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飞鸟的鱼》 正文 1 陆沅芷坐在池塘边,一点一点的揪着馒头往池塘里扔,一群群的鱼儿随着她扔的馒头碎片忽东忽西的游着争抢着馒头屑。陆沅芷看着鱼儿咯咯的笑着。池塘边杨柳依依,不时有风吹落的树叶掉在水池中,也掉在陆沅芷的头发上。 “沅芷,家里来客人了。”随着一声呼唤,陆沅芷的母亲李氏从一扇门中探出半个脑袋,陆沅芷听到母亲的呼唤,就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家。 家中坐着一个约四十多岁的丑男人,他衣着华丽,气宇不凡,就是长相有些丑陋。黑黢黢的脸上,一个大大的鼻子非常晃眼。母亲李氏对她说:“沅芷,快来见见杜宇飞杜大郎。” 沅芷一愣,没想到来自己家的竟是名满天下的杜宇飞,但马上就欣喜若狂,竟手舞足蹈的奔到了杜宇飞面前。陆母看着她欣喜若狂的样子,就笑着责备她说:”小姑娘家,怎么能这样不稳重。“沅芷听到母亲的话,忙敛好身型给杜宇飞施了一礼。 杜宇飞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杜沅芷,苗条娉婷的身姿,走起路来自带风流,走到近处,更是容貌秀美,双眼含情。他禁不住说了一句:“好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小娘子。” 陆沅芷羞红了脸,坐在杜宇飞对面的凳子上。陆母李氏对沅芷说:“杜大郎听说你有些才华,所以特意前来看看。“ 杜宇飞也说:”早就听坊间盛传,小娘子才华过人,出口成章,某虽不才,特来请教一二。“ 陆沅芷说:”坊间谬传,让您见笑了。“ 杜宇飞说:“我进来时,看水中有鱼,岸边有柳,小娘子能否以此为题,赋诗一首?” 陆沅芷略一沉吟答道:“翠色连水岸,烟姿入远楼。影铺秋水面,花落钓人头。” 杜宇飞听了哈哈大笑,说:“好诗,好诗,真是名不虚传,好一个才思敏捷的小娘子!” 陆母李氏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这时插嘴说:“可惜先夫早亡,让她小小年纪,就只能跟着我在这烟柳巷中靠洗衣缝补为生,白白埋没了这满腹的才华。” 杜宇飞说:“某正是听说此事,才特意来此拜访,如您不弃,某愿收杜小娘子为徒,教她些诗词文章。”李氏听他这样说,忙让沅芷行了拜师礼。从那时起,杜宇飞就成了陆家的常客。 陆沅芷常让杜宇飞和她一起去看鱼,她说她很羡慕自由自在游泳的鱼,她也想像鱼儿一样,没有束缚,自由自在的生活在人间,做一只游走在人间的鱼。杜宇飞说:“你既如此爱鱼,我就叫你游鱼吧!”从那时起,沅芷给自己取了个号”游鱼“,每每写了文章,她就署名”游鱼“ 杜宇飞很喜欢陆沅芷天马行空的想像,她说杜宇飞是飞在空中的杜鹃,是望帝杜宇的灵魂,他以后也会像杜鹃一样因忧心什么不停悲鸣。杜宇飞笑着说:“我这样放荡不羁,喜欢追花逐柳的人是不会为什么人什么事而悲哀的。” 陆沅芷看着他妩媚的笑了,在杜宇飞眼中,沅芷的笑如一顾倾国倾城的北方佳人,人间难再得。可惜生在了烟花柳巷,本来他想认她做义女,可好友们都反对,说认个烟柳巷中的女子做义女,太过有辱门风。于是他才改收了她为弟子。 时光荏苒,师徒两个每天读书写文,诗词唱和应答,不觉已一年有余,陆沅芷也已经满了14岁,到了善于钟情的年龄。每天和杜宇飞的朝夕相处,让她不知何时起对他暗生情愫。每天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心情愉快,不在一起时就觉得时光难熬,度日如年。听到他提起别的女子,心里就会泛起酸溜溜的妒忌,听到他讲到的一些趣事,就又会开心的哈哈大笑每日为他的喜而喜,为他的悲而悲。 常年流连于风月场的杜宇飞当然明白少女的心思,从她看着自己的含情脉脉的目光c从她有时突然就红起来的脸庞c从她莫名有些愠怒的表情这些许的细节都透露出她的心思。他何尝不喜欢这个美丽聪慧的少女但对他来说,他对她更多的是父亲般的怜爱,他一心希望她能永远像现在这样做个快乐的小女孩,无忧无虑c自由快乐。而自己的放浪形骸,漂泊不羁只会成为她的樊笼,给她带来无尽的心酸。 为了让她摆脱对自己的依恋,杜宇飞决定离开皇都,远离陆沅芷一段时间,好让她慢慢忘记自己。恰好这时,他因无意间的出言不逊,得罪了皇上,于是皇上下圣旨,贬谪他到远离皇都当时算较偏远的随州去做小吏。 向陆沅芷告别的时候,陆家母女都很难过,沅芷流了很多眼泪,李氏也很是伤怀。这一年多,杜宇飞常给她们一些银钱和物质上的帮助,让她感觉轻松了很多,沅芷和他唱和应答的诗词,也被附近歌女争相购买,为家里增加了不少收入。本指望再多攒些钱,到远离烟花柳巷的地方买个房子,然后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能了却自己的心愿。现在看来,自己的计划怕是要往后推迟了。 杜宇飞离开皇都时,为他送行的人很多,既有达官贵人c布衣书生,也有青楼的歌女。陆家母女没有和送别的人群走在一起,而是先到了城外的长亭里等候。杜宇飞到长亭时,随在后面送行的人已经走了很多,只有他在京师的好友顾青城还带着几个仆人走在旁边。杜宇飞远远的看到等候在长亭里的陆家母女,就转向顾青城说了几句话,就先快马加鞭紧走了几步奔她们母女而来。之前他在送别的人群中没有看到陆家母女,以为她们没来给自己送行,没想到她们却提前等在了十里长亭。 到达长亭,顾青城让仆人摆上酒菜为杜宇飞践行,也邀请了陆家母女一起参加。席间几个人边喝酒边用手出节奏唱一些送别的歌曲,陆沅芷声音清越婉转,歌声荡气回肠,让听者感觉极是悲凉。不知不沉,天色渐晚,日已西沉,杜宇飞让众人回去,自己也骑马上路。在路上,他听到身后杜沅芷哀婉的歌声:“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更与何人说~~” 杜宇飞听着身后渐行渐远的歌声,心中怅然若失,他不知道自己此次离开后,陆家母女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的变化?一个孀居的女子,带着一个美貌如花的妙龄女儿,生活在烟花柳巷丛中,仅靠陆母帮人洗衣缝补的微薄收入,能维持住母女的生活吗?唉,那样一个才高气傲的女孩儿,那样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孩儿,却生在这样一个贫寒低微的家庭中。可惜了!可惜了!杜宇飞摇摇头,甩掉拥挤满脑袋的陆沅芷,快马加鞭往前奔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 杜宇飞在随州小吏做的并不顺心,他是个舞文弄墨的风骚文人,皇帝却让他做了个天天骑马巡逻地方治安的武官。骑着马巡逻一天下来,本就已经让年近五十的他精疲力尽,可晚上还时不时有打架斗殴,鸡鸣狗盗的事,还需要他随时带人前去巡查。没有了诗词唱和的文友,却只能奔走在打砸抢杀的第一现场,让他觉得疲惫不堪。多年仕途的不顺,已让他没有了上马杀敌,建功立业的报国情怀,届时的他,只想和几个同是文人墨客的知己好友,在酒馆中温一壶酒,叫几个歌女,边喝酒聊天,边欣赏歌女们的歌舞。有时间的时候就著著书,研究一下学问,为自己留些身后的薄名。可现在混迹在无人问津的偏僻之地,怎不叫人心里烦恼! 陆沅芷自从到了及笄之年,家里就开始不断有人上门提亲,有些是想纳妾的官宦人家,有些是同为社会底层的小商小贩c富家仆夫。陆沅芷心高气傲,加上一心只想着杜宇飞,自然是对这些人都不满意,就连陆母,也觉得这些人提的亲事没有一个能让人感觉称心。 杜宇飞收到沅芷的信,满纸书写的都是怨尤。先说家中每天媒婆登门,提的都是些不三不四的庸才,让人心烦意乱。后面是对杜宇飞信写的越来越稀少的抱怨。杜宇飞看着信也只有苦笑,他状况的颓丧说给她又能有什么用?徒添她母女的忧心和伤感。再说每天疲于奔命,想凑些空闲休息一下尚且不可得,怎么会有时间书写信札?唉,“坐床兴叹夜已晚,和衣一觉窗白出。”当生活中只有了辛劳与奔波,人们哪还有心情去想着安慰别人受伤的心?即便曾经亲如父女,现在也是爱莫能助,难以顾及了。 杜宇飞放下沅芷的信,躺到床上休息,迷迷糊糊中,他仿佛又看到了年少时的自己。 那时的自己,小小年纪就因诗词而成名,就连皇帝的太子都慕他之名,把他召到了太子宫中,每尝与他一起宴饮娱乐,谈论诗文,日子过的甚是开心。每个人都认为如果太子登基做了皇帝后,他杜宇飞就一定能飞黄腾达,成为国家重臣。十几岁的他那时也是踌躇满志,意气风发,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然尔天不遂人愿,太子成了宫庭斗争的牺牲品。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而自己也因太子的去世,又从庙堂之上再次回到科举求仕的江湖之中。 世事难料,当初入主太子府以为是举仕的终南捷径,可太子意外驾薨后,太子党就成了后来当权派的攻击对像,由此,让本来满腹锦绣文章的自己一次次科考不第。落魄在江湖之间,受奸人欺辱为排遣心中的郁闷,只好纵情于酒肆柳巷之间,在纵酒放浪的路上越走越远 杜宇飞正在恍惚之间,突然听窗外有人喊:“杜大郎,金老鸨子家的花满楼里有人争抢一个新来的小娘子打起来了!” 杜宇飞听到喊声,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边打开门边问:“严重吗?有没有人受伤赶紧叫人去现场查看。”门口的差役说:“人都叫齐了,就等大郎了。”杜宇飞说:“好,带人出发!” 杜宇飞一行数人来到金家的花满楼,只见两个争风的男人已被花满楼的打手们分开,杜宇飞草草询问了情况,处理了两个争风的人就打算回去,可转身时无意间看到那个被两人争抢的姑娘,惊惶失措的站在那里。楚楚动人,十分质朴美丽。杜宇飞一见,顿生怜香惜玉之心,就问她年方几何?为什么到了这里?女子说自己名叫莲莲,一十五岁,因家乡灾荒,就随父母一起出来逃难,不想路上与父母走散。后被歹人诱骗,卖到了这里。 杜宇飞听了莲莲的境遇,很是怜悯,又想自己孤身一人在这个偏远的地方,没个女人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如果能纳她为妾,倒也很是两相便宜。于是就问她是否愿意做自己的小妾?莲莲虽是不满杜宇飞的相貌和年龄,但想想跟着他能脱离妓院卖笑的营生,还能衣食无忧,也就答应了下来。 很快杜宇飞就和金家老鸨子谈好了价钱,赎出了莲莲。过后他给陆沅芷写信,说了自己在随州的状况,并告诉她自己又纳了小妾莲莲照顾自己的起居,让她不用挂念。 收到杜宇飞的来信,陆沅芷欲哭无泪。她不知道为什么杜宇飞不懂她的心思?竟撇下美艳多才的自己,而娶了个普通的女子!白天在母亲面前,她装作若无其事,依然帮她浆洗缝补收来的衣物,也依然帮附近歌女写一首又一首歌词。但每到晚上,她辗转难眠,百思不得其解,情郁于中,竟然生出病来。 陆母看到沅芷生病,心中很是着急,请医生看了许久,也不见好转。沅芷身体竟一天天的虚弱消瘦下去。一天吃了些汤药的沅芷躺在床上,迷糊中她梦到自己坐上一艘大船,稳稳的航行在清澈平静的银河上。银河里的星星闪烁着美丽的光芒,远处的天和近处的银河水融于一处,到处是清澈通透的莹莹的浅蓝色,那么的美好,她沿着大船的甲板前后左右的跑着看银河里的美景,突然她看到一个船舱中有个女子,是杜宇飞新纳的小妾,她一丝不挂的斜倚在床上,从船舱的窗口往外望着。沅芷被如此美景中突然出现的杜宇飞裸着身体的小妾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就醒了过来。然后竟感到通体轻松,病竟然就好了起来。她想不明白自己从没见过杜宇飞新纳的妾,为什么会在梦中就认定那个就是她?她也不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是好还是坏?虽然很想知道梦的寓意,但她这样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梦到总感觉羞于启齿,也就不好找人解梦的意思,但是不管这个梦是好是坏,总之自己的病是好了。 陆母对开药的医生千恩万谢,到处赞扬他医术高明,说是他妙手回春,救活了沅芷。陆沅芷却并不像她母亲那样认为,她觉得自己病好和那个奇怪的梦有关,也许冥冥之中有神的双手在操控着自己的命运,也许神在暗示着什么那个裸体的女人,是神暗示自己放弃对杜宇飞的感情还是让自己坚持对他的感情这一切也许神灵自有安排,不是自己所能强求。也许自己的命运以后会有和别人不同的奇迹发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 杜宇飞不顺心的随州生活终于要结束了,他接到朋友顾青城的书信,信中顾青城说他调到襄阳做了郡守,离随州很近,他想邀请杜宇飞辞了随州的官职到他的幕府中来,以便大家能早晚请教。另外义山c柯古c群玉c希复等人都已到了他的幕府,大家都热切期盼着杜宇飞能过来,以慰彼此想念之情,也好互相切磋,共研诗文。 杜宇飞很快回复了顾青城,他答应交接好随州的公务马上就赶去襄阳和大家相会。 杜宇飞到襄阳时,顾青城带着一众门客到郊外迎接,杜宇飞的弟弟杜宇皓也在迎接的人群之中,看到哥哥到来,杜宇皓忙上前给他行礼,杜宇飞看到弟弟也在,心中也是非常高兴,没想到兄弟分离了数年未见,今天竟同到了顾青城的幕府。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府上,顾青城先命人把杜宇飞的行李家眷安顿停当,然后又大摆宴席为杜宇飞接风洗尘。丝竹管弦声中,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甚是胸怀畅快。不知不觉,杜宇飞已是醉眼朦胧,不胜酒力。杜宇皓扶他回到顾青城为他安排的住处,莲莲正在家中收拾东西,看到杜宇皓扶着杜宇飞进来,忙迎上前,两人扶杜宇飞躺到床上。 杜宇皓帮着莲莲整理了一会哥哥的书籍笔砚等物,问了些哥哥在随州的状况,和莲莲闲话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了。莲莲则继续收拾家里凌乱的东西。 和杜宇飞结婚后,莲莲才知道他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她很庆幸自己第一次被逼接客就因嫖客打架而遇到了杜宇飞,让自己从此解脱出来,不用再被老鸨子打骂,也不用再被逼着去倚门卖笑。杜宇飞虽然年老丑陋,但心肠很好,对莲莲也很疼爱,有空的时候会教她识些字c弹弹琴。但他在随州的生活太过忙碌,很少有在家的时间,往往前脚刚进门,后脚就又被人叫走,所以莲莲跟他学到的东西甚少。在他面前,她更像个做粗活的丫头,只能做些洗刷缝补c照顾饮食起居的杂活,杜宇飞的文稿c书籍她是万万不敢乱碰的,更不要说能和他心意相通c讨论些共同的话题了,为此莲莲有些苦恼,她一心想要成为夫君的贤内助,帮他誊写诗文c整理文稿,最好也能像夫君一样能作诗填词。于是她就抽空闲的时间把杜宇飞教她识字的书拿出来反复的看。竟也慢慢读了很多的书。 陆杜沅芷病好之后,心境就有了很多改变,她对很多事情都不再苛求,有时间时,她依然会坐在池塘边看鱼儿们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她心里还是惦记着杜宇飞,虽然并不像生病前那么强烈,但却没有减少。她很想去襄阳找他,他信中说他在襄阳的生活过的很舒心,每天和一群朋友们饮酒赋诗,或整理些文人逸事。自己多想也参加到他们当中,吟诗作赋指点江山,那将是多么恣意的欢愉啊!而现在,每天除了帮母亲浆洗缝补,就只能和周围一些庸人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陆母李氏抱着一大堆晒的将干未干的床单c被里c被面喊沅芷来和她一起拽一拽,沅芷答应着走出门来,她和母亲各扯着床单的一头,折成细条然后用力的各自往后拽,竖着拽完又横着拽。一边拽着各类单子,母女两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李氏说:“王大娘家的王通昨儿个被官府征去当兵了,这一走也不知道哪年才能回来?” 陆沅芷说:“听说现在河北也起判军了。” 李氏说:“是啊,以前只是河溯地区有叛军活动,现在国家越来越动荡,河北也有人反叛了。” 陆沅芷说:“我们住在皇城之中,倒是每天歌舞升平。好像太平盛事。” 李氏说:“只要叛军不进皇城,这皇城里的歌舞就不会停。打仗只会让平头百姓受苦糟殃,对那些官老爷们是没有什么影响的,他们该喝酒还是喝酒,该看歌舞还是看歌舞。” 陆沅芷说:“南方没有反叛吧?杜大郎在襄阳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吧。” 李氏说:“南方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叛乱。杜大郎应该没什么影响,不过说到杜大郎,听妓院那些人说,他名声和运气好像都不是太好,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和他太走的近的好。。” 沅芷说:“这是怎么说?” 李氏说:“据说他从前在太子府呆过,后来太子薨后,他们那些太子党人仕途都很受影响。” 沅芷说:“这些倒是听杜大郎自己讲过。” 李氏说:“他只说了他好的一面,别人说他在太子薨后,和几个丞相c尚书家的公子也交往甚厚,那些贵公子都是些寻花问柳c华而不实的人。他跟着他们整天逛妓院饮花酒。本来凭他的才气,帮着丞相c尚书们写写文章撑撑门面,日子也应该还可以过得去,可他又说话不知深浅,竟然在皇上面前嘲讽丞相无才,让丞相都对他怀恨在心。” 沅芷说:“哦,这个我倒是没听他说过。他怎样嘲讽的丞相?” 李氏说:“据说是皇上写了两句诗,让丞相接着写下面两句,丞相想不出,就回家请杜大郎帮他写。结果杜大郎看一眼就对出了后两句,呈到皇上面前,龙颜大悦,大大夸赞了丞相高才。丞相回到府上对杜大郎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千万不要把替他写了这两句诗的事情透露出去,结果大郎出门就跟皇上身边的另一个人说了,让皇上马上知道了这件事。” 沅芷说:“还是他那时年少轻狂,不知收敛。” 李氏说:“是啊,这事让丞相大没面子,据说从那时起丞相就记恨起了杜大郎。” 沅芷问:“你知道皇上出的是哪两句诗?还有他怎么对的吗?” 李氏说:“我哪里能记得住,听人家说过马上就忘了。” 母女俩人说着话不觉拽完了那些单子,李氏一边把叠在一起的单子都拍打整齐一边说:”打仗打的好些的后生都没有了!沅芷这孩子以后怎么办啊” 沅芷听到母亲的念叨,就说:“您还是多操心一下您那双手吧!洗衣服洗的都裂成那样了。” 陆母低头看看自己皲裂粗糙的双手说:“赶明儿买盒手药抹抹就好了。”边说着边抱起了那叠单子进了房间,准备分好了再给那些送过来洗浆的妓院一一送去。 沅芷从房里拿出一盒面脂说:“先用面脂擦一擦吧。” 李氏说:“算了,算了,还是等买来手药再擦吧。” 这时隔壁响起女主人与收工回家的男人絮絮的话语声,让李氏不禁回忆起她与丈夫陆云迪曾有过的幸福时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 在李氏的回忆中,在家中排行第二的她没有个正经名字,父母按排行叫她二妮子,她和陆云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时候老辈的人都说陆云迪长相实在太过完美,如果没有些缺点和残疾,怕是很难成人,好在他的出身低微,或许是他完美中的不完美。在长辈们略略忧虑的目光中,陆云迪还是一天天在长大。 那时李家和陆家只有一街之隔,陆云迪常常和小他两岁的二妮子一起玩耍。那时候他们一起捉蜻蜓起到河边挖泥捏成锅c碗c桌c椅c板凳玩过家家街坊邻里看着他们都啧啧称赞,纷纷说他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在他们年幼的心中,也因大人们的说法,视对方和自己为一体。 随着年龄的增长,梨园出身的陆云迪也入了梨园,就渐渐减少了在外玩耍的时间,二妮子也开始随父母操持些家里酱菜铺里的事情。两人就没了时间在一起嬉笑玩耍,但他们心里仍然都彼此牵挂。那时在酱菜铺里忙碌着的二妮子,每听到外面有陆云迪的声音,就会抬起头来偷偷向外张望,而每次看到陆云迪,也总是正像自己这边张望。两人目光相遇的时候都会彼此会心一笑,然后羞赧的低下头,陆云迪则转身匆匆离去。 二妮子十六岁,陆云迪十八岁时,两人在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下如愿结成了夫妻。新婚之夜,两人发下了不管贫富贵贱,都永不分离的海誓山盟。婚后一年多,女儿陆沅芷出生,陆云迪虽然没有正式进过学堂,但因学戏也读过不少书,他说:屈原《九歌湘夫人》中“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是他最爱的句子,女儿就取名沅芷吧,希望女儿能如沅水边的芷兰一样美丽又茁壮茂盛。 他们的家在皇城著名的烟柳巷,这里除了灯红酒绿的妓院就是他们这样身世低微的人家。沅芷三四岁时,柳氏又陆续生了一儿一女,陆云笛为了给孩子们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曾带着一家人一起搬离了这个乱糟糟的地方,在平民区一处学堂附近租了寓所,并让沅芷姐弟们都陆续入了学堂,沅芷聪慧,七八岁就能写得一手好诗,并由此一举成名,成了皇城里人尽皆知的神童。