸着它。这个丫头看来对毛茸茸的动物也没有什么抵抗力，但虽然毛茸茸，那可是大老虎。唉，不过这只麻虎，从来也没对我表示过攻击，对稍微可爱一点的女孩子，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有一次甚至想向我妹妹搭讪，幸好我及时阻止了它。可惜妹妹看不到它，不然我会很乐意把这个朋友介绍给她。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同尘问麻虎。 “是这样的，鄙人和许诺，达成了一种朋友契约，只要他感到害怕时，我都会出现。” “什么时候有朋友契约这回事” “这么说来，只要他害怕，无论你在哪儿，都会马上来到他的身边”同尘的眼睛在闪光，“许诺，你怎么会有这样的魅力，让一只比你优秀千百倍的麻虎乖乖以你为中心小麻，你这样的行为，让以后成为许诺老婆的人非常有压力啊。还有，许诺，你感到害怕了吗难道是我让你害怕我很恐怖吗” “当然不是，你不要多想。” “真让人遗憾，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人害怕我。”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愿望 “那你到底害怕什么”阿晋问。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 “梦到了什么”同尘问。 “梦这样私人化的事，没有必要一定要告诉别人吧。可爱的同尘，快快睡觉吧，对女孩子来说睡眠是最好的美容品。”麻虎说。 同尘没再刨根究底，又睡下了。麻虎看了我一眼，便向我道别离开。麻虎因为我的害怕到来，也知道我害怕的理由，有时候，我都感觉它是我生命的一部分。 “许诺，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和今天下午你本来的计划有关吗”阿晋依然不停地问。 “我很困，没空回答。” “那肯定就和今天下午的计划有关。” 我拉过被子蒙住头，脑子里依然是刚刚的梦境。这个梦一直以来都纠缠着我，梦里的我回到了妈妈过世那一天。 这个周末的工作就是，寻找宋朝时期曾经出现在这儿的妖怪，她的原形和姓名还有长相一概不明，但如果不找到她，我的耳朵要么会被阿晋震聋，要么会被同尘割掉。第二天早晨六点一刻，我和同尘便出门了，能够在家里人起床之前离开，免去不自在的客套话，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同尘认识一个妖怪，是住在市区一栋破楼里的宅妖，就是那种会迅速让一所新房子变得破旧甚至是坍塌的奇葩妖怪。来到她的地盘里，我就感觉自己的皮肤正迅速腐朽。老实说，因为她浑身像是树皮，也没几根头发，声音非常苍老沙哑可怕，所以我压根分不出来她是男还是女，但会让别人家屋子变坏这种属性设定，不管怎样也像是那种怨念很深的寡居老婆婆喜欢干的事。 “宋朝的时候您住在这个地方吗知不知道沈思危一家呢”同尘问。 宅妖像没听见她说什么一样，只是瞪着她那张可爱的小脸，又伸出了颤巍巍的手，说道：“多么美好的年纪啊，青春年少，千娇百媚，真想把你变得像老树一样衰老啊。” 同尘似乎很无奈地朝后退了两步，说道：“您就不能想一个新的打招呼的方式吗” “我也很想把你变老哦。”老宅妖转过头对我说。 “我和您说正事呢”同尘叫道。 “沈思危吗让我想想，宋朝时候，沈家人在这儿有一栋别墅，好像叫独乐居，我见过好多代不同的沈家人，大部分都非常死板，非常让人讨厌。沈思危，想起来了，那个家族处于最辉煌的时候出现的最帅的沈家男人后来他们家道中落，我搬去他家里，不到一年就让他家完全成了一所破庄园这还是我职业生涯里最辉煌的一段时光呢。” “那您知道沈思危和什么妖怪有关联吗” “不知道，我只对宅子感兴趣。怎么样，我提供的情报够了吧，你们俩至少有一个被我变成老人家，怎么样” 我没有理她，同尘也没理她，然后一起离开了。 “衰老并没有那么可怕”宅妖大叫道。 一个路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转过头一脸惊恐地望着那所破房子，然后加快了脚步。 “我早该想到宅妖非常不可靠。接下来，我们可以去找巫咒师。据故事记载，沈思危还没回宅子之前，他家里人似乎还请过人捉妖，那就应该和巫咒师有关系。这儿有一个我认识的巫咒师，那个家伙和他世世代代人祖宗们一样有个怪癖，喜欢把自己对付过的妖怪们记录下来，同时喜欢研究妖怪，真是恶趣味呐。” “这和你们家世世代代像狗寻找骨头一样寻找故事有什么区别”阿晋说。 “那个故事精灵好像说话了。” “这和你们家世世代代像狗寻找骨头一样寻找故事有什么区别他是这样说的。” “许诺，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很快我就发现是我错了，因为顾同尘报复阿晋的手段就是扯着我的耳朵大吼道：“你最好放尊重点没有我们的恶趣味，你根本就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哎呀呀，我的心脏”阿晋叫道。 “哎呀呀，我的耳朵” 去那位巫咒师先生的家中时，我从同尘嘴里得知，巫咒师的本质和同尘差不多，他们拥有灵力，也能和妖怪打交道。在以前大家对妖怪等非常规存在还有偏见时，他们也负责捉妖或是驱妖，当然还包括封印妖怪，甚至是把妖怪们杀死。不过现在，各个种族有了更多的了解，平等相处的想法占了主流，大部分巫咒师认为，妖怪等怪异存在，是和人类一样高等的生物，处理种族之间矛盾的理智做法是和平洽谈，共商未来。 “许诺，你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存在，还有麻虎这样的朋友，你肯定也拥有灵力吧”同尘说。 我对拜访这位巫咒师的家充满了期待，与同类见面的感觉真不赖，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互相看一眼，就知道彼此能看到的世界是一样的。有了同尘，有了同类，我开始觉得，普通人眼力的笨拙，让他们错过了这世界一半的精彩。 那位名叫童夜深的巫咒师已经六十多岁，但他完全像个孩子那样，招待我们喝的饮料，甚至都是小孩子喝的酸奶。他蜗居在一栋和他年纪相仿的楼房的阁楼里，和他谈话的过程中，我的头被屋顶撞了三次。客厅外那走廊兼厨房的尽头有一架梯子，可以沿着梯子爬到楼顶花园里。外面的天气不冷不热，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决定到楼顶花园看他那几本叠起来厚度超过一米的妖怪见闻录。 光是宋朝的记录就有厚厚两本，偏偏同尘也想不起来她的那位祖先活跃于宋朝的哪个阶段，所以我们只好从头到尾查阅。楼顶花园空气不错，这儿的花花草草，也被童夜深侍弄得很好，抚慰了我的眼睛。 同尘和这位巫咒师的关系似乎不错，看书到中途，巫咒师开起玩笑来，把同尘拉到栏杆边，同尘吓得蹲在地上哇哇大叫起来，看来她恐高。但童老先生没有丝毫的绅士风度，只在一旁哈哈大笑，一定要拉她起来，让她欣赏从高处看到的世界。 这正是本人英雄救美的时刻。 我放下书走过去，正准备蹲下来扶过同尘，没想到童夜深一把拉住了我，把我朝栏杆那边扯，我脚下失去平衡，整个人朝着楼下的万丈深渊栽倒。 要死了吗 要死了吧 怎么会是这种死法 完全没有准备好啊。 心瞬间收缩，收缩，无止境地收缩，整个人似乎都在缩小，真想把自己缩成一粒小小的豌豆，这样即使掉下去，也能活命吧。 耳朵边传来了老虎的叫声，不用想也知道，麻虎出现了，它的嘴巴衔住我的衣服，把我摔在了花丛里。接着，麻虎龇牙咧嘴地扑向童夜深。他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形的奇怪图案，那图案散发着光芒，冲向麻虎。麻虎伸出爪子挡住图案的攻击，如它，也被迫后退了一两米才弹开攻击，接着它威风地长啸一声，跳过去伸出爪子把童夜深按在地上。 “好了，我认输。”童夜深喘着粗气说，但听他的语气又像在开玩笑。我的心依然怦怦跳个不停，还没从刚刚那与死亡面对面的恐惧中回过神来。同尘来到我身边，摸了摸我的脸，看她担忧的神色，估计此刻我的脸色苍白吧。她的手心里似乎有魔力，那魔力传到我的身体里，我竟然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就这样一辈子，似乎也非常幸福呢。 “童老怪，你真不够地道怎么能这样对待我的朋友”同尘说。 “哎呀呀，我不过是闻到他身上有奇怪的气味，想通过这种方法把这位看不见的朋友逼出来。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这么漂亮的麻虎。” “那是，鄙人曾经是麻虎选美大赛的冠军。”那只麻虎表情没有变化，但凭这些年来我对它的了解，此刻它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吧。 “不过再漂亮的麻虎，缠着人类都不是好事。” “为什么呀，我倒是觉得有这样厉害的朋友很给力呢。小麻，你刚刚简直帅呆了，要不要抛弃许诺这个傻瓜跟着我呢”同尘的两只眼睛里也闪着光，真是个疯子。当然，也是个可爱的疯子，我喜欢的疯子。 “你也看到了，当许诺遇到危险时，这只麻虎可能会为了救许诺或是帮助许诺，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现在它已经伤害我了。” “是你先伤害我的吧，老怪物”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这一点，一旦你的恐惧失控，麻虎为了保护你，能力就会大暴发，不少无辜的人也会受到牵连。看起来，你和麻虎打交道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你应该知道这样的后果吧” 果然，拥有几大本关于妖怪的书的巫咒师，了解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多。我回想起了首次遇到麻虎时的情景，后来的一次又一次，我被恐惧围绕时，它不顾一切地帮助过我。它是我的保护神，但对其他人来说，它是不是灾难呢 “知道麻虎为什么会以非常恐怖的形象出现在老妈妈们的睡着故事结尾吗就是因为它们可能无意中带来的破坏。麻虎，我没说错吧，你们一旦认定的自己的人类主人，就会不顾一切排除一切保护他他” 麻虎点点头，说道：“但你用词不准确，不是人类主人，而是朋友。我们麻虎非常重视和人类之间的友谊，连我都不知道最初是因为什么原因，但这种习惯，已经深深植根于每一个麻虎的心里。” 我让麻虎放开了童夜深，他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了，不过依然嘻嘻哈哈，毕竟，刚刚可是他主动挑衅，要是麻虎没有出来，那我现在可能就成为了新闻头条那不堪学习压力而自杀的可怜中学生，我爸爸准会召集全公司的人开会，把我的愚蠢举动骂个痛快，他肯定还会让他的员工们帮着他一起骂。 等麻虎离开之后，童夜深又说：“许诺，你有成为巫咒师的天赋，和同尘一样，有时候你必须要学会控制麻虎的力量。谁说得准事情会不会失控呢所以，你要不要跟着我学习巫咒术拜托你千万不要拒绝，不要让一位可怜独居老人那衰弱的心脏再次受到伤害。” “还有谁伤害了你” “同尘啊。好几年前我就想让她放弃记录什么没意义的故事，跟我学些有用的本领，不过这个丫头拒绝了。我难过了大半年，不久前才从痛苦里缓过神来。” “那我只好同意了。”其实我特别想学习刚刚那炫酷的招式。 我们在童夜深这儿半天的搜寻也一无所获，离开他家之后，我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像把一辈子的精力，都花在了今天下午。据说人有的时候，是会感觉已经拼尽了全力，那时的生活最充实。可能因为同尘，还因为生活中出现的另一种可能，今天下午，就可以算是我人生最充实的时刻之一。 仔细想想，在过往的十六年里，似乎也没有能和今天下午相提并论的时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无法遗忘的等待（三） 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这句话最恰当地形容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和同尘之间，就属于后面这一种情况吧。感觉自己和她像是相识了很久，还可以在一起相处很久，等我死后，我会耐心地花很久的时间等待下一世，然后和她相逢。我买了一个大披萨回到家里，躲在房间里准备和同尘一起享用。许愿那个鼻子像狗一样灵的家伙闻到了香气，不停捶打着房门，但我已经习惯了阿晋在耳朵里的吵闹，她丝毫也影响不了我。虽然平常经常和女孩打交道，说说笑笑，甚至也包括，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把对某个女孩的记忆带回家里，更别说把一个女孩带回家；更不要说，想要和一个女孩单独相处。 我准是喜欢上同尘了，谁能不喜欢她呢 不对，像她这样古怪的丫头，应该很少有人懂得欣赏吧，这样我就放心了。 “许诺啊，其实昨天晚上，在麻虎出现之前我就醒了，你的梦话把我吵醒了。我听到你不停叫着妈妈呢。你看起来和你妈妈之间的关系很冷淡，但实际上很依恋她吧” “其实现在家里的妈妈只是许愿的妈妈，我的亲妈早就过世了。” 有关妈妈的事情，一直是我的禁区，不知为什么，此刻我却非常想告诉同尘。 “我妈妈就是世人所说的小三，许愿的妈妈怀上她的第一个孩子时，我爸爸和我亲妈发生了关系，开始交往，后来就怀上了我。不过许愿的妈妈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像电视上写的那样捉奸在床，她一时生气就摔了一跤，然后很戏剧性的，我那个本该出生的哥哥没了。我老爸觉得愧对自己的妻子，就和我妈妈断绝了关系，从此再也没有往来。我妈妈带着我租住在贫民窟一样的地方过日子。” 我第一次见到我父亲时，已经永远失去了母亲。 妈妈自杀身亡时，我才六岁半，刚开始上小学一年级。领了新课本的我，背着书包高高兴兴地回家去，那时，我已经会背书上的那首我完全不明白意义的诗，正准备向妈妈展示一下，让她表扬我，让她不用每天以酒度日，说什么生活太难熬了这样的抱怨的话，我想让她知道，我会好好学，总有一天，会让她过上好日子。 我以为能在开学第一天背会一首诗，那让妈妈过上好日子这样的事，很快也能实现了。 和新结交的朋友我已经忘了他是谁分手之后，来到了我家门前。当然，并不是这儿，当时我和妈妈就住在现在我家所在的市里，不过是在那片脏乱的打工人租住区里。我家的大门敞开着，门口聚满了一大群人。当时的我还那么矮小，好不容易挤开那些人来到屋子里，发现妈妈床前也围满了人，可真奇怪，这么多人，她还能睡得着。酒气照例飘满了整个房间，但这是家的气味。 到处都是陌生人，我非常害怕，书包也没放下，准备去把妈妈叫醒。一个男人挡在了我和她之间，他对我笑了笑，还摸了摸我的头，说道：“妈妈睡着了哦，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 我知道他所说的是死亡，这样的台词，我在电视里看到过。我不是三岁小孩子，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是比妈妈经常告诉我的麻老虎，更加可怕的存在。 只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死亡只是属于别人，而无法奈何我和妈妈。 这么说，死亡已经占领了我家，夺走了妈妈吗 没了妈妈，今后的日子该怎么继续下去呢 屋子里好多好多人，可我却觉得自己孤孤单单的，难以言说的恐惧像洪水一样朝我扑过来，把我淹没了。 拜托，妈妈，请醒过来再看我一眼，哪怕讲麻老虎的故事吓唬我也没有关系。我一定会好好听话，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你骂我我也不会哭鼻子。 求求您醒过来。 我想要摆脱拉住我的这个男人，去叫醒妈妈，可是为什么他要阻止我前进了我哇哇大叫起来，也就在那时，我听到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嚎叫，非常可怕的叫声，吓得我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我周围的人，那个拉着我的男人，那些看热闹的邻居，那些可以算是妈妈朋友的人，都像受到了攻击一样倒在地上，有些人疼得大叫起来，有些人甚至晕了过去。 那只老虎是白色的，它似乎非常轻，当它踩着妈妈床上的被子过来时，被子都没有陷下去。奇怪，当它慢慢靠近我时，我的心却平静了下来。 “不要害怕啊，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我点了点头，看来，总算还是有朋友，总算不是孤单一个人。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麻虎，和童夜深所说的那样，我的恐惧带来的这位朋友，虽然没造成太大伤害，但也确实非常不一般。不过它很快就消失了，而那个拉着我的男人，从那天起，就永远拦在了我和妈妈之间。妈妈那简单的葬礼草草结束之后，他对我说：“跟爸爸回家一起生活吧。” 我的生活和家，早就被妈妈带走了吧。 我承认，有一段时间我快忘了妈妈，因为新家里一切都很好。和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个阿姨，她脾气很好，不会酗酒也不会说脏话，对待我也很客气，但慢慢地我发现，她毕竟不是妈妈。等到我慢慢长大，脑子里想到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越来越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一年前，为了庆祝我顺利完成初中学业，爸爸带着我开了两个小时车去钓鱼，那时候，我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他关于妈妈的事，关于妈妈的死。但爸爸并不想把翻过去的这页再次翻过来，只迷迷糊糊告诉我，妈妈她喝醉了，可能意识不太清楚，就把所有安眠药吞了进去。 “生活要向前，许诺，不要再提她了，特别是在家里，明白吗”爸爸提醒我。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我是这个家里最敏感的一根神经，稍不注意就会让这个家庭崩溃。我有什么好抱怨的呢作为情敌的孩子，现在的母亲对待我已经足够温柔了。 我们家很有钱，我的生活里不缺少什么，但我还是时不时会回想起和妈妈一起住在小小出租屋里的情景，我想知道当初她为什么会抛弃我。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难道我不足以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吗 为什么会是自杀呢为什么走之前，甚至都没有叮嘱我好好吃饭，好好长大 “那天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你，你应该是要去哪儿吧”同尘问。没想到她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大大咧咧。 “好不容易联系到了我妈妈以前的朋友，我想见见她。那个不负责任地抛弃了我的母亲，我还是常常会想起她，想知道更多关于她的事情。” 同尘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你的想法。等阿晋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和你一起去找你妈妈的朋友。不过，希望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虽然只是昨天偷偷看到过你现在的妈妈，我能感觉到她是个温和的人。即使不是亲妈妈，但你们也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如果你试着接受她，会发现生活还会有另外的一种可能。” “你想要说教吗” “我很抱歉，但希望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不像白天那样凶了。” “什么” “没什么，我只想说和你说话真好。” “那是。” 同尘安安静静地会在我旁边，小口小口中吃着我递给她的披萨。再好不过的陪伴了。 天还没亮，我就被同尘摇醒了，她告诉我她发现了很重要的线索。 “逃跑的故事精灵里，都包含着那个故事想要表达的某一种愿望，如果它们选择人类寄宿的话，肯定会挑选那些能够帮助它们实现愿望的人。所以说，许诺啊，阿晋找上你，准是觉得你能帮它找到那个妖怪，说不定那个妖怪你认识呢。阿晋，是这样吗” “我也不知道诶，但你说得还挺有道理。”阿晋说，声音大得照例能把我吓死。 “它认同你的话，但它也迷迷糊糊，完全不知道自己找上我的原因。” “没办法呀，我只是个故事而已。故事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类理解的吗我们没必要剖析自己，你们人类不是也只擅长研究别的人或事，对自己的了解少之又少吗” “故事也会讲大道理了呀。” “故事里都包含着大道理，所以这只是我的本能。” “既然阿晋帮不上什么忙，那许诺，你就仔细想想，你认识的人里面，到底有没有谁会是妖怪。” “对啊对啊，快使劲想。”阿晋也兴奋地说。 我的朋友虽然不多，但认识的人还真不少，只要一回想起来，马上，一张张女孩的脸便出现在我眼前，都是笑盈盈的，虽然我的心里只有同尘，但想到她们，还是觉得满满的幸福。她们中有谁会是妖怪吗每一个都那么天真可爱，还是不要让她们变成可怕的千岁老妖怪才好。我得扩大搜索范围，妖怪很擅长改变外貌，变成男人或是老人也非常有可能。 脑子里装了太多不同人的基本信息，搜索起来相当麻烦，但慢慢地，思路越来越清晰，大脑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几个人身上。 半年前，有两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女人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租下了我们家空出来的那套房子。据我老爸说，她们从来也没有付过房租，但老爸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房子租给她们。我对老爸的生意向来不关心，所以也没多问，现在想想，能让一切以利益为中心的老爸做这样的亏本买卖，那几个人肯定非同一般吧。我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同尘，当即我们就决定去找她们。 楼下厨房已经有响声了，我赶紧把同尘从后门送走。妈妈在厨房里做饭，刚来到大厅里，就撞上从厨房里出来的她。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我告诉她自己今天一整天都有事，要出去一下，便匆匆离开了家门。 我和爸爸第一次来到这个家里时，最先看到的是她温和的笑脸，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排斥她，接受了爸爸也接受了她，更何况还有一个喜欢粘着我的可爱妹妹。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生疏了呢 恐怕是知道关于妈妈的真实情况，觉得她肯定非常恨我吧。现在想想，从头到尾，对我来说，她都是个好妈妈。即使我的妈妈曾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依然没有把恨意转嫁到我身上。记得有一次，不知为什么，我惹怒了现在的妈妈，跑到家门外躲起来，大家拼命找我，我也不回家。后来天黑了，我很害怕才回去。她非常非常生气，骂了我几句，然后她自己又哭了起来，当时她对我说什么来着 “这么多年来，我还以为，我已经得到你的爱了。”她说。 也许，我该考虑一下同尘说的话。 不是现在考虑，以后再说吧。 同尘正在我家门前等我，她蹲在地上，脸色苍白，看起来似乎很难受。不过她还真是个眼里只有故事的人，一定要去找那几个租房者，我好不容易才劝说她回我房间里休息，我帮她找到那个人。送同尘回房间后再次出来，我耳朵里的阿晋说道：“现在你知道了吧，同尘为了故事简直发了疯。我敢说，她家那些故事记录册里的所有故事，她都倒背如流，这个丫头从小就不停地看着各种各样的故事。许诺，你最好还是放弃对她的好感，和这样的女孩在一起太辛苦啦，还是随便找一个崇拜你的傻丫头交往着玩吧。” “可我已经遇到她了。” “真是纯情的男孩呢，不会是初恋吧果然是没想到许诺你身边围绕着那么多女孩，竟然还没有正正经经谈一场恋爱呢。” 为我们开门的是那两个奇怪女人中的一个，同时一个天真小女孩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幻，来的人是谁啊”我记得租房子的那两个女人分别叫幻与影，那个小女孩叫木双清。 “房东家的孩子，估计是收房租来了。”幻说。 她把我们带进屋子里，我才发现房子里的装修几乎大变样，很有金属的质感，而且，木双清和影就在客厅里打游戏，那客厅里至少摆了三台电脑。打完这回合之前，木双清并不准备和我们说话，我就坐在一旁观察着她。她是个游戏高手，而且能够完完全全使唤幻和影，如果她不是幻和影宠爱的孩子，那就一定是她们俩的老大。 “好了，胜利”游戏结束，木双清和影击了击掌。这个小女孩这才注意到我，说道：“房东儿子，我没钱，你可以回去了。” “今天我不是来收房租的，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你。你是不是妖怪” 木双清c幻和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影说道：“问得可真直接。” “那也请你们直接回答吧。” “我们是。然后呢”木双清说。 “你们中的谁认识沈思危吗宋朝时候的人。” 木双清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跟鸭子一样，说道：“那个家伙啊，我当然认识他。我活了这么多年唯一害怕过的人。再也找不到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这么说来，阿晋要找等待的就是这个人，不，妖怪了 “那你是不是因为憎恨沈思危，在他死后就霸占了他的家产，还虐待他的儿子阿晋”真是愚蠢的问话，应该没有哪个傻瓜会承认自己做过这样的事情吧。 没想到木双清爽快地点了点头，说道：“在旁人眼里，我做的事情好像是被冠上了这样的恶名，不过我不在乎人类的想法啦，反正他们很快就会死去。话说，你怎么会知道这样的陈年旧事” “阿晋，你要不要出来” 阿晋没有回答，但很快就从我的耳朵里飘了出来，这次，他变成一团黑乎乎的圆球，看起来像是一团立体的墨迹。 “你干嘛要变成现在的样子” “这才是我本来的模样啊。上次在那个路口等人时，没事可干，想着要不变成人类的样子玩玩，没想到轻易就做到了，所以就保持那个样子几天而已。” “这是什么呀” “一个故事精灵，本来是一个故事，因为带有灵性，所以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他一直在等待着你，好像是有话想对你说。”我把同尘所说的那个关于沈思危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木双清，她一直安静地听，没有反驳，看来故事里记载的一切都是真的。 “你叫阿晋吗” “飞离故事书之后，我就叫阿晋。” “你想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果然还是一吐为快啊。”阿晋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一直都盼您归来。” “我一直都盼您归来，这就是我想告诉你的话。” 木双清只是呆在原地，连幻和影都觉得有些奇怪，一直瞪着她。我发现她的双眼亮闪闪的，她转过头看了看窗外，又眨了眨眼，眼神恢复了正常。接着，她伸出手来，阿晋乖乖地飞到她的手心里，这个故事精灵看起来很安心，它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双清，但显然，它包含着阿晋对木双清的感情。 按照那个故事所述，木双清为了复仇，对沈阿晋非常粗暴，但可能沈阿晋心里，一直把她当成母亲对待。在同尘的祖先劝说双清离开之后，他一直盼望着她能够回来。身为一个故事精灵，眼前的阿晋不知道那个真实存在过的阿晋的一切，只有等待，让它永远也无法遗忘。 同尘祖先的故事，会不会并没有记录事实呢虽然我和木双清初次见面，但她看起来并不像个坏心肠的妖怪。而且，同尘祖先记录的故事来源，那关于双清的一切，多半是听别人说起的吧，木双清看起来并没有申辩。而故事的当事人，只有双清和沈阿晋而已。会不会，木双清根本就不恨那个震慑住自己的沈思危，所以在他去世后只留下一个孩子时，会主动出现帮他照看孩子 “其实，当时的你，对沈阿晋非常好，对吧”我试探性地问。 “怎么可能我讨厌那个小鬼，整天哭哭啼啼，不是吵着要爸爸，就是吵着要吃饭，不读书也不出去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摔一跤就大叫，希望全世界都围绕着他来转。这样的孩子能不讨厌吗他那个父亲虽然很凶，对人也一点不温柔，但还是个堂堂正正男子汉呢。他那个叔叔也讨厌，自己好吃懒做，堂兄死了之后就想着要挥霍他的家产，我当然要把他赶出去。” “那我明白了，所谓的你虐待沈阿晋，其实只是你希望他能够成材，对不对我好像在聊斋志异里看到过类似的妖怪故事。”可惜同尘不在，不然她肯定知道是哪一个故事。 “随你怎么想，我说过了，人类的生命非常短暂，你们的想法我都不在乎。” 我带着阿晋回到家里，同尘依然躺在我的床上，看起来非常难受，可当我提出要带她去医院里看看时她拒绝了。阿晋已经不准备再呆在我的耳朵里，而且说出那句话之后，它也觉得在外面太累，想回到书里休息。我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同尘，她说道：“其实，我还没有告诉过你故事的结尾，大概在写下那个故事几年后，我的祖先又看到过沈阿晋，那时他告诉了我祖先他对妖怪母亲的感激之情，可惜他没有再次遇见他，所以希望如果我的祖先遇到了妖怪，就告诉她，他一直盼着她回来。因为我们故事记录者，其实不希望自己参与到任何故事中，我的这位祖先，显然妄自猜测了整个故事，作为故事记录人有些丢脸呢，所以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现在好了，一切都解决了，我也该回去了。” 同尘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不是说了要陪我一起去找我母亲的朋友吗” “拜托，你可是个大人，应该知道怎样处理自己的事情吧而且我现在非常难受，我想回家去，被我那个脾气暴躁的奶奶骂上两句，我准能马上好起来。再见了，有机会再见的话，我会让你看看呈现为白纸黑字的故事状态的阿晋。” 我留不住她，她甚至不让我送她去车站。果然，从头至尾，她的存在都非常非常轻，随时会消失。 没有她家的地址，没有她的电话，没有她的社交账号，她彻底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真的喜欢她，可怎么感觉和她相处之时，我完完全全像个傻瓜呀。 坐在床上发呆之时，麻虎来了。 “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那得问你了，鄙人感觉到了你的恐惧。你在害怕什么这次我都有些猜不透呢。” 我现在感到害怕吗可能是害怕再也见不到同尘吧。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昨天在童夜深家的花园里拍的和同尘的合影。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过呢 顾同尘 我一向睡得很死，可却被许诺的梦话吵醒，他看起来很痛苦，真想摸摸他的脸，安慰安慰他。我向来不喜欢和男孩子这样腻歪，但他不一样。 幸好在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双手之前，麻虎出现了。第一眼见到它时，我叫了起来，因为那只色迷迷的老虎对我打招呼时，称呼我为“幻影”。一瞬间，眼前的迷雾散去，真实的情况一点点浮现在我眼前。它道出了我的本质，让我也马上明白了自己。 我不是顾同尘，我只是她的幻影。那个丫头为了逃跑的故事焦头烂额时，为了帮她分担，我就产生了。说起来，我和这麻虎还有些相像呢，所以它并没有把我的事情告诉许诺。童夜深也感觉出我不是同尘，但依然没有道破，还说有我帮助同尘，他也放心多了。本来准备利用同尘的身份，和许诺去找他妈妈的朋友，帮他了却一件心事，但不小心没经住诱惑，吃了一小片披萨，就觉得不舒服了。果然，幻影还是不要吃东西，这是大忌。幸好阿晋的心愿已了，愿意跟着我回去，我还能在自己消失之前，把阿晋的故事还给同尘。 看到她那一瞬间，我才明白无论自己的言行举止与她多么相像，但毕竟是她更有真实感。我当然没有让她看到我，只是让阿晋飞进窗户里。这个故事精灵离开之前，还关切地问道：“你会怎么样” “我只是同尘的一部分，当然会回去。”我说。不过也有可能消失吧。“你一直都知道我不是顾同尘吗” “没办法的事情吧，我们俩都只是幻影啊。” 见到自己飞回来的阿晋，同尘又惊又喜，很快就让阿晋回到了故事里。对了，同尘的头发变得很短很短，难道为了找回故事，而把碍事的头发剪掉了吗 还是长头发的她比较好看呢。 身体越来越透明，看来作为幻影，我的生命应该没有生命吧走到了尽头。我可以感觉得到，许诺喜欢上了我，或者说同尘。那个男孩还不错，我很喜欢他，作为幻影会喜欢上人类，有些奇怪，但感觉不是假的。真的不想就此离开他的人生，但是，我不想让自己的行为，给同尘的人生造成任何影响，不希望她必须为我和别人之间的羁绊负责。说不定他们俩有缘还会再见的啊，毕竟，因为没能带着毛笔出门，我编造了一个谎话，说自己和他住在不同的城市。其实，许诺的家和同尘的家，相隔不过几条街。 对了，说不定当我发现自己没有大毛笔时，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顾同尘，只是想要自己欺骗自己吧。 不管怎样，这些天的寻找，还是值得的。 再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痛苦代表一半的你（一） 对我而言，学校生活非常无趣，但这儿却是一个接触到各式各样同龄人的好地方。每天下课后，入眼的男生女生都是笑脸盈盈；每天上课时，即使我看不到，也明白他们都以差不多的表情看着黑板，主动或被动地接受着枯燥的知识。看起来他们如此相像，却又是如此不同，因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故事，他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那些在旁人看来很琐碎，对他们来说却意义重大的小事。 身为一名收集记录各式各样故事的半不良少女，观察这些人，了解他们的故事，是我人生的意义所在。 所以，高二第一学期的第一个月末，我便在学校的公告栏和贴吧里，贴出了“故事征集令”，署名就是“寻找故事的人”。为了保持神秘感，我并没有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与更多的信息，只留下了邮箱地址，很快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回应。 不过，那些杂七杂八的回应，与其说是故事，还不如说是大家的小小烦恼，比如谁暗恋谁，谁家的宠物猫因为吃撑了死去，谁嫉妒谁漂亮又聪明，谁感到生活太压抑没自由空间想要离家出走或是自杀看来大家都把我当成知心大姐了。真庆幸我没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所在班级，不然的话，每天准会有一大群人围在我的教室门口，一看见我就大叫道：“顾同尘，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吗” 但身为一名合格的故事记录人，就不能让任何一个有价值的故事从我眼前溜走，默默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所以尽管非常不耐烦，我还是认真阅读了每封邮件。实在太麻烦了，我开始后悔起自己想出来的这个主意来：果然，高科技虽然让生活方便，便打动人心的故事，恐怕还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我的那些生活在古代的祖先们，都是怎样记下了那么多的故事呢 不能光是依靠网络，我也得亲自出发寻找才行。正当我考虑着要不要趁着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出门去找寻几个故事时，身边便发生了一件足够有趣的事。 许诺那个家伙交女朋友了。 千真万确。昨天晚上，那个家伙专程跑到我的学校里来找我，想约我周末一起骑自行车，顺便还说了几句肉麻的情话。许诺有一个坏毛病，一有什么事情，或者没什么事情，只是想对我说句“昨晚睡得好吗”，他都会当面对我说，很少给我打电话。可是，今天下午放学时，我就接到了他的电话，竟然约我晚上一起吃饭，他想介绍女朋友给我认识。听他的语气，似乎很得意，看来非常满足于他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女朋友。 惊讶，疑惑，忿忿不平，坦然接受并准备祝福，再次疑惑，又忿忿不平，再次坦然接受并准备祝福这个无限的循环，就是我的心路历程。对了，还有一点生气夹杂在其中：时不时把喜欢我挂在嘴边的人，怎么突然就转头喜欢其他女孩子了如果他能再努力对我好，说不定我就接受他了呀。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可能接受他了 来到约好的餐厅外面时，我看到了在门口飘来飘去的朱利安，他才是，整个人都被怒火包围，随时可能烧毁整个城市。哈哈，看到他这个样子，我莫名地觉得心情很好呢。他也看到了我，说道：“同尘，没想到我们俩争来斗去，却被半路闯来的野丫头占了先” “先说清楚啊，我可没有和你争来斗去，我是被许诺拉入你们俩这混乱关系中的无辜第三者。” 朱利安是个存在了四百多年的幽灵，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爱人阿格尼斯的转世，不过转世出现了一些偏差，朱利安最爱的阿格尼斯，变成了男人，也就是许诺。不过朱利安用性太深，他的感情早已经超越了种族与性别。这个家伙一直把我当成情敌。老实说，虽然他只是幽灵，和一个男人成为情敌，还是让我觉得非常新鲜，进而有些恶心。 “偏偏还是个其貌不扬c没有个性c相对十年也没法记住脸庞的普通女孩怎么回事，难道许诺整天被漂亮女孩围绕着，有些审美疲劳，想换换口味” “不要把许诺说得那么花心，他只是女生缘比较好罢了。”我说，唉，不知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我心里并不好受。 “真是奇怪，我几乎每天都监视着许诺身边的人，没发现除了你之外，他对其他女孩动过心，怎么突然就有女朋友了呢” “朱利安，你是幽灵不用吃饭，但我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呢，没空听你抱怨，我先进去了。” “面对的是许诺和他的女朋友，同尘你吃得下去吗” 朱利安得意地笑了起来，又说：“现在，你总算明白我每天看许诺向你献殷勤时的感受了吧许诺像是认真的，不想让我打扰他，我没被允许进去呢。心里很受伤，同尘我先走了，我得一个人静一静，不，一个幽灵。” 我的胃口可以战胜一切，不会受任何人影响。 我承认我撒谎了，我无法接受许诺对另一个女孩的呵护备至。我来到餐厅里时，许诺已经点了满满一桌子菜，握着一个女孩子的手等待着我，我可怜的心脏。当我落坐时他瞟了我一眼，其他时候，目光都在他的女朋友身上。 那个名叫李映的女孩，确实相貌平平，但可能她身上拥有一种我没发现却让许诺着迷的魅力吧。她的声音很轻，手倒是很漂亮，非常非常温柔，我也不讨厌她，只好后悔自己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一桌子的菜都是那女孩喜欢的：芹菜c豆芽c牛肉c豆腐，每一种都是我讨厌的说什么请我吃饭，只是想当着我的面秀恩爱嘛。难道因为我以前对他爱理不理，所以想趁这个机会报复我实在想不明白，饭完全没吃我就气饱了。 三个人一起离开餐馆后，明明天气不冷，那两个人偏偏要靠得那么近。火气很大，恨不得和人吵上一整天。 “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高兴呢，难道今天的晚餐不好吃吗”她非常细心地问。 好吃才怪，高兴得起来才怪，但我是个有基本教养的人。 “没有，没有，只是今天身体不舒服。” “那赶快回家休息吧，我帮你叫一辆出租车。”许诺说。 “许诺，要不你还是送同尘回家吧。” “那你呢” 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去你的含情脉脉 “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不用叫出租车，吹吹风更舒服，我家历来都是这样对付感冒病毒，况且我家离这儿也不远。” “真是对不起，要是知道你不舒服，我们就换个时间请你吃饭了。因为许诺一直说，你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所以我才想要认识你。” 真是体贴的女朋友啊。我是许诺非常重要的朋友吗原来我并没有我自己想象的那样重要啊。好不容易挤出个假笑和这对腻歪的情侣告别，转过头去咬牙切齿，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老天保佑你们的父母都是些死板的老古董，你们的老师都是些传统的卫道士，祝你们早日拆散 奇怪，我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生气过头了 在街角拐弯处，我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看那两个人，发现他们正手挽手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天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吧，饭后散心谈情就免了比较好吧 “同尘，看来你还是喜欢许诺的，对吧”朱利安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要一个幽灵静一静吗” “大部分人都看不到我，所以就算身处于人群中，我也是独自一个幽灵啊。” “其实你刚刚一直躲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对不对” “当然啦，我想看看你的反应啊。以前，我以为只是许诺单方面喜欢着你，你对他没有多大的感觉。经过此次的女朋友插曲，我感觉你也是喜欢许诺的。虽然现在我们俩的敌对关系暂时宣告结束，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再次成为我的敌人。” “不会了，这次可不是女朋友插曲，是真正的女朋友呐，插曲可能够长，说不定会持续一生。” “有些难过吧哈哈哈，我每天想到你时，可都这么难过呢。” “去死” “好吧，说正经事，我感觉许诺的女朋友非常有问题。” “此话怎讲” “第一，当我监视着你们时，你和许诺都没发现我，但我可以感觉到，那个女孩发现了我，这说明她也能看到我；第二，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在今天之前，许诺和这个叫李映的丫头之间，没有任何交集，他们不过是同校同级生。” “兴许是一见钟情” “许诺一直非常喜欢你，你就不能对这份喜欢有信心一点老天，我讨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兴许只是喜欢，我也很喜欢你啊，朱利安，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怎么突然有点感动呢” “你当然得感动，你对我常常冷嘲热讽，欺骗与侮辱都是常事，但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你见过像我这样善良的人吗一般来说，除了我之外，拥有相同品质的人，都存在于偶像剧中吧。” “你到底想不想和我正经商量一下关于许诺女朋友的事情” 朱利安看起来非常认真，我也决定不再说无关的话。商量他女朋友的事情，然后又怎样呢难道要拆散他们吗虽然许诺突然有了女朋友这件事情让我受到了打击，但如果是朋友，我还是希望他能幸福啊。今天晚上虽然百般不自在，但我能感觉出来，许诺和那个女孩在一起时非常高兴啊。于是我摇了摇头。 “我不想。我看过很多故事，很多时候，正是因为第三者的突然出现，让人心底里产生落差，从而以为自己是喜欢对方的。可是冷静一下就会发现，其实只是不平衡而已，因为没有人会讨厌有人喜欢自己。所以，我劝你倒是和我一样，不插手他们的事情，说不定你也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像你以为的那样喜欢许诺。” 朱利安瞪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准会骂我，所以赶紧闪人。他才不会跟着我回家去呢，他肯定会跑过去追上许诺，然后在心底里咒骂那个女孩。 话虽这样说，失落就是失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克服的，回家的路仿佛有千里远，怎么也走不到尽头。刚来到我家楼下，电话响了，来电图片是脑残的派大星，是许诺。 “你好啊，帅哥，送女朋友回家了吗” 顾同尘，这不是打招呼的方式，而且，为什么连你自己都能听出你的话酸溜溜的 “没有，正在江边散步，晚上吹着风挺舒服，把脑子里的杂念都吹走了。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到了你，非常非常想听你的声音，就给你打了个电话。” 心里怦怦跳了起来，竟然被这样的话感动了。越来越无法忍受自己，居然会觉得别人家的男朋友给自己说这样的话时，非常有魅力 “你女朋友准会气死。” “那倒也是，就当我没说过，我先挂了。” 耳朵边安静了，拿着手机来到家门口，心里盼望着的，是他能再打一个电话。说出来的话就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当作没说过 我中毒太深。 话说，正确的态度应该是，我要严正谴责许诺这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花心行为啊。 昨天晚上因为许诺和他女朋友这个大插曲，丝毫也没有睡意，便一直翻看书架上的推理小说。心情烦躁时我最喜欢看推理小说，看一群从来没有犯罪经验的作家们，怎样让犯罪成为一种艺术。快到晚上十二点我才准备睡觉，睡觉之前习惯性地查看邮箱，谁让我自己主动承担了知心大姐这个活呢。有封邮件是十分钟前收到的，是由一个名叫“透明人”的家伙发来的： 寻找故事的人： 见信如面。 从小开始，我几乎就是一个透明人。身为一个女孩，我长相一般，不内向也不外向，成绩一般，所有人都习惯性地忽略我。没有人重视我的想法，没有人真正倾听过我的心声，没人关心我的痛苦与欢乐，而且他们还擅自就认定，是我喜欢躲在角落里的独自生活。 我一直都这样默默地生活着，感觉自己一个月不到学校去，一个月不回家，也没人会想起我来，他们甚至会借这个机会完完全全忘记我吧。活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悲，好几次都觉得，还不如死掉算了。 不过后来，我却有了一个很好的吸引大家注意力的方法，再也没有人会忽视我了，可以说，我慢慢成为了人群的中心，就像我一直以来期盼着的那样。可是，这个方法却越来越令我感到痛苦，而且，吸引某些人关注的同时，我却失去了更多存在的真实感，越来越像个真正的透明人。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告诉你这些事情，并不是希望你能够帮助我，没有人能够帮得了我。果然，还是不想一直透明下去，想让人知道我的故事呢。 寻找故事的人，我能把自己的故事，放心地交给你吗，在我变得透明之前 透明人 信里有一种故弄玄虚的味道，但我果然还是个直觉敏锐的人，可以感觉到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无奈。就算这个透明人没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故事，我还是愿望帮助她，闷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好受，虽然我没经历过，但阅读过不少这方面故事的我，还算是经验丰富了。 亲爱的透明人： 愿一切安好。 我很愿意倾听你的故事，愿意分担你的烦恼。如果你的故事非常有价值，我也愿意把它记录下来，请你把故事放心地交给我吧。 寻找故事的人 非常好，这种时候就需要这样有意义的事情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许诺，李映，我已经完完全全把你们忘掉啦。 能够吸引大家注意力，却会让自己痛苦的办法，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非常盼望收到这个“透明人”的回信，第二天早晨打开邮箱，并没有她的消息。我有些失望，因而不由得又想到了许诺和他的女朋友。 还是把这种想法赶出大脑，乖乖去学校吧。 中午一个人去学校食堂吃饭时，遇到了飘在打饭窗口前的朱利安，他依然想和我商量关于许诺女朋友的事情，看来因为李映的突然出现，他已经把我当成同一立场的战友了。我本来不想听，但朱利安却说：“突如其来的古怪爱情背后，说不定会有一个故事，难道你想错过” 好吧，我对故事没有什么抵抗力。 “昨天晚上，许诺和他女朋友一起散步时，我一直跟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当然，我没让许诺发现我，虽然我非常讨厌他和女孩呆在一起，但如果他真正开始了一段恋情，我是不会围绕着他，打扰他，这样只会让他讨厌我。我知道他给你打了电话，说了些奇怪的话，你肯定感动得一塌糊涂吧回到家里之后，我也在他房间的角落里呆了一会儿，没想到遇到了麻虎。” 朱利安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麻虎是许诺最独特的朋友，也是异于人类的存在物，每当许诺感到害怕之时，它都会出现在他身边。我向来认为自己什么都不缺，却非常嫉妒许诺有这样的一个朋友。 “许诺感到害怕了吗” “那只麻虎也是这样问他的。麻虎大多数时候都明白许诺害怕的缘由，有时候也看不清楚他的想法。你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吗他说，虽然和李映在一起的时光很快乐很知足，但他总能感觉到一种隐藏在心底里的恐惧，他感觉自己会失去你，同尘。是不是又把你感动了” 心确实纠成了一团，很难受。 “不过是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人才有的想法罢了。许诺也不过如此。” “许诺才不是这样。”朱利安嚷嚷道，“有些事情虽然不愿意，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许诺确实因为某种可能非常可笑的原因，而非常喜欢你。但是，他对你的喜欢，像是突然从脑子里消失得干干净净，而喜欢的对象，也换成了那个名叫李映的女孩。不过，有些东西，看来不是说消失就能消失的，所以才会有那通打给你的电话和莫名的恐惧。同尘，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明白什么” “许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诡异的情况，而与诡异和奇特的事情打交道，不正是你的业余爱好吗怎么样，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调查一下李映如果事实证明许诺一切正常，是真心喜欢李映，我们再放手也不迟，你说对不对” “非常有道理，那我们就短暂地结盟吧。” 我和朱利安击了击掌，心里顿时舒畅了些。 “那就由我先去调查一下这个女孩的基本情况吧。”朱利安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痛苦代表一半的你（二） 寻找故事的人：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能够和人分享现在的痛苦，我觉得自己肯定也就能轻松得多了。我们约个时间地点见面，好吗 透明人 下午放学之前，又收到了那个女孩的邮件，看来她非常信任我。我和她约好在胭脂街那家名叫“难忘”的茶馆里碰头，那个地方曾经是我妈妈的最爱，老板秦臻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也是妈妈的好朋友。每当妈妈收集有意义的故事，思考着要用怎样的语言把它们记录下来时，都会到那儿去。胭脂街本来就是一条文化街，非常安静，那家茶馆更像是与人世隔绝一般，最适合谈论这种私密的话题。 对于明天，我充满了期待，仔细想想，就像大家与网友约见一样。我的网友就是那个故事，不知道它是会如我所愿，还是忽悠我呢 吃过晚餐后，朱利安又出现了。他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几乎已经掌握了李映从出生到现在这十六年来的详细情况，连她的爸爸与妈妈怎样恋爱结婚的情况，都了解得清清楚楚，我是不知道他通过怎样的方法知道这一切，也不想知道。 总的来说，李映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父亲是一名医生，母亲是大学老师，从小衣食无忧，生活顺心，她还有一个姐姐，和她都在贵族学校清水中学里上学。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她都是个比较幸运的普通女孩，但和许诺确实可以算是门当户对。她从小学开始一直都在学习钢琴，不过上高中之后改为学习画画，许诺也很擅长画画，算是有共同语言了。可恶的朱利安，他的这些调查情况，不过是证明李映和许诺很合适啊。 “没有其他更有价值的情报吗就是那种能够显示出这个女孩和普通人有些不一样的情报这样我们才好下手调查啊。” “有个重要的情况就是她能看到我。” “这点我已经知道了。” “所以我对她的跟踪有些困难，但还是了解到了更加重要的情报。今天下午，李映和同班一个漂亮女生，在楼顶小花园里吵了一架，那个女孩的左脸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而且她认定是李映伤害了她。也许明天，你可以找她谈一谈。” 我点头同意，朱利安也准备离开。我把自己摔在了床上，觉得有些惆怅，没来由的，让人烦躁不已。朱利安很快又飘进来了。 “其实，我想到了最最重要的一点情报，那就是虽然我和李映见了好几面，今天几乎也一直跟着她，但直到现在，我都想不大起来她的脸。” 我的脑子里出现了许诺和李映在一起的场景，也猛然发现，李映在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而她的脸却像是笼罩在雾里。 我和朱利安竟然都想不起她。 因为和透明人约好放学后见面，可又等不及想找李映的那个同学，所以只好趁着第二天午休时去清水中学。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这所市里有名的贵族学校，虽然我们市只是个普通的地方，但总也有不少富人。这所学校和我们那些普通学校完全不一样，绿化更好也更上档次，教学楼的墙面都能照出人影来，而且，这儿的班级与学生要少得多，教室里的桌椅都稀稀拉拉的，看来实行的是小班教学。迎面遇见的女孩，打扮得都非常精致漂亮，而且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自信的魅力来。那个我想不起脸来的李映，她大概还算是娇小可爱，但和这些身边的同学比起来，应该只能算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女孩子吧。 来到李映所在的二年级四班的教室门口时，李映并不在教室里，这样省去了不少麻烦。那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女孩太显眼，我一眼就看到了她，等她来到教室外面之后，我才发现虽然半张脸都看不见，左眼也有些肿，但她确实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可惜没有星探发现她，我这几年电视屏幕上的女明星都不那么好看了，该有一些像她这样漂亮的人拯救我们的双眼。 “如果许诺喜欢的是这个女孩，我心里还要服气一点。”朱利安说。 她对我有些警惕，我便告诉她，我想找她谈谈李映的事，她欣然和我一起去了那传说中美丽的楼顶小花园。两个人坐在花园小亭里的藤椅上，微风习习，呆上一辈子我也心甘情愿。 这个女孩叫林练，说话和李映一样轻气细语，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很多小细节，李映和她都非常相像。我并不喜欢拐弯抹角谈些废话，便开门见山地对她说：“听说你脸上的伤是李映弄出来的” 她显然非常吃惊，不过并没有问多余的话，只是点点头，聪明人。 “方便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 她叹了一口气，双眉紧蹙，悲伤的样子也很美。 “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我想，说不定你能帮我理出个头绪来。事情发生在一个礼拜之前，下午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约李映一起回家，我们俩从小就认识了，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同学，家离得又近，向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想到她似乎不太情愿，表情非常奇怪，和以往都不一样，还约我到这个花园里。那天的天气不是很好，快要下雨了，天空很暗，这花园里不像现在，有不少人，当时一个人也没有。她就站在栏杆前，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望着我，我被她吓了一跳，让她赶快回家去。 回家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能在学校和家里同样受宠吧我没有家。她说。 一直以来，李映和家里人的相处，都有些小问题，她的父母更喜欢她的姐姐，李映也时不时向我诉苦。她缺少很多来自父母的关爱吧，所以每次我都会尽我所能让她明白，并不是所有人都不关心她。当时，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像往常一样安慰了她几句，没想到她竟然对我说道：你什么都不明白，因为你像我姐姐那样拥有一切。而我呢，我没有父母的爱，没有出众的相貌，没有优异的成绩，没有讨人喜欢的性格，永远都在角落里得不到关注你知道这些年来整天跟在你身边，我有多么难受吗每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从来没有人看我一眼你是不是很得意，每天和我呆在一起是不是觉得我的渺小平凡，把你自己衬托成了仙女” 我感觉得到，林练的声音有些发抖，而且她的眼神显露着真实的痛苦，看来她心里非常不好受，果然，她真心把李映当成朋友吧。不过李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让我惊奇，那天和她一起吃饭时，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常温柔的女孩。 “李映的话让我非常非常生气，我没有想到过，她心里会这样看待我，一直以来，她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她呆在一起，只是因为她向来性格都非常内向，又非常敏感，我怕冷落了她，她就会受到伤害。人心毕竟是难以揣测的，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吧。当时我可没这样的豁达，和她吵了几句，接下来，她便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锋利的美工刀来，对我说：你不是很为你那张漂亮的脸得意吗失去了自己最大的资本，你会怎么办呢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想伤害我，捂着脸拔腿就跑，可当我来到楼梯口时，发现她依然呆呆站在原地，而且她举起手中的刀靠近自己的脸。我转身去想要阻止她，可依然没能来得及，她的刀划向了她的脸，我大叫起来，却感觉自己脸上疼了起来，伸手一摸是血。我的脸上出现了伤口，而李映的脸却完好无损。她在自己的脸上划了三刀，还拍了自己几巴掌，可所有的疼痛和伤口，却都出现在我的脸上。我又痛又害怕地跑回家，也没向父母明说发生的事情。后来在医院里处理了伤口，可我的心依然怦怦跳个不停，似乎随时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想到李映我就害怕，梦里都是她那冷冰冰的眼神。直到昨天，我才鼓起勇气来上学。她伤害了我，但我知道，只有不把这伤害当一回事，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会这样对待我，我无法原谅她。”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昨天才和李映在这儿吵起来了吧。我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李映像是个魔鬼。能够把自己受的伤转移到别人身上，这样的事情，普通人类是无法做到的，难道也是她让许诺糊里糊涂地爱上了她违背别人的心愿做事情，随意伤害别人，这样的行为确实无法原谅。 “另外，还有些情况干脆一起告诉你吧，我发现非常奇怪的一点，李映开始在班里变得受欢迎了。她现在交了不少同性朋友，不少男孩也喜欢和她搭讪。而且，当我被她划伤之后，我不断地回忆以前的种种，希望能够说服自己为她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可却发现脑子里关于她的记忆，最近都变得有些模模糊糊。” 我和朱利安互相看了一眼，看来我们想到了同样的地方。 “现在仔细想想，你能向我描述一下李映的长相吗” “当然可以，她的脸形是瓜子脸，不，鹅蛋脸吧，好像也不是。眼睛我记得，是双眼皮，又像是单眼皮，总之非常有神，不对，不对，她的眼睛好像向来都有些没有神采想不大明白了，感觉她的五官也模糊不清，真奇怪，明明刚刚还见过她。” 看来不是我和朱利安忘记了初相识的她，对于和李映很熟悉的人来说，她的长相也变得模糊，这非常不正常。 突然赢得了同学的喜欢，赢得了许诺的感情，用奇怪恐怖的方法伤害了自己长久以来嫉妒羡慕的女孩，李映啊李映，你简直成了无所不能的魔鬼啊。离开清水中学后，我拜托朱利安再就某一个我关心的问题跟踪一下李映，而我则回到了学校去。和那个透明人见过面后，看来还得去找我的某个非常厉害的朋友咨询才行。 我和透明人约好，与她见面时，我手里会拿一本黑色封面的在细雨中呼喊，总觉得她所讲述的故事应该非常黑暗压抑，这本余华先生写的小说，也给我同样的感觉。会不会有人觉得我做这件事情有些矫情呢老实说，因为读过太多故事，看过太多电视剧和动漫，我深受故事所害，老是会想把故事中的情景再现于生活中，所以才会想到这个有些过时的主意。 在茶馆里，我并没等待多久，那个人便出现了。她的年纪和我相仿，穿着淡蓝色的裙子，虽然看起来很普通，但我也能看出来那裙子的价格不菲。她就是那种典型的混在人群里完全找不出来的姑娘，但如此以此衡量的话，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透明人吧。 我想，真正的“透明人”，是在自己在意的人眼中，形同路人。 我挥着书朝她打招呼，想尽量表现得热情友好一点，她看到了我，然后用非常嫌恶的眼光一直看着我，走过来坐下，鼻子里哼了一声。 “初次见面，我就是寻找故事的人，我叫顾同尘。” “就是你吗我知道了。”她的语气也非常轻蔑。这个家伙真的是透明人吗这样臭的脾气，明明时时会吸引很多人的注意啊。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问她想喝什么茶，她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就是你这个家伙，因为嫉妒我的朋友，所以发短信威胁她吗老实告诉你，我从五岁开始就练习跆拳道，现在早已经是黑带了，我到这儿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如果再有威胁的行为发生，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她对我亮起了拳头，我能感觉到力量喷面而来，最好还是不要惹怒她。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尽量想表现得冷静些，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你这种人最让人瞧不起有胆量做难道没胆量承认吗” 这个女孩转身气冲冲地走了，我一个人留在原地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情况。 看起来，那个透明人似乎不准备和我分享故事，难道邮件里怕说的什么痛苦与忽视，都是假的吗 还是说，让人充满期待又拒绝甚至是嘲笑某个人，就是她获得大家注意的方式 和我见面的这个女孩，到底是不是透明人呢无论是与不是，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都让我坠入了五里雾里。 一团糟，什么都是一团糟。 总之，我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伤害倒是没有，陌生人很少能带给我伤害。 坐公交车回家时，这个神秘“透明人”女孩的事，还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怒火慢慢退去之后，我开始像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那样，思索关于她这个人的各种可能性，果然，像我这种只会读故事与找故事的人，还是适合比较感性地想象，而不是理性地思考，我什么也想不出来，对她的兴趣却越来越浓。无论是透明人女孩还是今天下午的跆拳道女孩，我都想再见一次面，所以我决定回家之后再给她发个邮件。至于找我的朋友咨询李映的事情，还是留在明天吧。 还没下公交车就接到了奶奶的电话，让我在超市里买些速冻饺子回家。我奶奶简直是个超级大懒虫，最讨厌做家事和煮饭，我们俩的晚餐，多半时候都是靠超市里的速冻食品和熟食店里的食物解决。拿着饺子想去收银台结账时，才发现胳膊有些疼，来到了收银台前，把饺子放下，看到我的手腕上多了一道血痕。 奇怪，什么时候受了伤 而且还是非常严重的伤，我的血甚至流到了收银台上。收银台后那个上了年纪的胖阿姨挑着自己那画得恐怕有两米长的眉毛说：“小姑娘，你在我们超市里割腕自杀了吗”语气里满是轻蔑，和年长之人那种没来由的高人一等的感觉。 我赶紧拿着速冻饺子闪人，在离这儿最近的小诊所里简单包扎了一下，回家之时，才感觉手腕针扎一样地疼。刚刚医生说，我手腕上的伤可不是不小心被不知名的物体划伤，绝对是用小刀划下的，而且伤口还很深。他当然也用一副长辈的口吻对我说，千万不要想不开，生活还是有很多乐趣。老生常谈，但他的语气里倒是真的充满了关切。即便是来自陌生人的关切，依然让人感动。我想不明白了，这伤口到底是怎么来的 来到家门口等待着奶奶开门时，我才想到了林练，我这个伤口，会不会也和她的伤口一样隔空把的伤害转移给别人，我所知的人，也只有李映能做到这一点，可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许诺给我打电话，也是两天前的事情了，如果她非常介意，那对我的伤害不是会来得更早一些吗 没想到为我开门的人竟然是许诺，我受到了惊吓，速冻饺子也掉在了地上。奶奶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同尘，你又把什么东西摔在地上了真是的，和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一样笨手笨脚” “不负责任的妈妈”是我奶奶的口头禅，我早已经习惯了。不过奶奶这凶巴巴的态度，显然把许诺吓了一跳，他告诉我，因为他突然到来，奶奶才会打电话让我去买速冻饺子。 “那你怎么就突然来我家了” “因为有重要的事情想和你说。” “怎么不先来个电话” “因为反正要和你见面，打不打电话也无所谓。我说过的，任何想告诉你的事情，我都想当面告诉你。” “已经有女朋友了，就不要和我暧昧不清。” “已经分手了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一分手之后我就来找你了。我想向你道歉，同尘，明明我的心里只有你，可是竟然会和李映交往，虽然只有三天，但我对自己的行为还是非常恼火呐。你的手腕怎么了受伤了吗严重吗去医院里检查了吗没去，对吧快，我陪你去医院。” 许诺非常真诚地看着我，眼神里确实充满了担忧，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话来讽刺一下这个朝三暮四的家伙，然后把他赶出去，潇洒地关上门 潇洒应该不行了，手腕受伤了。 一时间我却是什么话也想不到，只好愣在门口，奶奶从厨房走出来，说道：“把饺子拿给我，水开了要下锅，同尘，你快去洗手帮忙，我快饿死啦。我不管你们俩要谈什么，吃饭最重要，谈恋爱我不反对，不过请在晚餐之后。” “多么开明的奶奶啊，同尘，我们俩交往吧。” “交往个大头鬼” 吃晚餐时，奶奶就不停对许诺问东问西，包括他的家庭背景，父母从事的工作，家庭成员，对未来的计划，说是想要初步考察自己这个未来的孙女婿，这都哪跟哪啊。一吃完饭，我就把许诺拉进自己的房间，这样就不用忍受我这个奇葩奶奶，没想到奶奶的声音穿透厚厚的房门：“同尘，我对许诺很满意，相信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也不会反对” “所以，我们俩干脆直接订婚得了，我可不想再次失去你。” “你不曾拥有过我，怎么会失去” “当和李映在一起时，我时时刻刻都被失去同尘的恐惧所围绕呐。现在回想起来，这三天真的像一场梦，梦里我几乎都忘了自己喜欢的人是你，真是混账啊。” “不用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许诺突然抱住了我，我感觉心脏的跳动骤停。 “现在就安心了。” 安心你个头，我很难受啊。 不过，看在你确实好像经历过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的份上，暂且让你抱一抱吧。 “当我看到那个丫头独自一个人回家，脸上写满了愤怒之时，就知道准是你们俩出了事。”朱利安从窗户外飘进来，幽幽地说。我赶紧挣脱开许诺的怀抱。真是尴尬，我可不想再次成为朱利安纠缠的目标，他每天对我冷嘲热讽，不停叫我“混蛋”“傻瓜”“笨蛋”什么的，真担心自己的大脑受到这样的暗示，真的变傻了。 “不过，目光再次回到同尘身上，也说明你变正常了。”朱利安叹了一口气。 “你的跟踪情况怎么样了”我问他。 “和你想的差不多吧，在家里，李映那个丫头的地位，也发生了大的改观，据林练所说，她的父母应该是偏爱她的姐姐，不过现在，她们一家人都围着李映打转，我亲眼所见，当李映抱怨晚餐太难吃时，她妈妈二话没说就把晚餐全部倒掉，她爸爸马上开车拉着一家人去李映心仪的酒店里吃大餐。不过吃饭时她非常难受，不停掉眼泪，她爸爸妈妈和姐姐，当然也急得团团转，她的姐姐甚至都跟着哭起来。对了，她边哭还一边骂你了，同尘。” “不仅仅是骂我了。” 我举起左手腕给朱利安看。 “和林练一样吗” 我点点头。 “看起来很严重，但同尘，真心希望你就此死去。还有一件事情得告诉你，李映和她的家人吃过饭之后准备离开时，她去洗手间了，而她的父母和姐姐像突然抽风了似的，把她完完全全给忘了，直接就走了，到了车上才想起来李映，又急急忙忙赶回去，不停对李映道歉，一家人在酒店外拉拉扯扯，至少闹了半个小时。另外，上车之前，那个丫头还对我说过一句非常中听的话。” 朱利安得意一笑。 “什么话” “她说，她知道我一直跟着她，她也知道我和你是同伙，她让我告诉你，她不会放过你。同尘，这也是我想说的，你最好离许诺远一点，不然的话我会给你点颜色瞧瞧。” “放心，我会离他足够远，如果有机会，我可能会出国，这样你满意了吧” “但我们的心会靠得很近的，对吧，同尘” “心也请离得足够远，最好大于等于十万光年”朱利安叫道。 朱利安和许诺吵了起来，生活总算恢复了正常，我也该像往常一样，自动开启屏蔽无用信息模式。我啊，可是那种在菜市场里也可以静下心来看书的人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痛苦代表一半的你（三） 顾同尘： 费尽心机打听别人的故事，你难道不觉得自己非常恶心吗从朋友口中得知你的故事征集令后，我就决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你了。怎么样，是不是被我的朋友吓了一跳明天还敢再和我见面吗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不见不散。 透明人 早上起床时查看邮箱，便看到了透明人留给我的信，不，应该是战书，老妈没教过我怎么逃避，我只能应战。午间休息时分，我在校门口等待许诺，约好和他一起去找我的那位朋友，没想到只有朱利安来了。 “告诉你三个消息，第一，今天早晨醒来之后，许诺又成了眼里心里只有李映的讨厌家伙，而且这次把你忘得非常彻底；第二，李映这次月考成为了全年级第一名，而原来一直考第一名的那个女生却嚷嚷着，自己的试卷答案，像是完全和别人的答案换了，当然，字迹还是属于她的，另外，听那些女生的议论可知，平常李映的成绩都在百名以后，属于中等；第三，本来准备去看看得了第一名的李映有什么反应时，第一感觉是她不在教室里，找了半天才发现她，又发现她的那些同学几乎都当她不在教室里，开始羡慕地谈论着她的成绩来。我有一种感觉” “李映的存在越来越弱了” 朱利安点点头，说道：“她用某一种方式，完完全全改变了自己的生活，改变了身边的人对她的态度，可她自己却慢慢地竟然等同于不存在了。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所以现在，更得去找我的朋友啦。他是个见多识广的巫咒师，肯定知道李映被什么怪异的东西缠上了。” 童夜深住在一栋居民楼的小阁楼里，额头上总是青着一块，因为阁楼房顶太矮老是撞着头。我把李映的情况告诉他之后，他便开始翻找起那叠起来厚度超过一米的妖怪见闻录，那几本书是他家世世代代与怪力乱神打交道的记录，和我家的故事记录册有些相像，但我敢百分之百地肯定，还是我家的书更有意义，因为他们的记录册像是史书，语言平淡。午间休息时间有限，他让我下午或是明天再来。这个死板的老爷爷排斥一切现代科技产品，至今都没有用过手机。 因为下午放学后还得去见透明人，可我又急于知道关于李映的事，所以只好翘掉两节课，当我以为自己正悄悄地离开教室里，可以感觉到我们班的班长陈路非，正向我投来两束如利箭一样的目光。班长大人最反感的事情就是翘课了。 童夜深已经找到了我需要的东西，对我说道：“据你的描述，那个女孩遇到的可能是平衡不倒翁。” “这是什么怪物” “顾名思义，长得像不倒翁，上尖下圆，像鸡蛋那样。它们非常擅长保持平衡，认为做出选择就会打破平衡，所以非常不喜欢做出选择。因此，它们经常会在十字路口迷路，因为无法选择根据哪条道路前进。据记载，在普通的岔路口它们也会迷路，但不如十字路口多见，因为十字路口的选择实在太多了吧。有时候大家经过十字路口时会看到它们，它们便会跟着那个人，我们看不到它，但它确实始终在那个人身边，甚至可以说和那个人融为一体。它能够帮助那个被自己寄宿的人实现很多愿望，但保持平衡的思想时刻围绕着它们，所以这种愿望的实现，必然要有拿出来交换的东西。” 童夜深停下来，以电影中慢动作那样的速度喝着面前的茶，故意卖关子，这个老头子总是喜欢这样子捉弄人。 “会是什么东西” “存在的真实感。你想想，如果你能轻松实现心中的想法，不像普通人那样受到限制，不需要付出辛苦的劳动，那样的超越常人的存在方式，是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所以被寄宿的人，也会慢慢变得不存在。我的祖先曾经遇到过被平衡不倒翁寄宿的人，其结果是，那个人完完全全消失在了大家的视线里。也就是说，那个人可能还像以前那样吃饭睡觉工作，但我们看不到，摸不到，甚至也感受不到那个人，就像不存在一样。” 如果李映遇到的是平衡不倒翁，那等待着她的，会不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呢我和朱利安怎么也想不起她的脸，家人把她忘在酒店里，同学们像她不在教室里那样议论着她，这些，是不是都是她消失的前兆呢她知道自己的结局吗 “有没有摆脱平衡不倒翁的方法” “当然有。” 离开童夜深的家之前，他叫住了我，说道：“今天下午你和那个金发幽灵谈到了许诺，这么说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是的，他是我的朋友。” “同尘，你是个非常有主见，不需要别人操心的女孩，有时候有没有想过，收集故事是一项非常艰苦的工作，应该找人分担一下呢” “许诺，那个男孩我也见过，他非常关心你呢。” 童夜深什么时候和许诺见过面现在也没功夫打听那么多了，我得去见李映，偏偏这时，那个透明人又来凑热闹。 等等，透明人吗被周围的人忽视，却想办法得到了大家的关注，如果真是如此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去茶馆见那个透明人。 轻风吹来掀起门帘，我抬头一看发现是许诺，有些小小的吃惊，但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现在的他应该会跟着李映一起来才对。接着李映就进来了，许诺轻轻握着她的手，帮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李映搞的鬼，看到许诺对她这样温柔，还是让我心中火大。 一，二，三，深呼吸，微笑，不动怒，好的，我不能输给她，非常好。 “这就是你要见的朋友吗”许诺看着我问，一脸淡然，没有温柔也没有微笑，看来他确实彻底把我忘了。 “没错，是关系很好的朋友，有些小心事要和她分享，许诺你先回去吧。” 许诺对她点头微笑，说道：“好的，等会儿打电话联系我，我来接你，晚上一起去吃晚餐。” 两个人眼神对视，我无事可做，只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念道：“秀恩爱，死得快。秀恩爱，死得快。秀恩爱，死得快” 许诺一离开茶馆，李映就收起了笑容，说道：“你看到我似乎并不觉得惊讶。” “我猜到你就是那个透明人了。写那封邮件给我，是因为许诺的原因讨厌我，不过其实也透露了真实的你的一些情况吧。帮助你的非人类存在物，我也知道了，你知道吗，即使是现在，与你面对面，我都有些不确定，你是不是真的坐在我面前，为了让许诺彻底把我忘记，你交换了不少自己的真实存在感吧你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怎样” “你会消失，会一个人生活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少吓唬人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想尽量表现得严肃一点，真诚一点。从我对李映的各方面了解中可以看出来，她非常非常敏感，非常非常喜欢误解别人的好意。 我的眼神和表情，看来非常具有说服力，慢慢地，我能感觉到她的眼神有些动摇了。这时，李映的手机响了，她凌厉的眼神变得温和，看来打电话来的人是许诺。 “喂”她拖长了声音说，像任何沉浸在恋爱幸福里的小女生。 我听不到许诺都说了些什么，但她的表情变得僵硬可怕起来，几乎是把电话摔在了桌子上，接着她又猛地抓起电话站起来，冷冷地说：“我们到外面去谈。” 她头也没回地离开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肯定是刚刚许诺说了些什么会刺激到她的话来。我也匆匆来到柜台前找老板结账。她是我妈妈的好朋友，名叫秦臻。 “没等到你要等待的人吗”她问。 “刚刚她已经来过了，然后莫名其妙地又走了。” “来过了吗”她皱着眉头想。 这茶馆向来生意萧条，每次上这儿来，我都担心再也没有下次光临的机会。而且，老板向来目光敏锐，记忆力超群，怎么可能没看到 “是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孩，不是特别漂亮，但看着还挺舒服。” “好像是有这样一个女孩来过，不过真奇怪，好像完全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可能是年纪大了。” 越来越透明了吗透明人，你不害怕吗 跟在李映的身后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子，竟然来到了一个安静可怕得可以拍恐怖片的小公园里。她总算停下来，转过头来看着我，如果不是我足够坚强，她的目光就可以把我杀死千百次。接着，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美工刀，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刚刚许诺来电话了，你知道他在电话里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他说什么都没关系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平复她的情绪。 “他告诉我，离开茶馆后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他应该认识你，他说忘记某个朋友让他心里非常不好受。为什么会这样我花了那么大的代价才获得了现在得到的关注和幸福，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就能把它摧毁除了你，还有林练和姐姐，为什么你们总能成为大家的中心，为什么你们总能让我关心在乎的人只看着你们” 李映几乎冲我大叫，她失控了。我承认自己现在非常害怕，但又不敢转身逃跑，她手上有武器，而且，她可以把伤口转移在我身上。说起来，我能跑到哪儿去呢 “这么说来，你知道自己付出的代价会是什么” “当然知道，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不是以故事记录人自居吗难道没有遇到不同选择的人你觉得怎样的生命才有意义呢平平淡淡地走过漫长的一生，还是把所有的生命力集中在短暂的时间内，然后死去我不怕死，只怕有一天发现自己根本没活过可为什么，你要让我最后的一点幸福时光也失去了呢” “其实只要你去争取，也会有属于你的一切。而且，难道只有拥有想要的一切的人生，才真正有意义吗因为有些事情让你痛苦，所以就没有存在于你生命中的价值吗痛苦，它也代表一半的你” “歪理这不过是拥有一切的人自以为是的想法” “拥有一切的人，虽然原因不同，不是也会有自己的痛苦吗况且，我根本就没能拥有一切，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完整的家，你难道不知道，我多么羡慕像你一样生活在圆满家庭中的人吗”我突然想到了更多，“况且，让所有的一切照你的想法进行下去，你就不觉得痛苦，不觉得空虚吗” 突然之间，李映变得异乎寻常地冷静，她举起了美工刀。 “知道我为什么学习画画吗都是为了与许诺离得更近。能够和他做同样的事情，感觉就像呆在他身边一样。这么多年，我一直远远地看着他，渴望被他发现。现在我才明白，学习画画还有个更大的好处，能更熟练地使用刀子，知道人体的大概结构，能够更准确地带给你痛苦。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对吧你和林练谈过，所以，不用我先向你解释，你也知道接下来的恐怖吧” 这个家伙，完全就没听我所说的话嘛。被别人忽视的同时，也习惯性地忽视别人与自己相左的意见，是这个家伙的强项吧。 奇怪，我明明不害怕，可突然之间，恐惧占据了我的心，我感觉不仅是自己，整个世界都在跟着我一起发抖，同时，我发现李映的身体变得有些轻飘飘，有些透明。这个家伙又在运用什么奇怪的能力让我感到害怕吗话说，那个什么平衡不倒翁，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啊。 非常想骂人，却不是时候。一旦走进了那个只有自己的小小世界里，眼前的路就会越来发挥窄，就会越走越痛苦，她必须要出来，才能明白这个世界虽然不尽如人意，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差。我得想办法帮到她，不过现在怕得要死，该怎么办呢为了寻找故事，为了更好地与拥有故事的人交谈，妈妈曾经教我我不少技巧，可是该死，怎么现在全都忘记了呢 如果是妈妈面对这样的一个对手，她会怎么做呢 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的美工刀已经划向了自己的手腕，当然，我的右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流了出来，真是触目惊心。我还是报警比较好吧不过，报警的话，会不会在警察到来之前，我就已经因为遍体鳞伤而晕死过去了呢那个时候更加没办法阻止李映了，甚至有可能到了那个时候，李映已经完完全全离开了我们的视线。 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办法。我把目光从流血的手腕上移开。 “如果真的要通过伤害我才能让你感到舒服，请你不要拿刀割自己，把刀给我，让我自己来。” “不仅仅是刀呢，这些你也都要自己来吗” 她像变魔术一样，从包里掏出了剪刀c叉子c修眉刀c订书机，甚至还有一把匕首，她的包简直就是小型武器收纳盒啊。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小说中的某一位女孩子，她为某种原因失去了体重，因为担心别人发现这个秘密，同时也担心没有体重的她会受到伤害，她也随身携带着众多的武器。故事里那个女孩因为什么失去体重了呢好像因为无法接受家庭破裂带来的痛苦吧。李映呢，让她无法接受的是什么，是大家对她的忽视吗过去我不认识她，也不了解她所经历的一切，是怎样的忽视，让她决定走上这样的路还是说，只是她把那些忽视给无限制地放大了 忽视放大，痛苦也会放大。 我该怎么做呢看着那堆明晃晃的武器，我有些犹豫了。这个时候还是古话说得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点点头，伸手想要拿过那些武器。 顾同尘，这可是关键时候，不要表现出一丝丝害怕，一丝丝对李映的不满。很好，只要我拿过了这些武器，说不定她就会信任我，说不定她会改变主意。 我在赌博啊。 但我却没有什么能够输得起的东西，我的一切都在面前这个人的掌控之中。突然之间觉得，在我和她之间连着细细的线，线头在她的手上，我是她的提线木偶。这种被控制的感觉真让人不爽。 这时，半空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低沉的虎啸，我的心一沉，又是一种不好的预感。 拦在我和李映之间的，当然是麻虎，而且它面朝着李映摆起了攻击的架势。由此看来，它到这儿的目的是帮助或者说保护我，而不是李映。