但陆云迪并没有因女儿的成名而放松对她的教育,依然让她每天上学,并给她买了许多书籍让她苦读,他知道女孩子读书再好也不能参加科考,但或许把她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礼的女子,以后能嫁到一个好人家,过上幸福安稳的日子。 柳氏本以为一家人可以相守着过幸福平常的日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在沅芷八岁时,先是陆云迪演戏时从高台上掉下,摔出了内伤卧床不起。陆云迪出事后,一家人又因忙于为他治病的事而疏忽了一对小儿女,他们竟因一起在河边玩耍不慎落水而双双夭亡。本就伤重的陆云迪听到一双小儿女都溺亡的消息,吐了几大口鲜血也撒手西去。那时柳氏多想守住新婚时的誓言,和他一起归去,可看看尚且年幼无知的大女儿,只好暂时苟活下来。 没有了陆云迪的母女俩无法再住在平民区的房子里,在父母的帮助下,她们又搬回到这烟花柳巷的老住处。柳氏为了生存,不得不做起这帮人洗浆缝补的辛苦营生。粗茶淡饭的日子能够维持已是不易,哪还有闲钱爱惜自己的容貌,只能眼看纤纤素手变成老树皮般皲裂,任由条条皱纹爬上曾经光洁美丽的面庞。 陆云迪给沅芷留下很多书籍,亲友们都让把它们卖了,也许能帮她们母女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但想到陆云迪对沅芷的期许,柳氏硬是把那些书留了下来。 母女最初的日子非常拮据,虽然父母兄弟们也不时给自己些接济,但毕竟他们日子也不宽裕,一个小店养一家几口人,能够糊口已是不易,哪还有更多的精力来照顾她们?云迪的父母兄弟姐妹都是梨园行里的人,日子过的都还不错,只是俗话说“戏子无情”,他们能让母女两个回来住到以前的老房子里,已是非常不易,如果不是自己父母和兄弟们帮忙,他们怕是连老房子也不会让母女两住,更不用说生活上给些接济了。倒是现在沅芷长大,出落的如花似玉,还才女之名远播,他们就想利用沅芷巴结官宦富商,走马灯似的来给她提亲。 唉,沅芷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呢?不知道当初云迪的想法到底是对还是错,读了书的沅芷心高气傲,一般小户人家的孩子她看不上,高门大户的人家,自己这样的家庭又高攀不上。倒不如没读过书的女孩儿,有合适人家找个嫁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挑剔。唉,读了这许多书后,难道以后做人家的小妾?唉~,官宦人家的妾也不是好当的,有几个做妾的能不受大太太的气?“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话也不是没来由的! 来到襄阳后,杜宇飞和顾青城的一众门客,天天以酒为伴,酬唱应和。一日,顾青城设宴,所有人赋诗叙怀。轮到谁如果接不上来,则罚酒三杯。顾青城说:”我抛砖引玉,先开个头‘连山湖边树树花,东风随意作纷华。那知老守怀归切,陇水秦云是我家。” 顾青城旁边坐的是杜宇飞,这种事情自然难不倒他,只见他摇头晃脑手击着桌子道:“高谈有伴还成薮,沉醉无期即是乡。已恨流莺欺谢客,更将浮蚁与刘郎。” 杜宇飞旁边的希复也是信手拈来,说:”重叠碎晴空,馀霞更照红。蝉踪近鳷鹊,鸟道接相风“ 轮到柯古,他蹙着眉头曰:“磊落风初定,轻明云乍妨。疏中摇月彩,繁处杂星芒。“ 众人你一首我一首的吟诗作对,好不尽兴,向晚之时,顾青城让人把各人的手稿都收集起来,以便回去整理抄录成册,众人都尽兴而归。 杜宇飞回到家里,莲莲正在看一本杜宇飞的诗集。杜宇飞看她读的专注,就走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笑着说:”我家的女诗人又用功读书了?“ 莲莲这才看到杜宇飞回来,马上站起来含羞说:”夫君又来取笑奴家。“ 杜宇飞坐到椅子上说:”教你这么久了,你试着作一首,我帮你看看。“ 莲莲一边给他沏茶一边思索,沏好茶她突然看着他说:”水是横波眼,眉是山峰聚,欲问夫君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杜宇飞听了哈哈大笑说:好一个眉眼盈盈处!孺子可教!”说完就站起来往床边走去。莲莲急忙把茶给他放到床头柜上。杜宇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莲莲这个从窑子里带出来的名字也该改一改了。”杜宇飞一边说一边看着莲莲,今天她穿了件浅绿色的碧罗衫,一件淡黄色长裙,乌黑的头发梳成鸟翅一般张开,衬托出她的明眸皓齿,玉肤冰肌。笑语盈盈的她静静的看着自己,宛如一块混然天成的璞玉!看着她的样子,他突然想到“披褐而怀玉”。她不就是一个披着简朴外衣的美玉吗?想到这里,他就对她说:“以后你就叫玉娘吧。” 玉娘得了新的名字,欢喜的有些手舞足蹈,杜宇飞看她欢喜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看着欢天喜地的玉娘,他不由得又想到沅芷,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会不会也有什么事情让她心生欢喜可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让她高傲的心生出欢喜?谁才是她心中完美的样子?他或许是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 杜宇飞心中最合适的人选是方群玉!他不只诗笔妍丽c才力遒劲c姿容俊美,而且还人品极其端正。常自比屈原宋玉。只是群玉已有妻室,并且夫妻恩爱,他有心纳妾吗?杜宇飞躺在床上掂量了一会想,还是明天去问问他吧! 杜宇飞走进方群玉的书房时,看到方群玉正在那里呆呆的发愣,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于是就问:“群玉贤弟,有什么心事,如此闷闷不乐?” 群玉抬头看到杜宇飞忙陪着笑拱手站起来说:“不知道杜兄驾到,未曾远迎,望乞赎罪!”,杜宇飞道:“贤弟不必拘礼,愚兄刚刚看你似在苦思冥想,有何心事?可否讲给愚兄,看愚兄能否帮你解忧” 方群玉道:“弟正要烦兄赐教。昔日弟去涔阳,经二妃之庙,曾题诗二首,一曰 小孤洲北浦云边,二女明妆尚俨然。 野庙向江春寂寂,古碑无字草芊芊。 东风近墓吹芳芷,落日深山哭杜鹃。 犹似含颦望巡狩,九疑如黛隔湘川。 其二曰 黄陵庙前莎草春,黄陵女儿茜裙新。 轻舟小楫唱歌去,水远山长愁杀人。 黄陵庙前春已空,子规滴血啼松风。 不知精爽落何处,疑是行云秋色中。 弟正自踌躇其二中‘春空便到秋色’,踟蹰正欲改之,乃有二女郎见曰:“吾乃娥皇c女英也,二年后,皇都有女当与郎君为姻缘云雨之游。”语毕,俄而影灭,弟遂礼其神像而去。昨日弟睡梦中,恍惚中见一美貌女子,说受湘妃之命,在皇都等弟赴姻缘云雨之会。弟正自纳罕,恰逢兄至。不知兄能否理会其中之意” 杜宇飞听后心中暗想:难道自己想撮合沅芷与群玉之心暗合了天意于是就说:“贤弟既有此奇遇,不防去皇都走上一遭,不久又适逢科考,贤弟或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也未可知。” 方群玉道:“弟也正有此意。” 沅芷早上醒来感觉有些疲倦,昨夜她一躺到床上就迷迷糊糊感觉被两个美丽仙子牵着腾空飞起,不知飞了多久,只看到一道道山川从自己脚下飞掠而过,终于停到一处地方,两位仙子把自己猛一推就推到了一个英俊男子的面前,还说自己与他有云雨姻缘之会。说完后就又飘飘忽忽飘回到了家中。 她感觉昨夜的一切像梦,但以前的梦从来没有这次这么真切,闭上眼,飞翔的风声似乎还在耳边,微风吹到皮肤上的感觉好像还未消散。就连梦中见过的男子都好像就在眼前。那个男子高高清瘦的身材,风姿特秀,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真个是站如孤松之独立,坐如玉山之将崩。有竹林七贤嵇叔夜之遗风。如果自己真如梦中所说,能与这样一个俊逸脱俗之人有段姻缘,也不枉自己生就的花容月貌与咏絮之才。 想到这里沅芷不禁羞红了脸,摇了一下头念叨了一句:“一场春梦罢了!”嘴上虽是如此说着,可她心里还是泛起些淡淡的希望。 襄阳城外,顾青城c杜宇飞等人在十里长亭为方群玉送别,众人各捧一杯酒,踏着节奏一起高唱“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浥轻麈,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冣深,情冣深,情意冣深,不忍分,不忍分。”众人一唱三叹,把这首《阳关三叠》唱完后,方群玉拿一杯酒对众人唱到:“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一番黯然消魂的骊歌洒泪后,顾青城到亭外折一枝柳枝递到方群玉手里,方群玉接过柳枝挥手辞别众人,骑马向皇都方向飞奔而去。身后还后荡着众人的歌声: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嗟商与参,怨寄丝桐,对景那禁伤情。聁征旌,聁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醪,香醪有限,此恨无穷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 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吿陈。 方群玉到皇都后,并没有急着去找沅芷送杜宇飞给她的信,而是在客栈里安顿下来,然后选择自己写的比较好的诗文,抄录成册,送到达官贵人们手中,以期在考试前提高些知名度,并加深在达官贵人们心中的印像。 他拜见了京城里很多贵人和文坛领袖,著名的文坛领袖十三郎盛赞他“诗冠当代”,当朝宰相裴公也对他赞赏有加,并把他的诗集《三百篇》转呈给了皇上,皇上看后大赞其诗“异常高雅”。有了皇帝的御口称赞,当科的举主对方群玉的文章自是不敢怠慢,选为第一,报与皇上后,皇上御笔钦点了状元。 发榜的日子,方群玉早早来到崇真观,新科及第的进士榜已高高张贴在崇真观南楼,不出意外,方群玉看到自己高中榜首,心中自是高兴,也一如往常的新科状元,在道观的墙壁上题诗留名。题完诗后他又细看前科士子们的题诗,忽然一首诗映入眼帘:“云峰满目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陆沅芷。 方群玉看到陆沅芷这个名字感觉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再看看诗写的虽好,可观点并不合自己的意。在他心中科举自是男子的事,女子还是在家相夫教子的好。但陆沅芷这个名字他还是记在了心上。 考中状元后的方群玉自是春风得意,在等待考核授官职的时间里,他每天骑马在皇都内外游览,一日一行数人至皇都一处水边,突见一群衣衫华贵的美女骑着马迤逦而来。只见个个美女都是盛装华服,绣罗的衣裳,闪着耀眼光芒的孔雀金钗c翡翠枝叶的珠花宝钿插满头上。游人们看到这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知道又是某个皇亲国戚郊游来了,于是纷纷避让。方群玉也随人群避开美女马队,躲到一边远远的张望。 只见美女们行到河边一处花草繁茂的地方下了马,有的在草丛上铺上垫子c有的在凸出的石头上铺上垫子c有的在开满鲜花的树下铺上垫子仆人们围着众美女支起轻纱幔帐。一位美女坐在铺了块素色坐垫的石头上,腿上横放了一把琴,轻抹慢捻的弹了起来。琴声悠扬,非常动听。美女旁边有两个托着茶盘的美女侍立着,不时给美女递上水杯。 幔帐中平坦的地方很快被仆人们放了一张桌子,围着桌子放了些凳子。弹琴的美女弹了几曲后让人把琴收起,走到桌边凳子上坐下,不一会跟随的厨子们就做好了一道道菜送到桌上,那些菜都是老百姓们不曾见过的各类珍馐美味,就连见多识广的方群玉也不曾见过。躲在远处看的老百姓们个个垂涎欲滴,但那些美女们却只轻轻用象牙做的筷子动了几下,有些连动都没动,就让人撤了下去。 方群玉听着周围人的啧啧叹息,有人说:“我家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她们吃剩下的菜能给我们家度度饥荒就好了。”旁边一个人说:“你想的美,人家吃不下东西的会赏给身边的下人吃的!”又有人说:“下人再吃不完呢?”那人又说:“下人吃不完再赏给下人的下人。”又有人说:“下人的下人也吃不完呢?”那人答道:“下人的下人再吃不完,就倒腾到外面卖了,品相好的卖给饭店收拾一下再卖给吃饭的食客,品相不好的,加点米熬成粥卖给普通老百姓充饥。”听着的人又是一阵啧啧的叹息声 方群玉听着众人的议论摇摇头叹了口气,就骑马回了客栈的寓所,本来他想写一首感叹游春美女的奢华和普通百姓的困苦的诗,可在收拾文稿时却发现了杜宇飞写给陆沅芷的信,这时他才想起杜宇飞的嘱托,也想起了崇真观中题诗的也叫陆沅芷。怪不得感觉名字似曾相识,她们会是一个人吗? 方群玉和陆沅芷是否能如杜宇飞所愿,擦出爱的火花?请继续关注下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 方群玉并没有马上去给陆沅芷送信,他并不太理解杜宇飞为什么会和一个生活在烟柳巷子的女子保持着书信往来。那样出身的女子,如果能看得上,就花点钱纳了做妾,也不是什么难事。若看不上,何苦总是鸿雁传书,徒让彼此牵肠挂肚!想想那日去郊游,被一群美女打断,未能尽兴,不妨再好好游玩几日再去帮杜兄送信不迟。想到此处,方群玉叫仆人备马,准备食盒,约上几个同年的举子,大家一起再去郊游。 不一会,几个举子聚齐,方群玉说:“古有竹林七贤,常聚竹林之中弹琴c纵歌c饮酒,肆意酣畅,是何等畅快!吾等正好七人,也学竹林七贤,到城外终南山上竹林中一游何如?”众人纷纷赞曰:“妙哉c妙哉!”于是七人背上琴c剑c文房四宝,让仆从们拿上食盒,备上酒菜。主仆一行十余人纵马往城外终南山而去。 竹林中有一道窄窄的溪水,许旦说:“此处有溪,吾等何不学古人‘流觞曲水’,就在水边饮酒吟诗,岂不妙哉!”众人纷纷鼓掌附合,于是各人依水流选好位置铺席坐下,一个小僮专门在上游往水里放酒杯。装着酒的酒杯顺流而下,先停在源少良身旁,源少良拿起酒杯饮了酒后作诗一首曰:“绿树交加山鸟啼,晴风荡漾落花飞。酒不醉人人自醉,鸟歌花舞春已归。” 众人纷纷叫好,僮子又放一杯酒入水,酒杯顺水流到王令处。王令取酒饮下曰:”春城儿女纵春游,醉倚楼台笑上楼。满眼落花多少意,若何无个解春愁”。众人又是一阵赞扬。接着酒杯流到吴维信处,吴维信亦取酒饮下做诗曰:“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 一行七人一边饮酒一边赋诗,好不开心,这时小僮又倒了一杯酒放入水中,酒杯顺流而下,却没有在七人中的任何一人跟前停下,而是顺水一直往下游漂去。方群玉站起来说:”待我看看它能漂向哪里?”边说边跟着酒杯顺溪而下,杯子一直在漂,方群玉就一直跟着往前走。后面李琚叫道:“群玉兄,让僮儿去收来罢了,何苦亲自去追?”徐征说:“让他去追,我们只管继续饮酒赋诗。” 酒杯被一根横在水面的树根挡住,方群玉也停了下来,他拿起酒杯看了下周围,发现树旁不远处有个道观,于是就信步往道观走去。道观依山而建,非常幽静,方群玉进了山门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逐级而上,山涧流水至上而下川流不息,阵阵山风透过树林发出沙沙的响声,风声c鸟鸣声c流水声混合起来,仿佛是天籁之音。道观的主殿是三清殿,供奉三清道祖,元始天尊c灵宝天尊c道德天尊c及青龙c白虎c朱雀c玄武。方群玉向殿里值守的道士请了几柱香,在殿前向每个神像拜了三拜,然后出了主殿方群玉又把两侧偏殿都转了一遍,拜过了每一尊神像后,他就信步沿来时的路往回走。 走至溪水边,方群玉见溪流下游一侧阳光明媚处繁花开的甚是热闹,花丛中几个装扮艳丽的女子在蹴毱,只见其中一个踢出一个风摆荷,另一个回了一个斜插花,这个又踢了个转乾坤,那个又回了个燕归巢几个女子踢的热火朝天,好不热闹。其中一个女子,穿了件粉色齐胸对襟襦裙,外罩一件薄薄的白色纱衣,显得飘逸轻盈,踢起球来衣袂飘飘,宛如仙人。方群玉正看的痴迷,那个著粉装的女子突然转过身来面向了方群玉,这一下把方群玉惊的非同小可,这不就是那是梦中约了在皇都赴云雨之会的女子吗? 踢球的女子正是陆沅芷,那时正是春暖花开,阳光明媚的季节,城中男女都相约出城踏青游玩。沅芷也约了宜春院和倚翠楼的几个歌妓,一起游春玩耍。她们玩的正自开心的时候,沅芷一转身,突然发现一个高大的男子正怔怔的看着她们,而那人竟是那晚梦中两位仙子带自己见到的人。沅芷一下就红了脸愣在那里,一个球踢过来,砸在沅芷身上掉了下来,另几个伙伴就高喊:“怎么停下来了,快踢呀!”沅芷慌忙低下头拿起球来继续和几个伙伴一起踢。 方群玉被人发现有些不好意思,也就讪讪的离开了那里。 回到竹林里时,众人还在继续饮酒赋诗,看到方群班回来,源少良问:”方兄如何去了这许久?“ 方群玉说:”沿溪水下去有一个幽静道观,某去道观走了一圈。“ 许旦说:”终南山上应遍是道观吧!“ 李琚说:”方兄撇下我等独自去了这么久,应罚酒三杯。“ 方群玉说:”某甘愿受罚。“ 王令说:”何不请吴兄弹琴,方兄舞剑,我等踏歌相和,也活动一下坐久的筋骨。“ 于是吴维信抚琴,先弹唱了几首时令小曲,接着弹奏一曲《平沙落雁》,方群玉随着音乐仗剑起舞,众人踏歌相和,悠扬的琴声c雄浑的踏歌声一直传到沅芷等人耳中,几个女子停下踢球,循着声音悄悄走近,躲在隐蔽处静静的聆听。 吴维信弹完《平沙落雁》又弹了一曲《阳光三叠》,众人随着音乐齐声唱”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浥轻麈,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冣深,情冣深,情意冣深,不忍分,不忍分。“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堪嗟商与参,怨寄丝桐,对景那禁伤情。聁征旌,聁征旌,未审何日归程。对酌此香醪,香醪有限,此恨无穷无穷。伤怀,楚天湘水隔渊星,早早托鳞鸿。情最殷,情最殷,情意最殷,奚忍分,奚忍分。“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担头行李,沙头酒樽,携酒在长亭。咫尺千里,未飮心已先醉,此恨有谁知。哀可怜,哀可怜,哀哀可怜,不忍离,不忍离。 从今别后,两地相思万种,有谁吿陈。 雄浑又凄婉的歌声久久回荡在竹林中,吴维信弹琴到激昂处,突然竟断了一根琴弦。众人皆停下歌舞纷纷说:“弦断为知音”,难道有人在暗中听琴 吴维信的琴弦为谁而断谁会成为他的知音,敬请期待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 吴维信弹琴到激昂处,手下一用力,断了一根琴弦,众人皆说:“弦断为知音,莫不是有人在暗中听琴?”几个听琴的女子听到他们这样说,就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来到几个男子面前。 几个男子突然看到竹林隐蔽处走出四位美貌女子,以为是山中竹仙花仙,面面相觑在那里,只有方群玉先前看到过她们,却因梦中见过沅芷而有些忸怩,号称半痴先生的吴维信忙施礼说:“四位小娘子莫不是神仙姐姐。” 四个女子听他这样说话,都吃吃的笑了起来,沅芷还了一礼说:“我们本是出来踏青赏花的,适才被几位公子的歌声和琴声所吸引,就冒昧走了过来。” 吴维信看沅芷飘逸秀美,不禁看着她呆呆的发起愣来。几位姑娘看着吴维信发愣,又掩口吃吃的笑了起来。方群玉看吴维信发痴,就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同时向几个姑娘问到:“敢问姑娘芳名。” 沅芷说:“小女子姓陆名沅芷。” 王令听到陆沅芷的名字就问:“可是崇真观题诗的陆沅芷?” 陆沅芷说:“正是奴家,让您见笑了。” 吴维信被方群玉扯了一下,已是醒悟过来,听得眼前漂亮女子是崇真观题诗之人,就随着夸赞到:“姑娘写的一手好诗,让我须眉男儿都自叹弗如,惭愧c惭愧。” 方群玉突然想起杜宇飞的信,就问沅芷:”请问姑娘可曾识得杜宇飞郎君?“ 沅芷道:”昔日杜郎君曾与小女子有过一段师生之谊。“ 方群玉道:”某从襄阳来时,杜大郎曾为姑娘带书信一封,如今尚在某的馆驿之中,容改日登门,为姑娘送上信去。“ 沅芷道:”有劳公子。“ 许旦看几人都和沅芷说话,另外三个女子还站在那里,就上前施礼说:“小生许旦,敢问几位姑娘芳名。” 其中穿黄色衣衫外罩浅紫色半袖的女子边还礼边说:“小女子横波。”然后又指向另外一个穿青衫白裙的女子说:”她叫香奴“又指着另一个穿着穿朱黄衫红石榴裙的女子说:”她叫秋艳“ 香奴和秋艳都向许旦还了一礼。许旦指着其他几人,也向几个女子一一做了介绍,大家分别见礼后重又坐下,吴维信把琴弦接好,继续弹琴,先弹了首《相见欢》,只见香奴轻启朱唇,随着音乐唱道:”罗襦绣袂香红,画堂中。细草平沙蕃马,小屏风。卷罗幕,凭妆阁,思无穷。暮雨轻烟魂断,隔帘栊。“唱的如潺潺流水,清脆婉转,余音绕梁。横波则轻移莲步,翩然起舞。只见她玉袖生风,一裘紫衣随风而飘,长发随倾斜而下,有说不尽的美丽清雅。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叫好,香奴和横波说了声见笑,又坐回原处。 吴维信又弹了几曲,众人也都歌舞了一番,不知不觉天色向晚,众人尽兴而归。 回到客栈之中,吴维信对沅芷总是念念不忘,那时他听到方群玉说要为沅芷送信,就找方群玉,让他送信时带上自己。而方群玉也因那日梦中之事不愿单独去见沅芷,就很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沅芷等人回去途中,都叽叽喳喳的讨论今天的遭遇,横波说:”那个方公子,真如潘安宋玉一般,一表人才。“ 秋艳说:”可不是,仪表堂堂,如玉树临风。“ 香奴说:”方公子确是雄姿英武,品貌非凡,吴公子的琴弹的也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令人心旷神怡。“ 横波格格笑着说:”吴公子琴弦弹断,难道是遇到了你这个知音。?“ 香奴笑着骂横波道:”你这个嘴损的小妮子,真该撕了你的嘴。“ 秋艳也跟着取笑说:”莫不是心虚了,反要撕别人的嘴?“ 香奴就转向沅芷说:”你看这两个浪蹄子,那样夸方公子,却不容我夸吴公子两句,这样取笑我。“ 沅芷心里一直很忐忑,她不知道那天梦里两位仙子的预言会不会是真的。所以对几个同伴的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香奴跟她讲话她也没有言语。几个同伴看她神情有些迷茫,以为她是累了不想说话,也就没有再去追问。 在吴维信的催促下,方群玉在郊游两日后和吴维信一起到了陆沅芷家,他们到的时候,李氏正在晒一盆刚刚洗好的单子,吴维信上前问李氏道:”老妈妈,请问这里是陆沅芷姑娘的家吗?“ 李氏见是两位英俊的年轻公子,忙说:”是的,不知道两位公子找我家小女有何事?“ 方群玉道:”向日在襄阳时受杜宇飞郎君之托,给杜姑娘带信一封,特来送上。“ 李氏听说忙请两位公子进屋坐下,然后向楼上喊:”沅芷,有两位公子给你送信来了。“ 沅芷自那日遇到方群玉,听他说有杜宇飞寄来的信,就日日等在家中,生怕哪天离开错过了他来送信。这日正和香奴c横波一起在楼上讨论新写的几首诗歌。香奴横波分别是倚翠楼里歌妓和舞妓,她们常常来沅芷家买些她的新诗,并讨论一下诗的意境及情感,以便歌舞的时候更能声情并茂。自从那日听得方群玉说要来给沅芷送信,横波更是每天都要来沅芷家看上一看。 三个女子一起走下楼来,看到是方群玉和吴维信,横波和香奴都暗自欢喜。吴维信见沅芷缓步从楼上下来,只觉得她眉如远黛c唇如点丹c腰如细柳c穿着轻纱罩罗裙,从楼梯往下走时,罗带轻分,飘飘若仙,又是一阵发痴,幸被方群玉及时发现,扯了几下他的衣衫,他才回转过来。 几人互相见礼后分别坐下,说了些寒暄的话,然后又说了些那日一起歌舞的快乐,谈论了会诗词音乐,方群玉就拿出书信交给沅芷,然后就起身告辞,香奴横波看两人要走,就说她们是旁边倚翠楼的歌舞妓,请他们有空过来找她们。 两人回到客客栈,许旦和源少良过来约他们一起出喝酒吃饭,于是一行四人走出客栈,到了外面找了家食店,边吃边谈。方群玉把吴维信见到沅芷的痴相说给众人,大家又是一番取笑,说他不愧有”半痴“这个称号。吴维信也不生气,他说:”能为如此美貌多才的女子痴情,也是极值得的。“众人说:”你何托不个媒人,把她娶了家去?“ 吴维信道:”如此倒是甚好,某等不妨打听一下这里有什么媒婆,托了前去提亲。“ 与吴维信同乡的许旦道:”就怕你家夫人知道了会醋坛子打翻了一地。“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吴维信自找酒店小二打听媒婆的消息。究竟吴维信的心愿能否得成,沅芷是否会与他成就姻缘,请看下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 众人离开后,沅芷迫不及待的回到房间,打开杜宇飞寄来的信,匆匆的看了起来。 杜宇飞的信让沅芷很失望。他除了简单说一下他在襄阳的状况,其余都是赞美方群玉之词,说他人品很好,有才华,可以托付终身。沅芷看着他的信,心在慢慢的下沉。她虽然知道杜宇飞除了夫人,还纳了妾,而且经常嫖娼狎妓,很是放荡不羁。但她心里始终放不下他。虽然不像最初那样每天盼望着他的来信,但依然常常牵挂他,不时想起就心中满是温柔。她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的心思,如果知道,他还这样做,难道是看不上自己? 沅芷越想心情越沮丧,想想自己一直对杜宇飞一往情深,可他却是先纳了一个妓女做了小妾,然后又张罗着让自己给别人做妾!他能纳别人做妾,给自己安排的也是做妾,为什么就不能直接把自己纳了做他的妾呢?唉,真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沅芷感叹杜宇飞的无情时,吴维信已从酒店小二那里打听到媒婆徐氏。他兴冲冲的带着礼物找她。到得家中,徐媒婆看有客人来找,自是十分的热情,请吴维信落坐倒了茶水,就问他看中的哪家姑娘?吴维信说了杜沅芷。徐媒婆听后叹气道:“唉,这个杜姑娘,难说的很!以前不知道往她家跑过多少回,跑坏了多少双鞋,她都嫌这嫌那,总是不成,我劝公子还是不要太过期望。“ 吴维信说:”成与不成,还烦请大娘去试一试,媒人的谢礼一样是有的。如果说成,就加倍奉上。“ 徐媒婆说:”那我就去试试看吧。“ 送走了吴维信,徐媒婆就奔直奔沅芷家,到了地方,陆母李氏正在洗衣服,看到徐媒婆进来就忙站起来招呼,徐媒婆也不客气,边往屋里走边说:”恭喜陆大娘,有位刚中了进士的公子看上你家姑娘,托老婆子我来做媒了。“ 李氏给已自己坐下的徐媒婆倒上茶问:”不知是哪家公子“ 徐媒婆说:“说起这个公子,和你家姑娘倒是见过,他说前几日曾和朋友一起到你家给你姑娘送信。一见你姑娘就被迷的神魂颠倒,这不就托了我老婆子前来说媒。“ 李氏听了说:”哦,前几日确是有两位公子来给小女送信,不知道大娘说的是哪一个?“ 徐媒婆说:”是山西太原的吴公子,那吴公子今年28岁,家境殷实,今春的进士科刚中了进士,在京城里等候皇上安排官职,你家姑娘如跟了吴公子,以后就锦衣玉食,是做官太太的人了。” 李氏听了倒也欢喜,她说:“吴公子已经28岁,为何至今还未婚娶?” 徐媒婆道:“吴公子家里已有了一房夫人,是想纳你家姑娘做个外室。虽然说是外室,但不和大夫人生活在一起,在外使奴唤婢,岂不是和大夫人是一样的?” 李氏听了说:“有劳大娘费心,小女的终身大事,我要和小女商议一下。” 徐媒婆说:“也好,陆大娘您和姑娘商议,我过几天再来登门问讯。” 沅芷在楼上听着母亲和徐媒婆说话。最初她听到徐媒婆说来送信的人,以为是方群玉请她来的,后来一听是吴公子,立刻就泄了气。她想杜宇飞那样向自己大力推荐方群玉,自己又做过那样一个奇怪的梦,应该是方群玉托人来说媒才符合天意和人为的安排,可媒人来了却是说的吴维信! 她正想着,李氏在楼下叫她,于是她就走下楼来。李氏说:”徐媒婆刚才又来给你提亲了,你听到了没有?“ 沅芷说听到了。李氏说:”是前几天来给你送信的那个吴公子。“ 沅芷说:”知道了。“ 李氏问她:”你是什么意思?“ 沅芷说:”吴公子人长相和性格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李氏说:”你若不喜欢,下次徐媒婆再来,我就给他回绝了。也免去了打听他家的麻烦。“ 吴维信一直在焦急的等着徐媒婆的消息,许旦c王令等人叫他出去游玩,他都一一推却,生怕错过了徐媒婆的消息。同年的几位进士都笑他果然是痴,他也不以为意。终于等来了徐媒婆,却等回的是人家不同意的消息。吴维信很是失落,借酒浇愁,众同年见他郁郁不乐,就纷纷出主意给他排忧,喜欢到妓院喝酒看歌舞的王令就出主意说去倚翠楼找香奴她们,再相约了一起去郊游弹唱。大家一听都说很好,于是一行七人就一起到了倚翠楼。 自从那次听了吴维信弹琴,香奴就总也忘不了他,她一直盼着他到倚翠楼来找她,可又怕他是常逛烟柳巷的轻佻之徒。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中,她默默期盼着再听他弹琴,再伴着他的琴声歌唱,可是一天c两天c三天过去了,他没有来。五天过去了c七天过去了他还是没来。而这期间王令却来过几次。香奴向他问起吴维信,王令就说他在等向沅芷提亲的消息。香奴听了不由心里一震,她想到了那天,吴维信似乎总痴痴的看着沅芷,心里不由得叹息:”或许沅芷的美貌更适合吴公子。“ 横波常来和香奴说起那天的郊游,每每说起,两人都是叹息自己的命运不济,横波心里也对方群玉念念不忘,不只是他英俊的外形,更因为他潇洒的舞姿。那次从沅芷家与他别后,她就没有再见过方群玉,虽然离别时曾邀请他来,但他却一直没来。也许他洁身自好,根本看不上在风尘中的自己。两个色艺双绝同命相怜的女子因此就更加惺惺相惜。 就在香奴和横波已经对等待吴c方绝望的时候,他们突然来了。而且点名要她们俩和秋艳来陪。香奴和横波听到后都非常兴奋,在心上人面前,都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歌舞一曲,艳惊四座。一晌欢笑之后,几人和香奴c横波约定再次去郊游的日期。吴维信请香奴和横波顺道约上沅芷。香奴心中有些失落,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她没有资格吃谁的醋,她们做为艺妓,只有客人挑她们,不可能让她们挑客人。 沅芷对于去不去郊游,感觉很是矛盾。她是很想到郊外的青山绿水中沉淀一下自己乱纷纷的心情,但是有吴维信同去,总觉有些尴尬。她跟香奴和横波说了情况,横波听了,偷偷看了一眼香奴,香奴听沅芷说拒绝了吴维信的媒人,悄悄松了口,喜悦从她的心头爬到眉梢。 横波看香奴喜滋滋的样子,也替她感到高兴,她不希望沅芷参加这次的聚会,好能让吴维信多放些眼光在香奴身上。但香奴好像在极力劝说沅芷,于是她也就不再说什么。回到倚翠楼她问香奴,为什么那么劝沅芷同去郊游?香奴说吴维信让她去做的事情,她一定要帮吴维信做好。横波叹了口气说:”女子总是痴情!“ 到了郊游的日子,香奴和横波刻意精心打扮了一番,香奴穿了件淡青色衫,胭脂色裙,外套了一件白色半袖,显得干净典雅,而横波则穿了件胭脂色衫,淡青色裙,外面披了条透明的白披肩,显得明艳飘逸。两人走在一起极其和谐美丽,如一幅青红的水墨画。 香奴和横波的同时出场,让郊游的人眼前一亮,让穿橘黄衫紫裙,配了件浅紫色披肩的沅芷,也显得略有些失色。吴维信则完全被惊艳住,又呆呆的发起痴来。众人看到他痴痴的样子,不禁都大笑了起来。 香奴能否如愿把吴维信吸引到身边?请继续关注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 吴维信被香奴和横波惊艳的目瞪口呆,惹的大家大笑不已,吴维信自然不以为意。笑了一阵后,众人骑上马一起往郊外奔去。城门外面满是游春之人。吴维信看着眼熙熙攘攘的游人说:”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众人听吴维信这样说,又是一阵嬉笑。几人中年龄最大的徐征说:“如此大好的春光,若不放歌纵酒,就是对生命的辜负。我们何妨纵马放歌,聊发一下少年的轻狂。” 众人都拍掌称赞,李琚说:”维信兄起头。“ 吴维信也不谦让,在马上纵声唱道:“长安柳絮飞,箜篌响,路人醉,画舫湖上游”,众人也随着一起放声歌唱,引的游人纷纷注目观看。几人看有人围观,兴致更浓。愈发策马扬鞭,纵情高歌。一行人到了渭河之滨下了马来,铺席坐下,跟随的仆人把琴放下,带着马去吃草饮水。几人面对着浩浩的渭河之水,顿觉心胸开阔,吴维信抚琴,众人唱了首李白的《将进酒》,方群玉边唱边随乐曲舞剑,渭河边踏青的众人,听得这边歌声琴声,都来围观,只见方群玉锦衣玉貌,矫若游龙,剑舞的酣畅淋漓,在他的耀眼的剑光之下,仿佛阳光都黯然失色。一曲歌舞罢,众人齐声叫好,声震河岳。 一曲方罢,吴维信又轻抚琴弦,弹起一曲,香奴随着琴声唱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声音清越高亢,穿云破竹。随着歌声琴声,横波舞动起衣袖和白纱披肩,飘摇曳动,宛如凌波仙子。方群玉看横波舞的兴起,也跟着她对舞起来。一时间渭河之滨,随乐舞动者不下数十人。一曲终了,围观的人意犹未尽,在周围吵吵嚷嚷的讨论,不肯散去,甚是聒噪。 吴维信看吸引来如此多人围观,心中甚是得意,就又弹一曲,香奴随着唱:”春日游,杏花飞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休。” 沅芷看众人歌舞的热闹,心中有些寂寥,她默默走到渭河边上,坐到一块石头上看着渭河的水缓缓流淌,她在想杜宇飞,想他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如果说他不在意自己,为何当初给了她这么多帮助,而且在皇都的文人圈里极力的提携她。如果说他在意自己,为什么他对自己对他的痴情视而不见,又为什么在给自己的信中写了那么多赞美方群玉的话?她也在想方群玉和她那个奇怪的梦。她有些迷茫,如果那个梦真的是神女的示意,为什么那次托媒人来提亲的不是方群玉,而是吴维信?如果那个梦不是神女的示意,为什么方群玉那么清晰的出现在梦中,而且还真的来到了自己身边? 沅芷对着渭河水想自己心事的时候,方群玉默默来到了她身边。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跟她讲自己关于她和湘夫人的奇怪的梦。对她讲,怕她觉得自己轻薄,说些无稽之谈调戏她。可如果不讲,湘夫人和她在自己梦中那么清晰,一闭上眼如同就在眼前,而且自己到了皇都没多久,就应验了在皇都见到她的预言,像一切都是湘夫人为自己安排的一样。 沅芷感觉有人靠近,就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方群玉走到了自己身边。她对他笑了一下,又回过头继续看流淌的河水,方群玉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陆姑娘一定是乐水之人。” 沅芷说:“方使君取笑了,小女子确是喜欢呆在水边,但只是因为喜欢看水中之鱼。” 方群玉说:“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 沅芷说:“如能化成鱼儿,自由自在从容游弋,岂不快乐?” 方群玉说:“做人岂不一样可在人间自由游荡?” 沅芷说:“或许男子可以自由自在,女子却是不能。” 方群玉沉默了一会突然对沅芷说:“前几日收到杜宇飞兄的来信,对姑娘是赞誉有嘉。” 沅芷说:“哦?” 方群玉说:“杜兄赞姑娘是冰雪聪明c才识过人。” 沅芷说:”杜使君谬赞,让您见笑了。“ 方群玉说:”见到姑娘才知杜兄所言,不及姑娘真正才识之十一。” 两人正在说话,有小僮来叫:“方公子c杜姑娘,几位公子请你们回去饮酒。” 两人回到众人所在之处,发现酒席已铺设整齐,众人都在等她两人回来好行酒令。最年长的徐征说:“这里鲜花盛开,我们取花一枝,行卜算子令可否?”众人都说:好!于是徐征起身摘了一朵花放在桌子中央,先用手指了一下自己然后又指一下花说:”我有花一枝”旁边的李琚倒一杯酒说:“斟我紫儿酒”,李琚旁边是许旦,他指了一下花又指一下自己的胸口说:“唯愿花心似我心。”许旦旁是横波,她边说:“几岁长相守。”边拿起花又放下叉手,横波旁边是源少良,他指着酒杯说:“满满泛金杯“,源少良旁边是王令,他拿起花放到鼻子下面说:“我把花来嗅”,王令旁边是香奴,她拿起花递给旁边的吴维信说:“不愿花枝在我旁”,吴维信本应说“付与他人手”然后把花往下传。可他只顾闻着香奴身上淡淡的香气发痴,香奴递过来花他就拿在手里说:“我把花来嗅”。 众人看他发痴行错了酒令,就罚他喝酒。然后又从旁边的方群玉重新开始行酒令,几圈之后,大家酒酣耳热,就又开始弹琴唱歌跳舞,尽兴至晚方休。回去路上源少良说:“独乐乐不如与人,与少乐乐不如与众,我等今日尽兴,却只我等几人享受,略觉遗憾。” 王令说:“源兄有何好主意,可与众乐乐?” 源少良对横波和香奴说:“这烟柳巷中共有多少个青楼教坊?” 横波说:“一百几十个罢。” 源少良说:“我心里想做个盛会,择一个日子,捡一个极大的地方,把这一百几十个青楼教坊的歌舞妓们都叫了来,一个歌舞一曲。我等在旁边看着,记清了他们身段c模样,做个暗号,过几日评他个高下,出一个榜,把那色艺双绝的取在前列,贴在通衢。但这些人不好白传他,每人酬他五钱银子,荷包一对,诗扇一把。这玩法好么?“ 吴维信说:“妙哉妙哉,这样妙事,可不把我乐死了!” 方群玉说:”我等可每人预先选一些自己写过的诗词让众歌舞妓选唱,按谁被选中诗词的多寡也列出一个榜来。“ 众人都说:”如此最好,我们也学一学前人的旗亭画壁。“ 横波说:”青楼教妨的姑娘们就由我和香奴去说,她们得了银子又能出名,自是抢着来的。“ 徐征说:”我等暂且商议一下在什么地方。“ 沅芷说:“曲江风景极美,地方又宽敞,倒是很适合的去处。” 王令说:”定甚日子?“ 徐征说:”知会这么多教坊,预计要十几日罢。“ 源少良说:“我们就预订在二十日后如何,我等回去先准备所需各物,烦请两位姑娘去知会各青楼教坊。” 众人都拍手赞曰:“甚好,甚好!” 一行人回去准备曲江盛会之事,究竟曲江盛会情况如何,谁将拔得头筹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 众人回到客栈,取了个大红的贴子,源少良说:“我说,烦请李琚兄来记。”,李琚取过贴子,拿笔在手,只听源少良念到:“今科春闱进士源少良c吴维信c方群玉c许旦c王令c李琚c徐征,择于五月初九日曲江芙蓉园紫云楼大会,请教坊子弟愿参与者,书名画知,届时齐集楼前。每位轿马费五钱,诗扇c汗巾各一件。如色艺双绝,另有表礼奖赏,风雨无阻。特此预传。”写好后交与书僮,命送与倚翠楼香奴c横波。又叫小厮取来百来把扇子,众人分开分别写了。然后又商量请些皇都的名流,有文坛领袖十三郎c乐坛领袖裴六郎c舞坛领袖谢阿蛮c皇都才女陆沅芷四人,分别写了帖子一一送去。然后几人散去各选自己得意作品然后一并送到了横波与香奴处,由她们让书名画知的人选择。 转眼到了五月初九,先放了些丝竹管弦的乐器在紫云楼,七位主人也早早到了,接着四位宾客也相继到达。香奴和横波带着七八十个写了名字画了知的歌舞妓过来一一拜见了各位进士和宾客,众人看她们都是簇新的衣衫,个个服饰艳丽,体态袅娜。源少良让所有的歌舞妓一个个到旁边凉亭与水榭等候,众宾主分别把每个歌舞妓做第一印像评比。 少顷,摆上酒席,奏起丝竹,众歌舞妓们一个个上来表演,有的表演唱曲儿,有的表演舞蹈,有的表演乐器,有的载歌载舞,有的边弹边唱,直到晚上,点起上百盏灯,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现场丝竹悠扬c歌声缥缈,吸引的附近做差役的c开店的c挑担的c摆摊的都纷纷前来观看,到精彩处,众人齐声喝彩,喧嚣到天明才散。 隔了一日,芙蓉园贴了张榜单,上写:歌唱弹奏类第一名:倚翠园香奴,第二名群芳院玲珑,第三名云良阁红艳;歌舞类第一名:倚翠园横波,第二名宜春院碧桃,第三名来凤楼知薇。其余七十余名亦都列于榜中。榜下一行小注:盛会选用十三郎诗作七首,杜沅芷c方群玉各五首,源少良四首,许旦c王令c李琚c徐征c吴维信各一到三首。香奴c横波来道了谢,源少良又取了五两金子,让她们到金店打两个金杯,上刻“神乎其技,艳压群芳。”作为特别奖赏,其余都把银子c汗巾c诗扇领了去。 那些歌舞妓排在前十名的,和她们相与的大老官都来看了榜,忻忻得意,四处传扬。一时间她们名声大振,身价倍增。各楼前找她们作陪的都排起了车水马龙。当初没有参加大会的,皆是懊悔不已。沅芷也因入选作品和新科状元一样多而一时风头无两,名声大噪。 暂不说这边方群玉等人的歌舞升平,且来看看襄阳的杜宇飞境况如何? 自方群玉走后,顾青城的幕府里依然是一帮文人在舞文弄墨。众人整理编辑了很多书籍,顾青城派人抄录成众多抄本,用于坊间互相传阅。杜宇飞身边有弟弟杜宇皓和玉娘的照顾,生活的相对安定而愉快,此间创作了大量的诗词等作品。玉娘把杜宇飞零星写的诗词手稿都分类编辑成册,诗集起名《兰花集》c词集起名《花丛集》,根据民间野史写成的命名《天风》c《集茶录》c编撰资料类书《学海》等,结集之后,在民间广为传阅,手抄本盛行,一时之间,颇有襄阳纸贵的势头。杜宇飞也成了当之无愧的荆襄文坛领袖。形成了“南有杜宇飞,北有十三郎”的盛况。 杜宇飞对在襄阳的生活是相当满意的,女儿嫁给了好友柯古的儿子,可以让他放下一百个心,唯一的儿子杜宪也已在文学方面声名远播,只可惜受自己名声不佳的拖累,也是一次次科考难第。除了儿女,还有一个让他牵挂的人就是陆沅芷。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但他这样一个放荡不羁c声名狼藉生都在颠沛流离的男人,注定不会为她安定下来,也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们的关系注定只能远观而不可亵玩。在他心中,她是那么柔美的一个弱女子,却被毫无保护的安放在那样芜杂的烟柳巷中。复杂的环境,让她的性格也很复杂,既有狂放的不羁,又有无奈的循规蹈矩。既张扬自负,又闭塞自卑。表面的坚强,难掩内心的脆弱。这样的一个女子,等着她的会是怎样的将来?嫁给贩夫走卒?委屈了她的满腹才华,也不会给她幸福。嫁给高门贵族?完全没有可能,高门大姓的人家,谁会娶一个生活在烟柳巷戏子出身的女子?嫁给寒门学子?娶了她这样出身的女子,学子在同学面前就会矮三分,再有才气,可能也很难再出头。想要找到各方面都满意的人选,除非给人做妾。 想到这些,杜宇飞就会从心底叹气,女人做妾又谈何容易,如果遇到蛮横的夫人,嫁做妾后被打死或被卖到青楼的大有人在。本朝张司空娶妾不久被朝庭派往地方公干,几个月后回来不见了新娶的如花似玉的小妾,问起家人,皆说不知,一个大活人就这样莫名的失了踪。