许诺那个家伙又随便想起什么来了可不可以不要总在关键的时刻刺激李映呐。 “同尘，快跑。” “你明明知道我根本没有能够逃往的地方。”我想到了自己在超市悠闲购物时出现的自杀似的伤口，不管到了哪里，李映都能找到我。但恐怕很快我们就找不到她了。 感觉像有草叶割破我的脸，摸一摸，当然能感觉到脸上的伤口，她又开始以自残的方式伤害我了。伤口接二连三地出现，再出现，感觉自己像是正被凌迟处死呢。果然，人的忍耐与控制力都是有限的，一刀刀下去，我心底里想要帮助李映的想法一点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她的愤怒。 “你这样的怪胎，怪不得得不到许诺和大家的爱”我说出了这样无可挽回的话来，她肯定会杀死我的吧如果不倒翁的能力可以做到的话。 浑身都疼，偏偏意识又非常清楚。我看到麻虎上前去一口咬住了李映那正拿着美工刀的手臂，美工刀掉在地上，同时，我的胳膊上也出现了好几个齿印。 “小麻同学，麻烦你不要帮倒忙呐。” 我只好自己上前去，为自己的命运抗争，和麻虎一起夺走武器。美工刀和修眉刀成功缴获，这时，身后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李映” 许诺的声音传来，我和李映几乎同时停止了动作。我看着他，见他眉头紧皱，他又想起来了吗在许诺旁边，当然还有朱利安。 好在他做出了和麻虎不一样的选择，来到了李映身边，他掰开了我那只拉着李映胳膊的左手，同时轻轻地夺走她手中的武器，看来没有想起我来，觉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请你不要伤害她。就算我不认识她，她也是个无辜的人啊。” “这么说来你还是认识她” “有一点点熟悉，有什么关系呢我喜欢的人是你。” 李映笑了，看来局面得到了控制，不过她的身体几乎呈现为半透明状态，像飘在一旁的朱利安。不对，即使是朱利安，也比她有更强的存在感。还来得及吗许诺知道事实的真相吗他会帮忙劝说李映吗 “假话” 一个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真想掐死这声音的主人。我们大家都开始寻找起声音的主人来。 “全部都是假话罢了。麻虎的出现，不就暴露一切了吗” 我这才发现，面前的李映的嘴巴一张一合，是她在说话吗面对面都听不出来呢。 她甩开许诺的手，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开了。不过离开我们几步远，我就发现自己的目光很难把她和周围的景物区分出来，她只是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穿的什么衣服呢想不起来，长相更加不清楚。 “所以你为什么把麻虎叫过来啊”我有些气急败坏地说。 “我只是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你，这让我非常非常害怕，我想我心底里无论如何也不想舍弃关于你的记忆。” “她也舍弃过你一次，你们俩两清，正好可以重新开始。”麻虎说。 “我们得赶快找到她。” 得在还来得及之前。 注意力集中于笔端，想像自己化成了一滴墨，拼命用这支巨型毛笔写下了“李映”两个字，字化成一团墨，又散开，像一只只小中的蝴蝶飞走，去寻找全市里所有名叫李映的人。我松了一口气，无力地瘫软在床上，每次运用这样的能力后，都觉得非常累，看来我的修行还远远不够。 而且，现在浑身是伤呢。因为用力过猛，手腕又流血了，弄脏了被子，会被奶奶骂吧。 许诺和朱利安还在四处寻找着李映，我得到特许能够休息，他们会随时向我汇报寻找的结果。连一向粗心的奶奶，也注意到我伤得不轻，嚷嚷着要送我去医院。我摇了摇头。 “不行，我要等墨迹飞回来，而且看来今晚还有很多事情，我可不想把自己包得像个木乃伊，明天再去吧。” “跟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一样。” “我的身体向来棒棒的，没关系。” 她不再强求我，点点头说：“那不要死了啊。” 奶奶想得也太远了。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为一个不擅长表达的人，对我表示的关心。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向来认为，长辈对晚辈的关爱是无私的，没有心头，测不清深度，难道还能分出对谁更好一点吗在多子女家庭中，真的会出现那种父母严重偏心的情况吗为什么呀，无论哪一个，不都是自己的孩子吗 我很快就睡着了，醒来时天依然很暗，本以为自己可能睡了好几个小时，打开手机看了看，竟然不到九点，看来我只小睡了一会儿，但感觉自己满血复活。有些墨迹飞了回来，乖乖地把自己拍在了速写本上，我便得到了很多个关于李映的消息。许诺和朱利安也来到我家里，跟他们俩一起的，还有林练，她手里捧着包围得很精致的点心，是她妈妈准备的，她想送给李映。 “仔细想想，才感觉伤害我时，李映心底里也非常痛苦，身为朋友应该做的事情是安慰她，开导她，帮她找到正确的方向，而不是一直冷落对方，等着她来向我道歉。李映可不是会主动道歉的人，当朋友这么多年，我连这点都忘了呢。本来想拿蛋糕找她，和她和好，尽量帮她，李映本性善良，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来，她一定有非常难以说出口的理由。这些天来，我竟然都没有为她考虑过” “你简直是女神。”我由衷地感叹道。 我们开始在各个可能出现李映的地方寻找，因为情况紧急，我又叫来的自己的朋友木双清和她的两个跟班幻和影。双清是狐妖，幻和影的本体是两团火，她们的行动能力都比人类要强得多。另外我们的伙伴还有麻虎。 很快我们便找遍了小墨迹们找到的所有李映，但没有我们需要的李映。 会不会出现了最可怕的情况 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同伴们心里也有同样的想法，只是我们都觉得，一旦说出来这个想法恐怕就会成为事实。大家迈着沉重的脚步准备回我家再商量一下时，麻虎说道：“那个丫头如果能看到现在的场景就好了。明明任性又古怪的要死，却依然有一群朋友关心着她。” “不是古怪任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无所谓好与坏。”我说。 如果她真的消失了，说不定此刻就在我们身边，只不过我们看不到罢了。可如果她已经消失，就算看到了，又还有什么用呢 “我得走了，许诺。”麻虎突然又说。 “为什么” “还要问为什么吗你的恐惧应该消失了吧，没有恐惧作为媒介，我呆在你身边的立场会非常奇怪呢。你想起来了吧” 许诺歪着头想了想，又点点头，目光转向我，依然深情而温柔，如果此刻他向我表白，我肯定会答应吧，不管朱利安会不会大吵，不管李映会不会突然再给我几刀。 “再也忘不了了，就像和同尘相识的日子，都浓缩在了此刻，所有的爱意，也都在此刻最为强烈。” 算是表白吗还是不算吧。 “会不会是你们的那个朋友，把记忆还给许诺了呢反正运用那个平衡不倒翁的力量，可以拿走一切，也可以还回来呀。”木双清说。 “说不定，她真的在这儿呢。”林练说，“我能感觉得到。” 她的目光望向对面那片黑乎乎的树丛，我们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同一个地方。她在吗我反正是感觉不到。 “干脆放手一搏吧。同尘，你知道摆脱平衡不倒翁的方法吗”木双清又问。她表情非常严肃，又是一位活了很久的妖怪，说的话不由得不让人信服。 “我知道。” “可能你们的朋友并不知道呢，所以如果她真的在这儿，你就把方法告诉她，如果她按照这个方法做，说不定还有一丝挽回的机会，说不定她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濒临消失而已。” 童夜深说过，因为平衡不倒翁不擅长作选择和决定，所以它只会听从被它寄宿的人做出的任何决定，也不会反对。所以要想摆脱它，只要把它带到某一个十字路口，让它不要再跟着自己，找不到该选择哪条路的它，就只能再次在十字路口苦苦思索。 “这样的话，不是就有其他的人会遇到它吗”林练问。 “难道你想消灭它不成普通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而且，小姑娘，对于这个世界，你还缺乏了解。”木双清说，“平衡不倒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但利用这种力量的，却是人啊。你们那个朋友也真傻，其实，哪有克服不了的呢难道她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着这样子痛苦的人吗沈原以前也和她差不多，不过现在，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沈原是木双清的朋友，身为狐妖的双清，似乎和沈原的某位祖先有过一段孽缘，所以非常关心沈原。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沈原虽然不是特别喜欢说话，便却是个相当开朗的人， “沈原吗不可能吧”我说。 “有什么不可能，到现在，他的性格也都属于内向型，不过他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才找到了和自己的不足周旋的好办法。那个丫头，如果你还在这儿的话，我想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活得和别人，或者说和大家期望中的理想人生一样，只能说明你和大家一样，活得千篇一律，并不能证明你的人生就是有价值的。你们也好好记着我所说的话，这是一千多的妖生智慧啊。同尘，把我的话一个字也不改动地记下来吧，值得后世所有人铭记。” “明白，老妖怪大人。” 因为我们看不到李映，甚至根本就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我们身边，所以我们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按照我们所说的去做，我们只能等待。身上的伤结了疤，还是很丑，但总有痊愈的一天，人心也是一样，经过伤痛之后就会变得更加坚强。 因为我不是清水中学的学生，所以很多事情，我都只是听许诺和林练说起。缺席学校生活一段时间后，慢慢地，大家产生了好像李映有来过学校这样的感觉，再慢慢地，时不时有人能够看到她。她又慢慢回到我们的世界中了吧，总有一天会完全回来。我还没有见到过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想法，但如果我能看到她，倒是有一句话非常想和她说。 两个星期后，下午回到家里，照例查看我的邮件，没想到邮箱里竟然出现了“透明人”的信： 寻找故事的人： 见信如面。 谢谢你愿意倾听我的故事，请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到现在也不是特别喜欢你，不太明白你们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有道理，但我会尽量试试，只依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带着痛苦的话，说不定也能得到想要的关注。完全没有信心，但还是谢谢你。 透明人 我马上就写了回信： 亲爱的透明人： 愿一切安好。 完全不用向我道歉，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啊。 顾同尘 想不到还应该写些什么话了，心意传达到了就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世界将尽时（一）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但沈野还是觉得，他一定见过眼前的这个转校生。他在黑板前作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周赫，连名字也有几分熟悉。可能只是自己太多心，他觉得当周赫离开讲台时，特意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令沈野震动：没错，自己肯定见过他，只不过记忆，恐怕被风给吞噬了。 “没经过允许夺走了我的记忆，对吗，风”沈野在脑子里问。他期盼着这三年来一直回荡在他大脑里的声音能够回答他，不过脑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来自外界的声音，拼命想挤进他的耳朵里。话说，什么时候世界变得这么吵了呢记得以前周围还是很安静的。 安静的世界，低矮的房屋，穿着古代服装的人，这些也都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呢。虽然风不会随便把它的意识传达给沈野，有时候还是多少会泄漏一点。 风，是寄宿在他大脑里，被称之为“念灵”的怪异之物，它没有实体，只是个时不时出现在沈原大脑里的声音而已。他和它相处了三年，也依然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说不定自己有双重人格，风只是另外一个不占据主导思想的自己。 所谓念灵，本质是记忆的聚合体。风告诉过沈野，创造它的人生活于据今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他把自己毕生的记忆，通过某种巫咒术融合在一起，这样就形成了风。后来，它把拥有自己记忆的风交给另一个人。在那个人过世之时，风就拥有了两个人的记忆，他再把风传给第三个人。就这样，风一代代被传递下去，记忆也越来越多。可以说，创造风的人，目的是希望有一个聚合体，能够将历史用个人的眼光一直书写下去。所以，存在于沈原脑子里的风，拥有一千多年的不同人的记忆。 “现在，我也会和你的记忆一同成长，当你死去之时，我便会把你的记忆留下，让千百年后的人，还能够看到你眼中的世界。所以，我可以称之为一本活着的史书。另外，你一定要注意，在你死亡之前，就要想办法把我送走，不然的话如果你死了，我还没有找到新的寄宿体，就只能消失了。” “如果我还没有死去就把你送走，那你是不是就会把我所有的记忆吞噬” “当然不会，不过，有时候我是可以吞噬掉你的一部分记忆啦。如果某一段回忆或是某一个人让你痛苦，征得你的同意，我会让你忘了那段记忆。篡改记忆倒也是我的强项。” 三年前，刚刚升上初一时，风第一次在他的脑子里说话。它还告诉沈野，他不满八岁时，它就住进了他的脑子里，不过那时他还太小，很多事情它担心沈野并不明白，所以一直没有出现，怕影响沈野的正常生活。 据风所说，初相识那天，沈野和双生子哥哥沈原在离家不远的小公园里玩沙子，他已经记不清楚为什么哥哥突然不见了，拿着铲子四处寻找哥哥时，一个沙哑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野，爷爷有一个非常好玩的东西要送给你，你要吗” 沈野转过头，看到一张笑眯眯的脸，那是住在楼下的张爷爷，他手里还拿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糖果。沈野咽了咽口水走过去，说道：“您要给我糖果吗” “比糖果更有趣哦。” 张爷爷让沈野伸出手来，他照做了，然后，老人用粗糙颤抖的手轻轻包住了他的小手，说道：“好好利用它哦，我们都是幸运的人。” 沈野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感觉有一股沸腾的水从老人的手里流进他的手中，他觉得非常不舒服，想要挣脱开张爷爷时，张爷爷的手像铁钳一样夹住了他的手。沈野吓得哭起来，同时又感觉到那股热火从手臂流进脖子，然后便钻进了他的脑子里。 那就是风。沈野倒是觉得它应该叫火，不然的话也是一股热风。 当风第一次对他说话时，张爷爷已经过世两年，所以沈野也不知道那位老人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刚开始，他被脑子里突然出现的说话声吓了一跳，甚至央求爸爸妈妈带他去医院检查，不过一切正常，声音却依然没有消失。 “自从现代医学发展成为普通人生活的一部分之后，每当我第一次和我的寄宿者打招呼，都会受到这样毫无礼貌与尊重的待遇。”从医院回家之后，那个声音说。 沈野害怕得好几天没有去上学，担心自己被恶鬼缠身什么的，但几天后，恶鬼没有出现，他敢没有死，也慢慢不再那么害怕脑子里时不时出现的声音。他的情绪慢慢恢复平静，这才开始去学校上课。现在的话，如果风一连三天都保持沉默，沈野还会觉得非常奇怪呢。 聚合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这真是天才的想法，不过想到风还可以吞噬记忆，沈野便有些害怕。从与风达成和平共处协议那天开始，沈野就向它说明，自己不希望风吞噬掉或是篡改掉任何他的记忆。过去经历过的一切，就算是痛苦，就算是折磨，那也是属于自己的。当时，风也作出了保证。 所以这次，沈野肯定和这个叫周赫的新同学见过面，而风没经过他的同意，就让他忘记了，这一点让沈野有些生气。 “风，你这个家伙快回答啊，好让我结结实实骂你一顿。” “周赫，你就暂时坐在这儿吧。”班主任老师指着沈野旁边的空位置说。周赫点点头朝着这个位置走来，沈野的心一沉，从座位上弹起来：“老师，请您重新替周赫同学安排座位” 他几乎是吼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他。 “这是沈原的座位”沈野厉声说，像军队里做战前讲演的将军那样义正词严，不容反驳。 好多人收回了目光，甚至垂下了头，连班主任也非常不好意思地扶了扶眼镜，说道：“既然如果，那周赫同学，只能委屈你先坐在最后的一排的空位置上，过几天我再帮你重新换个位置，怎么样” “不用了，谢谢老师。我的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就行。大家都习惯了目前的位置，还是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调换任何人吧。” 沈野发现，周赫的表情倒是依然非常平静，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当他经过沈野身边朝最后一排走去，目光和沈野的目光对上之时，还朝沈野笑了笑。毫无心机或是埋怨的笑啊，倒让沈野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 不过，别说是一个只知道名字的新同学，就算是拥有很多共同回忆的旧同学，沈野也不会让他们侵占属于沈原的座位。 绝对不会，虽然沈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但他还住在沈野心里，他绝对不能让沈原曾经留下的痕迹，就这样轻易消失。 没想到下课之后，新同学倒是主动上前和沈野打起招呼来。近看才发现，周赫笑起来时，嘴巴有点歪，带着些痞子气，不过一点儿也不令人讨厌。 “这所中学第一大明星学生沈野，昨天就听教导主任说起过你了。”他朝沈野伸出手，沈野也大方地和他握了握手，问道：“我们之前见过面吗” “没有，但一见如故，我能感觉到，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那可不见得。” “难道你没发现我们是同类吗我可是第一眼就感觉到了哦。” 沈野不由得抬起脸来望着周赫的眼睛，心里猛地一震：周赫的双眼像是两个无底黑洞，随时能够把人吸进去。他赶紧转开了目光。 等周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沈野依然觉得自己的心怦怦跳个不停。这种感觉也非常非常熟悉，没错，他越来越确定，自己肯定见过这个人。 “风，你醒了没快告诉我，是不是你把我的记忆擅自吞噬了” “我才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一直以来，我都乖乖听你的话来着”脑子里那个声音反驳道。 该相信风吗就算不相信，也没什么办法吧。 初中生涯只剩下不五个月，突然到来的转校生，似曾相识的脸孔，看来这忙碌的升学生活中，也增添了无穷乐趣。 沈野猛地吸了吸鼻子，不由得笑了起来：他喜欢充满乐趣与挑战的人生。 可能是因为同类相吸，也可能是感觉到了棋逢对手，一天下来，沈野便和周赫成为了知交好友，下午放学后，两个人甚至结伴离开学校，引得班上所有人侧目。不过这也正常，向来沈野都是个活泼积极开朗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和别人打交道。因为这个原因，沈野经常帮妈妈到菜场买菜，他能在十秒之内就和卖菜大妈拉起家常，让大妈给他最大的优惠。不过他和这位新同学的来往，本身就是一个赌局，赌局的结果便是记忆，沈野非常强调公平，如果他的记忆果真被风吞噬，那他和周赫的来往，本身就不再公平，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让自己和周赫，可以在同一个记忆水平上交谈。首先，他得熟悉自己的敌人。 “沈野，你还是不要和这个家伙走得太近才好。”风说。 “那你就告诉我实情啊。”因为只是通过大脑，把自己想说的话传达给风，所以沈野也不知道，自己的这句话，听起来是不是洋洋得意。老实说，习惯了把话说出来，这是人类的缺点。当风出现在沈野脑子里之初，他还没学会不说话用大脑和风交流，直到两周后才慢慢掌握。三个月前的车祸，让他暂时又失去了这一种能力，不过两天后就又重新掌握了。 沈野从来没对任何人包括沈原，说起过关于风的事情，虽然他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但对事情非常有分寸。 和周赫来到校门口等待公交车时，一个高挑苗条的女孩，气冲冲地朝沈野走来。她的表情像极了日本动漫里那些傲娇女孩，总是理直气壮，总是旁若无人，总是命令别人对自己坦诚心待，却从来不会直接表达自己的心思。她看到了周赫，却又丝毫不注意他，目光直直地瞪着沈野，问道：“今天中午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啊，升学压力大，我们还是分手吧。分手两个字你懂吧” 女孩的脸涨红了，伸出纤纤玉手指着沈野，尖声说：“你这个混蛋，就算要分手，也是我要和你分手记住，是我把你甩掉了” 女孩甩了个脸子转身离开，沈野看看周赫，无奈地耸耸肩。公交车来了，没想到周赫竟然和自己乘坐同一路公交，两个人站在拥挤的车内拉着扶手时，汽车经过了刚刚那个女孩。她的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不停抹着眼泪。 “看来很喜欢你呐，现在正独自难过呢。”周赫说。 “不是难过，是气恼，没想到我竟然会甩了她。当时和她交往我就说过了，两个人谈恋爱玩玩，既然只是玩玩，大家都没有付出真心。所以不是伤心，只是觉得自尊心受挫。” “交这种女朋友压力会很大呢，看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受到攻击缩起身体来的刺猬，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会伤害别人。” “看起来很有经验呀，我们确实是同类。” 周赫轻轻笑了，说道：“我比你的经验还要丰富得多，但却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炫耀。” 这个家伙是在嘲笑我女朋友吗沈野想。 前女友被公交车远远甩在了后面，沈野倒是松了一口气。非常非常奇怪，竟然会松了一口气，以前的他身边时时刻刻都有非常暧昧的女生，他喜欢那样的感觉，此时为什么会觉得得到女生的喜爱，成了一种负担 “我越来越像沈原了。沈原的性格活在我的身体里，也算是对他最好的怀念吧。”他想。沈原性格比较内向，和女孩说话就会脸红。不过，只是和女孩子相处时会遇到这样的麻烦，沈原也不是那种非常木讷沉默的人。而且，这种内向，也是和太过开朗的沈野作比较，才能让人真切感受到。 周赫上车前，沈野便到达了目的地车站，有些遗憾，这样就没办法知道周赫在哪里下车。公交车站有很多翘首盼望的人，背着包，带着一身的疲惫，准备回家去。沈野的目标是医院，那间熟悉的病房。姜莱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在住院，作为与她青梅竹马的沈原和沈野，经常出入这间医院里，作为双胞胎，他们俩和所有双胞胎一样，喜欢同进同出，稍微分开一会儿，就感觉像是自己的灵魂离开了身体一样。 这还是第一次，沈野一个人踏进这家医院里，有些孑然一身的孤独感，更多的是觉得，没了沈原在身边，仿佛少了一种保护。虽然向来，因为性格外向开朗，沈野事事冲在沈原之前，但只有沈野心底里明白，沈原是他的盔甲。 如今没了盔甲，就意味着得把自己坦诚展现在姜莱面前，已经三个月了，他依然没有习惯。刚刚分手的那个女孩，不也是他选中的另外一副盔甲吗但她毕竟不是沈原，在姜莱面前，她什么也算不上。 来到病房外，几乎都能感觉到姜莱的气息时，沈野止住了脚步，不知该如何面对她。细想来，自从沈原因车祸去世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单独面对过姜莱。不管如何伪装，不管把怎样漂亮优秀的女孩带在身边，姜莱的一个眼神，就会让他崩溃。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能看穿他的心。 她也能看出自己对她的心意吗 如果自己对别人说，从小到大心里都只有姜莱这一个女孩，会不会被别人嘲笑刚和一个漂亮女孩分手的人，还能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呢。 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见到她呢为什么会逃避她呢难道因为沈原也喜欢姜莱，所以觉得在沈原过世之后依然与她亲近，是对双胞胎兄弟的背叛吗 如果沈原还活着，他会和他争，会和他抢，但沈原死了。死者，就是永远的赢家。 就算沈原活着，自己也不见得会争会抢吧，不然的话，和姜莱的关系，也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明明早就认定是她，却总是害怕迈出那一步。 他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来到病房里。夕阳映照下，姜莱那惨白的小脸也有了光彩。从小到大，几乎与这张脸天天相对，可从来没有厌倦。她看到了他，转过头来，艰难地笑了笑，说道：“今天没有带新女朋友来介绍给我认识，还真是意外。” “有时候我也有感情空档期。” 什么感情空档期，除了姜莱之外，他的感情里，从来没有走进过任何一个女孩。 “你还好吗身体怎么样” “从小到大都这样过来了。还记得我们小升初的考试那会儿吗考试前一秒我还在输生理盐水，考试结束后马上就被老爸带去了医院。当时还遇到一道很难的数学题目，身体又非常不舒服，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考场上了。到时新闻报道里会不会说，某个拼命的女生为了考试丢了性命呢” “中考再遇到这样的情况，会很苦恼吧。” “放心，我会好好加油，让自己好起来。喂，你有没有一丝丝担心我呢” “缺了一个人，就感觉相处起来有些尴尬，对吧我也是如此呢。你知道吗，我们之间的情况，让我想到了棒球英豪。不过我不是漫画作品中的人物，也不会傻得因为一此奇怪的理由隐藏自己的心。我不像浅仓南那样糊涂，从此至终，我都知道自己的心。” 姜莱突然睁大眼睛望着我，可我们之间像隔着一条银河那样远，多奇怪的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以前，从来都觉得我们的心彼此相依。 “我一直以来都是喜欢沈野的，你知道吧”她喃喃地说，脸上飘过一抹红晕。 我当然知道啊，傻瓜。能得到你的喜欢，我非常高兴。他想。 不过，为什么还是有一丝失落呢 果然，背着沈原和姜莱谈情说爱，就会很愧疚吗 一瞬间，心里“轰”的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坍塌，沈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渐走近自己的背影。如果这儿有第三者旁观，就会明白对面这个神秘的身影，和沈野非常相似吧。不过那个家伙戴着戏剧中脸谱那样的面具，非常花哨，惹人注目，可穿着的又是一身黑，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怕。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医院的走廊里阴森森的，地板上投来的那个人的影子，像张牙舞爪的怪物。 “沈原，好久不见。”那人说。连声音也像沈原。 沈野回过神来发现那人离自己已经很近了。 “我不是沈原，是他的双胞胎弟弟沈野。” “看起来你倒像是沈原。” “从小到大，连我们的父母都分不太清楚我们俩呢。”但他自己知道自己是谁，脑子里的记忆不会骗人。 “那沈原呢” “我没必要把他的消息告诉一个奇怪的人吧。对了，你是人吗” 沈野盯着那张戴着面具的脸，真希望自己拥有透视能力，能够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啊，如果他摘下面具告诉自己他是沈原，沈野也不会觉得惊讶甚至害怕吧。 就算亲眼见到沈原下葬，在心底里，沈野还是盼望着，有一天他会突然笑着回到家里。他不会像日本动漫里那样，进门前说上一句“我回来了”，但他肯定会钻进厨房里，为自己和沈野煮上香喷喷的面条。沈野家经营着一家小餐馆，就在他家小区对面，父母平常因为餐馆的工作回来得很晚，每次都是沈原煮面条。他们俩都异常喜欢吃面条，天天吃也不会厌倦。 “没有沈原的话，我每天只好饿肚子呐。”不会做饭的沈野时不时开玩笑道。 “不要说得我好像是个大厨，其实我也只会煮面条，还有做蛋炒饭。” 没错，餐馆经营者家的两个孩子，似乎都没有做菜的天赋。 “像电视剧里说的那样，每个人不都戴着面具吗你的活泼开朗，还有身边围绕着的一个个女孩，不就是你的面具吗” 沈野提高了警惕：面前这个人很了解他。 “你到底是谁” “你没有必要知道，我只是想找沈原拿回属于我的东西，请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既然已经调查清楚我的情况，也该知道沈原发生了什么事情吧三个月前的交通事故夺走了他的生命。” “原来如此。”面具人语气平静，并不惊讶。“当时发生了什么”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事实上，沈野也没办法告诉面前这个人，因为他失去了车祸事故时和之后那一两天的记忆，本来应该有的，因为当时，他和沈原坐在同一辆出租车上。 “你是他弟弟，应该知道他会把我的东西放在哪儿吧。” “什么东西” “一块石头。” “非常值钱吗难道是钻石” “也不是很值钱，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必须要把它找回来。” “对你重要的石头，为什么会在沈原那儿” “这不关你的事，你只需要帮我找到它就行。如果你不帮忙的话，刚刚那个女孩，我可不敢保证我不会对她做什么。” “你是威胁吗” “你不吃这一套吗但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明天给我答复吧，关于那块石头的线索。” 面具人转身离开了，背影依然像是沈原。沈野依然呆呆站着，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说不定沈原并没有死去，他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了，不过却不记得自己是谁。 那块石头是什么呢沈原为什么会认识这个奇怪的人呢这个人是沈原吗坐公交车回家之时，一肚子的疑问一个个出现又消失，再出现，继续消失，让沈野甚至坐过了站。最后总算是来到家门口，他决定寻找那块石头。他需要时间和面具男相处，才能知道他到底是谁。 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生活中突然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呢。 回到家里，沈野一头扎进沈原的房间中，开始寻找起那块石头来。现在想想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那个面具男，石头到底长成什么样子。不过沈原的房间向来收拾得非常整齐，要找出某一种东西来，其实非常简单。沈野的房间就不一样了，一向都凌乱无比。不过凌乱也是往常的情况，现在，他的房间虽然还比不上沈原的房间，可也整齐多了。对了，出于对沈原的怀念，他还把沈原房间窗台上所有的植物，都转移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刚开始还时常忘记给它们浇水，不过现在，早晨起床之后给花浇水，就像洗漱一样必不可少。 如果自己是沈原，会把石头这样的小东西放在哪儿呢 最好找一找抽屉里。 沈野从抽屉里拿出了好几只小巧精致的木盒子，一只只打开来看，这些盒子里收藏着的是些小玩意，有些东西也属于沈野。沈原非常细心，喜欢把一切东西收集起来，为此，沈野还曾经嘲笑过他像个女孩子。如今，再看到这些过往岁月留下的痕迹时，往事的一幕幕便闪现在脑子里。 “沈原，没想到你一点儿都不守信用呢。” 与美好珍贵往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沈野心中对沈原那说不明的恨意。沈原的死，与其说带给他痛苦，不如说让他感受到了背叛。从生命之初便呆在一起，相信就算以后彼此各自成家，分开生活，两个人的关系依然会非常亲密，会在同一个时间头上出现白发，然后会一起变老，甚至会在同一天死去，从来没想过沈原会抛下自己。所以直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直到现在，依然盼望着有一天，沈原能够回来。 搜寻结果一无所获，肚子倒是咕咕叫起来。沈野决定去自己家的餐馆里吃点东西，反正就在家门对面嘛。可离开充满沈原气息的房间，自己一瞬间似乎变成了沈原，竟然想着要不要去厨房里煮面条。 这样一想，手也痒痒的。沈野系上沈原的围裙来到厨房里。仿佛沈原上身一样，烧水c煮面c放调料，每一样都得心应手，这让沈野惊奇不已：什么都不会煮的自己，竟然像个面条大师傅 “你想起来了吗” 正准备把面条夹进盘子里时，身后传来了妈妈的声音。沈野转过头，问道：“想起来什么，老妈” 妈妈的目光躲闪起来，说道：“没什么。你下厨了” “嗯，想要感受一下，发现下厨也不是那么讨厌的事，以后说不定我也会天天煮面条呢。你要不要尝尝” 没想到面条超出寻常的好吃，连沈野自己都大吃一惊吃了一口面条之后的妈妈，嘴角带着笑，可是眼泪却滚了出来。 糟糕，这面条的味道有些像沈原做的，一定让妈妈触景生情了吧。沈野移到妈妈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伸出胳膊搭在妈妈的肩膀上。 “你不用不用这样做，做你自己就好。” “不是因为沈原的原因才做面条的，是我自己也想学习一下做饭嘛。” 妈妈的电话响了，餐馆忙了起来，她擦干眼泪离开家门。沈野继续吃面条，越吃，越觉得这味道，像极了沈原煮的面条。 什么时候，自己身上残留了这么多属于沈原的东西呢整齐的房间，美味的面条，难道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除了那留下来的空座位外，自己还努力地想要留下更多属于沈原的痕迹 第二天早晨刚刚起床，撞入眼睛里的竟然是一张可怕的脸谱，沈野吓得大叫起来，从床上跳到地上。他这才发现面前是昨天那个黑衣面具男人，自己家住在四楼，他想不明白这个人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我爸妈会让你这样奇怪的家伙进门吗” “不需要，我自有办法。” “所以我是甩不掉你的” “那是，你放心，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之后，你想留我，也留不住。” 沈野突然心里一沉：自己面对的，会不会是沈原的灵魂，他挂念着一块重要的石头，所以一定要拿走它自己找到石头后，恐怕就真的见不到他了吧。 “你昨天找得怎么样了”面具人问。 “他的房间我都找遍了，反正是没找到什么石头。” “带我去他的房间里。” 面具人找东西，像是电影中那些强闯别人家里的人一样，把沈原整齐的房间弄得一塌糊涂，看着房间里杂七杂八的东西，沈野恨不得把面前这个家伙赶出门，再把房间整理好。轻微强迫症，连这一点也变得有些像是沈原了。 这个人当然也没有找到，他非常生气地踢着被他扔在地上的东西，沈野实在忍不住了，叫道：“麻烦你不要在别人家里撒野” 面具人的动作定在半空中，脸转向沈野。沈野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能感觉到，这个人正盯着自己。 “你和沈原还真像呢。” “既然说到了沈原，我问你，这块石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原会认识像你这样的怪物吗一般来说，我和沈原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你自己也说了是几乎没有秘密，总还是有些是隐藏起来的吧。你也是吧，不会把什么事情都告诉沈原的，对不对比如说，上初一时，昨天住在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到你们家里来玩，你背着沈原吻过她，对吧还是很深情的吻呢。少男少女的初吻，想想就觉得非常甜蜜温馨呀。” “你怎么会知道” “你觉得呢” “沈原告诉你的可他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吧，他感觉到了你心跳加快，说不定在你们俩以为自己独处时，他正在门外偷看呢。” 如果抛开小时候的打闹，那还是沈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姜莱的亲密接触，之后就再也不能只做普通朋友了，沈野不可能忘记。那时，三个人一起做作业，有些饿了，沈原便去厨房里为大家做蛋炒饭。自己和姜莱在房间里聊了些什么呢记忆早已经遗忘了细节，反正聊天戛然而止，沈野发现自己离姜莱已经太近。心怦怦跳了起来，面前是姜莱那红扑扑的脸，她低下头躲着自己的目光，表情却是那么温柔，浑身散发着沈野无法抵挡的魅力来。他的脑子迷迷糊糊，他的身体不再受他的大脑的控制，他伸出手紧紧抱住了面前的那个女孩。 那时的自己，就决定一辈子也不能离开她了吧。 拥抱无法化解的东西，便转化成了一个吻，越吻越深，吻得彼此都喘不过气来。对于恋爱和亲热都没有什么经验，恋恋不舍地结束那个吻之后，两个人便离彼此远远的。明明特别想和她说话，可下一句话，该用怎样的语气说呢该以怎样的身份面对她呢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心随时会从嗓子眼里碰出来，却满满的都是对那时那刻那个场合的满足。 那个时候，沈原就在房门外吗他在想什么呢 沈野一直都知道，沈原也是喜欢姜莱的，这也是在那个吻之后，他和姜莱没有什么进一步发展的原因。自己担心着什么呢，不就是觉得和姜莱在一起，便会和沈原越来越远吗 果然呐，姜莱说得没错，他们三个人的关系，确实像棒球英豪里的达也c和也和南，姜莱明白自己的心，可自己为什么总是要逃避呢 “沈原为什么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难道要告诉你吗心事总要有人分享，才能好过一点呐。那个家伙丝毫都不想让你知道他对病殃殃女孩的感情，他不想妨碍你。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得赶快把我的那块石头找出来。你快想想，沈原还可能把石头放在哪儿” 沈野开始在回忆里，寻找那个陪伴了自己十四年的哥哥，他最喜欢什么，他最讨厌什么，他最习惯什么，他最害怕什么，他最难忘的一件事是什么，一个个问题涌进来又走出去，他不知道答案。 “一时想不到也没关系，我也不着急。” “可听你昨天的语气似乎非常着急。” “我只是想让你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罢了。”面具人的语气显得非常无辜，他又揉了揉肚子，“我饿了，帮我煮点吃的。” 沈野无奈地摇摇头，来到房间外，家里还静悄悄地，爸爸妈妈都没有起床。早晨还能做什么呢，无非就是面条，草草把面条煮好端时房间里，沈野看到面具男张开四肢躺在自己床上，听到他的脚步声也没有什么反应，呼吸倒是很均匀，看来是睡着了。 现在，正是揭下他的面具知道他身份的最佳时刻。 沈野把面条放在书桌上，蹑手蹑脚地来到床边，面具人似乎没有醒过来。他举起手，却又犹豫了：万一摘下这面具，发现面具下面的人确实是沈原，而他马上消失了该怎么办呢 正当他踌躇时，面具人说话了：“想要知道我是谁”沈野放下了手臂。 “你会好奇也很正常。老实说，你对我的到来并没有显示出多大的惊讶，才让我觉得奇怪呢。” “可能因为经历过更加离奇的事情，所以对于超出正常生活之事的接受能力也变强了。” “什么更加离奇的事情”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吧。”沈野非常得意。 “是报复吗告诉你吧，我也没兴趣知道别人的经历。快把面条端给我。你和沈原确实有些不一样，他更加老实更加容易受控制啊。” “你控制了他吗难道是催眠所以他才会把我和姜莱接吻的事情告诉你这个不相干的人” “放心，我还不到利用催眠控制人心的那种令人恶心的层级。而且，我可不是不相干的人。” “那你到底是谁呢” 面具男没有理他，闻了闻面条，感叹着好吃之时，又说道：“你快洗漱一下准备去上学吧，我吃了面就会离开。快拿着书包离开这个房间，我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面具摘下来后的样子。不准偷看，我可不像你那么迟钝。” 沈野背着书包出了房间门，可很快又想起自己忘记拿昨天晚上的数学作业本，在自己房间外敲了敲门，轻轻说了声“可以进来吗”，沈野都觉得非常可笑。 “进来吧，没关系。”面具人的声音传来，有些沉闷。 沈野打开门进去，发现四处也不见面具人，他的被子倒是鼓鼓的，看来那个家伙躲在他的床上。 “你的面具丢了，所以想用被子把自己藏起来吗”沈野开玩笑似的说。 “不关你的事，拿了东西就快闪人” “真凶啊，这可是我的房间。”沈野说，有些无奈却笑了起来，这个不知身份的面具人，并不那么让他讨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世界将尽时（二） 沈野并不是第一次跟踪别人。上小学五年级时，有一次爸爸和妈妈吵得非常厉害，甚至提到了离婚和外遇，沈野和沈原非常害怕，担心家庭破裂，这样的话，他们俩可能就得分开生活。沈野向来都非常有主见，当即决定用实际行动保护自己家庭的完整。那天下午放学后，沈野去餐馆里，见爸爸接了个电话之后，就行色匆匆地出了门，他便跟了出去。 那天，恰好妈妈不在店里，她把车开走了，爸爸就选择了步行，沈野跟着他穿过了两条街之后，爸爸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了。第一次跟踪失败，沈野甚至做好家庭破裂c与沈原分开的准备，可后来，爸妈又和好了。虚惊一场。 几个月之前，沈野也跟踪过沈原。那天下午放学后，沈原竟然破天荒地没和沈野一起回家，沈野一路跟着他，发现他来到了那所清水中学的大门口，站在那棵老树下，不知看着些什么，看了大半天。 那是人生中第一次，沈野觉得自己不再对沈原了如指掌，果然如果面具人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自己的第三次跟踪经历，跟踪的对象是新同学周赫。面具人吸引了放学后的沈野的注意力，一到学校，他更多的时候想的是，对神秘的周赫一探究竟。周赫坐在最后一排，沈野时常找后排的同学借笔或是橡皮之内的东西，趁机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观察周赫。 大部分时候，周赫都非常认真的听课，像一尊石像，几十年不吃不喝不动似乎也不成问题。下课后，周赫也相当沉默，不是坐在座位上翻看课本，就是在阳台上发呆，并不主动熟悉自己的新同学们。对于这个新环境，他似乎不感到好奇，也不感到害怕，可以说，他很怡然自得地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呢为什么越是想不起关于他的事情，就越觉得自己肯定见过他 所以，刚一放学，沈野就背着书包冲出教室，藏在教学楼旁边等着周赫出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死死咬住他不放呢他对你有没有什么企图。难道你有被害妄想症”脑子里风的声音，有些苦口婆心。 “废话，我敢肯定自己见过他，当然得知道你为什么要把关于他的记忆给吞噬了。而且，老实告诉你，正因为你不让我调查他，我才更加不可能放手这是作为人类常见的好奇心，正是好奇心推动社会的进步” “这些年来，这个世界确实改变了不少，我可不敢说这些是不是进步。历史是循环往复的，我还是更喜欢这种观点。跑题了，总之，不要为你这种可怕的行为找任何借口，新同学需要的是关爱，而不是怀疑与监视。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你总是会细心地替别人着想的” “我可一直都是这样一副脾气，你说的细心的人，是沈原吧” 风和沈野算是吵了起来，不过因为这争吵只发生在脑子里，所以在旁人看来，沈野不过是皱着眉头瞪大了眼睛，表情有几分狰狞。此时，周赫背着书包出来了，沈野也不管脑子里风的声音，结合自己的跟踪经验和看到过的电视里的场景，跟在周赫身后。 周赫的警惕性也太差了，一路上都没有注意到沈野。而且，今天他没有搭乘公交车，一路只是步行，这也让沈野的跟踪更加方便。周赫在路边的烧烤摊买了一串烤豆腐皮，吃了一口就扔了，步行了大概半个小时，来到了非常偏僻安静的居民区外。这儿的大楼都很破旧，可能有好几十年历史，树木也高大茂盛，因而显得有些与世隔绝。现在周围人少了，沈野只得拉开和周赫之间的距离，远远地看到他进了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过了大概十分钟就出来了。 周赫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看来他并没有达成他的目的。离开小区时，周赫加快了脚步，沈野正准备躲进旁边狭窄的过道时，发现周赫的目光投向自己。他打了个激灵，知道周赫发现了他，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出来。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真是蹩脚的跟踪方式呢。” 没错，确实不怎么高明，说不定上次对沈原的跟踪也被沈原发现了。只不过沈原不会告诉他，他总是细心地让沈野沉浸在一切可能非常虚假的成功的喜悦中。 “非常对不起，因为我老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你，所以才会对你非常感兴趣。” “确实没有见过呢，但说不定是上辈子，可能那时我欠了你一大笔钱，所以这辈子你依然对我怀恨在心。” “说清楚，只是有点感兴趣，要没有什么恨。你到这儿来是找人吗” “跟踪失败之后，就想旁敲侧击地套话了吗告诉你也无妨，没错，我确实在找人，而且已经找了很久了。” 周赫的表情突然笼罩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哀伤，沈野也不好再问什么。从周赫的话里得知，他们俩的家相隔不过两条街，所以两个人便一起回去。一路上周赫都非常坦诚，沈野和他相谈甚欢，也越来越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太多了。路上经过了湖边的小公园，记忆有些触动，不由得让沈野想到了沈原。 当他们俩还是孩子时，因为公园小湖里有天鹅，离家又近，他们俩经常会到这儿来玩。也是在这个公园里，沈野遇到了邻居家的张爷爷，从而让风住进了自己的脑子里。 这些年来，这个公园改变了不少，不过一眼望去，依然满满的是和沈原在一起的回忆，到处都有他们俩的影子，婴儿时期，幼儿时期，六岁，七岁，九岁，十岁，各个年龄段的自己和沈原，在公园里奔跑嬉戏。那些美好童年时光，把自己抛弃了。 连沈原也抛弃了自己。 沈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越来越多愁善感，有些像沈原了呀。 “心情不太好”周赫问。 “可能年纪大了，触景生情了呀。”沈野自嘲似的说。 “我以前也到过这儿，那时这儿还没有小公园，还是一堆危房，改成小公园之后，这儿来了很多孩子，也顿时充满了生机呀。真正永恒的生命不是长生不死，而是代代相替相续。只有新生才能带来活力，长生不死之人，就算脸上没有任何岁月痕迹，依然给人一种苍老腐朽的感觉。” 沈野不由得转过头看着周赫，发现他竟然有些可怕。 “我们怎么突然扯到了这样的问题这是学哲学的那帮家伙研究的东西吧。” “说得也是。” 和周赫分手之后，沈野几乎一路跑回家里，冲进自己的房间里就打开了电脑，开始查起这个城市的历史来。刚刚周赫说的奇怪的话，他非常非常在意。上次到这儿来，这儿还是危房，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沈野记得很清楚，从他懂事时，那儿就有一个小公园。而且爸爸妈妈老是说，他们俩小时候，那个公园也已经出现了，他们还是那个公园里的玩伴，是那个公园，让他们俩成为了一家人。 所以，危房时期，到底是什么时候 电话铃声响了，沈野有些不耐烦地抓过电话，发现来电的是姜莱。心顿时平静了下来，接通了电话。 “喂，怎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刚刚啊，你的那位漂亮女朋友来看望我了，还送了一束非常漂亮的花，她告诉我，最好离你远一点。语气凶巴巴的，像是威胁呢。” 沈野想到了那个刺猬一样的女孩，奇怪，心里丝毫也没有对她的愧疚。 “真是的，都说了已经和她分手了。”沈野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电话那边长久地安静，仔细听，可以听见姜莱的呼吸声，感觉她就像在他身边一样。 “你到底还要这样到什么时候呢”她说。 接着姜莱挂掉了电话，沈野倒是一头雾水。 “这样到什么时候”，指的是胡乱交女朋友，又随便让她们伤心吗 沈野不由得苦笑起来，突然涌起一股后悔之情，当即他就决定，就算以后还是因为各种原因难以靠近姜莱，他也不想再拿任何人掩饰自己的心意了。 “姜莱，姜莱，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但不是现在。”沈野喃喃地说，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沈原躲在门后看着他亲吻姜莱的场景。 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现了周赫的不正常之处，这让第二天课间操时准备质问周赫的沈野，都不太敢相信。他告诉周赫，自己昨天晚上在网上查过资料，昨天下午的那个小公园，建成已经有四十二年，属于这个城市的早期公共设施项目。 “所以，你所说的危房，至少出现在四十年前，你到底有什么来头还有你昨天说的那些奇怪的哲学话题，难道你是个长生不死的妖怪吗” 老实说，沈野并没有信心周赫能告诉他实情，可没想到周赫倒是非常爽快。 “与其说是长生不死的怪物，还不如说是继承了太多的怪物。初见面时我就说过了，我们是同类。难道你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吗” 继承了太多吗沈野马上便想到了风。 “你的脑子里，也寄宿着一个记忆聚合体，或者说念灵” 周赫点点头，又说道：“这也是我会转学到你们班的原因，其实，我只是对你感兴趣而已，想知道我的同类，正过着怎样的生活。被念灵选中的事情，你没有告诉过家人或是朋友吧，因为即使说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对不对” “这就是你转学的原因吗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太多太多的记忆，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看顾，生命变得沉重。可是从念灵到来的那一刻，我就明白，自己一生都得背负这一份沉重，为这一份沉重埋单。告诉你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前天和你一起坐公交车回家之后我就吐了，不是因为我晕车，而是因为我的脑子里突然出现的一段关于晕车的可怕记忆，让我难以承受。你应该明白吧，有时候念灵会突然捣乱，把一段可能属于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个人的记忆，放进我们的脑子里。” 沈野点了点头。 “这次到你们市里来，也不过是被某个人的记忆所折磨罢了。是念灵的上一个寄宿者的记忆，一个三十多岁因为乳腺癌而去世的女人的记忆，里面满是对她丈夫的挂念。对那个公园的记忆，恐怕也来自于她。四十年前她就过世了，现在，她丈夫也已经八十余岁，那段记忆催促着我，要来见他最后一面，向他告别。” “所以，你昨天就在找那位老人的家吗” “没错。” 同类的感同身受，让沈野不能对眼前的事情袖手旁观，他说道：“我可以帮你寻找。” “不用，不用。”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周赫没再说什么。 话虽这样说，一时却不知从何找起，说不定那位老人，早就已经去世了。邻居们对他的了解也非常少，只知道几年前就搬走了，可能去了养老院。沈野想了想，决定和周赫一起去养老院里找他，一个没有亲人没有孩子的老人，说不定能在养老院里，找到些老年生活的寄托。一家一家找，迟到的告别，不能错过老人的生命。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沈野是那种行动派，和周赫约好明天就去。知道周赫的真实身份之后，沈野有些兴奋：确实，心事有人分享，才会活得轻松一点。更重要的是，周赫的出现让沈野明白，风实实在在地寄宿在他的大脑中，不是他的另一种人格，也不是他的幻觉。 “为什么会有人制造出你们这样的存在呢，风你的制造者，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呢”沈野小声说，反正四下没人，他也不担心大家把他当成个自言自语的疯子。 “那个家伙可能是认识到了时间的无际和生命的无能为力吧，他说他想要看到世界的尽头。” 自己只能存在短短的几十年，而风会一直不断地成长，继承越来越多记忆。 “陪你到世界将尽之时的那个人，我也很想知道呢。”沈野说。 “自说自话的家伙，不是变态就是笨蛋。”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打断了沈野的思绪。他从床上起来，朝着窗前走去，一个黑影突然从窗外窜进来，迎面撞在沈野身上，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那个人穿着黑衣，还能看到他那花哨的面具。 “原来你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我家的啊。”沈野说。 面具人像跳跳球一样，从沈野的身上弹开站起来。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面具人虽然比沈野高得多，不过却体重却非常轻，该怎么形容呢，像是一个小孩子，或者说小动物。 果然，说不定真的是存在感非常低的物种，是幽灵呢。 不过幽灵会吃面吗那天面具人可把自己煮的面条吃了个精光，连汤汁都不剩。 “你明天似乎要和那个叫周赫的家伙一起出门” “话说这种事情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在跟踪我吗” “你可以跟踪别人，我为什么不能跟踪你不过我的跟踪技术要高明得多。” “只是为了找一块放在沈原那儿的石头，不用做得这么过分吧” “但石头找到之前我也没其他事情可干，所以干脆就先跟踪你玩玩。毕竟，你和沈原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真是一种神奇的存在呢，我非常想进一步了解你。对了，你刚刚到底在和谁说话什么世界将尽之时，难道你一个人在朗读诗歌” 沈野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想把关于风的事情告诉面前这个面具人。真奇怪，自己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呢。但还是想试试，而且嘴巴似乎不由得他作主，就把念灵的事从头到尾讲了出来。 “你会相信我所说的话吗”沈野问。他非常期待，他非常想要得到普通人理解，不过，几乎从天而降的面具人，也不是普通人吧。从某种角度上来，他和自己也是同类。 “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我曾经也见过像你一样，被念灵寄宿的人。原来如此，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了，以前还很疑惑，所以甚至觉得你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关于石头的下落，你有想到些什么吗” “没有。” 面具人没再说，敏捷地跳到窗台上，纵身往下跳去。沈野来到窗前探出身子往下望，看到他已经平稳落地，正飞快地朝着马路的那一头跑去。非常非常奇怪，面具人身边还跟着两团橘黄色的火焰。 难道自己遇到的，就是传说中会轻功的人吗那么轻的体重，到底是什么呢那两团火焰是鬼火吗但鬼火应该绿莹莹的吧 沈原去世之后，沈野发现自己原来是个自私的家伙，他几乎从来没有梦到过自己的双胞胎哥哥，甚至都没有做过梦，家庭遭遇这样的变故，自己却似乎冷静得要命，还真是无情。 其实，仔细想想，沈原过世之后，家人c亲戚还有朋友，似乎都刻意避免提及和沈原有关的一切。总是这样，某一个人离开后，我们虽然非常不愿意忘了他，却尽量不让他出现在我们的谈话里，谈到那个人就会痛苦。等那个人再次回到大家的谈话中，已经是痛苦完全消失之时，那时候，甚至连我们都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真正存在过，谈到他时，就像谈论着一个陌生人。 对了，逝者也成为了衡量时间的标准。“沈原没出事之前”，“沈原还活着”，“沈原还没有离开”，再过一段时间，家里人也会以这样的开头，来回忆某一段沈原参与过的往事吧。 为什么要抛下自己呢至今都不想原谅沈原呐。 因为昨天晚上和面具人谈到了沈原，沈野便产生了这些想法，没想到就在梦里见到了沈原。梦里一切都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沈原的脸，不管怎么揉眼睛也没用。四目相对可以看清彼此脸上的青春痘，却也觉得相隔很远，就是他们俩现在的状况吧。 “沈原，跟我回家吧。”梦里的沈野总算说出了自己最殷切的希望。 不过沈原却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有新家，新朋友，新的一切了，你一个人好好活着。对了，要好好对待姜莱哦，始终还是非常挂念她啊，担心有人欺负她，但如果是沈野陪在她身边，就没有问题。” 沈原转身想要离开之时，沈野一把拉住了他。 “不可以留下来吗抛下我和老爸老妈，沈原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不是向来就是最体贴最细心那个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难受我本来以为，就算任性要离开，离开的人也应该是我” “沈野，你才是爸爸妈妈的骄傲，我也相信，你能拥有比我更好的人生。最重要的是，姜莱喜欢的人是你啊。如果你死了，她会很难受吧。即使事情重新来过，我依然不会后悔，更应该留下来的是你。” “说什么谁更应该谁不应该啊，谁都不能走才对而且，正因为我在常人看起来未来似乎会更有出息，就能说明我会比你拥有更好的人生吗最美好的人生，不正是像你这样细致对待生活中一切的人才会有的吗沈原，请你回来” 以往做过的梦，等到醒来之后，多半都忘记了，即使没忘记，也总是迷迷糊糊的，想不真切，可只有昨天晚上的梦，清晰得如同半分钟前看过的电影一样。 自己在梦里大声疾呼，沈原会不会真的听到，会不会真的回来就算以幽灵的样子回来，他也会很高兴的。 不由得便又想到了面具人和那块他压根不知道的石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来。沈野打电话推迟了和周赫的约定时间，急匆匆离开家门坐上去医院的公交车。 沈原没有什么知心朋友，和周赫有些相似，他在自己那个世界里生活得也不错：上学c回家c煮面条c做蛋炒饭c看书c养花，当然时不时关心身边亲近的人。如果那块石头不在家里，那就只能在一个地方了。 病房里，姜莱已经醒了，她告诉沈野，过两天她就能出院。 “沈原有没有把什么东西放在你这儿呢”沈野问。 “什么东西。” “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没想到姜莱竟然笑了起来，说道：“真好笑，沈原如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肯定会放在你这儿。” 沈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找过那块石头。他赶紧又坐车回家去，在自己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小铁盒子。虽然这几个月来，自己变得爱收拾得多，不过却并没有仔细收拾过柜子里的东西。他打开那个小铁盒子，发现里面装着一封信，当然，还有一块乳白色如鹌鹑蛋般大小的石头。他拿起那块石头瞅了半天，也没发现那块石头有什么特别之处，果然，这只是对面具人来说很宝贵吧。 信封上是沈原的字迹，也可能是沈野自己写的，他们俩的字迹一直非常相像。信封上写着“沈野启”，沈野便打开了信封： 沈野： 好久不见。最近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担心，每次都梦见自己死亡，变得非常非常害怕，就想着，要不要把重要的东西先交给你。仔细想想，最重要的就是你和爸爸妈妈，我相信你都能照顾得很好。此外还有这块石头，这是某个约定的见证。如果某一天，有人要来拿回这块石头，你只需要告诉那个人，以前所说的都不算数，要那个人重新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才会把石头还回去。你的愿望还是不要太难为那个人，不然我也会于心不安。 沈原 “梦见死亡而变得想要留下遗物给我，沈原，我可不记得你是这样一个神经质的奇怪家伙啊。”沈野叫道，眼泪掉了出来。那个人，也就是面具人吧，如果告诉他，自己的愿望是希望沈原能够回来，他能够实现吗 “你希望沈原回来吗”脑子里传来了风的声音。 “拼尽一切都愿意，你有办法吗” 来到和周赫约好的地方，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不过沈野的心情，依然没能从那封信里平复过来。自己的同胞兄弟，把什么都留给自己了，还留下了一个愿望，怎么想，都觉得自己实在太幸运了，幸运到都不忍心独自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风问他，是不是希望沈原回来，不过后来就不再说什么，沈野只好先把风的话和面具人一起抛开，先去帮周赫寻找那位老人。 昨天晚上，周赫已经查出市里所有养老院的所在地，两个人决定从离老人家所在小区最近的那家开始找起。运气不是特别好，直到找到第三家养老院，才找到那位老人，周赫说，老人姓程。 程爷爷须发皆白，但面庞看起来倒是比同龄人更加年轻也更加精神。虽然周赫和沈野与他非亲非故，但有人来看望他，他还是非常高兴，沈原心底里突然涌起一股怅惘来：谁说得准自己以后不会这样孤独终老呢 又多愁善感了，又变成沈原了，真是可笑。 可能很久没人和他说话了，一老两少三个人，足足胡侃了半个多小时，老人时不时哈哈大笑，沈野时不时担心他像电视剧里的那些人一样，因为大笑而气绝身亡。沈野一刻也不能等，一到达这儿就想直切入正题，不过周赫倒是一如既往的冷静。 “快点把我们的目的告诉他吧。” “不着急，反正我已经找了这么久，再等几分钟又何妨。” 当周赫终于准备说出自己的目的时，沈野简直都快屏住了呼吸：老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不知道现在提起这些合不合适，您那过世的妻子，希望我能代表她的记忆来向您告别。” 老人的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点点头说：“谢谢。我的话你能传达给她吗，孩子” “不行，我说了，只是代表她的记忆，我的脑子里存在着她那人生里的记忆。希望您不要认为我在说谎骗人。” “被上天选中的特别之人。以前我妻子也是，脑子里总是时不时会有一些奇怪的记忆跑出来，你也和她一样吧” 周赫点点头。 “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忘了，当然，其实大部分事情忘记了都无所谓。不过对于一些特别的事，我还是想要真真切切地记得，到了另一个世界见到她时，才不会觉得困窘。” 老人顿了顿，沈野发现他的眼眶里闪着泪光。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一段记忆，我和她第一次见面时，她饿坏了，一口气吃下了好多个小笼包。我不记得是十个还是十一个了。” “都不是，是十二个，像她那样的小个子，能吃下这么多，真让人吃惊。” “你知道她的长相吗” 周赫愣了愣，说道：“在她的记忆里，肯定有她自己的样子啊，不过也可能是经过她的记忆美化后的模样。” 老人笑了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泪水没有流下来，又回到了身体里，动不动流下眼泪的人，都存在于电视里。 “她确实是大胃王，和她结婚之后，我就莫名其妙地非常紧张，想着自己要是不努力工作的话，她怎么能吃得饱呢。” “程爷爷，她的记忆里还有一个问题。她似乎是希望您能幸福，找个人继续走下去的，您似乎也曾经答应过她，可为什么食言了呢” “这一件事我记得相当清楚，我只答应过她我会幸福生活下去，有和她相关的回忆陪伴，我一直都非常幸福，我遵守了承诺，孩子。总之，谢谢你，告别我收到了，没有觉得难过和害怕，因为很快我和她就又能见面啦。” 离开养老院后，沈野还时时刻刻想着那位豁达的老人，周赫说：“见到的死亡越多，就越觉得生命之可贵。” “没错，因为有了死亡，才值得更好地活下去。”沈野说。他暗暗地想，自己要更加努力才行，做好沈野，才不会辜负沈原吧。 两个人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再次来到那个充满回忆的小公园里。这次，沈野依然能感觉到残留在这儿的自己和沈原的气息，不过不再感到难过，不再觉得自己被过往抛弃，过去的一切虽然远去，但永远会伴他前行。 “你想要沈原回来吗”风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沈野问。 周赫一脸茫然地看着沈野，他又说：“因为觉得是你也无所谓，所以，不用在意，我在和脑子里的念灵说话。” 周赫点点头。 “我能让沈原回来，在我离开你之前。” 沈野惊讶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半晌才说：“你怎么才能让沈原回来呢另外，你要走吗” “先不要说我要离开这件事情，因为如果要商量这件事情，我还是希望和本来的你商量。对不起，沈原，我觉得自己三个月前作出的决定是错的。当时我对你说过，因为你忘记了，无法作出决定，但我却拥有反悔的机会，不用得到你的同意。” “你叫我沈原” “没错，你是沈原，不过你忘记了。现在向你解释也不一定说得清，我只要把你本来的记忆还给你，你就能明白一切。” 自己本来的记忆吗难道现在记得的这一切，都不是自己经历过的，想过的，看过的不对啊，自己不记得什么时候曾经让风吞噬过记忆。啊，想起来了，如果风可以吞噬记忆，那说不定自己曾经祈求它吞噬记忆这件事情，也因为风的原因，被自己给忘了。 如果真实的自己是沈原，那沈原就回来了吧。 如果真实的自己是沈原，那他心底里，真切希望的不是沈原能回来，是希望沈野回来吧 想不清楚，干脆不想，因为此时，沈野的脑子里像有一千只手正在抓挠，非常不舒服，他忍不住大叫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世界将尽时（三） 三个月前，阳光明媚的下午，沈原和沈野一起打车去体育馆打篮球。沈野是个运动达人，沈原却是能不动就不动的那种懒虫，不过这天下午，沈野说服了沈原和他一起去。 “我们俩长得一模一样，连球衣号都一样，没人能够分出我们俩谁是谁来，想着就觉得非常好玩呐。”沈野不停地在车上动来动去，还哈哈大笑起来。沈原想到小时候，他们和现在一样，总是喜欢穿着一样的衣服，也留着一样的发型，每次和小朋友们捉迷藏，都没有人能分清楚他们。常常有人问他们，甚至包括姜莱，为什么你们会喜欢有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呢 “既然长得一样，就该留不一样的发型，穿不一样的衣服展示自己的独特性啊。”姜莱曾说。 不过，沈原和沈野都觉得大家的想法才奇怪，他们希望两个人一模一样，如果有谁发生了变化，两个人都非常不舒服。沈原和沈野，就像同一个人的左半边身体和右半边身体，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两边身体不一样吧。 和所有双胞胎一样，他们都觉得自己只有半个，合起来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沈野在车上兴致勃勃地讨论下午的战术，计划比赛结束之后去哪儿吃饭，又吃些什么，不过当然，谁都没有计划死亡。 车祸像那些喜欢搞惊喜的恋人一样不期而至，来不及害怕时，身上就受了重重的伤。有人报警吗，有人关心吗身边有好多模模糊糊的人影，要死了吗 “啊，沈原，看起来我伤得比较严重呢。” 耳边突然传来沈野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世界，他打了个冷战，瞬间变得特别清醒。沈原转过头去，看到沈野满脸是血。沈野朝沈原伸出颤抖的手，沈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有一上就要离开的感觉，但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完成，沈原，我想送你一件非常好玩的东西，你不能拒绝哦。” 接着，就是一股热浪从沈野的胳膊流向自己，是他把生命留给自己了吗沈原想说不要，但张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股热浪从他的胳膊往上，再往上，停在了他的大脑。真热啊，真想大叫，想要抗争。 和谁抗争，抗争些什么 从始至终，沈原都非常清醒，看着救护车到来，看着大家把他和沈野搬进车里，看着大夫在车上为昏迷过去的沈原作紧急处理，看着他们无奈地摇头。后来车门打开，他们俩被推进急救室里。他浑身都很疼，可是不想闭上眼睛。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段记忆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像某个人解释着自己是什么，它称自己为“念灵”，是记忆聚合体，会把人的记忆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沈野没能挺过去，听医生说，在急救车上他就停止了呼吸。沈原想到了，或者说他感觉到了，双胞胎之间的心灵感应就是这样，他感觉到自己也死去了一半。 “你是念灵吗”沈原说，那段不属于他的记忆告诉他，现在，他的脑子里寄宿着一个记忆聚合体。 “没错。” “能够改变人的记忆” “大概行。” “可不可以吞噬我的记忆，把沈野的记忆给我。” “你想变成沈野活下去” 有什么关系呢爸妈还没能赶到医院来，自己可以声称自己才是沈野，死去的是沈原。那时，应该没有人会怀疑吧，包括爸妈，反正他们俩向来也分不大清楚自己的这对儿子。而且，自己将会有沈野的记忆，如果性格有些反差，也可以归结为车祸后遗症吧。 现在想想，当时的自己还真是心思缜密，冷静得可以去犯罪。可能因为当时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 如果他们俩只能有一个人活下去，那活下去的人应该是沈野。 他这样做了，作为沈野出院，回家，想到了那块石头，还给沈野写了一封类似遗书的信，之后，让念灵吞噬了他的记忆，得到了沈野从八岁开始的记忆，八岁之前的一切，反正也记不太清楚。最重要的是，他还特意让风遗忘掉车祸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现在想想，当时继承了沈野的记忆之后，自己曾经问过风，为什么并没有昏迷，却不记得车祸那几天发生的事情了，风声称自己没有吞噬掉他的记忆，其实是因为，沈原不想让风告诉他这件事情吧。 自己当时都在做些什么呢，父母的话，恐怕早就明白他不是沈野了吧 那天下午，沈原在厨房里煮面条，妈妈问他是不是想起来了，就是明证。只不过父母恐怕不知道念灵的存在，只当他是车祸受了刺激。 怪不得从车祸之后，家里这几个月都不再有欢笑，不仅仅因为沈野过世的伤痛，也因为沈原这奇怪的行为。车祸后变得越来越像沈原的行为，不是因为对沈原的怀念，而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沈原。 “沈原，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早就想对你说了。另外，我不想吞噬你的任何记忆，所以，把那段有周赫有关的记忆也还给你。” 脑子一阵眩晕，几乎要晕过去，沈原赶紧扶着长椅的扶手，记忆化成画面在他面前上演。 他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个人叫住，转过头发现那就是周赫。当然，那时的他不不认识周赫。周赫把他叫到不远处的一片树丛里，那儿也有和现在坐的类似的长椅。 “能找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你是谁在说什么呀找我有什么事” “我现在用来掩饰身份的人类名字叫周赫，有这样的外表，当然也有人类的身份，差不多也是一名学生。我已经申请转学到你们的学校去上课，唉，我拥有好几个从来没上过学的寄宿者的记忆，受它们影响太深。” “寄宿者，这么说来，你脑子里也寄宿着念灵” “不对，不对。”他摇了摇头，因为脸上带着笑，嘴巴似乎有一点点歪。“我就是念灵。而且，准确地说，我不是想和你打招呼，而是想和寄宿在你大脑里的念灵打招呼。” “找我有什么事”脑子里响起了风的声音，有戒备也有好奇。 “一个让你拥有更自由未来的建议，要不要听一听”周赫似乎能够听到风说话，有些奇怪，但如果他真的是念灵，和同伴交流应该是小事一桩吧。 “像你这样吗没有寄宿者，也可以自己活在世界上” 周赫点了点头。 “我的最后一个寄宿者出现在大概四十年前，她得了绝症离开人世。在她死之前，一直非常努力地帮我寻找到下一个合适的寄宿者，不过，这就像她想找到一个能够让她那个老公幸福的人一样，非常非常困难。不是候选者们不够优秀，而是没有候选者，能够赢得她的放心。所以后来她对我说，干脆以此为契机，让我自己当自己的主人。” “这么说来，就算离开寄宿者，我也不会消失”风问。 “据我以前那个主人研究，确实如此，当念灵继承了足够多的记忆，就有一种能够自己凝聚自己的能量，不会变成无意义的记忆碎片而消失，而且，我便是成功的例子。我能听到你说话，也证明，我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吧” “但也不能证明你就是念灵。”沈原说，他对面前的这个人充满了戒备之心。 周赫四下看了看，除了两个散步的老人，身边再也没有其他人。他让沈原和风注意看着他，然后便在他们面前，化成了一堆碎片一样的东西，然后又再次凝聚。 “现在你们相信了吧怎么样，风，要不要试一试制造我的那个人，目的是见证历史，制造你的家伙，差不多也有相同的目的吧。” “看到世界尽头之日。” “不用携手人类，我们可以和彼此一起，要来吗”周赫笑着伸开了双臂。 沈原的神经绷得紧紧的，那时的他还拥有沈野的记忆，千般舍不得陪伴了自己多年的朋友。风会给出怎样的回答它会同意的吧以前的自己总是以为风离开了自己就无法生存，现在才明白，于风而言，自己也不是不能舍弃的。 就像沈原一样，那样细心负责的家伙，不是也舍弃自己离开了吗 不对，现在的话，应该说是沈野吧。那样活力十足的家伙，竟然就随便结束了自己的人生呢，只是一场车祸而已 “非常荣幸。不过，”风顿了顿，“我还有一件事情必须处理，再给我几天时间吧，我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这次问的人是沈原。 “马上你就知道了，现在，我得再犯一个同样的错误，吞噬掉和周赫有关的这段记忆。” 太阳穴突突突跳起来，自己在记忆的迷宫里迷路了。 “我观察过你好几天了，你这个家伙不是人类，也不像妖怪，身体里散发出一股奇怪的气味，靠近你就像靠近了一大群人，你到底有什么来头”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传来。 “念灵，找到实体的念灵。” “就是寄宿在人脑袋里的那种东西真的能找到实体吗” “当然可以，不过花了不少功夫呢。” “那你缠着沈原有什么目的” “你知道他是沈原吗不过看起来，好像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是沈野。” “笑话，我的鼻子可不是白长的，早就嗅出来他是沈原了。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念灵让他和沈野交换了记忆，对吧不过虽然拥有沈野的记忆，不管怎么活，还是像沈原呐，房间的整洁度，面条，性格，笑起来的样子，完完全全是沈原。我观察过了，他的那对父母，还有住在医院里的那个女孩，其实早就知道这一点，只是在等待着他找回自己。话说，我觉得沈原也应该知道吧，虽然脑子里拥有沈野的记忆，但沈野的记忆也不是从他懂事起便有的，毕竟，念灵不可能从沈野出生时，就寄宿在他脑袋里吧。” “小时候的记忆其实很模糊，所以没能引起注意吧。”这次说话的是风。 “有道理。”周赫的声音。 “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吗”面具人的声音。 “没有，没有，寄宿在沈原脑袋里的念灵的话非常有道理呀。另外，戴面具的古怪家伙，你是谁怎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既然你是念灵，告诉你也无所谓，我叫木双清。” 沈原猛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自己躺在长椅上，周赫和面具人，站在他面前毫不顾及他的大声说话。 “一个男人叫木双清，笑死人了”周赫说。 “谁告诉你说我是男人了”面具人反驳道。 “那也是呢。” “老祖宗，你这次的伪装还真是够彻底。”沈原一边坐起来一边说。 “你终于想起来了。要是你再不想起来，我也准备忘了你，这样才公平。” 面具男总算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出现在沈原面前的简直是自己的复制品，不过木双清的外形很快就改变了，化成一个八岁左右小女孩的模样。她身上所穿的衣服和裤子都显得太大，她丝毫也不在乎自己的形象，脱掉了那长长的裤子，把衣服当裙子穿。连男式内裤也脱了，沈原都觉得眼前这一幕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你是狐妖吗”周赫问。 木双清点点头，说道：“聪明，你怎么猜到的” 周赫笑了起来，说道：“我脑子里有一段属于某个离现在非常远的人的记忆，那段记忆里，几乎全都是你，或喜或怒，非常非常美，想来看见你记住你的那个人，肯定非常喜欢你。对了，那个人的名字叫沈思危。” “应该就是我的某一位祖先吧，双清非常非常仰慕他。” “笨蛋沈原，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是仰慕，是害怕加讨厌” “你骗不了我的。”沈原说。 “你甚至都骗不了你自己。”周赫也跟着起哄。 沈原和周赫一同哈哈大笑起来，很合拍，无论周赫的真实身份是什么，沈原都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笑声消失后，沈原严肃地说道：“那怎样才能让风离开我变得自由呢” “通过它到达你身体里的方式就行，举起手来，把注意力集中在指尖上，说上一句再会，就能解除我们和人类的契约，它就能找到路。当然不说也行，这只是个仪式，我觉得仪式很重要。” “没错，其实我知道怎样找到离开你的路线，只是担心离开人类无法生存，但现在，没什么可害怕的了。早就想着要不要自己单独活下去，总算有尝试的勇气。”风说。 沈原照做了，感觉那股热流从脑袋又慢慢地流向了指尖，最后挣脱了他的手指。他看不到风，但可以听到风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怎么自己没有发现，风的声音更接近于女孩。 “谢谢你，沈原。”风说。 “是我该说谢谢才对。谢谢你让我体会了三个月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有些荒唐，有些可笑，但这种经历难能可贵。” “正正经经地道谢，这才是沈原。”木双清说。 “那你要怎样才能变得像周赫一样可以被人看见呢”沈原既在问风，也在问周赫。 “你放心，我会带着风找到一个的身体，一个可以容纳我们记忆的可以受我们控制的身体。”周赫说。 “很期待呢，到了那时，就可以面对面和沈原说话，让沈原看见我了。”风说。 短暂的交谈之后，沈原便和这两个念灵告别。虽然和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离别还是让沈原有些惆怅，而且，风拥有沈野的记忆，风离开，不代表着沈野的存活下来一部分，也跟着离开了吗 “我说，沈原，既然难过的话，那干脆就自己打造一个念灵嘛，我相信巫咒师们会有办法。那样你的记忆也能见证很多世事了，什么世界将尽之时。” 沈原摇摇头拒绝了，说道：“双清老祖宗，你不是会帮我见证一切吗” “我可活不了那么久。” “我也不需要见证到世界将尽之时，看看我的人生就足够了。” “沈原就是非常容易满足，这正是我喜欢你的地方。” 沈原掏出口袋里的乳白色石头，在木双清面前晃了晃，说道：“怎么样，你是不是准备换回自己的这块石头” 沈原和木双清第一次见面，是在小公园里，那时他还不到八岁，正和弟弟沈野一起玩沙子，便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女孩正朝他挥手。沈原从小就不擅长和女孩打交道，可这个笑脸盈盈的女孩却让他觉得亲切。他抛下弟弟来到那个女孩身边。 “大家好像都比较喜欢你弟弟呢，真奇怪，我倒是觉得你比较可爱。如果是你那个老祖宗，肯定也会喜欢你的吧。” 她留下了奇怪的话之后便离开了。当时沈原年纪还太小，根本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等她走远了，便把她忘了，继续玩耍。 再见就是半年多以前，初中二年级下学期。奇怪，她依然还是那个八岁小女孩的模样，一瞬间，小时候的记忆在沈原脑子里复苏，他问道：“外貌不会改变的人，你到底是什么” “不如我们来打赌，如果你赢了，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赌什么” “你擅长什么” “好像没什么擅长的。” “再想想。” 学习成绩中等，体育白痴，没什么特长，沈原想了半天才说：“我煮的面条倒是挺好吃，时不时我家餐馆里的客人还会专门点我煮的面条。” “面条啊，我非常喜欢，只要是食物我都喜欢不如这样吧，你来煮一碗面条，如果你的面条能够让我说出好吃这样的评价来，我就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你看怎么样” “万一我煮的面条非常好吃，可你不想告诉我，所以说面条难吃，那我不是很惨这样一点也不公平。” “你放心，对待食物，我向来抱着敬畏之心，不会撒谎。而且，没有必要对你这个小屁孩撒谎啊。” 被一个矮自己一截的小不点说这样的话，沈原有些生气，但她绝对不是普通小女孩。 这天下午，沈野在学校踢足球没有回家，爸妈照例在餐馆里，所以沈原便把这个小女孩带回了自己家里，同时还知道了她的名字：木双清。 沈原真的像日本动漫里的那些拼尽全力的小神厨那样，用生命做了一碗面条，木双清吃得连汤也不剩，打了个大大的嗝。 “怎么样”沈原非常期待地问。 木双清说话之前，沈原发现了一件非常好玩的事情：她的头发里钻出两只红色的毛茸茸的耳朵。 “你是狗妖吗”沈原问。 “怎么看也是狐狸的耳朵吧” “那你是狐狸精” “算是吧。” “那我就知道你的身份了。” “面条确实非常好吃呢，申请再来一碗” “应该有更详细的关于你身份的信息吧，上一次见面时，你说到过什么我的老祖宗。” “这在我的身份范围外，是我的经历，明白吧” “这次如果我的面条好吃的话，你准备用什么来交换要不就告诉我你的经历吧” “不行，这是非常私密的事情。不过我可以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实现一个愿望。” 第二碗面条，当然也赢得了木双清的认同，她问：“那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就算是赢得那个叫姜莱的女孩的注意，我也有办法帮你实现。” “我才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就算你做到了，我也会一辈子心里不安。我早就习惯当一个普通的自己。” “那快说说你的愿望。” “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实现的愿望，我自己会想办法去实现的。不如，你还是告诉我你的经历吧，这是我最感兴趣的。” 没想到木双清迟疑了，沈原缠了她半天，最后她留下了那块乳白色的石头，又道：“现在我还没考虑清楚，等我想明白了再告诉你，行不行，以石头为证。” “这块石头有这样的效力吗” “是你某位祖先送给我的东西，对我来说非常珍贵的，好吧。” 沈原嘻嘻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知道为什么你会走进我的生活里。” “你不过是以为你知道了而已。” 这就是沈原和木双清相识的经过，没有什么传奇色彩，也没有什么斩不断的羁绊，只不过是些生活小插曲。不过，老实说，沈原把木双清当成了朋友，两个人呆在家里，对着两只没了面条的空碗，木双清什么也没说，沈原倒是把自己生活中的烦恼讲了出来。这位狐妖女认识自己的祖先，说不定会站在长辈的立场上安慰自己几句，或是鼓励，或是帮自己出出主意。当然，这些他想要的东西，他都没有收到。木双清还透露过一个事实，那就是沈氏家族在某个遥远的时代还是名门望族，沈家的宅邸的地址就在现在的清水中学。为此，沈原还专门去过那所贵族学校，想要找到祖先们留下的痕迹，当然他也没有找到。 现在沈原都想起来了，当自己作出决定成为沈野时，曾经想到过会失去木双清这个朋友，不过那时，他不想让沈野消失，同时，也希望体验一种常人难以体验到的生活吧。 细心体贴的沈原，一直平凡地活着，有着光彩夺目的弟弟，他并不嫉妒，他为此而自豪，可是有时候，他还是会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更加独特的个体。 变身成为沈野，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都够独特了。现在想来，自己还有些自私。 恢复自己记忆之后，沈原想起了木双清化身成为面具男时，曾经在沈野的房间里，吃过沈原煮的面条，当时因为沈原突然闯进房间里，她藏在了被子里。