数日后张司空在书房看书,突然一阵阴风吹熄了蜡烛,不见的小妾在阴风中出现,告诉了张司空她的去处。次日张司空让人在花园里的一棵大树下挖出了一些头发和残碎的骨头,才知道小妾被夫人打死埋在了树下,已化成了土,只还留下些不易腐烂的头发和骨头。还有王司徒的小妾,王司徒外出公干数日回来,小妾就被卖入了青楼 圈内人都说方群玉的夫人非常温柔贤淑,善待下人,方群玉又那样才貌出众,持重沉稳,他配沅芷是再合适不过了。不知道他们这对璧人能否两情相悦,走到一起? 在杜宇飞为沅芷和方群玉的事操碎了心的时候,他的儿子杜宪又一次经历了科考的失利,他自恃学贯古今c文思敏捷,但科考却屡屡不第。人们都说他是受父亲杜宇飞的拖累,因为父亲得罪了太多的权贵,但是他能抱怨自己的父亲吗? 面对科考的失利,杜宪心灰意冷,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出头之日,心情郁闷的他只有借酒浇愁,一杯杯,他喝醉了,醉的很厉害,在醉醺醺中,他往他借住的寺庙蹒跚而行,他走的跌跌撞撞,摔倒了,爬起来,走了几步又摔倒了,又爬起来。到寺庙时,他的衣服已经摔破了,衣袖和衣衫上到处是他随手抹上的血迹。终于到了寺庙,寺庙里有座高楼,高楼很高,飞阁流丹,气势雄伟。他站在楼下看着高高的楼,看着那气势恢弘的高高楼,他要征服它,他要上去!一步c两步,他努力的往上爬着,手脚并用的往上爬着,一阶阶c又一阶 终于他爬到了高楼的最高处,他站在高楼上往下看,满心悲愤的往下看,看着楼下渺小的一切他要干什么? 欲知杜宪究竟如何,请继续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 杜宪心里满是悲愤的站在寺庙高高的楼上,看着苍茫的群山与脚下无限的大地,想着自己的悲凉,不禁悲从中来,他抚胸捶地嚎啕大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杜宪哭的昏天黑地,天地惨然。他一边哭一边对着天地痛诉自己的不幸:“余幼时,家父抛妻弃子离家科考,一次次不第后,为展抱负,弃家辗转于各地幕府之间,家父生性不羁,开罪于丞相在先c又触怒龙颜在后。故在朝无望,遂至江淮投亲,故人甚怜其才,予以厚赠,时年家父年少轻狂,所得资助皆用于嫖娼狎妓,故人怒而辱之。致其成人笑柄。受辱离开后又遇人不淑,一次次为人暗算。使其声名狼藉,不只如此,家父仗其才高,常以诗文讽刺朝野奸佞之人,更至朝野上下人人衔恨。余幼好读,口不绝吟于六艺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编;纪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钩其玄;贪多务得,细大不捐;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只望爬罗剔抉,刮垢磨光,有幸获选。然而公不见信于人,私不见助于友,跋前疐后,动辄得咎。是余学不精哉盖因衔恨家父之人报之于余也!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吾父焉不贤载?非也,世人之不古也!吾与父岂不致其身以事君哉?非我不事君,君不我事,吾父子报效无门也“ 杜宪哭诉一通后,身体很疲惫,有种被掏空的感觉,于是就趴在地上迷迷糊糊睡着了。被一阵凉风吹醒后,他感觉心灰意冷,万念俱灰。转脸看到旁边案几上有笔墨,就提笔饱蘸浓墨在粉白的墙上龙飞风舞的题了一首诗 ”十口沟隍待一身,半年千里绝音尘。鬓毛如雪心如死,犹作长安下第人!“ 写完之后,身心俱疲的杜宪慢慢走下楼来,颓丧的回到自己房中的床上躺下,盖上满是补丁的被子睡了。 一觉醒来后,杜宪收拾了一下自己简单的行装,准备回老家侍奉母亲。想到母亲,杜宪又是一阵心酸,母亲嫁给父亲后,如守活寡,被父亲往家里一抛就是几年c十几年,母亲想要得到父亲的消息,只能从文人江湖里流传的关于他的传说中获得。杜宪觉得父亲在他的心里只是一个空洞的词语,在这个空洞词语形成的阴影中,他前路茫茫,一片黯淡有时他会问自己恨父亲吗?或许有些吧!在自己的成长中,父亲一直缺习,他没给自己带来过温情,却带来了数不尽的磨难,因他得罪的人都报应在了自己的身上。即便心里有些恨,但嘴上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在这个百善孝为先的文化中,父母即便有千般不是,即便一出生就抛弃了自己的孩子,做子女的也要无条件的感激他们c服从他们c孝敬他们!如果谁敢说出对父母的不满,那就只能被别人的口水淹死! 杜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脑子里乱纷纷的想着心事。收拾好行李,杜宪找寺庙的主事结清了费用,告辞后去马厩牵马准备回家。刚走没几步,他看到一辆仆从众多的豪华马车从外面往寺庙里走来,为了避开事端,他赶紧又回了自己住过的那间寮房。 进来的是太傅李昌年,他因先帝的忌日到寺庙来进香,一行人提着香包c香c烛等供品,举着拜香,先在主殿拜了,然后又各个殿里都拜了一遍。拜完之后,主持的僧人把李太傅客堂说话。说了会话后,李太傅说在寺庙里四处走走,于是主持的僧人就陪着李太傅前后都走了一遍,最后来到了高楼上。高楼的粉墙上杜宪的题诗分外明显,李太傅站到诗前仔细研读了一阵,不禁非常感伤。又研读数遍后,竟致掉下泪来。李太傅边看边喃喃的说:“昔日我做主考官时,嫌杜宪是杜宇飞的儿子,就很讨厌他,甚至故意压低他的分数不录取他,今天看到他写的这首绝句,真是让人心酸啊!“ 太傅感叹半日,问老和尚杜宪何时来的寺庙,老和尚说他住在此寺之中。李太傅让老和尚劝杜宪暂勿离去,他回朝中定与其他主考官再行商议。请杜宪在此等待他的消息。然后李太傅离去。 送走太傅,老和尚兴冲冲来到杜宪房中,一叠连声的对他说恭喜。杜宪恼怒的说:“某乃穷途末路之人,有何喜哉”老和尚就把李太傅所言转告了他。杜宪听后自是欢喜,没料到世事无常,果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暂不说杜宪听了老和尚的话自是欢喜,且说那李太傅回到家中就让人请来了已任命为下科主考的赵知举,告诉他说:“之前我主考的时候,知道杜宪是杜宇飞的儿子,我因嫌弃杜宇飞总以文章讽刺朝廷及各位同僚,就故意给他压低了分数,没有录取他,今天我因国忌去寺庙进香,发现杜宪的一首绝句,看后着实让人心生怜悯,请你在他下次科考时不要再把他遗漏了!”赵知举听后唯唯应诺,再考之时果真就没有为难杜宪。在科考了十余次后,杜宪终于如愿中了进士。 杜宇飞在襄阳的幸福生活随着朝廷对顾青城的一纸调令而破灭。因东山盗匪猖獗,朝廷派顾青城去东山剿匪,他不得不解散了襄阳的幕府,前去东山赴任。而年近半百的杜宇飞也不得不再次为他的前途而操心。 杜宇飞想先去皇都看一看,顺便再参加一次科考,为了路上方便,也为了省钱,他安顿了玉娘依然住在襄阳,自己一个人带着行李赶去皇都。一路上边走边游山玩水边串亲访友,所过之处与人谈诗论词,倒也获得了不少路费的资助。晃晃悠悠,终于到了皇都,其实方群玉等人俱已选试完毕,分配了官职。方群玉因是状元,授了补阙,其余人等都授为拾遗。几人都在皇都各处按自己能力租了民居,算是安定下来。 杜宇飞到皇都后,先在郊区以前常住的地方租了房子,然后把以前的旧交都拜访一遍,包括以前常和他一起逛妓院喝花酒的丞相之子潘高和前丞相之子秦雄。 沅芷听说杜宇飞来到皇都,两次来访都因其出门,没有见到。终于在他到皇都半个月后,来到了陆沅芷的家。一切和三年前离开时一样,小小的院子和院中那棵绑了很多晾衣绳的树。只是沅芷比离开时稍长高了些,也更加艳丽了。两人说了会别后各自的境况,然后就说到了方群玉。 在来沅芷家之前,杜宇飞先去见了方群玉,方群玉祖上数代做官,所以家境富庶,他独自在皇都租了一处三进的院子,院子左右各有三间厢房,最前面一进是门房,中间一进是客厅,最里面是两间主房。除了每天按时去衙门点卯,其余时间他大多在家里读书c练剑c写写诗词文章。杜宇飞来到后,方群玉介绍他认识了几个同年,大家在一起谈诗论文,相处甚欢。方群玉告诉杜宇飞,他自从被皇上授了官职后,因公务繁忙,就再没去过烟柳巷一带,也没有再见过陆沅芷,倒是吴维信c源少良,和香奴c横波一直交往甚密,不断来往。据他们说陆沅芷在那次芙蓉园大会后,名声更加大了,青楼里的歌女们都纷纷找她买诗文,以做歌词。她的诗文价格也越来越高了,母女两个生活的应该还算不错,李氏虽然还是帮人缝补浆洗,但已不像以前那样接很多粗累的活了,只改接些比较轻松的活计。 杜宇飞和方群玉私下里谈了很多关于沅芷的话题,他们的关系究竟会怎样发展?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2 方群玉曾对杜宇飞说起他的梦,关于沅芷的梦和关于湘妃的梦,杜宇飞觉得很多事情都是天意,人要顺应天意,他劝方群玉纳沅芷为妾,但方群玉很是犹豫,他说不是沅芷不好,而是因为他经历过几次铭心刻骨的感情,最终遇到了相知相惜的夫人,他不想辜负夫人对他的一片深情。 在杜宇飞的请求下,方群玉讲起了他的过去。 方群玉家住湖南沅湘流域,自幼极爱读书,小小年纪就在当地以诗成名。在他们当地有一个杨姓的富商,有个女儿叫杨飞烟。飞烟生性活泼,开朗大方,自读了方群玉的诗后,就对他暗生仰慕之情,多次和方群玉写诗酬唱应答,时间久了,两人就心生情愫,互相爱慕起来。在方群玉18岁时,他向父母提出想娶杨飞烟为妻,结果父母震怒,宗室之人也坚决反对,因为飞烟是商人之女,配不上他家的门第。当时恰好父亲的一个同僚令狐大人之子令狐平之约他一起去皇都科考,于是他就暂别了飞烟和令狐平之一起去了皇都。半年之后再次回到家乡,已物是人非,飞烟已成他人之妇。 事后很久,方群玉心中一直拂不去对飞烟的思念,就多方打听她的消息。但届时飞烟却已嫁入豪门深院,成了当地郡守之妾,他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曾经对他巧笑嫣然的飞烟了。 本来飞烟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心灰意冷,再也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但天见可怜,7年之后,也就是在他25岁那一年,他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泾源节度使苏无涯之女苏氏。苏氏个性温婉贤淑,善良纯真。那年夏天,小池里的荷花刚刚开放,就遇大雨倾盆,苏氏怕刚开的小荷被风雨催残,就在园中撑伞为小荷挡雨,拉都拉不走她。那次的暴雨没有伤到小荷,却让苏氏病了几天。 方群玉说苏氏是他一生的挚爱,他忘不了她在花底捡拾金钗c为他搔背c用凤仙花染红了指甲给他观看c用花灯小盏捕捉萤火虫他曾与她共读杜荀鹤的《松窗杂记》,她最喜欢赵颜的故事。他与她一起为《世说新语》中荀奉倩“不辞冰雪为卿热”的故事黯然神伤。他和她曾携手在暖阳下外出踏青,也曾相约执子之手永不相负。婚后他曾多次外出游历,妻子苏氏都在家默默等候着他,尽心照料着家庭,支持着自己。虽然现在妻子苏氏还在老家,他自己孤身在皇都,但他不愿意也不想背叛与妻子苏氏的誓言。 方群玉对妻子苏氏的感情让杜宇飞汗颜,这些年来他何曾不是到处游历,但每游历一处,都总是流连于青楼酒榭之间,从未把妻子孩子放在心上,现在自己在外多年,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还好吗?这些年儿子在文坛也已声名鹊起,但却和自己一样,每每科举总是失利。想来想去,还是受自己的拖累!想到这些,一向狂放不羁的杜宇飞也不禁深深的叹息着吟咏起李白的诗来: 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 折花不见我,泪下如流泉。 小儿名伯禽,与姊亦齐肩。 双行桃树下,抚背复谁怜? 念此失次第,肝肠日忧煎。 裂素写远意,因之汶阳川。 杜宇飞跟沅芷说到方群玉的这些情况,让沅芷也唏嘘不已。以前他们只觉得方群玉品行端正c洁身自好,没想到他竟然这样深情!这样沅芷不由得对他又多了几分好感。 他们也说到了芙蓉园里的那次盛会,杜宇飞很遗憾自己没能参加。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杜宇飞就告辞回去。 回去之后,杜宇飞又想到妻儿,这次来皇都又没见到儿子杜宪,本来以为儿子中了进士会在皇都做个拾遗或补阙,没想到他被授了山南节度使从事,离开了皇都。 山南节度使统领九郡,节度使的首府设在襄阳。山南辖区本是富庶之地,水陆交通便利,也因其地理位置的重要,山南地区经常遭受战乱之苦。杜宪到任的时候,山南正值叛乱,襄阳已岌岌可危,反王所克之处烧杀抢掠,所过之处百姓或被杀绝,或逃散殆尽。人们形容当时反王经过的地方是:“鱼烂鸟散,人烟断绝,荆榛蔽野”,为解决军粮问题,反王甚至下令杀光百姓,用盐把百姓尸体腌起来充当军粮。 战乱以来,襄阳城中粮价飞涨,玉娘已经因承受不起粮价的暴涨而一天只吃两顿饭了,每顿饭还都只能吃些稀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城中很多人都已经因断粮和战争逃跑了,玉娘也想逃,但是家中有许多杜宇飞留下的文集和书,那都是杜宇飞珍爱的东西,也是她玉娘当生命一样珍视的东西,她不能丢下这些书籍。可是不丢下书,她一个弱女子,身边已经没有多少钱,怎么带得动呢?无奈之下,玉娘只能寄希望于佛祖和朝庭,希望襄阳城能保住,希望战争能早日结束。 在玉娘守着杜宇飞的书和文集苦度岁月的时候,杜宪到了襄阳。杜宪的情况也不比玉娘好,襄阳军粮告急,守城士兵都吃不饱,他们那些文官每天就只能吃些搭着树皮和草根的薄薄的稀饭。刚一安顿下来,他就去玉娘住的地方找到玉娘。告诉她襄阳怕是不保,趁还没有城破,赶紧逃命。或者去皇都投奔父亲杜宇飞,或者直接去蜀地避难,因为襄阳如果沦陷,皇都怕也难保。 玉娘哭哭啼啼的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仅剩的一点钱,又把杜宇飞的书和文集整理了几箱子,杜宪看这么多书,就在城中雇了辆马车,把书籍衣物搬到车上,到汉水渡口,他帮玉娘把箱子搬到船上,在玉娘临走时,杜宪告诉她遇到紧急情况就把书都丢了,逃命要紧。玉娘边哭边答应着,她让杜宪也和她一起逃命,因襄阳已朝不保夕,留在城中徒丢性命,而且两人一起逃命也能有个照应。杜宪说:“圣人说侍奉君主,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国家我不能照顾您逃亡,只能留在城中为朝庭守护城池。”玉娘听了也是无奈,只好哭哭啼啼上了船,杜宪又把自己仅有的一点钱也给了她,让她路上使唤。 送走玉娘杜宪就回了山南节度使署衙,战争时期,署衙里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要随时在岗听侯调遣,城中百姓因饥饿和害怕城破已经逃亡了大半,官兵的口粮都已经减半,但城里的军粮还是只够维持几天的了。在这危机的时刻,朝庭又一个节度使鹿弘兴也自立为王,并率军攻打襄阳。山南节度使刘平见情况危机,害怕城池不保,在半夜时带着些亲随偷偷逃跑了,城中只剩下了些老弱病残和一些文官。 襄阳城能否守住?杜宪将会怎样?玉娘能否顺利逃到皇都?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3 各地叛乱的消息不停的往皇都传来,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又加上连年灾害,庄稼几无收成,各地百姓流离失所,朝庭为平叛乱还不断增加税赋,让走投无路的百姓只好加入叛军。 方群玉等人在皇都并没有感觉到叛乱的轰轰烈烈,皇都里的达官贵人依然是歌舞升平。有皇帝在,皇都肯定不会失守!除非皇帝出逃,否则皇都就肯定是安全的! 方群玉派人回家去接夫人来皇都团聚,结果派出之后久无回音,等了很久终于收到家中来信。信中说近年各地战乱频繁,父母及岳父母皆不放心让夫人涉险经叛军区到皇都来。因方群玉尚无子嗣,让他在皇都找一小户人家女子纳为偏室,照顾日常起居与延续方家后代。 杜宇飞从杜宪的来信中知道襄阳告急,玉娘已从襄阳出逃。他既担心杜宪的安危,又担心玉娘一个人能否顺利逃到皇都,心情十分抑郁。于是就更加频繁的和秦雄c潘高等花花公子去逛青楼喝花酒,整日醉醺醺不省人事。 又到春闱时,杜宇飞也参加了科考。科考之前,因杜宇飞在文坛名声显赫,很多人向皇上隆重的推荐了他,特别是十三郎,看过他的诗文后极力称赞,皇上也很赏识他的才华,准备以甲科进士录取他。但时任丞相潘炳文因杜宇飞曾讽刺他才疏学浅,说他“中书堂内坐将军”而一直记恨他,又加上整日和他儿子潘高逛青楼喝花酒,他就迁怒于杜宇飞,以为是杜宇飞带坏了潘高。于是就在皇帝面前说杜宇飞“士行杂陈,不修边幅,能逐弦吹之音,为恻艳之词,与公卿家无赖子弟相与蒱饮,酣醉终日。有才无行,不宜与第。”皇帝听后遂打消了用他的念头。 发榜之时,杜宇飞去崇真寺看榜,发现榜上全都是权贵子弟,连不学无术的秦雄都被录进了甲科,而他却再次名落孙山。习惯了一次次科举不第的杜宇飞已心灰意冷,“几年辛苦与君同,得丧悲欢尽是空。犹喜故人先折桂,自怜羁客尚飘蓬。三春月照千山道,十日花开一夜风。知有杏园无路入,马前惆怅满枝红。”题完这首诗,他就准备收拾东西回太原老家,但玉娘却还没到皇都,不知道她是吉是凶暂时在皇都等等她吧! 玉娘从汉水上了船后,随船到了洛阳。洛阳城并不比襄阳好到哪里。城里挤满了逃难来的百姓,再加上连年的灾荒,洛阳也是饥殍遍野,粮价高企,贫苦百姓易子而食。 玉娘带着几大箱书,刚一进城就被人盯上。玉娘想雇辆马车,可是在那样饥荒的时候哪里还有马车人都吃人了,哪里还有牛马的活路?玉娘请人把行李搬到一个客店,然后请店小二帮忙买了个独轮车,她把书箱放到车上,推着从洛阳往皇都方向走。玉娘走的很辛苦,虽然她是贫苦孩子出身,但这几年自从跟了杜宇飞,就很少再做体力活,现在用车子推几个沉重的箱子,就显得相当吃力。路上能吃的东西几乎都被饥民挖光了,连草根都难见到。树皮树叶也没有了。玉娘饿的两眼发花,推着车走的摇摇晃晃。 几个跟着玉娘的歹人以为玉娘箱子里装的是钱财,在僻静的地方一拥而上,抱了箱子四散奔跑,玉娘被这突然的变故惊的愣住了,发了会呆,继而才想起去追,她先追这个两步看追不上,又转过来追那个两步,结果一个都没追上,辛辛苦苦一路带来的书和文集就这样都被抢走了!玉娘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了一阵,她又起来四处去寻找抢书的人,可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到哪里去找 那几个抢了箱子的人,拿着沉甸甸的箱子,心里喜滋滋的以为要发财了,可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几件衣服和一点碎银子,余下的几乎全是书,于是气急败坏,把书都扯过来撕了,把碎银子和衣服分了一下,几人各自散了。 玉娘既找不到书,也没有了钱和替换衣服,心里很绝望,路上没钱没食物,她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皇都,即便走到皇都,书和文集都丢了,郎君会责怪自己吗?站在茫茫天地间,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时她想到了死,可是看看周围,没有能上吊的树,也没有能投的井,眼前一望无际的,只有黄色的光秃秃的大地。身边偶尔有其他逃难的百姓扶老携幼的经过,然后就又是她孤零零的站在苍穹之下了。一个老婆婆走了过来,看她满脸泪痕又精神恍惚c目光涣散,于是就走过来问她怎么了?她也不看老婆婆,只是目光空洞的看着远方说夫君的书和自己的东西都被抢光了,现在没有办法也无颜去投奔夫君,走投无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老婆婆说她的儿子们都被抓去当兵了,就连她老伴也被抓去了,家里只还有她一个孤老婆子,如果她不嫌弃,就做她女儿,互相能有人说个话,也能彼此照应一下。 玉娘于是认老婆婆做了干娘,跟她去了她家。老婆婆家里还有一些玉米和山芋,她做了一些给玉娘吃了,然后疲惫不堪的玉娘就躺在老婆婆床上睡着了。 襄阳城越来越危机,老百姓憎恨反王残暴,纷纷帮助官军反抗。朝廷一边不断派援兵来增援,一边想退敌之计。山南节度使刘平逃跑后,襄阳郡守陈清风组织官兵和城中众文官守城。襄阳城高池深,反王一时也难攻克。但城中粮草日渐减少,众人一面守城,一面想办法筹粮。杜宪献计说不妨用一队人马诈降反王,等反王进城时,令壮士埋伏在城头,等反王入城后,突然掷下铁板进行袭击。同时,另派亲兵埋伏在城门的吊桥处,在袭击发生时,拉起吊桥,切断反王进城后与外面的联系。陈清风觉得此计甚妙,就派人在城头打出白旗,然后派一干人马去给反王送降书,邀请反王进城来接受城里人的投降。 反王看到襄阳城头打起白旗,又有人送来降书,高兴的哈哈大笑。有人献计说要谨防诈降。反王不屑的说:“城中只有几个饭桶文官,又没有粮草,他们如何守得住城?怎么可能诈降!哈哈哈哈” 次日是反王进城的日子,陈清风等人都做好准备,然后打开城门等候反王入城。反王雄赳赳气昂昂的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这正合城中众人的心意。陈清风示意所有人做好准备,反王从吊桥走到城门下面的时候,陈清风一声令下,城墙上铁板突然砸了下来,反王大惊,纵马往前一窜,躲过了铁板,仓皇中他想掉转马头从原路再返回去,可是转身再看时,吊桥已经拉起,随行的人被铁板砸中的不下四五个,吊桥上的士兵也都掉入了护城河中。陈清风见计谋成功,就令人迅速关上城门,对反王关门打狗。反王见势不妙,骑马就逃。城中各处城门已关,他就专拣小巷,准备找个地方先躲起来,找到时机再出城逃命。 反王在前面纵马猛跑,襄阳城里的战马已经快被吃完,官兵只能在后面撒开脚追。眼看距离越拉越远。反王能逃出襄阳吗?襄阳之围能解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4 反王在襄阳城里逃命的时候,他的兵马见他被关到了城中,吓得转身就往后逃,襄阳之围总算解了。救援的粮草也运了进来。 反王沿着襄阳的小巷子走,看到一户半掩着门的人家,就下马躲到了进去。房间里只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听到有动静就摸索着出来问是谁,反王怕她喊,就一下用胳膊扼住她的脖子,老婆婆挣扎了几下就被他给扼死了。他关上门把老婆婆的衣服脱下来换上,用刀把脸上胡须割下来并刮干净,把头发拆开,蓬松挽了个发髻,又从自己脱下的衣服上割了一块布把头包了起来,遮住大半边脸,然后把老婆婆的尸体和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放床底下藏好,把马赶跑,自已混在老百姓群中往城门方向走。 追赶的官兵看到反王的马,却不见了反王,就关起城门一户户的搜查,反王剃了胡须换了衣服后,官兵们以为是城中老百姓,都没有在意,反王走到一处城门,发现已经关了起来,就转身往回走。守门的官兵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顶着头巾的丑陋妇女,还没查问就转身走了,就有些起疑,让人过来追问,反王无奈,只得捏着嗓子说自己老娘病危,急着出城去娘家看老娘,没想到城门关闭,就想换个城门去试试。几个守门士兵就犹豫要不要放他出去。这时巡城的长官来了,问了下情况,就让把他放了出去。反王出了城门走一段路,就撒脚狂奔,去寻找自己的部队。走了几天才遇到一些逃散的残部。 襄阳城中搜查反王了好几天,一直没查到踪迹,只找到了他的马,于是也就不再搜查。陈清风已写了奏章,把此次战役经过上报了朝廷,皇上看到襄阳之围已解,龙颜大悦,按功行赏,把杜宪提升为四门博士。因为杜宪的功劳,皇上又想到了杜宇飞,想到他满腹才华却流落民间白白浪费,心里就生了怜惜之情,终于启用了他为太常博士,掌撰五礼仪注,导引乘舆,赞相祭礼,定诔谥及守祧庙,开闭坎室及祥瑞之事,修撰典籍及负责国子监的考试。 接到皇上的任命,杜宇飞自是十分高兴,他出身贵胄,先祖曾是前代著名贤相,只是后来家道渐渐衰退,幼时的他就才思敏捷,早早成名,从那时他就抱着为国出力重振家风的决心,可是才华横溢的他却屡屡科举不第,虽然也行卷和托了关系,但终因没钱开道,又不会阿谀奉承,只能屡屡失败。因科场的不得志,抑郁的他只能寄情饮酒和与妓女们的弹唱应和中,对于当权却没有什么才华的人也开始冷嘲热讽,以致越来越不得志。如今终于皇上开眼,给了他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 有了官职杜宇飞生活终于宽裕了一些,于是就派人往洛阳去打探玉娘的消息。 玉娘和老婆婆一起每天上附近山上找些野果野菜,实在找不到也能挖些草根和摘些树叶,山里不比外面平原上有很多逃亡来的饥民,而且山高林密,在里面经常可以摘到些野酸枣c柿子c野苹果c蘑菇c木耳等,有时甚至能采到些燕麦c大麦c野核桃等坚果和杂粮。老婆婆有时候去路边,从死在逃亡路上的尸体上找些衣服和可用的东西,偶尔也能找到些钱,拿走所需的东西后,老婆婆就地挖个坑就把尸体埋了。娘儿两个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还能过得下去。 老婆婆常担心自己从尸体上拿衣物和钱财的事会被告发,官府早晚会来抓她,所以弄尸体的事情从来不让玉娘沾手。她说她一个老婆子了,被抓进牢里也没什么事情,在牢里的生活也不会比在外面更差。只是玉娘还年轻,以后或许战乱结束,或者找到夫君还能过上些好日子。 玉娘也常和老婆婆说起她的夫君,说她在到洛阳时曾给他写过一封信,不知道兵荒马乱的,他收到没有?玉娘还跟老婆婆说她的夫君是一个大才子,可是日子过很很清贫,所以没有钱派人来洛阳接她。有时候她也会叹着气说自己把他存的书和辛苦整理出来的文集都弄丢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她。老婆婆不识字,也就不知道杜宇飞,她只觉得这么好的姑娘,她的夫君应该很爱惜她,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丢了什么也不应该怪罪她。老婆婆说等多攒些钱就让玉娘去皇都找她的夫君。 娘儿两个这样相依为命的过了几个月后,一天晚上娘儿两个已经睡下,突然听到外面急促的敲门声,老婆婆以为是她拿尸体上衣物的事被人告发了,就对玉娘说她去开门,让玉娘千万不要出来。就是她被抓走也不要出来。她告诉玉娘如果她被抓走了,就让玉娘拿着她攒下的那些钱去皇都找她的夫君,还让玉娘不要担心她。 老婆婆打开了门,外面果然站着两个如狼似虎的差役,差役看到门打开了,就大呼小叫的问:“怎么这么久才开门,都睡死了吗?朝廷征兵,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赶紧都出来!” 老婆婆哭哭啼啼的说:“我的三个儿子都被抓去当兵了,几个月前老头子也被抓去了,我的一个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那两个儿子都已经战死了,他也只是活一天是一天,不知道哪一天也会战死。现在家里只有老妇人我和一个年龄尚小的女儿,因为家穷,女儿出出进进连一件完好的衣裳都没有,如果朝廷还要征人,就把我老婆子征去吧!我虽然年老力衰了,但是还可以给部队做做饭” 两个差役不等老婆婆说完,就吼到:“走吧,走吧,不要啰里啰嗦了!”,玉娘听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见了,她才去关上门哭了起来。哭了一会玉娘感到在村子里呆着也不安全了,不知道哪天夜里又来征兵,或许会把她也强抓走了。 第二天一早,玉娘把老婆婆攒下的钱和家里仅存的一点食物全都打到一个小包袱里,背起包袱就踏上了去皇都寻夫的路。没有了书箱的拖累,加上最近总和老婆婆上山,玉娘走起来就轻松了很多。一路饥餐渴饮,天黑了就找村子投宿,走了半个多月,终于走到了皇都。 杜宪被朝庭提拔后已调任到了皇都,和杜宇飞住在一起,父子俩个的家眷也都被接到了皇都。杜宪一直以来都在为玉娘失踪而自责,常跟父亲说如果他不劝玉娘离开襄阳,玉娘就不会失踪了。杜宇飞总是宽慰杜宪,他说他的做法是对的,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逃走还有一线生机,留在城里万一城破,就只有死路。话虽如此,杜宪还是一直自责,也几次派人出去打听。 玉娘风尘仆仆的到杜宇飞家门口时,杜宇飞的妻子王氏和杜宪的妻子刘氏正在一起做针线活,看到一个衣衫褴褛c满身灰尘的女人出现在家门口,她们都很吃惊。 刘氏听杜宪说起过玉娘,王氏也听杜宇飞提起过,但她很恨青楼妓女和那些做妾的人,巴不得她们都死光!她觉得这些淫荡的女人是造成一切家庭苦难的根源,杜宇飞整天出门游历,一去就几年c十几年不回家,都是因为那些青楼女子和妖艳小妾。也因为她们,杜宇飞花光了家里的钱,让她和一儿一女受尽了贫穷。因为她们的存在,让多少家庭主妇受尽孤单的煎熬! 因为王氏的这些成见,玉娘能否被王氏所容能否顺利见到杜宇飞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5 王氏没有为难玉娘,她知道即使赶走了玉娘,外面也有的是金娘c银娘c玛瑙娘反而不如留下玉娘,或许能收住杜宇飞的心。她让玉娘进来,先命人给她拿了些吃的,又找了套干净的旧衣服,让她吃饱后去汤池沐浴更衣。沐浴之后的玉娘肤如凝脂,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嫣然,看上去乖巧美丽。让王氏非常满意。 王氏简单问了些玉娘一路的经历,看她疲惫就让人给她收拾一间房子,让她回房休息。玉娘躺在舒适的床上,回想进入皇都后看到的种种繁华:街上车水马龙,贩夫走卒吆喝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走在街上的人都衣饰光鲜亮丽,香气朴鼻在皇都丝毫看不出饥荒和战争的痕迹,和外面的景象相比简直像是天堂与地狱想着想着,疲惫不堪的玉娘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她看到子规啼出的血滴滴染红了漫山的杜鹃花 王氏很同情玉娘,虽然她是自己丈夫的小妾,是她从自己这里夺走了丈夫的温情。但是她也无力改变什么,再说她已经五十多岁了,经历了那么多年的独守空房,早就习惯了。相比和丈夫的相顾无言,她现在更想要儿孙承欢膝前的快乐。 杜宇飞和杜宪结束公务回到家,知道玉娘已经回来,都很高兴,派人买些好吃的庆祝了一下。玉娘说了丢书和文集的事情,杜宇飞只淡然说人没事就好,让玉娘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自从做了太常博士后,杜宇飞就兢兢业业的工作,太常博士所做的工作都需要非常渊博的知识,杜宇飞恰恰知识渊博,所以这个工作很合他的胃口。而且太常博士如果工作做的好,很容易被皇帝看见,所以也更容易升迁。 在工作中,杜宇飞和方群玉c吴维信c源少良等人也有很多接触,拾遗补阙都是皇上的近臣,虽然品位不高,但因离皇上很近,所以地位很高。像吴维信c源少良这些少年得志的人就很容易趾高气扬。 吴维信家是太原的富豪,本身就有些纨绔子弟的浮夸之气,又加少年得志,就更加的肆意妄为。他与同年进士崔若曦情意相投,相交甚厚。吴维信善乐c崔若曦善诗,两都喜欢在青楼歌榭与歌舞妓们斗文斗乐,于是闲暇时就经常同逛青楼,逛完了崔若曦还把对妓女们的评价写成诗,题在青楼照壁和院墙上,吴维信则配了乐让人街头巷尾的传唱。这样一来,被他们赞赏过的妓女立刻身价倍增,顾客盈门,被他们贬损嘲笑的则马上门可罗雀,生意惨淡。众歌舞妓发现他二人的诗歌效应后,纷纷贿赂他们,他们也来者不拒,收了钱的就大加赞美。 当时有一位叫柳段段的名妓,因为色艺双绝,平日里就顾客盈门,应接不暇,觉得不需要用他们的赞美来锦上添花,就没给他们送礼,结果崔若曦给她写了一首诗:“黄昏不语不知行,鼻似烟囱耳似铛。独把象牙梳插鬓,昆仑山上月初生。”意思是说柳段段黑到天黑不说话别人就看不到她,鼻子像个烟囱,耳朵像个饼铛,头上还插个象牙梳子,就像昆仑山上的一个月牙。此诗一出,柳段段没有了生意。这样几天之后,柳段段坐不住了,妓女本来当红的时间就短,被耽误一段青春就没有了。她只好让人请来崔若曦和吴维信,远远的看见他们就恭恭敬敬的迎了出去,在道旁对他们下拜。二人被伺候的开了心,崔若曦就重新给她写了首诗:“觅得黄骝披绣鞍,善和坊里取段段。皇都近日浑成差,一朵能行白牡丹。”诗成之后,柳段段家就又排满了富豪人家的子弟。而崔c吴两人也成了众人嘲笑的对像,说他们颠倒黑白:“柳家娘子,才出墨池,便登雪岭。何期一日,黑白不均?”把柳段段一会写成黑锅底,一会写成白牡丹。 横波和香奴在青楼里已经成了过气的昨日黄花。当初芙蓉楼大会的排名已经被各种新的排名所取代,她们两个现在已经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吴维信也不再光顾她们这里。而方群玉自从做了皇上的补阙就不再进青楼。她们只好偶尔去找陆沅芷说说话,发发心中的感叹和苦闷。 陆沅芷家已经没有媒人登门了,所有的媒人都知道陆沅芷眼高门户低,高不成低不就,每次都是白跑腿,索性就不跑了。沅芷倒也淡定,不时和杜宇飞父子以及方群玉等人互相走动一下,酬唱些诗词。 方群玉依然没有接来他的夫人,各处仍然是战乱纷呈。反王虽然在襄阳战败,但实力并没怎么受损。他发现荆襄一带不易攻打,就转而南下,在湖南c贵州c江西一带活动。方群玉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因战乱没有走到地方就回来了,家里的消息也渐渐断绝。方群玉忧心似焚,为解忧愁,他只好常拿出以前的家书看看。 在与陆沅芷频繁的接触中,方群玉渐渐对她产生了一些情愫。沅芷的美貌与才华自不必说,会吸引很多男人的目光,但她柔弱中的刚强方面略有些自卑,一方面又有强烈的自尊c她的敏感细腻c还有她在芜杂与世俗中保留的那份纯真与善良都让人不由的想要呵护她。他记得那次见到她给墙边的喇叭花牵上一条细细的绳子,用钉子钉到围墙高处,太阳照在那堵墙上,喇叭花红c紫c黄c蓝的全开了。还有一次,他们在路上遇到很多人扭住一个小偷,她问了情况,那个小偷说他家里父亲生病,没钱治病,他不得已才去偷东西帮父亲看病。她就央求人们放了小偷,还拿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钱给了那个小偷 对沅芷的爱慕之情折磨着方群玉,一边他对沅芷朝思暮想,一边又觉得爱慕别人对不起夫人苏氏。在无人的夜里,他长吁短叹,一会想想沅芷如在面前的音容笑貌,一会是夫人苏氏寂寞高楼的漫长等待的温柔“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湖南方家所在沅湘城,郡守严树农正指挥士卒加固城防,先加固了外城的城郭,又加固了内城的城墙。在山上战略要地建了很多城防设施,滚木c雷石放满山头,还配备了可抛几百斤大石的抛石机和威力强大的八弓弩,狭窄处通道设置了一道道拌马索,宽阔处通道都垒上高耸入云的防御工事,在一些狭窄的通道,设好防守,形成一夫挡关万夫莫开的局势。城中备下足够的弓箭粮草。严阵以待的等候叛军。 城里城外的富人也给自己的家和村子加强了防御,方群玉的父亲方凌云让仆人挑家里两头肥牛宰了煮上,又拿出好酒,先摆了贡品磕头烧纸求神灵保佑顺利平安,然后派人把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召集起来,按年龄辈份分列坐下,方凌云一面让高价请来的护庄教头轮流把盏劝酒,一面对众人说:”我听说反王的部队已经快要打到我们沅湘,他们所过之处烧啥抢掠,无恶不做。既然叛军已离我郡不远,必会不时骚扰我村,我今特地请你们来商议。叛军来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们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亦是如此。递相救护,共保村坊。“众人道:“我等村农只靠方使君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回家,准备器械。方凌云自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设立几处梆子,拴束衣甲,整频刀马。又着教头训练村民队列c擒敌c战术等项目。 在方凌云的夫人带领下,村里的众女眷组成了娘子军,苏氏妯娌几个也都脱下了红装换上了干练的胡服,每天跟随教头操练。平时柔弱的女子现在也不得不每天在太阳下练擒拿c拳术等。方老夫人带着几个儿媳和教头们不时研究训练女眷方法,为了提高战斗能力,众女眷每天跑步c做俯卧撑等力量训练,增加体能。 苏氏每天训练的很辛苦也很刻苦,她听说过叛军的残暴,对于叛军种种暴行的传闻,她很害怕。她拥有大好的青春和美满幸福的生活,还有心意相通c相亲相爱的夫君。她不想失去这一切。她知道只有让自己强大,才能保护住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叛军越来越近,形势越来越紧张,方家能守护住自己的家园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6 叛军从湖北一路向南杀来,沿途攻城掠地,吃人无数。为了给军队提供给养补充,叛军专挑富庶之地实行流寇式的作战方针,打到沅湘郡的时候,郡守严树农带领守军顽强抵搞。叛军连续攻打几次,不只没有攻破城池,还损失了很多军队。叛军守领于克辉看沅湘一时难以攻下,就下令暂时绕过沅湘,等城中军民松懈了再来反攻。于是叛军绕过沅湘继续南下,相继攻克岳州c朗州后,叛军直逼潭州,在潭州叛军又遇顽强抵抗,叛军不克,就又绕过了潭州。 沅湘郡暂时逃过一劫,城中军民都松了一口气,但叛军一日不灭,城中就一日不能放松警惕。严树农一边带领军民严密防守城池,一面带领军民恢复农业生产。使沅湘郡在战争的满目疮痍中慢慢恢复生机。 方凌云一刻也没有放松对村庄的巡查,也一刻没有停止对村民的训练,他知道流寇虽然暂时离开了,但终究还会回来。方老夫人带领下的苏氏妯娌们,也在不停的操练中变得气宇轩昂c英姿飒爽。 苏氏在训练的空隙时也会思念方群玉,她每每登上高台,看着从旁边滚滚流过的湘江水,幻想方群玉突然从一条客船上出来走向自己,每每这时,她就会苦笑着摇摇头,她知道这个想法不可能实现,湘江上已经没有客船,来往的船只已全变成战船。 江上以前常有鸳鸯双双游过,战火之后,鸟迹似乎都灭绝了。偶尔一只失偶的鸳鸯独自从江上缓缓划过,苏氏呆呆的看着它,心中闪过一丝悲凉:”唉,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苏氏在沅湘默默的相思,方群玉则在皇都忍受着爱与不爱的煎熬。 香奴到了皇都后,方群玉与陆沅芷见面的机会更多了。沅芷和玉娘关系很融洽,两个年龄差不多的美貌女子,自是有说不完的体已话。方群玉知道她两的关系,来拜访杜宇飞的次数也愈加多了。 杜宇飞为了做好工作,每天把工作的内容记录下来,并把举行什么仪式需要什么礼仪c怎样引导乘舆c唱赞祭礼都做了注解,玉娘把他的工作笔记整理成册,归集为《杜宇飞礼赞集》,结成之后颇受皇上赞赏,命收入集贤书院收藏。王氏看到她能帮杜宇飞打理公务,心里自是对她更加欢喜。而玉娘也对王氏尊敬有加,唯命是从。 杜宇飞的工作中有帮去世的王公大臣拟谥号的部分,所以那些丞相c王c公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不时想要贿赂他一下,以期将来给自己或父兄过世之后赢得一个好的谥号。杜宇飞因自己以前不幸的遭遇,恨透了用行贿来达目的的人,所以他不只是不收别人的贿赂,还常常作诗讽刺那些行贿的人。因此,他又在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一批实权派的公卿! 陆沅芷和玉娘常常互相吐露心曲,沅芷没有对玉娘隐瞒自己当初对杜宇飞的爱慕,她说她对杜宇飞是落花有意,而杜宇飞对她则是流水无情,她很羡慕玉娘能如此好运遇到杜宇飞,既脱离了苦海,又得如意郎。让人羡慕。玉娘则夸赞沅芷的美貌与才华,说定有一个比杜宇飞好千倍的如意郎君等着他。两人还经常讨论一下她们经常接触的男人:吴维信花痴又放浪,崔若曦放浪贪财没原则c源少良钱多花心c徐征c李琚c王令c许旦年龄偏大,只有方群玉,文采斐然c品行端正c相貌堂堂,只可惜他对夫人用情专一,痴心一片,眼里再装不进别的女子。 公务结束后,方群玉邀杜宇飞一起去酒店吃饭,两个人自然聊到了四处的战火硝烟,方群玉说:连年烽火,自己与夫人两地分离,真是日日思君不见君,只见东流水! 杜宇飞说:“‘击鼓其镗,踊跃用兵。土国城漕,我独南行’,现在天朝四处烽烟,民不聊生,多少人在忍受家人分离的相思之苦!” 方群玉说:“战争何时了?盛世难再来!音讯杳杳,尺素难收。?” 杜宇飞说:“方贤弟远离令阃数年,孤枕独眠,岂不失人伦之乐哉?贤弟有意纳一偏室否?” 方群玉说:“小弟整日孤馆寒灯,的确凄然。然对拙荆想思之心无尽处也。” 杜宇飞说:“男子宜刚宜柔,相机而动。在此夫妻不相守境况下纳偏室,令阃定不会见责。况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贤弟至今尚无子嗣,又与令阃山水阻隔,纳偏室也是为后继有人。” 方群玉说:“家父母向时确曾来信让小弟纳妾,以承子嗣,只是小弟总感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故犹豫不决,今听杜兄之言,这皇都确有一女子另小弟倾心。” 杜宇飞问:“谁家女子,有此幸运?“ 方群玉说:“向时曾和杜兄提起过此女,就是烟柳巷的陆沅芷姑娘。” 杜宇飞听了哈哈大笑说:“方贤弟果然慧眼识珠,陆姑娘与贤弟可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况有向时湘妃之言,贤弟与陆姑娘可谓天作之合也!” 方群玉说:“可惜无良媒牵线。” 杜宇飞说:“这个不难,明日我差玉娘去与你做媒,请贤弟静候佳音。” 方群玉道:“有劳杜兄了。” 两人边喝酒边又说些同僚和公务上的闲话,说到吴维信前几天做的一件痴事,就又是一阵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 原来吴维信在逛青楼时结识了一位自称小霸王的大侠。那小霸王自成膂力惊人,能和楚霸王项羽一样举起鼎来,还曾在路上遇到一辆受惊发疯的牛车,为了救车上的人,他跑过去伸手拽住了牛车,那只疯牛竟被他拽的一步也不能前行。当时在青楼的众人听他如此的说,都请他展示一下,小霸王却说青楼之内无沉重之物可举,他自言会的武功甚多,十八般兵器样样精通,特别善于使剑,且舞起来时,水洒不进。众人直说请教,小霸王也不推辞,脱去外面的长袍,束一束腰,拔出剑来,只见剑光在灯光下光芒闪烁c寒光隐隐。