那时的木双清，多半是因为吃了面条露出狐狸耳朵了吧。自己真是个傻瓜，煮的面条能够让狐狸精现形，不是已经非常独特，非常了不起了吗 辞别了周赫和风之后，沈原和木双清一起回他的家里。这次他做回了沈原，带木双清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倒了两杯橙汁，拿出来一大堆点心，准备细细听木双清讲述她的经历。不过木双清饿极了，一路只是吃吃吃。吃完之后，便把自己摔在了沈原的床上。 “快讲故事吧。” “我想通了，还是不要告诉你。” “那这块石头呢” “反正是你的某位祖先送给我的，留在你这儿，我也放心。” 沈原一脸无奈，不过还好，现在他总算知道那个“某位祖先”指的是沈思危，他存在于什么年代呢生活在哪儿他非常非常喜欢面前的这个妖怪吧，她也肯定非常非常喜欢他，不然不会几次出现在沈原的生活里。 “我最近几年都会住在这个城市里，沈原。”木双清突然说，“这些年来，这个地方变得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很多有趣的人与事物在这个地方活动着。我知道你向往不平凡，但你确实不适合成为不平凡的主角，倒是可以和我一起去见证。” “太好了那快介绍一个有趣的人给我认识吧。” “不要着急，先给我煮碗面条吧。你和你那个老祖宗一样，虽然不擅长烹饪，却能把某一种简单的食物做到极致的美味，天才呐。” 沈原站起身来，来到厨房里煮面条，这次，木双清也跟了过来，说是想要知道沈原煮面条的独门配方。当然，并没有。 正准备把面条放进锅里，突然，从窗户外飞进来一团墨迹一样的东西，直直地钻进了沈原的右手里。沈原扔下勺子抬起手来，那团墨迹慢慢隐去，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看来不平凡的事物已经找上你了，沈原，欢迎你来到我熟悉的世界。你所盼望的不平凡的朋友，肯定也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沈原高兴极了，注意力又回到面条之上。木双清试吃之后，突然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不好吃” “比以前的更好吃，不过，不是我熟悉喜欢的那股味道。而且，看来也没有会让我显形的魔力了。” 果然，木双清的耳朵并没有再次出现。沈原靠在椅背上，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能因为刚刚那团像墨迹一样的东西吧，有得必有失。” 门口传来了钥匙相互撞击的声音，看来是爸爸或者妈妈回来了。沈原变得紧张起来，不知怎样向父母开口。 “不要担心，只需要做好自己，沈原。”木双清说着，化成一只狐狸，从沈原家的窗口跳了出去。 沈原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门口走去。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迷路三个月之后，总算找到了家。 不会想要成为沈野，或是任何人，只会加倍努力做好自己，才是对沈野最好的纪念。 木双清 幻和影经常对我说，不要随意变回原形，以一只火红色狐狸的形象在城市里跳来跳去，会非常引人注目。毕竟，这儿可不是森林，人多眼杂什么的。这两个家伙明明比我年轻许多，却每次都喜欢用长辈一般的口吻数落叮嘱我，有时候真让我火大。不过有人叮嘱总归还是不错，作为妖怪虽然不能长生不死，但我面对的时光太漫长，即使有珍贵的记忆相伴，还是会感到孤独。 她们俩，是我最好的陪伴。 人类也可以当朋友，但他们的寿命太短暂，只适合偶尔交往，用他们的死亡让自己伤心。伤心有时候也是必要的。所以有时候，我还是想要为某个人类作短暂停留，这次是沈原，上次，我已经不记得是谁了。 而且，看来我真的老了，树高千丈，叶落归根，现在，只想呆在我熟悉的这个地方，看着我不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建筑。高科技倒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一切都不会太无聊。 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他的事情告诉沈原，但最后还是决定不这样做，因为那个叫周赫的念灵有他的记忆，所以说，从始至终，并不是只有我记得。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也要等我离开此世去另一个世界见到那个人，亲自讲给他听。 我看过聊斋志异，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我成为了志怪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会被怎样记录下来呢我太讨厌那个婴宁，假惺惺又狠毒，也不喜欢莲香，拉低身份去逢迎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我不想以某种白痴美人的形象出现，倒是希望像王成篇里的狐女，因为与王成祖父的一段感情，而敦促王成成就一番事业，成为一个的人。 当年，我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呢。 不过记不太清楚了，和他有关的事，印象最深刻的，也就是初相识之时。那天晚上，他打发掉家里其他人，在花园里和我面对面。那时我还年轻，非常非常想要捉弄他，不过他不害怕我，让我觉得有些没意思。 “你要怎样才能停止恶作剧虽然没对我家造成什么损害，但让我的家人很困扰呐。”他说话时表情很严肃，可能因为从政多年的缘故吧。 “你擅长什么呢” 他思考了很久，说道：“没什么特别擅长的。”真是个低调谦虚的人，明明擅长读书，脑子也聪明，当着个有好名声的官呢。 “再想想。”我想和他说话。 “倒是特别会做点心。” “那做给我尝尝，如果真的好吃，那我就考虑离开你们家去找下一个地方玩玩。” “最好也不要去下一个地方捣乱。” “不去就不去吧，但你得做出我喜欢的点心来。” 他指着桌子上那盘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什么味道的奇怪点心，说道：“那就请尝尝吧。”那语气倒是自信满满。 有没有人类像我一样，因为一盘点心而对某个人一见倾心呢这也是作为吃货的我最理想的恋情吧。 过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着我，又不敢问，自己确实是个非常胆小的妖怪。不过现在，我知道答案了。 他的记忆里有很多很多我，我的记忆里，也有很多很多他。这样的话，当我们相逢，互相掂量彼此的记忆时，也不会觉得困窘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书翁、书房和书（一） “同尘，一直以来我都有个想法，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十月的某一天，许诺突然非常客气地对同尘说，那时同尘c沈原和木双清，正在许诺家的花园里喝茶吃点心。难得的美好下午时光，对于住在公寓里，连盼望的阳台都一直没能拥有的同尘来说，这儿简直就是天堂。而且，今天真是稀奇，连朱利安那个讨人厌的幽灵也不在。她的心情非常舒畅，就说道：“你说吧，现在的我什么都不会介意的” “那我们俩订婚吧” “不行” 沈原和木双清都哈哈大笑起来，沈原对许诺说：“你也太直接了吧” “我说的是正经的。”许诺说，“每天这样说一次，说不定就能无意中对同尘洗脑。” “哎，不是洗脑，现在我得像许由那样洗耳朵了。胸口闷得慌，连点心都不想吃了。”同尘说着，抓起一大块点心，作势要离开。许诺叫住了她，又说道：“好啦，不要生气，我还没说完呢。因为你一直口口声声说到故事，故事什么的，我一直都非常想看看，你们家世世代代收藏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也想知道”沈原叫道。 “事不宜迟，现在我们就去同尘家里欣赏一下吧，看故事打发下午时光，我变得越来越像个文艺女青年了。”木双清一边说，一边把桌上所有点心装进自己的背包里。 “你的外表只是个小女孩，实质上也应该是个文艺女中年或是老年了吧。”同尘不由得呛声，“你们可真是积极，我还没有答应呢。而且，不用去我家，我家的故事册现在不在我家里。自从发生老鼠事件后，我就认识到我们家对于保存这样贵重的东西，没有任何优势，已经把故事转移到了更加安全的地方。既然你们说到这一点了，那也是，我们彼此认识很长时间，也该让你们看看让我引以为傲的那些故事。你们等我一会儿，我先联系一下我们家的世交知己。” 同尘掏出手机来，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即使通过电话这种失声的工具，那个声音依然充满了磁性与魅力。 “喂，同尘吗” “是书翁吗你现在在家吗我的朋友想来看看我家的故事册。” “在的，你好久没来了，有些想你了呢。” “哎呀，书翁终于说了一句让我高兴的话了。” 同尘笑了起来，这让许诺有些不满，小声对双清和沈原说：“她在给前男友打电话吗” “不会。”双清一本正经地说，“她的前男友可能在上一辈子，早就失去联系了。” 总之，一个小时之后，同尘带着自己的朋友们，来到了面对大江的别墅区前，虽然这儿的别墅有些千篇一律，不过每次到这儿来，还是让同尘因羡慕而心生感慨，不知何时自己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她来到大门前按了按门铃，没过一会儿，就有一个穿着像蜘蛛侠那样的花哨紧身衣的小孩子走出来。他叫阿漫，是书翁的随从。阿漫还有一个穿着打扮差不多的朋友叫阿温，两个人看起来都像是四五岁的小朋友，但实际年龄同尘就不知道了，他们俩是妖怪。 “同尘，书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来到院子里，许诺小声问。 “我还没告诉过你们吗他就是河伯啊，西门豹那个故事里出现的大反派。不过那个故事里出现的人物不是他啦，应该算是他的同类吧。” “这么说来书翁是个猥琐的大叔”沈原问。 “看来那篇课文，严重歪曲了书翁那个家伙的形象。”双清说。 “你也认识他吗”沈原问。 “人生处处是朋友。” 很快沈原和许诺就明白，为什么双清会说那样的话，这栋别墅的主人是个非常非常非常非常英俊的男人，比电视里所有的男明星都更有魅力。他的年纪也就二十五岁上下，只是目光不经意地看到一个人，就足够让那个人窒息而亡。 “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市图书馆的明星图书管理员，对不对”许诺叫道。 书翁点点头，眼神里满是得意。 “既然您是河伯，为什么大家要叫您书翁呢”沈原问。 “不管怎么听，河伯也会让人联想到老头子吧。” “书翁不也是如此吗”同尘捂着嘴巴笑道，“只不过会让人想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 “其实因为我非常喜欢书，所以便给自己起了这样的一个雅号，在人类的图书馆里工作，我还有一个代号叫方宇，我还会戴上一副眼镜，用头发遮住额头，让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 “但还是明星图书管理员啊。”许诺感叹道。 “没办法，硬件设施太过完美。”书翁道。 “不是完美，是臭美吧”同尘说。 许诺看看同尘，发现这个平常异常冷静的小女孩，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自带光环的河伯。更让他生气的是，河伯也投给同尘迷死人的微笑，甚至还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好不容易有同尘带着的朋友上门，看完故事后，要不要一起吃晚餐今天看了一本非常有趣的书，想到了一个新菜式，同尘，你可得好好评价哦。” “没问题，不过不要忘记准备大份的。” “看完书想到的新菜式，可靠吗”许诺小声问木双清。 “放心，喜欢书的大厨，每道菜都非常不错，会根据自己看完书之后的心情，为那本书做一道菜。因为每次看书的心情可能都不同，所以就算看同一本书，也可能会有不同的感受，所以就会有不同的菜。我还记得他以前最喜欢的就是红与黑1号到红与黑18号，那个家伙太喜欢这本书，我想现在不知道加到几号了，毕竟，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啊。” “我早就不做红与黑系列菜式了，书籍太多，不能让它太受宠，会骄傲的。话说，知道红与黑的人也不多，你不会是”书翁上下打量着双清。 “不用花心思想了，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而且我也没再使用以前的外貌。” “双清。” “好记性” 两个妖怪开始聊起往事来，几百年几千年的交情，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同尘适时打断他们，说道：“人类短暂的生命，可由不得你们耽误啊。书翁，快带我和我的朋友们去书房吧。啊，我也有些想念我家的那些故事呢。” 书翁点点头，同尘便跑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前进，那两个缩小版超级英雄跟在身后，许诺怎么看，都会联想到人生中最神圣的那一刻那样的场景。他赶紧挤开阿漫和阿温，来到同尘身边。 “你干嘛和这个家伙这么亲密啊” “这有什么关系呀，书翁和我家可是世交，他可是看着我长大的。” “叫我这个家伙，我可是听到了。”书翁那边传来幽幽的声音，“同尘，这是你男朋友吗你要不还是和他分手吧，我很不喜欢他呢。” “放心，他现在还没有和我分手的资格呢。” “不过老实说啊，同尘，也有可能错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书翁又说。 书翁的书房，简直就像一座宫殿，因为这栋别墅二楼的所有房间，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书架，许诺总算知道他叫书翁的原因了。而且，书翁一到了自己的书籍宫殿里，两只眼睛就持续不断地放光，不顾所有人不耐烦的表情和双清那毫不遮拦的反抗，开始介绍起自己的藏书数量c种类c布局，甚至还有自己这些书籍的来源和与书籍有关的一切周边信息。人类已经无法阻止他了，阿漫和阿温只好耸着肩膀站在自己老板旁边，他们的表情仿佛在说：“对不起，这个愚蠢的人给你们添麻烦了。”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书翁长舒了一口气，感叹道：“活得长就是有好处，可以搜罗到不少好书。我愿意一直活下去，不断让新成员加入我的书籍城堡里。” “还是活到适当的时候就好了，书翁。”同尘说。 “你是想劝我赶快去死吗同尘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一点儿都没成长，你离自己定下的那个知性温和智慧成熟的故事记录者形象越来越远了。” “我什么时候对自己有过这种形象定位” “不用瞒我，你那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吗哎，话说，你们人类活的时间太短，根本就没有时间培养兴趣。” “并不是所有兴趣都需要这么长的时间，”沈原说，“况且，时间太长的话，有时候也是一种煎熬啊。” 书翁的目光集中在了一向不喜欢引人注意的沈原身上，看得沈原浑身发毛。 “这个小鬼完完全全在鄙视我们妖怪，人类的自我感觉良好这个毛病，在你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我总算明白同尘的长舌妇特质从哪儿学来。”双清感叹道。 “谬赞，我们两个半斤八两。”同尘不依不饶。 书翁此时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每次只要有同尘，就会变得非常热闹啊，现在还多了几个同样热闹的人。你们以后一定要常到我家来。” 许诺看着面前这个像随时会失心疯的英俊男人，小声对同尘说：“书翁和我想象的截然不同，本来还以为是个高冷的帅哥。” “在图书馆工作时他是这样的，他似乎有演戏的爱好，但面对对朋友时就原形毕露了。”同尘说，“这也是我喜欢书翁的原因之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我们俩是书友以前我没到学校去上学，大部分时间都在他这儿看书。书翁从来不让我去图书馆，他觉得图书馆那些未经选择的书籍，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在许诺听起来，同尘的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之感，这让他气得咬牙切齿。 “还是不要迷恋妖怪比较好，同尘。这种事情都是那些白痴女孩做的，你和她们可不一样。”许诺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可抬头时，发现同尘又像围着花儿的小蜜蜂那样，飞到了书翁身边。 “书翁，我们还是去我的那个小秘密基地吧。”同尘说。 书翁和同尘带着大家继续往书宫里面走，一直来到最深处的房间，这个房间里没有书架，四面墙壁上，都是些紧闭着的木窗户，窗户上还有从“壹”到“玖”的编号。书翁打开了第柒个编号的门，许诺这才发现，这窗户里面，装着的竟然也是书，还散发出一股油墨特有的香气来。许诺向来不太喜欢这种气味，但看着同尘似乎很陶醉地猛吸了吸鼻子，他暗暗决定，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一定得爱上这样的气味。 那个特制书柜里，果然密密麻麻的，都是些黑色或是蓝色书脊的书，有些书看起来很旧，有些书还很新，但统一的都是线装书。老实说，许诺有些失望，因为这些书，并没有给他一种年代感。同尘的祖先们的书，不应该有几百年前传下来的么 “哈，我的宝贝们”同尘像饿狼扑向肥羊那样扑向自己的书。 “疯了，疯了，看到这些书就疯了。”书翁说，“和你们家世世代代的疯子们一样。” 许诺也看着同尘，觉得此刻的她特别美，唉，已经深深迷上眼前这个人了，深深满足于这种沉迷的感觉。同尘也像书翁那样，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自己家的故事记录册来。原来，这一大堆书籍还分为两类，有一类是不加筛选的故事，也就是故事记录人一生中记下的所有故事，后来可能他们会整理自己的那些故事，挑出最满意的精美装裱一下。 “为什么没有那种给人感觉就像存放了几百年的书呢”许诺问。 “我们家重视的是故事，不是书籍。书页太旧了，不利于故事的保存，那时我们就会把书里的故事放出来，重新写在一本新的空白书上。我小时候见过妈妈这样做过一次，整本书里的故事都飞出来了，特别好看。哎，看到这堆书籍，就像和我的那些祖先们站在一起一样。” “你收集几个故事了”双清问。 “成为正式的故事记录人已经两年，草草地收集了十个左右故事，用那支大毛笔写下了两个故事，不着急，我这一辈子，肯定也能写出一本很厉害的书，像我老妈一样。给你们看看我妈妈的书，她的字写得特别漂亮。” 同尘并没有寻找，她的手直接朝着目标伸过去，看来她对书的布局都非常熟悉。不过很快，同尘就像川剧中的那些演员一样变了脸。许诺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同尘的表情变得冷淡，整个房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书翁，我家的书，好像少了一本。” “哪一本” “我妈妈的那本故事记录册不见了。” 书翁家的别墅进入紧急模式，书翁c阿漫和阿温，都围绕在同尘身边，而同尘则抄着双手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像被石化了一般。过了一会儿她从地上跳起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完全想不到啊，自从你上次把故事册寄放在这里，我就没有碰过它们。阿漫c阿温，是不是你们把同尘的书借给朋友了” “没有”阿温的表情像是受到了惊吓，“我们可不敢动同尘的书谁敢捋虎须呀。” “没错没错，在我们俩的备忘录里，同尘的名字牢牢占据着绝对不能触怒的人的第一名” 两个紧身衣爱好者开始在屋子里打起转来，这是他们紧张的表现。过了一会儿，两个小家伙突然朝前跌倒在地，像水一样摊在地板上。 “他们怎么了”沈原心惊胆战地问。 “不要惊慌，因为他们是水精灵，所以变回了原形而已。只要同尘一生气，他们俩就会害怕成这个样子，没关系。” 书翁的表情特别严肃，伸手摸着下巴，这个动作多半是跟着动漫里的侦探男主角学的吧。“我的别墅里有完美的安保系统，二楼每间书房都装有摄像头我爱死高科技了，我们看一下监控就明白了。” “真是变态，在自己家里装监控，是想偷窥那些慕名前来拜访的美女们吗”双清说。 “这些书可是我一辈子的财产，而且我这一辈子比人类想象的还要长得多”书翁瞪大了眼睛，可突然之间又笑了起来，转过头看着许诺。“其实摄影摄像什么的，是我的兴趣爱好所在。我有不少各个年龄段同尘的照片和录像，许诺，你要不要看看” “当然，在哪儿” “没经过我同意不能私自流出有关我的影像。”同尘幽幽地说，“书翁，刚刚你还让我和许诺分手来着，怎么突然就帮他了呀” “我的目的一直很明确，从来没改变，我相信看过你的那些录影带后，他就会打消对你的念头。”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嫌弃我” “同尘不就是拿来嫌弃的吗” 一个小时后，通过看监控视频，总算明白从一个月前同尘把故事册寄放在这里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有哪些人上门拜访。许诺发现书翁家的访客还真多。毕竟，他可是河伯，算是这个城市流过的这条江里的重要妖怪，有很多朋友。另外，可能因为他的外表实在太光彩夺目，还有不少女性粉丝登门。书翁当然不会告诉她们自己家的地址，但疯狂的女人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二楼是书翁的私人空间，这一个月来，只有四五个陌生身影出现在了二楼的监控视频里。其中有两个是在书翁的陪伴下进来的，虽然监视录像非常模糊，还是能感觉出来书翁带朋友到自己书房里的得意。另外两个有些可疑的身影，是鬼鬼祟祟的阿漫和阿温，他们几乎翻遍了二楼的每一个房间里的书架，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当然，他们也来到了同尘放书的柜子前，不过这儿上了锁，他们俩并没有打开，但却好奇地研究了半天才离开这儿。通过视频的快进，最后可以看到，阿温和阿漫抱着两本书悄悄离开了。 “你们两个，又背着我把书拿去哪儿了”书翁声音异常低沉，空气里弥漫着可怕的气息。 “那两个人绝对不是我们，他们的紧身衣明显比我们的质量差呀我们才未经您的允许拿走任何的书”阿漫叫道，“我敢凭我的名誉起誓，绝对不是我” “我也要起誓如果那个人是我，我情愿一年不要工资” “不要工资真是毒誓啊。”木双清说。 “不要随便拿工资开玩笑，如果认真算起来的话，因为你们这些随随便便的话，我可能几百年都不用发给你们工资了。这次看起来很真诚，应该不是你们。而且，如果是你们，可能会拿更加有趣的书才对。” “那两个人拿走的是什么书” “看那书摆放的位置，应该是食谱，是我某位已经过世几百年的朋友留下的东西。” “那两本食谱，是不是也都是线装书书名应该叫寄园食单，作者叫崔长来，对吧”沈原道。 “你怎么知道”书翁问。 “前些天，幻和影把那两本书交给我，说那书中记载的，都是清朝时期非常有名的小吃，让我好好学学，提高自己的厨艺。” “不需要提高厨艺，你煮的面条天下第一。”同尘说。 “但她们俩说自己厌倦了吃面条，又说好不容易有个故事可以帮忙，可以事半功倍。她们还说了，说不定以后我找不到工作，还可以靠做菜谋生。” “真是替你长远考虑的朋友啊。”书翁感叹道，“这么说来，拿走我那两本书的人，就是幻和影了”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木双清，她双手一摊说道：“我怎么知道，她们俩向来都不喜欢听我的话，老是擅自行动。” “双清骗人了呢，你是她们俩的老板，没有你的允许，她们俩绝对不会做多余的事。”书翁意味深长地说。 “那我也是为了沈原考虑啊，他以后肯定是要继承自己家的餐馆的，看得出来他也会非常乐意，能帮忙的地方，我就尽量帮忙了啊。” “至少应该给我说一声，而不是偷偷摸摸把书拿走吧。” “反正也只是借几十年，很快就会还回来，没必要告诉你。” “那我现在要把书还给您吗”老实说，沈原现在有些害怕，因为虽然面前的书翁看起来非常温和，可他毕竟是河伯，果然受西门豹那篇课文的影响太深。 “没关系，我知道那两本书在哪儿就行。祝你成功。” “谢谢您，河伯大人” 没想到书翁的脸瞬间似乎就绿了，笑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那深邃的目光，锁定在沈原身上。压迫感太强了，沈原感觉自己浑身发抖。阿漫大叫着跑到沈原身边，小声对他说：“主人非常非常讨厌别人称呼自己为河伯或是大人，记住” “不好意思，书翁”沈原赶紧纠正道。 笑容又回到书翁脸上，沈原也松了一口气：和大人物相处实在辛苦。 “那接下来，应该就是这两个家伙了，快放他们的监控录像。” 录像中那两个来访者，一个是住在旧房子里的宅妖，即使在录像里，她看起来依然像一截移动着的老树桩，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一路上一直板着脸，头发的长度已经到了腰际，非常随意地扎在脑后。 “书翁，宅妖也到你家来看书吗”同尘问。 “这天我在家，所以我知道。她说最近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也就是那个小男孩，这个小男孩似乎对阅读很感兴趣，想在我这儿借两本书，所以我就让她和那个小男孩上楼自己去找书。我和宅妖是多年旧友，所以也没太在意。” “书翁，你确定那是个小男孩” “唉，只有你们现在这些人，才会把长头发等同于女人的专利吧。”书翁的目光转向同尘，看着她那头糟糕的短发，叹了口气，“果然，女孩子还是留长头发比较好看。” “书翁，我要和你断交” “小心你的那些老祖宗们在梦里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来到二楼后，宅妖就一直在二楼的大厅里等待，她的手一直放在靠近落地窗户的那根柱子上，许诺想起来，刚刚是发现有根柱子非常旧，看来都是宅妖干的，她最喜欢让崭新的c充满生命力的东西变得衰朽陈旧。那个小男孩则一路来到最里面的房间，径直走向第玖号书柜。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像那个孩子就在他们眼前一样。接着，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孩子伸出胳膊，从他的左手臂里飞出黑雾一样的东西，慢慢地凝聚成长蛇的模样，那条蛇的尾巴依然和那孩子的胳膊连在一起。很快，长蛇就打开了柜子门，接着，那个孩子在柜子里挑拣了半天，拿走了那本属于同尘母亲胡林泽的故事记录册。 “好了，找到真凶了大功告成”书翁叫道。 “没想到那个孩子是妖怪呢，本来以为是人类。”阿温说。 “确实，嗅不到妖怪的气息，但也不像是人类。”书翁说，“同尘，我和你一起去找宅妖，让她交出那个小鬼头来” “既然大家都聚在一起，那就一起去吧。”许诺提议道。 “我们还真是无聊啊。”双清说。 就在大家准备离开监控室时，阿漫突然尖声大叫起来，他的声音几乎能够穿透厚达十几米的墙壁，所有人都死死捂住了耳朵。 “发生什么事了”书翁有些气急败坏。 “老板，快看这个” 书翁顺着阿漫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书房第二间的架子前，突然飞起来一本书，然后那本书就这样移动着，从二楼书房的窗户离开了这个家。 “还有另外一个看不见的小偷吗”许诺说。 “不是看不见，仔细瞧瞧，能够看见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阴影。”双清说。 “我不能原谅山魈那个可恶的浑蛋”书翁叫道。 他没向任何人做出任何解释，就气冲冲地离开，抛下了自己的客人。 “平常书翁特别注重待客之道啊，看来现在真的生气了。”同尘说，“阿温，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游戏而已。大概在不记得大概在什么时候，反正很久很久以前，那时老板的书籍收藏刚刚起步，也就是只收藏了一本，他奉若珍宝，山魈就想逗他玩，把那本书拿走了，之后老板想尽办法拿回了那本书，山魈又会不甘示弱，再次把书给抢走，就这样抢来抢去，抢来抢去，就到了现在。” “你们还真是无聊。”沈原说。 “如果一个人拥有接近无限的时间，旁人就不能指责他们任何看起来毫无意义的行为了。”阿漫说，“你们要不要等一等，他很快就会拿着书回来。” “一刻也不能等，先走了，阿温，阿漫。”同尘说。 “再见，同尘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再来了。”阿漫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书翁、书房和书（二） 上次见到宅妖还是半年多以前，现在回想，许诺才明白，那还真是与同尘单独相处的愉快时光啊。不过同尘似乎依然没有想起那个时候的事情，虽然嘴上说不在乎，许诺心里还是非常失落。和那时相比，这个老婆婆显得更加衰老，当许诺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她时，她高兴得像个被人夸奖美丽动人的少女，双手捧着自己那张皱巴巴的脸。 “这是我听过的最高的赞美” 许诺吐了吐舌头：喜欢衰老的怪物，真是世间罕有。 “人类小哥，我早就知道你还会来的。”宅妖伸出手来朝许诺的脸靠近，许诺赶紧退到屋子的角落里，“不要害怕，只需要一秒钟，我就会让你体会到衰老的美好” “不用了，再过五十年，我就能真切地感受到” 宅妖的目光又转向了沈原，说道：“你变老之后肯定会充满魅力。” “我不需要那种魅力，非常感谢” “现在没空和你说闲话，老怪物。”同尘声如洪钟，“前几天你不是带了个小屁孩去书翁家里吗他拿走了我的东西” “他只拿走了书翁的一本书而已。” “那本书是我的”同尘几乎叫了起来，像个骂街的泼妇。很快她又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降低声音问道：“他在哪儿” “哎呀，还是第一次知道连同尘都会生气呢。” “不要说得我像个没有脾气的老好人一样。” “那个家伙是我最近结交的朋友，住在城西那栋烂尾楼里，旁边就是一家麻辣牛肉的工厂，很容易就能找到那儿。上次我本来准备搬去那栋烂尾楼里，把那儿破坏掉，没想到他暂住在那儿，所以我就推迟了自己的工作计划。” “谢谢你。”同尘说。 “所以还是让我把你变老，作为给我的谢礼吧。” “少蹬鼻子上脸了，我说谢谢只是客套话，你把那个小孩带去书翁家里拿走我家的书，我真实的想法是把你碎尸万段” “啊，同尘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狠毒” 大家准备离开这儿去城西，来到这破楼那遥摇欲坠的大门前，宅妖突然叫住了他们，说道：“等会儿你们到了那儿，记得帮我问问，那个小鬼叫什么名字。” “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新朋友” “人生有时候，就该体验一下这种萍水相逢嘛。不过我最近准备着手写一本回忆录，所以还是知道他的名字比较好。他可真算是个特殊的人，说自己寻找着的是衰老之道，可让他把这个愿望交给我实现，却不愿意，但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找我帮忙的。” 天快黑了，沈原的父亲打来电话，似乎今天晚上有家庭聚餐，同尘便让他先回去。木双清已经以沈原朋友妹妹的身份打入了那个家庭中，时不时跑去蹭饭，也跟着沈原离开。许诺心里充满了喜悦，每走一步几乎都要说上一句“感谢上天”，因为他总算可以和同尘独处。没有恼人的朱利安，两个人静静走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什么话不说，只是吹吹风，也让人满足。 这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吧。 当然，还是能和同尘聊天最好。不过一路上，同尘都非常沉默，等他们俩从公交车上下来之后，同尘突然对许诺说：“从监控上看，总觉得那个小男孩非常熟悉。” “现在不用费心去想，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啊。”许诺说。希望那个孩子还在。 “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拿我妈妈的故事记录册呢” “或许，觉得你妈妈的字迹非常漂亮”许诺觉得自己是个白痴。 同尘突然叹了一口气，身体也缩成了一团，平常老是挺得直直的背也弓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受到了严重打击。 “如果我妈妈的故事册找不回来的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半年之前那十二个故事逃走了，我几乎好几天都没有睡觉，一闭眼，就是妈妈责备我的样子。那是我的祖先们一辈子的心血，我真是太大意了。” “不要自责，之前能找回来的故事，现在也找再次找回来，半年前你虽然努力地寻找着故事，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才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 “我说，”同尘突然抬起脸来，目光中有些羞怯与抱歉，“半年前我们见面时，是怎样的情景呢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想等你自己想起来。” “怎么可能想得起来呀。说不定你遇到的，是变成我模样的妖怪呀。” “不会的，因为那个同尘，也在寻找着故事，她找到的是关于木双清和沈原祖先的那个故事。” “狐妖吗果然，双清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啊。不过，许诺，找回那个故事的人并不是我，有一天我回到家里，那个故事自己就飞回来了。我不知道你到底遇到了谁，但非常抱歉，可能只是你以为你遇到我了。”同尘顿了顿，心底里想，说不定许诺喜欢的人，也是那个半年前有着自己面容的陌生女孩。但不知为何，她并不想接受这个观点，又转移话题说道：“看来连放在书翁那儿也都不保险。怎么回事呀，妈妈以前只是很简单地把故事册放在家里，也没有出现什么意外啊。” “要不在银行里租个保险柜” “那样的话，我自己看一看书中的故事，也会变得非常麻烦吧。” 天晚了，那栋烂尾楼也很高大，本来以为要找到一个人并不容易，不过那栋楼里透出了闪闪烁烁的光，所以同尘和许诺顺着光的指引，很快便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 在烛光下看，这个孩子比监控录像里更加娇小年幼，但他有着坚毅的嘴角和英气逼人的眉毛，果然还是男孩子。看到同尘，他显得有些吃惊，不过这些同尘都没有注意，她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男孩正在翻阅着的故事册。 “那是我家的书。”她说。许诺发现一旦提到关于故事册的事情，同尘的态度就变得死板，说话也不会注意方式。 “你是谁”那个男孩问。 “顾同尘，你手中那本书作者的女儿，请把书还给我。” “林泽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吗”那个男孩说，“时间过得真快。”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的悲戚，让他的脸瞬间便老了十岁，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平静，双手捧着书交给同尘，说道：“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向你借的，但当时并没有想过要打扰到你的生活，只是想看看这本书，看完就还回去，本来准备明天就还回去。” 同尘接过了书，问道：“你的我妈妈的朋友吗你是妖，还是精灵不是人类，对吧” “我也说不清楚我是谁，但确实是你妈妈的朋友。” “如果是妈妈的朋友，那请到我家里住吧，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会于心不安。” “没关系，我习惯了这样的生存环境，谢谢你，同尘。” 那个孩子望着同尘，因为年纪小，他几乎和同尘一样高，但他的眼神却让许诺很不舒服。心里确定非同尘不可之后，许诺就变得很敏感，他轻易就能分辨出那些投身同尘的眼神里，是不是含有爱慕与追寻。 同尘妈妈胡林泽的朋友，至少也应该是成年人，依然保持着少年的外表，非常奇怪，总之不是人类。许诺真想提醒一下同尘，希望她能考虑一下远离这种人，还有那个太过耀眼的书翁。 恋爱中的人还真是顾虑重重啊即使是单方面陷入恋爱中的人。 离开之前，同尘想到了宅妖的嘱托，问道：“方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钟无尤。” 离开烂尾楼之后，同尘心里一直念叨着“钟无尤”这三个字，想在记忆中搜寻到与之相关的内容，不过到了家里，她依然什么也没想起来。洗漱之后她坐在床上，翻开那本失而复得的故事册，像捧着价值连城的珍宝。对于其他气味，同尘并不是很敏锐，但她对墨香气却特别敏感，每一本书散发出来的气息都是不一样的，而同尘能分别出它们之间的细微差别来。现在自己捧着的这本书里，明显带着独特的属于妈妈的气息。不过可能因为钟无尤看过这本书，所以故事册里还夹杂着一些陌生的气息。 妈妈离开自己已经四年，早就习惯了没有她的日子，可时不时地同尘还是会想，要是她依然在自己身边该有多好。 无论是作为女孩还是作为故事记录者，同尘都显得经验不足，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如果妈妈在的话，她肯定会进步得比现在快。书翁时不时就会取笑同尘，说她一点儿也不像个女孩子，甚至像奶奶一样，说她以后会嫁不出去，这时同尘一般都会用更加冷酷的话漂亮地回击，可有时候，她还是会希望，自己能够更加有淑女气质一点。 细想来，遇到许诺之后，这种想法出现的频率，似乎就提高了。她不知道自己对许诺的感情，可是许诺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她一直忽视的一面。 “不要想许诺，不用想那个家伙，反正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所以不用挂在心上。”同尘自言自语道，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 这个时候，更加需要妈妈，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一点点动心。 草草地翻了翻故事册，同尘的眉头皱了起来：虽然钟无尤把书还了回来，但那本书却少了最后一页。家里所有故事册每一页记录着什么，同尘都了如指掌，她知道缺少的那一页里包含的内容，同时明白了更多。 怪不得会觉得钟无尤面熟，原来如此。同尘翻出那本属于妈妈的老相册，在一堆泛黄的相片中，找到了拍摄于二十多年前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里，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妈妈站在花坛边缘，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站在她旁边，她把胳膊亲热地搭在他的肩头，两个人都笑得很灿烂。身后的玫瑰花开得正艳，但抢不走他们俩的光彩。 “哈，我找到你了，小钟。”同尘喃喃地说。 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决定早点休息，明天再去找钟无尤一次，把最后一页拿回来。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同尘便坐公交车来到烂尾楼下，只是楼上空空如也，钟无尤不在，窗台上的蜡烛还剩下一半，是他留下的唯一的痕迹。他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男孩，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归属之地，独自在世间漂泊。他曾经是母亲最好的朋友，却在有一天突然彻底走出了妈妈的生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时光的无情，正是在这样的对比中显现出来：二十几年，有人长大，有人变老，有人离开人世，可是，却有像钟无尤这样的存在，似乎行走在时光之外。拥有无尽时光的人，面对的是怎样的世界呢他们会怎样看待人类的短暂生命他们是不是会轻易就抛弃掉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坚持，然后重新来过 同尘想要找到钟无尤，费尽千辛万苦，也要说服他住在自己家里。他是嬗变的岁月里近乎不变的坐标，通过这个坐标，同尘可以了解到她想知道的关于母亲的过往。 走过年轻岁月的母亲，那个和自己同年龄时段的母亲，在别人眼中，是个怎样的人呢 小钟似乎没有现代通讯工具，在茫茫人海中，想要找到他不容易。同尘只好回到家里，拿出自己家的大毛笔，写下了“钟无尤”这三个大字，墨迹化为一只只小小的黑色蝴蝶飞到窗外，寻找着那些名叫钟无尤的人。真是神奇，这个城市里竟然只有一个人叫钟无尤，所以同尘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像离家出走的普通孩子一样，游荡在大街上的他。远远地，同尘看到他站在蛋糕店的橱窗前，眼巴巴望着蛋糕店里那些诱人的蛋糕与面包。此时此刻，同尘实在没办法把他当成一个年长自己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特殊存在，他多么像她的弟弟。 小时候，同尘一直期望有一个弟弟，一个人走过漫长的童年而没有血亲的陪伴，非常非常孤独。她甚至非常羡慕沈原，曾经有过和双胞胎弟弟共度的时光，有一个和自己外貌一模一样的人，该有多么神奇，就像同一个自己，走过了两段不同的人生似的。 “小钟”同尘一边朝那个男孩挥手一边说。他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同尘走过去，说道：“我正好想去买些面包呢，咱们一起吧，我请客。” 同尘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钟无尤的手，可小钟却马上挣脱开了她，低着头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怎么，非常害羞嘛，没和女孩子牵过手吗” “有些，不太习惯。” “哎，我不自觉地就感觉你像我的弟弟一样，一直盼望着能牵着弟弟的手过马路买零食呢。这样的话不会让你觉得别扭吧反正因为你肯定一直这样，所以很多人都会这样对你吧，你确实非常可爱呢。我甚至都想摸摸你的头了，小钟。” 买了肉松面包，两个人一边啃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同尘把故事缺少最后一页的事情告诉钟无尤，问道：“那最后一页被你撕下来了，对吧” 钟无尤点了点头。 “最后一页，其实是一个没有完成的故事，不，准确地说，根本就不是一个故事，我妈妈只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备注，那是她生病之后决定写下来的。”同尘的声音逐渐变得严肃起来，“我记得那句备注的每一个字：人生中最后一个故事，想写写我的童年旧友，非常重视他心底里那段往事，想要替他记下来。不过妈妈并没有等到写下这个故事就过世了，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钟无尤点点头，目光里含满哀愁，他的那双闪闪发光的大眼睛，让这种情感也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来到这个城市的第一天，本来就想找她的，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联系过了。不过来到你家中，看到的却是你那个凶巴巴的奶奶，我问起你妈妈的事情，她说，她已经不在了。” “奶奶没有告诉我你到访这件事” “是我让她不告诉你的，因为不想打扰你的生活。” “那也是她告诉你，我把故事册放在了书翁家里” “没错。你奶奶一直都不喜欢我，所以恨不得马上打发我离开。” “我能想像得到，奶奶不喜欢与妈妈相关的任何事情与任何人。不过，如果你真的是妈妈的朋友，就不应该毁坏她一辈子的心血吧。” “可我从来都没有准备把自己的过往告诉她，撕掉那一页，反而能让她的故事册完整。” “就算要撕掉，也应该由我说了算，你不能擅自作主”同尘提高了声音，“真是过分，我非常生气。” “对不起。” “光道歉是没用的，你得想办法补偿我。” “你想怎么办” “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我就不生气了。” 钟无尤“噗嗤”笑了出来，说道：“你和你妈妈一样。” “我不知道该把这理解为夸奖，还是对我的一种敷衍。” 小钟把那张撕下来的书页还给同尘，那张纸叠得很整齐。同尘并没有接过那张纸，说道：“如果你不想说，那就把这张纸留下吧，等有一天你打算把你的故事告诉我时，再把它还给我。” “那你可能永远都等不到那一天。” “我还有几十年可以等候，谁知道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呢。就算我活着时等不到，那我的子子孙孙，还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你说对不对既然你不打算告诉我关于你过往的故事，那可不可以说一说，你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呢” “曾经是人类。” “这么说来，人类也可以变为妖怪你是怎么做到的是不是变成妖怪之后，面貌就不再衰老” “这样的话，你不就是准备套出我的故事了吗对不起，同尘，我无可奉告。” “被看起来比自己小得多的人看穿心思，我非常不爽啊。” 看来也不能谈出其他的情况来，同尘提出让小钟住在自己家里，他依然拒绝了，想想也知道，奶奶的眼神会杀死任何她讨厌的人。 “不过，同尘，在我停留在这个城市的这段时间，可以时不时找你吗” “当然可以。” 同尘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和学校班级等信息告诉小钟，又问道：“你回到这儿来有什么事吗” “一件小事，所以可能停留不了多久，但能和你聊天非常高兴。” 来到十字路口，两个人分头而行，不过刚走出大概五十米，同尘便停下来，转过头看着那已经混入匆忙人群中的钟无尤。不管怎么看，都像一个周末准备去找朋友的普通初中生，世界擅长把不平凡隐入无限的平凡之中。 “哈哈，对认识的人一无所知，我才不会是那样的笨蛋呢。妈妈关心在意的事情，我一定要想办法知道” 同尘转过头跟上钟无尤的脚步，她握紧拳头，感觉自己像在较劲，只是不知道她是在跟钟无尤较劲，还是跟妈妈较劲。 反正，刚刚钟无尤那一句“跟你妈妈一样”，让同尘从心底里不服气。无论是小钟，还是书翁，似乎都把妈妈胡林泽，当成一位完美女性，句句话都让同尘觉得，和妈妈相比，她还差得很远。 现在，连同尘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妈妈有一个弟弟，也就是同尘的舅舅虽然好多年没见过面了，还有钟无尤这样特殊的朋友，可为什么自己的生命中就一无所有呢 同尘也不知道钟无尤到底有没有发现她，反正当她跟着他走进那闹闹哄哄的地铁站后，很快就把他给跟丢了。同尘只好回家去，这么好的天气，还是躺在家里，把妈妈记下的那些故事再重新看一遍比较有意义。 该死，竟然没有发现书中的差异 明明是像一日三餐一样熟悉的书籍，竟然没在第一时间发现 同尘加快脚步朝着那烂尾楼走去，远远地可以看见楼里亮着灯，一闪一闪的，她的火气就更大了。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楼里，踩得那堆满水泥块的楼梯轰轰作响，刚来到楼梯口，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影子站在那儿，是一个孩子的娇小身影。 “钟无尤”她厉声说，像那些抓住孩子偷吃糖果的母亲。接着她打开手电筒，死死照着面前那个孩子的双眼。小钟举起手来挡在眼前，说道：“同尘，你怎么了有事吗” 同尘关掉了手电筒，站在楼梯口一动也不动。她的反应倒是吓着了钟无尤，他问道：“你怎么啦” “我妈妈的故事册是假的。”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在书里没有发现自己以前不小心留下的墨迹，便撕下了其中一个故事试了试。我们家的故事，即使书页坏掉，它们也不会消失，而是会变成墨精灵从书页里飞出来。不过，那个故事没有逃出来，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事而已。每一个故事都被我撕下来了，墨迹都没有变成故事精灵，那些故事都只是普通的毛笔写下来的。” “怎么可能那本书上，明明留有很多属于你妈妈的气息，而且字迹也是一样的啊。” “是你干的吗是你把我妈妈的书换走了” “当然不是我我来到这儿也不过三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妈妈的故事书里记载了些什么，要想伪造，也需要时间啊，你觉得三天时间能行吗而且，你觉得我能模仿出那样像的属于你妈妈的字迹吗更何况还有你妈妈的气息呢。” 同尘这才慢慢冷静下来，觉得小钟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可如果不是小钟，那又是谁呢谁还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呢妈妈的故事记录册，到底是什么时候被换走了呢同尘心里一惊，想到了自己家里其他的故事记录册，不会也都变成假的了吧她得去书翁家里核查一下情况，顺便还要看看监控里的情景，看还有谁动过她的那些故事记录册。知道发生事情的钟无尤提出和同尘一起去。 一路上同尘都忧心忡忡，明明很想马上了解一切，却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多奇怪，敌人到底是谁呢为什么自己就一直没有发现要不是今天没事可干翻看了那本故事记录册，自己恐怕现在都没有发现这一切吧。 书翁家一楼灯火通明，真是少见，书翁虽然是个开朗大方又热情的人，时不时有客人上门，可一旦到了晚上，他几乎都闭门谢客，书翁认为夜晚是自己的私人时间，他讨厌别人占用这些时间。屋子里闹哄哄的，同尘不耐烦地按了许久的门铃，阿漫才慌里慌张地从屋子里跑出来。 “啊，同尘，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怎么了” 阿漫没有回答，拽着同尘的胳膊朝门口走去。 屋里的地板上闪闪发光，简直像遭受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也就是说，整个地板上，都是晃晃荡荡的水，好些书，毛巾，小杯子，还有鞋子漂在水面上。不过这水的边缘倒像是果冻，所以水并没有从门口流出去。 从二楼楼梯口到大门口，散放着几张椅子，看到同尘的阿温从中央的桌子上沿着椅子跳过来，对同尘说：“太好了，救星来了同尘，快想办法劝劝老板吧。” 同尘很小的时候，跟着妈妈一起到书翁家里，也目睹了这样的场景。那次事件的原因，同尘早已经不记得，不过她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这不是突然出现在地板上的水，而是书翁。身为河伯的他，本来就是水中精灵，可以让自己的形体化成现在的模样。 “放心，我会想办法帮忙。” 难得阿温和阿漫如此信任自己，同尘也不想辜负他们。不过老实说，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虽然地板上的水是书翁所化，可如果要对他说话，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呢书翁的耳朵和嘴巴，此刻化在了哪儿 “书翁，我是同尘”她只好朝着楼梯口的方向大叫。 书翁并没有回答她。同尘又问阿温：“他到底怎么了” “我们也不清楚。”阿温说，“从昨天离开家去找山魈之后，我和阿漫就没再见过他，天快黑时他才回到家里，那时就非常非常沮丧。我去帮他准备洗澡水，阿漫则去准备晚餐，很快我就听到阿漫的叫声，从二楼浴室下来之后，就看到老板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那他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吧。”钟无尤说。 同尘提高了声音叫道：“书翁，你到底怎么了不要这么任性了，告诉我们，可以吗我们会想办法帮你分担的” “同尘，还是不要使用任性这样的词语比较好吧，老板生起气来，可是比你还可怕的。”阿温拉着同尘的衣摆小声说。 “不是任性是什么”同尘想到了那本遗失的故事册，脑子里已经响起了妈妈责骂自己的声音来。“并不是只有书翁一个人面临着问题，我现在可也烦恼着呐。书翁，你快点恢复人形吧，不要再对阿温和阿漫撒娇，别以为他们俩可以无限包容你，你就能任性胡来你能做到的吧，活了不知几千年的妖怪。快点啊，不然我就要踩到你身上了。真是的，现在你身上，到处都是垃圾，你不觉得不舒服吗” “同尘，这可不像安慰人的话。”钟无尤提醒道。 “现在我才没空安慰人。我可不是电视剧里出现的，自己明天快要死了，今天仍然可以劝说别人热爱生活的那种怪胎书翁，我要去监控室，反正我就踩在你身上了，如果你生气想要把我扔出去，我也不会恨你的。” 同尘抬起脚来，踩进了地板上那清澈的水里，想到这是书翁，同尘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围绕在自己脚边的水慢慢消失，在自己身边出现了一个没有水的大圈。她正诧异时，那些水像活了一样慢慢收拢，最后在楼梯口凝聚成一团人形的水，接着，书翁那如雕塑般美好的形像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和昨天的书翁相比，他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有些憔悴。 “真是个粗鲁的丫头，这么多年来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是你妈妈，肯定会想到更好的说服我的方法。” “可惜我不是妈妈。” 同尘来到书翁面前，告诉他自己要看监控室的情况。 “正常地发展顺序不应该是，你问我遇到什么伤心事，然后想办法开导我，顺便请我吃个夜宵吗刚刚某人不是说了会帮我分担的吗” “那行。你说说你遇到的烦恼，我们俩的烦恼再来比一比，看谁的问题比较严重，咱们就先关心谁，好吧” “听起来很公平。同尘真是个非常自私的小鬼头。” “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之前，我是不会插手别人的事情的。快说吧。” “在这儿说” “难道还要去花园里边喝茶边看星星边聊吗” “现在你的样子真可怕。”书翁逐渐变得冷静下来，可能是看到同尘的模样实在太让人可怜了。“山魈那个家伙，不小心把我的那本书扔进了河里，我沿河找了半天才把书找回来，已经模糊不清，完全毁了” 书翁瞪大了眼睛望着同尘，要不是同尘比他矮一大截，说不定他还会抱着同尘哇哇大哭。见同尘没有任何反应，书翁说：“你怎么回事同为爱书之人，难道不应该和我一起痛哭一场，然后像林黛玉葬花那样，帮我把我的那本书给埋葬了吗那可是时光的见证。我已经和山魈那个家伙绝交了，书亡友谊亡，从最先开始，我就是这样想的。” “只是一本书而已，至于吗而且，书翁，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了，我爱的不是书，是故事。我们家的故事记录册里，只有故事不会褪色，书却是可以时常换换的，明白吗” “同尘，我看错你了。” “书翁，我没想到你完全像个小孩子，真是让我失望，我以前可一直把你当成偶像呢。好了，你也为了你的书痛哭一场，应该够了吧” “远远不够。” “那你再伤心一会儿，我明天再来找你。” 同尘转身要走，书翁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笑容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脸上，他问道：“开个玩笑嘛，我已经好受多了。倒是你，从刚刚开始，一直板着脸，本来长得就不好看，生起气来就更吓人了。不要皱眉，会越来越丑的哦。时常到我家里来陪我聊聊天，陪我吃个晚餐什么的，科学家们可是说了，漂亮也是会传染的。不准皱眉，听到没我教过你很多次了吧，不管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不能皱眉。困难很快就会过去，皱纹一旦出现就收不回去了。” 同尘想到了这些年记忆里关于书翁的一切，顿时觉得心底里涌起一股暖流来，困难会有人分担，至少书翁会一直在自己身边。一想到这儿，感觉就像躺在了柔软舒服的沙发上，有依靠，就算害怕了，也还是会有底气。自己刚刚可真是气急败坏，书翁之所以轻易就恢复人形，恐怕也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吧。明明就是自己任性呢。她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真难啊，果然，要想达到笑对人生的境界，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这样就好多了。快说说吧，你遇到什么麻烦啦这位长头发小朋友，不就是宅妖上次带来的小孩子吗你找到你妈妈的故事册了吧” “不过却是假的，所以我想查查看，其他故事册有没有出问题，还有，我得再从头看看我把故事册送到这儿来之后的录像。” 同尘c小钟和书翁一起来到了监控室里，将这一个月来最里面那间书房的所有监控录像都调出来仔细看了一遍，没想到那书柜，除了钟无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陌生人动过。当然，书翁自己倒是时常会出现，因为他也拥有那个专属书柜的钥匙。把故事记录册寄放在书翁那儿时，同尘和书翁达成了协议，书翁可以随时看那些属于她家的故事书。所以，监控录像里面显示，从第一天开始，书翁每天下午都会光顾一次，取一本不同的故事册拿走。因为二楼书翁有一个半开放式的阅读区，用书翁的话说，那儿是私密空间，并没有装摄像头，所以不知道书翁把书拿去了哪里。 “书翁，其实是你把我家的故事书调换了，对不对” “我在你心里有这么龌龊吗而且，我换走真的故事书有什么用世交，我和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朋友，没想到如今却被你这个小鬼怀疑” 书翁开始哭丧着脸。 “想来，朋友其实也只是一种淡薄的关系而已，你不相信我，连山魈那个家伙，也竟然会毁了我最珍视的东西之一” “那会不会是山魈他见你每天都看我家的故事册，所以悄悄捣鬼” “更加不可能虽然他非常擅长隐藏自己的身影，但我在录像里并没有看到他。他很喜欢捣鬼，但他还是有分寸的” “有分寸的话，会毁掉你最珍视的东西之一吗”同尘不依不饶，不过其实她只是想气气书翁，并没有真的怀疑山魈。 “会不会是，在你把故事册送到这儿之前，那本书就出了问题”小钟插嘴道。 同尘尽力回想，可实在想不到这一切可能发生在什么时候。上次看妈妈的故事记录册，恐怕是七八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时某一本故事册还没被咬坏，那十二个故事还没有逃出来。 “书翁，你看林泽的故事记录册时，察觉到什么异常了吗”小钟又问。 “我向来只关注书籍的内容，那本书用什么特异的笔写出来，我从来不在意，所以我不知道诶。长头发小朋友，你前些天不是偷走书了吗，难道也没有察觉到林泽的故事册出了问题吗” 小钟摇了摇头，说道：“老实说，我对灵力并不是特别敏感。”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书翁半眯着眼睛审视着钟无尤，像那些审问犯人的警察。“你本身应该是人类，对吧身体里寄住着妖怪吗” “我没有必要回答这样的问题吧”小钟瞪着书翁，那表情像糖果被抢走的孩子。 “书翁，你问了很过分的问题啊。”同尘说，“小钟甚至都没告诉过妈妈，关于他的故事呢，我们更加不可能了。你可以帮我看看其他书是不是也不再带有灵力吗，书翁现在我没空把所有书页撕下来，再为它们找一本新的空白书生活。” “没问题。” 检查的结果是，其他书都还很正常，为了保险起见，同尘还是决定，过几天把那些故事全部从那些故事记录册里赶出来，仔细检查一番，再把它们重新放入新的空白书页里。这种工作，也是故事记录人必须要学会的，书籍保存得再完好，总也放旧放坏的一天，所以必须时不时给故事们换一个新家。 妈妈的故事册，到底去了哪儿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书翁、书房和书（三） 线索完全断了，回家的途中，同尘感觉自己的脚步像是有千斤重似的。一路上钟无尤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说话就算了，有时候同尘甚至都感觉不到他的脚步声。来到公交站台前，同尘对小钟说：“你还是先回去吧。” “我要送你回家，天晚了。” 同尘笑了起来，说道：“怎么看大家都会觉得，是我送你回家去比较合适吧你看起来就像是容易被拐骗的小女孩。你不用担心我，我对这个地方可熟悉了，有一次快夜里十二点了，我还一个人从书翁家回我家呢。” “你的胆子可真大。现在的女孩子，不是看到只蜘蛛都会吓得大叫起来吗” “我也挺害怕蜘蛛的，但不能害怕自己选择的路。我妈妈说过，成为故事记录人，就得面临着更加艰难的人生。”同尘说，“当我妈妈在我的这个年纪时，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脾气还算温柔，像你一样非常有想法，有主见。你和她很不一样，但我想，如果你母亲还在世的话，会很欣慰有了你这样的女儿。” “说的话真中听。” “真心话都有这样的效果吧。” 奶奶已经休息了，在客厅里也能听到她如雷声般轰鸣的呼噜声。同尘没有开灯，蹑手蹑脚地来到自己的房间里。一个人，四周安静得如同外太空，无论身体还是心灵的疲惫，此刻都变得更加凶猛。她躺在床上，黑暗中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 “你就是书翁那个可以创造生命的朋友吗” 一个细小的c银铃般动听的声音，从窗户的方向传来。同尘转过头，看到窗台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那个家伙有一头太过茂盛的凌乱头发。她坐起来，半眯着眼睛，依然看不清楚那个黑影的样子。 “介意我开灯吗” “没关系。” 同尘打开了房间里的灯，那个夜半时分的访客，已经来到了她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那是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因为头发太长，所以看不出那个人的性别来。看那个人穿着的衣服，应该是个男孩。他的目光定在同尘书桌上那盒饼干上，小心翼翼地同尘说：“我可以吃吗” 同尘点点头，那个孩子便拿出饼干大口大口吃起来，还不停地说“好吃”。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自己家里烤的，他有两个伙伴非常喜欢制作点心，可每次都做得太多，所以时不时会送我一些。” “书翁吧” “你怎么知道” 那个孩子囫囵地把饼干塞进嘴里，伸出手背擦掉嘴巴边的饼干屑，朝同尘伸出手，说道：“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山魈。” 同尘吃了一惊，和山魈握了握手，又道：“你就是书翁的那个死党吗” “算是了，因为他老是纠缠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 “山魈啊。” “如果你说自己叫山魈，那我应该说我叫人类了吧” “哦，明白了，你说的是代号吗我从来不用那样的名字，叫我山魈就行。” “总感觉称呼你为山魈，显得我们俩关系很生疏。” “小丫头，你怎么会在这种不值一提的问题上纠缠过久呢不愧是书翁赞不绝口的女孩，和他的毛病简直也一模一样” “既然书翁认同我，那我也想帮书翁说两句。山魈，那本书，不管怎样，也是你和书翁友情的象征，你怎么能够把它给毁了呢你知道今天晚上书翁有多难过吗” “多难过”山魈笑眯眯地看着同尘，让她顿时就明白，面前这个人，知道书翁很难过，肯定会笑得被饼干噎住。 “你找我有什么事刚刚你说到什么会创造生命的人，我可不会创造生命” “你不是能用一枝神奇的毛笔写下一个故事吗那些故事据说还可以变成小精灵。听书翁说过，前些日子你为了寻找那些逃跑的故事，弄得有些焦头烂额。” “没错，是会有故事精灵，不过说到底，那也只是有意识的墨迹而已，应该算不上生命吧。” “那你对生命的定义还真是狭隘。不过说正事吧，我想让你帮我写一个故事。” “不写，因为你让书翁非常难过。” “难过也是友情的一部分啊。” “毁掉珍贵的书，总不能算是友情的一部分了吧” 山魈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本书扔到床尾，同尘拿起书，又在床尾坐下。一股久远的历史的气息迎面而来，翻开之后，书页也泛黄，看来眼前这本书有些年头了。 “我当然不会毁掉这样的一本书，书翁绝对会和我绝交。我拿给他看的那本书是假的，是我请朋友仿造的，就是想逗书翁玩。今天晚上他很难过吗哈哈，这说明他还没有识破我的计划呀。” “能骗过书翁的假书吗” “其实我也没把握能够骗过他，这个世界上，恐怕再也没有比他更喜欢书，更了解书的人。正因为担心这一点，所以我才会把书扔进河里，毁掉一部分之后，他一心痛，就不会仔细检查那本书的真伪。本来我准备让他把书抢回去，过上二三十年，再告诉他那本书是假的，到时他肯定会非常气恼加羞愧，一想到这儿就觉得高兴呢。哈哈哈” “还真是奇怪的友谊，看来你们俩的感情确实非常好。” “不是关系好，是没事可干而已。” “不要把妖怪的生活说得这么惨。” “哪儿惨了没事可干的生活，不才是最美好的吗” “搞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书还在，我就帮你写一个故事吧，要写怎样的故事呢” 山魈没说话，只是盯着同尘。 “你有怎样的故事要让我记下来呢” “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写故事的人吗写什么应该由你决定吧难道那些小说家们写故事前，还会让其他人把故事告诉他们” “准确地说，我是记录故事的人。你把你想要记下来的故事告诉我，由我来写。” “原来如此。”山鬼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其实我好像没有特别想要写下来的故事，只是希望能有一个故事精灵跟着我，感觉很酷呢。你帮我写一个快乐的故事吧，这样的话那个故事精灵也会很快乐，我就不会觉得无聊，而且，要在故事里写到对山魈的无限喜爱与关怀，这样的话故事精灵就能乖乖当我的奴仆。” “你恐怕搞错了，我会把故事写下来，存放在属于我的故事记录册里，不会把故事精灵交给你。” “真的不给不通融一下” “不给，如果你没有值得记录的故事，我是不会帮你写下来的。” “在一些没意义的小事上较劲，真是和书翁一模一样。顽固也和书翁一样吧，再见。” 山魈瘪瘪嘴，敏捷地跳到了窗台上，同尘叫住了他，说道：“你所说的伪造的书，会让人看不出年代与字迹的差别吗还有，连气味是不是也可以隐藏或是掩盖或是再创造” “怎么了” “能告诉我，是谁帮你伪造了这样了不起的书吗” 什么时候听她说起过，她最喜欢的东西是历史比较久远的东西呢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肯定是某次聊天时无意谈到的吧，如果多和她见面，说不定她还会讲到自己的许多故事，说不定自己就能了解到，她擅长模仿别人的字迹，可以轻易让一些现代的东西，带上些古代的气息。 对于自己，她喜欢的才不是越旧越好，她想办法保持着年轻，妆容也总是那么精致。 同尘来到她家里，依然找不到她外表与态度上一丝一毫的瑕疵，有一次和许诺一起来找她，许诺说，同尘最好跟她学一学女人的基本修养。果然，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各方面都要领先其他人好多好多步。 “听山魈说，你帮他制作了一本可以以假乱真的旧书” “没错。” 李斯如一边回答一边喝茶，样子悠哉游哉。同尘本来还怀疑是她偷走了母亲的故事书，可慢慢地她感觉到，就算真的是李斯如干的，李斯如也不会隐瞒，甚至会说出理由来，让同尘觉得她的所作所为非常在理。不过，她当然不希望这一切都和李斯如有关，便把自己母亲故事书作假的事情讲了出来。 “那本故事书里，是不是有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不会笑的小丑对了，书的作者，也就是你的母亲，叫做胡林泽，对吧” “果真是你做的” 李斯如点点头，说道：“是我没错，不过我只是帮忙而已，因为我有这方面的经验，主要工作都是由书翁完成。” 原来是书翁。 怎么会是书翁 “都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情，书翁突然找上我。听说他本体是河伯，真是个英俊得过头的人。他说自己的一本书缺少了一部分，希望我能帮他把那本书复原，那样英俊又年轻的男人很难让人拒绝。年轻时我还会把男人当成敌人或是对手，现在却不会了，过了三十岁，我慢慢变得会欣赏男人的美。和他工作那段时间非常快乐，虽然只是在晚上啦。” “现在不是谈论你和他暧昧关系的时刻吧他有没有说自己为什么会找你修复那本书呢” “说是担心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会伤心。他还说，因为一些原因，他的那个朋友最近老是郁郁寡欢，实在不忍心再让她因为书被破坏的事情发愁。同尘，他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你啊。你还真是幸运呢，到处都有关心你的朋友。如果不介意，也把我当成其中之一吧。” “算你一个就是了。另外，那本书到底受到了什么程度的损伤” “几乎每一页都被撕坏了，而且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让我帮他准备同纸质和编排的书，书上的字则是由他写上去。” 这么说来，书上的故事精灵，应该都飞走了自己不会又得像半年前那样一一寻找它们吧 从转身离开李斯如家那一刻起，同尘心里便一直不停地咒骂着书翁，重复得最多的一句话也就是，书翁辜负了她对他的无限信任与敬仰，对不起她的列祖列宗。不过咒骂归咒骂，她还是不觉得书翁这样做有什么恶意，但要想到书翁的好意，也非常困难。当务之急就是去找书翁了解清楚情况。 来到公交车站前等待公交车时，电话响了，来电图片是派大星，虽然现在心情有些许不耐烦，但同尘似乎并不讨厌听听许诺的声音。 “同尘，你现在在哪儿” “外面，有事吗” “你什么时候回家” “有事吗” “我在你家门口。” “有事吗”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你，所以到你家来找你，可是你不在啊。” “到底有什么事情你就快说。” “我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无论事情重要与否，我都想当面和你说。” “我现在没空，你不说拉倒” 同尘正准备挂掉电话，那边的声音又说道：“好了，好了，我告诉你就是了。今天下午我回家时，看到朱利安正和烂尾楼的的流浪小男孩在一起。” “你是说小钟” “没错。不过称他为小钟，会不会太亲切了你从来也没叫我叫小诺什么的。” “小钟认识朱利安，这有什么奇怪的”同尘尽量把谈话往正常的方向上引导。 “当然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当朱利安和钟无尤走在一起时，我便主动上前打招呼，两边都是朋友嘛，接着你那个奇怪的妖怪朋友就匆匆忙忙离开了，还对朱利安神神秘秘地说了一句明天再见。我问朱利安发生了些什么，你知道，朱利安向来不会向我隐瞒任何事情，他告诉我，钟无尤正在寻找无。” “无是什么” “你还记得上次幽灵大会时发生的事情吗那个打倒了所有幽灵的看不见的存在物，就是无。” “小钟找他干什么呢” “朱利安说，是有事情想请他帮忙。因为那个钟无尤，好像是你妈妈的朋友，也当然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想告诉你。那个无给我们的感觉都非常可怕，对吧不管有什么事情想请他帮忙，都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上次朱利安的事情，想必你也明白吧。而且，朱利安告诉我，无有一个怪癖，喜欢吞食大家的记忆，要想让他帮忙，就得把自己某一段珍视的记忆交给他，总觉得这像是和魔鬼的交易。所以，同尘，在明天朱利安和你的朋友一起去找无之前，你最好劝劝他。” “谢谢你。” 同尘决定，找过书翁之后就去找钟无尤，她才不管什么交换呢，反正她不放心让小钟一个人去面对那令人恐惧得骨头都快结冰的力量。上次朱利安请“无”帮忙，是想让许诺变成幽灵，小钟的目的是什么呢想来需要那种力量帮忙的事情，也是人力所难以达到的，也就是说，多半是与自然背道而驰的事情吧。 没想到书翁竟然生病了，还病得非常严重。同尘在阿温的带领下来到他的房间里时，书翁正裹着被子，头上还放着湿毛巾，只露出了眼睛和鼻子，还时不时咳嗽几下，声音很小，不过藏在被子下面的身体却像是遇到地震那样抖个不停。就算是生病了，书翁现在的样子，也显得有些夸张吧这还是同尘第一次看见妖怪生病，她本以为妖怪百毒不侵，怎么可能输给笨拙的感冒病毒。 “请医生了吗”同尘问。 “老板讨厌人类对他动手动脚。” “人家医生是检查病情，又不是” “我这是心病。”书翁虚弱的声音传来。 “怎么看也像是身体病了吧” 书翁没有搭理同尘，目光转向阿温，问道：“山魈来了吗” “阿漫已经去了一个多小时，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穿着紧身衣去的吗”同尘问。 “难道不行吗”阿温说。 同尘吐了吐舌头，说道：“不是不行，只是太引人注目了。而且，因为你们这些奇怪人士的存在，严重影响了市容市貌。话说，书翁，你找山魈有事吗不会是想交待遗言吧” “同尘，你放心，我会顽强地活着，在你垂垂老矣，皱纹比头发还多之时，我依然以现在这样年轻的样子活着，而且，因为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还会时不时在你眼前转一转，让你嫉妒我永不衰老的面容” “所以书翁，一路走好。” 同尘拉过被子盖在书翁脸上，又听到书翁的咳嗽声传来。从来没有生过病的书翁，肯定是遇到了特别难以承受的事，才会让病毒趁虚而入。同尘决定等到他好起来，再问他关于故事记录册的事情，她相信书翁这样做都是有原因的，而且，那个原因，准是和保护她有关。 同尘离开之前，山魈就来了，他本来不太相信阿漫所说的话，可看到书翁的样子，总算明白阿漫没有骗人。对于自己多年的至交好友的病情，山魈非常关心，他盘腿坐在书翁的床上，用自己那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童稚的声音问道：“你真的决定了吗” “没错。不过现在放弃了，既然那本书已经没有了。” “舍弃其他东西不就好了吗比如说另一段记忆” “好像只有这段记忆比得上那段记忆的分量。不过，哎，折腾起来也很疲惫，算了吧。” “要是我告诉你，那本书还在呢” “腾”的一下，书翁从床上坐下来，湿毛巾掉在被子上。山魈无奈地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了那本给同尘看过的书，交给书翁。书翁像捧着珍宝那样捧着自己的书，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 “好了，你赢了，可以按照你的计划去做。”山魈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的落寞，同尘忍不住想知道他所说的是什么事，却又不敢问。 “谢谢你。”书翁说。 山魈没有回答，跳下床之后又跳上窗台，然后一眨眼功夫他就不见了，不过还能看到一个淡淡的影子，看来他隐藏起自己来了。很快，连影子也消失了。同尘转头看着书翁，见他正把书抱在怀里，被子早已经被他掀开，他的表情非常满足，却又有几分痛苦。同尘对许多事情都想刨根究底，但她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 “我走了。”同尘起身说。 书翁叫住了她，那眼神非常像小孩子，这激发了同尘心底里潜藏着的母性，她又坐了下来。 “我真是个胆小的笨蛋，真可笑。”书翁说，“明天，同尘能和我一起去一趟吗” “去哪儿” “去找无。一直以来，我都想告诉你和你的先人们一个关于我的故事，但真不好意思，我自己都忘了，到了明天，我就能想起来了。能陪我一下吗，同尘就当是一个老不死的家伙对你最后的唯一的祈求吧” “听你这样说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答应吧。” 连书翁也要找“无”，真是太好了，离开这豪华别墅之后，同尘踏上去烂尾楼寻找钟无尤的路，她已经改变了想法，决定既然大家都要明天去找“无”，干脆结伴同行算了。 烂尾楼里没有人，已经晚上八点多，也不知小钟去了哪里。同尘准备回家去，用毛笔寻找他，同时见面时一定要说服他使用现代通讯工具。坐在公交车上，电话铃响了，来电图片是银魂里那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包租婆登势婆婆。 “喂，奶奶。” “声音怎么懒洋洋的，又跑去哪儿鬼混了和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没什么两样” “我没有鬼混，放学后一直和同学们一起钻研老师留下来的数学题目，一时忘了时间。我马上就回来了，那些可恶的题目杀死了我不少脑细胞，帮我多煮点肉啊。” “怪不得我今天眼皮跳得厉害，原来是你做了这么可怕的事情，竟然在学习少对我撒谎，我还不知道你吗赶快回家，有一个叫钟无尤的小鬼正在等你。” 同尘回到家中时，看到小钟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奶奶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对同尘说：“你总算是到家了，我可不想见到你和你妈妈的那些怪胎朋友。” 同尘把小钟带到自己房间里，把饼干递给他，问道：“你准是被我奶奶吓到了，对吧” “这倒没有，或者说已经习惯了。当年你爸爸和你妈妈刚刚认识之时，我经常和你妈妈一起到你现在的家里来，经常看到你奶奶。那时她就是个凶巴巴的女人了，没想到老了之后变得更加厉害。你妈妈当年要嫁给你爸爸时，我还苦苦劝说她三思而后行，因为你奶奶实在太凶了。我这样说，希望你不会生气。” “完全不会，你说的是实话。”同尘顿了顿，“你还从来没对我说过关于你和我妈妈的故事呢，告诉我好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讲述的大事，都是些日常的简单生活而已。我认识你妈妈时，她还在上初中，像你一样，把我当成一个小朋友。因为一直游离在普通人的生活之外，所以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孤僻，也安于这样的一种状态，不想和普通人交朋友。不过你妈妈有那样的一种魅力，会让人想和她做朋友，就像你现在这样，想来，说不定你们家世世代代都有这样的特质，能够吸引别人，所以才会收集到有趣的故事吧。就算她后来知道了关于我的情况，她也从来没把我当成一个特殊的存在，或者说怪物，她教会我如何适应普通人的生活。另外，我还是你父母感情的见证人呢。” 同尘不由得双手托起下巴来，每当凝神听人讲话时，她都有这样的动作。 “当时，你爸爸和你妈妈也就你这样的年纪。你爸爸顾周，是林泽班上来的转学生，和你那个成绩平平c性情太过随意的妈妈相比，你爸爸真是个严谨又死板的好学生，整天正襟危坐，上课时没有一分钟时间分神，可能还把老师所说的每个字都记在了心底里。谁都想不到，这样的一个乖学生竟然一脚踩进了早恋的泥潭里。不过仔细想来，也理所当然，他本来性格就比较内向，来到一个新环境里，有些不适应，也不习惯主动结交朋友。林泽虽然大大咧咧，却是一个非常细心的女孩，是她主动向他伸出了友谊之手。顾南向林泽表白时，我们三个，当然还有你的舅舅，以及你妈妈的一个好朋友，大家一起在森林公园里烧烤。你爸爸就是那种什么事情都会做的人，基本上，只有他一个人在干活，我们都在森林里玩，互相打闹，还去湖里划船。后来，我们便一起围在烧烤炉前，一边吃一边夸赞顾南的手艺。你妈妈说，以后谁当你爸爸的女朋友就有福了。然后你爸爸就说，真的吗，那你愿意吗。当时我们都吃了一惊。” “哈哈，真是没创意的表白方式。” “却是符合你爸爸性格的方式。表白之后他整张脸都涨红了。” “我妈妈答应了吗” “她没有明说，只说自己还要慢慢考虑一下，不过慢慢地就走在了一起，发现时已经难以和顾周分开了。” “期间没有遇到什么影响感情发展的阻碍吗难道我的这位奶奶没有跳出来说不准之类的话吗有没有胡搅蛮缠的第三者呢” “你奶奶和你妈妈虽然时常吵架，但实际上，她们彼此都不讨厌对方。至于第三者，好像没有，不是说你老爸或是老妈没有魅力，只是，现实不像偶像剧，知道某个人有了对象，应该不会轻易就做出横刀夺爱的事情来。而且，彼此都是初恋啊。” “也有道理。” “那个叫许诺的男孩，是同尘的男朋友吗” “不是。” “但感觉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挺好啊。” “他老是时不时对我说一些很肉麻的话，听得次数多了，习惯了，感觉就像说早上好那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像我爸爸，一向笨嘴拙舌，偶尔说出一句情话，就能受用好几年。” “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不喜欢许诺吗书翁好像也不太喜欢他呢。”同尘叹了一口气，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叹气。一时之间大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同尘又问道：“我听许诺说，你好像去找过朱利安，让他带你去找那个什么无。” “朱利安把这一切都告诉许诺了吗他和许诺关系很亲密吗” “总之，比你想象的还要亲密。”同尘故意调皮地眨了眨眼，“他想让我劝劝你，因为我和许诺都曾经见过，虽然没有见到，但也感受到过无，他非常可怕，总觉得你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不过现在，”同尘又顿了顿，像那些喜欢卖关子的说书人，“我决定和你一起去，因为据朱利安说，要找那个无，得付出不少代价，所以我想我不一定能够说服你，但至少要陪你一起去，才是朋友所为嘛。而且书翁似乎也有事情要找无，我已经擅自替你决定，要和书翁一起去。人多示众。” “要得到无的帮助，必须要用你所拥有的记忆东西交换，你知道这一点吧” 同尘点点头。 “既然这样，你也应该知道，这并不是那种能够摆在阳光下的交易吧” “作为故事记录人，我向来都是和这种不能处在阳光下的事情打交道，所以一起去吧，我也想见见无的真面目呢。” “总觉得组团去找一个神秘的怪异物非常奇怪。” “我们大家不都是游离于正常之外的存在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书翁、书房和书（四） 第二天早晨，同尘c小钟c书翁c许诺和朱利安，便在同尘楼下会合。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让朱利安有些不满，不停抱怨着为什么同尘也要跟着一起去。 “我原来还以为，这是一个和许诺单独相处的好机会呢。”朱利安感叹道。 “就算我和书翁都不去，那至少还有小钟啊，怎么就是你们独处了，不要擅自把小钟当成空气而且，朱利安你这个变态偷窥狂，其实每天晚上都趁许诺不注意时偷偷看他，还时不时偷吻他吧” “原来金发小哥和许诺是这样的关系啊。如果是金发小哥，”书翁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转向了同尘，“那同尘你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书翁，现在这个时候，我们不是应该一致对外吗” “我可从来没和你站在同一边。” 书翁还开来了自己那辆保养得宜的加长版轿车，一行人舒舒服服地坐上了车。连没有实体的朱利安，也一定要独占一个位置，坐在他身边的同尘，只要不小心碰到了他，他就会大声嚷嚷起来，这时同尘便会和他大吵，时不时地，许诺和书翁自己也会加入这没来由c没意义的争吵中，这车里也够热闹的。 本来同尘还以为，神秘的“无”一定会呆在深山老林里，可是没想到，书翁最后却把车停在了闹市区的一栋老旧的楼房门前，住在这儿的人家境都不太好，看到书翁那闪亮的豪车，纷纷聚拢过来。当过于帅气的司机书翁走出来时，更是引发了一阵尖叫，同尘听到有人说“是不是哪个明星来了”时，差点笑出来。要是他们知道书翁本质上是个非常不靠谱的人，肯定会大失所望吧。 “真烦，不管到哪儿，都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书翁微笑着说。 “其实你很享受吧。”同尘毫不留情地点破了这一点。 他们进了楼道，人群和议论声都远了。同尘问：“朱利安，你确定无真的住在这儿吗他不是应该住在森林里或山洞中吗” “把你那种奇怪的想法收起来，无最喜欢住的就是没人的房子，当你家没人时，说不定他就寄住在你家里。那个家伙不太喜欢别人对他说长道短，闭嘴，明白吧” 来到5－1的门前，朱利安抛下大家，先穿过墙壁进到屋子里，很快他又飘出来，轻声说道：“他在这儿。” “我来开门吧。” 小钟说着便伸出左手来，和监控录像里一样，从他的手臂里飞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化成黑色长蛇，轻易就打开了锁。同尘不由得小声说：“小钟，其实你可以靠溜门撬锁为生的吧” “同尘，不要教坏小朋友。”书翁说。同尘转过头看了看，发现书翁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 这屋子像其他那些没人居住的空屋一样沉闷，散发着一股死亡的陈腐气息。所有人都停在客厅最中间，目光望着同一个方向，那儿通往三间卧室，可能大家都感觉到了卧室外透露出来的不平常的气息。同尘无比熟悉这种气息，那曾经的恐惧像野草一样，在心底复生“无”就在那儿。同尘实在忍不住，小声说道：“朱利安，你看得到他吗” “看不到，那个家伙非常善于隐藏自己。” “有人想要和我交易吗” 声音从正前方传来，同尘半眯着眼睛，可还是什么也看不到，甚至不像山魈那样，至少还能看到影子。 书翁和小钟同时上前一步。 “无关的人，请在客厅里等候吧，你们俩跟我去左边的卧室里。” “等一下。”小钟突然叫道，目光转向同尘，“我想带我的这位朋友一起去，这件事情我想告诉她。” “你决定了吗”同尘有些受宠若惊。 小钟点点头，说道：“本来几年前就想把这一切告诉你母亲，不过她却早早走了，昨天晚上我想得很清楚了，同尘，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愿意和你分享这一切。” “谢谢你。” “哎呀，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也准备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同尘，所以也想和同尘一起去。”