小霸王拿剑走到庭院宽敞处,众人纷纷跟随出来,有好事者说:“多拿些蜡烛来。”一声说罢,青楼里七八个打杂的就手持烛台,上面都点着明晃晃的蜡烛,摆在了院子两边。 小霸王手持长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舞了起来,舞到紧张处,只见冷森森一片寒光,如银蛇乱舞,却看不到人在里面。有人拿碗装了一碗水来,用手蘸着往里面洒,却滴水不入。过了一会,只听得大叫一声,寒光陡然散去,只见小霸王手持长剑站在院里。众人再看他时,脸不红气不喘,气定神闲。众人都是一番称赞。 从那时起,吴维信开始与小霸王交好,两人常一起喝酒弹琴舞剑。那小霸王说他平时最好做打报不平c劫富济贫的事情,一有银钱到手,就用来帮助了穷人,他自己手里反没了钱花,所以只好到处漂泊c四海为家。吴维信自是对他佩服不已,说自己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于是将其视为知己。 一日晚间,吴维信已经睡下,突听上面屋瓦声响,忙披衣出来查看,一个人突然从屋顶上跳下,手提一个革嚢,满身血污,吴维信大惊,拿蜡烛照着一看竟是小霸王。吴维信大惊失色的说:“兄台如何在半夜之时走进我的内室?这革囊之中却是何物?” 小霸王说:“吴使君请坐,容我细禀,某生平一个恩人,一个仇人,这仇人已衔恨数年,一直无从下手,今日得手,这革囊里就装了他的人头。我的恩人已在十里之外,某须用十万缗钱去报他的大恩,报完恩后我的夙愿就已完成,以后吴使君就是让我赴汤蹈火,我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如果您不能借我这十万缗钱,那我现在就远走高飞,以后再不得相见了。“说着提起人头转身就要走。 究竟吴维信如何处理小霸王的请求,吴维信会否受人头的牵连,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7 话说小霸王提着装头的革囊转身欲走,吴维信已经吓的面如土色,他拦住小霸王说:”兄台勿慌,十万缗钱是小事,何足挂齿,只是这囊中之物如何处置?“ 小霸王笑着说:”这有何难,我略施剑术即可灭其迹,只是仓皇之间不能施行,我把十万缗钱与恩人送去后,不需两个时辰即便回来,到时取出囊中之物,加上我的药末,顷刻化为脓水,毛发不存。“ 吴维信听罢心中骇然,忙去室内取了十万缗钱交与小霸王,小霸王把革囊放在阶前,把钱绑缚在身,叫一声多谢,腾身而起,上了房檐,行步如飞,只听得一片瓦响,无影无踪去了。 小霸王走后,吴维信看着台阶下的革囊,心中自是十分焦急,担心自己会惹上杀人的官司,但又想小霸王是做侠客的人,自然不会失信于人。于是就心情忐忑的坐等小霸王回来。可等了两个多时辰,不见他回来,又等到天将放亮,仍不见回来,吴维信心里很是焦躁,他想:”此人若不回来,这人头如何处置?放在家里岂不惹祸上身?“ 吴维信心里烦恼,不知道如何处理那个人头,放在家里自是不行;若带到外面被人发现,自己则难逃杀人之罪。他在院中踱来踱去,总想不到解决办法,后来想还是先看看人头情况再说吧,于是战战兢兢打开了革囊一看,哪里是什么人头!只有六七斤一个猪头在里面。吴维信一看傻了眼,但总算放下心来,就吩咐仆人把猪头拿到厨下,煮了众人分吃。 这件事后,吴维信走到哪里都被人耻笑,所以青楼就去的稀了,再想想青楼里的一众女子中,只有香奴横波坦诚对待自己。她两个歌舞弹唱又都得心应手,炉火纯青,人也长的漂亮。于是就萌生了把她两养在家里的念头。有了想法马上行动,吴维信结束当天的公务后直接就去了倚翠楼找老鸨为香奴和横波赎身,香奴和横波的生意本已很清淡,老鸨子也乐得把她们卖了好腾出她们的大房子。这几年总有逃亡的女孩子被卖进青楼,楼里的女子越来越多,房间越来越紧张,而她两个过气的大牌还占着两间大房子。两人很顺利的就谈好了价钱,到了约定的日子,吴维信付了钱,崔若曦帮他张罗着用花轿把香奴和横波抬到了家里。从此吴维信家天天高朋满座,夜夜笙歌。香奴横波从要过气的青楼大牌,转身变成了私家歌舞伎。 崔若曦气质潇洒c儒雅。他的岳父柴雍是个武官,因钦慕读书人的才德,便把个娴雅美丽的女儿嫁给了他,后来柴雍看他总流连在歌舞楼榭之间,还不喊自己岳父,张口闭口叫自己柴老,就训斥了他几句,于是他就题了首诗送给了他岳父:“太行岭上三尺雪,若曦袖中三尺铁。一朝若遇有心人,出门便与妻儿别。”柴雍看着诗气的浑身发抖,叫过女儿来把诗给她看。女儿柴氏看了哭哭啼啼,只求他看在女儿薄面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看着女儿梨花带雨的可怜相,柴雍也是无可奈何。女婿是自己挑的,为了女儿的幸福,也只好忍了他的无礼! 自从写了送给岳父的那首诗后,别人见了崔若曦就说“崔使君真侠士也!”可转过脸一离开他就又会说“竖子真狂生也!”。崔若曦不知道或明知道却不屑理会狂生这个说法,却因人当面对他“侠士”的称呼,开始以侠士自居。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崔若曦有了和柳段段那次交锋后,开始三天两头往柳段段家跑。一来二去,两人竟互相迷恋起来。崔若曦词章窈眇c婉丽,文风为当时人所敬重c模仿,柳段段娴静文雅,楚楚动人,且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两人有时一边相对饮酒,一边吟诗作对,有时一起抚琴舞剑,有时对奕说不尽的情投意和c柔情蜜意。”日暮迎来香合中,百年心事一宵同。“有过几次偎香倚玉的体验后,崔若曦就有了把柳段段娶回家的念头,可柳段段正值当红,老鸨不愿意放走这棵摇钱树,就要价很高,崔若曦家贫,所需花销都是岳父资助,可这娶妾的事情再找岳父就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就暂时搁了起来。偏在此时柳段段艳名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就命人来接她入宫去做宫妓。柳段段走的时候给崔若曦写了封信说:“从君半载,今缘已尽,天使在侧,不敢淹留。本拟暂住待君,以展永别之意。又恐两相凄恋,弥难为怀。是以茹痛竟行,不敢再面。临风回首,百结柔肠。或以此一念,三生石上,再种后缘,亦未可知。诸惟自爱,勿以一女子之故,至损清神。则妾虽去,而心稍慰矣。” 崔若曦拿到柳段段的信,心里很是悲伤,可皇帝要的人,谁敢不给?他只能把悲伤付诸笔端,写了首伤情的诗:“赤板桥西小竹篱,槿花还似去年时。淡黄衫子浑无色,肠断丁香画雀儿。” 没有了柳段段这个红颜知己,崔若曦的心情有些低落,在家里看着粗犷的岳父更是不顺眼,柴雍因是武官,打交道的大多都是些大老粗,所以说话做事不拘小节。有一段时间柴雍衙门里公务比较多,每天来去匆匆,竟半个多月既没洗脸也没有梳头发和胡子,出来进去一副邋里邋遢相,特别是一幅乱蓬蓬的络腮胡子都和头发粘连到了一起。崔若曦看着嫌弃,就顺口说道:“一丛哀草出唇间,须发连鬓耳杏然;口角儿回无觅处,忽闻毛里有声传。”把个柴雍气的暴跳如雷。顺手操起一根棍子就向崔若曦扔去。崔若曦练过些剑术,也略有些武功,一边躲闪一边大声喊:“老丈人谋杀亲女婿!难道是想给女儿改嫁吗?” 柴雍气的不行,却又无奈,只好先丢下他去公务,崔若曦的夫人柴氏看到这一暮,又嘤嘤的哭了起来,这两个自己最亲近的男人,一天到晚这样互相伤害,可她却谁也说不了,只能夹在中间受夹板气,只能一次次用哭来让两个疼爱自己的男人互相妥协。崔若曦看夫人又在痛哭,就过来哄她,柴氏哭着对他说:“古人说不矜细行,必累大德。夫君这样不拘细节,必有损于你的名声和品德修养啊,将来因此犯下大错,悔之晚矣!” 崔若曦安慰她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夫人无须过虑。” 柴氏又说: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夫君饱读诗书,今既为吾夫,应以父之礼事吾父也,何对其出言不逊,戏侮之哉?“ 崔若曦自知理亏,一边讪讪的说:”嬉之使其乐也。“一边又走出了家门。 柴雍一早被女婿惹了一肚子气,到衙门里越想心里就越气,自己虽然是行武,是个粗糙的汉子,但从未受过别人的轻慢,可自从自己选了这个女婿,就总被女婿各种戏弄侮辱,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初女儿如鲜花一般,多少军中之士托人做媒,可自己做了一辈子武夫,总觉自己粗糙愚钝,不解风情,不想把知书达礼的女儿嫁个榆木疙瘩一样的武夫。本以崔若曦那厮诗才出众,甚有名望,会是个知书达礼,尊重长者之人,没想到竟是此种轻佻浮浪的书生!此小人留在家中除了浪费米粮,戏弄尊长,还有何用? 柴雍越想越气,忍不住从墙上拿下长剑直奔家中。他拿剑回家意欲何为?崔若曦能否无恙?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8 话说柴雍气愤愤的提着剑就回了家,进门就吩咐人把女儿给叫过来,崔夫人看父亲手提长剑,满脸怒气,心下大骇,忙过来跪倒在父亲面前说:“父亲何故怒容满面?” 柴雍看着战战兢兢的女儿,心里又有些软了下来,但想想崔若曦的轻慢无礼,就又硬下心来,用剑指着女儿说:”为父是北方粗汉,只会弓马武艺,养女儿本该嫁给军中之士。然而我钦慕读书人的才德,因此将你嫁给崔若曦,现在我非常后悔。你既然错嫁了人,也不能再改嫁他人,还是出家了事。如若不从,我用剑斩了你!“崔夫人听了吓得纵声大哭,只管磕头向父亲说是,旁边的丫鬟碧桃见此情景,急急的跑出去寻找崔若曦。 此时的崔若曦正在吴维信处,两人一边喝酒闲谈,一边看香奴和横波的歌舞表演。看到碧桃,崔若曦很诧异,忙问她为何事而来碧桃哭着说:“郎君,您快回家看看吧,阿郎正在逼娘子出家!” 崔若曦听了大惊失色,他知道柴雍个糙人决定的事说到做到。便不及告辞,就跟着碧桃匆匆往家里赶。回到家里,夫人柴氏正在房里哭泣,看到崔若曦进来,夫人哭的更加悲切了。她边哭说:“郎君,你害了我啊,昔日让你注意言行,你说成大事不拘小节,如今你大事未成,却把奴给害到出家去了。” 崔若曦一边为她擦泪一边说:“我去求求岳父大人,他是你的父亲,怎么忍心把你送往寺庙,过清灯孤影的孤寂岁月。”说罢转身向柴雍的房间走去。 柴雍还在生气,他很心疼女儿,也知道一切都不是女儿的错,却需要让她这个柔弱女子用出家来承担父亲和丈夫的过失,让女儿出家就是推着她去受苦,从小锦衣玉食的她出了家就得过粗茶淡饭c孤灯清影的日子,她能过得惯吗?但气愤冲到他头上,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不想控制。他的头已被气恼冲晕,感觉有些隐隐的疼。还有发过脾气后身体的疲惫,也让他想好好休息一下,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闭上眼,崔若曦的形像又浮现在他眼前:一幅酸溜溜的穷酸样,还吹牛皮以名士c侠客自居,呸!名士个屁!侠客个屁,一个大男人,连个基本生活都顾不住,整天得靠老岳丈供养着,还不知感恩,在老子面前摆谱,动不动就一首诗讽刺老子,老子当年南征北战的时候,这个竖子还没出生呢,现在靠着老子的供养还讽刺老子!老子大老粗都知道”孝有三:大尊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此竖子既不知尊亲,又总侮辱老子,靠他给老子养老送终?呸!连自己和老婆都养不住,还能指望他养老送终!不知孝道为何物的穷醋才!即便才高八斗又有何用!以后老子如果死了,女儿跟着他也是受罪,弄不好还会受他牵累,倒不如出家的清静,至少以后那个狂妄之徒出事了,不会遭受牵累。 柴雍正满脑子胡思乱想着的时候,崔若曦跪爬着进来了,边往前爬边哭着说:“岳父大人,一切都是小婿的错,要罚也是罚小婿,何苦让我娇弱的娘子出家去受苦!” 柴雍一看到崔若曦,更加气不加一处来,他指着他跳着脚的骂到:“你这个畜牧再张狂啊!你再叫老子柴老啊!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还自诩饱读诗书,饱读诗书你不知道孝有三,第二条就是不能打骂侮辱父母!你个穷醋才动不动就把老子讽刺一顿,还写成诗到处张扬,搞的老子颜面扫地,出不得门!今天不把你个穷醋才扫出家门,我柴雍就不姓柴!” 崔若曦趴在地上听岳父噼里啪啦倒豆子般的责骂,不再敢顶嘴,只是流着泪磕头如捣蒜般的乞求:“小婿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侮辱讽刺岳父大人了!求岳父放过我家娘子,处罚我来消气吧。” 柴雍跳起来指着他骂道:“你以为还有以后!赶紧给我滚出这里,否则看老子不对你一阵暴打!”说着就拿起桌上的剑向崔若曦就刺。崔若曦躲闪不及,胳膊被刺了一个血口子。柴雍还不罢休,起来对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崔若曦抱着头说:”如果打我能饶过我家娘子,不再逼她出家,小婿情愿被打。“ 柴雍边打边说:”穷醋才,你以为老子打你几下就能消了对你的心头之恨了吗?我恨不得一剑刺你个透明窟窿。你现在滚开尚得活命,再不滚开,看老子不打死你这个畜生。“ 崔若曦看柴雍气的厉害,乞求也无济于事,就只好抱着头逃了出来 夫人柴氏还在眼巴巴盼着,希望夫君认个错后父亲会回心转意。听到有人进来,转脸一看,却发现崔若曦衣服上满是血迹,一身污垢,就忙一边让人打水来帮崔若曦清洗包扎伤口,一边着急的问发生了什么事?崔若曦一把抱住夫人放声大哭,边哭边说:“夫人,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办法让岳父回心转意。”柴氏一听他这么说也抱着他痛哭起来。 痛哭一阵之后,两个人都擦干了眼泪,柴氏坐在崔若曦身旁,崔若曦拉过她的手,她静静的把手放在他的手中,头靠着他的肩,静静的沉默着。终于,崔若曦说:“以前拥有夫人时,不觉夫人在我心中的珍贵,今将两别,才知道夫人是我心中的至爱。” 柴氏含泪说:“有些事流过眼泪才知道,有些缘份分开才会明白。” 崔若曦流着泪说:“陇上泉流陇下分,断肠呜咽不堪闻。嫦娥一入月中去,巫峡千秋空白云。” 柴氏听了又是一阵悲泣 两人就这样肩并肩坐着,絮絮的说着,不知不觉,窗外天已放亮,柴雍已经起来让人准备马车,命人来叫女儿准备出发。柴氏不得已收拾了一下就出门上了马车,崔若曦要跟随相送,被柴雍拦住,不得已他只好等父女两个的马车走了一段路后,骑马在后面远远的跟着。马车出了城又走了一段路,拐入了一条小路,路旁古木参天,行不数里便到一个被白云缭绕的山峰之下,山上亦是丛丛密林,杳无人迹;只有一阵隐隐的钟声忽然飘来,在深山空谷中回响,打破山中的宁静。柴氏从车窗看到嶙峋的山石间偶有溪流艰难的穿过,仿佛还痛苦地发出幽咽之声。偶尔有斑斑点点的阳光,从密密的枝叶间穿过洒到地下,也显得那么瘦弱湿冷。柴氏不由得把衣服裹紧,两手抱住了双臂。 快到响午时,父女两个到了寺前,寺中早有都寺,监寺,出来迎接。两个下了马车,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崔若曦也随着众仆人混了进去。寺内悟月长老得知柴雍来寺,就引着首座,侍者,出山门外来迎接。柴雍和女儿上前行礼,悟月长老打了问讯。说道:“施主远出不易。” 柴雍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悟月长老便道:“且请使君方丈吃茶。” 柴雍前行,女儿柴氏跟在背后。当时同到方丈。长老邀柴雍向客席而坐。柴氏立在柴雍肩下。面前首座c维那c侍者c监寺c知客c书记依次排立东西两班。仆人把马车安顿了,一齐将一个盒子搬入方丈来,摆在面前。 长老道:“何故又将礼物来?寺中多有相渎檀越处。” 柴雍道:“些小薄礼,何足称谢。”有行童来把礼物收拾去了。 柴雍起身道:“柴某一事启堂头师父:某有一小女,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望长老收录,大慈大悲,看柴某薄面,披剃为尼。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万望长老玉成,幸甚!” 长老见说,答道:“这个因缘是光辉老僧山门,容易,容易,只是看令爱相貌俊美,目中有泪,双眼含情,只怕有未了尘缘,不能安心出家。” 柴雍答道:“小女已厌倦红尘,还请长老玉成。” 长老见柴雍如此回答,就说:“且请拜茶。待我入定为令爱看看。”说着话时,只见行童托出茶来。为柴氏父女摆上,长老则焚起一支长香,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 长老将如何判定柴氏命运?柴氏是否会被逼出家,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9 悟月长老焚起一柱香,在禅椅上入了定,飘缈之中见一高耸雪峰,峰下一比丘尼,眉眼正是柴氏模样,只听雪峰说:“日出了吗?” 比丘尼说:“若出则溶却雪峰。” 雪峰又问:“汝名甚么?” 比丘尼说:“妙机。” 雪峰问:“日织多少?” 比丘尼说:“寸丝不挂。” 说完比丘尼拜了雪山退去,走了步,雪峰召唤她说:“袈裟角拖地也。” 比丘尼回首,雪峰说:“大好寸丝不挂。” 说完雪山比丘尼皆散去,一柱香点完,悟月长老正好回来。对柴雍说:“可剃度她,此人前世乃妙机禅师,修行时先有周折,终在雪峰顿悟,时下其虽为俗世之情所困,久后或得清静,修成正果。” 柴雍闻言,心下既有些高兴又有些凄然,悟月长老吩咐都寺c监寺安排斋饭,与柴雍父女一起吃了,斋罢监寺打了单帐。柴雍取出银两,教人买办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袈裟,拜具。一两日都已完备。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钟击鼓,把众人都会集到法堂中,整整齐齐二三百比丘尼,披着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然后分作两班。 柴雍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柴氏到法座下。在祈请剃度维那后,长老告诫柴氏要珍惜人身,厌三界之苦,舍五欲执著,勤修戒定慧,息灭贪瞋痴,以求解脱。长老开示完毕,为柴氏洒净水,维那教柴氏取下钗环,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崔若曦一直混在仆人里,想找机会把夫人偷偷带走,但时间一天天过去,柴雍一天到晚寸步不离柴氏,晚上休息还派人在门口值守,现在眼看要剃度了,心里大急,跑到钟楼上把敲钟的比丘支开,他自己咣咣的敲起钟来。 维那刚要动手剪柴氏的头发,突然听到钟声响成一片,愣在那里,悟月长老边让继续剃度边让人去看,却见崔若曦还在那里使劲撞钟,先前被支走的小比丘尼听到钟声,也吓得赶忙跑了回来,众人七手八脚把崔若曦从钟楼上拖了下来。崔若曦被众人拉扯着也不闲着,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要给她剃度,她是我的夫人!” 剃度继续进行着,柴氏双眼垂泪本以为事情能有转机,但是外面的喧嚣并没影响到法堂内,净发人已经把柴氏头上一圈的头发都剃了,这时悟月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 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剃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首座将度牒呈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妙仙。”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妙仙收受。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妙仙穿了。 监寺引妙仙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妙仙一一答了。 受记已罢,柴雍请众尼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献供。大小职事比丘尼,各有礼物。都寺引妙仙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当夜无事。次日,柴雍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早斋已罢,众尼都送柴雍出山门。 柴雍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女妙仙乃是初入佛门之人,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柴某薄面,恕免,恕免。” 长老道:“柴使君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她念经诵咒,办道参禅。“柴雍道:“日后自得报答。” 柴雍又把妙仙从人群里叫出来含泪交待了几句,再别了众人上了马车,带着仆从下山回家去了。长老亦领了众尼回寺。 崔若曦眼看妙仙已经剃度,心里很是难过。他悲悲切切的骑马回去,到吴维信的家中暂时住下。转眼间红颜知己柳段段入了皇宫,妻子柴氏遁入了空门,身边一直绕红环翠的崔若曦倍感凄凉,他心灰意冷,想要离开皇都这个伤心之地。恰在这时朝庭有人奏本说河东连年灾荒,贪官污吏拼命搜刮民脂民膏,还为表政绩谎报收成,弄的怨声载道c民不聊生,皇上就有意派人去河东巡视所奏情况虚实,崔若曦主动请缨,皇上就批了下来,任命他为监察御使,去河东巡查。临行前他去寺里向妙仙辞行,妙仙不肯出来见他,崔若曦只好让其他比丘带话,让她安心呆在寺中,自己回来后再来看她。 崔若曦走后,吴维信感觉寂寞了许多,就常邀请方群玉c杜宇飞c源少良等人。几人也互有回请,走动频繁。几个女子也自是常有走动。 自那次杜宇飞和方群玉交谈后,杜宇飞就派了玉娘去沅芷家里为方群玉做媒。陆母李氏自是欢喜,陆沅芷也觉既有前番梦中之许,嫁给他自然就是天意,也就欣然应允了下来。方群玉为了不使沅芷感觉委屈,一切都按娶妻的礼仪去做,带着大鹅c五色丝c蒲c苇c九子墨等礼物先去陆家纳采,陆母把沅芷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庚贴上,让人带回给方群玉,方群玉请人合了八字,没什么大问题,就择定了吉日到陆家送了婚书c聘礼,算是把婚姻订了下来,双方又商订了结婚的日子,只等好日子到了就拜堂成亲。 订下婚约后,陆沅芷心里充满了喜悦和对将要开始的新生活的憧景。玉娘c横波和香奴也都为她高兴,几个女子常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沅芷结婚需要准备的东西,讨论结婚礼服的款式c戴什么样的钗环首饰c买什么样的陪嫁 准备这些东西是繁琐和甜蜜的,陆沅芷每天不是约这个就是约了那个陪她一起去购买嫁妆,总以为终于买齐所有需要的东西,可以休息一下了,可一检查却发现今天还缺个镜子,明天又发现还缺个面盆。玉娘c香奴和横波也为了陪陆沅芷买嫁妆,每天东奔西跑的不亦乐乎。 几个女子在帮陆沅芷张罗时,心里亦各有不同滋味。玉娘自是希望沅芷早日有了归宿,免去了杜宇飞对她的牵挂,也不用再担心沅芷对杜宇飞的吸引。香奴则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像陆沅芷一样安定下来,现在的歌伎生活虽然也还不错,但终究青春苦短,不知道哪一天自己弹唱不动了,或有比自己弹唱的好的,或者年老色衰,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将会是怎样的命运?横波心里满是对陆沅芷的嫉妒,第一次看到方群玉,她就对他一见倾心。可做为是一个艺妓,却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爱情!只能听从老鸨的安排,每天违心的接待各种芜杂的客人。只能希望神灵保佑,让自己倾心的人也看上自己。可是这谈何容易!青楼色艺双全的女子不计其数,个个争奇斗艳,能脱颖而出被人看上买走本就不易,再奢求被自己倾心的人看上,那就更是难比登天!只有接受命运的安排,任其浮沉。 与三个闰蜜各怀想法不同,陆沅芷幸福的眩晕,每天看着家中满满登登堆着的陪嫁,心中就会浮现出结婚后夫妻共用这些东西的甜蜜光景。幻想早上夫君对着镜子为自己画眉c插钗环;夫君在灯下读书,自己为他往香炉里添香c为他送上自己亲手沏好的茶她每天掰着手指在心里计算着婚期。终于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所有要准备的东西也都准备齐了,用香汤沐浴后她早早上了床,以便让自己在充足睡眠后能在婚礼上容光焕发。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美丽的鲤鱼,在清清的水池中快乐的游着,游到水池边时突然发现一只白猫正面目狰狞的正盯着自己,鱼想赶紧游走已经来不及了,那只猫的爪子飞快的抓了过来。陆沅芷吓的“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坐起来后兀自感觉心怦怦直跳,仿佛那个狰狞的大猫就在眼前,她心里突然充满了恐惧,不知道这个梦预示着什么?难道是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的神秘预言?欲知后事,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0 梦中惊醒后,陆沅芷久久不能入睡,总感觉这个梦很不吉利,好像预示着什么。她想赶走噩梦带来的心情的阴霾,但却怎么也挥之不去。天还未亮,陆母李氏就已在里里外外的招呼着前来贺喜的客人。香奴c横波早已经到了,她们来帮陆沅芷梳妆打扮,先给她梳了个高高的发髻,然后给她厚厚的敷了铅粉c浓浓的抹上胭脂,然后涂鹅黄c画眉c贴花钿c描面靥c点口脂。一番浓妆化下来,陆沅芷看上去樱桃小口梅花妆,两面腮红柳叶眼,艳丽无比。脸上的憔悴也尽被遮掩。 看完了沅芷的妆容,香奴c横波都很满意,又在她脸上多加了些花钿,好让它们能在走路时随风飘落,增加些飘飘欲仙的美感。头上又插上了花钗c玉钏别上玉梳c耳上挂上耳珰,然后又换上已经用香熏了一夜的礼服c戴上项链快要收拾好时,就听门外有人高叫“新妇子!”香奴说:“迎亲的人来了。” 陆家大门紧闭,迎亲的队伍在门口一遍遍齐声音高喊“新妇子!”方群玉高声吟诵催妆诗:“昔年将去玉京游,第一仙人许状头,今日幸为秦晋会,早教鸾凤下妆楼。”在众人不绝的喊声中,陆家的大门打开,方群玉在傧相带领下参拜了陆母及诸亲,然后迎陆沅芷出来上了花轿,方群玉围花轿转了三圈然后出门骑马先行,陆沅芷花轿随后,陆家亲属随在花轿左右。 陆沅芷的婚礼也吸引了众多街坊四邻的围观,大家都知道陆沅芷挑剔,都想看看她的夫婿到底长什么样。一路闹闹哄哄,快到方群玉家时,吴维信c杜宇飞c源少良c王令等人早已等在路中间,挡住新娘的车子,陆母给众人各赏些酒钱才得通行。 轿子行到方群玉院中,陆沅芷手持团扇遮在面前走下车子,早有人在地下铺上了红毯,陆沅芷沿红毯走到门口,在放在门口的马鞍上坐了一坐,然后走进屋中。方群玉等陆沅芷进到房中,吟却扇诗“莫将画扇出幄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是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陆沅芷含羞把团扇拿开。然后开始拜堂。陆沅芷先对方群玉拜了一拜,方群玉回拜。如是者四,代表天道c王道c夫道c正道。拜完堂洞房喝了交杯酒,热热闹闹的婚礼仪式总算结束了,众宾客纷纷散去。 送走众宾客,方群玉和陆沅芷两人红烛下相偎而坐,面对眼前的璧人,方群玉暂时忘记了高楼独倚的妻子苏氏,陆沅芷也忘记了噩梦带来的阴霾。两人四目相对,两情相悦处自是一番温柔乡醉芙蓉,一帐春晓。 潘高和秦雄时不时的还来约杜宇飞一起去逛青楼吃花酒,杜宇飞大都婉拒了,两人就有些对他不忿,想找个法子治治他。正好这时朝中大将温德佑平定蛮戎凯旋归来。在归途中还顺道平定了湖南一带的部分叛乱。回到朝中,杜宇飞本以为皇帝会为温将军加官进爵,给予封赏,可是没有,朝廷对温德佑将军没有任何封赏,还因为当时的副丞相秦收向圣武皇帝说温将军没能在归途中把岳州c朗州收复,而受到一番斥责。有功之臣不得封赏,而溜须之士仕途光明。杜宇飞有感于此写了首感伤温德佑境遇的诗:”昔年戎虏犯榆关,一败龙城匹马还。侯印不闻封李广,他人丘垄似天山。“ 潘高秦雄两人看到杜宇飞这首诗大喜,各向他们的爹说杜宇飞这首诗讽刺朝廷,用李广难封讽刺朝廷不封赏温德佑。潘炳文本就不满皇帝给杜宇飞封官,加之之前曾想拉拢杜宇飞,但杜宇飞却总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似乎完全不把自己看在眼里,于是就以此诗为借口弹劾他。幸好皇帝很喜欢杜宇飞的诗,又有时任员外郎的好友李致远的极力斡旋,还有方群玉等人在皇上面前常替杜宇飞说些好话,皇帝就没有责怪他。 潘炳文做丞相已很多年,当时朝廷已是风雨飘摇,各地反叛不断,而朝廷中又有党派之争及宦官与中央决策机构之争。圣武皇帝加之前六代,共七代皇帝都是宦官拥立,所以宦官势力权倾朝野,朝中大臣几乎都要依附一个宦官集团做靠山。而当时宦官集团内部也因权利出现了斗争,以致出现皇权被架空,各种势力更替左右朝廷的局面。 圣武皇帝登基后很想改变朝廷的乱局,进行了一些大刀阔斧的改革,也见了些成效,但终因宦官势力太大,圣武皇帝利用其他宦官扳倒了拥立他的宦官,但帮他的那个宦官势利又变大起来。在这样一个朝廷之中和一个性格刚强的皇帝相处,潘炳文总是小心谨慎,为明哲保身,他做事总是三思后行还模棱两可,也许唯唯诺诺的大臣更容易受到强势皇帝的青睐,潘炳文和圣武皇帝相安无事的合作了很多年。 虽然潘炳文貌似在皇上面前唯唯诺诺,谨小慎微,但实际上潘炳文心里藏着一颗想做权臣的心。他初登相位时,朝廷的官员都出自其他门阀贵族,都有他们庞大的势力群,而他潘家是当时的小门小姓,朝中自己的党羽更是少的可怜。为了抗衡其他门阀势力,他开始利用手中的权利,大力提拔姓潘的同族做官。这样很多人为了仕途,明明不姓潘也改姓了潘。潘炳文的小儿子潘高更是骄横跋扈,明目张胆的卖官鬻爵。有一年一个姓郑的人在科考前送了他几百两银子,求他让主考官在科考中给他通过。他让人把姓郑的名字记下来,交给了当时的主考官,结果阅卷时主考官找不到潘高给的纸条了,就去问潘高该考生的名字,结果潘高也不记得,又没处去找那人,于是潘高就让主考官把该科全部姓郑的考生都录取了。因此当时的人都说潘高是“白衣丞相”。 又到秋试的时候,圣武皇帝命杜宇飞主持,自然报名科考的人又纷纷前来贿赂,潘高c秦雄等人也各有名单给他送来。杜宇飞让人把各考生送礼的金额和潘高c秦雄等人递来的名单都分别记录在册,然后交给了皇帝。皇帝虽然没对名单里的人处罚,但也都有批评。 杜宇飞因经历过多年科考不第的辛酸,深知寒门学子的不易,就立志从自己改变因财取仕的规则,所以他主考时对考生的真才实学非常重视,批阅卷子全部以考生文章的文采见地为标准,当科录取了三十多人,并且将这三十多人科考写的文章都上墙公示,让大家监督评判。 杜宇飞的做法很快引起朝野震动,潘高c秦雄和那些送礼贿赂的人更是对他怀恨在心。潘炳文因杜宇飞总讽刺他才疏学浅,还因自己提拔姓潘的人这件事,被杜宇飞说成天下举子皆姓潘,早就对他心怀不满,只是因圣武皇帝喜欢他的文采,朝中也有些官位较高的人护着他,没有过硬的把柄一时很难把他扳倒,所以才迟迟没对他下手。现在看他这么嚣张。潘炳文有些坐不住了。他决心用计谋来整治他一番。 到底潘炳文会用什么计谋来整治杜宇飞?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潘炳文幕府里有个幕僚叫董秀,时年二十二岁,长的广颡深颐,疏眉秀目;为人不苟言笔,做事情上博闻强记,善于文咏。为此深得潘炳文的器重。董秀出身寒门,能得当朝丞相重用,心里就常怀感激之情,所以对潘炳文忠心耿耿。 这天潘炳文正在思考怎么对付杜宇飞,突然看到董秀,就马上计上心来。他把董秀叫过来,给他交待了一番任务,就让他下去了。 杜宇飞手下新调来一个叫董思齐的年轻书吏,每天沉默寡言,总是默默的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该记录的东西都记录的有条有理、清清楚楚,这让狂放不羁的杜宇飞很是喜欢。董思齐做事从来不挑不拣,比较繁琐的别人不愿意做的事情,他都包揽了过去。在衙门里他谨言慎行,既不和别人关系太好,也不和别人关系太坏,从不乱掺和别人的私事。这样时间长了,杜宇飞就对他十分信任,事无巨细、无论公私就都交给他去打理。董思齐也不负杜宇飞的期望,每次交给他的任务都能非常圆满的完成。 杜宇飞录取的三十多人中,有个叫刘退之的荆南人,当时杜宇飞给他的评语是“为文奇诡岸杰,自成一家”。刘退之中进士在荆南引起了轰动,因为在刘退之之前,荆南从未有人中过进士,因此人称“天荒”,当地考生(解元)称“天荒解”,刘退之打破“天荒解”,被称为“破天荒”。 荆南郡守邓戟为表彰刘退之打破“天荒”,欲奖励他“破天荒”钱七十万。刘退之不愿意接受,他说:“五十年来,自是人废,一千里外,岂曰天荒?”以此固辞。邓戟无奈,可转念一想是杜宇飞这个伯乐使他们荆南破了“天荒”,应该给杜宇飞一个伯乐奖,于是派人给杜宇飞送了五十万钱。杜宇飞欣然接受了这笔馈赠。 杜夫人王氏过惯了独自维持家计的艰苦日子,所以生活安排上总是精打细算,很是简朴。玉娘自从到了皇都,也置办了些衣服首饰,但终因王氏简朴,她的衣饰和陆沅芷、香奴、横波相比,很是黯然失色。特别是衣服上的熏香,别人出门都远远就有香气袭来,而玉娘只有在参加预先知道的活动时,衣服才会提前熏香。最初玉娘没怎么在意,但和陆沅芷、香奴、横波的华丽香艳一比,心里自是有些自惭形秽之感。 陆沅芷自从嫁了方群玉,两人琴瑟和谐,自然少不了呼奴唤婢、锦衣玉食。香奴、横波虽然只是歌舞妓,但吴维信为撑门面,也为了让她们歌舞时效果更好看,也给她们添置了很多丽衣华服,配套的首饰、妆容、香氛自然也少不了。因此玉娘的天然去雕饰和她们的浓妆艳抹相比,很显黯淡。杜宇飞一直有心让她多打扮一下,可终因皇都物价高企,父子俩的俸禄能维持一家人的家计就已不错,再分出钱给小妾买奢侈品用来梳妆打扮,就相当困难。所以打扮玉娘这个想法就一直搁置在了杜宇飞心里。如今突然有了一笔意外之财,自然先把已在心里搁浅的小愿望实现一下。 杜宇飞把钱给了玉娘一部分,让她去买自己喜欢的衣饰香氛等,先不说玉娘拿着钱欢天喜地的叫上陆沅芷和香奴、横波一起做参谋,去买需要的东西。且说杜宇飞有个叫柳寒山的门生,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哥长大,后来哥哥又不幸早逝,他就跟随寡嫂,加之战乱饥荒,一家人到处颠沛流离,饱尝了艰辛。如今柳寒山虽然已经中进士并做了拾遗,却因家里有嫂子及未成年的侄子侄女,又加他自己的妻儿,人口实在太多,又没有其他人赚钱养家,所以生活过的非常清贫。杜宇飞一直对他心存怜悯,就又拿出一些钱来“借”给了柳寒山。五十万钱余下的钱已经不多,就留做了自己和朋友们交往应酬之用。 董思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并写信给潘文炳,向他作了汇报。有了杜宇飞这个把柄,潘炳文自是高兴,忙不迭的向皇帝揭发杜宇飞。皇帝听说此事非常气愤,原来杜宇飞说别人主考是唯“财”是举,可他自己不也一样收钱!还好像很清廉似的把新科举子的文章公布让人监督评判,其实背地里却做收钱的勾当,简直是欺世盗名!皇上一生气,后果很严重,先是把刘退之贬到了华阴,又把杜宇飞贬做了方城尉。 崔若曦接受了皇上监察御史的任命后,就轻车简从向河东方向进发,到河东境后就看到路边农田开裂、庄稼枯死,河流湖泊干涸断流。沿途饥民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贫苦农民喝水都成问题,大部分的水井都已枯竭,只有少数富豪家的深井才能打出水来,本就因旱灾十分贫穷的百姓,还要花钱到富豪家去买水。 到了河东治所蒲州,节度使李翼圣对他进行了豪华的接待,每顿饭都珍馐美味摆满桌子。还有歌舞妓的歌舞表演,一派歌舞升平,繁华盛世的景向。崔若曦向李翼圣说了沿途饥民情况,李翼圣说只是部分刁民故意抹黑,真正的河东治内老百姓家家富裕。因为他们河东产盐,百姓家家做盐,生活都非常富裕。他带人陪崔若曦去看了一些地区,果然富裕——市场里产品丰富,禽、肉、鱼、水果、蔬菜……应有尽有,市场上有买有卖,物价平稳,买卖双方都是生活富足安定的模样。街上的人们衣着光鲜,熙来攘往,也很是热闹。 崔若曦对眼前的情景和路上看到的情景相对比,心里充满了怀疑,他找借口说想去青楼看看此地的姑娘们,崔若曦善于点评妓女这件事,官场中无人不知,李翼圣对他这个请求自然是不加怀疑,还哈哈大笑着让崔若曦给他们这里的青楼妓女们也搞一个排行榜。 崔若曦甩开李翼圣和他的随从们后,又去了他们之前去过的市场。这一次看到市场里冷冷清清,除了老百姓生活必须的盐、粮、铁器外,其他东西几乎没有。摊贩都破衣烂衫、面呈菜色,偶尔有来买东西的,也是衣衫褴褛,面有饥色。他询问了摊贩盐、粮的价格,都高的惊人。离开菜场,他又去走街串巷的了解了下民情,就又回到青楼,看一会众人的歌舞表演,就随着李翼圣派来的人回了住处。这样过了几天后,崔若曦对蒲州的情况基本都了解清了,然后他向李翼圣告辞,说要回朝向皇上复命。李翼圣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给崔若曦送行,还让他到皇上面前替他们美言。崔若曦都一一答应。 离开了蒲州,崔若曦又去到乡间巡查,他发现乡间百姓的生活比起蒲州,又相去甚远。河东产盐,却盐价奇高,一些穷苦百姓买不起盐,只好淡食。他走访了一户盐农,那家共四口人,一对老夫妇和他们的儿子媳妇,崔若曦去他家时,只有老头子出来招待了他,老头子说一家人只有这一套衣服,全家轮流穿。自己家里做盐,可却吃不上盐。官府每年从他们手里收盐,每斗只给只文钱,再收了税,就没什么钱了。他们自己吃盐要到官府指定的盐商那里去买,盐商那里一斗盐将近四百文。因为官府卖的盐太贵,他们自己又不敢私藏,所以自己做盐却吃不上盐。加上连年灾荒、战争,税收越来越重,日子几乎就要过不下去了!老头子边说边流眼泪,崔若曦则不停的叹息,他走时给老头子留了些钱,让他买两件衣服,老头子对他千恩万谢,说不忘活命大恩。崔若曦又走访了一些盐农,情况也都相差无几。有些走投无路的,只好冒着违法的风险贩卖私盐。他又走访了河东辖下的州县,情况都相差无几,当官的歌舞升平,百姓民不聊生。 崔若曦对所见所闻悲愤满怀,他提笔给皇上上书。他能说动皇上改变河东的境况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2 崔若曦在激动的情绪下,写了份慷慨激昂的奏书,陈述了河东的灾情给人民带来的痛苦,还描述了现存盐政存在的问题和盐农的悲惨生活,请求朝廷尽快拨款赈济灾民。奏书交到朝廷,皇上看后,忧形于色,嗟叹于朝。欲放款赈灾,可朝廷因连年战争,也国库吃紧。潘炳文见此情景,就说崔若曦或许言过其实,请求再派人去巡查。听潘炳文如此说,皇上就又派了一个人再次去河东巡查。崔若曦见自己的所奏的情况被皇帝怀疑,就凭一路见闻的记忆,画了一幅高六尺,长九丈的《河东流民图》交给了皇帝,图中的流民衣衫褴褛不能蔽体,个个瘦骨嶙峋,面容凄惨,他们有的怀抱婴儿c有的跪地乞讨c有的身背锁械c有的口食草根c有的沿街卖艺场面惨不忍睹。看惯了宫中富丽堂皇c锦衣玉食的圣武皇上,面对如此直接的视觉冲击,当场流泪,下令开仓赈灾,同时改革盐政,解决盐农的生存危机。 崔若曦此行功德圆满,暂时救河东人民于水火之中,赢得了河东地区的民心,但也惹下了河东地区那一众官僚的仇恨。 回到皇都,崔若曦安顿好行装,就前往妙仙出家的香积寺去看望她。妙仙自从出家后,每日听法师说法——四圣谛c八正道c三十七道品c五蕴c十二处c十八界等诸法。但妙仙因出家时未能舍下对崔若曦的感情,每日心绪烦乱,不能专心,所以虽然每天听法,却都是这个耳朵进去又从那个耳朵出去,根本不过大脑,就一直没有什么长进。别人打坐参禅,她打坐想和崔若曦的幸福过去,晚上睡觉时一想到和崔若曦硬生生的诀别,就暗自流泪,不能自己。 在寺庙里,除了听法和打坐,妙仙也会和其他比丘尼一起做些浇菜c打柴c种菜c做饭之类的粗活,因为身体的劳累和寺中清淡的饮食,她的饭量增加了很多,身体也强壮了一些。她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忧愁怨恨吃不下饭,甚至想过绝食自尽,以反抗父亲的独断专行。但进了寺庙她才发现,饿,是那么强烈的一种感觉!在不知不觉中,她的饭量从每顿饭吃一小碗增加到了吃两小碗,现在居然大到可以吃大大的一碗。不只是吃的多了,吃饭速度也变快了,干活也有了些力气了。现在心里虽然还有很多怨尤,也经常会悄悄流泪,但心情却比刚进寺庙时好了很多。因为干活她的手变粗糙了,皮肤也晒黑了许多。有时她看着自己满是倒刺的双手和水缸中自己的倒影会想崔若曦还能不能认出自己,会不会嫌弃自己现在的外貌 崔若曦来到时,妙仙正满脑袋心事的练习打坐,打完坐她来到客堂,看到崔若曦正坐在那里等她。半年多不见,崔若曦黑了,也瘦了许多。但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样子。 崔若曦几乎认不出妙仙了,以前的一头乌黑秀发现在被剃的光溜溜的,露着青白的头皮。以前白皙的皮肤现在变得有些黑还透着些许红润,只有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依然还是水汪汪的满目含情。她穿了件肥大的僧袍,肩膀下空落落随风飘摆的衣裾显得裹在里面的身体很单薄,让人怜惜。 妙仙发现崔若曦看着自己时眼中的炽热光芒慢慢减退,她以为是自己现在的外貌已让他失望,落寞中她的心慢慢下沉。这么久的朝思暮想,本以为是“生死契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情,却因自己外貌的改变而转移了。剪去了秀发亦剪去了彼此结发的恩情,一件薄薄的僧袍已阻隔了红尘中的感情。她黯然垂下眼睑,对崔若曦双手合什打了个问讯。 崔若曦看着那个曾经默默等待自己,看到自己回家就满面欢颜的妻子,这会看到自己却凄然的垂下了眼睛,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他不知道因为自己对她怜惜心疼的目光让她误解,以为自己已经嫌弃了她的光头和緇衣!他想把她拥入怀中,摸摸她的头,拍拍她的肩膀抚慰一下她。可是她只是那么远远的远离着自己。他只好把已抬起的双臂又颓然的放下。 两人都坐下后,崔若曦又像以往一样很自然的想拉过她的手。但她始终把手放在腿上端正的坐着,让他抬起的手又再次放下。