书翁也说。 “把关于那段记忆的事情告诉我吗” 书翁点点头，说道：“没错。如果当初能够遇到故事记录人，至少可以在我忘掉之前，留下些文字的记忆，此刻就不会这样不安。所以我会把那段记忆里有关的一切，全都告诉你，你可得写出一个漂亮的故事来。” “绝对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这时，同尘感觉走廊上无的目光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她有些不舒服，像心灵被人看穿了一样，同时，隐隐地，心里某个地方又觉得，说不定自己和无应该非常熟悉。不过，为什么总觉得有些奇怪呢 “那好吧，书翁，你先和我进去，我们可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 同尘跟在书翁身后跨进卧室门里，看到的是普通的装潢，一点儿也没有神秘或是可怕的感觉，她瞬间就明白了奇怪之处是什么。 原本她以为，无应该是更加神秘可怕的存在，那天的恐惧，为什么慢慢地，竟然消褪了呢 这可不是好事，妈妈教过她，对万事万物，最好都心存敬畏，恐惧带来神秘，神秘让人生充满雾里看花的距离感，从而更加美丽。 “你决定了吗”无的声音从窗户边传来。 “来到这儿，就已经决定了吧，我要把我的记忆拿回来。” 同尘转过脸看着书翁，发现他的表情无比坚毅。 “一物换一物，你明白的吧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要你的什么东西，你能割舍得下吗” “不是割舍。”书翁提高了声音，像是要说服自己，“山魈说了，因为以后我们俩还会一直是朋友，所以，只是失去关于他的记忆，但我不会失去他那个朋友。” 同尘吃了一惊，叫道：“难道你想用你脑子里和山魈有关的记忆，换取另外一段记忆吗” 书翁想了想，还是点点头。 “这么多年的记忆，你怎么能这样自私” “怎么自私了，同尘我和他比赛，只要我能拿回我的书，就能按照我所想的去做，我赢了，昨天晚上你也亲口听山魈那个家伙说了吧” “总之就是自私除非让山魈也把关于你的事情统统都忘记，才能算是公平” “带你来见证这一刻，还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我本来以为你会像你妈妈那样，不参与进任何故事里，只是当个冷静的旁观者和记录者” “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次，我不是我妈妈我听不下去了，你想换回某段记忆，说明之前你拿记忆和无进行过交换。换出去的东西又想拿回来，书翁，我从心底里看不起你只要是我自己做过的事情，即使是错的，我也只会反省，绝对不会为自己任何时候的决定而后悔，我一直以为你也是这样。走了，再见” 同尘气冲冲地朝屋外走去，听到无说了一句：“真是有个性的故事记录人呢。” 之后，同尘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气，很快书翁就出来了，来到同尘身边。 “哎呀哎呀，山魈约我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呢，不过某个人应该不记得山魈是谁了吧。”同尘故意说。 “一千多年的朋友怎么可能说忘就忘，倒是有些人，既然此生无法再见，忘了说不定还好一点。因为没有了记忆，所以同尘，以前到底发生过些什么，我也没办法告诉你。” 同尘看着书翁，发现他深邃的眼眸里，透出来的是无限的悲伤。她正想着要不要说几句话安慰书翁，小钟来了，他也准备进去，同尘赶紧和他一起。 “你知道我的原则吧，你准备好要用来交换的记忆了吗”无问道。 小钟点了点头。 “那首先，我得验验货。” 同尘感觉有一股力量朝着她和小钟逼近，过了一会儿，力量远去，无的声音响起：“确实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呢，不觉得可惜吗你想要得到怎样的结果呢” “我只想再次成为人类。”小钟伸出左手，“因为某个原因，它寄生在我的身体里，想要吞噬掉我的身体，再把我的身体占为己有，不过我却成功控制了它，让它成为了我的一部分，我因此也继承了它的某些特点，比如说长久的生命。我只想能够再次和它分开，想要像一个普通人那样长大再老去。” 原来如此，同尘想，原来不会长大，果然是因为妖怪。以前是人类的小钟，到底生活在什么时代呢 “人类不都想长生不死吗” “只有真正长生不死，才会明白这根本就是诅咒吧。我只想像普通人一样，经过有限的生命，认识有限的人，得到有限的快乐，因为有限，所以才能满足吧。” “我很佩服你，不过，对不起，恐怕我做不到。”无说。 多么客气的话，多么老实的坦白。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不过我听朋友说过，你好像能够实现很多人的愿望”小钟叫道。 “你的朋友是谁” “小巴，是个幽灵。他说你曾经帮助过他的朋友朱利安，或者说准备帮助。” “因为那恰好是我擅长的方面，我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也不准备勉为其难啊。天哪，那个叫小巴的幽灵，到底是多会夸大其辞啊，我又不是神”无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无辜。 难道说，所谓的可怕的妖怪“无”，只是自己的幻觉吗不是无所不能，还要为自己找借口啊，同尘心底里对无的恐惧，消失得干干净净了。 “非常对不起，我虽然非常喜欢吃别人的记忆，但不会随意欺骗人。所以请回吧。” 小钟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松了一口气，也是，无论是任何记忆，都是专属于自己的，没有人愿意轻易放弃吧。同尘跟在他身后准备离开之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对那个自己依然看不到的存在物说：“冒昧地问你一下，朱利安当时选择用怎样的记忆和你交换呢” “所有记忆。” “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 “只为了把许诺变成幽灵，就让你吞噬他所有的记忆吗代价会不会太大还是说，因为他的记忆实在太不值钱，只好全部收走” “不是把那个什么许诺变成幽灵，我只是按照他的期望，让他知道能够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不过后来他后悔了，朱利安是那种看起来就拥有非常美味记忆的幽灵，错过了这样的美餐，我一时生气就把所有幽灵打倒了。当时你也在那儿吧，真是有缘。” 同尘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虚空，她明白自己看到了无的双眼。 “朱利安不想再继续当幽灵，却又不知道如何离开，我恰好知道可以达到这种目的的某个方法，” 朱利安并不想当幽灵，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奇怪，当时他不是想把许诺杀死变成幽灵，好和自己双宿双栖吗 记忆力真是太好，同尘猛然回忆起在许诺床前朱利安曾经说过的话，他说当他和许诺都变成幽灵之后，就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们俩，包括同尘。其实不对吧，如果许诺真的喜欢她，变成幽灵之后，同尘相信，他应该也会像朱利安等待阿格尼斯一样，陪在自己身边。当然，也许这一切只是自己自作多情。 来到卧室门外，大家都望着同尘，她说：“我们走吧。”一路上同尘都没有说话，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时不时看看朱利安那飘来飘去的半透明的身影。 他的目的，其实是和许诺一起死去吧。离开此世前往那个未知的世界，才是摆脱同尘摆脱世俗束缚最好的方式。 幸好朱利安在关键时刻后悔了。当时他肯定准备让自己的伙伴们把许诺放下来，不过“无”突然发飙，才让许诺不幸跌落山崖受了伤。 来到大楼外，依然有人对着书翁的豪华轿车指指点点，不过情绪低落的书翁，已经没心情像明星那样拗造型，也不给大家好脸色便钻进驾驶座。这样也好，呈现给大家最真实的自己就行，反正他有一张漂亮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该有的脸，所以大家特别是女人都会原谅他。趁着人多，同尘叫住朱利安。有些话她此刻特别想对朱利安说，而且她知道，过了这个时刻，心境变了，她又会后悔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怎么了”朱利安有些不耐烦。 “谢谢你。” “谢什么” “总之谢谢你。” 同尘钻进车里，靠着舒服的椅背，心里无比畅快。 “谢谢你当时决定留下来，谢谢你没有带走许诺。”同尘在心底里说。 如果没有许诺，生活肯定会缺少一种非常重要的色彩。 小钟为什么会遇上一个占据他身体的奇怪妖怪呢当时发生了些什么当同尘把自己的问题抛出来时，钟无尤只是笑而不语。 “不是说会把秘密告诉我吗”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我是半人半妖一样的存在，并没说要把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讲出来啊。” “但我已经想到你应该是半人半妖啊，等于什么也没说。” “不过你不是把那张纸留在我这儿了吗等我想通了，准会第一时间通知你，让你知道，一字不漏，不作任何隐瞒。” “那张纸也是假的哪，但姑且相信你的话吧。” 同尘又想到母亲那本伪造的故事集，决定去找书翁。不过和无交易失败的书翁闭门谢客了，打电话过去时阿温告诉同尘，他每天就只是喝酒c睡觉和看书，情绪非常非常低落。情绪低落时还能看进去书，同尘实在佩服自己家的世交。 “明明只是一段被忘记的往事，为什么还会苦恼呢”同尘问。 “因为当时的书翁，非常重视那个人。” “重视归重视，不是已经忘记了吗” “但心里面的感觉，不是说忘就能忘的，痛苦和不舍还在心底里，这些年来一直折磨着他，所以虽然已经不记得重视的对象，依然想把那段记忆赎回来。”阿温的话出乎寻常的有条理又有哲理。 不过，不管如何都是痛苦的吧，拿回那段记忆后的书翁，还是会为失去与山魈友情的记忆而痛苦。世事难以两全，这个道理对妖怪们也适合。 一个星期后，书翁总算恢复正常，不再宅在家中，开始在市图书馆里上班。那天下午，同尘来到书翁家里，提到了李斯如讲过的事情，问道：“你为什么会修补我母亲的书呢难道是你弄坏了那本书还有，书上那些属于我母亲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你倒不是非常生气” “刚开始很生气，可想了想，毕竟我们是世交，你一直以来又非常关照我，所以我觉得无论你做什么事情，应该都有你自己的原因，今天我就想听听你的原因。补救的话我倒是会，我可以找回我母亲那些丢失的故事，如果找不回来，就由我重新写一次。” “真是难得。”书翁笑了起来。 “难得什么” “难得同尘这次没耍脾气，这样的深明大义。” “讽刺我，我听出来了。你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得听听你的理由到底是不是大义。” “其实理由非常简单。有一天吃过晚餐后，我把林泽的故事册拿去阅读，那天就在考虑着要不要换回记忆的事情，不小心喝了点酒，然后，喝酒之后有些就无法控制。”书翁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结果不小心就把你妈妈写的那些故事吞了下去，等我回过神来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阿漫和阿温把我带去读书区，我才发现那尸骨不全的故事记录册。虽然吃掉了故事，当时脑子也不清楚，但我对书籍的热爱还真是时刻在心中，所以那本书的大部分书页还是完整的，封面也还在，对了，最后一页没有故事精灵，所以那确实是你妈妈留下来的东西。老实说，为了模仿你妈妈的字迹，我把她的那本粗略的故事记录本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虽然有些痛苦又费时间，但完成那本假书的过程却相当有趣啊。我本来在图书馆工作，擅长修补图书，恰好又认识斯如那样厉害的人，所以那本书相当完美，对吧你好像也是发现书上多出来的印迹才明白那不是你妈妈的书。字迹模仿得非常完美，对不对” “仔细对比的话肯定能发现差异，我虽然熟悉妈妈的字迹，但也不能一眼分出两者之间的区别。何必这样做呢告诉我实情的话，我最多只会生你几天气，你想办法弥补我不就行了吗” “当时你才刚刚把所有逃跑的故事找回来，如果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大发雷霆事小，万一不小心疯了可怎么办我不想你太累，就决定先把书修补起来，等到了适当的时候再把实情告诉你。” “等了这么久，还没到适当的时候吗” “其实是这样的，如果你没有发觉，我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你。反正你们人类的寿命也长不过百年，很快就过去了。同尘，你看起来好像很生气啊，不要这样，生气容易长皱纹，这样你就失去自己唯一的资本了，拿什么和金发小哥争许诺呢来来来，坐着消消气，最近我看了好多好多书，今天晚上给你做一桌子和那些书有关的菜，你有口福了” “那你快去做饭啊。”同尘说。 书翁看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亲昵地揉了揉同尘的头发，轻声说：“等着。同尘，不要把我吞掉你妈妈写的故事的事情说出去，好吗” “为我做一年的晚餐，我就答应，而且必须顿顿都精致得像法国菜。” “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书翁装作一脸委屈的样子朝厨房走去，同尘身体向后仰，整个地陷进了沙发里。一整本的故事要重新书写，工程量巨大，今天晚上得吃得饱饱的才行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永不褪色的笑脸（一） 晚上和许诺一起吃饭时，照例看到我最讨厌的朱利安，他曾经欺骗过我，把我耍得团团转，性质恶劣，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现在的他已经进行疯魔状态：他的五官还是一如既往地像电影里的外国帅哥那样惹人注目，可无论身材还是发型，甚至是说话的声音和走路的姿态，都变成了风韵十足的女人模样。他一直强调自己是朱利安，可我就是没办法相信。 “你是不是也看上了许诺，所以赶走了朱利安” 朱利安是一个在人世间徘徊了四百多年的幽灵，他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恋人阿格尼斯转世，好和她再续前缘。不过阿格尼斯不小心转世成男孩，也就是许诺，但爱情可以战胜一切，所以朱利安一直纠缠在许诺身边。 “我说了，我就是朱利安只不过现在变成了女幽灵的模样，反正对幽灵来说无所谓性别，所以我有时候也想换换口味，毕竟，作为幽灵，我的时间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不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就会胡思乱想。而且，变成女性模样，许诺也就不会觉得我们之间的相处有疙瘩了，对吧现在的我非常有魅力，是不是，许诺要不要和我交往一下试试” “不要。你干脆去考个古或是搞个雕塑或者进行科学研究，干这种比较花费时间的活儿你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朱利安。”许诺说。枉费朱利安四百多年的等待和一片深情，男人还真是冷酷。 “对了，忘了告诉你们，现在，我的名字叫安妮。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安妮还朝我们俏皮地眨了眨眼。 “多多关照。”我说。老实讲，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成熟的大姐姐幽灵和朱利安划上等号，现在的他一点儿都不讨厌了呀，真希望朱利安能够永远是安妮。 许诺的想法和我的想法却有些不同，放下筷子作出呕吐状，说道：“不行了，实在无法忍受了。” “会不会是，许诺依然比较喜欢本来的我呢”朱利安自作多情地说，“那我还是变回来吧。” “不行，请保持现在的模样，争取有朝一日赢得许诺的芳心。”我赶紧义正严辞地说，目光又转向傻瓜许诺，“你不会真的想你身边整天跟着一个爱慕你的男性幽灵吧现在已经有不少人对你的性取向产生了严重的误解，快借此机会为自己辩白吧。” “那也只能这样了。”许诺的目光转向我，“同尘，你应该明白我喜欢的人始终是你吧” “你每天都这样说，大概是吧。” “当然不是，同尘，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男人都是口是心非的，他们嘴里说喜欢的，心里都特别讨厌。照此逻辑推理，许诺喜欢的还是我。” “电视剧里不都说，女人才是口是心非的吗”我说。 “不管什么口是心非，总之，许诺是我的，同尘请不要影响我们的关系，行吗” “对不起，我要去厕所吐一下。” 许诺起身离开了，只留下我和朱利安面面相觑。 “如果没有许诺的存在，朱利安，我觉得我还挺喜欢和你做朋友。” “是吗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也告诉你实话吧，就算没有许诺，同尘，我也会非常讨厌你。” “真是不留情面哪。” “现在我走的可是毒舌大姐姐路线。” 朱利安，不，安妮还真是无聊，尽搞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怎么就不能安安稳稳地当个四处漂泊的幽灵呢。他是闲得发慌吧，真是不公平，这个世界上，总有人时时刻刻都有进行娱乐活动的闲情逸致，而我呢，就算每天都有四十八个小时，也感觉时间不够用 吃过晚餐之后回到家里，照例像往常一样打开邮箱。大概两个月之前，我设立了一个故事信箱，以“寻找故事的人”这个身份搜集故事。有不少人会把故事的线索以邮件的形式告诉我，所以我每天都得查收我的邮件，好及时回复。 信箱刚设立时，每天都有好几封邮件发过来，不过很多人都把我当成知心大姐，向我倾诉自己的小烦恼。现在，我收到的邮件少了，可能因为很多人向我寻求处理某件事情的建议，我什么有用的意见都没能给出来吧。 今天晚上，收件箱里只有一封信，来信人是“渴望死亡的幽灵”，他的网名有几分熟悉，可一时想不到在哪儿见过。可能这就是即视感吧，不是我吹牛，看的书太多，老觉得某些文字或是场景非常熟悉，这就像妈妈以前对我说过的话，阅读会让人短暂的生命里经历各种各样不同的生活，能让生命从深度上的延伸。 寻找故事的人： 你在学校贴吧里发帖说，愿意倾听一切超乎正常生活的有趣故事，我最近便遇到一件事。我和另外几个同学的老照片里，都出现了一个笑得非常开心的孩子，而且我们几个人彼此都不认识。不知道你觉得这个故事合不合你兴趣。 渴望死亡的幽灵 “有趣的故事”，在我看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超乎寻常的故事，也就是妖怪与人类互动的故事；第二种是日常生活中的谜团，这有些像日常系推理小说。显然，我觉得幽灵想要告诉我的故事，就属于后者。我马上给他回了邮件，把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他，希望可以和他详细聊一聊。回完邮件之后躺在床上，才发现已经到了夜里十点半，还有一大堆作业没有完成，过两天又有一次期中考试，现在我还真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复习什么的，就从明天开始，刚刚吃得太饱，最好睡一觉，再做个跑酷或是飞檐走壁的美梦来消消食。这样想着，上下眼皮像得到了允许似的，马上相聚在了一起，怎么也不肯分开。 手机铃声响起，哆啦a梦的主题曲，把我那正准备到来的美梦赶跑了。是个陌生的号码，真是可恶。 “喂，是寻找故事的人吗” “你是哪位” “渴望死亡的幽灵。不是你叫我联系你吗” “没错。能告诉我你讲的那个故事的详情吗你所说的照片是怎么回事” 我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事情似乎是这样的，电话里那个男孩，和另外四个人的照片里，出现了同样一张笑脸。 “那是我六岁时在游乐场里拍摄的照片，就在碰碰车的栏杆外，我爸爸帮我拍的。照片里，一个比我稍微大一些的小孩攀在我身后的栏杆上，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对着镜头笑。后来，我在学校的贴吧里看到一个帖子，一个同校的学姐和她朋友的照片里，好像也有同样的小孩子出现，而且应该和我的那张照片在同一天拍摄，因为那个孩子穿着相同的衣服，而且大家都在游乐园里。后来，还有另外两个人也出示了同样的照片。这难免也太巧了，所以我们想把那个笑脸男孩找出来。” “就这样吗”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不过是他们心血来潮的一次寻找，对我来说，有什么值得记录下来的意义呢本来我还以为他会告诉我，这个男孩非常诡异什么的，看来只是大家发现生活中出现的一个巧合，想把巧合，延伸到更远的生活里，与巧合中的人产生更深的联系。 换句话说，大家不过是闲得无聊，想找件事情打发时间，就像朱利安变成女幽灵安妮一样。另外，每个人时不时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巧合不仅仅是巧合，也是上天垂青于自己的独特的证明。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呢难道是帮你把那个孩子找到，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你们的照片里吗” “当然，你不觉得这个巧合非常有意思吗” “我不觉得。” “想想那个笑脸男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多照片里，不就非常好玩吗” “怎么个好玩法” “难道你没有想过，那个笑脸男孩是幽灵他害怕自己马上就会消失，所以想出现在尽量多的照片里，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曾经存在过” “有道理。”又遇到一个喜欢异想天开的人，“那你们快快寻找，找到之后就通知我一声，我会一直关注着你们，可以吗”我赶紧想办法打发掉他。如果最近我非常闲，没其他事情可做，说不定我还会帮他们找那个笑脸男孩，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占据了我的时间。 学校的生活不尽如人意，但我还是尽力想要正常地度过，我已经不再是少年心性，明白有些事情与其反抗，还不如享受这种不自由中的乐趣。学习于我就是这种事情。 看来我喜欢被虐待啊。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脑子清醒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觉得我当时的态度不怎么好。想想看，我回邮件之后没过多久，他便打电话过来了，听声音也是一个非常稳重小心的人，肯定希望能够得到我的帮助，我的态度太过敷衍。找打开学校的贴吧看了看，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帖子。楼主名叫“白色不是唯一的颜色”，晒出了自己和好朋友的童年照片，两张照片的主角都是小女孩，一个笑得眼睛眯成了缝，高高瘦瘦的，大概七岁；另一个不过五六岁吧，非常羞涩地瞪着镜头，手指绞着自己的衣角，胖乎乎的，眼睛也小，但看起来很可爱。我小时候拍的照片，也都是这样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因为我非常害怕拍照。记忆非常深刻，有一天，妈妈带着我去照相馆拍照，我吓得足足逃跑了两条街，还是被妈妈抓住了，然后不停地挣扎大叫，那样子倒像是要上刑场。所以那张照片上的我，那幽怨的眼神，像在控诉着这个黑暗的社会。 真可笑，现在没事就会自拍一下，只要看到镜像头，就想挤过去扮个鬼脸，可当时怎么就会把照相当成一种折磨呢 那两张旧照片，确实都拍摄于游乐场，一个瘦女孩站在蹦床前，胖女孩身后是旋转木马前。两张照片中都有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笑得比照片的主角更加灿烂。继续往后浏览大家的回帖，就看到了“渴望死亡的幽灵”的照片，照片里的他是一个干瘦得只剩下骨头的小男孩，还戴着一副大大的眼镜，两只眼睛虽然不大，却透露出了惶恐不安。童年回忆就是如此，有多少美好，就有多少对外界莫名的恐惧。 回帖里还有另外的两个人，网名分别叫“lentree”和“上善若水”，同样晒出了自己的照片，这两个人小时候分别是一个两三岁的拿着氢气球的小女孩，和一个背挺得笔直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lentree回复说，她小的时候看到这张照片，一度以为自己认识里面的男孩，以为他是父母朋友的孩子，后来发现不过是一个误闯进镜头里的小孩子。 “不知为什么，每次翻看童年时候的照片时，就会被他的笑容吸引，他的笑仿佛有一种魔力，能够让人忘记眼前的不顺心与痛苦。” 有不顺心和痛苦吗照片中的女孩应该比楼主小四岁，楼主自称是本校高三学生，那这棵柠檬树还在上初中吧。回想自己那个时候，也非常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以为全世界都和自己作对。中二期的痛苦也是痛苦吧，我可没资格嘲笑别人。 浏览完了所有的回帖，也就只找到五张照片，分别属于楼主“白色不是唯一的颜色”c“渴望死亡的幽灵”c“lentree”c“上善若水”和楼主的朋友。这样看来，这五个人私下里肯定也取得了联系，想要找到那个照片里的笑脸男孩。受柠檬树的影响，我放大了照片看着里面那个男孩，他不是一个顶可爱的小家伙，但可能因为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形，使得他的笑带有某种魔性。他的年纪和我差不多，当我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躲避照相这项酷刑时，还有个孩子从一个镜头跑进另一个镜头里，把自己的笑脸留下。 在他自己为主角的照片里，他是不是也都留下了自己的盈盈笑脸呢 “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歌声，唉，难道我也还没度过中二期，轻易就开始像林妹妹一样伤怀了 我甩了甩头，掏出手机拨通了昨天晚上的那个号码，问道：“你们五个人的寻找之旅进行到哪种程度了” “大家都在向自己的同学朋友打听，同时几乎在各个高中的校园贴吧里发帖了，还挺轰动的，我们都非常期待找到那个笑脸男孩。有些巧合可以继续，发展成为友谊，而且是非常来之不易的友情。” “确实如此。”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听到这个同样的故事，心情却完全不一样了。 “那你们现在找到他了吗有人回复你们吗” “没有，我们虽然活跃，那个笑脸男孩却始终没有出现，毕竟我们市太大，找到一个人也不容易，可能他虽然知道，可不想和我们玩这种无聊的小游戏吧，还有可能他不在本市。听同学说你非常擅长出主意，所以才会发邮件给你试试。” 作为寻找故事的人，难道我在大家的心目中等同于值得依赖的聪明人我不禁有些飘飘然。虽然不能提供什么实质上的帮助，但因为得意，我一不小心就决定继续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还答应会帮他们想办法。可惜没有人知道笑脸男孩的名字，不然的话，我就可以让我笔里写出来的墨迹蝴蝶帮忙寻找。 我几乎是哼着歌儿出了门，奶奶的咆哮功对我也完全没有作用，有时候啊，人还真是容易满足的动物，只需要一句赞美的话，就能高兴一整天。看来今后我不能再继续毒舌下去，要多多赞美大家才好。 一出门就遇到了我最不想见到的死敌朱利安，他就飘在小区的长椅旁，和他一起飘来飘去的，还有另外一个东亚血统的幽灵，发型是那种八十年代男明星常见的中分，穿着白衬衫和淡蓝色牛仔裤，长相中和了四大天王和张国荣，就像从老电影里走出来的美型男人。可惜是个幽灵。 “早上好，朱利安，你今天看起来比以往都要英俊啊。”不能吝惜毛病，即使对象是朱利安。 “早上好，同尘，你忘记吃药了吗怎么净说些正常女孩会说的话” “我收回刚刚的赞美，再见。” 我故意不理会这两个幽灵，继续朝小区外走去。每天我几乎都是踩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里，可没有时间耽搁在路上，朱利安和那个陌生幽灵也跟了过来，我听朱利安说：“同尘，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这时他飘到了我面前，我顿时发现有一点点奇怪。 “你不是决定这段时间变成女孩模样吗，安妮” “笨蛋，我当然只在许诺面前变成那个样子，毕竟，灵魂虽然没有性别可言，可是，受活着时记忆的影响，我在心底里还是认同自己是男性。不说我了，这位就是我的朋友长存，我特意带他来见见你。” “你好啊，幽灵帅哥，我叫顾同尘，想必朱利安已经告诉你了。” “没错，但我还是喜欢他是安妮时的模样。”名叫长存的幽灵深情地望着朱利安。真是不巧，公交车来了，我本来准备先去旁边的垃圾筒吐一会儿。但是真爱无敌，我刚刚的反感真是对爱情的侮辱。 到了公交车上，朱利安便开始向我无休无止地解释，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推销，他说了幽灵长存的千般好万般好，又把我那仅存的几个优点放大了几万倍一遍遍告诉长存。下车之后人少了，我总算可以和他们说话，便对朱利安说：“我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真的非常无聊，想学学大妈们帮人作媒对不起，我对幽灵不感兴趣。” “当然不是要你现在感兴趣，我只是给你们俩的未来提供一种可能性，明白吧同尘，像你这样的女孩，死后肯定不会安分地去另外一个世界，准会像我一样变成一个幽灵，那时候你肯定得找个幽灵作伴，就找长存怎么样按照你们中国人的审美，他算是个大帅哥，你不吃亏。你再想想，到时候我和许诺，你和长存，我们四个幽灵在一起，从世界的这一边飘到另一边，还可以凑成一桌打麻将，多么惬意啊。” “多么可怕啊。对不起，活到了适当的时候我会死去，死去时我一定会让自己的灵魂完完全全离开这个世界。” “再考虑一下，长存的姓氏可是爱新觉罗，活着时还是满清正黄旗贵族。” “没错。”那个帅气沉默的幽灵开口说，语气里满是得意。 “抱歉，我妈妈不希望我和少数民族的人或是幽灵有深入交往。” 我加快脚步，想要甩掉朱利安和长存，朱利安赶上我，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就不能帮我个忙吗整天被一个男性幽灵缠着，我非常苦恼啊。” “那你还不是整天缠着许诺” “许诺不一样。” “对于长存来说，你也不一样。对吧，帅哥幽灵” 长存已经来到朱利安身边，望着朱利安背影的眼神依然那么动人，那么深情。有诗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分离”，若得到一心对你的幽灵，不用担心白头，世世代代都不用分离，真是浪漫。 真是折磨。再好的东西拥有的时间太久，都是折磨。 言归正传，看到漂泊无依c苦苦等待又无果的幽灵朱利安也能沐浴在爱的目光中，作为他的朋友，我为他感到高兴。 “朱利安，你是什么时候遇到长存的” “那是一个一见钟情的美好故事。”长存抢在朱利安之前开口，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倒真像个清朝末年无所事事养花逗鸟的贵族。“昨天我刚来到这所城市里，正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想要寻找到我的同伴们。我新近才成为幽灵，对新的生活还不太了解。你也应该吐知道吧，作为幽灵，被大部分人类无视，被排除在这个社会的正常运行系统之外，非常孤独，所以我们非常重视同类和同伴。不过可能这个城市里活动的幽灵实在太少，我准备先休息一下第二天再寻找，就在这时，我心灵最无助最脆弱最需要依靠之时，我看到了安妮。”长存的目光，像偶像剧里那些专一的男配角一样，缓缓但坚定地转向了朱利安。 “朱利安，当时的你是不是刚偷窥完许诺离开他家”我问。 “什么偷窥，是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睡觉时的样子。告诉你，许诺睡觉时啊” “打住。”我打断了朱利安的话，老觉得听他讲下去会非常可怕，“长存，麻烦你继续讲。” “就在我准备放弃之时，我遇到了安妮，她正从街角款款走来。” “什么款款走来，我是用飘的方式前进的，好吧不要擅自篡改事实” “她优雅地朝我飘过来，飘过来，还向我投来多情温柔又饱含惆怅的一瞥。” “像雨巷里那撑着油纸伞的女孩” 长存点点头，又补充道：“但安妮比她美丽千百倍。” “什么雨巷” “外国人不要过问中国文化意象。”我说。 “总之我对她一见钟情，虽然没有身体也没有心，但还是有一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从那时起，我就一直跟着她，不过她似乎不太喜欢我，还变成了男孩的模样，但不管是男孩女孩，都无法阻挡我的爱意，反正我们是幽灵嘛。” 长存的深情目光又一次想要洒向朱利安，朱利安转身离开了。 “安妮，等我一下” “离我远点” “这样也行，我会远远地跟着你，直到天涯海角” 我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今后我的日常生活中，又会多出一个怪异来。 我向来说话算话，既然答应那个渴望死亡的幽灵真名叫冯宇的人帮忙寻找，就绝对不会食言。不过我的力量有限，所以就分别拜托了木双清和许诺。许诺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肯定会有不少门路，至于双清，她是资深的精英妖怪，办事也非常靠谱前提是她愿意去做事。下午放学时，在校门口我便看到了自己那浩浩荡荡的亲友团队伍。 是许诺来找我。因为朱利安对许诺寸步不离，所以他肯定也在旁边，在朱利安旁边的当然是新近加入我们的长存，许诺和长存都不停地朝我挥手，瞬间让我觉得自己成为了大明星。 “有什么事吗”我问许诺。 “你不是拜托我帮忙找一个照片中的笑脸男孩吗我看过那个帖子，也正让同学朋友帮忙，今天下午来就是想告诉你，目前还没有任何进展。” “没有其他的事情要说了吗” “没有啊。” “这么点小事也要亲自来学校吗比我还要更早离开学校，许诺你翘课了是吧” “最后一节自习课，请了个假就离开了。因为我说过，任何想要告诉你的事情，我都要当面对你说。” 耳边突然响起掌声，转头一看是长存正奋力拍着手掌，嘴里还说道：“情话说得漂亮，我要拜你为师学习，许诺” “对了，我想到其他的事情了。” 许诺说着，把头凑到我的耳边，小声说：“你不觉得朱利安和长存很般配吗” 两个幽灵都是大帅哥，一个金属碧眼，一个干净迷人，在漫画里倒是非常般配，可这是现实生活中啊，我不反对同性相恋，也真诚希望朱利安能够得到温暖的爱，但不能因为这样，就用般配来形容眼前这两个飘在半空中的幽灵哪。我恐怕得和许诺他们断交，与这三个家伙呆在一起，我的最终结局肯定是精神病院。 正想着要怎样摆脱这越来越复杂的四人关系时，电话铃拯救了我，来电的正是渴望死亡的幽灵冯宇，怎么又是幽灵。 “有人回复我们了”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异常兴奋，“约好了等会儿见个面，你要一起来吗” “这个好像我也没帮什么忙，还是不用来了吧。” “但那个人说，他是从你的朋友那儿知道我们正在寻找笑脸男孩的消息，才注意到贴吧里的帖子，知道有这样一回事啊，是你帮了我们啊。” 既然如此，那我最好去一下，也想看看那个男孩现在的模样。不过真烦，许诺c朱利安和长存也一定要跟着来，真是的，一刻也不得安宁。 来到约好的奶茶店里，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墙那张桌子前五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人，看来他们就是我要找的目标，因为时隔久远，也看不出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人有什么相似之处，不过，他们看起来很冷漠呢，本来以为通过出现在童年照片上的同一个人结缘的五人，会非常兴奋地聊来聊去。友谊以这样一种奇特的方式开始，肯定能够维持一生吧。 我是这样想的。 我来到这些人身边，告诉他们我就是寻找故事的人，他们也没表示出疑问，我和许诺便在他们旁边坐下。我打量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看到了戴眼镜的男孩，应该就是渴望死亡的幽灵冯宇，另外那个不戴眼镜的男孩就是上善若水吧，那个胖乎乎的女孩是楼主的朋友，楼主应该就是最有大姐头气势的长发美女，那个年纪最幼小的当然就是柠檬树。 沉默，依然还是沉默，看来得由我主导聊天了。 “我叫顾同尘，开设了一个故事信箱，很高兴能够见证你们寻找之旅的终点。你们可以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很自然地把目光转向长得像楼主一样的女孩，她点点头说：“我叫赵颜，三中高三学生。” “我也是三中的，高二，我叫冯宇。”戴眼镜的男孩说。 “刚刚我就猜到是你了。”我说。 “我叫周博，来自一中。”另外一个男孩声音洪亮，连自我介绍的样子，都像是正在竞选国家领导人，果然是一中那儿的精英学生们才有的气势。 “我是韩语嫣，也来自一中。”胖女孩的声音出乎我意料的小，我几乎是凭她的口型推测出了她所说的话。两个人同样来自一中，差别还不是一星半点。 “和王语嫣一字之差，你爸妈肯定非常喜欢天龙八部里那个女孩吧” 韩语嫣点点头，我身旁的长存哈哈大笑起来，指着女孩的鼻子说：“两个语嫣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真想扯着长存的耳朵教训他一顿，虽然幽灵的生活是比较自由，不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随意嘲笑别人还是会让人觉得没有教养。啊，我已经不那么觉得朱利安会很幸福了。 不过大家都听不到长存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年纪最小的那个女孩，看来在我到来之前，他们拘谨得甚至都忘了要自我介绍一下。 那个女孩装出一副万事不关心的了不起模样，语气有几分不屑，说道：“蒋碧添，初二学生。”看她的回帖，我本来还以为她是一个害羞内敛想太多的乖乖女学生，真是大跌眼镜，看来她走的是叛逆少女路线。 接下来，大家当然都盯着许诺，我正准备介绍我的这位朋友时，许诺说道：“我叫许诺，是同尘的男朋友。” 大家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向我，像在打量着一个外星人，真是的，就算许诺真是我的男朋友，交男朋友也很正常啊，干嘛把我当成怪胎许诺怎么就喜欢占这种小便宜呢这是大公司继承人该有的态度吗 与大家的沉默相比，朱利安此时的怒吼几乎快掀起天花板，净是些诅咒我的话，我尽量装作听不见他声音的样子，对这些新朋友们说：“那个笑脸男孩还没来吗” “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五分钟。”冯宇看了看手表说，“我们特意提早到了。” 他们至少提早了十分钟吧，看来是准备在那个男孩到来之前，彼此熟悉一下。大家又陷入了沉默之中，看来对接下来的会面有几分紧张。奇怪，这个时候，正确的态度不应该是兴奋吗 “这些人真无聊，感觉像在开批斗大会一样。”长存嚷嚷着，突然飞到我们所在的这张桌子上张，一把抓起韩语嫣面前的茶杯，放在了我面前。所有人都瞪着那只杯子，看起来他们以为准是杯子长出了脚。这个时候就得转移话题了，我说道： “你们说，那个笑脸男孩现在会长成什么样子他那招牌的弯弯笑眼，不知道有没有随着时光流逝而变成普通的眼睛。”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我，冯宇还对我笑了笑，没有人回答我。好吧，我自讨没趣。话说这些家伙聚在一起到底想干什么硬是把我拉过来，不是因为很想有人见证吗不过长存倒是笑得非常开心，飘在半空中的他都快笑岔气了，但笑岔气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死了。 有风从门口的方向吹来，玻璃门打开了，一个圆头圆脑的男孩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我们，然后加快脚步来到我们面前。 “就是你们在寻找笑脸男孩吗”他的声音里倒是有止不住的兴奋。 “没错，是你吗”越颜终于开口说话了，似乎不太相信。 “又见面了，真好。”蒋碧添一边假笑一边说，演技太差，掩饰不住的满满的嫌弃。 我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孩，发现他长得确实不怎么讨喜，是那种女孩子不会想与之来往的类型，所以蒋碧添的态度虽然有些糟糕，倒也反映广大女性朋友的心声。 “不是我，”那个男孩说，“其实是我表哥。我的邻居告诉我关于那个帖子的事，我看了照片，发现里面的人确实是表哥，所以就想赶过来告诉你们。我表哥一家七年前移民去了德国，所以他不能赶回来，但他也希望能够和你们有联系，所以就让我来。” “原来如此。你有你表哥的照片吗”许诺问。 “小时候的照片都留在相册里，现在的照片的话，手机里倒有一张暑假他回国时和他的合影。” 男孩掏出手机翻找了半天，把手机中的照片拿给我们看，照片里，穿着花衬衣的他和一个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孩站在一起，两个都笑眯眯的。他的表哥的双眼，照例笑成了月牙型，和小时候的样子很像，甚至像得过了头。我发现，看过这张照片之后，那五个本来拘谨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终于，那个人不再是只存在于照片中的神秘男孩了呢，他也活着，有自己的生活和亲人，像我们一样。”周博说。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之前你一直把他当成照片里的吉祥物吗”长存边说边笑，这个幽灵异常的话多。 “寒假时表哥也会回来，他说到时候想和你们五个一起聚聚，毕竟是来之不易的缘分。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我们一起出去旅行，他只要一看到有人照相就会跑过去笑个不停，除了这几张照片之外，恐怕还误闯入过不少人的照片里。” 大家一起愉快地聊起天来，我这才知道这个男孩名叫孙浩，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的表哥叫郭昀涛。 “你说你通过我的朋友才知道这件事情，请问是我的哪个朋友”大家快要离开奶茶店时，我才想到这个关键问题。 “就是沈原啊，我和他是同楼里的邻居，打小就认识。” 原来是木双清把这件事情告诉给沈原，沈原也帮忙寻找，没想到那个家伙关键时刻非常有用，把那个逃跑的故事寄放在他的手臂里，这个决定算是对了。 相聚就是缘分，缘分到了，便不介意不小心吞下别人的口水，所以我们去火锅店里搓了一顿。捂着我那胀得跟颗篮球似的肚子从火锅店里出来，经风一吹，睡意也消失了。已经快九点了，大家准备各自回家，许诺当然一定要送我。 “学姐，我送你回去吧。”孙浩对赵颜说。 “不用了，谢谢，我和小语一起回家就行。”赵颜慌里慌张地说，又长舒了一口气，不耐烦的目光转向了一旁。虽然美味的火锅吸引了我的大部分注意力，但等菜煮熟的间隙我还是注意观察过我身边的人，发现赵颜似乎不太喜欢孙浩。我也不喜欢，所以很高兴赵颜能代表广大女性朋友拒绝他献出的殷勤。 最后的决定是，赵颜和韩语嫣因为住在同一个小区，一起回家，蒋碧添则由周博送回去。我们在路口分开，不知怎么回事，我竟然会觉得顿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以后还是少参加这种全是陌生人的聚餐，美味的食物只是次要的。”我说。 “同尘，你发现了吗那个孙浩很喜欢赵颜呢，当赵颜拒绝让他送自己回家时，我真担心那个家伙会哇哇大哭。”许诺非常八卦地说。 “但赵颜明显不喜欢他吧，如果是我，也不会喜欢那样的男生，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讨人厌的气息来。我不是对他抱有偏见，但真的无法违抗心里的真实想法。” “那你对我呢”许诺又趁机说，真不知道这时不时出现的言语上的调戏，到底有什么意义，我都准备报警了。 “如果你能少说点话，离我远一点，我想我会变得有一点点喜欢你。” “听到没，许诺，这个丫头压根不把你放在眼里，还是快快赶走你心中对她的渴求吧。”朱利安说。 “朱利安先生，请你不要插手我和同尘之间的事。” “什么”朱利安叫起来，“什么时候变成你们之间的事情了你们之间不能存在任何事情” 许诺没理会朱利安，又跑过来和我搭话，看着朱利安气得七窍生烟的模样，我高兴得都快跳起来。很快长存便来到朱利安身边，眼神和语言依然都是那么深情：“安妮，不要沮丧，我不会弃你而去。” 啊，我要疯了，疯了，疯了。什么时候我陷入了这种复杂关系的泥潭里 还是快点和许诺绝交比较好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永不褪色的笑脸（二） 两个星期后，可怕的期中考试总算过去了，我这才回过神来，想起冯宇他们的事，便给他打了个电话。没想到事情进展得非常不顺利。本来一起吃过晚餐之后，他们几个人互留了企鹅号，之后大家也互加了好友，但几乎没有什么交流。笑脸男孩虽然被证实不是幽灵，但他毕竟远在德国，并没有出现，真实感还是很低，没能成功地成为把这五个人联系起来的纽带，大家几乎也就把这件事情给抛在了一边。仔细想想也是吧，只是大家的照片里都闯入了同样一个人，这只是巧合，可能当时大家都头脑发热才想一起找到这个人，现在冷静了下来，才发现自己的行为实在太傻了。 “不过，那个郑浩最近一直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赵颜学姐身后，真让人反感。”冯宇的声音有些忿忿不平。 看来，孙浩对赵颜果真有几分意思，通过上次的聚餐，他已经准备出击，是一见钟情吗 “怎么了，听你的语气，难道你也爱慕着赵颜学姐” 我想起那天晚餐一起的大姐头一般的女生，她看起来有些凶巴巴的，不过长得还算漂亮，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独特的美，反正是不同于寻常的那种漂亮可爱女生。这种女生最适合去当明星了，保管看一眼，所有人都会被她打动。哎呀，可惜星探们似乎没有我这样敏锐的双眼。 “当然不是，只是，”冯宇顿了顿，我能想象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是个戴着眼镜的腼腆男孩，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眼镜也被他当成了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只是觉得，我想象的大家相聚的场景和今后的发展，和现在的有些不一样。” “只凭一张照片，恐怕无法保证今后大家一定会成为朋友吧” “我当然也明白，毕竟大家相差太多，生活也没有更多的交集，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对细节太过重视男生，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让他安心一点，但如他所说，反正我们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交集，说这些话显得有几分奇怪吧，于是我挂掉了电话。 “期中考试感觉怎么样” 一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看着东亚友国肥皂剧的奶也没动一下地问道。 “还可以，正常水平，数学几乎一题不会。” “当年我的数学可是全班最拔尖的。”奶奶的语气有几分得意，虽然她现在只是个普通的退休凶巴巴老婆婆，但年轻时曾经是高中数学老师，后来因为酗酒问题丢了工作。后来戒酒成功的她最不愿提起的就是酒。 “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我的成绩了” “没有，只是觉得偶尔要让你知道，我对你的行为还有几分在意，毕竟我是你奶奶，我可不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吧” “随你怎么理解。哎呀，男主角受伤了” 奶奶的注意力又回到电视剧上，我也落得清闲，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有一次邀请沈原和双清到我家里来玩，沈原曾对我说，我奶奶对我的态度可真简单粗暴。奇怪，我也明白奶奶对我的事情不甚关心，却一点不觉得被她冷淡，有一个不插手我所有事情的家人挺好。 其实，我对奶奶毫无怨言的重要理由是，她从来不会未经我允许到我房间里乱翻，记得有一次，她把自己的老花镜落我的房间里，第二天一整天也没看书看报，等到我回家，经过我允许才进我房间拿出自己的老花镜。可能有人觉得奶奶有些死板，但她只是遵守自己的那套规则，这一点我最服她。 但另外一些陌生人或是妖怪，就不一定会尊重我的私人空间。我刚进自己房间里，就看到一个幽灵正飘在我房间的窗户前，手里拿着我的一本漫画书，正看得哈哈大笑。我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想让他感到羞愧，向我解释清楚他自己是谁。不过那个幽灵依然只是看书和大笑，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 “喂，这是我的房间。” “等会儿，这儿太搞笑了，等我看完。哈哈哈” 我只得放下书包躺在床上，上下眼皮不禁打起架来，可耳朵边净是那充满魔性的笑声，实在睡不着。这个家伙的笑声，和长存还有几分相似，难道最近幽灵中间流行这种古怪的笑声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好不容易看完了漫画，那个家伙丝毫没有对属于别人的东西的爱护之情，随意地把我的漫画扔在床上，然后飘到我头顶上方说道：“你就是顾同尘吧” “有事吗”我坐起来。 “我想找一个能够看见幽灵的人类帮我的忙，长存让我来找你。你好，我是魏京。” “味精你是调料吗” 漂亮的反击，我哈哈大笑起来，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让我的笑声把刚刚幽灵的笑声比下去。不过他倒是无动于衷，门外奶奶的狮子吼传来：“顾同尘，你影响我看电视了矜持一点” 我停下来，那幽灵说：“我知道，反正从小到大，大家都这样取笑我，无所谓啦。” “对不起。” “你还会道歉” “不要说得你好像非常了解我似的。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一般来说我都乐于助人，所以随便说，我会随便听听。” 幽灵朝我翻了个白眼，道：“感觉你好像不怎么靠谱。” “靠谱可不是靠说说话就能看出来的。”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幽灵无奈地叹了口气，“听说最近有几个学生正在寻找照片中的笑脸男孩，其实，那个笑脸男孩就是我。” 我吃了一惊，瞪大眼睛打量着我面前的幽灵，他也瞪着眼睛望着我。 “不行，不行，我有脸盲症，你还是像照片上那样笑一笑，我才能分得出来是不是你。” 他很配合地笑了起来，没有哈哈哈的声音，两只眼睛自然地弯成了月牙形，虽然和照片上相比并不是特别像，但神情非常相似。怎么说呢，虽然孙浩拿出来的照片里那个男孩，和笑脸男孩更像，但我却觉得面前这个幽灵，更可能是笑脸男孩的真实版本。孙浩的表哥和笑脸男孩太像了，就像把笑脸男孩的脸，放在了一个十六七岁男生的身体上，这种不自然的相似，反而缺少一种真实感。我想，冯宇心细如丝，恐怕也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感觉应该是你。” “什么叫感觉应该是我本来就是我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吗” “这么说来，孙浩的表哥冒充了你” “孙浩是谁” “不管啦，反正有一个家伙自称是你，他的表弟还和那五个人见面了。” 我突然想到非常重要的一点信息：虽然孙浩自称他的表哥是笑脸男孩，还给我们看了照片，可实际上，他的表哥从来都没出场过，我们只有他的一张脸，没有声音和真实的存在感，说不定这一切只是孙浩的一面之辞，那个表哥也是编出来的，而那张照片多半也是合成的吧，不然那个表哥不会那么奇怪。肯定就是这样。 “那你要我帮你什么忙呢是不是让你和那五个人见一面” “差不多是这样，不过他们几个好像都看不到我，所以只好找个能够看见我的人传信，而且你恰好又和这整件事情有关，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没问题，绝对帮你到底” 第二天下午，我便让冯宇把他们的五个人聚在一起，放学后大家一起来到我家里，我把幽灵魏京告诉过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大家听，所有人都用看待精神病的眼神看着我。对于不可见之人来说，一切都像是天方夜谭吧。 “我知道你们不相信，如果我处在你们的立场，也不会相信这一切。所以你们放心，我会让你们明白眼见为实。” 老实说，我并不想让普通人接触到这个不可见的世界，自古以来，可见与不可见之人，几乎都没有交流，彼此看到的世界不一样，怎样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实的呢我掏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那个相当不靠谱的许诺时，敲门声响起，说曹操，曹操就到。 当然，只要许诺来，朱利安肯定就在，不过长存却没再跟来，一问朱利安，才知道长存已经失踪了好几天。 “果然只是一时脑子发热，这世间再也难找我这样长情的幽灵。”朱利安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我甩给他一个漂亮的白眼。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和许诺身上，很好奇吧，因为我们正对着空气说话。现在没空给他们解释那么多，我对许诺说：“快画个可以让幽灵对普通人显形的灵力阵吧。” “好的。”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为了帮你，昨天晚上我一直呆在童夜深那低矮的阁楼里学习呢。” “你没学过这个灵力阵吗” “灵力阵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我又没想过有一天要成为巫咒师，而且，因为有同尘在身边，我丝毫不觉得生活空虚无聊，每天即使发呆也很充实，所以就没心思学习灵力阵。” “真恶心赶快行动吧，大家都快被我们折磨疯了吧。”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画下灵力阵，其实也没有使用特殊的颜料或是工具描画，许诺只是拿出一支白色的粉笔把圆形的灵力阵画在我房间的地板上，然后像那些准备发功的魔法师一样，把手按在灵力阵的一角上，看他紧皱眉头的样子，应该有些痛苦吧。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长舒了一口气，说道：“灵力阵启动仪式完成” “看起来真酷”我小声对他说。 “其实不把手按上去也没什么关系，不过果然还是按上去显得比较专业，童夜深说最后这个环节，主要的作用就是让大家觉得我们很厉害。” “你达到目的了，连我都被骗了。” “刚才的你看起来确实非常动人，阿格尼斯。”朱利安也凑过头来说道。 “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称呼又回到了阿格尼斯” “因为你刚刚的动作让我想到了阿格尼斯。”朱利安笑眯眯，或者说色眯眯地望着许诺。 “你不是说阿格尼斯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吗刚刚的许诺，让你想到了捡麦穗的她吗” 朱利安开始在我耳边吵起来，这说明刚刚我胜利了。现在我可没心思和他吵架，灵力阵已经画好，我便让一直坐在角落里看漫画书的魏京过来。他似乎一直有些紧张，所以靠看笑话转移压力。 “快踏上去吧。” “踏上去大家就能看到我吗”他有些不相信地问。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侮辱吗”许诺说。 “这只是单纯的合理的怀疑而已，不要把一切想像得那么严重，好吗”我对许诺说。 味精还是落在地面上，一脚踩到了灵力阵上，大家都露出了非常非常惊讶的目光，看来他们应该看到味精了，反正对我和许诺来说，灵力阵的有无没有任何差别。 “这不是真的”冯宇扶着眼睛叫道。 “当然是真的，是幽灵嘛。你们看看，是不是也觉得他更像是笑脸男孩味精，快笑。” 幽灵笑了起来，有几分羞怯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和刚刚的他简直判若两人。过了好一会儿，赵颜才代表所有人开口说道：“果然是呢。” “笑脸男孩，已经过世了吗”蒋碧添有些害怕地说。 “没错，我是已经死啦，就在不久前，一场车祸，只是一瞬间，就让我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我可以非常负责任地告诉你们，死亡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可怕，来了又去了，便能去另外一个世界里开始新的生活。” “幽灵，你没能成功去到另一个世界吧，像我一样。”朱利安说，从刚刚开始我就发现，朱利安似乎不怎么喜欢自己的这个同类。 “这是失误。”味精摸着头笑了起来，又是那个性十足的弯弯双眼，“但如果当时我就走了，现在也不能看到大家。只是没想到啊，”味精的目光一一扫过那五个人，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愉快，“你们竟然会想到要寻找我。我小时候确实有个不好的习惯，特别喜欢拍照，而且不是自己当主角的拍照，老是挤进别人的照片里。我活了十几年，大部分时候也像这样，当着别人生活里的配角呢。”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胖女孩韩语嫣小声说，还低下了头去，其他四个人可能也有同感，只是没有说话。 “没想到这次的寻找结果最终会是幽灵。”周博提高声音说，“那个骗我们的孙浩和他表哥该怎么处置呢，你们觉得” “不存在怎么处置这个问题，那个家伙，明显只是对赵颜姐姐有意思，想要接近她，才编出了这样一个谎话。”蒋碧添说。 “还找出一张假照片，甚至编出一个表哥，如果只是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未免太大费周章了啊。”周博的表情有些疑惑。 “笨蛋啦，思慕可不是单纯的小事。”韩语嫣提醒道。 大家都意味深长地看着赵颜，这让这个强势的大姐头一般的女孩有些不好意思，慌忙说道：“看着我干什么我也很讨厌那个家伙整天缠着我，好吧明天我就会去找他说清楚，告诉他我们找到了真正的笑脸男孩，看他有什么反应。老实说，我现在火冒三丈，准备好好数落他一番” “这样最好，我也很讨厌他。”蒋碧添说。 这几个人之间交谈的气氛，果然比前一次相聚要融洽欢快得多，果然，有了真正的笑脸男孩作为纽带，相处起来更加自然。笑脸男孩还是幽灵，通过幽灵联系起来的友情，如果是我，也不会轻易舍弃掉。 味精话很多，时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大家聊得太愉快，我的房间就暂时成了聚会场所。奶奶是个大懒虫，不能奢望她为我的朋友们准备晚餐，但许诺非常有先见之明地，趁大家聊天时叫来了外卖，大家一起盘坐在地上，边笑边吃。其实后来仔细想想，我们根本什么有意思的话题也没聊，就是些八卦和彼此的一些过往经历。成为知心朋友，有时候只是差合适的氛围，今天晚上的氛围就不错。 大部分时候，我和许诺都没有参与进大家的谈话里，面对陌生人，我更喜欢倾听，从他们的话里了解到我面前的这个真实的人。所以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赵颜并不像表面那样不近人情，冷冷冰冰，至少她会说很多笑话，笑起来的样子非常可爱。后来大家不由得聊到了高考，而作为高三学生的赵颜此刻就正为之努力，而且她似乎并不太喜欢眼前的生活。 “为了高考过得太辛苦，一刻也得不到休息，爸妈希望我能考到一流的学校里去，每天比我还紧张，我总感觉，要是考不上大学，我们家的天准会塌下来。” 赵颜说这话时，不由得叹了口气，看来她面临着巨大的来自父母的压力。 韩语嫣非常自卑，可能因为从小到大都长得有点胖的原因吧，整个谈话中，她慢吞吞没有向大家吐露什么，但一直附和赵颜的话，作为赵颜的学妹和小时候的跟班，她似乎非常崇拜这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姐姐。 至于周博，还是像通常的精英学生那样，对一切问题都侃侃而谈，坚持己见，对别人的意见视而不见，认为旁人的存在只有两个作用，帮助自己和阻碍自己，最无法容忍的事情恐怕就是输。老实说，越聊到后来，我越不喜欢他。 蒋碧添已经卸下了自己不良少女的伪装，变得非常可爱，果然不是什么叛逆的孩子，只是一个小姑娘，有些多愁善感。 至于冯宇，当然是胆小羞涩，他也不怎么说话，一直笑望着大家，但和他呆在一起非常自在。 吃完饭准备离开时，赵颜不由得感叹道：“原来世上真的有幽灵，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整个被颠覆了，都不知道明天一早醒来之后，该以怎样的目光重新看待周围的一切。同尘，我们的身边围绕着很多幽灵，对不对现在这屋子里除了味精之外，是不是还有成百上千个幽灵呢” “这也太夸张了吧，现在这屋子里，只有味精和我的另外一个幽灵朋友。” “我说，我们大家，”味精突然说道，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要不要再一起去出去玩玩呢” “去那个游乐场吧。”蒋碧添说。 “怀旧吗”我说，“你们可以再去当年拍照的地方拍照，见证岁月嬗变。”只可惜幽灵没办法显现在照片里。 “不，我有一个更好的计划。”味精眼珠子一转，神秘地说，大家都等着听下文。 “秘密计划才会好玩，这个周末，我会通知大家。”他又说。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最后周博说道：“好吧，就听你的。虽然这一切有些难以置信，”他顿了顿，也变得忸怩起来，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和许诺，“能够让我见识到世界的另一面，非常感谢你们。还有，”他的目光转向味精，“能够再次和你相逢，三生有幸” 说完之后，周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见过很多像他这样的人，对于理性问题能够说得头头是道，一旦涉及感情就有些木讷，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说出来的话，才更加打动人心啊。我父亲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是我应该谢谢你们大家。”味精的声音有些颤抖。 哎呀呀，我的房间里无意中竟然上演了一出感人的戏剧，我得把这个故事记下来，即使这是一个没有多大悬念的故事，依然值得有人铭记。肯定也有人会像我一样被感动的。 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放鸽子，气得我至少吃下了一吨重的食物。 今天上午，我按照味精的指示，屁颠屁颠跑去百货商场里等候大家，可没想到我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一个人也没来。我打电话给冯宇时，他告诉我，他竟然正在植物园里。 “你在那儿干什么不是约好在百货商场里碰头，大家一起吃烧烤唱歌的吗” “这个安排未免也太庸俗了吧” “味精那个家伙说，他活着时就是个麦霸，所以想唱个昏天黑地。” 昨天晚上味精来我家里找我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还说唱歌是最能联络感情的方式，能让彼此之间的距离最大限度地靠近。虽然大家现在可以算是朋友，但彼此之间的了解毕竟太少，相处起来难免忸怩，如果不想办法加深联系，说不定没过多久，就会互相忘记。他还告诉我，他已经给另外五个人留下纸条，告诉大家明天上午就在商场里碰头。当味精说到唱歌时，显得非常兴奋，甚至有些摩拳擦掌，一点儿也不像在说谎。我不是很喜欢ktv里闹哄哄的感觉，耳朵实在受不了，但帮人帮到底，还是勉为其难来了。许诺当然也收到了和我同样的邀请，我还把小钟也带了过来。 几个星期前找过“无”之后，我本来以为小钟会离开我们的这个城市，继续他无休无止的生命和少年时光，没想到他准备在这儿停留一段时间，我妈妈这个曾经的好友，现在也成了我的好朋友。老实说，我非常喜欢和他一起出门，就像两姐弟一样，感觉棒极了。他从来没去ktv里唱过歌，所以我想带他体验一下现代生活。 结果就是，我c许诺c朱利安和小钟，一边吃着零食一边坐在商场长椅上等待。当我气得七窍生烟时，小钟那个家伙悠哉游哉地啃关鸡爪子，缓缓地说道：“无休止的等待，也是现代生活的一部分吧。” “可是味精告诉我，我们要一起去森林公园里烤烧烤，还让我准备些食材来着。”电话那边的冯宇说。 难道说，味精那个家伙改变主意之后没有通知我 “那你们正在烤烧烤了” “没有，只有我和周博还有蒋碧添来了，赵颜和韩语嫣都没来，味精不知道在不在，反正我们也看不到他。” 我又赶紧打电话给赵颜，她和韩语嫣正在沿江路边，而且正准备给我打电话，因为她们等了好一会儿，我们都没去。 “不是约好九点碰头，然后大家一起骑自行车的吗一直骑到天黑，再一起去吃烧烤啊。昨天晚上我收到味精放在我桌子上的纸条，上面是这样写的。虽然没有看到它，但只见一张纸条从窗外飘进来，缓缓落在我的桌子上，顿时觉得自己像误入童话故事中。”她说，声音里竟然还有些小兴奋。 这么说来，味精给了我们三个不同的安排，考虑到我和许诺可能会互相联系，赵颜和韩语嫣形影不离的份上，所以我和许诺的目的地相同，赵颜和韩语嫣都去了江边。至于另外三个人，他们互相也不太熟悉，所以暂且被分到同一组。总而言之，我们都被味精耍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赵颜问，“我们被味精捉弄了” “大概是吧，我也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味精那家伙活着时，肯定非常爱吃烧烤。” 因为有富豪朋友许诺陪同，我气呼呼地消灭了一顿大餐，又委托朱利安帮忙寻找那个放我们鸽子的幽灵，然后回到家躺在床上消食。没想到味精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我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就在这时，我又接到了赵颜的电话。 “总觉得，说不定这个幽灵，也只是假的笑脸男孩。”她说。 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当务之急，就是全力追捕味精，一定要让他给我们大家一个交待 到了晚上，没想到味精竟然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还特别得意地告诉我，他看到我在商场里焦急等待的场景了。我伸出手去想一把把他抓下来，不过作为幽灵的他敏捷地躲开了，然后便开始哈哈大笑。 “你这样捉弄你的朋友们，觉得很好玩吗”我的语气有些气急败坏，随时作好了发飙的准备。 “当然很好玩”他丝毫没有悔过之心，“不是我逗你们，只是你们太笨了呀。想想看，如果冯宇能在昨天晚上给你或是赵颜打个电话，就会知道我的小伎俩了，不是吗” “这么说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老实说，昨天听味精说过今天的安排后，我非常自然地接受了，完全没想过要不要打电话询问一下我的同伴们。 “同尘，我只是想告诉你，人们之间的关系远远没有想像的那么亲密。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或者陌生幽灵。” “明明是千方百计想要建立友谊的发展模式，什么时候按照这种悲观的哲学观点方向演进了” 味精摇了摇头，又道：“朋友，我向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朋友。这五个人寻找我，不过是把我当成一个生活中的道具，或是玩具，就像你房间里的漫画书那样，无聊时可以拿出来消遣一番。老实告诉你，当我知道他们把照片晒出来，还发现他们对我品头论足之时，我非常生气。” 味精的样子看起来确实满是愤怒，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叫道：“同尘上当了，太棒了” “什么意思” “竟然相信我说的话，很好笑啊。你不觉得一个时不时跑进别人照片里的人，生前最擅长的事情，肯定是捉弄人吗” 这个可恶的幽灵，分分钟都在挑战我的忍耐极限，不可原谅。我拿出自己的大毛笔，熟练灵巧地画出了十来个墨圈，每一个墨圈里都包含着我对味精的诅咒，那些墨圈朝着味精飞过去，把他捆了起来。这就是惹怒我的报应。 “同尘，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法宝” “快向我道歉” “把你的毛笔给我看看。” “好的，就让你仔细瞧瞧。” 我又画出几个墨圈，把他捆得更紧。 “哎呀哎呀，真是粗鲁，我道歉就是了。对不起。” “还要向另外五个人道歉。” “同意就是了。” 我看着有些不情不愿的味精，问道：“其实，你也是假的笑脸男孩，是不是” “谁说的，我当然是笑脸男孩我没必要伪造我自己的身份同尘，老实告诉你，其他什么事情我都可以忍受，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有人不相信我是我反正如果我要向其他人道歉，也得你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干脆我们明天一起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我到底是不是假的了。” “去哪儿” “我家。这次由你通知他们明天的集合时间和地点，现在你总该相信了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番外篇一 长日无踪 钟少爷 每个人都叫他少爷，家里的每个角落好像都有人，这就是大户人家。他拿着木剑在花园里练习，很快就汗流浃背，马上就有个比他年长几岁的女孩匆匆赶过来，捧着手绢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汗，嘴里说着“少爷，要不歇息一会儿吧”。他有些反感，摔开手绢继续舞剑，把心里的不痛快都化成汗水。来到钟家已经五年，他还没习惯下人对他卑躬屈膝，反感别人叫他少爷。他需要的是平等交谈的朋友。 过了一会儿，一脸笑嘻嘻的随从吴三来了，用他那惯常的吊儿郎当的语气说：“少爷，喜事上门了，可不是练剑的时候”无尤停下来，不耐烦地说：“我知道。” 昨晚父亲已经告诉他，今天会有媒婆上门。他十四岁，或许十五岁，还小，但过两年也该成亲了。正逢乱世，父亲的意思无尤明白。他放下剑来到前厅外，看到那干瘪媒婆挥舞着双手，正把某个他不认识的姑娘吹得天花乱坠。那个女孩此刻在哪儿，想着什么呢这如瞎子摸象般的婚姻，她是否情愿接受 无尤反感这一切。他觉得憋得慌，想要出门透透气。吴三像尾巴一样跟着他，忠诚如犬，想甩也甩不掉。吴三非常有趣，是一个好的随从，但不是朋友。 大街上并没有多少人，商铺多半也已关门，坚持经营的商铺生意也非常萧条。很多宅子都荒废了，杂草成了主人。这座城没有经过战乱的蹂躏，却也已死气沉沉，其他处在战争中的地方，此刻又是怎样的光景呢好多年了，各处都有起义，各处都有造反，战争看来永远也不会结束。不久前遥远紫禁城中的皇帝已经宣布退位，那些誓死报效君王的人没了主子，加入了强盗的队伍里。恍然记得昨日似乎还有人称颂着朝廷和吾皇的功德，如今一切成灰。天朝帝国，已经是昨天的事。 乞丐倒是很多，盘踞在街头巷尾，他们都是因为战乱流落异乡的可怜之人，心心念念要回的家，其实早就不在了。无尤经过时，像在参加什么仪式，所有乞丐都伸出颤巍巍的双手请求施舍。无尤示意一下吴三，吴三便掏出钱袋来，乞丐们涌上来，差点把吴三踩死。吴三破口大骂，让无尤最好不要管这群家伙。无尤也不理他，继续前进。没过一会儿，他看到逃难的一家子，像是突然有一只轻轻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停下来看着那一家人。 一家子有四口人，一个母亲带着高高低低三个孩子，他们浑身灰扑扑的，衣服又脏又破，迈着疲惫的步子。这样的场景为什么这样熟悉呢在来到钟家之前，他是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家为什么遇到养父母之前的日子，没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呢 那一家人转过弯消失在无尤的视线外，他也转身离开。有些沮丧，虽然天空明朗阳光明媚，可他感觉自己像行走在茫茫大雾中，看不清来处，也看不清归途。何时风来雾散呢他想了解自己。 “我要想办法找到过去。” 做出这个决定后，无尤觉得一切变得简单明了起来，他转身快步朝家里走去，吴三依然一路跟随。 钟无尤 战火纷飞，听说革命军已经到了江对面，隐隐就能听到高高低低的枪声。钟老爷匆忙打发了下人，收拾好细软财物，带着妻子和唯一留下的仆从吴三，匆匆出了城。即使是舒适柔软的马车，一路上也颠簸不堪，一天后，钟老爷已经浑身酸痛，眼前昏花。他已经五十三岁，妻子也年过五十，看来今生再也没有孩子了。这一点，钟老爷也认了，他很富有，他不用担心晚境凄苦。 不过，这都是战争开始之前的想法，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经过重重叠叠的山峦，离家乡越来越远，钟老爷的眉头也越皱越紧：山中有野兽，乱世多匪贼，万一自己葬身于这山岭中呢也没个孩子，没人帮着收尸，没有逢年过节的祭拜，彻底被世界遗忘。钟老爷不停叹气，受他影响，钟夫人也不时抹泪，只有吴三依然哼着歌，他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无牵无挂，这世间似乎没有能让他沮丧的事。 就在这山岭中，钟老爷发现昏倒在草丛中的孩子。他看起来不到十岁，脸上的灰尘与泥垢也掩饰不住面色的苍白。刚开始钟老爷只以为他死了，见他可爱可怜，准备将他埋葬，吴三领命，碰了那孩子的脸一下，吓得缩回了手，说道：“他还活着” 钟老爷便带着这孩子一起逃难，似乎都快逃到天涯海角。他已经不再思念家乡，他有了孩子，在哪里都可以再次成为家。 那个孩子足足昏睡了五天才醒过来，但他已经忘了过去，钟老爷暗自欣喜：他年纪还小，可以重新塑造他，让他完全变成钟家的骨肉。他为孩子起名为无尤。老子云“夫唯不争，故无尤”。这世道，不就是因为人都要争一争，才混乱痛苦吗钟老爷平生无大志，只求安稳，他愿这孩子也能如他一般，不争强好胜，也就没有过失没有怨恨。可这世上，谁能做到无过无失呢钟老爷送给孩子的，不过是一份美好的期望罢了。 无尤十四五岁了，因为是乱世，为他娶亲更加显得迫切：人命薄如纸，孩子是永远的延续。今天媒人说的那女孩和无尤年纪相仿，温柔善良，知书识礼，再合适不过了。媒人走后，钟老爷独自来到花园里，这儿的小小世界多么宁静祥和，如同他现在的心情。园角那棵老树，今春又长出不少新叶，开枝散叶，开枝散叶，他不禁笑了。战火纷飞也阻拦不了他此刻的满足。 无尤来了，他板着脸。这些年来钟老爷发现，这孩子似乎总有说不出的悲伤事，那是钟老爷无法涉足的内心世界。不过他真心爱他的孩子，他招呼无尤过来，又大大夸奖了他也没见过的女孩，畅想了无尤的未来，那也是他的未来。 “我感觉自己不属于这儿。”无尤最后说。 “等你成亲生子，就在这儿扎下了根，就不会有漂泊之感了。” 无尤摇了摇头，又说：“让我放不下的是过去。” “你早就不记得了，何必深究” “因为我不记得了，我才想要了解。我得知道自己的过往，才能理智正确地面对自己的未来。”无尤越说底气越足，趁现在鼓起了勇气，他干脆地说道，“父亲，我想离家一段时间，寻找关于过去的事。” 无尤抬起头来，那双坚毅的大眼睛直直盯着父亲的眼睛。钟老爷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无法阻挡无尤。这个孩子本来不属于他，终究会再次失去。 狮子岭 妈妈说一路乞讨大家总会回到家乡与父亲团聚，姐姐说家早就没了，哥哥说连爸爸也早就战死了。妈妈很难过，对艾文说：“你相信我们可以回家的吧”艾文点点头，说道：“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不过，艾文也不相信自己的话，他们一家四口已经流浪在外大半年，遇到过战败的军队，试图打听从军的父亲的消息；看惯了死状凄惨的人，他们活着时也许是张三李四，是掌柜的打杂的，但死亡对待每一个人都一样。庆幸的是他们一家四口还活着，此外，还敢期待别的什么呢 翻过狮子岭就能看到家乡了，姐姐说能看清家乡的废墟，但无所谓，家乡的泥土，也会比别处更让他们安心。不过狮子岭上老虎狮子野猪灰狼出没，时不时能听见高低起伏的嚎叫声，自己的一家人能不能顺利通过这儿呢 本来以为到了山上，有野果野菜，不用再担心肚子饿得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被撕裂，可这山里也有不少人经过，野果子都被摘走了，树枝也断了，露出惨白的树干来。艾文爬到山坡上，看着山谷里云烟的起伏，听着肚子里翻天覆地的叫声，感觉生活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艰难。 没想到没有遇见野兽，倒是先遇到了强盗。那个人像艾文一家一样骨瘦如柴，但他目露凶光，肯定是饿坏了。他像猛兽一样扑过来，拉住艾文母亲，恶狠狠地叫道：“快把食物交出来”母亲紧紧护住腰间的口袋，里面装着剩下的三块干粮。母亲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吃掉这三块干粮。男人注意到母亲的动作，非常粗鲁地想要抢过口袋，母亲和他扭打在一起。三个孩子也围过去，拼命拉开了男人，母子四人飞快跑起来。艾文气喘吁吁，心里觉得好笑：家里虽然一直不太宽裕，但他以前从来没想过，大家会为了几块干粮拼命。 那个男人跑得更快，马上就赶上艾文一家，母亲又被他拉住了，姐姐哭了起来，说道：“妈，给他吧” “我不能把你们的命拱手相让”母亲像是疯了一样。 艾文和哥哥也哭了起来，但三个孩子还是不得不跑过去帮妈妈的忙。男人最后还是抢下了口袋，拿出干粮张开大嘴，他化成了一台只知食物的机器。这时，一块石头飞过来，砸中了那男人的手，干粮掉在了地上，骨碌碌朝着山坡下滚去，妈妈赶紧跑去追赶。那个男人也跟上去，这时一个男孩从草丛里跳出来，拦在了那个男人面前。 “滚开，小鬼”男人叫道。没想到男孩立马给了他一拳，他便瘫软在地。 艾文的母亲一千遍一万遍地感谢着眼前的男孩，弄得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他垂下眼睛笑了笑，那模样很像个女孩。艾文发现他虽然也很瘦，但穿着绸缎衣服，看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用挨饿，不用被迫看尽人间丑恶。 “一天不如一天，都是因为战争。”那个男孩说。 “不过还是要挣扎着活下去。”母亲的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确定。 母亲把回乡之事告诉那个孩子，又说总有一天她的三个孩子会报答他今天的出手相助，要知道他的名字，男孩想了想，说道：“我叫钟无尤。” 忘忧山洞 来到狮子岭已经三天，也找到了养父母发现他的那个山坡，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无尤就无可下手了。当时的自己为什么会昏倒在这儿呢自己也曾经是逃难的一员吗他的家人抛弃了他，还是生命抛弃了他的家人太多的问题在眼前，因为刻意想要寻找过去，这些问题的答案仿佛离他越来越远。 第四天，遇到那准备回乡的一家人后，无尤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养父母。他有些难过，离开全心为他付出五年的人，显得有些无情。无尤彻底死心了，决定过了今晚就回家去。 山林里静悄悄的，狼嚎声在遥远的地方。无尤坐在山坡的大石头上，感受着夜晚的风。月亮出来了，挂在山间显得特别清亮。这时，迷迷糊糊的无尤，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他坐起来，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朝他不远处的山路走去。无尤叫道：“天已经晚了，山里不安全” “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安全之处。”女孩说。 她没有停下来，放心不下的无尤只好跟着她。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密林深处，四周黑压压的，前面有一个山洞。女孩执意要到山洞里去，无尤拉住她说：“这儿太危险了” “记住只有痛苦的过去更危险。”女孩说。 “但记得比遗忘好一点，我可以向你证明。” 女孩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太小了。这个山洞名叫忘忧山洞，只要走进山洞最深处，最可以忘掉一切。不过一定不能回头，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女孩还是要进去，无尤劝不了她，又觉得好奇，决定跟进去看看。也不知走了多久，总算到了山洞尽头，有凉风吹来，月光从一道缝隙透进来。女孩站在山洞中央，仰起头闭着眼睛。无尤小声问：“你忘记了吗”女孩摇摇头。 这时，无尤发现一只如老虎般大小的虫子朝女孩靠近，它黑乎乎的，像蜘蛛一样长着八只爪子。无尤一把拉开女孩，女孩不小心一头撞在了石头上，晕倒在地。无尤顾不得查看她的情况，拔出匕首瞪着那只奇怪的大虫。 “你能看到我”那只虫子竟然开口说话了。无尤握紧匕首。 “啊哈，我还记得你，小鬼。我吞噬过你的记忆，虽然有痛苦，但欢乐完全掩盖了它。我喜欢你的记忆，是甜的。”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因为这个忘忧山洞无尤说：“是你吞噬了所有进入山洞的人的记忆吗” “是我。这都是他们自己要来的，他们的记忆里全是痛苦，战乱c亲人的离散死亡，那些记忆不好吃，但我很乐意帮他们减轻负担继续前进。” “我的记忆也被你吃掉了我要怎样才能拿回它” “人都是如此，丢弃又想找回。” “因为丢弃本来就是一个错误，我想要弥补。没有过去的记忆，未来也就没了根，永远难以安定。” “我可以把记忆还给你，但我只知道一个方法，你要不要试试” “好的。” “那我们得达成一个契约。” 过往 雨下得很大，这是行路之人最讨厌的，他和弟弟坐在母亲身边，才觉得暖和一点。山洞里也是又冷又湿，弟弟哭了起来，说道：“妈妈，我们回去吧，回到爸爸身边。” “不行。”妈妈眼神坚毅，“妈妈不能改变你们的父亲，但不希望你们成为他那样的人。” 爸爸是怎样的人呢他回想起往事。父亲是地方长官，手握重权，每天公务忙碌，但一有空，他就会陪两个儿子一起玩，捉蟋蟀c钓鱼c爬山上树，爸爸学武出身，他还会教他和弟弟武术。父亲是他最敬佩的人，不过他投降了那些想要推翻朝廷的人。他才九岁，还不太明白母亲所说的“奇耻大辱”有多严重，也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忠于以前的君王，但他知道，投降总不是一件好事。母亲因此要离开父亲，他就一路默默跟着她，他得保护她。他讨厌战争，讨厌与父亲失散，讨厌居无定所。 不过现在大家避雨的这个山洞，让他非常好奇。这个山洞深处老是传来奇怪的响声，但母亲和弟弟都没听见他总能察觉到别人很难察觉的声音与东西。他想弄清楚声音的来源。到了晚上，雨还在下，大家只好在山洞里过夜。妈妈和弟弟睡着了，他悄悄朝山洞深处走去。 他看到了黑乎乎的像蜘蛛一样的东西，他听到那个怪物发出了怪笑，接着又是一句“猎物上门了”。那怪物朝他扑了过来。 后来呢，他醒了过来，脑子里晕乎乎地，冲出山洞，跌跌撞撞c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昏倒在草丛里。等他再次醒过来时，他已经在马车上，他身边是一对温和的老夫妇，他们叫他“钟无尤”。当时离开山洞时，母亲醒过来了吗她有没有追赶自己呢现在她和弟弟又在何处 无尤坐在五年前坐过的洞口，似乎还能感觉到母亲和弟弟的气息。母亲没告诉过他和弟弟，他们到底要去哪儿，而父亲，一年前的革命军打了败仗，他们的将领被杀，那个人就是他。茫茫世界，该去哪儿寻找家人他闭上眼，猛然间似乎看到了一个场景，母亲一边呼喊着他一边颤颤微微地前行，她是个旧式大家庭里的小姐，小脚缠得很完美，让她几乎没有奔跑的能力，她赶不上他。她失去了他，他也失去了她。 这失而复得的记忆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太阳西沉，无尤才离开山洞。 他已经寻不到以前的家人，他再也不能失去现在的家人。 那个生活了五年小城，比以往更破，所有的屋子都紧紧关闭着大门。零零落落的行人，诉说着几天前的一场战事，城里的人继续着自己的逃难之旅。无尤回到空荡荡的家里，突然想到，那个本来准备嫁给他的姑娘，是不是也离开了这儿呢以后大家再也不会相见，但曾经有一刻，他们本来该共度此生。无尤坐在门口，看着院子里生长着的愈来愈繁茂的杂草。 低下头，可以看见穿梭在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小汽车，它们像移动的盒子。在天台上打盹的无尤，又回忆起他生命最初经历的事，那两个失去的家与失去的家人们。 “我得说，当初我和你达成契约，完全是个错误。当时我只是厌倦了整天呆在山洞里，没有人看得到我。我想被人类看见，我想看到阳光下的世界。没想到这一切会是束缚，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脑子里一个声音传来。 “这一百年来，你常常这样说。”无尤回答。他的外表依然像是十四五岁，但他的眼神难掩沧桑：相隔百年，他和世界形同路人。他不也时常在想，自己当初多么糊涂 对无尤说话的是寄居在他身体里的妖怪，它叫卷耳，也就是那时住在山洞里的像蜘蛛一样的怪物。为了寻回记忆，无尤和它达成共生契约，这样卷耳就能寄居在他身体里，跟着他离开山洞卷耳很害怕光，不敢单独在白天出现。宿主无尤，也能拥有卷耳的寿命。很多妖怪都能活上几百上千年，所以这份共生契约，对人类来说几乎是永生契约。不过，这份契约还有另外一个严重的后果：卷耳很可能会吞噬掉无尤的意识，让他完全成为它形体的驱使者，他会活着，但不再是他自己。 一切都是个意外，无尤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意识，控制了卷耳。他活了一百多年。 “世界太大，时间没有尽头，一个人不能拥有一切。”无尤补充道。他看了看车水马龙的大街，朝楼道走去。总得牺牲掉一些东西，如今，他想要牺牲掉永生，换来正常的生老病死。 只不过远去的亲人们，晚了一百多年，还能赶上你们的脚步么相聚有期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永不褪色的笑脸（三） 这次我没有通知许诺和小钟，只一个人和幽灵味精一起出发，在离我家最近的地铁入口处等待着大家，这次果然，五个人都来了，对于昨天的那场不愉快经历，大家都有些怨言，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让味精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许诺同行的价值为零，而且也不能随便在什么地方画灵力阵吧。 “同尘，这次让大家一起去我家，主要是想让你们帮我一个忙，我妈妈她还一直没能从我出车祸去世这件事情中恢复过来，希望你们能够给她带去一些安慰。” 昨天晚上，味精异常冷静地对我说出这一席话来，表情和眼神都非常真诚，还有几分伤感，作为一个善良的人，我选择最后一次相信他所说的一切，而且现在也把他的话转达给了大家。当然，我还转达了味精对大家的歉意。没想到这些人都比我想像得要豁达得多，赵颜说：“其实还好，只是幽灵的一个小小恶作剧而已。”大家都对这个异类朋友太过宽容。 这次的行程一路顺利，我们很快就来到了味精所说的那个家的家门前。为我们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脸色憔悴，身材单薄，可能因为最近才失去儿子的缘故吧。以前我也见过那些丧失孩子的母亲，她们的痛苦就像她们对孩子的爱一样如同深渊，永远没有尽头。我们一行共六个人，对她来说完全是陌生人，所以她显得有几分惊讶，似乎也不准备轻易就让我们进门。 “阿姨，我们是魏京的朋友，专程到这儿来看望您的。”我说。 “阿京的朋友请进。” 我们进了屋子里，这儿装修得还真漂亮，就像出现在交换空间里那些漂亮的屋子一样，这房子不大，但却冷冷清清，因此显得特别空旷。我们坐下来喝着饮料，却不知该和魏京的妈妈说些什么。要谈论她那刚过世的儿子吗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揭人家伤疤的感觉太不厚道，太没教养了，回家肯定会梦到我妈妈痛骂我。我转过头望了望魏京，那个家伙正打量着窗台上的几盆植物，背影看起来确实有几分落寞。恐怕他是不敢一个人面对他的母亲，所以才叫上我们作陪。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那儿安放着他最珍视的一切，还有他最珍视的自己。 最后，还是味精的妈妈主动向我们提到了味精，甚至说到了他的车祸。她的语气很平静，不知是真的想开，还是假装豁达。 “那个孩子，平常总是嘻嘻哈哈，不会老老实实和人聊天玩耍，却喜欢恶作剧，几乎没有几个知心朋友，你们能来，我非常高兴。” 味精妈妈还真是了解自己的孩子，我们昨天就成了他的恶作剧的受害者，看来就算变成了幽灵，有些特质就是无法改变。永远无法改变的物质，就是最独特的你。 “不过，你们还真是面生，是阿京的同学吗看起来不像是同年级的吧” “其实，我们是因为一张照片结缘的。”赵颜说，“虽然味精喜欢恶作剧，但是却拥有灿烂的笑脸，每次翻看儿时的照片，看到偶然出现在我的相册中的他时，我都会想，这个世界还有这样的笑容，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没错。”周博也说，“他的笑容确实有魔力，让人想要一探究竟，想知道他到底是谁。闯进照片里的陌生小孩多不胜数，但好像只有他让我们都想了解。” “你们等一下。” 味精妈妈起身进屋，留下我们几个大眼瞪小眼。我终于可以放松一下，转过头时，见窗台边空无一人，味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这儿了。即使是成为幽灵，完完全全抛弃生命，也被生命抛弃，看到和自己活着时有关的一切，还是会感到难过吧。 味精妈妈很快又出来了，手里拿着的是一张照片。 “你们说的肯定是这张照片吧，没错，味精也非常在意这张照片，前些日子，他出意外之前，”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他还说，好像因为照片里出现的男孩，会发生一些奇怪的联系。不过具体的情况我也不了解，你们孩子的世界我真的不太了解。” 我看了看那张照片，和其他人的照片一样，这张照片也拍摄于游乐园，笑脸男孩穿着同样的衣服，不过这张照片里，这个男孩没躲在照片主角后面，而是跑到了镜头前，露出了脑袋和上半身，看来是探着身子过来抢镜。他笑得太厉害，似乎都快跌倒了。照片的主角倒是缩在镜头后，一脸幽怨地瞪着这个抢走自己风头的小男孩。果然啊，小时候就非常喜欢逗别人玩了。 不过，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张照片的主角，不是笑脸男孩，而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男孩，可为什么拥有照片的人却是笑脸男孩味精呢我看了看大家，发现赵颜的表情也有些疑惑，恐怕和我想到了同样的情况。 “也难怪他非常在意这张照片，因为整个镜头几乎都被这个笑眯眯的男孩给占满了，我们家阿京就只能看到半个身子。你们也拥有同样的照片吗里面也有这个喜欢抢镜的小男孩，对吗” “阿姨，您的意思是，味精是笑脸男孩后面的那个男孩吗”周博问。 味精妈妈点点头。 意思也就是，幽灵味精并不是笑脸男孩，而是同样也在寻找笑脸男孩的人不过他和笑脸男孩长得不一样啊。窗外传来了幽灵味精那魔性的笑声，很快他飘了进来，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说：“你们上当了，哈哈哈” “又是恶作剧吗”我叫道，大家的目光都转向了我。此时此刻，还是不要把幽灵这具观念带入眼前这个阿姨的世界里，我赶紧把话题转到了其他方向。因为突然离开也显得有些不礼貌，我们便再坐在一起拘谨地聊了聊天。味精妈妈还真是健谈，几乎把味精从小到大弄出来的恶作剧都向我们描述了一遍，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儿子的恶作剧让她焦头烂额，但看她的样子，很为儿子的奇思妙想而自豪。 “阿京的爸爸很早就过世了，我们又没有别的什么至亲，阿京从小就习惯了一个人，我一直在想，其实他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所以才会选择通过恶作剧引得别人的注意。他非常希望有朋友，特别是能和他一起捉弄人的朋友。谢谢你们能够来我家，真的。” 听到味精妈妈说到这样的话，我想，我们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自己今天的出行是毫无意义的。人皆有恻隐之心和对美食的无限向往，所以我们就毫不客气地留在这儿吃了顿午餐。毕竟，虽然我们都被味精捉弄了，但至少，赵颜他们又找到了一个同伴，他们都曾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在同一个游乐场里游玩过，遇到过同样一个闯入镜头里的笑脸男孩。茫茫人海，有时候想想，能与这样的缘分对象相逢，还真是神奇。说能说得准当时他们会不会彼此见过面呢 世界给了我们与许多陌生人相识的机率，直到相识那一刻，我们才发现原来机率竟然是如此的大。 离开味精家之后，幽灵味精再次出现，不过现在我也不确定他是谁。但生气是在所难免的。 “不要这样啊，至少我帮你们找到了另外一个游乐场的家伙啊。” “你不是味精吗” “同尘，你们应该看过味精那家伙从小到大的照片了吧，你觉得我会是他吗长相差太多吧” 我仔细看了看面前那飘来飘去的幽灵，发觉他和味精还有几分相似。 “就算长相差很多也没关系，幽灵可以改变自己的外表呀，就像朱利安那样，还可以变成女孩，连声音都变了。” 那五个人照样盯着我，看不到却知道幽灵存在的人，此刻正想着什么呢会不会稍微有些羡慕我呢我那小小的得意从脑子里飘出来，经太阳一照，又被热胀冷缩的原理所束缚，就膨胀得无限大了。 “那你到底是谁呢”我问味精。 “味精的一个朋友。” “和味精一样喜欢恶作剧” 幽灵味精点点头。 “不过其实也算不上有深交的朋友，因为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我就生病挂掉了，好像是脑子突然出了什么毛病，我在睡梦中死去的，一点儿也没感到痛苦。仔细回想，人生中并没有多大的遗憾，就是还有很多恶作剧的点子没能实现，味精算是我的盟友，本来希望他能将恶作剧精神发扬光大，没想到没过多久他也挂了，真是可惜。看来恶作剧是会遭天谴的。” 幽灵一本正经地说出了这些话，我只感觉浑身发冷，不仅恶作剧，冷笑话也是他的专长啊。我把他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冯宇他们，蒋碧添问道：“那这个幽灵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幽灵笑着说，“我骗你们自己是味精，又放你们鸽子，这是对你们的恶作剧，不过你们还是帮我看望了一下我的盟友孤苦无依的母亲，我已经非常满足了，不会再纠缠你们，没必要知道我的名字。各位，再见啦，没有生我的气，非常感谢你们。” 味精说完就飘走了，等我把他的话转述给大家听了之后，他已经从我的眼前彻底消失了。那个魏京能有这样的一个朋友，还真是走运。 “算了，整个寻找事件告一段落。”赵颜说，“我们折腾得够多了，找到了两个假的笑脸男孩，欢喜两场失落也同样两场，但我想，我们彼此应该算是朋友了吧” “当然，甚至可以算是患难与共了吧。”周博说。 “非常高兴。”蒋碧添说。 “认识你们太好了。”冯宇的声音有些颤抖。 “那今后，我们可以多多联系吧”韩语嫣的语气像是在请求。 “太好了，我最喜欢交朋友。”我对他们说。 笑脸男孩依然没有找到，事情却有一个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结局。我们甚至约好，以后时不时要来看望一下魏京的妈妈。有时候，友情就是这么神奇的一回事。 没想到，冯宇比其他人更加执着，依然想着要找到笑脸男孩，还为此特意到我的教室外找我。看他一脸真诚的模样，我真心觉得，他似乎是把寻找笑脸男孩，当成了人生的使命。 “你不觉得再这样刨根究底，有些奇怪，也没有多大的意义这次寻找最重要的目标是寻找朋友，我想你已经找到了。”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想弄清楚最后的结果，不然我心里不踏实。而且，和其他人相比，我和笑脸男孩，还算有过交集。”冯宇嘴角轻轻上扬，化成了一个笑，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这是回忆往事时大家特有的眼神，总是莫名地让我心醉。醉人的永远是记忆里那些温暖点滴。 “那天去游乐场玩，替我拍完照片后，爸爸发现了站在我身后抢镜的他，还和他打招呼，他笑着把他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我，然后就跑远了，钻进人群之前，还转过头来朝我挥了挥手。时间隔得久远，那天发生的其他事情，我都忘记了，但我忘不了那串糖葫芦和他转头挥手的样子。和味精一样，我其实也没什么朋友，因为内向腼腆，”他的脸涨红了，“也不太明白该怎样和身边的人相处，但曾经有过一串糖葫芦和一个笑脸男孩的善意，每当想起来，就觉得心里很温暖。所以想借这个机会弄清楚一切。” “好吧，我只得答应。” “其实，寻找与盼望的过程，就是最大的享受，你说是不是” “因为负责寻找的艰辛这一部分工作的人是我，所以你才会这样想吧” 他自己是丝毫没有办法，只好全权委托我，我的力量有限，又把这件事情拜托给许诺和木双清。 “不是已经找到一个了吗你们又不要我这个精英妖怪，也不是专供你使唤的跑腿”木双清在电话里大声嚷嚷。 “你指的是孙浩吗我还没说你呢，你和沈原竟然为我们找了个冒牌货” “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一张照片嘛，大家一起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而且，孙浩可是真心想要接近赵颜，我当然得帮他的忙啊。” “帮他的忙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快翻翻现代汉语辞典，帮忙的意思就是运用自己的力量推进别人的事情，这样你明白了吧” 我确实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了。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孙浩是假的笑脸男孩了，对不对” “聪明其实是我让他去冒充笑脸男孩的，因为觉得你们几个瞎折腾很好玩，所以也想参与一下，同时也帮帮孙浩。那张照片你们看到了吧，是我按照笑脸男孩小时候的模样变出来的长大的版本，是不是非常像” “太像了而显得有些奇怪。就凭这一点，你也得帮我们把真正的笑脸男孩找到。而且，你可是精英妖怪，正是考验你能力的时候。” “明白，谁让我有些理亏呢。” 只要木双清认真办事，效率就是世界第一高，又过了几天，她便找电话给我，笑脸男孩总算是找到了。 冯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的那四个朋友，大家都拿着各自的童年照片，在木双清的带领下，去找真正的笑脸男孩。老实说，我能感觉出来，大家对这次的笑脸男孩的真实性，也没有多大的信心，狼来了的故事，严重影响了我们对他人的信心。 和我们同行的，还有许诺，当然还有朱利安，连那个失踪了一段时间的长存也回来了。朱利安像是撒娇小女人那样嚷嚷着让长存离开，没好气地说道：“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你，我不可能对你这样的幽灵动心，所以你最好以光速从我眼前消失” 没想到长存竟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在空中打滚，那魔性的笑声，立马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心里一动，有了些不好的联想。 “朱利安，你可真够自恋，我只是逗你玩玩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一个比我还高大的外国男幽灵我可是男的只有你这个家伙才会对男孩感兴趣吧” “你说什么”知道真相的朱利安，并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可能因为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侮辱。我c木双清和许诺都没有插话，只静静欣赏两个幽灵说相声。 “从第一天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男的，别以为你变成女孩的模样我就认不出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怎么学也不像我只是想逗你玩，你当真了，对不对原来也只是看起来聪明哪。” 说完之后又是一阵魔性的笑。说得有道理，反之，属于你的东西，不管怎么掩饰，也会露出马脚吧。等到长存的笑声停下来之后，我们已经乘上了地铁，周围并没有陌生人，我小声对长存说：“你失踪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身为幽灵多自由，我当然要四处看看，以不同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在天空中飞来飞去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会不会有些想念活着的自己的那个世界呢。” “难免的吧。” “你是不是最近才变成幽灵” “没错。” “你就是幽灵味精吧” 长存瞪着我，眼珠子似乎都要滚出来了。我只是想试探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当然不是。”他的头摇得飞快，都看不清楚五官了。 “你的笑声出卖了你，不用装了。”我又说。 这时许诺转过头来看着我，问道：“怎么了” 我把自己的想法悄悄告诉他，然后又对长存说：“你听说了我们寻找笑脸男孩的事情，所以才会变成笑脸男孩来捉弄我们，对不对你非常喜欢恶作剧吧” “算你猜对了。”长存有些气恼，“真是的，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据木双清调查，真正的笑脸男孩名叫郑鸣，我们来到他家里时，他和他的爸爸妈妈都在，而且看到我们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看来双清已经把事情从头到尾都告诉给他们了。和照片上相比，郑鸣的样子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过当他笑起来时，熟悉与温暖的感觉油然从心底里而生，别说是冯宇他们，我甚至也感觉到，自己的童年岁月里，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个男孩。说不定十年前的那天，我也在那个游乐场里，只不过我拍照片时，他恰好不在我身边。 看到真人我才明白，童年岁月里有这样的笑容，足够挺过好多莫名的恐惧。 没想到郑鸣不会说话，他一直在聋哑学校里念书，非常喜欢画画，他的房间里，不，他家所有的房间里，都挂着他的作品。同样喜欢画画的许诺，非常喜欢郑鸣的作品，比起冯宇c赵颜一行，倒是许诺一直和郑鸣通过笔和记事本聊个不停。 我们几个则坐在沙发前看着那些老照片，毕竟上过几次当，想要确定郑鸣确实是我们要找的人。事实证明一切都没错，双清对我们的怀疑态度相当不满。对了，我们在相册里找到了郑鸣十年前拍摄于游乐场的那张照片，真奇怪，作为照片主角的郑鸣，却显得相当腼腆，那引人注意的笑容也没有了。 “这个孩子从小就是如此，别人拍照时就笑得灿烂，可他自己成了主角，不管怎样都不自在。你们的这几张照片里，他倒是笑得非常可爱呢，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借你们的照片扫描一下，可以吗”郑鸣妈妈说。 “当然没问题。”冯宇抢着说。 “真是难得啊，凭着照片里的路人般的存在，大家找到一起，又找到照片里的路人，你们这些孩子，果然，活得比我们成年人有想像力得多。”郑鸣爸爸说。 “我妈妈倒是觉得我们非常无聊。”蒋碧添嘟着嘴巴说，她现在越来越可爱了。 “只要你们自己觉得有意思，有时候，还是不要太把我们这些大人的话放在心里。”郑鸣爸爸也是笑眯眯的，样子和照片里的小郑鸣非常像，我觉得自己都有点迷上他了。啊，果然我还是需要生活中能够有爸爸这个角色时不时地出现啊。 郑鸣一家人的笑脸，这一整天，一直在我的脑子里，让我的心情也莫名地好得只想唱歌。朱利安却非常不开心，一路上依然和长存吵个不停，一直吵到我家门口，许诺送我到家后回去，长存又继续跟在朱利安身后吵。太好了，以后有长存当朱利安的对手，他就不会老是找我的麻烦了。 我回到房间里，拿出笔记本准备把这个故事记下来，可发现故事的情节实在非常简单，不知从何下笔。抓耳挠腮半天，我感觉身边似乎有一双眼睛，顺着那目光转过头去，看到长存正飘在我左上方嘻嘻笑个不停。 “同尘要记下一些少女的心事吗真是让我意外” “意外你个头，快滚出去不要随便窥视他人的生活，难道不应该是你们幽灵的准则吗” 好了，经他一闹，好不容易想好的开头，被我扔到了爪哇国，我只得无奈地合上笔记本。 “同尘，老实说，我非常喜欢你。” “算是表白吗可惜我不信。” “你最好相信，是对朋友的那种喜欢，是真的。”他狡黠一笑，“另外，作为朋友，我最好告诉你实情，因为我非常喜欢你，所以以后，你可能会成为我的恶作剧的最大受害者。” “你可真无聊，和你那个已经死去不留痕迹的朋友味精一样啊。他也是吧，通过恶作剧，表达对某个人的喜欢和亲近，你们这种人，是不是都不懂得怎样正常地接近朋友呢” “恶作剧不就是最正常的方式吗老实说，同尘，你又上当了，我高兴得只想哈哈大笑呢。” 话音刚落，那魔性的笑声就又再次响起，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停下来。 “我怎么上当了”我问。 “我得谢谢你。” “怎么” “谢谢你让我们大家，看到了喜欢闯进别人照片里的那个笑脸男孩。我笑的是，你其实根本丝毫也没怀疑，其实我就是味精吧作为幽灵就是好，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外形。” “所以说，你既是味精，又是长存，又是味精的朋友” “没错，言简意赅的概括。” 受骗的感觉非常非常不好，我什么也没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拿起我的毛笔，刷刷几下造出几个墨圈，让它们把这个可恶的恶作剧幽灵绑了起来。现在他笑不出来了，弱弱地向我道歉。 “不行，我很不爽，至少得把你绑个十天半个月。” “这么久” “对你们幽灵来说，应该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吧。” “那我告诉你一件关于我的非常悲惨的事情，抵消你上当所受到的自尊心的伤害，你觉得怎么样” “先让我听听是什么事。” 味精长存突然叹了一口气，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看起来准备说真话，不过如果是他的话，很擅长装成认真的模样吧。不要轻易相信他。 “你知道我是怎么死去的吗那天下午，我看到了贴吧里的帖子，并没有留言，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恶作剧捉弄那五个人。这个恶作剧准备在我们都去过的那个游乐场里上演，所以我打车去那儿查看情况，布置现场，实地考察一下我的计划能不能成功。结果，非常不幸的事情发生了，在去游乐场的路上我遇到了车祸，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本来只是想交几个朋友来着，还想通过恶作剧向他们表示我对他们的喜欢，没想到这样善良的我，竟然死在了那个尴尬的时刻。你说我是不是很惨” “确实呢，让我先笑一会儿。” 不过我笑不出来，取笑死亡就是取笑人生，不管怎样死去，都不存在可笑，因为死亡本身太过庄严，值得像对待生命那样严肃认真地对待。我不记得自己在哪儿看到过这句话，没办法，书读得太多了。 我松开了墨圈，味精长存向我道别，又飞了出去，不过很快他探头进来，笑嘻嘻地对我说：“同尘，你相信我刚刚所说的话吗” “难道你又在骗我” “你猜。” 味精飘走了，留下了一串得意的笑声。 棋逢对手，生活更有意思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最初的追慕（一） “顾同尘，你最好离段可望远一点。” 这是三天前我收到的第一封威胁信的内容，没有署名如果署名的话威胁的功效会降低很多，语气平淡，用字毫无讲究，倒是学电视剧里那样，在报纸上找几个字粘在一起，怕我认出威胁我的人的字迹来，或者害怕我报警，警察叔叔们进行笔迹比对。总之，我只觉得很好玩，所以这封信丝毫没有达到威胁的效果。 我还收到了内容相似的另外两封威胁信，意思也都是告诉我段可望太危险，我不能靠他太近，应该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如果我没猜错，写威胁信的当然是女孩，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我都是无辜的啊。就像宫斗剧里一样，后宫妃嫔们勾心斗角，其实谁受宠谁失意，还不是皇帝说了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 这个比方有些过了，第一，段可望不是拥有后宫佳丽三千人的皇帝；第二，我也不愿意成为佳丽之一。而且，想想看，我和段可望的那相识场景就注定，我不可能对他有任何超出朋友之外的预想。 先介绍一下段可望，他是我们三中的校草，长相有些像某个韩国组合里的小鲜肉，这话我是听我同学说的，也不知是哪个组合。有很多女生觉得他长得英俊，他的自恋程度爆表，每次走路都是仰头四十五度看天，从来不会看眼前的人和脚下的路。以前我不认识他时，只看到他装作忧郁的模样从走廊这头走到那头，而刻意花功夫装出来这样的形象，只是为了去上个厕所。 当然，我承认他的脸长得不错，但女生们却严重夸大了他的杀伤力，时不时地，我就会听到同班女生们说“段可望真帅啊”，还是一副花痴的模样，眼睛冒火光，像一辈子没见过大帅哥一样，真让人受不了。最夸张的是，女生们那漫无边际的想象力，还为段可望加上许多光环，最可笑的就是，像偶像剧里那些痴心男主角一样，他也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不在本市，但他对她倾尽所有的心意，丝毫不会对其他女生动心。据说我们学校的校花曾向他表白，不过他委婉地拒绝了。那个青梅竹马，照例是长相不怎么样，脑子简单没办法干坏事和大事，只好做个善良的人。 “段可望，就像他的名字表明的那样，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有女生这样精辟地总结道。 世说新语里记载了很多魏晋时期的有趣段子，写美男子潘安出门，那些热情大胆的女人们牵手把他围起来，颇有恶狼扑食的架势；而体弱多病的卫玠，其美貌扬名海内外，观者如堵之时，他不堪劳累，硬是生生给看死了。 如果连段可望这样的男孩也能享受到这种夸张的待遇，那我觉得潘安宋玉何宴卫玠，可能也不像书里所描绘的那样，是难得一见的大帅哥。 闲话少说，还是说说我和段可望相识这件事情，现在想起来依然有几分可笑。两个星期前的周末，我和木双清约好一起去植物园里看花，因为我出门有点晚，所以就只好穿过老街抄近路。老街那儿的建筑都是白墙青瓦，据说都建造于明清时代，历史久远，破破烂烂。再加上我的某一位妖怪朋友宪妖，非常喜欢住在这儿，她的本事就是让一切新生充满生命力的事物变得腐朽，特别钟情于屋子，所以几乎把那儿的建筑毁得差不多了。住在那儿的大多是老人，同时，那儿的老人们觉得太过孤单，也都喜欢养几条狗。 就在那儿，我看到了段可望最不想让人特别是迷恋他的女生们知道的一面：他非常非常非常害怕狗。我刚刚来到老街口时，就听到巷子里传来如杀猪般的叫声，正想着是不是这儿什么时候搬来了歇斯底里症患者时，就看到段可望张牙舞爪朝我跑过来，真的像漫画里的人物一样，害怕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我的第一感觉时，他可以遇到了想要绑架或是谋杀他的坏蛋，那天我带着自己的大毛笔，便敏捷地掏出毛笔准备帮忙，然后就看到了跟在他身后的一只雄壮的大黑狗。 “臭狗，走开”他一边跑一边叫。难道他妈妈没教过他遇到狗时千万不要跑吗这只会激怒狗而已，它不敢上你绝不罢休。记得我七岁时，有一天也在街上遇到一只看起来非常凶恶的狗，我按照妈妈的指示，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它瞪着我，我也瞪着它，僵持了大概五分钟感觉像是五十个小时后，那条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走了。 帅哥也能算是美丽的事物，我嘛，不管怎么说，也可以算是当代英雄，所以我不介意英雄救美一下。不过对付这样的恶势力可不需要我的毛笔出场，我把它收起来，一眼就瞅见了脚边的一小石头，捡起那块石头朝那黑狗头上扔去，正中目标，它嗷嗷叫着逃跑了。 段可望长舒了一口气，还拍了拍胸脯，说道：“得救了。” “拜托，只是一条狗而已。” 他像电视剧里的自恋狂一样甩了甩那早该理一理的头发，还朝我抛了个白眼也可能是媚眼，说道：“谢谢你。我请你喝东西，怎么样” 声音倒是很有磁性很温柔很动听，也很做作，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道：“不用，我还有事。” 我抛下我们学校的校草继续往前走，因为本来我就出门太晚，若是迟到了，双清准会跳起来骂我足足三个小时。但很快，段可望叫住了我。 “什么事” “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谢谢。” “打狗英雄，不用客气。” 第二天来到学校，早自习刚下课，坐在我身后那双眼呈桃心的女生拉了拉我的衣领，兴奋地对我说：“段可望找你”我扭过头看到了那张故意装出来的笑脸，自带光环的他正享受着女生们的爱慕目光。其实，我对他这点魅力完全免疫就是了。我见过更英俊的男人，也就是书翁，他是西门豹那篇故事里的河伯一类的存在。对了，还有许诺，如果许诺也能够学到他这种自恋精神，估计应该会比段可望更受欢迎吧。 段可望朝我挥了挥手，所有女生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那是嫉妒加仇恨的目光。我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为了女生们的公敌，啊，成了偶像剧中愚蠢笨拙得只剩下善良这个优点的女主角。 我来到教室外，段可望又甩了甩头发，笑着说：“是不是很惊奇” “准确地说是惊吓。你找我干什么” 他把我拉到阳台那边，小声对我说：“我是想告诉你，不要把昨天的事情说出去。” “我知道，校草的形象嘛。”我感觉到了身后那些灼灼的目光。 “你说得太轻松，会不会食言” “放心，小事，害怕狗，我可以理解。” “我不相信你会替我保守秘密。” “你这人可真烦” 我正准备回教室，段可望又拉住了我的胳膊。话说，拉胳膊还真是非常粗鲁的举动，哪像韩剧里有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之感呢我只感觉我的胳膊都快脱臼了。 “为了让你乖乖替我保守秘密，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说。” “你介意成为大家目光的焦点吗” “还好，但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不介意就行了。”他总算是放开了我的胳膊，又微微咧嘴笑了笑，现在的笑容要真诚自然得多，他看起来也就更顺眼一些。 “那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这样我就不担心你把我的秘密说出去了。” 他说话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像是特意要说给那些侧着耳朵听我们聊天的女生们听，所以当天下午，全校的女生都知道段可望向我表白了，我彻底成为了女生公敌。 虽然，我当场就拒绝了，不过仇恨深种在大家心里，想洗清也困难。 我想，这也是我会收到威胁信的原因。从书本上剪下来的铅字，没有任何意义的威胁话语，是哪个笨蛋女生干的，真以为我轻易就会害怕吗 三个月前我自己设立了一个故事信箱，就在成为知心大姐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时至今日，我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会把收集故事理解为倾听心声。心里的烦恼，可能会因为某件事情而来，比如说失恋，考试不理想，但这不够成为吸引我的故事。但既然大家给我写邮件了，不回复就显得不礼貌，长此以往，我不能够得到大家的信任，到了最后，可能大家不愿意写信，就会错过真正有意思的故事。因为在这个信箱的帮助下，我确实收集到了好几个故事，所以不准备把它撤销。正因为如此，我在小范围的学生眼中，成为了善于解决问题的人。 大概一个月前，我收到一封邮件，一个女孩的宠物狗死去了，痛苦悲伤到不行，希望我能够给她一些帮助，我冥思苦想了一整晚，回信时写了一首矫情的现代诗安慰她，之后，我在坊间流传中又有了另外一个特长，文采非常好的人。 真后悔当初我写的是诗，从那时起，就有不少人发邮件给我，希望我能给他们喜欢的对象，献上一首情诗，后来难度升级，还有人央求我写藏头诗。所以这一个月来，睡梦中的我常常都还在构思诗歌。在我快要崩溃之前，我赶紧把邮箱的自动回复设定成“脑中艺术细胞已经全线阵亡，恐再难写出诗歌，望见谅”，大家这才没继续为难我。细算算，这三个星期以来，我大概写了二十多首诗，昨天课间去操场上溜达时，还听到有两个女生正在议论我写的诗。我感觉有一天自己会成为校园传说。 因为写情诗的缘故，终于，有人开始找我咨询感情问题。就在收到第三封威胁信的第二天，邮件里躺着的来自“最初的追慕”的邮件里写道： 寻找故事的人： 你谈过恋爱吗朋友们都说你很会出主意，那你可以帮帮我吗我最近喜欢上邻班的一个男孩，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好意思告诉身边的人，所以只好求助你这个陌生人，你觉得我该向他表白吗或者说，表白之前是不是还应该做些什么 向来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小心思，就算是顶开朗活泼的人，也有愁烦的时刻，我们中国人向来含蓄，也不好意思找身边的人倾诉。所以，我想我的故事信箱之所以会成为“知心大姐留言簿”，也正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认识他们，不担心说出自己的心声来被大家议论甚至是散播，不会引起连锁反应，带来更多烦恼。 从邮件里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女孩的初恋。不管是什么事情，初次碰到都会不知所措吧，如果我不帮她，说不定她不敢继续下去，就错过了一段美好的感情。我妈妈和爸爸从高中开始就在一起了，我奶奶认识我爷爷时似乎也才情窦初开，所以我们家没有反对中学生谈恋爱的传统。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帮人的心时时刻刻都在跳动着，所以我给她回了邮件，告诉她我愿意帮忙。 不过没有经验的我，可不敢给别人乱出主意，当务之急就是找有经验的人取经。放学之后我就拨通了木双清的电话，电话停机了，没关系，我又重新拨打了另外一个号码。双清是个电子产品狂热爱好者，拥有八个手机号码。 “喂，精英妖怪正在接听你的电话，有事快说。”这是双清喜欢的开场白。 “你和沈原的那位叫沈思危的祖先是怎样谈恋爱的”我问她。 “你怎么知道沈思危的事” “通过各种途径了解到的，也可能是你喝醉酒告诉我的。总之请毫不保留地告诉我吧。” “压根没有的事，有也不告诉你。” 双清挂掉了电话。可能是我问得太直接，她把这段很久之前的感情看得很重，从来不愿意向任何人吐露相关情况，连沈思危的后人沈原也无从窥见这段感情的一角。我应该是没办法逼这个个性十足的妖怪开口，干脆放弃。我又想到了许诺，他向来非常受女生欢迎，肯定对女生的看法也很有一套，就赶紧给他打了个电话。 “能不能给我讲讲你的恋爱经历最好还能讲讲你们男生对待女生的心态。” “好啊，我马上到你家来找你。” “电话里面讲就可以了。我知道你会说，你想对我说的话，都要当面对我说，这个理由我听得已经厌烦了。” “那好吧，我会带笔记本和纸，我可以当面写给你看，或者画给你看。” 电话那边的许诺发出爽朗的笑声，真是无聊，但怎么说，一点儿也不觉得他讨厌就是了。我已经习惯了。 “朱利安也会跟过来吧，应付他很麻烦，我肯定会和他吵架，一吵起来，就什么正事也干不了。” “昨天朱利安和长存因为埃及金字塔的数量问题吵了一架，昨天下午他们俩便一起飘去了埃及，似乎准备再数一数到底有几座金字塔，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那个一千瓦的大灯泡。” “既然如此，你要来的话就来吧，要我买一包速冻饺子吗” “你能亲自煮最好了。” “我会放上一包盐齁死你。” “千万不要这样做，同尘，难道你愿望守寡吗” 我挂掉了电话，发现自己竟然笑了起来，奇怪，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呢静下心来想想，我和许诺的关系好得有些过头了。他每天都把喜欢我挂在嘴边，会不会说着说着，自己就忘了喜欢一个人最初的感受了呢有点担心。 许诺来到我家里之后，我把今天收到邮件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他，又道：“因为你在你们学校非常受女生欢迎，所以应该也有不少女生向你表白或是通过行动向你展示她们对你的好感，快系统地详细地给我讲讲。” “我可不是万人迷。而且，向来很少有女生向我表白来着，我和她们只是朋友而已。” “那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们的关系可真亲密。” “我可以理解为，你现在正在吃醋吗”他笑眯眯地说。我把拿出来准备做笔记的本子拍在了他的脸上。 “同尘，你在学校里肯定很受欢迎吧，是不是有很多男生追你”许诺用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说。 “你哪只眼睛觉得我应该是很受欢迎的类型” “你很漂亮又很独特啊，如果能像别的女孩那样注意打扮，肯定无疑确定百分之百是校花级别的人物吧。” “多谢夸奖。” “真的没有人追你或是向你表白吗” “没有，有一个我拒绝了。” “那个人是谁”他瞪着眼睛说。 “你要怎么样” “认识一下啊，有眼光的家伙。但我还是希望你身边的男生都是个瞎眼笨蛋，认识不到我从你身上看到的吸引力，这样我才能放心。” “放心你个头，我没异性缘你这是幸灾乐祸吧” “那同尘以前没有谈过恋爱吗有没有喜欢的人呢”许诺又问。 “没有。” “我不相信。” “你没资格怀疑。” “所以说，你是真的只喜欢我一个人吗同尘比我想像的还要传统保守呢。” “注意用词，我根本也没喜欢你。” 许诺故意装出了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我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快回归正题吧，我应该给她怎样的意见你有什么好主意” “其实，不需要有什么主意，对男人来说，心机是恋爱的大敌，所以只要展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就好。如果那个女孩真心喜欢那个男孩，就要主动接触他，彼此相互了解，然后很自然地，就能更加多地融入他的生活里，发现彼此的共同点与爱好，创造共同的回忆，说不定就会发现，那个男孩恰好也喜欢她，只是一直觉得她难以靠近才没敢表白呢。” “说得头头是道，果然是有经验的人哪。” 我拿起笔想把他刚刚说的记下来，但想了想，又觉得他说的是废话。 “当然有经验，我自己就是这样做的。” 许诺意味深长地望着我，他的目光放射着磁性，让我不想躲开。本来以为他又要说一些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情话，这次他却什么也没说。和我预想的发展有些不一样，心底里竟然有些失落。 如果我习惯了听他的甜言蜜语，是不是能够证明，我喜欢上许诺了呢 其实我骗人了，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但曾经确实有过一段暗恋。四年前我十二岁，我的妈妈过世了。因为我的舅舅长年处于失踪状态，那时陪在我身边的除了奶奶，就只有书翁。书翁和我们世世代代的人几乎都有交情，而且据妈妈说，我家世世代代的女性，都曾经为他着迷。书翁确实是个大帅哥，有时候不太靠谱，有些孩子气，但每当关键时刻，他温柔细心的本性就占了上风。 在我以前的生活里，妈妈是我的榜样和标杆，不管我怎样想要变成独一无二的自己，其实我都有意无意地模仿着妈妈的言行举止，模仿着她处理事情的方式。是书翁让我认识到了这一点，让我更加清醒地规划自己的人生。 妈妈过世半年后，我已经慢慢走出了悲痛，越来越多的时候会想到书翁，会回忆起与他见面时的一切小细节，眼前时时会出现他那张迷死人的笑脸，只要稍微运用一下想像力，就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书翁，在我家的各个角落里出现，每一个都完美得像天使一般。 那天，我特意穿上一条碎花连衣裙，那是妈妈过世后我买的第一件新衣服。站在镜子前，我起码转了几十个圈，转得自己有些飘飘然。我长得还算不错，但绝对不会是处在能够和书翁同一级别上的美女，况且那时我还只是个小屁孩。但我那强大的脑补功能，让我以为镜子里的自己可爱极了。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都以去看书学习的理由去书翁家的大别墅里，不过其实我只是想要看到他，和他说话而已。我在他家二楼的书宫里呆了整整一天，可什么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盼望着书翁赶快结束工作回家。好不容易等到他回来，我迫不及待地奔到楼下，故意在他面前转了几个圈，想得到他的表扬。 “新裙子吗”他摸着我的头说，“你妈妈在你这个年纪时，也喜欢穿这种样式的裙子呢。” 此外，书翁还能从我身上找到许多和妈妈的共同点，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不想再成为妈妈的复制品，开始想要重建一个新的我。我现在变成这样大大咧咧c不男不女的样子，也和书翁的影响有关吧。 对书翁的迷恋什么时候消失的呢我自己也不太清楚，我从来没有向书翁表明过自己心里的感受，我知道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子。当时我可能还想过，等我长大了，变得更加漂亮出众，又拥有前凸后翘的好身材时，书翁说不定就会注意到我，那时候，说不定我就能如愿成为他的恋人。只是后来迷恋消退，这个想法也消失了。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自己，还觉得有些脸红心跳，但对书翁却已完全没有感觉。所以我想，可能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不过是一时冲动，总有平静冷却下来的一天，也因为这个想法深植于我的心里，让我也不太敢轻易地谈一场恋爱。 回头想想，这应该算是一场成功的暗恋，我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书翁应该完全没有察觉到。只是现在突然觉得，为什么对象会是书翁呢他完全不是会吸引我的那种类型啊，我喜欢霸道总裁那种类型的男朋友，可能是从小到大受偶像剧的影响太深。 许诺呢，就算没有谈过恋爱，应该也曾经为某个或多个女孩动心吧。他看起来就是一个容易陷入感情的人。 许诺离开我家之后，我把他所说的一些建议整理了一下，发给了“最初的追慕”，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平静。思春期吗我不小心就走进了思春期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整夜之后，我突然下定了决心：如果下次，许诺能够正正经经地向我表白一次，我就答应他。多么美好的高中时期，作家们都用最美的语言歌颂这段青春年少的轻狂时光，不好好地谈一场恋爱，会不会觉得白活了呢 有时候我们不是不愿意作出某个决定，只是害怕迈出那一步而已，因为我们害怕作出决定之后，等待着我们的，并不是我们最想要的一切。 第二天一大早就收到了“最初的追慕”的回信，因为我在信里说了一些鼓励她大胆与喜欢的男孩接触甚至是表白的话，所以她决定找那个男孩表白。她没对我说表白的方式c时间与地点，但向我保证会把结果告诉我。不过我想，如果她表白被拒绝，肯定会觉得很丢脸，那时应该不会主动联系我吧。没谈过恋爱的人瞎出的馊主意，希望不要影响她光辉灿烂的恋情才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最初的追慕（二） 再次收到那个女孩的邮件，是在两天之后，邮件的内容非常简洁： 我失恋了。 她的表白以失败告终，能够直面这个现实，遵守我们之间的承诺，她还真是个勇敢的女孩。我在她发来邮件的五分钟后便查看了邮件，还没退出邮箱登陆，就又收到了她的第二封邮件： 寻找故事的家伙： 如果我没有听信你的鼓吹，就不会对暗恋已久的他表白，也不会被当众拒绝，这样的话，至少我心底里还可以想像他是喜欢我的。所以，我失恋了，你必须补偿我。明天我丝毫也没有心情上课，希望你能够翘课陪我疗伤。如果你不来的话，你可以期待我能干出些什么。 我特意把她发给我的第一封邮件打开看了看，两封信的语气截然不同，感觉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而且，她秉持的都是什么逻辑啊，什么叫都是我害的难道是我让那个男孩拒绝她不成话说我根本没见过她，更没见过那个男孩呢。这是裸的威胁，但是，我已经坚持在学校里上了三个月学，缺席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星期，明天干脆给自己放一天假，不上学不上课，好好出去放松一下。说实话，我特别想见见这个“最初的追慕”。有些人让我想要结识，哪怕只是听了她的一些支离话语。 我们约好九点在学校旁边的地铁站见面，这个地铁站出入的几乎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九点早已过了上学时间，所以地铁站冷冷清清的，我一眼就看到了穿着斑点长裙的长发女孩，远看如同女神一般，身材苗条动人。我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很随意的淡蓝色牛仔背带裤，再加上一件白t恤，脚上踩着帆布鞋，还有一头短发，外加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完全能够胜任女神身边的女丝这个角色。 她也看到了我，依然一脸云淡风清，眼神甚至有些居高临下。 “你迟到了十三秒。”她说。 “你可真无聊。” “我只是提醒你要守时，没想到你会是这样一个人，和我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啊。你叫顾同尘，对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李越凡。” 她的语气得意极了，意思就是，李越凡这三个字，是“神”的同义词啰我偏头看着她，她“噗嗤”笑了出来，又道：“我是李斯如的侄女，从她那儿听说过你，早就想和你见个面了。” 这个女孩的态度在那笑声之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突然伸开了她那细长的双臂，说道：“见面礼，拥抱一下吧。” 没办法抵抗漂亮女孩的殷勤啊，我和她抱在了一起，可以闻到她身上那让人愉快的气息，哈哈，我感觉自己会和她成为非常好的朋友。一直以来，我倒是有不少朋友，但大多数是妖怪，人类朋友也多是男孩，但作为一个女孩，最重要的是有一个闺蜜吧。不过，如果她知道我是谁，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耍了。 “你看起来情绪也还好，不失落也不悲伤，所以，其实你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对谁表白过吧而且，”我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就算真的有分手这种事情，恐怕也是你把别人甩了呀。” “当然没有骗你，难道我看起来不像是会暗恋某个人那样的女孩吗”她看起来有些生气，“总之，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毁了我完美无缺的暗恋，你要负责。” “你要怎样” “我们去玩吧，先去游泳，再去湖边划船，要不就一起骑自行车，然后中午一起去吃大餐，下午则去看电影，你看怎么样” “玩一天下来应该很累吧，要不取消划船这一项，改成去个图书馆什么的，这样子” “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我们就出发吧。”她对我的话充耳不闻，我想反驳之时，她一把拽着我朝地铁站里走去。 十一月的天，我并没有多少游泳的，但在水里活动了一番之后，通体舒畅就是了，划船也好，因为不是周末，湖上人很少，我们也不刻意踩轱辘，任由船在水面漂来漂去，感觉就像我们俩独占了整个湖面一样。中午一起吃了小火锅后，就冲到五楼的电影院里看了一场日间恐怖片，我吓得把爆米花桶捏遍了，爆米花掉了一地。电影散场后，工作人员打开房间里的灯，可我的脑子里依然是电影里那些恐怖的场景，我们俩以最快的速度跑出电影院，太阳还没完全下山，我们就站在阳光下，就不担心那些黑暗里的恐怖事物趁虚而入了。 “太好了，被吓得差点死去，所有的不愉快也被吓跑了。”李越凡轻快地说，这时我们俩正踩着傍晚的阳光回家去。三三两两的，可以看到放学后回家的学生，翘课偷懒的我丝毫也没有因为愧疚之心，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今天一整天也没看手机，现在拿出来一瞧，有奶奶和班主任老师的未接来电，但想想也知道他们打电话来的目的。 “所以说，你是真的向某个男孩表白了吗”我试探性地问，考虑着问她是哪个男孩会不会有些不礼貌。 “没错，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家伙。”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他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蛋，竟然敢拒绝我看来也不过如此，你放心，这一页我已经翻过去了。” 她捏起了拳头，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眼神里可能燃烧着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怒火。不管怎么看，也能明白她现在的样子是想把拒绝她的人碎尸万段吧。 “更可恶的是，那个家伙拒绝我时，还洋洋得意地对我说，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现在除了她之外，所有女孩在我眼里就只是路人，所以你就不用痴心妄想了。” 李越凡一边说话一边张牙舞爪，看起来确实非常生气，不过我也分不清楚，她气的是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还是单纯地觉得被拒绝是极大的侮辱。 “谢谢你，同尘，今天和你一起的翘课时光很快乐，很高兴能和你成为朋友。果然如同姑姑所说，你是个非常棒的女孩，没有人会讨厌你。” “讨厌啦，你这么说我会忍不住得意忘形的。”我确实这样了，呵呵呵大笑起来，一个经过我们身边的阿姨白了我一眼，可能以为我被人点了笑穴。 “经过今天的充电，我就鼓起勇气面对明天的一切了。同尘，我要把他喜欢的那个女孩找出来，想看看那个被他捧上天的女孩，到底有什么了不起。” “好的”我随声附和道。不过就算她把那个女孩比下去，也依然没办法赢得那个男孩的心吧。 长发飘飘，身影动人，不一定，说不定那个男孩会移情别恋。李斯如的侄女，果然和李斯如一样，秒杀一众同龄女孩，和那些浓妆艳抹的明星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呀。 和李越凡分手之后，无意中竟然看到了许诺，他伸着脑袋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像在寻找着谁。明明他的目光转到了我所在的地方，却没有看到我。离许诺远了，又隔着人群，看到他正做着与我无关的其他事情，突然发觉他有些陌生，随着这种陌生感到来的，便是一个更加奇怪的感觉：他看起来真的让人非常非常非常舒服。心顿时变得柔软，整个身体似乎变成了橡皮，要瘫软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好热啊，真奇怪。 我决定跟着他，看看他想干什么。跟踪也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许诺的脚步很快，人又多，我很快就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正在四处寻找着他时，突然有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吓得跳着转过身去。 面前就是许诺那张动人的笑脸，我不禁也笑了。两个人四目相对，除了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没有朱利安，我们俩相处还挺尴尬的”天知道我为什么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来，为什么要提到朱利安那个混蛋啊 “不觉得。”他说，依然对着我笑。 “你觉得我们俩现在的样子，像是在谈恋爱么”我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 “和同尘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是在谈恋爱啊。” 又是这种暧昧却不明确的话，我白了他一眼。这个人是傻瓜吗 “同尘现在也终于和我有同样的感觉了吗所以，我们还是订婚吧，怎么样” “不要擅自就跨过中间众多的分分合合吵吵闹闹跳到这一步来，好不好” “那可以从谈恋爱开始吗反正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和你结婚。” “没到法定年龄吧。” “在心底里我觉得我们俩已经结婚了。” “去死” 我扔下他朝回家的方向走去，路口车多人多，空气里带着二氧化碳和汽车尾气的臭味，但心情却异常好。没走两步，我的胳膊就被人轻轻拉住了，是许诺。接着他伸出右手握住了我的左手，说道：“就从牵手开始吧。” 我本来准备甩开他的手，因为我心底里有千万个甩开的理由，不过理由太多，一时找不到该用哪一个，最后只好作罢。 看起来，我是正式开始谈恋爱了吧。我已经可以想像到朱利安知道这个消息时暴跳如雷的模样，不要，这种美好的时刻，还是不要想到朱利安。 下午放学时，本来准备和许诺碰头，然后再一起回家去。当然，我们步行去我家，然后他再回去，感觉他可真无聊，放学之后坐地铁到我们学校，然后又是步行，再坐公交车，真能折腾，但我不讨厌他这样折腾就是了。 不过刚刚离开教室，就接到了李越凡的电话，她说自己正在操场对面的小树丛里，已经把她的表白对象约了出来，准备问个明白。 “我本来想让他把他喜欢的那个丫头带过来大家见一见面，不过他死也不同意，说什么这样做是对那个女孩的伤害。他还说，他真心喜欢那个人，不需要向任何人表明，这份真心都非常坚定，说得跟言情剧一样，笑掉了我的大牙。” 电话那边的她生硬地笑了起来，听起来很可怕。我想如果许诺遇到这样的情况，应该也不会拉着我去找某个向他表白的女孩吧，我可不是玩具，不是作为女朋友这个道具存在的。 我赶紧给许诺打电话，让他再等我一会儿，然后便冲向小树林里。这个小树林平常中午时有不少人在这儿休息散步，此时人倒是很少，我看到长发白裙的李越凡正和某个男孩说话，看来他已经来了。很快她就看到了我，朝我挥了挥手，那个男孩也望了我一眼，从另一边离开，虽然相隔很远，依然可以看出来，那是个眉清目秀的男生，不过给人的感觉有些冷冰冰的。 “事情都解决了吗问得怎么样，知道他喜欢的对象是谁了吗” “不是的，吉诺不是我的表白对象，只是我的朋友。” “他叫吉诺吗混血儿” “只是个洋气的名字罢了。我觉得很好听呀。”李越凡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他来了。” 我顺着她的目光转过头去，感觉一根长达三十米的冰柱直直地掉在了我的头上，我被劈成了两半，动也不敢动。 不过，现在正确的反应方式应该是抱头逃跑吧。我还想多活几十年啊，我刚刚才开始谈恋爱啊。 因为来的人是段可望。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我只能默默期望段可望所说的那个喜欢的女孩不是我。毕竟，我拒绝他的表白之后，他虽然时不时会找我，但再也没说什么暧昧的话，看来应该已经对我死心了。谈不上什么死心吧，他毕竟是校草，大帅哥，身边漂亮可爱的女孩一抓一大把，有很多备用女朋友准备正式上岗。所以，肯定不是我，绝对不是。 今天早晨出门太着急，慌里慌张地，忘记穿防弹衣了。如果不幸的是，那个女孩是我，那李越凡会杀掉我吧。不杀掉我，也会杀掉我们刚刚开始的友情。 “哈，同尘也在呀，好久不见，有些想念你了。” 段可望笑眯眯地看着我，然后说出了这样的话，我轻轻转过头看了看李越凡，她的目光恰好也转向了我。 “那个喜欢的对象就是你，对不对，同尘”她幽幽地说。 “没错，就是她，原来你们也认识。怎么不早说，如果同尘也能介绍我认识你，就不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了。” “话说我为什么要介绍你给她认识我和你很熟吗” 段可望笑了起来，说道：“现在全校应该都知道你是我的绯闻女友啊。不过你好像不知道。”他的目光转向李越凡。 李越凡鼻子里哼了哼，冷笑了一声，说道：“我明白了，同尘，祝你早日去死。”说完，她像一阵风似的飘走了。我狠狠瞪了段可望一眼，赶紧追上了李越凡，对她说道：“你不要多想，几天前他确实曾向我表白，不过我拒绝了，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啦，而且，就在昨天下午，已经正式和他开始了从牵手到结婚再到白头到老的恋爱过程。” “牵手结婚白头到老，听起来还真是浪漫，真是庸俗。你也不过是个庸俗到底的人。”她冷笑道，“本来以为我们是同类，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她加快了脚步，我也放弃继续向她解释的企图。因为老实说，她的话让我迷惑，什么叫“本来以为我们是同类”，感觉我们俩的关注点，好像在不同的地方。 她不像是为段可望而和我生气，倒像是嘲笑着我的恋爱。 这样想着，我很快就来到了校门口，许诺正和两个我们学校的女生谈得高兴。他就是这样，不管走到哪儿，都能吸引一群女生，而他这个人又觉得不和与自己搭讪的女生聊一聊，是对她们的不尊重。作为她的女朋友，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生气，抄着双手偏着头看着他。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笑着和那两个女生说了句什么，那两个女生也转头来看了看我，然后一脸不服气地走开了。许诺这才向我走来，依然对我笑，但我知道，现在的笑和刚刚的笑是不一样的。呃，可能也只是我以为不一样罢了。 “同尘生起气来也非常可爱呢。”他说。情话总是百无禁忌。 老实说，我并没有生气，我不知道作为一个女朋友这样的心情是不是正常的，所以我只是装作像普通人那样生气而已。接着他就抓起了我的手，两个人一起回家去，啊，不知不觉已经开始迷恋和他牵手同行的感觉。朱利安，你最好不要再回来了，好好地当一个漂泊无依的幽灵吧。 许诺告诉我，等待我时他改变了我们的行程，决定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可真是不走运，刚来到电影院里，就看到走在我前面的那个白裙子女孩神似李越凡，她身边跟着一个穿白衬衣的男孩，应该就是那个吉诺。看到她走进了和我们看那场电影相同的放映厅后，我就毅然决然地拉着许诺离开了电影院。只要是两个人相处，轧马路也不会觉得无聊。天啦，我已经变得越来越像个傻瓜了。 也不知在外面闲逛了多久，最后我们俩一起去喝东西，我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许诺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本来准备摇醒他，可发现他的睡相非常可爱，就双手托着下巴看了半天，还拍下了好几张照片。 这时，许诺突然皱紧眉头，看起来很痛苦，我站起来正准备叫醒他时，“砰”的一声，许诺那只白色的麻虎出现在我旁边，吓得我差点把手机给扔掉。 麻虎和许诺达成了一种类似契约的口头约定，只要许诺感到害怕时，他都会出现。有时候为了保护许诺，他还会做出伤害别人或是破坏公共财物的事情来。不过今天，它并没有表现出攻击力，我一边拍着胸脯一边小声问：“你怎么来了因为许诺做噩梦了吗” “没错，鄙人察觉到了梦境给他带来的痛苦。”麻虎异常正经地说，它老是喜欢用“鄙人”自称。 “梦到他妈妈了吗”许诺曾经告诉过我，他一直没办法放下的往事，就是他六岁时他的母亲选择了自杀。我妈妈在我十二岁时生病死了，但我知道她始终爱着我。而许诺母亲的自杀让他觉得，他不足以成为母亲活下去的理由，他的母亲抛弃了他。 “不是。” “那到底做了怎样的梦” “鄙人以为，你不会想要知道。”它意味深长地说。 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莫名地觉得心里不太好受。这时麻虎说：“你和许诺好像从来没有仔细谈谈七八个月之前的事。” “没有，但我知道，他上次见到的，只是有着我模样的幻影。其实，他最初喜欢上的，也是那个幻影，不是我吧。这样一想，就觉得很不好受。” “其实，那个幻影只是个纽带，目的是把你们联系在一起。你不要想太多。” “可能恋爱了，就不自觉地会想太多吧。”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睡着吗” 我望着眼前的麻虎，我知道它不会骗人。 “昨天晚上太兴奋了，一整晚都睡不着觉呢。突然就开始和你交往，未来一下子涌过来，他觉得难以招架吧。同尘，请不要怀疑他对你的感情。” 这时麻虎离开了，我把许诺叫醒，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问一问他刚刚做了什么梦。许诺的眼神躲躲闪闪，过了好久才说道：“我不想骗你，也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刚刚梦到了一个我曾经喜欢过的女孩。” “你的网名叫最初的追慕吧，你最初追慕的是什么呢” 再见李越凡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她已经完完全全消气了，主动把我约出来，说是想找我学习。至于学习什么，她的意思是学习我身上那种会让男孩喜欢的气质，反正我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气质就是了。 “不记得了，应该是一段轰轰烈烈的感情吧，我可不像我姑姑那样，整天慵懒度日，眼里心里只有妖怪的世界，几乎和人类社会脱节。” “李斯如是这样的一个人吗感觉她在人类社会应该也是如鱼得水才对。” “如果她愿意她肯定就行，只是太了解那个世界，不屑和我们的世界打交道罢了。” “所以，你也知道我们周围着孔夫子所说的那些怪力乱神，对吗” “当然，而且忘了告诉你，我是姑姑的徒弟，今后也会成为巫咒师。” 我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会说我们是同类。” 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又喝了一口面前的蜂蜜柚子茶，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并不是全部。对了，其实今天请你出来，还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谁呀” “我的男朋友。” “隐瞒得可够深。” “那我到现在也没见过你的男朋友啊，要不要把他一起叫出来。” “下次吧，刚刚因为要和你见面，才打发他回家去。你的男朋友人在哪里” 李越凡歪了歪头，说道：“来了。”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一个穿着棒球服的阳光男孩正迈着轻快的脚步走来，乍看之下，他的面孔没有段可望那么精致，但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他来到李越凡身边坐下，对她温柔地笑了笑，他的眼神里，满是对她的爱意。不过一个星期不见，我感觉我们像是阔别了一整年。 “介绍一下，这是同尘。同尘，这是叶新。” 叶新对我礼貌地笑了笑，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的女朋友身上。他并没有叫饮料，也没有和我们多说话，李越凡就让他离开了。我问道：“何必这么着急，他很想多陪陪你啊。” “只是想介绍你认识而已，我可没有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习惯，除非你把许诺一起带来。”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么快就交了男朋友，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叶新很喜欢我，和这样的男孩在一起，比和段可望那种不领情的家伙一起自在多了，怎样发脾气也都不用担心男朋友会跑掉啊。而且，我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男朋友” “很吗” 她无奈地笑了，说道：“不久前去姑姑家里，她的某位朋友是个算命先生，替我算了算八字，告诉我说我这个人就像钉子，太尖刻，太硬，生命里注定是留不住什么人的。他还说我可能一辈子都得孤单一个人过下去。我很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梦里都是自己一个人老了，被抛在老屋里，看着夕阳发霉。当时我就决定要马上行动，想到姑姑说到过你，觉得你应该是个可以商量的朋友，所以就先发邮件询问你的意见。没想到你也让我要鼓起勇气，所以我才会找段可望表白，只是马上就被拒绝了，真像那算命先生说的那样。我才不信命呢，所以就赶紧找了个男朋友。” “你喜欢他吗” “不讨厌就是了。”她坦白地说，这正是我喜欢她的地方，她其实非常无情，但一点儿也不虚假。“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在心里回想着许诺，想着自己对他的感觉。一个星期前和我一起出门，许诺那个笨蛋竟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到的竟然还是自己以前喜欢过的女孩。老实说，当他向我坦白之时，我还有几分的生气，但我可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也讨厌出现电视剧里那种“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这样的桥段，所以我们俩换到了快餐店里，我点了一个汉堡包和一个大鸡腿，一边吃一边听他说起他以前喜欢过的女孩。 那是许诺的初恋，对象是一个幽灵女孩，他向来都和幽灵非常有缘。他和我暗恋书翁时的年纪差不多，都是十二岁，因为其他人都看不见幽灵女孩，他看见了她，主动和她打招呼，又因为天凉了，提醒她最好赶快回家去，那个幽灵女孩，就跟回了他的家里。这一跟就像朱利安一样，跟了他好几个月，最后幽灵女孩无缘无故离开了，他们的恋情也就无疾而终。 “那你回忆她时，为什么会感到害怕呢”当时我问许诺。 “她离开之前也没有告诉过我，突然有一天早晨醒来之后她就不见了。四处找也找不到，就像我妈妈那样，所以才会害怕吧。”他说，脸上有无奈的笑，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会欣赏他每一个表情中的魅力了。 “所以同尘，你不会突然有一天要离开我吧” “当然会。” “啊”他有些失望加失落，真是可爱。 “但我会提前通知你就是了。许诺先生，大概一百年后，我可能就要死了，但你应该还会继续活上几十年，现在我就提前告诉你这个消息。所以，我们还有一百年时间，可以慢慢告别。” “我可以把你的话理解为托付终生吗” 我把鸡腿塞进了他的嘴里。我会尽量一辈子健健康康，会好好保护牙齿，实在不行了也会装上最好的假牙，想和我共度一生的人，也得有好身体才行，所以吃个鸡腿补补吧。 所以，要问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一时我也说不清楚，大概就是觉得明天虽然很无聊，但至少还有他。 “我也不清楚。”最后我这样回答李越凡，不知为什么，我并不想把属于我和许诺的的经历告诉不相干的第三者。记得我妈妈几乎也没向我讲起过爸爸的事情，因为你对某人的爱意，于别人来说，只是一种普通的情感。我终于理解木双清对自己曾经恋人缄默不言了。 李越凡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提出还是回家去，她让我先走，自己则要再呆在一会儿。我一个人离开热饮店，蓦然看到店外的树下立着一个干净冷漠的男孩，他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你是吉诺吧” 他点点头。 “在等李越凡吗” 他依然点点头。 李越凡身边不缺少喜欢她的人，不过是她看不上别人罢了。 “再见。”我对吉诺说。 这次他没有点头，我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去，听到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很快我的手臂又被人抓住了，真是的，除了许诺之外，任何人抓我的手臂，都让我很火大。我转过头看了看，是吉诺，想要甩开他，可这才发现我的胳膊不能动了。 不仅是胳膊，全身上下都像结冰了或者石化了似的，一动也不能动。 “抱歉。”我总算听到吉诺说话了。他把我横抱起来，朝着马路对面的巷子走去。 我试着呼喊，但发不出声音，隐隐约约之中，我可以感觉到身后有目光正注视着我。电影场景转移到现实生活中，不管怎么想都是违和感十足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最初的追慕（三） “说说吧，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没来学校上课前几天你才翘过一次课吧” 我的班主任谢老师扶了扶挂在他圆圆白白脑袋上的眼镜，用懒洋洋的声音问我。 “老师，我走在路上突然生病了，晕了过去，醒来之后已经到了下午，所以我就直接回家去了。” “手机呢” “被人偷了。” “你编的借口还能更离谱一点吗” “哈，被您看穿了，我向来都不擅长编理由呢，要不您就将就着相信我一下，好吗” “你这是什么态度” 谢老师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办公室里太多人，他准会拍着桌子跳起来。我也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毕竟面前的人可是我的老师，必须要对一大群以混日子为目标的学生负责。我数学老是不及格，作为我们的数学老师，谢老师已经好几次被我急得差点得心脏病，不应该给他添更多的麻烦。 “对不起，谢老师，昨天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不然的话我准会踩着铃声到教室里。但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不能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您。” 我想可能因为我语气真诚，说的话也好不容易有一次终于把握好了分寸，谢老师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我离开办公室。在谢老师眼里，我应该算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学生吧，价值观不同，我不能非议他的想法，但我不会改变我的信念。 我的信念就是，凭自己的喜欢做任何事情，我知道这样说有些任性，所以我一直努力着自己为自己的任性埋单。 回到教室里，可以看到几乎全班的女生都围绕在了一起，大家的讨论重点，依然是发生在昨天的大事件，因为昨天没能到学校来，所以我也没亲眼所见，反正我们的校草向我们学校最可怕的恐龙妹叶丹丹表白了。而且，据说现在他们依然在交往，不知道这交往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去。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课间时到学校便利商店买口香糖时，看到了段可望，因为昨天的事件，见面不免有些尴尬，我还是决定主动和他说话，赶紧追上了他，他倒是显得有些躲闪。一个愿意为你做他最讨厌的事情的男孩，我真不知道和他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对不起。”这句话是万能的。 “你不用向我道歉，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想着是不是要补偿我，虽然你补偿我会让我很高兴，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意。”他习惯性地甩了甩头，这次看起来确实很酷。“一切都是我愿意做的，不关你的事。” “有些像偶像剧里的台词呢。” “我可一直都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啊，所以你放心，因为主角的威能，目前我的窘境绝对是暂时的，马上就会好起来。快上课了，走啦。” 又是甩头离开，留给我一个潇洒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家伙应该还不错，没办法接受他当男朋友，但他绝对会成为一个有趣的朋友。啊，我这个人就是擅长发现别人身上的闪光点。不过，他走得也太快了吧，我本来想要批评他把叶丹丹牵扯进来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哎，算了，细想一下，我没有资格指责他吧。 有时候某个人身上的闪光点太耀眼，让我一直忽视了那个人身上更大的缺点，比如说李越凡。不过既然我发现了，她又不小心得罪了我，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前天下午，我被李越凡和吉诺给绑架了。 说绑架，应该有些严重，因为李越凡并没有让我奶奶拿出赎金来如果她真的这么做，凭奶奶一毛不拔的个性，我应该已经被撕票了。我不知道吉诺用了什么奇怪的灵术，反正我全身都没了力气，被她带去了李越凡的家里。她家和李斯如家一样大，一样漂亮，不过完全没有给我那种舒服的感觉。之后，我就一直被放在某个空房间里，没被绑起来，因为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好笑，这还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吉诺，因为冷冰冰又难以接近，他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不过他全身冰凉，像是石头或者说死人。后来我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想了想，他应该不是人类。 我被软禁期间，李越凡来看过我一次，依然一脸了不得的表情，现在才发现她这种表情里的含义不是骄傲也不是傲娇，只是单纯的绝情冷酷而已。她当着我的面打电话给段可望，说了些威胁的话，又说如果他不按照她所说的去做，她就会想尽办法让我出丑。她提到了吉诺，还说吉诺对我有几分意思，她可不保证吉诺不会对我动手动脚。我相信她说得出就做得到，吉诺简直对她惟命是从。 她说出这些话时语气无比平静，就像那些电影里经常出现的大反派一样，这才是她的本性。真是的，我看过了数不清的故事，怎么就没学会看透人心呢 “明天上午，向四班的叶丹丹表白，必须要有十个以上的见证人，恋情必须要维持至少一个星期，不然的话，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她冷冷地说。过了一会儿，她看了看我，又把吉诺叫进来，吉诺碰了碰我的嘴唇，我感觉堵在喉咙里的如同石头一样的东西消失了。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只是报复吗”我质问道。 她没说话，把手机递到我的耳边。 “同尘，是你吗”电话那边传来了段可望的声音，一时让我有些感动。 “不要听她所说的任何话，我会想办法摆脱眼前的困境。” “同尘，有时候让男生帮忙处理你的困难会更可爱哦。” 到底在说什么奇怪的话啊。 “总之我的事情你不要插手。”什么向叶丹丹表白，这样做不仅是惩罚段可望和我，同样也会伤害无辜的叶丹丹吧。 “我有分寸，你放心。” 不管怎么听，都觉得他没有分寸，事实也正是如此，段可望可真是残忍，把无辜的叶丹丹也牵扯了进来。对某个人的温柔就会以对另一个人的残忍为代价。我被囚禁到昨天中午，是吉诺把我放出去的。 “陪着李越凡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不觉得愧疚吗”我问他。和李越凡相比，吉诺的心肠要好得多，昨天晚上还给我送过水和食物，还把本来团坐在地上的我抱到了那张小床上。 “对我来说，没有愧疚不愧疚，没有好事坏事，不按照她说的去做，她会生气，我就会痛苦，这就是我的原则。”吉诺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像机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最新开发出来的人形机器人。 “那现在李越凡应该高兴了吧她高兴你也会高兴吧还有其他什么报复我的招式吗我等着。” 吉诺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也不像一般的坏蛋那样招人讨厌。 “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说什么以为我们是同类，还故意发邮件找我谈心，谈自己的暗恋故事，看起来，李越凡根本就没喜欢过段可望吧。” 他依然不说话，可能他的程序里没能对此相应的应对机制。机器人吉诺，准没错，黑暗的科学已经侵入我们的校园，说不定始作俑者就是李越凡的爸爸，他准是个非法研究机器人的黑暗科学家。 刚离开李越凡家时，我四脚酸痛，前行困难，生气得只想报警，可后来一想，如果真的让那些喜欢看人笑话的警察插手，事情更加不可开交。而且，警察们大人们会怎么想呢，他们只会把我们的矛盾当成一起校园伤害事件。 绝不仅仅是校园伤害，因为吉诺插手了，我有一种感觉，解开吉诺这一环，说不定就能更了解李越凡。这个无情的家伙，不给她一点颜色瞧瞧，我今生都难得安宁。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要从哪儿了解我的对手李越凡呢我马上便想到了李斯如。 李越凡的眉眼和神情，都和自己的姑姑李斯如非常相像，这直接导致我见到李斯如时，有一种莫名而生的反感。我本来准备把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可感觉这样做的话有些像故意找大人告状，这是三岁孩子的行为，所以我忍住了，只是说我是李越凡的朋友，可感觉她有些冷冰冰的，像有一肚子心事，可又不敢问，所以想要咨询一下她。当然，我只是在我们的傍晚谈话里无意说到李越凡，不能让她以为我只是个打听别人的家伙。 “你和她相处得不好吗”她问我。 撇开绑架威胁事件，我们之间并没有不愉快，所以我说道：“其实相处得还好，她有些自以为是，但我和她挺投缘。” “我就知道，如果是同尘，会和任何人成为朋友。”李斯如似乎松了一口气，“老实说，越凡她向来不擅长和别人打交道，从来也不会主动交朋友，她觉得交朋友麻烦，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错。我当然也觉得她的想法并没有什么不对，因为我自己差不多也是同样的一个人。你也许觉得我在说谎老实告诉你吧，我的朋友很少，深交的更少，觉得没有必要，我自己有很多事情可做，不需要让别人的无聊来填充我的空闲时间。” 李斯如语气平静，这一点，李越凡也从自己姑姑这儿学得很好。 “同尘最近好像在谈恋爱了，对吧对象是许诺”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要以为我是狗仔队，喜欢探听别人，只是前两天下午在街上遇到你和许诺，两个人牵手而行，看起来很温馨。你们俩很般配，只一眼就让人觉得，虽然会有磕磕绊绊，甚至会有分分合合，但绝对是会一起白头的恋人。青梅竹马，欢喜冤家，齐眉举案，相濡以沫，白头不分离，你们俩肯定会淋漓尽致地诠释这些词语的含义。” “谢谢你。”我莫名地有些兴奋起来，像接受到了新婚祝福似的。 “真羡慕你啊，我就不行。当我和你一般年纪，这个爱情至上，爱情等于救赎的年纪里，我便发现自己是个异类，我并不想和任何男孩呆在一起，唯一迷恋过的是某个属于我的契约妖怪，这点你应该明白吧，我和某个妖怪达成了契约，很多巫咒师都会这样干，特别是古代，因为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不过他虽然事事顺着我，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唯一不能给予我的是他的爱情，他说自己的心是石头做的，不会为任何人所动时，我竟然只有失落，没有痛苦。后来我慢慢明白，没有任何人我都能够活下去，或者说，长久地拥有某个人或被某个人拥有，会让我疯掉。所以到现在孑然一身，但也不觉得孤独。活得适志，只是常人觉得我很孤单罢了。” 我静静听着她的话，从她的语气里察觉出一丝悲哀。真奇怪，本来想要了解李越凡的过往，没想到却变成倾听李斯如的往事。有人竟然会对别人说自己无情，还真是大胆又坦白。这一点，李越凡也跟自己的姑姑学过吧。 李斯如那含愁的目光突然转向了我，又道：“我那个侄女，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难道我的表情里包含着这样的信息吗我赶紧摇了摇头。她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是同尘的话，就算有伤害，也不会让第三者插足，而会自己解决，我不担心你，更不会担心越凡。不过同尘，若越凡真的让你伤心难过，请你多多包容她，那个孩子，前不久才失去了自己的父亲。你知道渐冻人症吗前些日子网络上很流行的冰桶挑战，就是为了这些人募捐，但这样子把爱心行为变成一次全民娱乐，作为渐冻人家属的我，觉得他们非常冷酷。我哥哥便因为这样的病离开了人世，就在大概一个月之前。越凡的母亲是个工作狂，母女俩难得有相处的时间，她最爱的就是父亲，我想，这次事件一定让她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所以，请你多多包容她。” “我会的。”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斯如老师，因为你刚刚说到了契约妖怪，吉诺是不是李越凡的契约妖怪呢” “没错。我哥哥过世之后吉诺便成为了越凡的契约妖怪，不管再怎样，有时候依然需要陪伴，你说是吧” 杯里的茶喝尽了，李斯如起身去倒茶，这时手机铃声响了，是李越凡。 “我知道你在我姑姑家里，想向她打小报告真是幼稚” “在我看来，会打小报告的人是你才对吧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不幼稚谁幼稚”我丝毫也不想示弱，“你放心，我还没有卑鄙到像你那样，通过威胁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会独力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说得倒好。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可以去星湖公园里看看呢，那个我们一起划过船的小湖上，此刻正上演着好戏。” 她没再多说什么就挂断了电话，我赶紧向李斯如辞行，坐公交车去公园里。我不知道上演的是什么好戏，但绝对不好就是了，如果我不去，李越凡就赢了。 越来越好玩了，果然，我们俩是同类。 此刻公园的游船小屋早已经关了门，湖上静静的，只有两只花麻野鸭兀自游来游去。湖边有一条曲曲折折的木板桥，直通水面的亭子。因为星湖挺大，所以这亭子并没到湖心，六月天时亭子外会有接天莲叶与映日荷花，此刻只有无言水面围绕而已。亭子里坐着两个人，一个背对我坐下的女孩正垂着头，她对面的那个男孩，好像正一个人说着些什么。 这就是李越凡所说的戏台么我已经可以感觉到那个男孩是谁了。越往亭子靠近，我也越确定自己的看法。 那个人是许诺。 李越凡想让我看的就是，许诺背着我傍晚时分和某个女孩约会。本来，如果我没去李斯如家里，今天下午和他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 这样想着，心里像有一只巨大的装着柠檬汁的罐子被打破了一样，生气与委屈郁积其中，然后流遍全身。 这个女孩是谁呢 难道许诺脚踏两只船 我快步朝亭子里走去，脚步声咚咚响，许诺已经看到了我，表情有些慌张，正在想着应付我的说辞吗 不对，我感觉得到有其他目光正注视着我，可回过头，一个人也没看到。 李越凡肯定在某个地方看着吧。 我生气，和许诺大吵一架，然后像电视剧里那样痛哭着离开，这就是李越凡所盼望看到的吧。 真是佩服我自己，生气之时还能想到这么多。 不行，不行，现在我要做一个善解人意的理性女朋友，可不是发飙的时候。 我还没来到亭子下，许诺已经走过来了，像被抓住犯错的孩子，红着脸看着我，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我的目光转向他身后的女孩，发现那个丫头离开了坐位，轻飘飘地来到许诺身边。她个子娇小，头发长过腰际，大眼睛显得楚楚可怜，不过她不是人类，是幽灵。 她站在许诺身边的样子，多么小鸟依人，真是让人火大。 不行，我要忍耐。 好不容易挤出个恐怕丑得要哭的笑容，我问道：“许诺，这是谁啊，要不要介绍一下。” “南枝，就是我给你说起过的那个幽灵女孩。同尘，”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很坚定，深情望着我的眼睛，“你会和我吵一架吧” “为什么” “吵架之后矛盾就露出水面，我才好想办法哄你，让我们的关系更近一步啊。吵架是爱的试炼，不知我是在哪里看到的话。” 他非常得意地看着我，真的非常得意。 “我偏不和你吵。”我说。 “那你会甩了我吗” “你想我甩了你，对吧我偏不” 许诺突然松了一口气，一把抱住了我，说道：“你尽管生气吧，我是不会怪你的。” “说的都是什么歪理，好像变成了我的错一样”我使劲捶着他的背，可以看到那女孩有些悲伤的眼神。 “看来许诺果然和现在的女朋友关系很好呢。”她轻声说，声音也好听，怪不得十二岁时的许诺会喜欢她。当我们情窦初开之时，都会着迷于温柔和美丽这两种外在的大众特质吧。 “我一直想着要不要回来向你道个歉，四年多以前突然离开，同时也想着，如果你依然喜欢着我，说不定我们还能共度一段时光。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以前你还太小，我太老了，本来以为现在我们之间的距离能缩短一点，但错过就是错过。再见。” 幽灵女孩自顾自地说完了这些话，从湖上飘走了。我依然没有找到李越凡的所在地，但看到我没有痛哭离去，她一定恨得牙痒痒的吧。 我和许诺一起坐车来到我家楼下，甩掉了李越凡那可恶的目光，本人也有发飙的机会啦。 “告诉你啊，我非常生气，所以我决定一个星期都不理你。晚安，再见，祝你被失眠折磨一个月。” 我一个人往楼上走，许诺也跟了上来，像电视剧里那样，说着“听我解释”，来到我家门口，我停下来转过身去，看着站在低我一步台阶上的许诺说：“你说吧。” “今天下午放学后，突然就在学校外面看到了她。因为上次突然离开之时，我们俩本来约好一起去星湖划船，所以今天下午一起去了，不过那时划船小屋已经不再营业，而且，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心情了。我们俩坐在亭子里聊天时，我特别希望你能在我身边。” “为什么” “我不喜欢玩暧昧，所以当她表露出想和我再续前缘的想法之时，我就告诉她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是准备共度一生的那种女孩，她说最后去那儿一次，算是告别。我已经不知道该和她聊些什么了，旧爱虽然也是爱，但毕竟属于过去，现在的我每一个下午，都是计划着和你一起度过，这样才有意义。当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是我的错，其实我给你打过电话，可是你没接。” 想起来了，接过李越凡的电话之后，我是发现自己的手机里有几个未接来电，来自许诺。 “如果我没有发现你们俩偷偷见面，之后你会告诉我么” 许诺想了想，说道：“会的。我不想对你有任何隐瞒，特别是在这种会让你产生误会的时候。我这样说，你能原谅我么不原谅我也行，我会很用心地讨好你，用自己的实力赢得你的原谅。恋爱嘛，就是要这样吵吵闹闹才会更幸福。” “偏不让你得逞，所以我现在就会原谅你。” “上当了，同尘。就知道你喜欢和我唱反调才这样说的。” 许诺笑了起来，一把将我抱住，他的动作太突然也太猛烈，我的下巴碰到了他的鼻子。身体互相接触摩擦之时，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骚动不安，作为中学生，这样会不会太开放四目相对之时，感觉有些眩晕，可以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 “你会吻我吗”我为什么老在这样的时候说这种废话 “你觉得呢” 我们的脸越靠越近，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扑在我脸上，原来两个人彼此靠近时是这样的感觉，心脏快要跳出来了，有些赧颜，有些想要躲开，但更想靠得再近一点。 “啪”的一声门打开了，气氛没了，我转过头去，看到奶奶正以俯视众生的表情看着我和许诺。两个人自觉地跳开，吸引力以排斥力的形式展现在奶奶面前。 “不好意思，打扰了。同尘，你还真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奶奶幽幽地说完了这句话就回屋去了，轻轻关上门。 “你奶奶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爸爸和我妈妈上高中时就在一起了，和我们现在一样。不对，准确地说，她觉得是我勾引你，因为奶奶一直觉得是我妈妈勾引了我那个老实的爸爸。” “你要把自己形容得这么不堪吗” “其实你很喜欢听我说这种话吧，对不对” 一天之内，悲欣交集，生活过得越来越跌宕起伏。坦诚相待，在任何关系里都非常重要，于是我把曾经对书翁的迷恋也原原本本告诉给许诺。男人果然是小气的动物，这个今天下午还见过前女友的家伙，竟然和我赌起气来。 “书翁到底有什么好” “长得帅，温柔体贴，永远也不会老，拥有好几间屋子的书，学识渊博，和我们家世世代代的人都有来往，孽缘深种，很有钱，拥有一间大别墅，有两个忠诚的喜欢穿紧身衣的跟班，似乎还有一个至今仍念念不忘的爱人，说明他还挺专情，看着我长大，像我妈妈一样了解我仔细想想，他好像浑身都是优点，缺点倒是不容易找到啊。” 我一直盯着许诺，看着他的脸上变换着扭曲奇怪的表情，真好笑。逗许诺玩的生活太有趣了。 “不行，同尘，以后不准再和书翁有任何来往”他气呼呼地说。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书翁是我家的世交，也是我家世世代代的女性最初迷恋的对象。”我突然想到了李越凡，还有她那个奇怪的网名。“最初的追慕吧。无论是梦想还是感情，我们最初追寻的，都是离我们非常遥远的，比如说我小时候想要变成机器人，现在知道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最初的追慕，并不一定是最终的归宿吧，梦想和感情都是一样，失去一次就会获得一次成长。” “那你现在的梦想依然还是寻找记录故事，终你一生么” “没错。” “今后这个梦想不会被你舍弃吧” “当然不会” “那我也像故事一样，不会被你舍弃，对吗” “看情况吧。” “不要看情况，哪怕是骗我的，也请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那我再想想，明天答复你。” “说得好像很勉强” “现在可是你在勉强我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最初的追慕（四） “同尘，你可不可以介绍我和那天威胁我的那个女孩认识” 一个星期后再见到段可望时，他对我说了这样的话。他和叶丹丹已经分手了，或者可以说，叶丹丹似乎从一开始，就感觉到了这是一个恶作剧，所以也不至于受到太严重的伤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化学反应一样，作为理科白痴的我是猜不透的。叶丹丹竟然和段可望成为了挚友，不知道他们俩在彼此的性格里发现了什么共通点。昨天我见到他们俩一起吃午餐，谈笑风生，像铁哥们似的。这件事情看来是平静地度过了，没有比现在的一切再好的结果，但他们俩曾经交往过的这件事情，肯定会在接下来几年时间内成为校内流行的话题，特别是那些暗恋着校园帅哥的普通女孩，肯定会以叶丹丹作为自己的榜样。 这几天来，我一直没和李越凡联系，她的报复行动也没再继续，本来嘛，这只是一次小小的误解，她又不是超级大坏蛋，这样做已经能够让她消气了吧。我本来还想报复她，不过越到后来越觉得，如果真要以牙还牙，那我不就也成为李越凡了吗我可没这么小气。 “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是谁” “当然不知道。”段可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天她打电话给我时，只是说我知道她是谁，可我想了这么多天，也没想到她到底会是谁，声音倒是有点熟悉，但我熟悉的女孩实在太多。后来我也想过要打电话给她，问清楚她的身份，不过却不好意思开口，怕在她心里留下坏印象。” “你难道不是要报复她吗担心留下什么坏印象” “当然不是，她很有意思啊，想一睹芳容。” “你看上她了” 段可望点点头，说道：“如果能够追到她，生活肯定会呈现出不一样的色彩来，越这么想越希望见到她。同尘，你会帮忙吧” “几个星期前，你才向我表白过。” “可是你拒绝我了啊，我不能总在同一棵树上吊死吧” “你还真是滥情。” “我只是擅长发现不同女孩身上的魅力罢了。” 借这个机会，还可以和李越凡缓和关系，仇恨的目光让人浑身不舒服啊。这样想着，我便拨通了李越凡的电话，她当然没接，我干脆直接去她的教室找她。 她人不在，听她的同学说，她已经好几天没来上学。她这个人似乎也总是喜欢翘课，和我差不多。下午放学后，我去她家里找她，按了半天门铃，总算有人来开门，是吉诺。他脸色憔悴，看到我时一脸警惕，问道：“你想怎么样” 如果我表现出自己想和李越凡算账的意思，我相信吉诺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拎起来扔下楼去。他可没有什么绅士风度，保护帮助李越凡，是他唯一的目标，这就是契约妖怪的忠诚。 “我只是想来看看她，她好久没去学校了。” “想看她现在的可怜模样，好嘲笑她” “只是关心她，好吧我们是同类。而且，为什么现在可怜的是她呢” 吉诺一脸不信任地看着我，毫无征兆地“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差点撞扁了我的鼻子，很快门再次打开了，吉诺终于让我进去了。 李越凡蜷缩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目光一直没有看我。她让吉诺出去后，我便在她的床尾坐下。 “你不担心我一脚踢过来吗” “我已经考虑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已经提前想好应对的方式。” “同尘，你没有生气吗”她的目光总算转向了我，眼神依然凌厉逼人，不过透露出一丝悲戚。“我做得这样过分，正常的反应是，你应该想办法报复我吧” “我是想报复来着，但一时也没找到方法，而且最近有点忙，还没找到合适的时间。另外，段可望想让见见你，他迷上了威胁过他的你，想追你来着。” “我不喜欢他，这样告诉他就行了。” “当时明明说暗恋他好久。” “你应该知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吧”她坐了起来，突然诡异地笑了笑，“你应该察觉得到，我无情到不会喜欢任何人。” “你和李斯如倒是很像。” “我们这一家子人祖传的坏脾气，只是我更加严重罢了。” “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向他表白呢” “所有女生都喜欢他，我也有样学样，玩玩而已。生命太无聊了，非常非常无聊，我想给自己找些事干，但还是觉得无聊。” 李越凡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非常不耐烦地抓过手机，瞪着屏幕看了半天，终于还是接了电话。中途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对着电话说道：“同尘在这儿，我让她来帮你吧。” “是你姑姑吗” 李越凡点点头，说道：“现在她正准备在家里和某个朋友一起拼酒量，所以想让我过去给她当裁判，不过我不想出门，你去可以吗” “没问题。” 我正准备离开之时，李越凡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明明和姑姑一样，可为什么就不能像她那样，依然热爱着这无聊讨厌的世界呢” 我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她，老实说，我是因为故事信箱的原因被迫成为了知心大姐，其实我向来不擅长安慰别人，所以我只好离开。吉诺帮我开了门，他希望我再在这儿呆一会儿，陪陪李越凡。 “她没有什么朋友，父亲也过世了，母亲一天到晚也不在家，所以你明白的。”他说，这个家伙看来不擅长求人。 我把李斯如让我去帮忙的事情告诉吉诺，他又说道：“我也一起去吧，毕竟，我以前曾经是她的契约妖怪。不过李斯如无法长久忍受和某个人或是妖怪呆在一起，所以我和她的其他契约妖怪一样，只和她共事过很短的时光。” “现在的她好像没有契约妖怪吧” “可能没有遇到合适的。” “算了，你还是好好陪一下你现在的老板吧，她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我一个人出了房门，又被吉诺叫住。 “之前的事情，非常抱歉。” “收到，没关系。” 等在李斯如家中的妖怪，长着像青蛙一样的绿色皮肤，还有一张大大嘴巴，和伏地魔一样没有鼻子，不过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美感。他们俩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身边围绕着至少有一百多只啤酒瓶，李斯如已经打开了一瓶酒，冲我说道：“同尘，你太慢了。” “没错。”那个妖怪舔了舔嘴唇，此刻他的舌头也像青蛙舌头一样长。 “先介绍一下你的名字吧，先生。”我对妖怪说。 “时南。” “那我要怎样给你们当裁判”我也盘腿坐下。 “简单，你只要在我们俩都喝趴下之后，数一数我们俩谁喝的啤酒比较多就行。”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比赛啊。行。”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我便看着这两个家伙你一瓶我一瓶地喝着啤酒，不知他们喝着是怎样的感觉，我只闻着啤酒的气味就有些反胃了。借酒浇愁愁更愁，想通过酒精寻找快乐，在我看来是一种非常愚蠢的方式。我爷爷刚过世那段时间，我奶奶也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虽然她戒酒成功多年，现在依然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一种只属于酒鬼的迷糊。我坐在旁边一直看着他们，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还算听明白了不少事情。 十几年前，两个人也曾拼过一次酒，在拼酒之前，似乎还有一次交手。听时南说，李斯如年轻时，似乎像夏目友人账里的夏目玲子那样，喜欢到处找妖怪决斗，如果她胜利了，就会让那个妖怪成为手下。不过和时南的交手，李斯如失败了，好像还付出了什么代价，为了扳回一局，她又和时南拼酒，但结果还是输了。 当所有的啤酒瓶都空下来之后，一人一妖也都瘫软在地上，像两滩散发着酒臭气的烂泥。 “同尘，快帮我们数啤酒瓶。这次我一定要赢。” 最后的结果是，时南比李斯如少喝了一瓶。他非常不服气，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说自己要去商店里再买一瓶啤酒，把李斯如比下去，不过刚走到门口，“轰”的一声，时南就摔倒在地，干脆把身体缩成一团睡起觉来。 “我也要去休息了，同尘，地面晃得厉害，你扶我回房间，可以吗麻烦了。” “哪是地面晃得厉害，是你自己晃得厉害吧。” “感觉像要飞起来了，酒精果然是好东西。” “喝醉酒的感觉很棒吗”我扶着她回房间去，一边问道。 “你一定要试试。” “不用了，谢谢。” 等李斯如在床上躺下之后，我发觉自己身上也一身酒气，回家之后肯定会被奶奶骂。这时李斯如突然叫住了我，刚刚还迷迷糊糊的她，语气变得异常清醒。 “你见过吉诺好多次，对吧他现在过得好吗从他醒过来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呢。”她轻声问，低垂着头，似乎又闭着眼睛，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在说梦话。 “嗯，挺好的，因为他非常喜欢李越凡，所以一直为她的事情忙前奔后，不能说他做的事情都符合世俗的标准，但应该过得很充实。” “那就行。”李斯如叹了一口气，“对于吉诺来说，十几年后苏醒过来，就算开始新的生命了吧，他睁开眼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越凡，越凡，就是他最初和最执著的追慕吧。” 我在李斯如床尾坐了下来，想了解更多的情况。酒醉的人好像话都出奇的多，可能什么都愿意对我讲，这样有一点点不地道，但说不定，只有酒醉之后，才敢鼓起勇气，把郁积在心中的话讲出来，讲出来应该会舒服一些吧。 “吉诺昏迷了十几年吗” 李斯如笑了起来，抬起头来，酒气喷在了我脸上，这样不注重外表与仪态的李斯如，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并不觉得讨厌，只感觉这个近乎完美的女人，更加真实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向时南挑战输了，而且把当时我的契约妖怪吉诺当成了挡箭牌，吉诺被时南饲养的瞌睡虫攻击，一直不停地睡觉，睡觉，睡觉。不过他本体就是石头妖怪，就算睡得再久，也不用担心肌肉萎缩什么的，这些年来，每次我都拿这个当理由，不让自己感觉愧对于他。后来我找时南拼过酒，其实本来也该是我赢了，如果我赢了，就能让时南把瞌睡虫从吉诺身上拿走，不过我放弃了。我不想让他醒过来。” “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我啊。在我生命里，只对他动过心，作为我的契约妖怪，我能够让他帮我做任何事情，但无法强迫他爱我，他说他是石头，不会对任何人动心。得不到他，干脆就让他沉睡，这样至少还能呆在我身边。其实在我和时南决斗那天，我和吉诺的契约就结束了，如果他醒过来，就能有正当的理由离开我。我太骄傲，绝对不会请求他留下来，延长我们的契约，所以就让他一直睡觉。真是自私，对吧。” “没有。” “不用哄我，同尘。” “那吉诺怎么又再次醒过来了呢” “因为我找到了躲在他身体里的瞌睡虫，把它抓走了。本来以为慢慢地，感情就会冷淡下来，不过没办法啊，所以干脆让他醒过来离开才好。那时他便看到了越凡，他动心了。石头心的理由只是借口，对于不爱的人，每个人的心都是石头呢。” 李斯如哭了起来，脸上的妆也花掉了，哭得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我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好坐在床边时不时安慰她两句。不知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醒过来时听到耳边有连续不断的铃声。 李斯如的手机正不停响着，来电的是李越凡。李斯如睡得沉沉的，我便拿起了电话。 “可以过来一下吗越凡爬到窗台上怎么也不肯下来。” 是吉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着急。我赶紧把李斯如摇醒。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发现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记得上小学时，我和同学们一起参加学校某位教过我们的老师的追悼会，那个老师的丈夫感人肺腑的对妻子的追思，只是让我觉得恶心和虚假，一点儿也没有其他意思。追悼会下来，我的那些同学们都哭得死去活来，大家都趴在桌子上抽泣。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难过呢不过是一个教过我们的老师啊，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为她流泪呢不过不流泪就是异类吧，我也故意趴在桌子上，哇哇哇大叫，觉得这样还挺好玩。 瞧，从小开始，我就是个冷酷的坏蛋。 初中毕业时，大家煽情地唱着牛奶咖啡的明天你好，聚会，拥抱，流泪，留念，我依然没有任何分离的惆怅，倒是觉得终于摆脱了初中生涯，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有我一个人，在大家分离之时，高兴得想唱歌庆祝吧，我当然没让大家知道，没有悲伤和眼泪，但我可以伪装。 为什么我和大家如此的格格不入呢感动和悲伤，到底是怎样的感受呢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切身体会呢 初中毕业后的暑假，我像往常的假期一样窝在家里，我不想出去游玩，也没有人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去，我没有朋友，孑然一人，并不觉得孤单或是活得失败。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一个名叫野村美月的日本作家写的轻小说文学少女，在第一卷里那个女孩，似乎也面临着和我一样的困扰。这么说来，无情冷酷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天生和别人不同，但我想我得学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直到父亲过世之时，我才发现我自己实在太讨人厌。父亲患的病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运动神经元方面的病吧，也就是渐冻人，刚开始他走路只是不停摔跤，吃饭容易呛着，说话有些模糊不清，那时我还有几分担心与害怕，感觉我熟悉的父亲正慢慢远去。 后来，父亲的病越来越重，不能下床，最大幅度的动作就是翻身，吃饭时太硬咽不下去，不能吃有汤汁的食物，容易呛着，说话再也听不清楚，大小便都要人服侍。妈妈请了一个阿姨来照顾爸爸，我每天只是在他房门口看着他，因为房间里有一股带着死亡腐臭的气息，我害怕他，甚至是厌恶他，有时候甚至想着，他还是快点死了，我们不再互相折磨比较好。有一天我放学后回到家里，阿姨已经离开了，爸爸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听到我的脚步声转过头来，对我露出了笑来，我竟然吓得抱头跑进了屋子里。 为什么呢他明明是我父亲，我不是应该日日为他的病情担忧悲痛，祈祷着他能好起来，或是希望上天再给他一些时间吗为什么我会害怕他 后来他总算离开了，我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看到他的房间空出来，属于他的印记从我们家里消失，我竟然丝毫也不觉得难过。他死去时我没陪在他身边，也没在学校，一个人在外面游荡，接到妈妈的电话后，好不容易挤出了两滴眼泪，可还没回到家里，泪水就干了，之后再也流不出来。葬礼上，我甚至连干号都不屑，我的那些平常甚少来看的亲戚们，都对我指指点点，我只是给他们一个冷笑或是白眼。为什么不能哭呢连爸爸朋友的孩子都捂着脸哇哇大叫呀。父亲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我的冷漠，有什么意思呢 我就是这样冷酷自私的人，对我父亲也是如此。我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老实说，这个世界上本来也没有什么值得我追寻留恋的东西存在。我只是像动物一样活着，饿了吃困了睡，不爱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爱我。 从初中开始，我不止一次想到了死。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去找姑姑，她是巫咒师，我也算是她的半个徒弟，但学习起巫咒术也没多大意思，我向来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姑姑和我是同类，她也无情，不然不会快四十岁了还孤身一人，她明明非常美丽。她不依靠任何人，一个人活得很好。我想，只要我过了这样的一个容易陷入悲愁郁闷状态的年纪，就能像姑姑一样潇洒地活着。我的网名叫“最初的追慕”，有人以为我追慕的是梦想，也有人以为我追慕的是爱情，其实，我最初的追慕只是我姑姑。生活对我来说从来不美好，我从来不爱它，它也不爱我，被想要去死的心情折磨一段时间之后，我还是尽力想要活下去，所以我只能紧跟姑姑的脚步。 父亲过世之后，想要去死的情绪却越来越严重，影响了我像普通人一样开展正常生活。我决定让自己有些事做，不再对同龄人面对的一切不屑一顾，我想到了找个男孩谈恋爱。我看过不少偶像剧，但无法被感动，只是觉得可笑。找个男孩交往，心底里我是非常不愿意的。 我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是邻班一个叫段可望的男生，我们学校的校草，长得跟棵草一样，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生都为他着迷。既然要成为一个普通正常女生，就学学她们的心态与想法吧。 从姑姑那儿，我经常听到一个叫顾同尘的女孩，她和我同校，也在上高二。姑姑向来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更加反感小孩子，不过对那个女孩，她却是绝口称赞。我还在贴吧里看到了她的帖子，她在收集故事，贴吧里很多人回复说，她就像知心姐姐一样，会耐心帮人解答问题。能得到姑姑赞赏的她，应该也是我们的同类吧，说不定像我们一样无情，难以被感动，于是我便写信给她。 她让我鼓起勇气表白，语气诚恳，似乎非常认真地给我回了信。表白的结果是被拒绝，我便以此为理由，让同尘陪我一天。没错，人有的时候，确实需要有陪伴。同尘是个与人世间密切相关的女孩，说不定她能够拯救我。我够任性，对待她也是，不过她一直包容迁就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能够容忍真实的我的人，原来是存在着的啊。 但很快我就发现，段可望拒绝我时说到的喜欢的女孩，是同尘，而且，同尘也交了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她说到他时，语气里满满都是幸福，她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孩，她无法了解我在人世伪装自己有情感的痛苦。她不是同类，不是吗 她是仇敌，是她，让我在段可望面前丢脸。而且，我不相信她心底里不是个无情冷酷的人，她只是没找到真实的自己而已，我要让她变成我的同类，我唯一想要接纳的一个朋友，不应该和我一起堕落进深渊里吗 我绑架了她威胁段可望，这是报复，也只是想激怒她而已。之后，我让吉诺找来了许诺的前女友，一个幽灵女孩。从我开始报复试探同尘之时，吉诺就打听出了和她相关的所有人的信息，吉诺总有办法。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恨我，也没有和男朋友闹翻。昨天晚上甚至还来看望我，说了些什么话呢，为什么不怪我呢果然，异类的话，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可惜，同尘，如果你报复我，我还能找到理由继续活下去。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存在着像你这样的人呢，善良却不愚蠢相比之下，我这样冷漠无情的人，怎么还好意思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意思，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我新交的男朋友叶新，我几乎已经快忘了他，是个喜欢我很久的男孩，所以就算我再任性，一个礼拜不搭理他，他也不会对我发脾气，简直就像依赖人的宠物狗。我知道这样的形容有些过分，但忍不住还是会这么想。其实，我试着要像电视剧和小说里写的那样，当一个体贴的女朋友，我试着让和叶新在一起时的自己，变得普通正常拥有感情，但我做不到。每当我违心地做一些事说一些话时，就能听到心底里那个无情可怕的自己正在嘲笑我。 楼下所有的景物和人，都显得异常渺小，这就是买电梯房的好处吧，跳下去马上就死了，我就解脱了。没有感情的我，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吧。我不觉得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为什么吉诺还要留恋我呢连姑姑c同尘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也来了，他们要干什么，想要劝我吗我并不是像电视剧里那样，假装自杀而已，我不需要通过自杀的方式吸引别人的注意，获得别人更多的关心，所以没有人能够阻拦我。 “越凡，不要想不开”姑姑叫道。劝说仪式开始。 不想说话，不想回答，一切都没有意思。我试着站在窗台上，只要身体往前一倾就会掉下去，一切就结束了。死亡残酷无情，如同我一样，它才是我的同类吧。 那么，我的同伴，我来了。 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我房间的天花板，死亡没来，身边只有吉诺一个人。 “没能死得了吗”我说。 吉诺惊醒了，像望着陌生人那样看着我，然后又笑了。他以前曾经是姑姑的契约妖怪，沉睡了十几年之后，与世界有些脱节，行为举止孩子气十足。哎，跳楼之前忘了解除我们之间的契约，不然的话现在他就自由了。跟着我这样的主人，实在够折磨他。 “谁救了我呢”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吉诺看起来很紧张，于是我又说道：“你不要担心，现在早没了跳楼自杀的氛围，我不会趁你不注意又爬到窗台上。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南，就是那个和李斯如一起来的妖怪，把瞌睡虫放在了你身上，你就睡着了。” “睡了多久” “五天。” “怪不得浑身无力。我饿了，吉诺，帮我煮点吃的。” “你要乖乖躺着。” 我点了点头。 他起身，非常不放心地看了我一眼，朝房门外走去。吉诺的本体是一块石头，就是石头怪，不过浑身冰冷的他，倒是比我活得更有血有肉。 他突然转过身来，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我问他。 “我知道我所说的话在你心中，也许没有什么分量，但经过上次的事件，我明白有些话最好还是不要憋在心里。”他顿了顿，抬起眼来看着我，“我知道你痛苦的原因是什么，无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无情无义，自私自利，你都不能否定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利。反正我也是石头，让我们一起，铁石心肠地活着吧。”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我只得答应。真无聊，但总比没事可干强得多，试一试也无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漫长的思念（一） 高二上学期总算结束了，参加完数学考试后，同尘放下了压在身上的千斤重担，顿时觉得浑身轻松，生活又充满了光明。 然而在领通知书那天，这重担又落在她的脚背上，砸得她双脚麻木：数学成绩实在惨不忍睹。为了疗伤，领完通知书的晚上，同尘和许诺c沈原约好一起庆祝学期结束，同行的当然还有木双清c幻c影。朱利安也从埃及回来了，带回一个皮肤黝黑的外国幽灵，那是长存。他迷上了埃及人的外貌，所以就按照某个魅力男星的模样，改变了自己的样子。长存就是如此，变成幽灵后，他最喜欢折腾自己的外表。现在的他目光深邃，眉间英气逼人，还穿着穆斯林的白色长袍，和金发碧眼的朱利安站在一起，真是一道亮丽养眼的风景，瞬间提高了同尘这个小团体的国际品位。 另外，同尘和许诺交往快三个月了，经过大吵大闹，对同尘的恶毒诅咒以及无休无止的捣乱后，朱利安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不再处处针对同尘。他曾经说过，如果许诺真正交女朋友，他就会退出，站在一旁静静观望，因为不想让许诺讨厌他。所以，现在同尘和朱利安的关系异常的融洽，只是时不时地，朱利安会提醒同尘，如果她和许诺闹翻，他就会趁虚而入。同尘曾经听说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据说在恋爱过程中，受到的外部阻挠越多，两个人的感情也越牢固。这就是为什么偶像剧里总有男二女二和一堆奇怪父母的阻挠，只是为了加深羁绊；这也是为什么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从此以后，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因为婚后生活没了跌宕起伏，王子公主只好依靠每天吵架斗嘴来增加生活的戏剧性。所以，同尘觉得对于她和许诺的感情来说，朱利安的存在非常重要。 冬天，聚会当然要吃火锅啦，因为请客的人是几个人中最有钱的许诺，所以幻和影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啤酒。菜都上齐了，沈原还没来，连双清今天也没见过他，好像是领完通知书后去某个亲戚家了。 在幻和影喝下三瓶啤酒之后，沈原总算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留着长卷发的美女，笑盈盈地伸手大大咧咧地向大家打招呼，说道：“不好意思，听沈原说你们有了不起的聚会，我来叨扰了” 她脸色苍白，身形瘦削，看起来像大病初愈，可浑身上下似乎都披戴着阳光，丝毫不给人病殃殃的感觉。同尘觉得，正是因为她的加入，才让这个友人间的小聚变得了不起。 这个女孩是王慕沙，她是沈原妈妈的表姐的女儿，本来正在上大四，不过为了追求自己的写作梦想，于三个月前休学，目前处于家里蹲状态。她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散发着一种介于成熟与可爱之间的魅力。许诺像望着仙子一样看着她时，同尘夹了一只大辣椒放进他碗里。许诺非常害怕吃辣的东西，看着他哭丧着脸吞下辣椒，同尘都快笑岔气了。 “王姐姐，只为了写小说而放弃学业值得吗你不是重点大学的学生么”同尘问她。其实同尘非常喜欢她这种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的酷劲。 “对我来说当然是值得的，年轻嘛，想要拼一拼，而且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万一写作事业失败呢”双清问。 “失败了的话，就去找个普通工作做着呗，到处都是路，总有一条属于我。目标和梦想就像恋情一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呀。” 王慕沙一直都笑眯眯的，看起来对自己的未来丝毫也不担心。她可真是个奇女子，非常有趣，可能第一眼，就让同尘和她的朋友们喜欢上了她。不过，慕沙看不到幽灵，这一点还挺遗憾朱利安和长存在一旁说了一堆恭维她的话。 “同尘，再问我一个问题吧，或者你也可以自己讲故事什么的。”王慕沙又说。 “我一时也找不到该问你什么。”同尘回答。 “没关系，只要你能一直讲话就好。” “可是我要吃菜吃肉，没空哪。而且，为什么我要一直讲话” “因为你的声音很好听，让人觉得非常舒服，就像经历过两个月大雨的人，突然见到阳光的那种喜悦。”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王慕沙。沈原解释道：“慕姐姐是个怪人，对声音特别敏感，会根据声音决定喜欢或是讨厌某个人。” “沈原，不要说这么奇怪的话吓大家，我哪是什么怪人而且，要说奇怪，沈原才是最奇怪的一个吧。” “我怎么奇怪了” “明明不会做菜，做出来的面条却是超级好吃。” “这是天赋。” “那这也算是我的天赋了。” “那你就是非常喜欢我了”同尘问，“我怎么不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好听呢” “因为你们不够敏锐啊，对我来说，每个人的声音，在每天的不同时刻，都是不一样的，高兴和悲伤时，就算再极力掩饰，我也能听出声音里的差别来。” “只有同尘的声音好听吗那你听听我的声音。”双清说。 “虽然声音是个孩子，但听起来非常沧桑。”她想也没想就说道。 双清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真的对声音敏感，那就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声音呢”许诺笑嘻嘻地问。 王慕沙闭上眼睛想了想，说道：“许诺长得很可爱，但声音听起来却非常粗犷，带点野兽的怒吼的意思，长大以后，肯定是一个非常具有男子汉气概的男人呢。而且，”她睁开了眼睛，嘴角上扬，又露出了浅浅的梨涡，“你的声音和同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相配，你们俩聊天时，就像听音乐一样美妙。” 原来形容两个人是天作之合，还可以通过声音来表达，别出心裁。同尘完完全全喜欢上了面前的这位慕姐姐，如果要成立一个王慕沙后援会，同尘准会是会长。 大家一起吃完饭之后离开火锅店，在路上遇到了书翁，后来回想起这一天的情景，同尘老是会用“致命的相遇”来形容这个时刻慕沙对书翁一见钟情。这个世界上总有一大堆女孩对书翁一见倾心，但同尘没有想到过她也会是其中一员她明明如此特别 在同尘和书翁聊天这段时间，慕沙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他，那裸的爱慕，即使是瞎子也能读出来。因为太过明显，所以大家的谈话显得有些尴尬，书翁可能因为长久沐浴在女人爱慕的目光里，已经产生了某种类似于抗体的东西，在谈话快要结束大家准备分开时，他才注意到慕沙。 “你看起来有几分面熟。”书翁嘴角轻轻上扬。 “我觉得你也非常面熟呢。”慕沙笑靥如花。 这是当着三个未成年人的面裸的。和书翁在路口分别之后，慕沙还一步三回头，目光时时牵引着他。 “真是的，书翁到底有什么好连慕姐姐也被他迷住啦”许诺嘀咕道。 每次看到书翁，许诺就一脸的怪物相，只因为同尘不小心把自己暗恋过书翁的事情告诉给他。许诺完全不像同尘想像的那样大方，一直记在心底里。同尘甚至觉得，如果以后他们俩结婚了，为了孩子的教育问题吵架时，他也准会把这件事情翻出来。 “慕姐姐，你不用做到这个份上吧”沈原有些气恼地说。 “欣赏一下美好的事情有什么错”王慕沙说得理直气壮，马上脸上又被笑容覆盖，“真想把他变成我的下一任男朋友啊。同尘，他叫什么名字” “方宇，是我们市图书馆的管理员。”同尘把书翁在人类社会的身份告诉她。至于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慕沙可能也不会相信：他是河伯，在大家的心里眼里，就是个贪色的妖怪，他的某个人类朋友因为想要帮他娶人类女孩，被西门豹给淹死了。同尘不知道这是不是事实，就算是，那史书中的河伯，准和她认识的书翁没有半分半毫的关系。 “可以想像他细长的手指翻动书页时那摄人心魄的美。真想吻遍他的每一根手指头。”慕沙显然有些意乱情迷。 “慕姐姐，这些话应该是在心里想的吧，不要说出来啊。”沈原叫道。 慕沙转头看着沈原，笑着说：“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关系正因为你不擅长把心里话表达出来，到了现在才没交到女朋友啊。你们小朋友一起去玩吧，我要去做大人应该做的事情了。” “等一下，声音呢他的声音呢”双清问。 “太美了，不知该如何形容，反正直击我的灵魂深处，不能让他跑掉，再见” 王慕沙立马就和同尘一行挥手作别，跑去市图书馆，说可以用寻找灵感而阅读的理由，接近书翁。等她离开之后，沈原才说道：“慕姐姐样样都挺好，就是特别容易对男人动心，也特别容易厌倦，听说她至少交过二十个男朋友了。不过她自己每次还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她身体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当然得更加享受眼前的生活。好像每次她妈妈都会因为她这种观点而和她吵个不停。” “就算身体不好，也是人生赢家。”木双清嚷嚷道，目光转向了同尘，半眯着眼睛，“同尘，她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你好好加油啊。” “欠债的臭妖怪，你说话注意点”许诺说。 “自从你们俩正式交往，许诺就变得小气，好像同尘是专属于他的一样。看到了吧，男人都喜欢把自己喜欢的人拴在自己身边，这是女性的耻辱。同尘，快速速地把他甩了吧。” “我正在考虑中。”同尘说，“老实说，我倒觉得书翁和慕沙姐姐看起来挺般配的。” 因为书翁和同尘家的几代人都是朋友，所以同尘从小就认识书翁。虽然一直以来，他身边都围绕着不少女性，漂亮性感的，甜美可爱的，高冷傲娇的，他也算阅人多矣，不过同尘却从来没看到他交过女朋友，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似乎都入不了他的法眼。同尘知道，书翁在好几百年前的时候，似乎有过一个恋人，虽然他嘴上没说过，却一直对那个恋人念念不忘。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书翁把自己关于那个恋人的记忆，卖给了一个叫作“无”的妖怪，甚至想过用他与山魈的回忆把这段记忆换回来，而山魈，是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好朋友。 每一个女性，都是主动对书翁投怀送抱，慕沙也算是其中之一，像她这样的女孩，会吸引书翁吗 再次见到书翁，是在两个礼拜之后，他最近又重看了一篇叫伤心咖啡馆之歌的短篇小说，感触很深，灵感大发，以这部小说为主题准备了一大桌子菜。书翁有两个爱好：看书和烹饪，而且他把两个爱好结合得非常好。如果某一本书足够打动他，他便会把那本书带给他的心灵感受，化成视觉和味觉的享受，也就是食物。从小到大，同尘都特别盼望书翁以书为灵感做出来的菜，他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可能有人会说他这样做很无聊，不过，因为他拥有比人类寿命漫长得多的时间，小小人类也不好非议他的行为举止。 令人意外的是，同尘在书翁家的厨房中，看到了系着围裙帮忙打下手的王慕沙，而且，看她时不时和书翁耳鬓厮磨的模样，就知道她成功地把书翁变成了自己的男朋友。同尘站在厨房门边，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一度以为自己在做梦。 书翁竟然交女朋友了只用了两个礼拜，就被慕沙给拿下了果然，因为她交往了太多男朋友，经验非常丰富吗 “太好了，看到书翁情有所属，我也就放心了。”许诺意味深长地说，还望了同尘一眼。这个家伙还真是自私，但同尘没理由讨厌。 以“伤心咖啡馆之歌”命名的午餐开始时，书翁就把自己的女朋友正式介绍给大家。他说话时依然如同往日，笑脸盈盈，整个人围绕在光环里。有女朋友的他似乎更有魅力了，真是让人难以移开眼睛。此外，慕沙本人也是阳光围绕，这两个家伙，都快闪瞎了众人的眼睛。 这次的聚会，除了同尘c许诺c双清c幻c影和沈原之外，书翁最好的朋友山魈也来了。只有山魈是第一次见到王慕沙，见到自己最好的朋友总算摆脱了单身，山魈非常高兴，说道：“这个女孩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让你的石头心也融化了” “魅力这种东西，就是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要说具体都表现在什么地方，我也说不清楚。就像艾米丽亚对罗锅李奥的感情一样，存在着，说不清，但也剪不断。” “艾米丽亚是谁”沈原问。 “伤心咖啡馆之歌里的主人公啊。”书翁一脸惊讶，“你们来参加我的主题午餐聚会之前，都不看看和午餐有关的书吗” “我以为我吃过你煮的东西，就相当于看过了那本书。如果你硬是要让我看书，那我真的会非常伤心。”双清一边把肉丸子塞进嘴里一边说。 “总之，很高兴除夕夜跨年时，身边有我爱的人陪我一起度过。”书翁深情地望着慕沙，同尘蓦然想到了张爱玲写在照片背后送给胡兰成的话：“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彼时张爱玲，就像此时书翁。原来书翁是那种会对爱人百依百顺的好男人哪。 “山魈，你还是换一种模样比较好吧，反正对我们来说，变成什么样子都没有难度，变得英俊一点，不要再以小孩子的模样示人，赶快找个女朋友，咱们四个人可以一起开车出去兜风。”书翁又说。 “不好意思，我不像你，总喜欢模仿别人的模样，我喜欢自己本来的样子。” “你本来就是一个人类小孩模样吗”沈原问。 山魈点了点头。 “慢着”同尘叫道，“现在的关注重点不应该是，慕沙难道知道书翁的真实身份吗”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王慕沙，她依然盈盈浅笑，说道：“我当然知道，大河是不会对我有任何隐瞒的，对吧” 书翁一脸幸福地点点头，完全像是一个被妻子驯得服服帖帖的乖巧丈夫。果然，变得很低很低，快低到地狱里去了吧。 “大河”木双清托长了声音，瞟了书翁一眼，“还真是可爱的昵称。” “不仅如此，”王慕沙得意洋洋地说，“我还知道我那看起来无害的小表弟手臂里寄宿着一个故事精灵，同尘是个故事记录人，有一支非常厉害的毛笔，许诺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我看不见的幽灵，他有一个朋友是麻虎，双清是狐妖，幻和影的本体是两团火。对了，书翁还给我讲了很多与你们有关的故事，我会把它们整理一下，作为我的写作素材。哈哈，老实告诉你们，那天初见你们之时，我就从你们的声音里听出了些不平常的信息来大河让我的直觉得到了验证”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书翁，谁能想到他变成了恋爱中的笨蛋。 “喂，同尘，仔细听着，这是精灵妖怪的建议。”双清小声对同尘说，“我们最好赶快和书翁断交，现在这个家伙随时可能为了王慕沙出卖我们。唉，书翁怎么会迷上她” 这时的同尘，发现王慕沙闭上了眼睛，一脸满足的模样，所有人都注意着她，甚至都不再说话。 “没关系，你们大家随便聊。”她睁开了眼睛，睁眼的那个瞬间实在美丽。“我只是想单纯地感觉一下大家的声音而已，这个幸福时刻的声音最吸引人了。” “像一个以声音为生的怪胎。”同尘小声对双清说。 “你们彼此彼此，你不也是没了故事活不下去吗” 同尘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以为书翁可以过上幸福的二人生活之时，书翁突然宣布自己失恋了。 那天下午，同尘和双清两个人，在沈原家的餐馆里帮忙。沈原最近突发奇想，发明了一种过年期间专供的面条，因为实在太好吃，一传十，十传百，可能很快就会成为本市特色小吃。因此，最近店里的生意非常火爆，追逐美食的同尘也专程跑去店里吃这种面条，遇到了抱着同样目的的木双清，见店里实在忙不过来，她便和双清一起，被临时征用为服务员。双清倒好，因为外表看起来只有八岁，所以最多也就给客人们拿拿菜单，同尘得一碗又一碗地，把热气腾腾的面端上去，而且过年嘛，想要显得圆满，每一碗面条分量十足，忙了两个小时，同尘的胳膊都要断了。 她正准备结束这非人的工作时，书翁来了，整个人看起来恍恍惚惚，三魂不全，七魄尽失，把自己摔在靠窗的椅子前。店里有不少女客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爱慕与羞怯同存，店里的年近四十的长驻服务员，也显然被他俘获了。 “怎么了，大情圣今天没陪女朋友吗”同尘问。 “我失恋了。”书翁缓缓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同尘在他身边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书翁摇摇头说：“不要问，什么都不要问，同尘，把肩膀借给我靠一靠。” “当然可以，但这店里的女人会一起扑过来杀了我吧。” 书翁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同尘身上，本来已经累得腰酸背痛的同尘，感觉自己的脊柱都要断裂了。她伸出左手放在桌面上，艰难地支撑着这濒临崩溃的书翁。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同尘心中越来越强烈。 只要书翁生气或是难过，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兼形体，这也就意味着，可能等会儿书翁会一直忍不住，在餐馆里变成一大滩如果冻般凝结的水，店里的客人准会被全部吓跑。这就算了，书翁恐怕会被当成怪物抓起来，成为那些所谓科学家们的实验品被解剖掉。 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儿，同尘叫来了双清。一无所知的双清开玩笑地说道：“哇，同尘，桃花运不错，有帅哥主动投怀送抱呢。” “你的声音能再大点吗从刚刚开始，至少已经有十位女客人朝我投来杀人般的目光，我再不闪人准会丧命。双清，我感觉书翁好像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人类外形，非常不妙啊。” “没关系，如果他变成水，我就拿拖把把他扫出去。” 双清嘴上虽然这么说，却迅速走过来帮忙扶起书翁。虽然她个子娇小，力气却惊人的大，如果不是店里太多客人，她准能轻易把书翁举起来。好不容易把身高一米八二的书翁扶到了店门口，迎面走来一位穿着红色长裙的高挑女孩，同尘不禁心里一沉。 来的人正是王慕沙，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敢甩掉书翁的女子 书翁也注意到了慕沙，扭过头去不看她，还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我的心” 慕沙的反应也差不多，但她的表情冷静，依然像往日那样脸色苍白却光彩照人。 书翁的胳膊越来越软了，捏起来像橡皮，大事不妙。同尘和双清加快了脚步，双清不停抱怨道：“活了这么多年了，又不是没经受过打击，至于这样吗要发飙就自己一个人呆着，不要连累我们啊。我还没吃饭呢。” “我也没吃。”同尘这才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她回过头，可以看到店里那些欢笑用餐的客人们，但已经不见慕沙的踪影。沈原说过，她非常容易陷入感情，也非常容易厌倦，难道她已经厌倦和书翁在一起了吗仔细想想，从她与书翁相识到分手，也只有三个星期。这还真是速战速决的恋爱啊。 参加完上次书翁的“伤心咖啡馆之歌”的主题聚会，同尘特意看了看那位美国女作家的原作，里面有一段话让她印象深刻，大意是：但凡恋爱，大家都喜欢当付出爱的那一位，而不是被爱的那一位。因为付出感情的人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想要占领被爱者的身体与灵魂，这种愿望所带来的愉悦，是被爱者难以体会到的吧。书翁也是如此，所以才会对慕沙百依百顺，说不定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慕沙轻易就把他伤得如此深。 坐上出租车后，同尘还依然胆战心惊，担心书翁随时会失去人形，那时司机师傅说不定会被吓得错把油门当刹车，那大家都得在今天和世界说再见。不过还好，书翁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嘴里一直不停念叨着为什么要分手之类的话。 “明明说自己非常喜欢我的声音，前几天明明会一直安安静静坐在我旁边，非常入迷地听我说话呢。”书翁说。这是被抛弃的人如同怨妇一般的台词。看到书翁同在的样子，同尘也不好受。难道王慕沙对声音也容易厌倦吗 好在顺利来到别墅里，书翁并没有太大的失态。不过刚一关上别墅的门，书翁就瘫倒在地板上。 “危险”双清叫道。 同尘和双清以最快的速度跳到窗台上，马上，书翁的衣服就瘪了，整个屋子瞬间就被亮闪闪的水面覆盖。听到一楼动静的阿温和阿漫从二楼跑下来，这两个小家伙，即使到了冬天，依然没有舍弃自己的紧身衣，不过为了配合过年的气氛，他们的紧身衣换成了大红色，还配上了一顶滑稽的红帽子。他们俩看到自己的老板又失控了，也惊叫着在楼梯上直跺脚。 “怎么了大过年的”阿漫叫道。他们也学会了过年时大家的口头禅。 “失恋了，让他伤心一会儿吧。”双清说。 “被慕沙甩掉了吗怎么可能昨天晚上还情话绵绵，难分难舍啊。”阿温说。 “谁知道呢。”同尘看着地板上的书翁，难以想像这样的一团水，可以组合成一个大帅哥，“总之只好等待他恢复过来。” 等待还真是漫长。同尘几乎每天都会去书翁家里，可接下来的十天，书翁的英俊面庞都没能再次出现，不过他不停改变着自己的形状，从覆盖在整个一楼大厅地板的水，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最后好不容易凝聚成有些像人的形状之后，还恢复了说话能力。不过他似乎对再次变为人形没什么，所以整天像晴天娃娃那样，在屋子里挪来挪去。 第三天上，细心的阿温就变成书翁的模样，到市图书馆里替他请假。好在马上就要到大年初一了，书翁那时可以休假，所以不用担心因请假时间太长而被炒鱿鱼。人类社会的工作本来对书翁来说算不了什么，因为他不需要通过工作养家糊口，也不需要通过奋斗实现生命价值。但他实在非常爱书，现今也非常热爱这份工作，所以阿温和阿漫决定还是替他把工作保留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阿温时时也改不了自己喜欢穿紧身衣的习惯，所以那天他变成书翁的模样，实在没忍住穿了一条非常紧身的裤子。同尘去书翁家里时，恰好撞见了离家的阿温，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那天，吃过午饭后，同尘再次来到书翁家里，发现书翁依然没有恢复原状。她想到了那次主题聚会，唉，没想到这可能是书翁过的最惨的一次年。 “阿温，阿漫，书翁以前有这样伤心过吗他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呢”在一楼喝茶时，同尘问这两个紧身衣爱好者。 “有过好几次，最短的一次就是上次啊，他以为山魈把那本书给扔进河里毁掉了，你吼了两句他就恢复正常了。最长的一次，似乎是被长思抛弃了的那一次，足足有十年都没能恢复人形，后来好不容易恢复了人形，也是那种看起来就很颓丧的人。”阿温说。 “长思是谁” “你不知道吗”阿漫有些惊讶，“就是老板以前喜欢过的那个人类女孩呀。那是他用情最深的一次，明明已经失去了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却没办法忘记对她的爱，所以在她成亲之后，才会那样的沮丧。” 同尘想到上一次大家一起去见“无”时听到的话，书翁因为某种原因和“无”进行了交换，交换出去的东西就是关于那个女孩的记忆，换回了什么，同尘就不得而知了。 “为什么书翁会和无交换呢”同尘又问。 阿温和阿漫互相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一齐摇了摇头，阿温说：“同尘，不好意思，没办法告诉你，书翁不说，我们就不说。” “书翁本来是准备告诉我的，不过他忘记了啊，到底该怎么说” 说这话时，同尘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阿温和阿漫立马将身体缩成了一团。 “要发火了吗”阿温小声问。 “不会发火啦，不说就不说嘛。”同尘笑了笑。她甚至都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两个小家伙如此害怕她。 “等一下，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同尘叫道，阿温和阿漫又再次被吓了一跳，“你们刚刚说到，那是书翁用情最深的一次，也就是说，书翁并不是只喜欢过那一个叫作长思的女孩，对不对”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阿温说。 “你们人类短暂的生命里，还会谈好多场恋爱，老板活了这么久，当然会喜欢上很多女孩子啊。”阿漫说。 “我还以为书翁是个非常专情的人呢。毕竟我和他认识的这十来年，都没见他交过女朋友。” “因为你恰好生活在书翁两段感情之间的间隙嘛。你们人类也不会分手之后马上交另一个男朋友或是女朋友啊。你想想，轻易就被那个王慕沙给拿下的老板，会是一个对死去几百年的恋人念念不忘的人吗不对，不对，当然会念念不忘，不过不妨碍他开展下一段恋情。”阿漫说。 “你们不用为自己的老板找借口，阿温，阿漫。”同尘突然有了辩论和讲道理的兴致，“在我看来，长情和专情，与生命长度无关。就拿我爸爸和我妈妈来说，我相信他们彼此相爱，就算能够一起走过一千年，也不会厌倦。我有这个信心。” 早在同尘七岁时，父亲就因病过世了，在她的记忆里，最深刻的是看到爸爸和妈妈一起在厨房里做饭的温馨背影。她已经不记得那时自己有多大，是不是真的了解父母之间的感情，但隐隐约约地却觉得，那个场景很美好。她似乎一直站在厨房门口，不忍心跑进去打断父母单独相处的时光。记忆里这个场景的感染力太强，她相信父母的感情能够经受住一切考验，哪怕是最可怕的时光。也正因为如此，当同尘看到书翁和慕沙一起在厨房里做饭时，会产生一种时光停滞的感觉，她本来以为这是一段非常美好坚固的感情。 “你爸爸和你妈妈的感情确实非常好，但我觉得主要原因是书翁没有插足其中。”阿温说。 “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家的女人，世世代代似乎都对书翁有几分意思，这些书翁都能察觉出来。书翁其实也挺喜欢你妈妈，不过一直在等着她长大一点，结果不小心让你爸爸抢了先。如果书翁当时能够鼓起勇气向你妈妈表白，相信你妈妈肯定会甩了你爸爸。” 同尘瞪着阿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书翁曾对妈妈动心吗等等，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你说，书翁察觉到我家的女性对他的倾慕” 阿温和阿漫一齐点点头。阿漫得意洋洋地说：“所以啊，同尘，你小时候暗恋过书翁的事情，他也知道。” 同尘顿时觉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低下头绞着自己的衣角。 “要发怒了吧”阿温小声对阿漫说。 “我们得想办法弥补。”阿漫说着又提高了声音，“不过现在你和许诺关系很好嘛，这一页咱们就翻过去，反正书翁也不准备告诉你。” “感觉我像个傻瓜一样。”同尘说。 “有时候知道事情的真相并不让人好过，这我明白。”阿温的语气突然变得像个哲学家。 “那你们还告诉我”同尘叫道。 阿温和阿漫吓得抱头蹲在地上。同尘突然想要捉弄他们，也蹲下来，说道：“总之，你们俩让我非常生气，我得想办法好好惩罚你们。” “同尘，不要这样，大过年的”阿温哀求道。 “那你们快想办法弥补吧” “不如我们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反正你向来对秘密都非常感兴趣。”阿漫说。 同尘没有回答，满怀期待地看着阿漫。 “其实，在你大概六岁的时候，你爸爸和你妈妈曾经离过一次婚，不过后来又莫名其妙的复婚了。这个秘密怎么样” “我被惊呆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漫长的思念（二） 除夕这天晚上，同尘邀请无家可归的钟无尤到自己家里一起过年。小钟因为某种原因，由人变成了妖怪，不过他的愿望是再次变成人，像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这是同尘见过的第一个获得了长久生命的人反抗自己命运的事情，也许，长寿背后也有常人难以体会的无可奈何。 奶奶倒是一如既往的对所有和同尘有关的朋友嗤之以鼻，尤其是这个朋友还和同尘的妈妈有关。其实，小钟本来是同尘妈妈的朋友。 不过，作为老一辈的人，奶奶非常重视除夕这个日子，所以虽然百般不愿意，奶奶还是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她平常不喜欢下厨，但只要下厨，做出来的菜就是特级厨师级别。趁着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同尘问道：“奶奶，按照你以往的传统，除夕这天似乎是你脾气最好的一天，任何事情你都不会生气，所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吧。” “在我六岁时，我爸爸和我妈妈是不是离过一次婚最后他们怎么又复婚了呢” 奶奶白了同尘一眼，说道：“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不过是前尘往事罢了，说出来又怎样” “小孩子问这么多干什么” “就是因为你们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好像就要把我排除在家庭大事之外，像个局外人一样，这种感觉非常不爽。” “你果然非常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什么地方都想插上一脚” “我妈妈怎么不负责任了她一辈子都在努力寻找着故事，完成她的使命” 眼看着同尘和她的奶奶就要吵起来了，小钟小声说道：“同尘，今天是除夕，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闭嘴”同尘和奶奶几乎同时叫道。小钟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真是自讨没趣。 “你妈妈就是不负责任，如果负责任的话，怎么会抛下十二岁的你，一个人就跑去死了呢还有，如果你妈妈负责任的话，就不会和你爸爸离婚” 同尘不再说话，只是闷闷不乐的吃着饭。果然，除夕的气氛和往常不一样，所有中国人的集体无意识决定，大家都希望在这一天可以与人和谐相处，就算是讨厌的人也是如此吧。收拾碗筷时，一向懒散的同尘主动帮忙，来到厨房里收拾餐具。果然，厨房的氛围实在太过温馨，当同尘再次问到爸妈离婚的事情时，奶奶故意装作犹豫半天，还是说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其实说起来，还是你爸爸的错。” “到底怎么回事” “你爸爸不想让你成为故事记录人。老实说，你爸爸的性格非常死板，一生的目标就是正常地生活下去，稳定的工作，贤惠的妻子，乖巧可爱的女儿，等女儿长大，能够嫁给一个老实工作的女婿。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超出常规，所以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你妈妈的工作。而且，因为整天忙于收集故事，和一群群奇怪的人甚至是妖怪打交道，不太会做家务，炒的菜难吃，除了等待丈夫和女儿之外，她还有太过的属于自己的生活。你妈妈和你爸爸想像的完美妻子差别太大。其实这也怪我，因为我算是个怪胎，年轻时曾经酗酒，肯定会让他对正常普通生活产生强烈的渴望。那时你六岁，已经会读书写字，比一般的小孩子更加早熟，非常喜欢你妈妈所做的工作，那时你爸爸觉得再这样下去，可能你也会过上他完全无法参与的生活，就和你妈妈吵了起来。你妈妈脾气火爆，太有主见，一时没忍住，就决定和你爸爸离婚。那时候，有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还曾向你妈妈表白过，表白的结果就是，你妈妈意识到她是爱你父亲的，不能责备爱，不能记恨爱的争吵，应该再给爱一次机会，就主动提出要和你爸爸复婚，你爸爸只是爱面子，其实和你妈妈离婚之后，变得像我年轻时一样，整天在家里喝酒。其实这真的只是个小插曲，有时候感情太好了，也会闹些小别扭。” “年轻英俊的男人”同尘喃喃道。 “是你妈妈的朋友，你爸妈结婚时他来参加过婚礼，非常耀眼的一个男人。当时他看着你妈妈和你爸爸背影时的悲戚表情，我就明白他准是喜欢着你妈妈。你叫他书翁，这下你明白了吗” “果然是他”同尘叫道，“原来很多事情的真相，果然比我想像的更加有趣”同尘总算明白母亲过世之后书翁对待她的温柔与关切，不仅因为书翁和她的家庭为世交，更是因为母亲的缘故。那时候他悲伤吗这些年没交女朋友的原因，难道是因为没有走出对母亲的眷恋吗 “我脑子里时常还会浮现出这样的一种景象。那时，你爸爸和你妈妈刚刚复婚，感情好得像新婚夫妇，他们俩一起下厨时，我这个老太婆都不敢去厨房，尽是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有一天，我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看到你正倚在厨房门前，我走到你身后，你也没发现，因为你正看着在厨房里做饭的父母。那时我觉得，其实你是明白这种感情的，只是你太小，不知道这种感情为何物。我就这样看着你的背影，才突然明白，有些事情早就已经注定，同尘，你注定不会平凡平静走过此生。” “您看得可真远。”同尘说。她突然想到了卞之琳的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除夕夜果然不一样，奶奶竟然变得如此慈祥。 “奶奶，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天晚上还是你第一次肯定我哪。也难得您的脾气这样好。” “那你是希望我发火吗” “不敢，不敢，脾气温和一点，才能活到适当的时候安静的死去哪。” “那你本来是觉得，我会在不适当的时候死得很惨” “我不是这样的意思” “你果然非常像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 平常的奶奶又回来了，同尘赶紧扔下勺子离开厨房，回到客厅里，小钟正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某一个老牌演员参演的小品，让他笑得前仰后合。同尘被他的笑声吸引，也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大盒巧克力。这时电话响了，来电的是书翁，同尘赶紧接过了电话。 “书翁，是你吗”同尘兴奋地问，她迫切希望书翁已经恢复正常，同时她也想知道，在妈妈和爸爸结婚后，书翁是不是有曾经像现在这样悲伤呢其实，书翁和慕沙一样吧，很容易就陷入感情之中。 “没错，同尘，除夕快乐呀。明天到我家来玩，好吗这段时间让你担心了。” 电话那端，确实是书翁那熟悉的声音，欢快又有些漫不经心。同尘恍然觉得自己在梦中：明明今天下午，书翁还颓丧得像随时会死。 第二天下午，同尘和小钟以及许诺一起出门玩了半天，下午再去书翁家里。开门把大家迎进屋的书翁，显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而且他正准备大显身手，为大家做一桌丰盛的晚餐，每道菜依然和书息息相关，书翁的初步设想是，会以中国古代各部名著为主题做菜，四大名著肯定是有的，还有聊斋志异世说新语牡丹亭西厢记和桃花扇。因为现在是传统的大年初一，所以一切都以传统为核心。看到与昨天下午判若两人的书翁，同尘觉得奇怪，趁书翁打电话时小声问阿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还不简单，你应该可以猜到才对，书翁和王慕沙复合了。” 同尘瞪大了眼睛。 “昨天下午你离开没多久，王慕沙就来了，两个人就复合了。” “她难道不是对书翁厌倦了吗”同尘问。 其实在书翁和慕沙分手的第二天，同尘曾经非常生气地质问过一脸自得的王慕沙，这是她给出来的答案。当时同尘还提到了慕沙关于声音的理论，慕沙告诉同尘，她厌倦的正是声音。她的态度实在让同尘觉得讨厌，所以当场就和她绝交了。 “她说分手只是考验，她想知道书翁是不是真的爱她。说什么书翁太光彩夺目，总让她不太放心。” “那这么说的话，书翁最后还是过上了一个愉快的除夕夜。太好了昨天听到书翁正常的声音，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算是吧。”阿温的目光有些躲躲闪闪。 慕沙还没有来，但书翁的心情里满是等待，一边做饭一边哼歌，根本无暇顾及到自己的朋友们。双清c沈原c幻和影随后也来了，看到正给慕沙打电话的书翁，双清对同尘说：“当时我说对了，我们就应该速速地和书翁绝交，他绝对是个见色忘友的家伙。” 傍晚时分，书翁再次打电话催促迟迟不肯到来的王慕沙，可挂了电话之后，他把围裙一解离开了家，也没向大家解释一句。双清觉得，他肯定开车去迎接王慕沙了。 “从来没想过书翁会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程度，看来这次用情也很深哪。”双清感叹道。 “对以前的那些女友，书翁会怎样” “也会付出，但明白感情只是一时，有时候也会抱着玩玩的心态吧。”阿温说。 “我担心，为了王慕沙，书翁真的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我们妖怪不像你们人类，被法律和所谓的道德束缚。”双清又说。 双清应该算是当之无愧的乌鸦嘴，因为她这话说了没多久，书翁就拿着一把明晃晃的斧头进来了，而且是破窗而入，正因为等待书翁而有些百无聊赖的大家，被窗户破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接着，顶着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的山魈也从窗户跟了进来，直接跳到书翁身上，骑上他的肩膀，拼命想要抢过斧头。争抢之下，两个人都跌倒在地，斧头也因为书翁手一滑而飞出去，直直朝着同尘飞来，幸好小钟和许诺同时拉了她一把，同尘才没被这飞来横祸夺去性命。 山魈首先从地上跳起来，轻盈地落到同尘身边捡起斧头，向同尘道了个歉，然后用斧头指着书翁说：“我们俩绝交”说完，山魈就又从窗户跳了出去。 “不要这样，只是借一下而已嘛，保管得这么好，给人观赏一下又怎样。” 书翁一边说着，也跳到了窗外。 “我说的是真的，不是玩笑书翁，我已经厌倦你每每为了女人背叛我们之间的友谊” 同尘一行赶紧来到窗前，这时院子里传来“轰”的闷响，只见书翁倒在了花园里，而山魈已经离开了。 书翁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屋子里。 “发生什么事了，书翁”同尘问。 “没事。你们再坐一会儿，我打个电话给慕沙。” 书翁朝隔壁房间里走去，双清小声说：“肯定和那个对声音敏感的怪女人有关，我得去听一听。”这样说着，双清变成了狐狸形状，跳进花园里，又从窗户翻进隔壁房间。过了一会儿，双清再次回到客厅中，变回人形之后，非常夸张地瞪着眼睛，说道：“书翁果然是疯掉了，竟然跑去找山魈借他的宝贝斧子送给王慕沙来逗她开心。不过好像因为斧头没拿到，王慕沙一时生气就不过来了。” “看起来不像是借斧头，而是抢斧头吧。怪不得山魈会说那样奇怪的话。”许诺说。 “不过，慕姐姐要一把斧头干什么呀，真是奇怪。”沈原说。 同尘想到了上次的事件，为了换回关于那个名叫长思的女孩的记忆，书翁甚至准备舍弃掉和山魈之间的回忆，看来，果然如此，为了喜欢的女孩，书翁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什么都能舍弃。 “沈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个表姐是如此讨厌的一个人哪。先是把书翁甩了让他悲痛欲绝，如今又威胁书翁出卖朋友”许诺看着沈原说。 “我和她并没有什么深交，见面的机会也很少，并不是特别了解她。” “同尘，”许诺那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情，转向了同尘，一瞬间同尘觉得他像被偶像剧男主角附身了，“如果你让我做这样的事情，我也会去做。” “那谢谢你了，但我马上就会和你分手，因为会出卖朋友的人，也会出卖女朋友吧。” “这就是差别。”双清说，“王慕沙明白怎样才能把男人死死抓到手心里，她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们痛苦，而痛苦就是依恋最好的表现方式。不过同尘，显然你就只是个普通的小女生嘛。” 这时，隔壁房间的门打开了，书翁低垂着头走出来。这顿本来应该很愉快的晚餐，大家吃得都心不在焉，同尘甚至有些讨厌书翁。真的可以为了喜欢的女孩出卖朋友吗难道对某人的温柔，就真的是对其他人的绝情吗她想到了奶奶说过的话，趁着爸爸妈妈闹矛盾时，书翁就向妈妈献殷勤，果然，他是丝毫也不在意友情的。 一瞬间，书翁那善良高大的形象，在同尘心里坍塌了。 没想到最后，王慕沙还是和书翁分手了，导火线就是那把没能抢过来的斧头，时间就在第二天。而且，分手仪式只存在于电话中，慕沙甚至都懒得见书翁一面。自那天起，书翁更是陷入了长久的抑郁之中，他曾去沈原家里找过王慕沙，不过慕沙已经离开那儿，连电话号码都换掉了。书翁又去隔壁市慕沙家里找过她，依然没有她的行踪，连她的妈妈也不明白。反正几乎从小到大，虽然有家，慕沙过的也是流浪的生活，时不时会离家出走，所以她的妈妈丝毫也不担心她。 有半个月的时间，书翁变回了原形，也就是一团没有固定形状的水，后来他总算恢复人形，但和之前的英俊模样相比，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个吸毒二十年的瘾君子无论是身高c五官还是发型和声音，都变得和之前截然不同。本来高高兴兴跑去书翁家里看他的同尘，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若不是阿温提醒，他实在没办法把面前这个人和书翁联系在一起。 那时，书翁坐在二楼的自由开放区域，那儿有巨大的落地窗户，种了很多花，平常书翁喜欢在那儿看书。看到同尘到来，书翁打了声招呼，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不像以前的声音有些让人腻味，更多了些沧桑的韵致。 “书翁，难道你还没走出失恋的阴影吗” “这一辈子怕是都走不出来了。” “是我们人类的一辈子这么长，还是你的一辈子呢” 本来因为书翁想要抢走山魈的斧头，同尘对书翁颇有微词，可此刻见到他的可怜模样，心里的那一点点气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毕竟是世交旧识，同尘决定想办法帮书翁的忙，她想联系一下沈原，找到王慕沙。 这时，山魈来了，手里还拿着那把引起纷争的斧头。虽然万分不舍，山魈还是决定把斧头交给书翁，说道：“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好受，如果那丫头喜欢这把斧头，你就拿去吧。” “真的”书翁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抓过斧头。果然，书翁非常擅长出卖朋友，同尘知道他会怎么做，抢过斧头，顺手把桌上的书拍到书翁头顶，叫道：“为了她真的值得吗虽然我不知道这把斧头有什么意义，是不是真的很值钱，但一看也明白，山魈非常重视它，你怎么能够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伤害山魈呢难道几百年上千年的朋友，还抵不上一个王慕沙吗” 书翁自知理亏，并没有说话，倒是山魈劝说道：“同尘，没关系的，反正这把斧头也只是一种纪念而已，那个人一直在我心底，有没有斧头是一样的。没事，我不在意。” “这把斧头是某个对你很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吗” 山魈点点头，说道：“当我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时，被一个人类猎人收养了，因为我看起来就像个人类小婴儿，而他恰好又无妻无子。后来村子里的人发现我是山魈，是怪物，把我绑了起来，想用火把我烧死。我父亲阻止大家，说是要把我带到山上，亲自杀掉我，因为是他让我活了下来，也该由他了结。他拿着斧头把我带到山上，并没有杀死我，而是砍断了我身上的绳索，把斧头交给我，让我一个人保重。从那之后，我就一直保存着这把斧头。” 山魈向来是个低调的妖怪，不像书翁，对于任何事情都会尽力夸大，所以描述往事时，他并没有详细铺陈，表情也非常平静，像讲述着和自己无关的故事，但看到他眼神深处的温柔，同尘明白，这是山魈所珍视的回忆，除非她变成山魈，才能明白这往事的分量。 “茫茫岁月中，有人陪伴非常重要，同尘。”山魈温柔的目光投向同尘，如两潭清澈湖水，“遇到书翁之后，我就知道我们会永远是朋友，可以相伴走过漫长的妖怪生涯，其他的外物已经不再重要啦。” 同尘把斧头攥得更紧了，说道：“说出这样的话来，书翁你也忍心拿走斧头吗我知道书翁你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反正我是不会让你把斧头送给王慕沙的。她和你分手了，而且已经离开这儿，找不到人影了，书翁，你被甩了就是被甩了，一把斧头也无法弥补。王慕沙不喜欢你，你为她做再多事情，都没有什么用” 可能是同尘的声音实在太洪亮，书翁一时之间被震得耳鸣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刚刚你说的话有几分熟悉啊。同尘，你肯定以为我是个坏蛋吧，但我只是不想错过她而已。人与妖之间，没有白头到老，死亡多好，可以让爱情在失去之前，爱情双方一起消失，我只是想要在她的生命走完之前，好好地对待她而已。” “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无辜高尚因为山魈是你的朋友，不会抛弃你，活得也够长，所以就可以随意伤害他吗这把斧头先寄放在我这儿，你们俩都不要做傻事书翁，我会想办法让你见到王慕沙，这样你才会死心，对吧” “多管闲事是你们家人的坏习惯。”书翁笑着说。 “那你就稍微正常一点，我才能放心。” 就这样，同尘拿着斧头离开了书翁的家。因为这不明的危险物品，她怕没办法通过安检，也不敢坐地铁，坐公交车又遇上堵车，两个小时之后才到家。她给沈原打了电话，已经搞清楚了慕沙家的地址，同尘相信，只要能够找到她的家，就能够找到她，慕沙的妈妈肯定知道她在哪儿，只是不肯告诉书翁罢了。如果是自己的话，同尘有信心，慕沙会见她。慕沙对待周围的人很热情体贴，只是对书翁绝情而已。如果她实在不想见自己，那就只好用墨迹蝴蝶寻找她了。 同尘想到了大家初次见面之时那个开朗温柔大方的慕沙姐姐，心里疑惑重重。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书翁呢会不会只是想要报复可又是为什么要报复呢 没想到晚上睡觉前，慕沙倒是主动打电话给同尘，约她明天中午见面。 “你不是已经离开我们市了吗” “谁说的，我只是离开了沈原家，这儿非常有趣，我灵感大发，准备小住一段时间写作，对了，我已经租好房子。怎么样，明天要不要见面上次见面时你说和我绝交，不会拒绝我吧” “当然不会，老实说，我还在找你呢。” 第二天中午，同尘怀着一肚子疑问，背负着一口袋想要扔向王慕沙的指责的话来到了约定的地点。慕沙依然像往日那样美丽，这种美丽里带着一种缥缈，并且同尘发现了一个事实，她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苍白，那围绕在她身边的阳光也消失了，她看起来完完全全像是个病人。 一见到同尘，慕沙就笑了出来，说道：“同尘，你越来越可爱了。” “不用说这样肉麻的话。” “你的声音也越来越动听了。” 好吧，同尘得承认，她所说的话都非常受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漫长的思念（三） “自从除夕夜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书翁，最近他过得怎么样又变成了一团像果冻一样很奇怪的精灵模样吗” 慕沙一边搅动着奶茶一边说，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同尘却感觉她像在掩饰着自己的情感一般。而且，为什么突然之间改变称呼了呢之前不是亲昵地叫书翁为“大河”吗 “已经分手，还要继续关心吗” “分手也不能无情呀。老实说，本来我还挺喜欢他的，长得很帅，声音非常动听，不过同尘，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理解，我对声音太过敏感也太过挑剔，所以有时候无法容忍。” “容忍什么你不是说书翁的声音非常好听吗” 慕沙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很是苦涩，又道：“好听是一回事，喜欢和追寻又是一回事。从我懂事开始，在我心底里，就一直有一个说不清楚来由的想法，我一直在寻找着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但我也不知道那种熟悉之感来自何处，反正如果我找到了那个声音，我就会知道。我相信这一点。” “因为你是作家，所以把直觉看得太重了吧” 慕沙直直地看着同尘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心。 “你敢算是半个作家吧，而且，和这么多超常规的事物打交道，你应该明白，有时候直觉包含着真理，只是我们无法证明它，才否定它，不是吗每次和男孩谈恋爱，都是觉得他们的声音就像是我寻找的人，我非常喜欢他们的声音，不过只要相处一段时间，我心底里就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是他，不是他，所以就一路分手，恋爱，分手，恋爱。一直以来，我在周围人眼中的形象就是一个有几分姿色的放荡女孩，老师瞧不起我，父母也不理解。有一段时间，我自己也惶恐无比，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让我无所适从。我还曾经请教过心理医生，想要知道这是不是我的心理出了什么毛病，还进行过治疗，但我实在改不了，我想要找到那个声音。现在的话，周围的人怎样看我，我已经无所谓了，我明白我在做什么，我会一直寻找，直到发现那个声音的一天。” 说到这儿，慕沙轻轻咳嗽起来，她的眉头皱在一起，看来她确实生病了。 “你不要紧吧”同尘问。 她摇摇头，又道：“这个身体老是给我拖后腿，连小感冒也战胜不了，我已经习惯了。没关系的。其实，和书翁在一起也是如此，先是为他的声音着迷，然后马上就发现，我要找的声音不属于他，所以便和他分手了。” “那除夕夜的复合又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人觉得无聊而已。那种团聚的时刻，特别想要陪伴。那天下午坐在窗户前回想自己的人生，回想自己认识的人，想要找到一个共同跨年的伴来，最后发现似乎只有他是最合适的。” “阿温阿漫说，你是想考验书翁” “没错，事实证明他经不起考验，竟然真的拿走自己多年朋友最珍视的东西。”慕沙冷笑道，“对于我来说，爱情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如果要为了爱情牺牲掉其他的东西，那就只能算是一种好胜心。他不甘心输给我。” “可如果书翁不这样做，你也会找到说辞彻底把他甩了吧” “你真是聪明，同尘，没错，确实如此，只是玩玩而已。” 不知为什么，当她说出这些话时，同尘能够感觉到她语气里的苦涩与无奈，她望着慕沙的眼睛，想看清楚她的真实想法，同尘坚信，她一定有自己的苦衷。最后同尘说道：“不过书翁对你的一片心，确实让人感动，你就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当面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吗” “你还真是为自己的朋友着想，”慕沙说，“那接下来我想要说的事情，可能会让同尘你非常生气呢。” “什么事” 慕沙又是浅浅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只透明的玻璃广口瓶，里面黑乎乎的一团，而且那些黑东西似乎正在蠕动。 “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家的故事”同尘不敢相信。 “没错。除夕那天我提出，想看到同尘家的故事在书房里飞来飞去的情景，书翁答应了，他把你母亲的那本故事记录册撕了下来。一团又一团墨迹化成各式各样的小精灵在书房里飘动，实在漂亮极了，比窗外那些俗气的烟火美丽千百倍。最后，我便让书翁把其中一个我喜欢的故事精灵送给了我。你们家的人和书翁不是世交吗瞧，为了一个认识三个星期的女人，他甚至也可以毁掉你最喜欢的东西。” 同尘没有说话，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留了下来，滴在面前的桌子上。慕沙把装故事的瓶子递给同尘，同尘也只是木讷地接下了它。现在她的眼前，净是这些年来和书翁有关的一切，但她擦了擦眼泪，把这一切旧日的珍贵回忆，也打入了冷宫。书翁为了眼前的女人抛弃了一切，如果在电视剧里，倒是能够成为感天动地的爱情传奇，可惜这是现实，同尘只觉得，她甚至想把书翁从她的生活中抹去。 她掏出电话打给书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里面传来书翁那有气无力的颓丧声音。 “同尘，有事吗” “我知道故事册的事情了，书翁，我代表我们家世世代代记录故事的人通知你，现在我们要和你断交，从此再无牵连。” 说完这句话，同尘便挂掉了电话。很快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一直不停，不用想也知道，是书翁。虽然同尘脾气很好，但非常抱歉，现在她确实非常非常非常不想听到书翁的声音。 王慕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若有所思地望着同尘，时不时咳嗽几声。同尘觉得，面前的她如此讨厌，她恐怕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王慕沙。 “看到别人和朋友反目成仇，你非常享受对不对你肯定是施虐狂吧，喜欢看到别人因为自己的原因痛苦” “差不多吧，确实非常愉快，一直以来我也喜欢写那种虐恋小说。” “你是个魔鬼。” “我从来不否认这一点，这是我的本性，只是你们没发觉而已。” 同尘气呼呼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手腕却被王慕沙一把给拉住了，她盯着她。 “想不想报复一下呢” “报复什么” “书翁不是有一段非常想要夺回来的记忆，可又犹豫着要不要用关于山魈的记忆把它换回来，我可以把它换回来，而且把这段记忆换给你，这样来报复书翁，你看怎么样” 同尘依然只是望着她。 “我知道，要换回那段记忆，得用另外的记忆交换，我会拿自己的记忆来交换，这样，你不是也报复到我了吗身为一个作家，自己的记忆是灵感的重要来源，我的牺牲也很大呢。” “书翁连前女友的事情也告诉你了” “这倒没有，但我自有办法知道。” 王慕沙脸上挂着得意的c高深莫测的微笑，同尘越来越看不透她了。 为什么一定要用自己的记忆，换回属于书翁的记忆呢难道是想补偿书翁吗不对，难道她又有其他什么阴谋 不管怎样，同尘决定和她一起去寻找无，她想知道事情会朝怎样的方向发展。 “无”也像大部分没有融入人类社会的妖怪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同尘只好找到朱利安，在朱利安的帮助下，找到了住在一所空房子里的无。无最喜欢那些暂时没有人住的房子，所以如果你出门旅行去了，你的房子又够漂亮，就会被无看上。这次依然像前两次一样，同尘看不到“无”，而本来连幽灵都看不到的慕沙，甚至都感觉不到无就在眼前。等朱利安离开之后，同尘这才放心，把他们到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我得先掂量掂量你们用来交换的东西。”无说。 对声音异常敏感的王慕沙，却能听到无的声音，她说道：“我要用我的全部记忆来交换这段过往。” “全部记忆吗” 同尘感觉无逼近了王慕沙，这次慕沙可能也察觉到了，她有几分害怕，但还是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无”的压迫感远去，同尘和慕沙同时松了一口气。 “真是沉重又丰富的记忆，关于声音的记忆太多太多了，这是大部分人的记忆所无法比拟的。你的记忆比那段几百年前的过往要珍贵得多，真的要换走吗” 慕沙点点头，说道：“我想知道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女孩是谁，不仅是我想知道，身体里某个属于很遥远时代的声音，也想弄清楚。” 同尘转过头看着慕沙的双眼，她不像在说谎。可是，按照她刚刚所说的一切，难道她对书翁，毕竟还是动过心 “至于我的记忆，”她突然笑了，“太沉重了，太沉重，同时也没什么意思，不想继续背负着前进。” “你会后悔的。” “失去之后，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慕沙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轻松，“而且，我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后悔。” 她的每一句话，都在同尘的预料之外，同尘已经看不明白她。这时，慕沙的目光又转向了同尘，说道：“可以把那段记忆换给同尘吗不管那个女孩是谁，我都想知道，但不想让他知道，交给同尘的话就安全了吧。” “如果你只是想知道那段记忆里有什么，何必一定要把记忆换回来呢我只要给你看一看不就行了吗而且，把不属于同尘的记忆交给同尘，这可不好，搞不好她的脑子会因此而变得混乱而神经失常呢。” “有道理，不属于我的记忆挤进我的脑子里，可能会把属于我的记忆挤出去吧。”同尘叫道。拥有书翁的记忆，这是什么鬼主意这不是出卖书翁吗书翁撕掉了妈妈的故事册，确实不可原谅，但还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 “但如果你们想知道那段记忆，我也不会白白给你们看，必须要有东西进行交换才行。同尘” 同尘可以感觉得到，“无”正看着自己，她盯着面前的空虚，慢慢地竟然发现，面前有什么东西正在形成，过了一会儿，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模样的幽灵飘浮在同尘面前，难道这就是“无”吗 “麻烦你，可以把你的那支笔给我看看吗” 面前的女孩非常可爱，穿着的不知是属于哪个朝代的服饰，虽是粗布麻衣，却有分外动人。更重要的是，显现出自己的外形后，连她的声音也由男性变成了可爱的童声。 “真是出人意料”慕沙说。 “你也可以看到无” 慕沙点点头。 “你不是幽灵吧”同尘问。 无点头，又摇头，说道：“是，也不全是。你应该很熟悉我才对。” “那你是故事精灵而且是很擅长隐身的故事精灵” “准确地说，是故事精灵和幽灵的融合体。你那支笔初代的拥有者，也就是制造出我的人，用那支笔里面的灵力，整合他自己逝去女儿的灵魂制造了我，所以我的外表，是他女儿的样子。初代拥有者，可没有把毛笔用在记录故事上，其实那时的毛笔，只是一件简单的工具，是他运用自身灵力的载体。他的女儿过世后，悲伤过度的他，便用自己的灵力运于纸上，画下了女儿的样貌，又把好不容易留下的女儿灵魂的碎片融入其中，造就了我。而同尘，你知道你那支笔为什么会如此神奇吗不仅因为你自己的灵力，也是因为，制造出我的那个人，把自己全部的力量放进了笔里。他无法给我的陪伴与照顾，都被他放进了那支笔里，那支笔本来是属于我的。” “原来如此。是我的祖先抢走了属于你的笔吗” “那倒不是，我从来没见过你的祖先。时隔太过久远，很多事情变得模糊不清，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把那支笔丢了，更不清楚那支笔为什么会落入你的祖先手中，成为现在的故事记录工具，但真想再握握那支笔啊，好几次想要从你家里拿走那支笔，可最后还是放弃了。” “为什么呀，如果我不在，你随时可以看看它。”同尘想了想，“如果真的是属于你的东西，我会还给你。” “那怎样记录故事呢” “总会找到其他方法吧。”同尘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在她的脑子里，时常有两种想法交织，一种想法是拼尽全力也要记录下有意义的故事，另一种想法则是，故事是死的，身边的人才最重要。现在，显然第二种想法占了上风。 “其实，当我拥有那支笔时，也无法用它做出比你们做的更加有意义的事，因为我没办法用那支笔进行创造，我本身只是灵力与灵魂的融合物，若要运用灵力的话，自己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过同尘你不一样，你可以用它创造生命。” “与你相比，它们只是故事精灵。” “你对生命的理解真是狭隘，同尘。我想让你帮我创造一个故事精灵，想让你写下我的故事，再把故事精灵送给我，可以吗时间漫长，真是孤单啊，不想再独自走下去。无论如何请答应吧。” 同尘点点头，说道：“那你得把关于你的故事详细告诉我，我才能做到这一点。” “没问题。所以我们就约定好了，我相信你，因此，我可以让你看看那段属于书翁的记忆，相信看过之后你就会明白，那种记忆，果然还是丢弃掉比较好。” 同尘望着面前的无。 “很多时候，事情的真相并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美好。”她说着，伸出手在同尘的额头上。一股奇怪的力量从她的手指里涌出来，挤满同尘的大脑。同尘闭上眼睛，感觉眼前是一片迷迷茫茫的大雾，她似乎正拼命向前，最后终于穿过了那片雾。 有什么东西挤压着同尘的心，啊，没错，是时光的残忍与无情。 书翁爱上了一个名叫陶长思的女孩，那时的书翁住在一条清澈见底的大河里，那时的世界显得比现在更加明朗。那时的女孩不施粉黛，依然迷人。 长思是村子里教书先生的女儿，常常在河边浣洗衣物，像其他妙龄女孩一样，她喜欢临水自照，对水里的自己扮鬼脸。有时候她会和同伴一起来，她的同伴个个也都是美的，那个村子里，似乎盛产美女。不过，就像某句歌词里唱到的那样，她一出场，其他人显得都不过如此。 不过或许，这只是书翁心之所向的美化而已，毕竟，同尘看到的只是属于书翁的记忆。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原来西施就是如此。 透过书翁的眼睛，同尘发现那个时代的一切都非常原始落后，看来这段记忆属于很久以前。那时的书翁，还是河中霸主，不似现在，以人类的身份当着图书馆的管理员。 一天又一天，书翁看着那河边的女孩，她一天天长大，同尘明白，书翁在等待。他总是善于等待，等待他的爱人成长。他和长思第一次真正的面对面，是在长思父亲的书房里。那时候的书翁已经开始收藏书了，在他记忆的迷宫里，同尘看到了书翁那最初的书房，很小，书籍也少。他来到陶先生家里，似乎是看中了陶先生的某本书，偷偷摸摸从书架上把那本书拿下来，迎面就撞见了进书房的长思。书翁吓得也可能是被眼前的女孩惊得手中的书掉在地上。长思捡起书，抱在怀里，得意地说：“你是谁想从我爹爹这儿偷书吗” “因为这本书我非常喜欢。” “喜欢就能据为己有吗”长思的语气俏皮，表情可爱。 书翁没有反驳，只是望着他，就算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上三天三夜，他依然不会生气。瞧，其实书翁很容易对女孩子动心。 “最近经常到你家来看这本书，一直念念不忘，所以才会要想拿走。” “怪不得我总感觉到了晚上家里有人呢。”长思说，“但如果你真的喜欢这本书，就告诉我这本书每一页里都有什么样的内容，如果你说对了，我就把书送给你。” 接下来的记忆里，书翁出错了，他没有猜对那本书每一页的任何内容，但他在撒谎而已，他记得书上的每一个字，哪怕是某一页的污迹，可以把书中的插图如复印机那样准确地画下来。但他想看到面前的女孩得意地叫停，然后纠正他，自己讲一遍书中的内容，再指给书翁看。他想让她表演，欣赏她是当时的他的主要责任。书翁没有得到那本书，被那个女孩完完全全偷走了心。 不过，记忆里的真实事件，不像故事那样正好如此。长思不喜欢书翁，而且早就有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在书翁的记忆里，同尘看到了她和那个文弱书生般的未婚夫并肩而行，适当地接触，适当的距离，适时的微笑，适时的眉目传情，一切发乎情而止乎礼。通过书翁的眼，同尘感觉到了嫉妒与怒火，想要得到长思，他找过她，想要带走她，但她拒绝了。作为妖怪的本性是野，也就是自然，书翁做出一件非常糊涂的事情。 史记里关于西门豹惩治为河伯娶亲巫婆的故事，原来并不是凭空出现的，曾经，书翁的同类们确实会以这样的方式为害人间。书翁本性善良，但为了陶长思，他决定采用这样的小伎俩。先是故意水漫村中良田，那即将收获的粮食因而颗粒无收，无数人因为他感情上的失意而面临死亡的威胁。接着他开始影响村长也就是族长的梦境，说自己希望能够娶得一个妻子，如长思一般美丽，不，只有长思。他想要的只有长思。 所以，祭祀河伯的行动，在族长的主持下，很快就召开了，穿上新嫁衣的长思，在父亲和未婚夫痛苦目光的注视下，来到了河边。本来书翁以为她会被绑过来，以为她会反抗，但她为了村子，准备牺牲自己。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出席这次活动，眼看着长思一步步缓缓走向悬崖，然后纵身跳入河中，她身后是她那被捆绑起来的父亲和未婚夫撕心裂肺的叫声。那声音虽然在书翁的记忆里，却像在同尘的耳边响起，让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书翁听到他们的声音时，想到了什么呢因为自己的爱而毁掉别人的一切，会不会有一丝丝愧疚之心呢 长思沉进了水中，挣扎了几下，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不过书翁化成了水把她缠绕起来，带她来到了远离村庄的岸边。月下，长丝坐在岸边大岩石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水面。 书翁从水里走出来，走近她，问道：“和我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好么” “不好。”她说，嘴角是冷笑，“你不配。” 书翁离开了，想让这个女孩单独静一静，可等他回来时，长思已经不见了踪影。书翁在河里拼命地寻找，找到了她的尸首。他没有想到贞烈是她的本性，他本来等着用柔情融化她的心。 那个时候书翁才明白，自己的神通，并不能带给自己一切。悲伤之余的他，用尽自己的力量想要救活那女孩，不过他只带回了女孩的肉身，长思成为了植物人一样的存在，有体温没有意识，那天在书房里她考他时的场景，恍然如昨日梦境。 后来有一天，书翁遇到了无。无答应他，会让那个如同死去的女孩复活过来，但前提是，他必须把某一段记忆交给无。为了她能活过来，失去记忆又何妨 书翁的记忆到此为止，同尘睁开了眼，无的手已经离开了她的额头。 “后来怎么样了呢” “书翁把关于陶长思的那段记忆交给了我，长思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书翁只知道他爱着活过来的女孩，却不知为何会爱她，没了过往记忆的他，似乎也不那么想一定要留住那个女孩，不会继续再爱她。他把长思送回家里去，临别之前，长思叫住了书翁，对他说：我并不怪你所做的一切，希望你能够找到幸福。同尘，你觉得呢，何必要换回这样的记忆我给过他选择，是他执意要把关于她的记忆送给我。” “为什么呢” “书翁不甘心认输罢了，他一直都太高傲，他想忘记自己的失败，因为他得不到她的心。” “所以说，漫长的思念，其实只是徒劳而已。”同尘感叹道。 “可能正因为得不到，才让他着迷。”无的目光转向慕沙，“对你不是也如此吗他得不到你，所以才想把一切都给你。” “像你刚刚所说，他也不过是不甘心认输而已。” “你是怎样做到让那女孩苏醒过来的”同尘又问。 “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我不过是个喜欢吞食记忆的小小精灵罢了。”无的表情有些得意，“我只是附身在那个女孩身上而已，那临别的话，其实也是我对书翁说的，他英俊又可怜，不忍心伤害他。而我，早就想要试试过人类的生活，我的灵魂信息里包含着的生活。” “我明白了，谢谢你。” 离开无的家中之后，同尘才把书翁记忆里的事情告诉慕沙，听完这一切之后，慕沙苦笑了起来，说道：“果然，没有人比得上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和书翁交往那段时间，他向我提到过这个被自己遗忘的女孩，虽然没了记忆，但他说到她时的语气和平常的都不一样，我对声音敏感，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我的耳朵。” “你是在难过吗”同尘问。 “有一点点。”慕沙的语气很无奈，“虽然知道他不是我要找的人，不是那个声音的主人，但还是会动心，真拿自己没办法。” 同尘最后成功地说服了慕沙，她决定和同尘一起去书翁家里，当面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问题，然后彻底决绝地分开。这次开门的是阿温，可能受到老板阴郁心情的影响，阿温的紧身衣也变成了黑色，眉毛成了囧字形。看到慕沙，阿温的表情一瞬间丰富起来，里面有惊讶，有生气，有喜悦，还有疑惑，甚至包括关切。 “慕沙小姐，你看起来身体很不好哪。”最后阿温开口说道。 “最近感冒了，没关系，正在吃药，很快就能好起来。谢谢你，阿温。”慕沙顿了顿，“你为什么不怪我呢” 阿温摸了摸自己的头，说道：“你确实做得很过分，但老板也同样过分。如果要怪你的话，也要埋怨老板，这我可不敢，也做不到。” 阿温把同尘和慕沙让进屋子里，书翁依然在二楼的开放区域，同尘和慕沙一起上楼去。书翁正在看书，他也穿着纯黑色的衣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着慕沙，惊得书掉在了地上。 “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呢我都认不出来了整张脸都变了呀，还是回到以前的样子吧，谁都会喜欢更加英俊的你。”慕沙的语气又像往日那样充满阳光，听起来对任何事情都不那么在意。 “你回来了吗”书翁说，同尘听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连声音也变了。”慕沙笑着说，可突然，她的笑僵在了脸上，本来苍白的脸，此刻更是变得像一张白纸，同尘担心她突然不舒服，正想扶着她时，她皱着眉头望着书翁，道：“是你吗” “是我。”书翁虽然这样回答，但同尘看得出来，他的表情非常疑惑。 “我找了你好长好长时间，虽然我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找你。不过还好，总算找到了。” 慕沙笑得眼泪流了出来，突然冲进了书翁的怀里，书翁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没有问，只是抚摸着在自己怀里哭泣的那个女孩的脊背。同尘可不想当电灯泡，准备离开这儿。 她明白，慕沙找到了自己心底里的那个声音的主人。 真庆幸那个人就是书翁。 总有一次，书翁应该要得到爱的回应才对吧。 当然，私自把同尘家的故事送人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但可以等他们俩的问题解决之后，慢慢和书翁算账。 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同尘打了个激灵，回过头时看到落地窗户的绿色玻璃碎了一地。一个大红色的身影来到书翁身边，像一头狮子，它狂叫了一声，两只前爪把书翁按在地上。接着，它化成了人形。 这是什么妖怪呢 同尘正想着上前帮忙，那红色妖怪放开书翁抱起慕沙，从那玻璃的破口处跳了出去。书翁也第一时间追了出去，不会飞檐走壁，甚至没有基本武术功底的同尘，只能站在玻璃碎片前，望着窗外花园里那些光秃秃的树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漫长的思念（四） 那天夜里，同尘一直守在书翁家里，因为许诺和小钟相继给她打了电话，她把他们俩也叫了过来，三个人一起围坐在书翁家的二楼开放区域里，等待着书翁的消息。同尘心里涌进无数今天经历过的事，听人说起过的话，双眼看到过的实情，除了那关于书翁丢失记忆的内容之外，她把一切都告诉给自己的朋友和恋人。 “你们说，慕沙追寻的声音到底来自何时呢会不会是小时候她曾经见过书翁呢还有啊，那红色妖怪又是谁呢”同尘问。 “现在我只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可能慕沙没有注意到，但在她明白书翁是她要寻找的那个人之前，心底里就非常爱书翁，不然的话不会想要牺牲自己的记忆换回书翁的过往。真是遗憾，要是书翁能够早些变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模样，慕沙就能早些认出他来，书翁也就不用神伤，更加不用偷山魈的斧头和同尘你家的故事了吧。”许诺说。 “但如果没有书翁的神伤，他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小钟说。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不过全都是废话，”同尘说，“我说的也算是废话，只有当事人才能道出实情，不过不知道书翁愿不愿意告诉我们。” “看起来同尘似乎并没有因为故事书被毁而太过生气”许诺笑着说。 “反正故事还在嘛，没有丢失就可以原谅，丢失了我可以找回来，实在找不回来就重写。毕竟是世交，不想轻易就断了联系，以后我的孩子说不定会恨我。” “既然已经断交，就不要为自己的决定后悔，我会永远支持你。老实说，我担心我们的女儿也会被书翁的外表所迷惑，全家几代人的初恋记忆都是同一个人，想想都觉得非常可怕。我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妈妈实在是非常生气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身为父亲，我相信自己在孩子心中非常有威严，他们会信任我所说的话。” “谁说你就是我孩子的父亲而且，为什么擅自给我的孩子加上复数我只想生一个，一个乖巧的女儿就够了” “那太可惜”许诺依然脸上依然带着笑，“如果只有女儿，那本人这英俊的外貌，不就没人继承了吗” “真是自恋的家伙，对吧，小钟”同尘向自己的朋友请求支援，可没想到，小钟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三个人都笑了。 “大人的世界还真是复杂啊，对吧，小钟”同尘又说。在她心中，慕沙算得上完全是个大人了。 “有道理。” “但小钟不也应该算是大人吗”许诺说。 “我活的时间虽然很长，但一直都没有机会长大哪，大人的世界我也不懂。不过刚刚你们的话我倒是听懂不少，同尘也和你妈妈一样，曾经喜欢过书翁吗” “难道我妈妈暗恋书翁的事情上过新闻头条，怎么所有人都知道” “爱意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像你和你妈妈这种不善于隐藏自己的人。” “所以同尘，我得告诉你一个事实。”许诺说，“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对你死缠滥打吗因为我从心底里明白，虽然嘴上说着不喜欢我，心里面其实很爱我啊。” “去死” 这时，楼梯口传来缓缓的c沉重的脚步声，三个人都安静下来，看着楼梯口的方向，很快书翁就出现了，他低垂着头，整个人被负面情绪笼罩。他依然还是那副颓丧的外表，不英俊，却带着一种历尽悲苦的看透之感。 “你们快回去吧，天晚了，未成年人上床睡觉的时间到了。”书翁说，好不容易还挤出了一个笑脸来。同尘三人走到楼梯口的书翁身边，书翁突然叫住了同尘，说道：“关于你妈妈的故事册的事情，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老实说，给你打过电话之后我就消气了，那时就已经原谅你了。” “谢谢你，我会想办法补偿你的。” “你还是先想办法补偿山魈吧。”同尘说，“于你来说，我只会出现在你生命中的小小瞬间，可山魈却是能够陪你走向世界尽头的朋友。不要因为他无限的包容而给他无穷的伤害。慕沙之前伤害过你，你知道痛苦的滋味吧山魈虽然没说，但他心里的感受和你的感受也差不多。” “又被同尘说教了呀，从你十二岁开始，似乎就时不时地喜欢对我说教。” “那是因为作为一个大人，你实在让人很操心嘛。”同尘想了想，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今天下午带走慕沙的那个妖怪是谁呢” “种类的话，应该属于年兽，其他情况我也就不甚了解。不过你放心，同尘，一有什么消息我就会告诉你，这样好吗” “一言为定。” 消息却是迟迟也没来，两天后，同尘决定帮助书翁，发动了双清c沈原c许诺c朱利安和长存，一起寻找慕沙。她自己也拿出了毛笔开始寻找，照例像以往一样，用毛笔写上要找的人的名字，那些墨迹就会化成一只只小小的墨色蝴蝶，在全城内寻找拥有那个名字的人。因为同尘的力量有限，一直以来都不能让墨迹飞得更远，同时也很难寻找到幽灵与妖怪。因为幽灵的存在比较弱，而妖怪们，他们一般有太多的名字，名字与他们的联系也不那么深。 最后，所有的墨迹应该都飞回来了，带回很多很多个地址，同尘让幻和影帮忙一一验证，可没有一个王慕沙，是他们正在寻找着的。同尘让所有的墨迹恢复原样，重新组成了“王慕沙”三个字，然后躺在床上长舒了一口气。每次的寻人行动，都会消耗不少力量，同尘有些担心长久下去，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撑得住。万一自己红颜薄命，而许诺注定要活到一百岁可怎么办，这不是就意味着今后那个家伙会重新找一个妻子吗还有，万一自己活的时间比奶奶的寿命还要短，等以后在另外一个世界相逢时，奶奶一定会尽情嘲笑她的吧。反正奶奶每天都说，死之后她会好好训斥一下自己的儿子媳妇先自己离世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一想到这儿，同尘“腾”的一下坐了起来，起身准备去厨房里拿点牛奶和水果，把刚刚消耗掉的力量都补回来。 “等等，同尘，这几个字和刚刚有一点点不同啊。”幻大声叫道。 同尘来到书桌前，看着幻的手指向的地方，发现“王慕沙”的“沙”字，最后那一捺似乎比刚刚要短一点，像是被谁突然截断了一样。 “这么说来，还有一个故事精灵没有飞回来嘛。”同尘说，“肯定还有希望。” 在同尘吃下了一支香蕉个苹果和一大堆提子之后，故事精灵也没飞回来，她倒是接到了沈原的电话。 “我联系过我的表姨，也就是慕姐姐的妈妈啦。” “这句话在大概两小时之前你已经对我说过，你告诉我，你表姨也不知道慕姐姐的下落。” “刚刚慕姐姐给表姨打了电话，说她因为最近感觉很不舒服，所以住在我们市的医院里，希望表姨能够放心。” 同尘挂掉了电话，半眯着眼睛，歪着嘴巴笑了起来，对幻和影说：“找到那个人了，目的地，医院咱们得一家一家医院找” 无论是同尘还是同尘的朋友们，办事效率都是出奇的高，所以傍晚时分，当橘红色的夕阳为城市镀上金色时，大家一起来到了慕沙病房的门外，同尘从门缝往里打量，看到一个背对着大家的魁梧的穿黑色衣服的背影，病床上躺着人，应该就是慕沙。这么说来，之前看到的慕沙，确实病得非常严重，咳嗽不仅仅是因为感冒。从慕沙一开始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一个病人啊，但她太光彩夺目，后来又做出了更多吸引大家眼球的事情，所以大家无意中忽视了她的身体状况，连她的表弟沈原也是如此。 大家踌躇着要不要进去，担心着那个黑衣妖怪会不会阻拦，这时，屋子里的人注意到了门外的情况，这也没办法，人实在太多了。 一个男人打开了门，他和书翁身高相仿，但要强壮得多，五官长得不似书翁那般精致，但自有他的味道，若要比较，同尘倒是更加喜欢面前这个人。他应该就是年兽吧，出现在书翁家里的红色野兽。 “请进吧。”年兽先生瞪了书翁一眼，有些不服气地说。 病床上的慕沙看到大家，像往常一样露出了阳光的微笑。可能因为她更加瘦削了，脸上的梨涡也就显得更深。 “太好了哪，沉柯先生，能在这个无助的时刻看到大家。沈原，我的小表弟，”她的目光转向沈原，“我实在没办法说出口，所以麻烦你打个电话给我妈妈，就说我快要死了。” 她脸上依然挂着笑，眼泪却不由得滚落出来，在夕阳的映照下，竟然有一种穷途末路般的美感。 第二天，书翁和同尘一起再次去医院里看望慕沙，那时她的妈妈已经来了，虽然一脸的云淡风轻，但两只眼睛肿肿的，昨夜肯定痛哭了一场吧。同尘想说些话安慰她，她倒是轻松地说：“没关系，我没事，心底里早就明白，这一天迟早会来，来得比我想象的要迟好多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她没有哭，甚至还笑了笑，留下书翁和同尘单独在房间里。名叫沉柯的年兽不在这儿，同尘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什么，从昨天开始，那个妖怪就给同尘一种很严重的压迫之感。 书翁的话变得出乎寻找的少，从慕沙母亲离开之后，就只是紧紧握着慕沙的手，慕沙倒是笑着说：“大河，没用的，拉得再紧，也拉不回来，我快死了，我明白。如果不是沉柯，恐怕我早在几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也就没办法遇到你和大家。同尘，真是抱歉，之前让书翁做出了伤害你的事情来。” “我没再继续生气，所以你也不要继续把抱歉放在心底里。” “大河，可不可以对我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可以。我想听你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声音。” “那到底是为什么要找我的声音呢” “不知道，仿佛从出生开始，就是带着这样的一种任务而来，必须要找到，今生找不到，来世接着找，我是这样想的。你的声音和我心底里那个声音是一样的，我想，如果不是今生，那也就是前世，或是前前世，你曾经在我的生命里留下过痕迹。” “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书翁摸了摸慕沙的脸。 “不要记得，无论是我的前世还是来世，都要忘记，请只要记得此世的我就好。” 这时，同尘突然感觉背后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转向一看，发现了沉柯那张冷冰冰的脸，吓得同尘的心脏都快跳了出来。 “沈柯先生，我今生对您的服侍，恐怕只得到底为止了。不知我的工作，是不是让您满意”慕沙说。 沉柯笑了，笑得与哭差不多。 “非常满意，所以请坚持活下来，再为我工作十年，一百年，可以吗你的债还没还清呢。” “恐怕不行了呢，再说了，名义上我是您的仆人，实际上，一直是您在帮助我吧。再继续活下去，我欠您的更加还不清了。您已经让我多活了好多年。这些年来，虽然我还活着，却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如同死人，总之，维持住这样的我的生命，非常感谢” 沉柯没有说话，他的眼睛红红的，因此转身背对着大家。 “我想问您一个问题，如果就此死去，我是不是就还清欠您的债毕竟也还了几生几世了，下一次转生，我不用继续当您的仆人吧” “不用。”沉柯说，“早已经还清了，比你欠我的还要多。” 沈柯离开了病房，慕沙这才说道：“沉柯这个家伙一直说，我前世的前世的前世欠他一大笔债，一定要我还清。瞧，”慕沙艰难地举起自己的胳膊，上面有一个红色的胎记，像是猫头，“他说这是他留在我灵魂上的印记，凭这个印记，无论我投胎去往何处，他都能找到我。也就是说，我已经有三世，都是沈柯的仆人，真是屈辱的生活啊，但这个主人对我还不错。” 真的是欠债吗一眼也能看出，沉柯非常喜欢慕沙，这生生世世的追债之旅，其实是他无法割舍下慕沙吧，这不也是生生世世思念的结果吗 离开慕沙病房之前，同尘听慕沙对书翁说道：“真的，不要寻找我的转世好吗你知道吗，我特别反感沉柯把前世欠下的债留给我偿还，所以我希望，来世可以摆脱一切，从零开始生活。” “你今生会长命百岁。”书翁的话安慰慕沙的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即使长命百岁，也敌不上你生命的漫长啊。请你记住，之后那些灵魂与我的生命有联系的人，都不再是我，看在你曾经喜欢过我的份上，请不要爱上她们，可以吗” “我不会再喜欢任何人。” “虽然知道是骗人的，但我还是姑且相信吧。希望几百年后你回忆起我，不要觉得我是个自私的女孩。” 从那之后，同尘再也没有见到过慕沙。有一天晚上，做完对她来说异常艰深的数学题目后，同尘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摔在床上。她刚一合上眼，梦就来了。随着梦一起来的，是一脸阳光笑容的慕沙，她仿佛在眼前，仿佛又离得很远。 “同尘，你说说，如果我很快就再次转生，那我们会在何年何月何时再次相聚呢”她说。 同尘惊醒了，从床上弹起来，望着窗户辉煌的灯火，任何时候，世界都是如此无情，它把死亡c痛苦c欢笑和眷恋留给记忆，它自己却轻装继续前行。 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记录故事呢而大家，又为什么会让她把故事记下来呢想让自己的经历不朽吗这个高远伟大得如同笑话的理由，实在是没有说服力。同尘倒是觉得，很多时候，人们把故事告诉她和她的祖先们，并不一定想让它留传，只是想有一个除了自己记忆之外的地方记录着它，知道它是安全的，才好放下它继续前行。也就是说，记忆背负世界留下的喜怒哀乐，而故事则为记忆分担。同尘相信，这是她家世世代代人的想法，也正是这个想法，让他们一直坚持着自己的事业。 在梦到慕沙后的第三天，憔悴的沉柯找到了同尘，那时同尘正和许诺结伴回家，他突然叫住了她，说道：“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果然，还是属于人类之间的恋情比较美好。” “您找我有事吗”同尘心里还是有几分害怕她，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因哀痛而形销骨立的男人深深同情。与他相比，同尘的力量实在弱小，但她有无限的安慰可以无偿提供。 “我想讲一讲我和她之间的故事，你愿意听么” 同尘没有说话，她和许诺一起，带着沉柯来到了那家安静的茶馆里，风铃轻摇，茶香清新，世界在喧闹的同时，把静好隐藏在一些小角落里。 “几世之前，她曾是一个盲女，住在临水村庄中，有一次，她救下了一个受伤的男孩，模样的话，你们应该见过，就是外面不那么光彩照人的那个书翁。那时的他被一个巫咒师所伤，甚至都快失去再次变成人的能力。我没和他交谈过，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这一段过往，我们纷杂的记忆，有时候削弱了生命最重要的东西的分量。和现在看到的她不一样，那时的她安静又温柔，可能因为眼睛看不见的缘故，时时受别人的照顾，便产生了生命里亏欠着许多人的心理，想要用自己身心的所有去善待身边的人。她对他悉心照料，因为我时不时会去她的家里，悄悄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所以一切都被我看在眼里。后来，书翁身体好些了，又遇到了追赶过来的巫咒师，便匆忙离开了这个村子。离开之前，他曾对她说过，如果因为眼睛看不见而没有人娶她，他愿意娶她。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书翁随口的玩笑，还是当时他真的对她有一点动心，但反正，之后的她一直在等待着他。人类的韶华短暂，他没有出现，可能早就把这个女孩给忘了吧。我一直都非常非常喜欢她，曾经想要走进她的生活里，提出要照顾她，可是她拒绝了。他没有出现之前，她可能会安安静静一个人走完一生，但他出现之后，想要恢复平静就不再可能。她终日在思念中度日，没过几年就离开了人世。明明是我先认识她，明明我为了她准备倾尽一切，可是为什么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家伙，就夺走了我多年来的梦想呢我不明白，所以在她的灵魂上打下了烙印，生生世世都要找到她，折磨着她，直到拿回她欠我的一切。 “没想到她也在找他。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却始终记得那个声音，这几世以来，每一世，不管投生为哪个国家的人，投生为什么身份的人，她一直在寻找着不属于她此生生命记忆的那个声音。直到今生，她投生为王慕沙。我像往常一样，当她长到十余岁时，便把那个烙印的事情告诉她。我骗她，说她欠下我一笔巨债，要生生世世偿还，她没有提出过多的疑问便接受了。我让她帮我做了不少事情，但我不想伤害她，怎么会伤害她她一出生就体弱，医生说能活到十八岁就是万幸，我用自己的灵力帮她延长的寿命，但我没办法阻止死亡。而且，当初留下那个烙印，就是想打个赌，赌在某一世，她会不会爱上我。但看来我赌输了，但我不服气，所以我才让她找到书翁，让他爱上她，再离开他，算是对他当初食言的报复。一切都是我要她这样做的，这是他欠她的。” 沉柯说这些话时咬牙切齿，不像是讲故事，倒像是控诉。同尘可以感觉到这几世以来，沉柯心里的痛苦与不舍。同时，她也明白了慕沙所追求的那个心底的声音。 这样漫长的思念，这样生生世世的追逐，书翁，你还真是三生有幸。 说完这些话之后，沉柯心底里似乎要好受些了，向大家告别后准备离开，许诺叫住了他，问道：“你怎么不说说你和她初相识的经历呢这样整个故事才显得完整啊。” “对不起，那些记忆是专属于我的。”他说，嘴角带着一丝笑，那应该是非常美好的记忆吧。 离开之前，沉柯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了自己的手臂，同尘发现上面有一颗如豌豆般大小的痣一样的东西。 “这是墨迹吧” 沉柯点点头，道：“那天从窗外飞进来的，被我抓住了，我想应该是属于你的。” 同尘想到了“沙”字少掉的一点点，原来是被沉柯抓住了。 “我有一个请求。”沉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看来他天生不擅长求人。“能不能用你的笔帮我写下慕沙的名字呢千言万语早已没有诉说对象，也不再想继续纠缠，这次把烙印打在我自己身上，让我自己做自己的奴隶吧。” “好的。” 同尘拿出了自己家的大毛笔，那支笔从某个思念女儿的男人手中而来，凝聚着他毕生的爱与灵力，时光流去，人一代代登台又谢幕，只有这支笔还在。无言的是它，因为道不尽的故事太多太多了。同尘把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胳膊上，想像着自己化成了一滴墨，想把“王慕沙”这三个字，写得异常完美。 不过，再完美的三个字，也比不上沉柯心中的那个她吧。 想到慕沙这长久的思念与寻找，同尘便觉得她对书翁的那些考验算不上什么。同时，同尘心底里还暗暗为慕沙抱不平：既然答应她今后要娶她，为什么从此以后就了无音信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同尘来到了书翁家里，慕沙的离开让他非常沮丧，但他依然保持着人形，可能人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生物吧。对于我们来说，死亡是外力的阻止，而活着时的离开，才是真正的抛弃。所以书翁觉得，慕沙只是先走一步，去往下一个目的地，她从来没有抛下书翁，也就没有真正离开。 没有经过沉柯的允许，同尘并不准备把刚刚的故事告诉书翁，只是问起了那个盲眼女孩的事情。 “当初你怎么会忘了自己的诺言呢书翁你向来最重视承诺的啊。” “并没有遗忘，只是我们对时间的感受不一样吧，我逃离了巫咒师的追杀之后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非常消沉，生命里总有一段非常抑郁的时光吧。没想到竟然就是十多年过去了，等我想起来回到那个村子里，那个女孩已经过世了。我还记得她的模样，虽然眼睛看不见，却非常可爱。我很喜欢她，本来准备和她共度几十年的时光。仔细想想，我的生命里到处都有这样的遗憾呢。” “意思是你曾经和很多女孩有过感情” “没错。” “真是花心。” “怎么花心了，与某个女孩在一起时，那段时间里，我就只是想着她，这不是专情的表现吗” “那你怎么会一直想念着一个被你遗忘的女孩呢” “我也不明白。”书翁微微皱着眉头，同尘看着他的脸，想象着千百年来各式各样的女孩从这个角度看着他的脸，他一直没变，这是幸运还是惩罚呢 “可能我真正想念的，只有遗忘这件事本身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楼顶花园的猫（一） 玉桂街是一条长街。{，。<网>长街的好处 初夏风慢，大爷吆喝，茶担懒。 这让我记起衡阳傍晚，茶叶湉湉 雨中少女读枕草子 在广元，那又是另一番景象， 吃罢凉面，射进树荫，用烟丝剔牙 我，还是你并不去想太宰治， 因为玉桂街是一条长街，街人繁多。 不知为什么，坐在童爷爷家的屋顶花园上吹着夜风看着星星时，我会想到这首诗，就像有一个声音婉转的精灵，正在我的脑子里轻轻朗诵。三月末，空气中依然带着寒意，我和同尘c许诺还有我的老祖宗双清，以及她的两个跟班幻和影，一起来巫咒师童夜深家里吃火锅。他住的阁楼太小，又担心火锅味会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所以我们便把食材c椅子和锅，都搬到了楼顶的小花园里。阁楼太过低矮，行走不太方便，但却可以独占楼顶的小花园，这使得童爷爷非常喜欢他现在的家，怎么也不舍得搬离这个地方。 认识双清之后，我便和一些非正常的有趣事物搅在了一起，这也是我的愿望，我不想平凡地走过此生，如果不能成为非一般的存在，那我也愿意成为不平凡的见证者。我已经习惯了和这些特别朋友们呆在一起的热闹与欢快，但可能因为性格天生内向，有时候我还是想一个人静一静，所以当大家围坐在一起，摸着圆滚滚的肚皮侃大山时，我一个人来到花园的边缘，倚着栏杆看夜景。童爷爷家所在的小区很偏僻，四周很安静，花园里只有一盏小小的路灯，其他地方被黑暗笼罩，感觉像一个人独占了整个黑夜。 就在这时，我想到了白天看过的那首诗，题目与作者我都没怎么注意，内容也看不太明白，却非常喜欢诗人营造出来的那种清清淡淡的氛围，脑子里迷迷糊糊的，仿佛也能看到那样一条没有尽头的玉桂长街。 我身边的花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接着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钻出来，借着灯光我发现，那是一只小小黑猫，正蹲在我面前望着我，即使是夜晚，它的眼神也显得可怜巴巴的。 “喵”它拉长了声音叫道。所有猫都是如此，撒娇时让人无法拒绝，高傲起来又会让人觉得受到了它们的鄙视与嘲讽。 它是饿了吧 “沈原，快过来”同尘那欢快的声音响起。她是个大嗓门，虽然长得可爱，但却丝毫没有女孩样，不过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会吸引大家围绕在她身边，更重要的是，看到她时，你会想要倾诉自己的心声。我想，作为一名故事收集人，这是同尘最大的优点。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独特的女孩了吧，许诺还真是有眼光。 那只小猫听到同尘的声音，吓得钻进了花丛里，我来到大家身边，双清说道：“过了这么久，沈原还是如此呢，时不时就会陷入一个人的世界里。” “人总有想要独处的时候啊。” “偏偏是和我们一起聚会时想要独处，不会是我们被讨厌了吧”双清故意尖刻地说，她开玩笑向来没有限度。 “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沈原，我没有吃饱，你能帮我煮一碗面条吗”同尘说。 “我也要。”双清叫道。 “你们每天都吃这么多，不担心发胖吗你们可是女孩子啊。”我说。 “我是妖怪，没有发胖这个问题。”双清说。 “至于我嘛，”同尘得意地笑了起来，“天生就是不易发胖的体质，所以就放心地吃吃吃花样的年纪，光吃不胖的身材和聪明的大脑，我简直是个完美少女啊” “不够完美，远远不够。”双清说，“至少视力就有问题，完全看不清楚自己身上那一堆堆缺点” 我来到厨房里煮面条时，那只猫又来了，蹲在窗台上，依然像刚刚那样望着我。从小到大，小动物们似乎都不太喜欢我，就算我和沈野长得一模一样，它们也更喜欢亲近沈野，想来猫肯定是靠气息分辨我们俩的吧。 这只猫倒是很特别。煮好面条后，我伸手示意这只小猫过来，它跳下窗台，钻进我怀里，还拿头蹭着我的衣服，果然，它非常喜欢我。 我把猫抱到屋顶问童夜深：“这是谁家的猫” “应该是流浪猫吧，有主人的猫都不会这样亲近陌生人。” “我还挺想养一只宠物，把这只猫带回家没问题吧。” 我怀里的小猫喵喵叫了几声，双清说：“让我帮你翻译一下吧，它刚刚说没问题。” 从童爷爷家中离开时，我便带上了这只猫。双清似乎不太喜欢它，她说这只猫给她一种异样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天生就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 “双清，你自己的本体也是毛茸茸的吧”我忍不住说道。双清是狐妖，时不时会变成一只火红的狐狸模样。 双清瞪了我一眼，即使是夜晚，我也发现她目光里带着杀气，赶紧闭上了嘴巴，我怀里的猫也瑟瑟发抖，恐怕也感觉到了这个看起来只有几岁的老妖怪的可怕了吧。 “沈原，总觉得你捡了个麻烦回家哪。”在路口和双清分手之时，她意味深长地说。 “我喜欢和麻烦打交道。”我说。 很多人都觉得我非常奇怪，喜欢养花养草，喜欢看书煮饭，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之处，我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加井井有条罢了。 “你被同尘教坏了呢。”双清笑着说。 “明明是你把我教坏了吧。” “油腔滑调这个特点，总是跟着同尘学来的吧” “你也同样油腔滑调。” 我和双清都笑了起来，认识久了之后，这种会心的毫无顾及的大笑机会也越来越多。无论是双清还是同尘，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虽然我深知自己不像她们俩这样特别，但能够通过她们俩了解到特别之事，是人生一大乐趣。长街风很慢，步子也慢，我和我的宠物一起前行。突然变得像漫画人物一般，反复思索着，凭自己能不能让一只小猫感到幸福。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一个生命负过责任，顿时觉得肩上沉甸甸的。 第一个重大责任就是为这只小猫起个名字，记得小时候，我们家曾经养过两只兔子，沈野那只兔子叫奇奇，我的兔子叫小怪。不过奇奇和小怪都没能活过一个月，就以奇奇怪怪的原因死去。走过长街，就能看到我们家所在的小区，零零星星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心里也暖暖的。 “你就叫小怪，好吗”我轻声对那只猫说，它“喵”的叫了一声，我就当它答应了。 话说，一只突然出现并且非常喜欢亲近我的小猫，确实有几分奇怪。 小怪的胃口很大。我带它回到家里之后，征得老妈的同意，就让它正式成为我们家的一员了。看它瘦巴巴的，只有普通成年猫咪一半大，我从冰箱里给它拿出牛奶和几条鱼来，没想到它三下两下就吃光了，还不停围绕在我脚边，喵喵喵叫个不停，我只好再拿出些牛奶和肉来，它依然吃得非常香。最后我算了算，小怪吃下去的东西，可能比它自己的体重还要重。它的进食结束后，我把它带进我的房间里，暂时准备让它休息在软软的坐垫上，那时我抱了抱它，感觉它的体重至少增加了一倍。 真是猫不可貌相。我想到了双清和同尘，如果这只猫也会说话，肯定会和那两个吃货一拍即合。 早上起床时，小怪不在坐垫上睡觉，房间里也找不到它，叫了它几声，它也没有回应，估计是到屋子外熟悉情况去了，也可能还不太熟悉它的名字。不过老妈却认为，昨天晚上那只猫准是像醉鬼一样脑子短了路，现在恢复正常，就回自己家里了。 “沈原呐，不是妈妈说你，不要整天想着养花养草，也多踢踢足球或是打篮球什么的，才会有女孩子喜欢啊。”妈妈一副非常替我的未来操心的模样。 “您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来了” “如果你找不到老婆，那我们家不就绝后了吗” “您想得太远了。” “你不想的，我当然得帮你想。” “那您活得多累。”我说，“而且，老实告诉您，我现在几乎是本市的面条大师，就凭这一点，今后也不愁没有女孩子嫁给我。征服女孩子的心，也得先征服她们的胃啊。” 妈妈“噗嗤”笑了出来，说道：“真高兴看到你像现在这样，你新交的那些朋友很好呢，让你也变得乐观开朗了不少。” 连妈妈也这样说，看来我确实变了。一年前的我是什么模样呢那时木讷得让人以为我得了抑郁症吗 其实，不仅仅是因为我那群吵吵闹闹的朋友们，也因为沈野。一年前他因车祸离开人世之后，或多或少地，我都希望自己的性格能够变得有点像他，我想让我的双胞胎弟弟，以这样的方式活在我的身上，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也愿意看到这样的情景。 “对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我说给你爸爸听，他坚持认为这只是我的幻觉。”妈妈突然又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我放下勺子看着她。 “夜里我起床喝水，来到厨房门口，就听到厨房里传来了响声，我还以为是老鼠，可走过去一看，发现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正站在我们家的冰箱前。我吓了一跳，可等我回过神来，那个人影却不见了，我担心是贼，还把你爸叫起来四处找了找，窗户和门都锁得好好的，不知道那个人影去了哪里。一想起来，现在心里都瘆的慌。” “会不会只是幻觉”我问。当然，也有可能是幽灵，但一般人是看不见幽灵的，说不定会是妖怪呢。 “眼花还能理解，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且，冰箱里的食物少了一大堆，果然是被人洗劫了，完全想不通都发生了些什么。” “那就不要想，还是想想店里的生意吧。” 妈妈笑了笑，喝干自己杯子里的牛奶，三下五除二穿好外套准备出门去，不过刚刚离开屋子，钥匙的声音响起，门又打开了，妈妈探进头来。 “今天放学后在校门口等着，你老爸会开车来接你。” “有什么重大的活动要出席吗要不要穿上西装” “够重大，但正装就不用穿了。今天是姜莱的十六岁生日，我们一起去吃饭。你们俩没问题吧” “什么问题，我们俩关系向来好着呢。” 妈妈又出门去了，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事实上问题大了，从小时候开始，我c沈野和姜莱就经常在一起玩，三个人向来是同进同出，不过自从沈野过世之后，我和姜莱相处起来就有些别扭。有些事情以我弟弟的死为分界，再也无法回复到以前的状态：姜莱很喜欢沈野，而我曾经喜欢着姜莱。经过名叫“风”的念灵的事件之后，她明明白白地向我表白了她的心意，就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相处。我和她本来就不在同一所高中念书，她是优等生，也不会跑到三中这种与名牌大学无缘的地方来，我已经四五个月没见过她了。 四五个月之前，我应该还是喜欢她的，现在的话，我也说不清楚。 吃过早餐去学校时，我还想着妈妈刚刚说过的话，都怀疑起是不是我们家的那只猫小怪干的好事。因为我家昨晚的状态就是密室吧，那作案的人，最有可能躲在我家里。小怪多半是个猫妖，所以才能变成人形，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双清会觉得小怪有些古怪。 不过如果是个妖怪，为什么要接近我呢只是在我家偷了一些食物就逃之夭夭了吗 “沈原” 身后突然有一个死气沉沉的女孩子的声音叫我，吓得我打了个冷战，回过头时，看到拐角处的藤蔓下，立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孩。她的五官清秀，身形单薄，给人一种刚从画里走出来的感觉，风一吹就能倒，甚至能吹散。她穿着蓝色碎花短裙，当我看她时，她扭过了头。刚刚是她在叫我吗感觉不像呢。 “你好，刚刚是你在叫我吗”我问她。 她这才转过脸来看着我，轻轻笑了笑，畏畏缩缩地说道：“没错，是我。你不认得我了吗也对，”她顿了顿，“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不知为什么，她给我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我实在不想再和她继续谈下去，可又不好意思抛下她，毕竟她认得我。 “请问你是谁”我问她。 “果然忘得非常彻底呐，我是艾南寻。” “艾南寻”我念了一遍这三个有些熟悉的字眼，意识开始在记忆的迷宫里穿梭，想把这三个字和某个见过的女孩联系在一起。明明感觉马上就能想起来，可还是找不到她。 “对不起，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 此时她已经上前了几步，离我更近了，我看着她的脸，也觉得非常非常熟悉。真是尴尬，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忘记本来应该认识的人。老实说，我又不像沈野那样相识满天下，竟然也会遇到这样的状况 “在双桐镇小学啊，我是你的同学。”她说。 四年级时，我们家的餐馆还没开张，那时父母因为工作繁忙，曾经把我和沈野寄放在爷爷家里，我们在那儿的小学里上了一年学。双桐镇离这儿不远，但非常偏僻宁静，如今早已经过去了好多年，我几乎忘了在那儿上学时的老师的模样，更别说本来就不是很熟悉的同学。况且，因为我很少和女生打交道，记不起她来也正常。但既然她说到了名字，我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应该和我一样非常内向腼腆，我和她几乎没有说过话。 此时，艾南寻已经来到我的身边，我们俩果然都是木讷的人，双方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一会儿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呢” “怎么说呢，”她支支吾吾，低垂着头似乎思考着自己的措词，而后她又猛地抬起头来，她的目光恰好撞到我的目光，我赶紧看向别的地方。 “我算是离家出走了，早就想到这个地方来，又有一个亲戚家住在这儿，所以就来了。记得你好像住在这个城市，所以就想来找你，多年没有联系的朋友呢。” 是我想不起脸来的朋友。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在这儿呢” “这个我就是知道。”她执拗地说。直觉告诉我还是不要问的好。“和以前相比，沈原好像没怎么变呢。真好。再见。” 说完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话，那个女孩就挥手离开了。这一整天，我的心里都想着关于她的事，不过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和她的交集。我的变化不大吗很多亲戚倒是说我变了很多，自己看以前的照片，也几乎认不出我自己来。我记得在爷爷家度过的那一学年里，曾经因为野炊，班级有一张合影，我还记得那天我和沈野合作炒了个土豆丝，结果土豆丝一半糊了，一半没熟，后来我们俩还一起烧了一壶开水，更糟糕，开水还没烧开呢，老师们就让我们离开了。之后那一个星期，我一直对那壶没烧开的水念念不忘。 那个时候，名叫艾南寻的女孩被分在哪一组，做了些什么呢我得回家看看那张照片。 放学之后，乘坐着爸爸的车去姜莱的家中，庆祝她的十六岁生日，她比我和沈野大三个月，小时候一直以姐姐自居，不过后来上了初中她就没了大姐头的气势，个子又娇小，生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就变成我和沈野保护她。可能因为一直身体不太好，所以她有些任性，但想到她错过了健康女孩的那么多的有趣生活，我们所有人都会包容她。另外，她实在是长得非常可爱呀。 本来以为见面会有些尴尬，毕竟，一年前，我曾经冒充过沈野，不过被她给识破了。不过刚一进屋，正在倒茶的姜莱就朝我露出一如往常那样甜美的笑容来，心里的疑虑和担忧立马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沈原，我还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她毫不掩饰自己对我的埋怨，反倒是不生我气的表现。如果是沈野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她一定会气得暴跳如雷吧。姜莱看起来文文静静，却有一个了不起的才能：她能把指责挖苦人的话，以一种非常文明的方式表达出来，让周围的人都无从反驳。反正我和沈野向来都不是她的对手。 “看起来，你身体比以前好多了。”我对她说。她气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看到自己的朋友这样，我心里也很高兴。总觉得现在和她相处，比以前要自然得多，我真的喜欢姜莱吗现在依然喜欢心里突然觉得，这份喜欢慢慢变得平静，所以也许不远的将来，我会淡然接受这份喜欢已经消失的事实。 她把茶递给我，说道：“因为经过了一些事情，想要活得更好一点，就强迫着自己至少这一次能顽强一点。但疾病对抗的道路还长得很呢。” “我会一直为你加油鼓气的。” “我从不怀疑这一点。”她又是嫣然一笑。 “喵” 窗台上传来拖长的猫叫声，一只黑色小猫蹲在上面，它身后就是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这让它看起来像是天外来客。这只猫和小怪长得真像。 “你什么时候养起了猫”我问姜莱。 “没有啊，我不认识，可能是野猫吧。” “小怪。”我试着叫了一声。 那只小黑猫又“喵”了一下，然后跳进屋子里，在我的脚边绕了几个圈，然后拿头蹭着我的脚踝。它竟然找过来了，真是一只聪明的猫。 说不定是猫妖呢，变成人形偷走了我家冰箱里的食物。但老实说，我不担心这一点，甚至希望它真的是妖怪，能够和不平凡打交道，是我毕生的乐趣所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楼顶花园的猫（二） 回到家里，我就把相册翻出来，找到了四年级时野炊时的合影。照片依然很新，因为我向来都有保存东西的习惯。小怪也爬到我的书桌上趴下，下巴搭在我的左手腕上，看起来可爱极了。不过它躺得似乎不怎么安心，不停动来动去，后来还伸出爪子挠着我的手背。 “你察觉到了吗”我轻声对它说，“我的手臂里寄住着一个故事精灵呢。” 对宠物自言自语的这个习惯，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形成才好，以后想改就困难了。 “小怪，是你晚上变成人形偷走了我家冰箱里的食物吗” 它依然瞪着如水的大眼睛，不说话也不叫。真是的，其实它听不懂吧。 “但无论是不是你，我都不在意。” 我在照片上寻找起那个叫艾南寻的女孩。说来也真是可笑，若不是因为我和沈野长得一模一样，我都找不到我们俩在哪儿，就算找到了，对我来说分辨我们俩也有些困难，那天我们俩都玩得很开心在大城市里的学校，鲜少有野炊的机会。那次我们真的是步行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野炊的地点，沿着那山间羊肠小道走进山里，感觉像走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因为我们都太过开心，连笑容与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照片上其他的同学，我只记得那个高高壮壮的男孩，似乎叫李伟，他曾和沈野打了一架，被矮他半个头，体重也只有他一半的沈野打得满脸是伤，哇哇大叫，之后他就特别害怕沈野，而沈野偏偏利用他的害怕，总是让李伟帮他做这做那。现在想想，这就是小学里的校园欺凌吧。 我回想起今天见过的那个女孩的脸，然后在照片上寻找相对应的人，不过找完了每一个女生，都觉得不像是她，合上相册又觉得每个女孩都可能是她。事实证明，如果不是她没有参加野炊，就是我把她彻彻底底给忘了。一个隔老远也能认出我来的女生，我却没了她的半点记忆，真是失礼。 第二天早晨，我的那只新宠物又不见了，看来它有早晨出门溜达的习惯。我又在同一个地方遇到了艾南寻，不过这次不是她叫住我，她就在那藤蔓下等着我，她也依然像昨天那样，双手绞在一起，低垂着头，像是非常害怕我一样。今天她穿着一条明黄色的小短裙，款式和昨天姜莱穿的非常像，但我向来不太了解女孩子的衣服，也说不上是有多像就是了。 “沈原，又见面了。” “早上好。” “专程来找你，给你添麻烦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羞涩的人就是如此，遇到任何情况，都像是自己犯了大错一样。 “你有事吗”我问她。 “因为，我和父母之间出了点小问题，可能要在这儿呆一段时间，所以就想着和以前的朋友恢复联系。”她又抬起头来，目光里有深深的不安。“今天下午我请你喝东西，怎么样我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可以吗” “没问题，但还是由我请客吧。”我对她说。和女孩子单独相处，想着就有些不安，但这种情况如果拒绝的话，会显得很绝情吧。 她笑了起来，说道：“我现在要回我亲戚家去，我们一起去公交车站吧。” 在站台等车时，我和她之间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个内向的人聚在一起，十天不交谈我都觉得非常正常。不过这种状态却让我浑身不舒服，老是觉得让双方陷入沉默，是我的责任。应该主动和她聊些什么呢用怎样的态度聊呢这些问题还真是复杂。如果是许诺，肯定非常擅长和女孩礼貌适度地打招呼，还有寒暄；如果是同尘或是双清，能在十分钟之内和一个陌生人成为朋友。但我不是他们。虽然受到了来自朋友们很多的影响，但我就是我，依然是那个沉默内敛的沈原。 这时，拯救我逃离这尴尬场面的，是我口袋里的手机，我掏出来看了看，来电话的是妈妈。 “怎么了，老妈” “刚刚接到姜莱妈妈的电话，姜莱的病突然加重了。下午你去医院看看吧，还是那个专属床位，唉，昨天看到她，还以为她已经摆脱那个地方了。” 我的心里突然响起“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了，心也越来越沉，越来越沉，都听不太清楚妈妈的声音，果然，有些事情有些人，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已经失去了沈野，再也不想失去姜莱。如果她也不在，我又该和谁去追忆童年趣事呢 “对不起，今天下午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喝饮料了，我的一个朋友生病了，我得去医院看望她。” “没关系。”她的语气里有些失望。内向的人总是敏感，不轻易交朋友，所以把为数不多的朋友看得很重。哈，分析她的心理时，我也在分析自己吧。 “可以留下你的联系方式吗之后再联系可以吗”我对她说。 “不用，我没有手机。”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掏出备忘本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她，说道：“那你联系我，可以吗” 在公交车上，我打电话给姜莱，可她没有接，给她发了消息她也没回复。打电话给姜莱妈妈，她告诉我，姜莱正在休息，昨天折腾了一夜，现在总算是睡着了。 “她还好吗严重吗” “还好，医生说再住院观察一个星期就行。”姜莱妈妈说，“今天下午你有空吧，沈原姜莱想见你。” 我松了一口气，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加快了：她没事，她想见我。无论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她想见我。人啊真是奇怪，只因为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可能就会高兴上好长时间。反正我的脑子里一整天都想着姜莱想见我，根本没心思上课。放学之后匆匆收好书包奔出教室，却被同尘给叫住了。同尘是和我同校的高二学姐，在学校里似乎是一个很不起眼的普通学生，但我相信只要有心，依然能发现她身上闪光之处。上学期我们学校的校草曾向她表白过，不过当然被她当场拒绝了。 “听双清说那只小黑猫把你家的冰箱洗劫一空” “不要听她说得那么夸张，只是冰箱里的食物少了一点，哪有洗劫一空这么严重而且，可能是我妈妈半夜梦游吃掉了食物，可因为在减肥怕我们嘲笑，所以才编出这样的谎话来，怎么能断定就是小怪呢” 同尘笑了起来，说道：“刚刚应该把你说的话录下来，你妈妈听到了准会把你骂个狗血淋头。不过沈原呐，我也觉得那只小黑猫有些奇怪呢，后天，也就是星期天，我想去你家好好研究一下它，怎么样” “没问题煮好面条欢迎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不尊重猫权，但果然，我还是很在意小怪到底是什么。 我和同尘一起来到校门口，她在这儿等待她的男朋友许诺。虽然口口声声说每天都要在这儿等许诺至少二十分钟，不过实际上，谁都能看出来她非常享受等待的这个过程，她太不懂得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我想这也正是她会得到大家喜欢的原因。 我匆匆辞别了同尘来到医院里。因为姜莱经常住院的缘故，我像熟悉她的家一样熟悉这间医院，闭着眼睛也能找到她的病房。她又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苍白的脸和苍白的嘴唇，但两只大眼睛里却闪烁着健康的人也难以比拟的生命活力。正因为与疾病不停地抗争，才让她比更多的人更加明白生命的珍贵。姜莱很漂亮，很善良，是我的姐姐朋友和梦中情人，如果现在我就要死去，她会是我最想看到的一个人，为什么她一定要受到疾病的折磨呢 “哈哈，沈原，你被我妈妈骗了吧其实我只是稍微有点不舒服，昨天玩得太晚，错过了睡觉的点，就再也睡不着了。”她艰难地笑了笑。 “少说谎了，从六岁起我就知道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所以说，什么童年死党，什么青梅竹马，只会让人在想要装样子的时候毫不留情地被拆穿而已。”她说，“不过，有些事情，说不定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呢，沈原。” “我从来都不怀疑你说的任何话。” “那倒也是。那我就告诉你吧。”一丝恐惧闪过姜莱的眼睛，真令人怜惜，令人想要握握她的手，想要抱抱她。原来感觉只是潜藏在心底里，从来都没有消失，即使她对沈野念念不忘，我依然喜欢着她，这个时候我觉得，这份喜欢会持续到我生命的终点。说来好笑，去年九月份，有一个名叫晓晓的幽灵女孩，非常喜欢闻我煮的面条的香气，那时我像鬼迷心窍了一样，每天偷偷跑去我家餐馆帮她煮面条。看到她满足的表情，我也会觉得很高兴。双清说晓晓和姜莱很像，同尘说我喜欢上了那个幽灵女孩。那一段时间我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对她动了心，直到现在才明白，除她之外再没有其他女孩，非她不可。 “我说昨天玩得太晚，太过高兴，错过了睡觉的点，这都是真的。当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之时，听到屋子里发出奇怪的响声，翻过身后，看到一团非常高大的黑色影子站在我床前。昨晚的月色很好，但我还是看不清楚那影子的样子，但正常的人类的影子，是没办法和那个影子相比的。我害怕极了，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想叫都叫不出来。我的脑子完全懵了，好不容易才明白我应该逃命，可四肢也不听使唤。当时我甚至认为，恐怕自己的生命就此终结，虽然好多次与死亡面面对质，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只有害怕没有勇气，不想就此死去。” 她的表情楚楚可怜，我实在没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吓了一跳，眼神慌恐地望着我。我赶紧松开手，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现在我的脸应该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吧。 “谢谢你，我没事。”她说。她把手放进了被子里，直是明显的拒绝啊，虽然我和沈野有同样的外表，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后来怎样了呢那个怪物呢”我问她，想赶走我们之间的尴尬。 “它啊，突然把脸凑到我的面前，虽然看不清楚样子，但应该是脸就对了。我可以听到它的身体里发出咕噜噜的奇怪声音，它还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姜莱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 “它叫我离你远一点。” 这就是她想见我的原因吧。 阳光不错，但因为江边雾大，此刻这儿的街道还是阴沉沉的，我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江那边桥头的赤红色朝阳，差点没忍住就像小孩子那样，捡起石头打水漂。 我在等待艾南寻，前天晚上从医院里回来时，她打电话给我，约好星期六，也就是今天在江边碰头。老实说，不知道等会儿我们俩见面后该干些什么，她是第一次到我们市里来吧，是不是得带她去我们这儿好玩的地方吃吃喝喝呢还没试过和不熟悉的人出门，以前就算是和老同学碰头，也总是会和沈野一起。现在只剩下我独自一个人，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昨天晚上我上网查找了半天的资料，安排今天的行程。 艾南寻来了，这次穿上了白t恤和背带牛仔裤，乍看之下，我还以为是同尘学姐，因为她老是喜欢这样的装扮。艾南寻身边，还有一位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头发苍白，手里拿着拐杖，脸上满是沟壑纵横的皱纹。不过他的身材保持得不错，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并不显得老态龙钟。 “阿寻，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位朋友吗”老爷爷半眯着眼睛望着我，我最不习惯旁人这样打量我，目光转向江面。 “看起来很普通嘛。”他说。 我本来就非常非常普通。 “爷爷，初次见面，不要对沈原说这样失礼的话嘛。” 艾南寻的声音里满是责怪，她的爷爷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也满是对自己孙女的怜爱。太好了，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相处起来也就不觉得那么尴尬了。 “艾爷爷，我是沈原。”礼貌的做法是自我介绍。 “我已经知道啦，但我可不是艾爷爷。” “这是张爷爷，是我爷爷的表哥，我亲戚家的老爷爷。”艾南寻说。 老爷爷点点头，又道：“听阿寻说你要和她一起去找故事里的人，我可不放心阿寻她和一个男孩单独出门，所以就厚着脸皮跟来了。沈原，你不会因此觉得爷爷我讨厌吧” “当然不会。”实际上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您说寻找故事里的人，这是怎么回事”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想到了同尘。 “爷爷，你不要说得这么夸张啊。”艾南寻的目光转向我，“其实，我只是想找到我的亲爷爷对我讲过的那个人，张爷爷坚信那个人只存在于故事中，所以才会这么说。” “当然是在故事里，一直以来，你爷爷说的话都是半真半假。阿寻，你应该看过蒂姆伯顿导演的电影大鱼吧，你爷爷就跟那电影里的父亲一样，自身经历平平，所以老是会在故事里，把自己塑造成大英雄。”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我觉得那个故事是真的，我相信如果爷爷在天有知，也会想再次见到那个拯救过他的人。张爷爷，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就不要和我一起去找了。” “我本来也不准备和你一起去，只是想确定你的这位多年没见面的朋友是个可靠的孩子罢了。和老友约好了要一起去博物馆，我先走了。” 老人咧开嘴对我和艾南寻笑了笑，转身迈着大步离开了，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左右年富力强的人。因为他的到来，我和艾南寻的相处也就不那么尴尬，而且，不用我安排行程，她已经有自己的计划了。 “能告诉我你爷爷故事里的人是怎样的吗” “我知道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那时我爷爷还很年轻，和我们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因为家里闹了蝗灾颗粒无收，我爷爷只得离家四处找活干，就来到了这个城市里，以干苦力谋生。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爷爷蜷缩在一所破旧的屋子里，不敢睡觉，担心自己睡了之后就醒不过来，但到了最后他还是睡着了，想着反正生不如死，索性一死了之。夜半时分，他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睁开眼就看到了一个老婆婆，她正把一件大衣盖在我爷爷身上。见我爷爷醒过来，那个老婆婆对我爷爷说：刚刚想到了不如就此死去，对不对你还这么年轻，还有无限可能，看在这件衣服的份上，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我爷爷低头抚摸了一下那件衣服，等他再次抬起头来，那个老婆婆就不见了。没听见脚步声，而且从我爷爷呆的地方到门口还有相当远的距离。我爷爷认为，她准是像神仙那样可以进行时空转移。正因为那老婆婆雪中送炭的行为，我爷爷才得以活下去，我爸爸和我才能来到这个世界上。所以她不仅救了爷爷，也救了我们全家。” 这倒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不过，老实说，这也是一次小小的善举罢了，若把每次的小小善举的影响都算上，那确实可以影响世界。 “但是，你爷爷年轻时遇到的人，现在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艾南寻倔强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对，她肯定还在。两个月前我爷爷过世之时，曾经对我说过，他知道那个老婆婆不是普通人，而是妖怪。” “妖怪” “但妖怪只是我们人类对他们的称呼吧，其实，把他们叫做神也是合适的。” “你见过妖怪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上不一定存在着妖怪呢。而且，说不定那个老婆婆真的只是从门口出去，不过你爷爷没注意到。时隔太久远，记忆会美化不少事情，就这样想找到一个人，实在太盲目了。”虽然我认识好多妖怪，但还是不要轻易把普通人的生活扯进这个复杂的世界里。 “那个老婆婆肯定不是普通人，爷爷相信，所以我也相信。离家出走会到这个地方来，也是想趁着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自由机会，完成爷爷最后的期望。我想要找到她，沈原，你是我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朋友，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谢谢你。” 她的目光虽然不是特别有神，但相当真挚，我实在是没办法拒绝。 “我就知道如果找沈原的话，准会得到帮助。” 虽然是恭维我，但总感觉说得我像是个不懂得拒绝的笨蛋。不过没必要计较这些细节就是了。 可是，要寻找一个半个多世界前偶然出现过的老婆婆，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且我也不准备把双清她们的事情讲出来，所以也没办法让她来帮忙。不过只要和她在街上闲混一天，她就应该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说不定就会放弃。她肯定是和自己的父母有什么矛盾，那位张爷爷和他的家人，应该很快就会联系她的父母，我只能在她任性这段时间陪陪她。 不知为什么，就算帮助过她爷爷的老婆婆是妖怪，我也不太希望她找到她，这种适合当家族传说的人物，还是存在于故事中比较好。未知带来神秘，弄清楚一切之后，或许就真的只是一次善举，说不定我们还会看到和张爷爷年纪相仿的那位老婆婆的孙子。 艾南寻的初步想法是，我们最好去那所她爷爷呆过的破屋子里看看情况，但这只能想想而已吧，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十年，那所本来就异常破旧的空屋，早就已经不存在了。我把这个事实告诉她之后，她马上改变了主意，说道：“那我们去你们市里的古镇看看吧，那儿的屋子都很老，说不定我爷爷当时就躲在其中一所屋子里呢。” 只是说不定而已，我感觉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不行，等到了晚上，还是联系双清让她帮帮忙，她和妖怪们比较熟悉。我觉得那个老婆婆应该只是普通人类。艾南寻不相信，而且她应该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只好陪她疯一天，算是弥补我不记得她的错误。 古镇，也就是我们市最初的模样，据说是明清时期的建筑，就在江边，以前这儿是码头，这些破房子就是繁华所在，说不定还住过一代又一代的卖笑女人，船员们翘首盼望着到达这儿，用自己的血汗钱，买一夜的温存。不过此时，一切都消失殆尽，斑驳的旧墙上，可能还留着某位痴心女人的印刻，刻着的是她那个早已经忘记她的爱人的名字。古老的东西就容易引发这样的惆怅，可惜我没有什么文学方面的才华，不然倒是能以此写一个故事呢。 “这儿的屋子保存得还挺不错。”艾南寻完全被古建筑给吸引了，似乎把寻人之事抛在了一边。这样就对了。 “外面还行，里面就不怎么样了。”事实上，就算是外面，维护起来也非常困难，因为这片建筑是宅妖的长驻之地，她喜欢把所有东西变得像她一样陈旧。 “这条巷子真漂亮。”艾南寻又说，“长长的，弯弯曲曲的，两边都是老建筑，如果在以前，早晨从这儿走过，踏着露水，穿过薄雾，还能看到当窗梳妆的女孩呢。在我的梦中，经常出现这样的长长的巷子，巷子那头隐隐有叫卖声，像在卖茶，也像在卖时令鲜花。我好像变成了一个古代人。” 她笑了起来，俏皮地转过身来看着我，两只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看起来比往常要可爱。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真好啊。”她感叹道。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就在这时，空旷的巷子那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他戴着帽子，帽沿压得很低，浑身上下都被裹在风衣里。他一步步朝我们走来，皮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撞击着我的耳膜。他携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我想艾南寻应该也感受到了。 “那个人好奇怪。”她说。 她不由得靠了过来，死死拽着我的胳膊，看来她非常害怕。我的心也正打着鼓，但总不能在她面前显露出来，我只好硬着头皮说：“没什么奇怪的，我们继续走吧，尽头那儿有上山的台阶，一直往上，可以看到清真寺。” 我们俩继续前进，很快那个神秘男人就来到了我们身边，和他擦身而过的瞬间，我听到他说道：“你们在找她吗” 我吓得打了个冷战，深吸了一口气，并不回头。 “那个整天叫嚷着要死，却怎么也不肯去死的老太婆”他又说。 看来他说的正是我们要找的人。 “不停给失意的人生活下去的希望，但却不能把希望带给自己的可悲家伙呐。” “你认识他”艾南寻转过身问。 我也回过头，此刻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他的脸，可以发现他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依然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他不像是人类。 “再熟悉不过了，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她。说不定见到你们，她能再次找到活下去的勇气。我能感觉出来，你们和其他人不一样。”他说。 这个神秘男人没再说话，转过身朝巷子口走去，我看了看艾南寻，她说道：“我们跟上他吧。” 看来我又被卷入了超常规的事件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楼顶花园的猫（三） “喂，精灵妖怪正在和你通话，沈家小屁孩，有事快说，我正忙着打怪” 电话里传来了双清那熟悉的声音，顿时让我感觉看到了光明。 “双清老祖宗，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你在哪儿” 我看了看周边黑乎乎的树林和狰狞的树枝，要偏着头才能从树缝看到月亮。 “我应该还在木竹山里吧。” “你怎么跑到那种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了露营吗” “如果你不来接我，那我可真的只能露营了。你快来吧，我还不告诉我爸妈，等你到了再向你解释。” 双清的行动力非常强，一个小时之后，我就看到两团橘黄色的火光闪闪烁烁地朝我飞过来，那是幻和影。她们俩很快来到我面前，因为变成火之后，她们几乎一模一样，原谅我实在分不清楚谁是幻谁是影，只听其中一团火说道：“沈原，和女孩子约会竟然会选中这样的地方，你脑子准是出问题了” “她们也是妖怪”艾南寻问我，语气里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因为今天下午发生了对她来说更加离奇的事。 “没错，我们还是先下山吧。”隐隐约约之中，我仿佛听到了狼嚎，山里实在不安全。 双清变成了成年女人模样，正坐在驾驶座上，不知她从哪儿借来了车。我坐到车上后，她扭过头来问：“到底怎么了” “回去再说吧。” 双清又看了看坐在我身边的艾南寻，目光里几乎满是拷问，艾南寻转过脸去看着窗外。 “越来越无法理解你们这些人类小鬼了。”最后她幽幽地说。 我和艾南寻一起来到双清家里，幻和影非常体贴地给我们倒了热茶，一杯茶下肚，整个身体和神智，才从今天的惊魂经历中恢复过来。双清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问道：“现在，你可以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原来沈原认识这么多特别的朋友。”艾南寻说。 “但他还是依然蠢得可以啊。”双清又说，“到底怎么了” “今天上午，我和艾南寻跟着一个穿黑风衣的神秘男人去找一个老婆婆，那个家伙带我们几乎穿过了整个城市，又告诉我们老婆婆是山里妖怪，所以我们就跟着他坐汽车去了山里。那个家伙没有钱，还是我帮他出的车费呢。到达时是傍晚，我们进了山，突然就有黑雾涌来，越来越浓，很快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因为雾太大，我也不敢轻举妄动，担心走到悬崖下什么的。” “那怎么没早些联系我”双清的语气有些生气，每到关键时刻，她都不自觉地会充当起我的长辈来。 “正准备打电话联系你时，雾就消失了，那个神秘男人再次出现，身后还跟着三个身高至少有十米的大怪物，就像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然后我们俩只得一路逃跑，等把他们甩掉之后就第一时间联系你了。幸好之后它们就没再出现，可能已经走了。对了，再次见到神秘男人时，他还对我们说，我们永远也找不到那个老婆婆。” “我有一个问题，那个老婆婆到底是谁”影问。 我看着艾南寻，她非常坦白地把自己爷爷的那个故事讲了出来。 “真是没有说服力的故事就算她真是妖怪，找到她又能怎样对于我们来说，人类的咒骂与谢意，根本就不值一提” 双清语气里满是得意，但据我所知，一句来自人类的“谢谢”会让她高兴上天。 “但你们今天的经历，倒是一次非常有趣的冒险呐，男女主人公会不会因此而加深感情呢”幻笑眯眯地说，看看我，又看看艾南寻。她们总是肆无忌惮地开任何玩笑，但果然还是无法习惯成为调侃对象。 “只是陪老同学而已，什么跟什么啊。”我说。 “本来，本来只是到了这个地方，突然想到了爷爷讲的那个故事，所以才会找到这样的一个借口。”艾南寻支支吾吾道。 “借口吗你的样子不是特别想把那个老婆婆找出来吗”我问。 “但我以前没见过怪异之物，也不相信他们存在着，我以为只要自己笃定那个老婆婆是妖怪，你就会相信啊。因为沈原一直都是非常善良c不会伤害别人的大好人。其实”艾南寻抬起头来，目光直直望向我，“其实，我不过是想找个理由，能够非常自然地和你相处，只是没想到会这样。” “原来如此”双清笑眯眯地看着我，“少男少女心，千百年来都不会改变啊。” “那我们遇到的是什么呢”我问。希望这个玩笑就此打住。 “我也不知道。”双清说。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和姜莱遇到的怪物来路相同” 前天听完姜莱的故事，我就第一时间把它反映给双清。这两天，姜莱依然呆在医院里，看起来受到的惊吓实在太严重。和往常相比她又瘦了不少，真是可怜。本来准备今天下午去医院里探望她，但食言了。她不会失望吧，会让她失望的人，只有沈野。现在，她依然失望于自己的未来不再有沈野参与这件事情。 “你们俩不用担心，我会调查的。”双清本来坐在地上，此刻兴奋得跳了起来，摩拳擦掌的模样，就像看到了猎物的狮子。“这段时间正愁没事可干呢。” 天晚了，我和艾南寻都留在双清家过夜。双清租住着许诺家的豪宅，但她从来没交过房租或是押金，我敢肯定她采取某种方式催眠了许诺的父亲达到自己的目的。真奇怪，本来已经很累，本来希望像往常一样，一夜无梦睡到天明，可刚一合眼梦就来了，梦中的自己依然笼罩在黑雾里，结果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摔了一跤，从梦中醒过来。天很凉，月光皎洁，感觉自己像是失去记忆的小婴儿，一时都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脑子里却清晰地出现了一句诗： 这人间情事 恍惚如突然飞过的麻雀儿 而光阴皎洁。 抱歉，已经不记得诗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怎样突然有了这样的感慨。就在这时，我看到窗台上有一团小小的东西，长着两只耳朵，是猫。我觉得它有些像是小怪，就叫了它一声，那只猫可能受到了惊吓，从窗台跳了下去。窗外外有一个小阳台，它肯定跑去那儿了吧。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擅自在双清的厨房里准备早餐，照例是煮面条，因为作为面条大师，除了面条之外，我确实什么也不会做。面条下锅之后，幻来到了厨房里，说道：“沈原还真是贤惠呐，想想你的面条，就会流口水。吃早餐前，我比较喜欢喝两瓶啤酒，没有哪天没这样做，有规律的生活方式。” “不管怎么想，都只是酒鬼糜烂的生活方式吧” “除了喝酒之外，我也找不到其他有趣的生活方式啦。” 幻打了个呵欠朝冰箱走去，没过一会儿，幻“啊”的一声叫起来，吓得我差点把勺子给扔了。她的声音实在太高太刺耳，连双清和影也被吵了起来。 “怎么了”我扭过头问。只见幻死死盯着冰箱里，全身都在发抖。 “我珍藏的那瓶红酒不见了” 这就像电影里被逼上绝路的主角声嘶力竭的呼叫，控诉对象是偷酒的人。影和双清来到冰箱门前，很快这两个家伙也哇哇大叫起来。影痛心的当然也是那瓶红酒，而双清呼天抢地，则是因为她放在冰箱里的酸奶和肉松面包都不见了，这是她的爱，是早餐前的点心。 再聪明的人，只要一生气就会犯蠢，还会做出些完全没道理的事情来，这三个妖怪几乎是同时冲到我面前，因为双清实在太矮小，跳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直往下拽，我只得弓着身子。 “沈原，是不是你把我的点心偷走了”双清咬牙切齿道。 “当然不是我我最反感肉松的味道，酸奶也不喜欢啊。” “那就是你拿走了红酒”影叫道。 “我连啤酒都不喝，拜托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是不是你们昨天晚上梦游把酒和点心都吃了” “你才梦游呢。” 双清的声音小了些，看起来冷静了下来，老实说，我和她认识都已经这么长时间，她应该知道我的为人。竟然怀疑我是偷食物的人，就算我脾气再好也会生气啊。 “你们怎么了” 我循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睡眼朦胧的艾南寻。刚刚完全忽略了这个家里还有一位客人，看双清的态度，估计她也没想起来吧。不过毕竟有客人，双清收起自己的一腔怒火，说道：“没什么，尖叫而已，这是早晨的运动，锻炼肺活量嘛。” “是吗借用一下卫生间。”艾南寻说。 等艾南寻离开之后，双清在我耳边小声说：“准是这个丫头把冰箱里的食物偷走了” “不会吧，没必要做出这种事情来啊，她是有多饿” “不是她就是你，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这哪是选择，明明是威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突然想到昨晚半睡半醒之间看到的情景，一个想法慢慢在脑子里成形。“昨天我倒是看到一只猫出现在我的窗台上，说不定是那只猫干的，说不定是猫妖呢。” “那就是你养的小怪” “也有可能是这样，总之，我也觉得小怪不是一只普通的猫。” 没想到双清突然笑了起来，看起来就像个酝酿着大阴谋的坏蛋。 “把责任推到一只不能为自己申辩的猫身上，沈原你还真是无情又狡猾。不过这也更加证明了，你就是那个贼” 幻和影也加入讨伐我的行动，这三个凶巴巴又不讲理的妖怪，快震聋了我的耳朵，我的头发也快被扯下来了。最后我被屈打成招，只好同意请她们吃一顿大餐补偿她们。看到她们高兴得像中了五百万的样子，我甚至怀疑起来这是不是双清的阴谋：冰箱里说不定本来什么就没有。 没有啤酒c酸奶和肉松面包，幻c影和双清似乎都不准备吃面条，幻和影出去采购了，双清一个人趴在沙发上看着漫画书，我和艾南寻默默地坐在餐桌前吃着面条。在艾南寻用皱巴巴的话表扬了一下我煮的面条之后，我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陷入沉默的时间越久，就差不多习惯了现在的样子，更加主动开口。我三下两下吃完面条，正准备离开餐桌旁时，听到艾南寻小声说：“沈原和自己的朋友们就像家人一样，因为我这个外人的到来，大家都有些拘束啊。” “没有，其实我们平常本来就没什么话说。” “真羡慕你有这样的朋友。”她又说，“我也希望自己能过上像你的生活这样有意思的日子呢。”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的眼睛，眼神是那样不动声色，正是这种眼神让我有几分害怕。就在这时，“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肯定是幻和影忘了带钥匙啦，沈原，开一下门” 我放下碗打开门，看到西装革履的张爷爷站在门外，依然脊背挺直，今天还戴上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文雅的大学教授模样。看到我，他咧开嘴笑了笑，说道：“阿寻在这儿吗我是来接她回家去的。” “她在，请进。”我说。 “沈原，最好不要让这个家伙进来哦。”木双清幽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一转过头，就看到她正站在我后面，手里还拿着漫画书，不过表情非常严肃。这个时候，我还是最好听双清的话，我很抱歉地看了看那位老人，正准备关上房门，可那个老人突然就在我面前，化成了长着长獠牙的类似于吸血鬼的怪物，他穿着西装，但手中的拐杖却化为了一柄锋利的剑。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一直觉得双清应该是深藏不露的妖怪，就算不能和白娘子相比，但也差不了钞。要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她在我面前展示自己的实力，而当张爷爷化成吸血鬼朝我扑过来时，我害怕的同时想到的竟然是：终于可以看到双清大显身手了 在双清出手之前，几道类似电视剧里那样的光束在吸血鬼后背交叉，看来他受到了攻击。他那本来已经伸到我脖子前那只指甲可能有二十厘米长的惨白的手缩了回去，转身看着过道。 “快过来” 双清一把将我拉过去，我一个趔趄稳摔倒在地上，连累着双清也跌倒。等我在她的责骂声中爬起来时，吸血鬼已经不见了。 “我去看看。”双清说。 她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朝门外走去，果然是非常有实力的妖怪，所以才有这样的胆量吧。艾南寻来到我身边，关切地问：“你还好吧” 我当然不能告诉她，因为刚刚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屁股有点疼。 过了一会儿，双清没有回来，我小心翼翼来到门边，探出头查看外面的情景，这时，双清以及提着大小口袋的幻和影一起走回来。 “老板，刚刚真的如同你所说，出现了吸血鬼吗我们怎么一点儿也没察觉，也没看到有人进来或是离开啊。”幻说。 “笨蛋，那种级别的妖怪，肯定能够幻化成人的模样，说不定还能隐身，此刻可能就在我们身边呢。”影故意瞪着眼睛说道。 双清的表情一直都非常严肃，关上门后我才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吸血鬼去哪儿了在背后攻击他的是谁” “我只是一个道行很浅的妖怪，这种事情完全在我的想像之外，所以不要问我。”她说，语气里满是对我的敷衍，潜台词就像是：“你是一个没见过大世面的小鬼，这种事情完全在你的想像之外，所以我不会告诉你。” “真是可怕，我从来没想过张爷爷竟然会是妖怪。”艾南寻颓然地坐在沙发上说道。谁能想得到呢，昨天还是一个谈吐风雅仪表堂堂的老人，是我老了之后愿意成为的那种人。 “可能是某个我还不了解的怪物变成那老头的模样，说不定真的是吸血鬼。”双清说。 “那他会不会和昨天的神秘人有关”我问。 “应该有关系，”双清摸着下巴说，“现在这一切的关键之处，就是那位曾经帮助过南寻爷爷的老婆婆，毫无疑问，她也是妖怪，而且，有怪异之物不愿意我们找到她，因此我们更加应该找到她。” “有道理，那双清你能帮忙打听吧”我说。昨天就想请她帮忙了。 “没问题，谁让我非常无聊，又摊上你这样一个笨蛋朋友呢。” 这时，艾南寻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握着拳头说道：“不管怎么样，我想先回去一趟，我得确定今天早晨的事情和张爷爷无关。” “你寄住的那个亲戚，和你家熟吗” “不是特别熟，只有过年的时候会见上几面，但他们都是些非常善良的人，所以我才会投奔他们。” “那我劝你还是不要随意怀疑他们，毕竟，妖怪可以幻化成任何人的模样，说不定正是希望通过这样的举动，让你和你的亲人闹翻。” “反正我要先回家去。”她坚持说。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我们所有人都提高了警惕，我望着木双清，同时发现艾南寻c幻和影的目光，也集中在双清身上。双清无奈地耸耸肩，说道：“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由我这个精英妖怪去开门看看吧。” 我眼睛也不敢眨地盯着双清的背影，敲门声依然有规律地响起，“咚咚咚”，“咚咚咚”，声声敲打着我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一切都显得有几分古怪，什么时候我走进了冒险故事里呢 双清转动了门把手，我屏住了呼吸。 门打开了一道缝隙，跟着缝隙越来越宽，我看到门外有好几个人影。 “不好意思打扰了。”一个好听热情的女人的声音传来，“请问阿寻在吗我是她的妈妈，想要接她回家。” 原来是艾南寻的母亲，不过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刚刚那个张爷爷就是教训。幻和影站起身来朝门边走去，我也跟在她们俩身后，艾南寻则半躲在我后面。对于一个以前从来没有和怪异打过交道的女孩，现在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勉强了。 门外共有四个人，一对四十余岁的夫妇，看起来应该是艾南寻的爸爸妈妈。这对夫妻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十岁的女孩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他们的穿着打扮简单大方，很斯文很有品位。我对爷爷生活的那个小镇印象并不好，那儿的人不太讲卫生，时不时就有人当街争吵，可艾南寻的一家人，看起来却丝毫没受自己生活的那个地方影响。 艾南寻的母亲看到了她，欣慰之情涌上她的脸，化为一个和蔼动人的微笑，她轻声说：“南寻，回家去了。” “妈妈，爸爸，姐姐，阿文。”艾南寻喃喃地叫着自己的家人，他们都一齐微笑着向她点点头。 “对不起，阿寻，之前都是妈妈不好，请你跟我回家吧，你不在的这几天，我们都急坏了。”艾南寻的妈妈说。 她的家人是真的吗 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双清看起来也没有迎这几个人进屋的意思，这让门外的几个人有些疑惑。 “搞什么，我们只是想接回妹妹而已，难道你们把她绑架了不放” “姐姐，不要说这样的话，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艾南寻总算开口了，她挤开我们所有人来到她家人身边，看起来一家人已经冰释前嫌了。我不知道艾南寻为什么离家出走，但现在，是时候回家了吧。不过我时时刻刻都担心着这几个人也会变成吸血鬼出现在我面前，一刻也不敢放松，可最后的结果是，一家人亲切地寒暄了几句之后，艾南寻就决定跟她们一起离开。 “沈原，双清，幻，还有影，谢谢你们这几天的照顾。”她甜甜地说，又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我们还要去找张爷爷道谢才行，这几天他对我很好。是张爷爷告诉你们我在这儿的吗” “没错，那个老头子还记我们中午一起过去吃饭，本来想让他一起过来的，但他说还是不想打扰我们一家团聚的时光，真是个奇怪的人呢。”艾南寻的父亲说，他的声音异常好听，眉毛英气逼人，在工作上应该会是一个难缠的人，但在家里绝对是个温柔的父亲。曾几何时，我幻想过自己也能有这样气度不凡的父亲，这样美丽大方的母亲，这简直就是理想的家庭啊。等艾南寻离开之后，我忍不住对双清说：“有这样的家人还要离家出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正是因为知道家人总会包容自己，所以才会这么任性吧。像你这样的小孩，”双清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什么都会自己做，还懂得帮父母分担，你这样成熟懂事，应该没什么人疼你。” 双清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我说：“真是的，每次都取笑我。不过，真的没关系吗会不会又是妖怪在捣鬼呢” “我不知道是不是妖怪，但应该没问题，凭我多年的经验，艾南寻和她那些完美得过分的家人，都不是人类。” “这是什么意思幽灵吗” “不是幽灵，但确实也是怪异的存在，我们是同类啊，所以相当敏感。很快幻和影就能调查到详细情况了吧。”双清说。 我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幻和影已经不在屋子里了。 “既然你察觉到她不是人类，为什么昨天还要留她在家过夜” “因为我并没有察觉到恶意啊。难道你觉得，我们这一类的存在，全都和邪恶c恐怖联系起来了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楼顶花园的猫（四） “沈原，收到请回复，我现在就在离你家不远处的儿童公园里，我正在湖边喂鸭子，你能过来一下吗”电话里，同尘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有什么事吗我现在不太想出门。” 从双清家回来之后，我莫名其妙地觉得非常累，躺在床上看着漫画，越看越不想动。 “不出来你会后悔的，我不仅会和你绝交，还会收走寄宿在你胳膊里的故事精灵，到时候你就成为一个看不见幽灵的普通高一男生，你就一边哭去吧。”同尘威胁道。每当她想强迫我去做什么事情时，都会这样说。我不信她真的会这样做，但还是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之后来到儿童公园里，看到双清正蹲在草坪上，手里抓着一只可怜的麻鸭，说着些数落它的话。看到我之后，她才放开这只鸭子，说道：“总之，下次不要再犯了，要好好和同伴相处，要懂得谦让。不然当你遇到困难时，就没有朋友愿意帮你啦。” 这时候我真的想告诉所有人，我不认识眼前这个和鸭子说话的怪胎。 “你到底在干什么” “刚刚那只鸭子把我扔给其他鸭子的点心都给抢光了，我只是教育教育它，顺便先用我的毛笔热热身。” “你是用毛笔制造的墨圈抓住那只可怜鸭子的吗” “不然你认为我该怎么做跳下去和它们比赛游泳吗” “同尘学姐，你已经是高二学生了，请不要再干这种幼稚的事情，可以吗” “被比我年纪小的人说教了，心里很不爽啊。说教向来是我的长处。沈原，其实你挺适合当老师的。” “我去当老师的话会被笑掉大牙吧，水平恐怕还不如学生。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把毛笔都带过来了。” “当然是关于你的那只猫啊。它现在在你家吗” 可能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回到家里之后我根本没想到小怪来，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我把这个情况告诉同尘，她大大咧咧地坐在长椅上，摸着下巴说：“你真的是把麻烦带进家里了，但看起来麻烦的是我不是你。” “怎么了” “前天晚上，我在家里遭到了怪物袭击，非常大的一团黑色怪物朝我涌过来，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咕噜噜噜，咕噜噜噜，像是它的身体里正煮着一锅恶心的粥。我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但当它把脸凑到我面前时，我可以闻到一股今生都不想再次闻到的可怕气味，然后我猛然明白这都是现实。在我拿到自己的大毛笔之前，我听到那怪物对我说了一句话。” 同尘意味深长地望着我，我却想到了姜莱告诉我的一切。 “它告诉你，让你离我远一点”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不错嘛，沈原，突然之间变得这样聪明。”同尘笑着说，语气变得有些兴奋，和姜莱不同，晚上与怪物遭遇的经历，只会让她想要一探空间，而不是害怕。 “这些年我为了使用我家的毛笔，也进行过不少灵力方面的训练，所以这个怪物只是小意思啦。我有一种感觉，个子越高大的怪物越笨拙，像双清那种才是浓缩的精华，反正我不敢和她为敌。我拿出毛笔刷刷刷画下了几个墨圈，把那个怪物捆了起来，它就慢慢缩小，变成了一只小黑猫，同时也挣脱了我的墨圈的束缚。逃跑之前，那只小黑猫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昨天我还特意牺牲掉难得的周末放松时光，去医院里打狂犬疫苗。不过，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我手臂上的伤痕，可不是猫咪划伤的，但具体是什么力量，这就是医生的能力之外了。” “因为这是妖怪的力量” “没错。”同尘点点头，我这才注意到，虽然在外套的包裹下，她的左臂确实冒起一小团，应该就是包扎伤口之处吧。这时同尘“噗嗤”笑了出来，又道：“当时被那只猫抓了一下，我感觉自己像被放进了大油锅里一样，浑身别提有多难受，那只猫逃走了，我本来准备追出去，可实在太痛，只好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在床上打滚。不知道有没有告诉过你，以前，我妈妈以我的身体为载体，记录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里准是包含着她对我万般的不放心，所以每当我的身体受到伤害时，作为故事构成的墨迹就会显现在我的皮肤上。我大叫之时惊醒了奶奶，她来到我的房间里打开灯，一眼就看到我身上的墨迹，不像普通的正常慈祥奶奶，首先应该关心一下自己的孙女是不是不舒服，该问问你怎么啦。我奶奶说的第一句话，实在冷到骨头里啊，她对我说：你在全身上下都刺满了精忠报国吗沈原，你说是不是很搞笑” “你当时肯定很痛苦吧” “果然，从沈原这儿，不管如何都能得到安慰，能有你这样的朋友实在太好了。所以非常抱歉，我怀疑一切都是因为你那只突然出现的叫做小怪的猫。昨天就想来找你，但实在是不舒服。” “许诺怎么没一起来呢” “他陪他妹妹去参加什么活动去了，不过他说了，如果确定一切都是你的猫干的，他是不会放过你的。哎，怎么办呢，我现在已经开始吃许诺妹妹的醋了。” “我和你一起回家去看看吧。” “不，我在你家小区外等你，你先确定一下那只小怪猫是不是在家里，如果它在的话，你就抓住它，然后再通知我，那只猫似乎对你没有恶意，所以应该不会伤害你。” 我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便说道：“同尘学姐，你觉得那只猫会不会是我的守护灵之类的存在呢所以它才会对你说出那样的话来，照这样推理，其实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吧” 我纯粹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不过同尘似乎并没有听我的话，也不觉得我的话有什么笑点，而且，她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身后。 “我肯定是眼花了，可能是被猫咬过的后遗症。沈原，你帮我看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看到小公园外面的人行道上，有三个人走过，我懵了一下，因为那两个男孩看起来和我一模一样，而那个女孩，竟然是艾南寻。 “两个沈原和一个女孩正有说有笑地去什么地方呢。我得跟去看看，沈原三号，要不要一起去” 我和同尘远远地跟随着那三个人，亲眼看到沈原一号和二号联手拿走了某位无辜路人的钱包，然后三个人钻进了一家超市里。趁着他们疯狂采购食品时，我把艾南寻的事情简略告诉同尘，她说道：“这么说来，那两个沈原，不，我想其中一个可能是你的弟弟沈野，也和她一样，并不是真实存在着的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越来越迷糊了。” 等他们从超市里出来之后，同尘又想到了一个主意，决定当我们跟踪到人少的时候，让我冲出去和艾南寻打招呼，她想知道艾南寻会有什么反应。 我们又跟着他们三个人走过了两条街，结果就是我们太过大意，被他们发现了，然后我们俩轻易就被甩掉了。正当我们为此懊丧时，遇到了幻和影。她们俩也正在寻找着艾南寻。 “艾南寻离开之后，我们俩就变成火一路在空中跟着她。从我们家出来之后，艾南寻的那些家人就凭空消失了，而且，我们还在没人的巷子里，看到艾南寻变成一只猫，朝着你家的方向跑去。当然是我猜的，她的目标是你家，因为它长得非常像你前两天捡回家的那只猫。后来她发现了我们，竟然只是冷笑了一下，我们面前就出现了一大团黑雾，完完全全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当时我们周围的人，都以好奇的目光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黑云呢。等这黑雾消失之后，我们就失去了她的踪迹，之后一直在寻找着她。” 大家目的相同，最后我们一致行动，很快就找到了艾南寻，她依然和那两个假的我在一起，大家边说边笑边吃东西。一切还是按照同尘刚刚的计划，我快步朝她走过去，装作偶遇的样子在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艾南寻，真是巧啊。”我对她说。 艾南寻和那两个假我一同转过身来，虽然我已经知道这一切，还是故意装作非常惊讶的样子，瞅了瞅那两个假的我，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了逼真，我还揉了揉眼睛。老实说，此生我只习惯看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沈野出现在我面前，我讨厌其他人长得跟我们一样。 艾南寻一脸慌张，转身就跑，那两个假的我也快步跟上。同尘从旁边跑出来，冲我叫道：“我们追”但可能因为艾南寻并不是人类，我们俩很快再次被甩掉了。 “幻和影呢”我气喘吁吁地问。 “那两个家伙买酒去了。真是的，随时都能因为酒把正事给忘掉。现在我我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我们还是先去找双清吧。”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怪没有出现，艾南寻也失去了踪影。经过大家的一致讨论，我们最终对发生过的事情达成了以下共识。 不知为什么，艾南寻小怪拥有巨大的能力，包括变幻出她的家人，变幻出我，制造出一场大黑雾；毫无疑问，我家冰箱里的食物和双清家冰箱里的食物，都被她偷走了。另外，那个神秘风衣男人，恐怕也出于她的手里，威胁同尘和姜莱的黑怪当然也是她。至于她这样做的目的，同尘和双清都认为，她是想和我单独相处，因为她对我有意思。 “在浪漫爱情剧里，反面人物是比正面配角更加重要的存在，牛郎织女的故事里有一脸横肉划下银河的王母娘娘，白雪公主的故事里有邪恶的后母，而那个黑衣人和你们那天莫名其妙的寻找之旅，不过是她按照故事为你们俩搭的布景。”同尘如是说。 “不能不说，为了你，那个女孩还真是尽心尽力。”双清如是说。 我倒觉得她们的解释有些牵强，而且，如果她只是妖怪，那我和算是素昧平生，没有必要为我这样做，这样一个平凡的我呢。 “这也就说明，她肯定和真实存在的艾南寻有什么关系才对。”我尽力把我们的讨论引向正轨。 接下来我们一边寻找艾南寻，一边调查艾南寻的背景，我们本来想从那个谈吐过于风雅的张爷爷入手，但后来想了想还是作罢：那个张爷爷，说不定从头至尾就没有真实存在过。 只好直接调查艾南寻，又到了周末，我c双清c幻c影c同尘还有许诺，一起坐车去那个我睽违多年的小镇。我并不知道艾南寻住在哪儿，所以最后还是同尘拿出自己的毛笔写下了“艾南寻”三个字，便凭空有墨迹出现，接着那些墨迹散开，像蝴蝶一样翩翩飞舞，去寻找附近的所有“艾南寻”来。 写完名字又放走墨迹之后，同尘便像参加完马拉松一样，整个人累得直喘气，瘫倒在许诺怀里，每次运用这支笔，似乎都会消耗掉非常多的精神力与体力，这也是同尘光吃不胖的重要原因吧。双清第一时间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大块肉松面包和一盒牛奶递给同尘，给她补充体力。我敢打赌，她那个鼓鼓囊囊的背包里，肯定装下了一家超市的所有食物，因为从坐上来这儿的车，她就一路不停的吃吃吃，却不见那只包变瘪。 “艾南寻”这个名字很独特，那些墨迹蝴蝶只找到三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其中还有两个，经过幻和影的验证，没有住在镇上，而是住在农村地区，所以我们就直奔那个住在镇上的艾南寻的家里。 我再次见到了艾南寻那个美丽大方的妈妈，不过这次却不够大方，见我们一行陌生人要去她家，非常蛮横地双手叉腰把我们拦在了门外；另外，这次她也与美丽无关，因为现实中的她实在太胖，也更加苍老，那天见到的幻影艾妈妈，倒像是眼前这个人的理想版本。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我们只是艾南寻的朋友，想来找她玩，艾妈妈才把我们放进屋里去。 南寻爸爸上班去了，所以没能见到他。艾南寻的弟弟坐在客厅旁边的电脑前打游戏。而当我们刚在沙发上坐下，她的姐姐就哼着歌儿出来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水味。看到了我们，她问道：“这些小鬼头是怎么回事” “南姐姐的朋友，说是来看望她的。”艾南寻的弟弟头也没回地说。 “呵呵，那你们就真的只能看看她了。”那女孩的声音里不无嘲讽，呵呵两个字，说得我心里发凉。 她哼着歌儿换鞋离开了，关上门之后，南寻那从屋子里冲出来的妈妈大声冲自己的大女儿叫道：“别每天只是玩玩玩，有本事就为自己找个男人养着” 典型的这个镇的人的话语，丝毫不顾及有外人在场。过了半天，艾南寻的妈妈才想起我们还在这儿，冲过来对我们说道：“你们不是要见南寻吗我带你们去。” 我们跟着艾妈妈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这儿很小，家具只有陈旧的衣柜和同样陈旧的书桌，书桌上散放着高中课本和漫画杂志。艾南寻就躺在床上，被子上是猫头图案，她紧紧闭着眼睛。 “这丫头已经像这样睡了大概十天，你们看吧。”说完，艾南寻的妈妈出了门，丝毫也不温柔地狠狠关上了门。 为什么不轻点呢自己的女儿还在病中啊。为什么就任由她躺着，不送她去医院为什么当我们提到艾南寻的名字时，她的妈妈c姐姐和弟弟，眼里都没有丝毫的关切与悲伤呢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家人呢 “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我觉得，可能正因为那个艾南寻在我们市里活动，才导致这真正的艾南寻沉睡不醒。”过了一会儿我说道。 “艾南寻，乍听之下很特别的名字，不过却不是个好名字啊。爱难寻，这个家庭确实非常冷漠，让人难以感觉到爱，所以才会寻到我们那儿去了吗所以寻到了沈原”同尘说着，看了我一眼。 “不要每次都扯上我。”我突然想到另外一个艾南寻曾经向我讲过的故事，“说不定她是真的想帮自己的爷爷找到那个帮助过他的人。” 虽然她的书桌异常凌乱，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那张照片，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位眯眼笑的老人的合影。我拿过那张照片，发现照片上的老人，长得非常像张爷爷。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双清最后说，“从她的家人口中也无法得到更多的消息。” 回到市里之后，双清立马向我们下达了任务，那就是动员所有的力量寻找那个幻影艾南寻，双清告诉我们，虽然她不知道那个幻影的真实身份，但可以感觉得到，如果那幻影不回去的话，真实的艾南寻不会醒过来，说不定还会因此而丧命。我想，这大概意味着，那幻影是类似于灵魂一样的东西，但她的力量又不是普通灵魂或是幽灵能够拥有的。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猜测，要验证自己的想法，就要加快速度找到她。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童夜深的电话，他没说有什么事，但希望我能够去他的家里。放学之后我匆匆忙忙赶到他家中，双清c幻和影已经来了，许诺和同尘不久之后也一起过来。 “听说你们最近在寻找一个女孩”童夜深说。 “老家伙，她在你这儿吧你这个可恶的巫咒师，不会把她解剖了以供研究”双清毫不留情地说。 “你怎么把我想像得这么坏” “凭你们巫咒师和我们妖类之间的矛盾历史，我这样想你也算是公平的了。” “喵” 窗台上传来了拖长的猫叫声，我心中一动，转过头看到了我期望看到的对象，是小怪。同时，它应该也是艾南寻吧。我在这个地方找到它，当我煮面条时，它也蹲在现在的窗台上。 “小怪” 我叫了一声，它并没有反应，看起来畏畏缩缩的。 “这个小家伙已经在我家里呆了一个星期，刚来那天整个身体不停发抖，看起来太可怜，当时我还以为沈原你虐待它了呢。”童夜深说。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只猫的来历” 双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童夜深打断了，他说道：“我当然知道，她是艾南寻嘛，我也知道她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人。但我和她相处得很好，我很喜欢她，一直因为没有一个家没有含饴弄孙的生活而遗憾，如果她是我的孙女就好了。” 窗台上的小怪朝着童夜深发出撒娇似的叫声，童夜深也对她笑了笑。 “这些天她一直都跟着你”我问。 “没错，一直都很伤心，很难过，说是因为让某一个她重视的朋友，看到了她不想让他看到的那一面。” 同尘向我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我明白她的意思，这位学姐丰富的想像力，老是喜欢把我扯进一些浪漫事件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对窗台上的小怪说：“你可以变成人形和我们说话吗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小怪垂下了头，很快跳到了地板上，在我们面前由猫化为了人，依然是那个疏疏淡淡的艾南寻，文文弱弱的艾南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同尘问。 艾南寻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明白，只要我想做到的事情，几乎都可以达成。” “你想要做什么呢”我问她，“找到帮助过你爷爷的那个老婆婆吗” “最初愿望是这样的，现在也依然这样期望着，不过要想找到一个五十年前曾经出现过的老婆婆，并不容易。我只是想对爷爷有所交待。” 这时，她抬起眼来望着我和同尘之间的空隙，非常突然地，另外一个穿着短背心拿着蒲扇的老爷爷出现在我们之间，我和同尘不由得同时朝旁边移了两步。 “爷爷，你也想要再次见到她，对吧” 我旁边的老人点点头，他确实和张爷爷一模一样。 “那你知道那个老婆婆的其他信息吗”幻问他。 “阿寻不知道的事情，我也就不知道。”他说。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双清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会尽力帮你打听那个老婆婆的消息，不过不一定能成功。那时你可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因为本体的艾南寻还在沉睡中，如果你不回去，恐怕她就醒不过来了。其实，你知道你是谁，对不对只是不想告诉我们” 双清的语气和目光都咄咄逼人，她说的话应该不会错。我看了看艾南寻，可她也不像那种会骗人的人。 艾南寻笑了起来，说道：“真是瞒不了你，我当然知道我是谁，我答应你就是了。” 我们又开始了寻找某个可能不存在的老婆婆的旅程，而在这个过程之中，艾南寻只是呆在童夜深家里，或是突然之间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不停地吃着东西。我们旁边的多家超市和熟食店，都有食物莫名其妙消失的事情，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艾南寻做的。寻找老婆婆的第三天，我甚至还看到了另外一个我和她一起去逛街，当看到那个假的我牵着艾南寻的手时，不知为什么，我有些恼怒。她不是我想要牵手的那种类型的女孩。 不存在我喜欢哪种类型女孩的问题吧，慢慢地我才发现，我只是喜欢姜莱一个人，现在喜欢，将来也会喜欢，直到生命尽头。今后也许我不会和她在一起，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喜欢我，很大的可能性是我们彼此都和不相干的人结婚，但我想，要让我忘掉她，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这天晚上，我关了灯正准备睡觉之时，小怪跳到我的窗台上，发出喵喵喵的叫声，我摸索着想要打开床头灯，突然听到艾南寻的声音：“不要开灯” 我扭过头，小怪已经变回人形，就坐在我的窗台上。 “那儿很危险，你还是下来吧。”我对她说，其实对她来说应该没什么危险可言的吧。 “我就是喜欢沈原这一点，明明有时候没有必要，也愿意给予关心。” 我有一种谈话会朝着我不喜欢的方向发展的感觉。 “今天下午你去看望姜莱了”她的语气像是在质问。 姜莱依然没有出院，老实说，心底里的某一部分的我，盼望着她生病，这样就有理由天天去看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前些天要变成怪物的模样恐吓姜莱和同尘学姐呢” “因为你好像和她们的关系不错，所以我讨厌她们。” 她一个字一个字恨恨地说，果然，对话朝着我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沈原很讨厌我吧” “当然不讨厌。” “即使你这样说，我丝毫也不会变得心情好一点，因为沈原向来不会讨厌任何人。还记得李伟吗那个家伙之前经常欺负你，可被沈野打得哇哇大叫之后，你还替他向沈野求情。沈原就是这样善良的一个人，那时我就非常喜欢这样的你。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会更喜欢沈野呢明明你才是最好的那一个。真可惜，当时你只在我们班呆了一年，然后就离开了。我能看出来，你非常不喜欢我们那个小地方。小时候我经常幻想，说不定我不是我现在的爸妈的孩子，我的父母也是来自大城市的有钱人，有一天，他们会突然出现，带我回到我本来应该过的生活中。他们会告诉我，把我留在现在的家里，只是想要磨练我，让我明白生活的痛苦还有人与人之间的冷漠。我讨厌我那个家，讨厌爸爸妈妈姐姐弟弟，讨厌他们自以为是的模样。唯一喜欢的人就是爷爷，但他已经死了。不过，告诉你一个秘密，在你们的世界里，我的爷爷死了，在我的世界里，他还活得好好的，很多个爷爷以不同的面貌活着，只要我想，他可以永远不死，他可以一次次死去又复活。” “你的世界”我感觉自己快触摸到事情的真相。 艾南寻却笑了起来，说道：“我才不会告诉你呢。”她转过头看看窗外，又过了一会儿，扭过脸来继续说：“你也希望我回去，让真正的艾南寻醒过来，对吧” “没错。” 她叹了一口气，又道：“那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吗我一个人不太愿意。” “当然可以，我不仅是我，大家都会和你一起回去的，看到她醒过来，我们才能放心。” “其他人无所谓，只要有你就够了。刚刚来到这个城市时，我的心里只想着能够找到爷爷念念不忘的救命恩人，不过恰好我遇见了你，当时你在童爷爷家的楼顶花园里发呆。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惜你后来一直没认出我来，但即使如此，你对我依然很好，非常感谢。” 她开始絮絮叨叨个不停，完全由内向变成了话唠，虽然她和艾南寻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可她毕竟不是那个沉默女孩吧。或许，这是艾南寻想像中更加完美开朗的自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楼顶花园的猫（五） 第四天早晨，我接到双清的电话，她找到了那个可能是我们目标的妖怪，让我带着艾南寻去她家门前和她会合。，。不过，我现在却面临着一个大难题。 “还是你快到我家来吧，艾南寻好像生病了。” “像幻影一样存在着的她也会生病可能是骗你的吧。不过我还是过来一趟吧。” 昨天晚上艾南寻对我说了很多话，讲到了自己的童年往事，那些有我参与的事情，那些不值一提的小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倒是忘了，老觉得她像在讲着另外一个人。之后迷迷糊糊之中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她昨天晚上有没有离开我的房间，但早晨醒来之后，我发现她就蜷缩在我床边的地板上，想把她扶到床上，却发现她比我想像的还要沉重得多，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依然不能让她动半分。就在这时我接到了双清的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我总算是把艾南寻叫醒了，她也觉得很舒服，头有些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坐起来，喘着粗气靠在床沿上。 “如果我是人类的话，都怀疑我自己要死了。”她笑着说。现在她越来越不像我记忆中的艾南寻。 双清很快就来了，知道一切情况之后，她皱着眉头说：“平常你吃东西时，其实肚子并不饿，对不对” “没错。这个地方有太多非常非常好吃的东西，每一种我都想尝一尝，在我家里，我很少有机会能够品尝这么多美味。哈，我现在想吃面条了，沈原，看在我是病人的份上，请帮我准备一份，好吗” 双清拉住我，继续对艾南寻说：“我是这样想的，不管你从何而来，是由艾南寻身体里分离出来还是怎样，总之，你的本质是幻影，虽然可以吃东西，甚至可以消化，但你根本不需要食物就能活下来。你现在感觉身体越来越重，可能就是消失的前兆。” “但消失的前兆，更合理的不应该是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吗”我问。 “所以说，我也不知道啊，她和一般的幻影不太一样。” 艾南寻得意地笑了起来，说道：“等我决定回去之后，你们就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现在，保持神秘吧，我喜欢看你们现在这种模样。” 我们决定出发去找老婆婆，这次轮到双清吊我们的胃口，迟迟也不肯把她的真实身份告诉我们。艾南寻觉得以人类的模样出门太累，执意要变成小怪的样子，可过了好一会儿，我只见她皱着眉头一脸便秘的模样。 “怎么回事我们得快点出门啊。”双清催促道。 “现在的话，好像要变成猫的样子有些困难。说不定再这样下去，我就回不去了，但这样也好，能够一直留在沈原身边就够了。” 她说着似乎又更加用力，总算变成了猫的样子，我们跟着双清坐公交车来到了古镇建筑群，在沿江大道和古镇相交的地方看到了许诺和同尘学姐，这次连朱利安也来了，说是想要看看自己的这个同类。 “住在这儿的妖怪吗”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没错，”同尘眨了眨眼，“而且是我们都认识的妖怪。” 很快，我的预感就成真了，因为我们造访的对象是宅妖。这个擅长毁掉一切的老婆婆，遇到那个走投无路的年轻版艾爷爷时，会选择把他变成一个老爷子，而不是为他披上衣服，又劝他好好活下去吧。 不过双清也说，宅妖只是可能的人选。艾南寻变回人形，把她爷爷的故事讲出来，我在心里默默祈祷宅妖能够否定。她只要老老实实当个喜欢破坏的反面角色就成，不要突然就变成一位善良睿智的老婆婆。 “我好像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当时是在城东的某栋荒废居民楼里，那人类男孩蜷缩着身体坐在墙角，整个人被悲观失望的情绪包围，就算他能挺过严寒的考验，也无法说服自己的心让自己再次站起来。我反正无事可干，不介意帮他一把。你们人类总是想要更多更多，但大部分时候，你们所需要的其实很少很少，那个年轻人就是如此。虽然长得不怎么可爱，甚至可以说生就一脸衰相，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珍惜属于你们的短暂生命。” 我看了看我的伙伴们，发现他们都同样的惊讶，因为这一席话太过有条理又太过有道理，实在不适合由宅妖说出来。 宅妖她老人家也认识到了这一点，又补充道：“当然，你们不要以为我特意跑去做什么好事，我不过是想毁掉那所宅子，有人在那儿真是麻烦。” “你不是也很想把人类变衰老吗”许诺说。他离宅妖很远很远，看来对宅妖的破坏力有阴影。 “我只是想把我喜欢的东西变旧变老，不喜欢的我才懒得碰呢。所有的屋子我都喜欢，所以我会时不时跑去破坏，但人类嘛，我喜欢的很少，对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同尘c沈原还有最可爱的许诺，我非常喜欢你们几个，所以今天你们中的谁就让我来变老吧。” 宅妖朝我们伸出了魔爪，我们几个赶紧跳开。双清拦住宅妖，目光转向艾南寻，问道：“你满意了吗” 艾南寻点点头，对宅妖说：“爷爷一直以来都非常想谢谢您，想告诉您虽然生活艰难，但他还是努力活到了上天强行把他收走的那一天。还有，一直以来，爷爷都想要知道您的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她殷切的目光转向了宅妖，我们所有人也都望着这个突然变得伟大的老婆婆。 “我们认识好几年了，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同尘说。 “连我都不知道。”双清说，“但也不是特别想知道就是了，陪你们小鬼头起起哄吧，快把名字告诉我们。” “好久没用那个名字，让我想想。”她露出了笑容，牵动着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改变了自己的位置。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叫道：“我叫添彩，总算是想起来了还真是个好听的名字，但添彩，添彩，怎么听都不像是我啊。” “确实如此，一个喜欢搞破坏的妖怪，却叫这种名字。”双清说。 “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你的名字也有这样的含义，但你却和这种美好的意境丝毫不搭边啊。”同尘笑着说。 “同尘，仔细你的皮”双清突然变得文绉绉起来。 “添彩婆婆，谢谢您。”艾南寻说着，朝宅妖深深鞠了一个躬。“谢谢您让我爷爷鼓起勇气再次活下去，谢谢您的善举，让我能够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切都不尽完美，但我还是喜欢着这样的一切。非常感谢” 我看着眼前的艾南寻，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张倔强的小孩子的脸，说不定在我们同学那一年的某一天，她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 我们又一次乘坐长途汽车来到艾南寻家所在的那个小镇，这次，艾南寻和我们一起。因为昨天晚上她又偷偷吃掉了我家冰箱里所有的食物，所以现在的她，比起昨天来身体更重了，已经没办法变成猫。她还试过凭空变幻出那些怪物或是她想要变出来的人类，但都不太成功。在长途汽车上，我和她坐在同一排，当她坐下之后，感觉屁股下的椅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要塌掉了。 小镇里只有两路公交车，等待它们的时间就能从镇的南边走到最北边，所以我们下车之后就选择了步行，像上次一样。不过这次有艾南寻作陪，她带我们抄了一条近道，是一大群老房子中间的小道，还有一个拥有蓝球场的小院子。藤蔓爬满了斑驳的老墙，我突然有了一点点记忆，我似乎来过这儿，说不定还曾在这儿看着沈野和其他男孩打篮球。往事如梦，一夜成空，它们去了哪里 再次来到艾南寻家里，她的家人依然像上次一样冷漠，但这次免去了不少麻烦，她没怎么问我们，就让我们进了艾南寻的房间。 “原来这就是真实的我，本体的我，病殃殃一副不讨喜的样子呢，怪不得家里的人都不喜欢我。”幻影艾南寻说。 “老实说，我现在也不是特别想留在这个世界，看到这样的家人，还是我的那个世界比较美好啊。沈原，”她的目光转向了我，让我心里一震，我不知道这突然而来的害怕到底来自何处。 “你答应过我要和我一起回去的。”她喃喃地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面前的空气变得扭曲，隐隐约约中，有一团黑暗的景象浮现在我面前，慢慢地变得清晰起来。我看了看我的朋友们，他们的表情显示，恐怕他们也不太明白现在发生了些什么。 “不好，我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双清叫道。 许诺朝着房门方向跑去，我们紧跟在他身后。 “已经晚了哦，不过请放心，我对你们没什么恶意。” 整个房间里塞满了艾南寻的声音，眼看房门就在眼前，可它突然又消失了，跟着，房间里的景物也不见了，我们所处的场景慢慢化成一条曲折的长街，像极了我们市古镇的巷子，不过眼前的这条街没有破败感，街两旁边挂着大大小小的灯笼，商铺也都开门营业。穿着古代服饰的人来来往往，但他们似乎看不见我，一个叼烟斗的男人朝我走过来，没想到他就像幽灵一样，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我并没感觉不舒服，但有些恶心。 看来他们也都是幻影吧。 “这是哪儿”同尘叫道。 我扭过头，发现我的朋友们也在我旁边。 “哈，来到这儿，我就感觉轻松多了，毕竟这才是由我作主的世界。” 艾南寻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那些来来往往的幻影，似乎也听到了她说话，抬起头来寻找起声音的来源，脸上满是惊恐。 “那个可怕的女魔王又要来了吗” “快跑，快跑那个女魔王最见不得别人过得高兴幸福了” 人群和灯笼消失，商铺也马上关上了门，这条街变得安静荒凉，只剩下我们几个人。 “大家快看那边。” 双清伸手指着我们身后。我回过头，发现这条街并没有尽头，我们身后便是一团浓雾，雾里隐隐有一个发光的小点。 “那儿应该就是出口。”她又说。 我们一起朝那出口跑去，跑进了雾里，脚下却没有踏空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到底在哪儿”同尘焦急地问。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她就时不时的会抓狂。 “如果我没猜错，这儿应该是艾南寻的梦境。试问，除了你自己的梦中世界，还有哪儿是你可以完全作主的地方在这个梦里，艾南寻是神，也是魔鬼。” “双清真是聪明啊，不过我却不需要这样聪明的一个你呆在我的梦里呢，你们其他人也是，哦，当然，我只需要沈原，他答应过我会和我一起回去呢，穿过这条长街，就能到我那个美好的世界了。沈原，”艾南寻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我的耳边，有风抚摸着我的耳廓，这种挑逗般的感觉真让人不舒服。 话说，我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界这儿没有我的家，我家的餐馆，没有姜莱，更没有我珍视的朋友 她的话音刚落，我的胳膊就抓住了，跟着我的双腿凌空，像被谁横抱起来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艾南寻。不过我看不到她，只感觉面前有一团和其他沈雾颜色不一样的雾，这就是她这次的模样。 “沈原”双清叫着我的名字。 “你们大家快救救我啊”我叫道，“我可不想留在这梦中的世界” “你不想吗”抱着我的那团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沮丧。 浓雾的颜色加深了，越来越深，最后变成黑色，雾里由远及近地传来了咕噜噜噜，咕噜噜噜的声音，还隐隐地可以看红色的眼睛。我已经看不见我的那些朋友们，也听不到他闪的声音。我想要相信双清神通广大，肯定能赶上来救我，就像她曾经数次因为沈思危的缘故救过我世世代代的祖辈们一样，但不知不觉中，负面的情绪占了上风。 看来，我永远也无法离开这梦中的世界了吧 “在这个世界里，你也可以创造很多很多个我，对你百依百顺的我，更加英俊潇洒有魅力的我，更加能干的我，为什么一定要把这样一个平凡的我留在这儿呢” “创造出来的你，并不是真实的你。”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不管你多么优秀多么神通广大，但你也不是真实的艾南寻，不是那个野炊时煮了几根红薯，把最好最甜的一根送给我的艾南寻。” 人一到了关键时刻，脑子一紧张，很多忘记的事情都能想起来。那红薯的滋味，我至今仍然记得：那是我转学到新班级后，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艾南寻没有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脚步放慢了。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传来了更轻更快的脚步声，一回头就看到一团火红色的物体跃过来，那是双清，她身边还跟着幻和影，她们变成了火的样子，在双清前面乱蹿，她们经过的地方，黑雾都消失了。 狐狸双清跳到了我搂住我的浓雾前，瞬间变成了一个恐怕高达两米的壮汉，硬生生地把我抢了过去。我面前的那团雾恢复了艾南寻的模样，喃喃地说：“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我，也值得被喜欢吗” “经过这次事件，我一辈子都不可能把你忘了。”双清说着，没有任何征兆地，扭头就跑，隐约中，我依然能够看见那个小小的闪着白光的点，那就是梦境的出口。这次艾南寻没有追过来，她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空中。 “罢了，反正你们也逃不出去，双清既然执意要救走沈原，那就一起留下吧。” 果然，那个白点越来越小，双清脚下的步子变得更快了，依然赶不上它。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此刻肯定正拼尽全力。到了这样的时刻，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什么都不能做就算了，还会拖我这位老祖宗的后腿。黑雾瞬间又消失了，我们身边是海水，双清正奔跑在水面上，那白点还在。不停地有鲨鱼跃出水面，朝我们张开大嘴露出闪光的尖牙，双清都敏捷地避过了。跑着跑着，海面再次消失，天空中布满乌云，风呼呼吹着，下一秒雨来了，打在人的身上生疼。雨景消失后，我们脚下变成了因为干旱而开裂的土地，在我的旁边有一个瘦骨嶙峋的灾民，他依然没注意到我们，但我却看清楚了她的脸，那个人是艾南寻的母亲。我们又跑进了沙漠里，接下来是是一片雪原。那白点越来越远了。 “怎么能这样我才不要留在这儿呢这儿有好酒吗”飘在我面前的幻或者是影抱怨道。 “这儿也没有酸奶和好吃的面包吧那个丫头准创造不出这种全是高档美食的梦境”双清说。 双清把我放下，变成了一只可以和狮子媲美的大型红色动物，已经看不出来是不是狐狸。 “幻，影，快回来。” 她一口将我叼起来，抛在空中，之后我稳稳地落在了她的背上。幻和影也几乎在同时，飞到了同尘的大尾巴上，她的尾巴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燃烧着的火。 “你的尾巴和幻还有影融成一体了像烧起来了一样。” “我的斗志也在燃烧呢。抓稳了。” 身体因为惯性向后仰，我赶紧死死勒住双清的脖子，身边的景物变得模糊，不知是场景正在转换，还是双清跑得太快。恍惚中，我觉得自己像是跑进了游戏世界里。 是了，梦境，就是我们创造的世界观最离奇的游戏，我们不仅是打怪练级的主角，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神。我们一次次死去，一次次重生。 我不想要什么重生，但我的死亡，应该发生在这个世界之外，在我所处的那个没有想像力的平庸世界里。 “沈原，看来我们赶不上了。”双清突然说。 面前的小点几乎已经看不见了，但我知道双清依然在奔跑。被留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到底算是什么 这时，从那个小点的方向，飘来了一条黑乎乎的像长蛇一样活动着的绳索，远远地，我听到同尘的声音从天际传来： “双清，沈原，你们快抓住那条绳子” 我伸手死死抓住绳子，又把它在我的手腕上缠绕了几圈，眼前的景象慢慢消失，世界变得苍白起来，梦境要消失了吗那我们又将落往何处 回过神来之后，我已经坐在艾南寻房间的地板上了，屁股有些不舒服，四下都找不到双清。 “我们回来了吗双清呢”我问面前的同尘c许诺和朱利安。 “回来了，双清此刻正充当着你的坐垫。” 我正坐在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背上，我跳起来，可双清依然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不会是被我一屁股坐死了吧幻和影已经从她的尾巴上面离开，正飘在双清面前叫着她的名字。 “我没事，只是想睡一觉。”双清迷迷糊糊地说。 “你们三个怎么出来了呢”我问同尘。 “双清回头追赶你时，就让我们先出来。她说，如果这一切都是艾南寻的梦境，那我们就应该赶紧叫醒真实的艾南寻。我们回到这个房间里，发现梦中的场景正在坍塌萎缩，我担心这个场景消失，你们再也出不来，就用笔放出了一道墨迹，老实说，我也累得半死呢。” 同尘说到这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沈原像电视剧里那个霸道总裁一样，把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说道：“如果感觉太累，就休息一下吧。” 这裸的秀恩爱行为，是会遭天谴的。 床上传来细微的响声，是艾南寻，可能因为沉睡得太久，她脸色苍白，目光呆呆地看着我们。任谁也会奇怪吧，屋子里突然多出一群陌生人。 “你是沈原吗”她问我，又环视了一下其他人，“我在梦里好像见过你们。” “我好像也在梦里见过你。”双表揶揄道，“梦里的你太过活跃了。” “好像是一个非常非常长的梦呢，跌宕起伏，我在梦里吃了不少东西。” “结局怎样”同尘问。 “对我来说不太美好，但那也许是最好的吧。”她抬起脸来看了看我。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不太会掩饰自己的同尘，眼角带着笑意。我想，我们还是不要把那个万里长梦的内容告诉她比较好。 “你们知道吗少见的是，我们一起，一个人也不缺地来到这样偏远的一个地方，”双清说，“其实我早就闻到了那些小街里飘来了食物香气，不如我们就在这儿，进行一次美食探访之旅吧。” “举双手赞成我现在急需恢复体力”同尘说。 “不如我们一起去吃一顿饭，然后再看看有没有风景名胜什么的。”许诺说。 这就是现实世界，没有凭空而来的怪物，极度缺乏想像力，但我还是比较喜欢这样的世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一章 如梦如幻如影（一） 最近，我和双清之间有一些小矛盾，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五天，估计还会继续。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非常简单但不可原谅，我把幻和影给弄丢了。 五天前，我爷爷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姑婆顾英成过世，我和奶奶一起参加她的葬礼，还得在她家过夜。姑婆家在农村，经营着一个非常大的果园。几年前我去过一次，到处都是果树，可以整天不回家呆在树上，橘子c枇杷吃到饱，这一点倒是非常好。不过到了晚上，四周都被黑暗笼罩，伸手不见五指，世界里只有虫子和青蛙的叫声。信号不好，没有ifi，蚊子很多，时不时会有蛇从草丛里窜出来。而且还是葬礼啊，我不太想去，可奶奶一定逼着我跟她一起，她说如果我不去，那她也不去，就让我姑婆在另一个世界指责我爷爷的后人冷血无情。这种类似于诅咒的话让人难以反驳，我只好收拾收拾跟着她出门。出发前一天我去双清家里，无意中提到了自己的行程，幻和影说，她们俩也想出门走走，不介意陪我一起去。而且，如果是葬礼肯定有宴席，宴席上肯定有酒只要有酒，哪儿都是天堂。 既然有幻和影同行，我自然地把这次亲友拜访之旅改成了野外探险。姑婆家对面的山坡就属于林区，山高树密，到姑婆家之后，我便和幻c影一起去山里。山中藏着古寺，我们几个还去庙里烧了一炷香。 对了，我在山脚下捡到了不知谁落下的一顶非常有个性的牛仔帽，虽然环境不太搭调，但戴起来还不错，感觉酷极了。 “你们俩会和我一起来这儿，是因为和双清吵架了吧”我问幻和影。 “有一点点小矛盾。”幻说，“我和影想去国外度假，但双清似乎只想窝在你们这个地方。” “你们可以自己去啊。” “因为某种原因，我们不能离开双清太远。”影说。 “契约吗” 幻和影一了点头。 “所以，我们只好到这周边来玩玩。”幻的语气里饱含着失望。 等我们回去时，天快黑了，农村夜晚的宴席也开始了。高高的蒸笼耸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因为我来自城里，看起来又很瘦，这儿的亲戚都把我当成一个斯文的女孩，但当他们看到我几乎消灭了大半桌子菜之后，恐怕会在心里这样感叹道：“城里的女孩子也不过如此。”然后还会补充一句：“现在的女孩子，越来越没女孩儿样了。” 吃饱喝足之后，我就和我那两个远房表姐一起挤在一张大床上睡觉。论饭量，我完爆她们俩；论拳脚功夫，我被她俩秒成了渣渣：上床后不到十分钟，我就被她们挤到了床角，只能蜷缩着身子睡觉，不敢翻身，不然准会掉在地上。因为和她们不太熟，我也不敢抱怨，但是她们却一边继续扩大自己的地盘，一边和我说话，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告诉我各种各样的八卦c鬼故事，老实说，这种故事的诱惑，我没办法抵抗。睡了一夜之后我腰酸背痛，好在奶奶睡得也不怎么样，葬礼在第二天早晨结束后，我们俩喝了几口粥就匆匆离开了。 直到离开时，我才发现幻和影不见了。仔细回想一下，我最后见到她们是在昨天的晚餐之后，我困得要死，但她们似乎想在周围探一下险。她们所说的探险就是吓唬人，早在汽车上，她们就把安排详细地告诉我了。乡下地区，夜黑风高，又有葬礼举办，气氛本来就阴森森的，这个时候出去吓人最合适。我不好批评她们的娱乐方式，毕竟人家是妖怪，做这种事情很正常吧。 如果我是妖怪，我准也会迷上吓人这件事。看到大家大叫着屁滚尿流地逃开的模样，想想就觉得好笑呢。 我四下也没找到幻和影，但想着她们俩也不是小孩子，就没再管她们，坐车回家了。 之后的两天，幻和影都没有回来。一向对任何事情都不太上心的双清，只是把幻和影的行为，当成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听说她们以前，也时不时会这样离开几天。 “而且，老实说，你来我家找我之前，我和幻还有影之间有些小小的分歧，所以她们才会跟着你去那个地方吧。”双清说。 “这我知道，不过她们说过，因为某种原因不能轻易离开你。” “所以我才明白，她们肯定很快就会回来啊。”双清说。 见双清丝毫不担心，我也就放心了，她们可是妖怪，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开始身无分文环游世界的旅行啊。 第三天下午，我来到双清家里。因为没有幻和影收拾，她家乱得像个狗窝，客厅茶几上满是水果皮和垃圾食品包装袋。 “没有人一起打游戏啊，真烦。”她抱怨道。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不负责任，竟然抛下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女孩悄悄玩起了失踪，双清，等她们俩回来，你可得好好教训教训她们。” 我只是想开个玩笑，可当时我的语气也许太轻飘飘，所以换来的是双清反感憎恶的一瞪。 “同尘，你好像忘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幻和影与你同行，只因为她们是妖怪，所以你抛下她们独自回来了，从回来到现在，你甚至都没能向我道一个歉。你怎么完全不为自己的失误而后悔怎么可能把一切说得这么轻松因为幻和影是和你无关的生命，对吗你可真是绝情像你们这种故事记录人，是不是都这样是不是一边记录下故事，一边嘲笑着故事中的主人公们真愚蠢” 我本来就不是脾气很温和的人，双清恰好取笑起我最珍视的故事与记录故事的工作，我一时没忍住，就和她吵了起来。吵架真是一件奇怪愚蠢没头脑的事情，到了后来，我们俩都忘了自己到底因为什么而争吵，反正互相揭对方的老底。最后，莫名其妙地，双清对我说：“顾同尘，反正你就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大小姐吧什么事情都要有人陪伴才能做好，对不对离了别人是不是就活不下去告诉你，也就只有许诺会不停哄你，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你不过是个喜欢生活在别人注视下的虚荣女孩罢了” 然后，我当然当场否认了。 “那为什么一定要幻和影去那儿呵，你不过是看不起你的亲戚们到了乡下，是不是优越感又增加了不少是不是想让幻和影见证你的优越感” “木双清，你不要太过分我才不是这个样子，我会向你证明” 结果就是，我已经独来独往两天。这两天里，我没有和班上的人主动说过一句话，也禁止许诺打电话给我或是到学校外面等我，总之断绝了一切联系。许诺说我没必要和双清赌气，但其实我只是想向她，也向我自己证明，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对了，我甚至还列出了二十项今后一年必须完成的挑战，其中还包括连续三天一日三餐吃我最讨厌的芹菜。哈哈，看来我慢慢地变得有些受虐倾向了。 幻和影依然没有回来，今天早晨，我倒是收到某个神秘人士的短信，内容如下： 顾同尘，顾英成婆婆的葬礼那晚，我捡到那两个妖怪女孩落下的东西，希望能够当面交给你。 短信并没有署名，我想这正是吸引我的原因，所以起床后我就直奔车站。本来我想一个人去，才不想成为双清口中事事都要人陪伴的那种女孩，不过去车站的路上接连接到许诺和小钟的电话，他们俩都不太放心，一定要陪我一起去。 此刻我们已经坐到了汽车上，前行的路弯弯曲曲，时起时伏，不过司机先生对自己的驾驶技术相当有信心，车飙得飞快，真担心自己明天会成为一场山路车祸的受害者名单中的一员。 心惊胆战的汽车之旅总算结束了，踩到车站那坚实的土地，我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人世。离开车站，我就看到马路对面的玫红色花丛旁，立着一个戴着草帽穿着短裤的小女孩，特别像是双清。她还朝我们挥了挥手。 “我告诉双清你要去找幻和影的事情了。”许诺说。 双清过了马路来到我们身边，看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桀骜不驯。 “你来干什么”我问她。 “当然是要看看你怎样受骗啊，也想顺便看看幻和影落下的东西。” 我把短信拿给她看，又道：“怎么看也不像会受骗，懂吧那个人肯定知道些什么，连她们是妖怪都已经了解了呀。其实你很担心她们吧。” “我比较担心你。” “谢谢，不用，反正我也从来不会一个人行动，所以不会被单独暴露在危险中。” “说话真难听。” “你说话也不怎么好听。” 双清“噗嗤”笑了起来，伸手扶了扶自己的草帽，说道：“没想到同尘还是一个喜欢记仇的人呢。非常对不起，之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你就当成是我嫉妒你吧，你自带吸引力，不用做什么，身边也有一大群人围绕，”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许诺和小钟，“不像我，两个忠心耿耿的部下，也不见了踪影。” “语气酸溜溜的，听起来还蛮可怜的，我就原谅你吧，但确实也是我的不对，如果不是我要她们俩到这儿来，她们也不会失踪。” “说不定一切都是她们事先想好的，她们早就想离开我了。因为我是不良贪婪没人性的老板啊。给你们看一条短信，昨天下午收到的。” 双清叹了口气，从自己的红色小挎包里拿出手机翻出短信递给我，短信的背景是机器猫，上面赫然写着这样的话： 老板： 虽然约定要一起走过漫长岁月，但不好意思，我们俩准备与你分开而行。中途改变主意，非常抱歉。 幻c影 双清的手机语言系统，使用的还是繁体字，看来这是她多年来的习惯，想改也难。 “看来她们确实是离家出走了。”许诺说。 “不是简单的离家出走，这里面包含着更深的含义，但你们恐怕不明白。收到短信之后，我打电话过去质问了，说了一些诀别的话，就把电话给挂掉了，后来怎么也打不通。幻和影就算和我赌气，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怀疑她们俩可能受到了谁的威胁。明明来这个地方之前还好好地，不会突然之间有这样大的转变。老实说，几天前我就有些心神不宁，说不定那时就已经预感到了她们俩会这样。现在，是我这个老板拯救她们的时刻了。所以啊，我才会到这个地方来，寻找一些蛛丝马迹。那两个家伙死也不肯告诉我她们现在在哪里，说不定正被这儿的某个妖怪囚禁了起来呢，再不加把劲，可能她们就不得不成为别人的契约妖怪了。”双清说。 和刚刚那自暴自弃的语气完全不一样，这一席话里，充满了对自己百分之百的信任，她才是以为自己自带吸引力的人，可以把幻和影紧紧吸在自己身边吧。 和那个给我发短信的神秘人约定好的时间在下午，而约定的地点，恰好又是姑婆家对面的山坡，那儿有一间寺庙。所以我们决定先一起去姑婆家。参加葬礼之后回到家里，奶奶曾经接到过姑婆儿媳妇胡阿姨的电话，说是我们走得太匆忙，有些准备交给我的东西没来得及拿出来，还说什么时候会到我家来找我。现在，反正我也来到了姑婆家里，所以干脆把东西拿走比较好。 葬礼之后，这儿的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不太熟悉，但我姑婆的儿子一家对我们非常热情，还一定要留我们一起吃午餐。我非常喜欢胡阿姨家的饭呢，所有蔬菜都是自家菜园里种的，鸡蛋也来自他们家自己饲养的鸡，点心则是刚刚摘下的大桃子，一切食材都非常新鲜。午餐之前，双清一个人在这周围转了几圈说是要了解情况，许诺说，她准是像猎犬一样四处嗅着幻和影的气息。我也不知道她会干些什么，但如果是双清，应该有办法。 “就算什么踪迹都找不到，这样美好的环境，也能让人心情平静下来。我能感觉出来，双清虽然表面波澜不惊，其实非常担心幻和影。”小钟说。 没办法，也只能看着办了，反正我觉得双清想得太多。电视里开始上演起某档非常搞笑的综艺节目，小钟和许诺都看着节目哈哈大笑起来，我却没有半点兴趣，开始胡乱打量起这个房间来。墙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各种各样照片的拼接，凭借我对这些照片的记忆，很快就在里面找到了我那比较年轻的姑婆的样子，她的眉宇间和我父亲有些相像，毕竟是血脉亲人吧。 最左下角的那张照片，是年轻的姑婆c爷爷和某个中年女人的合影，还是黑白照片，给人一种因为时光久远而产生的莫名其妙的美感。在我家里的老相册里，也有这样的一张照片，那个中年女人，据奶奶说，应该是我爷爷和姑婆的母亲。 美好的环境平复情绪的作用也不大，回到姑婆家里时，双清一脸愤怒，像刚刚和世仇狭路相逢，还被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我还没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双清就把手机塞进我手里，说道：“刚刚我又接到幻打来的电话了。” “怎么说”我问。 “她说，她正准备和影出国去，准备在另一片大陆上开始全新的生活，叫我不要担心，更不要想着把她们找回来，因为无论我如何苦口婆心，甚至是声泪俱下，她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她们已经厌倦我了。” “如果是幻的话，可能是会说得这么直白吧。”许诺说。 双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叫道：“这个家伙太可恶了，不知用什么方法控制了幻，才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那个人恐怕完全不理解我和幻c影之间的关系，她们俩绝对不会背叛我” “这个家伙，指的是绑架幻和影的人吗”我问。双清使劲点了点头。 我看了看许诺和小钟，从他们眼神里读出了和我心中相同的想法：一切说不定都是双清太过自信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幻和影确实是准备和双清脱离关系。而她们俩之所以瞒着双清，通过陪我来姑婆家里再离开，恐怕也是知道，双清是个霸道老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们俩离开。 “是什么理由让你这么笃定她们会永远跟随着你呢”小钟说出了我们共同的疑问。 双清欲言又止，突然之间态度变得冷静，说道：“总之，你们应该相信我所说的话，她们俩准是被谁要挟了。” “你不太想告诉我们，反而让我更加想要知道啊。”我说。 “对不起，我没有把关于自己的事情向人类和盘托出的习惯。” 双清的目光突然转向房门，说道：“是谁”门缓缓打开了，进来的是我姑婆的儿媳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吃饭了，我是来叫你们的。” 等我们离开房间来到饭厅时，她想了想又对我们说：“你们是在聊那两个和同尘一起来的女孩的事情吗” “没错。”我说，感觉她知道些什么情况。 “是两个非常喜欢喝酒的年轻姑娘呢，酒量也非常好，我记得那天无意中听她们说起，好像在这个地方遇到了一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反正语气听起来非常高兴就是了。怎么回事，她们俩还没回去吗” 看来这位阿姨偷听我们聊天了，但她毕竟给出了很有价值的线索，我看了看双清，现在心急的她根本没注意到偷听这回事，正皱着眉头思考着什么。她在想那个久别重逢的朋友吧。我回想了一下上次和幻与影相处的情景，没错，她们俩的心情确实相当不错，我还劝她们可不可以尽量装出悲痛的样子来。 “双清，你有没有想到过她们所说的老朋友会是谁呢反正要找到幻和影，这位老朋友就是着手点。”吃完午饭离开胡阿姨家时，许诺说。 双清摇摇头，苦笑道：“谈何容易我已经活了一千多年，我们的老朋友遍布世界各地，挨个想一遍恐怕就得花上几十年，更别提从中选出某一个来。” “还是一个参加过姑婆葬礼的人呢。”我回想当天发生的事情，才发现因为从来没见过那些人，所以一个人也不记得。那两个和我抢床铺的表姐长什么模样呢想不起来，想不起来。 这时许诺突然停了下来，我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他说。 我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准备到这儿拿东西的，正准备跑回去时，便听到不远处的脚步声，胡阿姨手里拿着一只大铁盒子，朝我们跑过来。来到我们身边，她一边拍着胸口一边喘气，表情不像中年女人，倒像日本动漫里那些好不容易赶上学校的上课铃的中学生。 “同尘，前些天很忙，你和你奶奶又走得太急，忘了把东西交给你。”她把铁盒子递给我，“我们收拾起妈妈的遗物时，在她的柜子里发现了这些装在铁盒子里的信，都是你妈妈写给她的。妈妈把它们保存得很好，想来应该是非常在意的东西，就此撕掉或是烧掉也太可惜了，因为你妈妈已经过世，所以我们决定把信交给你，也算是你妈妈的一些纪念。” 我接过铁盒子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旧书的气息，有些冲鼻子，那些信件有些泛黄，果然，信封上都有妈妈的字迹。真是奇怪，我妈妈竟然和姑婆有这么多的来往。不过现在没空看信件了，妈妈的信，我也想一个人在灯前静静的看，便盖上铁盒子，向阿姨道谢。阿姨笑了笑，说道：“相比我这个儿媳妇，妈妈她更喜欢伯伯家的儿媳妇，也就是你妈妈。我这个婆婆似乎一直都有些与众不同，你妈妈，虽然我只见过她几次，也能发现她的特别，这就是婆婆她和你妈妈一直有联系的原因吧。当年，婆婆得知你妈妈过世的消息时，像那些子女不成材的母亲一样，恨恨地说：怎么能中途就离开了呢她当时的表情现在依然在我的脑海里，感觉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没想到她也走了。” 胡阿姨轻轻叹了口气。 我总算明白奶奶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参加姑婆的葬礼，因为妈妈和姑婆的友情。我向阿姨道了谢，又向她打听起更多关于幻和影的情况。 “您有没有注意到，她们所说的久别重逢的老朋友是谁呢” 胡阿姨皱着眉头想了想，笑着说：“孩子，那天人太多了，实在没办法，想不到。” “没关系，谢谢您。” 胡阿姨向我们告别之后回家去了。她穿着拖鞋，头发也有些凌乱，看起来是一位很普通的农村妇女，不过，只要深入交往了解，就会发现大部分人都非常独特吧。我果然像双清所说的那样，自视甚高，把周围其他人都当成平庸之辈。 “现在我们去哪儿呢还要继续打听吗”许诺问，看他那一脸痛苦的表情，我明白他生生地把“既然影已经打来了那样的电话”这句话咽了回去。 “当然要找，还要找到久别重逢的家伙，她们俩现在的态度，准和那个家伙有关。”双清的语气像在和谁较劲，“就算她们俩真的是想要离开我，我也要把她们抓回来，好好教训一下她们的不辞而别” “那我们该去哪儿呢还差半个小时才到约定时间，差不多该过去了。”我说。 “你们说的是那两个身体很热的女孩么”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可以感觉到地面的震动。此刻我们已经来到姑婆家对面山下的树林里，寺庙就在半山腰。 “难道是土地爷说话了”许诺说。 “不对。”小钟说，“这个声音我有些熟悉，让我想想” “钟无尤。”那声音又说。 “是夜空，对吧”小钟叫道，那表情像解出难题的好学生。 “是夜空那个混蛋”双清皱着眉头。作为妖怪就是好，世界处处是朋友。 没有声音回答，我们脚下的地面震动得更加厉害，接着“砰”的一声，从我们身边的一个几乎干涸的小池塘里，钻出一团烂泥一样的怪物。虽然看不清楚五官，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脸上那两团凹陷的地方，应该是眼睛。 “surprise”他说。 被他带出来的泥水都溅在了我们身上，我想准确地说，这应该是惊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一章 如梦如幻如影（四） 两天之后，我照例去超市采购速冻食物，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幻和影。，。我瞪着眼，半眯着眼，又揉了揉眼，跟在她们身后半天，依然不敢开口叫她们。最后，她们俩来到了啤酒专卖柜前，看着她们那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的双肩，我终于确定她们是幻和影，开口叫了她们。 她们回过头来，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不会是失忆了吧 “同尘，好久不见。”幻笑眯眯地说。 果然不是幻觉，更加不是幻影，真的是幻和影 “你们怎么在这儿这么快就回来了”我问她们。 “因为有些事情没有了结，玩得也不轻松愉快。”影说。 “你们真的要和双清解除契约吗到底是因为什么，让你们想要离开双清呢她一直觉得你们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那只是她太高看自己了。”幻说。 “同时也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发现，原来我们可以开始另一种人生。”影意味深长地说。 “离开双清得到自由” 两个人一了点头。幻又说道：“同尘，上次不告而别非常抱歉，作为补偿，今天去我们家里吃饭怎么样” 我立马就答应了，跟着性情没变但突然对双清没有任何感情的两个人回到了她们租住的房子里，和双清家比，这儿显得很狭小，不过被这两个酒鬼打理得井井有条，有一种对生活充满热情的精致充盈其中。趁着她们俩都在厨房里准备晚餐时，我跑到阳台上拨通了双清的电话。 “喂，精灵妖怪正在听电话，同尘小鬼，有事快说。” 双清依然说着自己喜欢的开场白，但听起来有气无力，完全没了往日的气势。 “幻和影回来了” “是吗”双清的语气异常平静。 “她们真的要和你解除契约” “我明白了。”双清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抖，“其实我已经知道了，今天下午接到了她们俩的电话。如果我没有猜错，同尘此刻正在她们家的阳光上给我打电话吧。” “你在附近吗” “低头看看。我也接收了邀请，契约解除就在今晚啊，说不定是想让你作为我们的见证。” 双清就在楼下，看起来像个无家可归的可怜小女孩。很快她来到了楼上，幻和影非常热情地把她迎进门，太过客气，反而把双清当成了外人。双清也变得相当拘谨。 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她们的关系已经无可挽回了吗 “菜马上就要做好了，双清，你先坐一会儿。”幻说完又钻进厨房里。 我来到双清身边坐下，发现她只是呆呆望着面前的几只小金橘。如果是往常，她应该早就囫囵地把水果吞进了肚子里。 “你不要紧吧”我问她。 双清扭过头对我笑了笑，说道：“没事，只是觉得心脏被人生生扯下了一块拿走了。” 这应该是大事不好了吧 “影，能把梦叫过来吗”双清顿了顿又补充道，“错了，如果她没有再次改变名字的话，现在应该叫灰白白吧” 影正准备收拾茶几，听到她的话抬起头来望着她的眼睛。 “你们不用隐瞒，我知道你们见过梦，说不定还和她有联系。和同尘去参加什么葬礼都只是幌子，你们到那儿主要是想见灰白白吧所以才会突然对我说，如果再映上她，我能不能主动提出让她回来，也正因为如此才偷走了我的那块石头你们是听了她的鼓吹才会想要离开我的，对吧在今天这样一个重要的场合，她在吧” “所以说，双清，有时候你还真是太高看自己，我们已经厌倦你和你那浑浑噩噩的生活了。我们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这就是离开你的原因。所以，请让我们之间的联系断裂，让我们能够获得彻底的自由。” “原来如此。本来只是计划了一次负气的离家出走，不过最后干脆改为和我断交，对吗”双清的身体突然往后仰，躺在柔软的沙发靠垫上。她抬眼望着天花板，眼睛亮闪闪的。“我可以给你们自由，但是，请告诉我们，这是你们心灵深处的想法，好吗”双清的语气非常诚恳。 难道，我无意中将要见证契约的解除吗 幻和影互相看了看，眼神里有困惑和犹豫，她们都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我发现她们俩的眼眶湿润了。 “虽然很想解除契约，但是，毕竟一起这么多年，还是会有些难过呢。”幻喃喃地说。 双清眼里也满是泪水，这时泪水决堤，她搂住自己面前这两个女孩，叫道：“笨蛋，你们俩被灰白白那个家伙催眠了” “催眠”影有些不太相信，但看起来这也不像是正常状态下的幻和影。 “灰白白，你快出来吧，我知道你肯定躲在这屋子里，我已经闻到酒气了，你这个大酒鬼” 过了一会儿，卧室的房门“嘎吱”打开，身高体形与幻c影相仿的年轻女人款款走出来，手中拿着半满的葡萄酒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甚至都还没开始讨好双清，就找到了我想要寻找的人 眼前这个美丽姐姐，虽然比照片上的人年轻了二十多年，但毫无疑问，就是我家那个曾奶奶了。她还是我的曾奶奶时，名字叫作顾白。 正当我惊讶时，这个叫作灰白白的女人呷了一口酒，问道：“双清，你的分身还真是差劲，竟然会被催眠这种小小的伎俩给打败。所以千辛万苦创造出分身到底有什么用还不如契约妖怪有利用价值，景翼就永远也不会背叛我。对吧”她扭过头看着卧室里，很快，又有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走出来，虽然穿着很休闲的服装，却还是能够感觉出他身体肌肉的轮廓。这就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吧，也就是夜空说到的那两个妖怪吧 “你自己也不过是我的一个分身。”双清说。 “我早就已经不是了，那块石头我不是已经还给你了吗生死不再相干，这些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不过，”她笑了起来，煞是好看。“其实你想让我回来对不对那块石头已经带过来，准备交给我了，对吧” 分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灰白白的目光转向我，说道：“这个小丫头是谁” 双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真是的，你不觉得她有些面熟吗” 她歪着头看着我，我不禁变得紧张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实在没忍住，说道：“顾伟成是我的爷爷。” “顾伟成”她喃喃念道，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叫道：“没想到在这个地方和我的子孙后代相逢。不过现在可没空和你叙旧，我的小乖乖，先让我解决一下和双清之间的恩恩怨怨。” “又遇到一个后代吗” 幻说着，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两瓶啤酒，扔给影一瓶。今晚算什么，酒鬼大集合吗慢着，因为灰白白c幻和影都是双清的分身，所以她们都受喝酒吗仔细看看，她们三个人的身高体形和神态，都有几分相似呢。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 “梦这个家伙有四处领养无家可归孩子的习惯。”影说。 “不要说得我这么随便，好吧，活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过领养过四个孩子，在英成和伟成之前领养的那两个孩子，还是在清朝时候呢。”梦说。 “为什么要领养呢”我问。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可能想在子孙后代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吧。你们人类不是会经常产生这样想法吗要是我能活到一百年或是五百年之后就好了，真想知道我的后人们会不会还记得我。所以我就这样试了一下啊。结果不怎么好，上次领养那两个孩子的孙子，就完完全全把我给忘了。亏你还记得我，你叫什么名字” “顾同尘。身为曾奶奶，你至少也适当关心一下我吧” “哎呀，我很久没回来了嘛，那时你还没出生。你妈妈是胡林泽吗我非常喜欢她，但我不太喜欢她给你起的名字，身为曾奶奶，我想自己应该有这样的权力，小丫头，要不把名字改了吧” “不用了，谢谢。” “恢复自由之后，我也想试试过梦这样的生活呢。把自己完完全全伪装成一个普通人，像人类那样时不时变老，时不时生病，体会普通生活的乐趣。”幻一脸憧憬地说。这些妖怪快要疯掉了。 “我更想找个人类男朋友，像电视剧里那样轰轰烈烈地谈场恋爱，最好我们能够一起殉情。”影说。 “请你不要随便祸害普通人，可以吗”我试图把她们偏离正常的价值观扳回来。 “你们的意思是，随时准备离开我开始新生活吗”双清的目光转向灰白白，“你为什么要离间我和幻c影的关系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催眠她们” “我才不会做出这种低级的事情来呢，不过是给了她们一个建议。幻和影想出国度假，我只是告诉她们，为什么不尝试一下离开双清的生活呢，生命这么长，可以探索一下各种可能性，实在不行再回来嘛。她们俩也不过是采纳了我的建议而已。老实说，我只是因为碰巧知道你们在这儿，回这儿时想和自己的老朋友见见面，可没想过要让她们离开你，只是你们之间本来就有隔阂了。我与你的隔阂出现在五百年前，幻和影再晚熟，现在也该长大离开你了。不过双清，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啊，竟然会做出那样一个搞笑的盒子来。当幻把那个盒子给我时，我还以为你是真心想要我回去呢。” “所以说，其实想回来的是你，对吧”双清的语气变得得意起来，“你明说吧，我会考虑考虑。” “时间越久，只会让我们之间的联系越淡而已，你知道让我回去是不可能的。现在，连幻和影也要离开啦，完成仪式让她们自由吧。” “没错，这一千年来的契约束缚，已经厌倦了。”幻说。 “想早日体会到自由自在过日子的感觉。”影说。 “哈哈哈，听到你们说这样的话，真是太高兴了”灰白白说。 幻和影几乎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两只盒子来，那两只盒子，和上次夏琦交给双清的盒子一模一样。这么说来，上次那只盒子里装着的，就是属于灰白白的契约凭证，看来她已经和双清解除了契约。不过，我还是不知道分身到底是怎样，难道真的是双清把自己分成了好几个吗 “请收回它们。”幻说。 “你们想好了吗”双清问。 幻和影一齐点了点头。 “都说分身会非常依赖本体，我以事实证明，这个说法是错误的。”双清苦笑道，目光转向灰白白，“不过我不会收下的，除非我知道，你们此刻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办事，而不是受到了别人的影响。” “还是不相信我没对她们催眠吗真是蛮横呢，双清。”灰白白说。 “我只是尊重幻和影的想法。”双清的语气里不无得意。 “确实没有催眠，确实发自内心。”幻说，“本来以为给你发来我们在国外度假的照片，意义已经很明显了。” “原来是被外国帅哥迷住了。但最好不要轻易和他们走得太近，向来我们都会给亲近的男人带来厄运。” “不只是外国帅哥，还有自由的感觉。双清，这一千年来，我们虽然时不时会突然离开你，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彻底离开。这次带着这样的想法出发，才发现生活的另一种色彩。如梦所说，时间确实让我们生疏了。双清，这是我们第一次抛弃自己是你的一部分的想法，作为一个的生命度假，我们想将这种的感觉继续下去。”幻的语气非常严肃认真，也非常真诚。果然，她和影给我的感觉不一样了，不再是双清的跟班，更像是对等的朋友。 我想，双清也被幻的眼神说服了，无奈地说：“那我也没办法了。不过之后就各自珍重了，如果你们想要回来，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没有退路的感觉也不错呢。”影说，“那么，最后一次叫你老板，请收下。” 幻和影再次把盒子举到双清面前，双清只好收下了。她起身站起来，准备离开这儿。 “算是分离前的聚会，一起吃饭不好吗”幻说。 “不好，再见，我现在非常讨厌见到你们三个。”双清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双清，不过却被幻和影拉住了。 “算了吧，现在她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幻说，“双清也是时候学会了。一直以来，她才是那个离不开陪伴的小孩子哪。” 我看到灰白白c幻和影，深深感觉到了双清被自己的分身抛弃的痛苦。猛然间，我又想到了那天和幻c影一起爬到山顶时的情景，幻那时说，原来还可以体验到这样的自由。说不定从那时起，她和影就想着要离开双清，而梦的提议也不过是个导火线而已。 “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请问一下，分身到底是什么意思”吃饭期间我对这几个朋友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曾经是双清的一部分” “没错。我们三个大概产生于一千年前，那时双清似乎刚刚从自己那唯一一段恋情中走出来，突然觉得人类无法作为陪伴，最好的陪伴就是自己，于是凭借着她自己的灵力幻化出了我们三个。她分别送给我们一场石头，是我们之间深远联系的一种象征。刚开始时，我们和双清之间的感应还很强，她的情绪也会传达给我们。不过分离日久，联系也越淡，我们的自主意识也越强。我在五百年前就厌倦了只是作为双清的一部分，那时恰好又喜欢上了一个现在看来依然非常有魅力的男人，和双清争执了一番离开了她。我把那块象征联系的石头也还给了她。不过，既然是分身，联系虽然会淡化，却不可能消失，譬如说，如果双清死去，我们三个也会死去。” 梦，也就是灰白白c顾白，又打开了一瓶葡萄酒，继续说道：“虽然死亡的到来由不得我来决定，但我想掌握自己的生命。现在幻和影这两个家伙也终于明白这一点了。过去五百年来，我想了不少办法离间她们俩和双清的关系，希望她们能够，现在终于成功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看来，没办法学会的是你们的主体木双清吧。”一直以来非常沉默的景翼终于说话了，他的声音非常动听，像是对耳朵进行按摩。“无法习惯一个人生活下去，把独自一人等同于寂寞痛苦，不成熟的是她。会选择以小孩子的模样活跃在世界上，也是因为想要得到更多的关爱吧。” “可惜啊，无论是本体还是分身，似乎都被某一种非常可怕的命运所左右，那就是接近我们的男人似乎都不怎么走运。双清喜欢过的那个姓沈的男人好像是英年早逝，后来我也谈过几场恋爱，好像都因为我走入那些男人的生活，他们都遭遇到了不测。”灰白白说着，叹了一口气。 “你们三个都非常喜欢喝酒，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因为当我们产生之初时，双清也是个酒鬼，不过后来慢慢戒酒了，我们三个却改不掉这个习惯。”影说。 “错，不是习惯，是乐趣。”梦举起了酒杯，我们几个碰了碰杯子，把葡萄酒一饮而尽。 我还知道了更多情况，灰白白是为了参加我姑婆的葬礼才回到这儿，知道双清一行也在，便联系幻和影，准备和自己的同类朋友见上一面。那天晚上，幻和影拿着恶作剧的契约石头找到梦，本意是想让梦回到双清身边，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梦让幻和影离开了双清。 酒足饭饱之后，也该回家了，灰白白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辆汽车，硬是开车送我。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样也好。到了车上，一瞬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灰白白说道：“是不是觉得和自己的老祖宗坐在一起非常奇怪特别是这个老祖宗看起来不老” “我现在总算体会到沈原和双清相处时的心情了。” “沈原是谁” “双清喜欢过的那个男人的后代。” “上次见到双清时，她还没有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还是一个时而活泼可爱时而强势泼辣的女孩，那时她便有不少追慕者，只是没想到，越是受到欢迎，她越是对那个早已经死去多年的人放不下心。很少见到双清这样的家伙，或许，带着留恋和牵挂过下去也不错。” “可以告诉我更多关于你还是顾白，也就是我曾奶奶时候的情况吗” “没什么好说的。因为我时常会以不同的人类身份在你们人类的社会里活动，规规矩矩地活着，用我长达千年的智慧与经验赚钱，一切都如鱼得水。我一直以来都非常喜欢研究各国的语言和文字，不小心就在不同的历史阶段成为了身份不同的专家。那个时候过上了非常富裕的生活，有一所大宅子，有女佣，有花园，银行里还存着够普通人用一辈子的钱。突然觉得家里太冷清，在窗口喝咖啡时，看到了一个无空可归的小孩目光呆滞地望着行人。既然我已经得到了这么多，为什么不让别的人分享这一切呢所以就决定领养两个孩子，人类的生命短暂，但知道自己能够带给他们依靠和温暖，心里还是会非常非常高兴。活得再久，放不下的舍不掉的，依然放不下丢不掉，我可不是个心如止水的妖怪。和阿英阿伟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非常庆幸自己能够在他们的生命里留下痕迹。于我来说，可能一切都是游戏，但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希望。我非常非常爱他们，即使上次见面时，连我的小阿英也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的老婆婆躺在棺木里，依然爱着他们。我想，这和双清对沈思危的感情也有分几相似，我永远不可能忘掉他们。” “那二十多年前，您有没有和英成姑婆见过面呢”可能因为知道了她的身份，不知不觉对她使用了敬语。 她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从来不给自己留下返场的机会，当初离开双清时也是如此。” “意思就是说，离开双清之后，你依然想过要回去，再次成为她的分身” “看幻和影迟迟不愿离开双清你就该明白，联系的魅力难以抵抗，我不想骗你。而且，在今后的日子里，幻和影肯定也会时不时想要回到双清身边。这五百年来我经历的情感折磨，她们都会经历。而且，”灰白白笑了，“如果那天晚上的石头不是假的，说不定我真的回去了呢。” 她不再说话，目光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一盏又一盏路灯闪过，我们穿梭着时光缓缓前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