崔若曦问了些妙仙在寺中的生活情况,也说了些自己出使河东的见闻。妙仙只是正襟危坐的静静的听着,很少讲话,也很少抬起眼睛。崔若曦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只能看到偶有泪珠从她依然清秀的面颊上悄悄滑落。他的心中满是酸痛,可是又能怎样呢?在这佛门净地,面对已奉父命出家的妻子! 两人又静静的坐了一会后,崔若曦看看天色将晚,妙仙又始终低垂着眉眼不愿多言,于是就起身告辞,准备回去。妙仙默默的走在后面送他,到山门外妙仙突然抬起眼睛,满眼含泪的望着崔若曦说:“贫尼奉父命出家,已舍身奉佛,望施主斩断旧情,早续佳偶。” 崔若曦看着她泪水模糊的双眼与因情绪激动而略有些苍白的面颊,轻轻的拉过她的手,她的手在他手中轻轻的颤抖,他紧紧的握着,以减轻她的颤抖。妙仙再也忍不住泪水,任由它们顺着面颊滚滚而下。崔若曦轻轻把她揽到怀中,一手轻抚着她的肩膀,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裳。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待我回去求岳父大人,请他收回成命,许你还俗。” 妙仙哭了一会后,终于情绪稳定了下来,此时太阳已渐渐西沉,她让崔若曦趁天还未黑早些回去,不然山林中黑夜来临的早,路上林深路陡,十分难行。崔若曦骑在马上,一步几回头,直到再也看不到寺门口妙仙单薄的身影,才加快速度回了皇都。 崔若曦回到皇都写了拜帖去求见柴雍,拜贴递进去一会后,家人出来回复说柴都尉公务繁忙,不愿意见客。崔若曦无耐,只好凄凄惨惨的回到了吴维信处。 吴维信为了给崔若曦接风,家里请了众多同年和好友,方群玉c王令c许旦c源少良c李琚c徐征等都在,厅堂里布置的丝竹声声c香烟袅袅,馥郁的香气中,香奴身穿一裘白衣白裙,肩膀搭一条黄罗帔,乌黑的头发梳成高高的发髻,上面插两根白玉簪,衬托着脸和半露的胳膊洁白胜雪,她怀抱箜篌跪在地上,边弹边唱。横波则身穿淡绿衣衫,不时随着音乐舞蹈c旋转,曼妙的舞姿c灵动的身姿c飘洒的淡绿裙裾和乌黑秀发,如翱翔天空的飞天仙子。 酒席宴上,众人都祝贺崔若曦圆满完成出巡任务,获得了皇帝的褒奖,以后定然前途无量,横波和香奴也不时给他敬酒献茶,可崔若曦心里满是妙仙的泪水和无奈的眼神,所以面对众人恭维和香奴c横波的殷勤相劝,依然是愁眉不展。 吴维信看崔若曦满面愁容,知道他又想起了出家的妻子,就问他去香积寺是否见到了妙仙。崔若曦说了一下寺中相见的情况和求见柴雍未得入门的情况。众人俱各叹息,说好好的一对神仙眷侣,硬生生的被老爹拆散。叹息了一会源少良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徐征也附和说:“是啊是啊,大丈夫何患无妻!”李琚说:“世事何时足?且尽眼中欢。还是喝酒,能一醉解千愁!”在众人的纷纷劝说中,崔若曦喝了一杯又一杯。已然酩酊大醉。而方群玉看着借酒消愁的崔若曦,想着他们的夫妻情深,却一朝分散,心中不禁有兔死狐悲之感。他又想到了身在沅湘战乱之中的妻子苏氏。这几年战火阻隔,家书难托。一别经年,不知她是否一切安好,是否还如当初,看湘水之上鸳鸯双飞,吟“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的诗句? 蓦然间,方群玉突然心生了归意。他会舍下新娶的美貌多才的小妾辞官回归故里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方群玉看着劳燕分飞后的崔若曦,心中突然起了归意。他想人人费尽心机求取功名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只为了一个虚妄的功名而家人离散、恩爱夫妻不能相见,那么这个功名求取的还值不值得? 方群玉幼时就立志辅佐君王实现尧舜之道,所以积极求取功名。贤相张九龄是他心中的楷模,张九龄以文起家,从文学走上政治,辅佐君王推行开明政治,维护着开元盛世最后的辉煌。对于玄宗不听张九龄的劝谏早杀安碌山,以致出现了后来的安史之乱,导致大唐从此衰落。方群玉常常为之扼腕叹息。考中进士做了补阙后,方群玉兢兢业业守候在皇帝身边,希望能及时提醒皇上,避免偏差,往尧舜之道上走。可是理想与现实,相距总是那么遥远,自己的忠心进谏屡遭驳斥,还数次险遭牵连。 方群玉在潘炳文弹劾杜宇飞收受荆南郡守邓戟的五十万钱的贿赂时,曾经上书为杜宇飞和刘退之辩解,他说杜宇飞收受邓戟贿赂是在录用刘退之之后,虽杜、邓两人之间收受贿赂之事因刘退之而起,但刘退之本人却与贿赂事件无关,不应该受牵连被贬黜。而且国家危难,到处需要用人之际,对待大臣宜弃细录大,不该轻黩大臣。不料皇上看了奏书后大怒,竟要治方群玉的罪,幸好有员外郎李远的极力劝谏,皇上才对他免于治罪。 后来方群玉听吴维信说,刘退之所以被贬,是因为他总向皇上说潘炳文的坏话。有一次说潘炳文的儿子潘高,没有按例先经过地方的选拔考试,就直接参加了进士科的考试,是“无解进士”,皇上听后并没有处理潘高和潘炳文,而只是把这件事告诉了潘炳文。因此潘一直记恨刘退之,想找机会报复他,只是因为刘退之为人谨言慎行,一直没有抓住把柄。这次受赂事件,他就顺理成章的做了殉葬品。 至于皇上处罚杜宇飞,除了潘炳文弹劾的罪名,还牵扯到了朋党,杜于飞和先皇朝的丞相李覃有些旧交,先皇在位时李覃曾打压圣武皇帝,想拥立另一个王爷做皇帝,结果失败。圣武皇帝登基后把他罢相并贬谪到了边远地区,后来李覃在贬谪地去世,杜宇飞听说后,曾写诗赞颂李覃当年做宰相时政绩辉煌,同时也为他被贬谪后的凄凉晚景哀叹,两相对照,仿佛讽喻圣武皇帝不容能臣。为此皇上愤怒,把他划为了前丞相的朋党,清理出了朝廷。 方群玉常想,在这样的朝廷中,理想不能实现,徒负朋党之名,这样呆下去还有意义吗?“苑外江头坐不归,水精宫殿转霏微。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纵饮久判人共弃,懒朝真与世相违。吏情更觉沧洲远,老大徒伤未拂衣。”老杜的这首《曲江对酒》不也正表达出自己现在的心情吗?老杜哀伤老大徒伤未拂衣,自己现在还未老,拂衣而去还为时不晚,何不拂衣而去呢?何况家乡战乱,父母妻子生死未卜,自己怎能安心在皇都里坐享太平富贵? 方群玉回到家里把他的想法告诉了陆沅芷,陆沅芷听后闷闷不乐。在皇都他们两人的世界里,她自由自在,可以做一切她喜欢的事情。跟方群玉回了家,公婆会接受自己吗?大夫人会接受自己吗?还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吗?如果去了沅湘,母亲怎么办?跟着自己?自己尚且不确定能否被接受,带着母亲就更不行了。如果不带着母亲,她一个人留在皇都怎么办?而且母亲日渐衰老,难道让她老无所依?如果说为前程考虑,坚持让夫君留在皇都,他会同意吗?自己还未远行就考虑到了母亲,他的父母都远在千里之外,而且因为战争杳无音信,他岂不牵挂?还有他的夫人,唉~,想到方群玉的夫人,陆沅芷的心像是被狠狠的揪了一下,有了夫人在身边,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疼爱自己吗? 看着陆沅芷唉声叹气,方群玉很是心疼,他理解她的心情,也想尽自己所能的给她快乐,让她生活的无忧无虑。他知道她全身心的依赖着自己。自己也深深的爱怜着她,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可以卸下伪装,在这个充满尔虞我诈、利益、背叛的皇都里完全放松身心。因为她在,在皇都的这个家才像个家,自己在皇都的心才有所依托。但是父母身陷险地,数年音信杳无,自己怎能不满心牵挂?还有家里的娇妻,想到妻子,方群玉的心里一阵疼痛。当年夫妻两个都常存生死相依、至死不移的抱柱之信,岂料现在,妻子却要每天在望夫台上望穿秋水等候自己。 方群玉心里不停的思考着、权衡着、摇摆着,他对这个放不下,对那个也放不下。权衡了一段时间后,他还是下定了回去的决心,他打算先自己回去,一来自己一个人路上速度可以快些,再一方面,现在到处兵荒马乱,路上也不安全,自己先探探路,等找到安全的路径后再接沅芷过去也不迟。 想好后方群玉就开始向皇帝辞官,皇帝很快批了下来,还赐给了他一些金银锦彩,作为他曾为朝廷所做贡献的奖励。方群玉回到家中把沅芷的母亲接了过来,让她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陪伴沅芷。又去了杜宪处,帮他带了捎给父亲的杜宇飞的家信。又央杜宪让他夫人刘氏与陆沅芷母女勤走动,以便在沅芷母女有困难时给些帮助。杜宪一一答应了后,他又跟吴维信、源少良等打了招呼,让他们在自己不在时,沅芷母女遇到困难就给些帮衬。最后他把皇上赏赐的钱都留给了母女两个,作为自己不在时的家庭费用。临别时又对陆沅芷千交待万嘱咐,让她安心等待自己的书信,到沅湘一安排妥当,他就派人来接她母女。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才辞别了沅芷母女和众友人,踏上了回乡的归途。 方群玉的离开让陆沅芷既不舍又不忍,可是面对他对家乡亲人的挂念,她没有办法阻止,只能任他远行。泪眼看着他萧萧远去的背影,想着就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昔日习惯了的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的美好生活,只能变成美好回忆。自此别后自己只能高楼独倚,看落花飘零,等一朝春尽红颜老去!况此去经年,暮霭沉沉、千里烟波,纵有良辰美景,无人共赏,一如虚设。唉,正当今昔断肠处,骊歌愁绝不忍听…… 暂不说陆沅芷因离别生出的悲悲切切,且说方群玉出了皇都,骑马直奔方城,他打算经方城转水路南下,并顺道看望一下被贬在方城的杜宇飞。 杜宇飞被贬黜时,心里并没有太多波澜,他已经习惯了不被重用的流离的生活,虽然理想不能实现让他遗憾,但在这样的乱世中,有几人的理想能够实现?还是放浪江湖,做一个宿花眠柳的不羁文人吧! 离开皇都时,皇都文士诗人争相出城,为他送行。十里长亭众人依然唱不尽的骊歌、折不尽的杨柳,但文人江湖里的送别,怎么会少得了送别诗呢?“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在文人的江湖里混,送别一定要做诗!为杜宇飞送别的文人诗士也一样争相做诗,“何事明时泣玉频,长安不见杏园春。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且尽绿醽销积恨,莫辞黄绶拂行尘。方城若比长沙路,犹隔千山与万津。”……杜宇飞离开皇都的送别会更像是一场文人盛会,佳作频出,轰动了整个皇都。但轰轰烈烈的离开后,杜宇飞能否在方城续写华章?他和方群玉的方城相会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到方城后,县令孙烨久闻杜宇飞的名气,对他颇为尊重,他依据杜宇飞的履历特长,让他掌县里功、户、仓三曹,兵、法、士三曹由另一个县尉掌管。所谓的功就是主管县里的小吏升降任用、考勤、祭祀、礼乐、学校教育、选举、表疏、医筮、考课、丧葬等事;户就是主管民户;仓就是主管财政、仓库之类。这些文职的工作,对他来说较容易应付,但地方官差事务繁杂,又加一些同僚因为他是被贬谪下来的人,对他冷嘲热讽,故意刁难。方城地僻,没有像样的青楼舞榭,也没有文人诗士可以互相走访,杜宇飞偶尔闲时只能取酒独倾,生活的极其烦闷苦恼。 杜宇飞的夫人王氏因舍不下年幼的孙子孙女,留在了皇都,只有玉娘随杜宇飞到了方城。方城寂寞,杜宇飞空时常去附近的小顶山,与山中黄石道人披云月下、崇冈长啸,以排遣心中的寂寞。小顶山上有三个凸起的尖,山形像倒立的鼎,凸起的山尖被群山环抱,秀色娟娟媚人,非常秀美。可是烟水何曾息世机?杜宇飞在山水秀色间与不在五行中的道士谈道,也依然走不出心中的阴霾。他曾经天真的以为,凭自己怀有的满腹才华,通过努力一定可以实现经世济民,重振家风的理想,也曾经天真的以为有才华就可以通过科举取仕,以施展自己的政治才华。但这一切在现实的面前被击的粉碎!曾经“自笑谩怀经济策,不将心事许烟霞。”可现在,最终还要将心事付诸烟霞寻求寄托。真是造化弄人! 玉娘小心的服侍着杜宇飞,他在的时候就陪着他吟花弄月,以舒缓他心中的郁闷。方群玉的到来让杜宇飞和玉娘都非常高兴,他们摆酒设宴热情接待他。方群玉把杜宪的家信转交给杜宇飞,吃饭时两人谈了些杜宇飞离开后朝廷的境况,都很是感慨。杜宇飞说到自己在方城无奈的处境,心里极为烦闷。当他听说方群玉已辞去官职打算回家的消息,心中一震,自古文人只能靠取仕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如今方群玉辞去官职还怎么实现政治理想?杜宇飞明明白白的知道,方群玉心怀大志,一心要辅佐皇上实现尧舜之道。可如今却早早辞官!怎能不让人喟叹! 方群玉知道杜宇飞的想法,他说:“老杜曾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此意竟萧条,行歌非隐沦。骑驴十三载,旅食京华春。朝扣富儿门,暮随肥马尘。残杯与冷炙,到处潜悲辛。’的感慨,现在的仕林风气,比起老杜时期,何曾有半点好转?辅佐君王的理想抱负全部落空,不是某等想隐退山林,而是在这污泥的官场中有志无处可伸。况九州之内,处处烽烟,故园虽在,家书难托,怎不使人肚肠寸断!” 杜宇飞对方群玉的话深以为然,有生不逢时之感。同是文人,如果生逢盛世,得遇明君,自能伸展经世济民的政治抱负,也定能写出盛世豪情的锦绣文章。可是眼下,倾险之人情,坎坷之世道,若不得一个耐字撑持过去,几何不坠入榛莽坑堑哉?自己还曾放言光耀棣萼,可人际关系如此贫乏,又怎么能办得到呢?便纵有风华绝代的文采,也只能寄情于青楼,写一些世人所谓的侧艳之词。在一次次的被诋毁,被压制下,忍看豪情泯灭,理想成灰。 两人嗟叹了一会时局,不知不觉都已喝醉。次日杜宇飞欲邀请方群玉在方城四处走走,可方群玉却因思乡心切,无心游山玩水,于是杜宇飞把方群玉送到方城渡口,看着他登上客船挥手而去,心中甚感凄凉,于是就在岸上踏歌为方群玉送行。船在水中走,杜宇飞在岸上边追随着客船边放声唱着骊歌,方群玉立在船头挥手应和,直到船消失在茫茫烟霭中,杜宇飞才骑上马缓缓的往回走。 杜宇飞心情很沉重,方群玉辞官对他自己或许是解脱,但对老百姓,则意味着又少了一个好官。而自己虽然没有辞官,但做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到处是藩镇割据,各地节度使拥兵自重,藐视朝廷。反叛此起彼伏。“礼崩乐坏兮,瓦釜雷鸣;高岸为谷兮,深谷为陵;痛我生民兮,遍地哀鸿;念我大同兮,恍若大梦;天命何归兮,四海飘蓬。”在这个颠倒离乱的世界上,自己主管的礼仪已经崩坏,战火的烽烟已使城中人烟稀少,青年男子都已被征去打仗,没有了人,还谈什么教育?!除了徒发一些书生的牢骚和叹息。 杜宇飞在方城郁郁不得志的时候,皇都传来消息,说圣武皇帝驾崩,新君惠孝帝继位。 惠孝帝登基后,即罢黜了圣武皇帝时的两个丞相潘炳文和萧业,萧业在圣武皇帝时做丞相多年,但因潘炳文把持朝中事务,他就只挂了一个丞相的虚名,并不管理朝廷事务。罢相后萧业被惠孝帝任命为荆南节度使。他久已仰慕杜宇飞的才华,只因在朝时没有实权,没有办法把他拉拢到自己门下,如今被派驻荆南节度使,成为一地长官,就有心把杜宇飞召集到门下。所以在他接到皇上的命令后,就给杜宇飞写了封信,邀请他到江陵自己幕府里来任职。杜宇飞接到萧业的书信非常高兴,他给孙烨提交了辞呈,然后和玉娘准备行装,打算辞呈一批下来,就立即出发去江陵。 辞吴很快批了下来,杜宇飞和玉娘从方城渡口上船,顺着唐河的水直下襄阳。杜宇飞的心情很好,终于离开了方城,不用再被繁杂的事务劳心烦神,也不用再和一些蝇蝇苟苟的小吏们勾心斗角。人生终于又迎来的转机。 天快黑时船到襄阳,船家泊船靠岸,说船只能行到襄阳,再往南不时有叛军流窜,让大家顾命要紧。众人纷纷离船登岸,杜宇飞也带着玉娘离开客船进入襄阳。 故地重游,两人心中都颇多感慨。襄阳经过战争、灾荒后,已不复再有往日的繁华。城中荒草漫野,一片萧条。暮色中,碧绿的江水泛着碧惨惨的冷光,驻守的官兵呜呜吹起的号角声,像是悲怆的哀鸣。城中一片空虚,再没有了往日熙来攘往的人群。到处透露着冷清。 两人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驿馆两人住下。次日天还未亮,杜宇飞就从睡梦中醒来,如豆的孤灯轻轻摇曳,显得一切都那么恍惚迷离。想着梦中曾经雄霸一方的楚国的辉煌,看看如今凋零至此,他心中怅然若失。看看窗外,却是满院开的正盛的杏花“香灯伴残梦,楚国在天涯。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 杜宇飞一边如梦呓般的吟着诗,一边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天边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杜宇飞轻轻的叫醒玉娘。让她收拾东西好继续赶路。玉娘收拾好东西,两人在驿站简单吃些早饭,就从马厩牵出马继续南行。路上到处是荒芜的农田、随处可见的被丢弃的兵戈,江面上不时顺流漂下的废弃战船的残骸。都在悄悄的诉说着这里曾经过战争的惨烈。走在路上,四处静悄悄,只有马蹄的得得声在两人耳边回响。 突然,远方尘土飞扬,杂沓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声音越来越近,他们看到一彪人马飞快向他们而来。究竟来的是何人?杜宇飞和玉娘能否安全避开?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和玉娘远远的看到一彪人马向自己而来,赶忙想要躲避,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位衣着华贵的官员在差役的簇拥下,骑着高头大马从远处疾驰而来。快到两人面前时,一行人放慢了速度。杜宇飞和玉娘赶紧下马在路边毕恭毕敬的站着想等他们过去。但是那个骑高头大马的官员却在他们旁边停了下来,他仔细端详玉娘,只见她明眸皓齿,玉肌冰骨。虽然不施粉黛,但却如芙蓉照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再看看她旁边那个鬓发斑白的丑男人,是她的老爹?这么俊俏的女子怎么可能有这么丑陋的老爹!或许是一个老迈的仆从吧!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是襄阳团练使沈纬,他越看玉娘越觉得喜欢,就动了想抢走的念头。杜宇飞见沈纬老是盯着玉娘看,就很不高兴的把玉娘拉到自己身后。沈纬见他那样,就向跟随他的差役们使了个眼色。众差役早就看出沈纬心怀不轨,为了在长官面前表现,他们就如狼似虎般的向玉娘扑来,杜宇飞想阻拦,可他一个年迈体弱的书生,怎敌得过七八个青壮年的差役?转眼众人已把他打翻在地,抢了玉娘绝尘而去。杜宇飞追着远去的沙尘哭天抢地,玉娘也声嘶力竭的大声呼救哭喊。怎耐茫茫旷野,渺无回音。 杜宇飞边哭边追,眼看那伙强人却越走越远,他心里悲痛欲绝。但想想凭自己一己之力也无法追回玉娘,只好含泪转身继续往江陵方向前行。路上没有了玉娘的陪伴,旅途孤单了很多。沿途凄凄惨惨,走走停停,用了十多日才到江陵。 在江陵见到萧业,杜宇飞哭诉了路上的遭遇,萧业闻听后大怒。他派人去打听是谁抢走了玉娘。很快就打听到是襄阳团练使沈纬所为,因襄阳不属萧业所辖,所以萧业就给沈纬写了封信,说明了情况,请他收到信后还回玉娘。 沈纬把玉娘抢到襄阳后,玉娘总是寻死觅活,对他死活不从,沈纬无奈,派一个能说会道的媒婆去劝她,媒婆好生劝她几次,都被她骂回,给她送的茶饭,都被她扔到了媒婆的身上、头上。沈纬无奈,只能让媒婆看住她,劝她吃些茶饭,保住性命,慢慢等她回心转意。 收到萧业的信后,沈纬才知道玉娘是杜宇飞的小妾,也才知道那个花白头发的丑陋老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杜宇飞,他心下大囧,立即给萧业回了一封信,说明了抢到玉娘后她誓死不从的情况,答应随后就派人把玉娘送回去。然后又给杜宇飞写了一封道歉信,请他原谅自己不知道之过。然后派人先快马把书信送去,又派人护送着玉娘回了江陵。 杜宇飞收到沈纬的信,就急忙出门去迎接玉娘,没多久就在路上遇到送玉娘的车子,两人再次见面,心中都有说不尽的酸楚与激动,顾不得路上的风尘与随从,两人只管相拥到一起抱头痛哭,直哭的天昏地暗,江河变色,路人惨然。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哭了整整一夜,次日早上,杜宇飞发现玉娘竟魂魄渺渺,不能醒转,忙让人请来医生,医生诊断后说玉娘已经香消玉殒,魂归西天。杜宇飞悲痛欲绝,却也只能寻一处向阳的山坡把她安葬了。 埋葬完玉娘众人散去后,杜宇飞迟迟不愿离开,他脑中抹不去和玉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轻柔的细语和不言不语的付出、她对自己的体贴和温柔……趴在玉娘的坟前,他泪流满面,喃喃自语,仿佛在细数两人曾有的幸福。突然杜宇飞发现玉娘坟上冒出了许多红艳艳的杜鹃花,抬起脸竟发现不知何时,满山坡都开满了红红的杜鹃。杜宇飞看着突然出现的红艳艳的鲜花很是吃惊。隐约中他仿佛又看到玉娘从花丛中向他缓缓走来,到他面前,玉娘向他拜了一拜说:“妾本是受郎君血滴浇灌而生出的杜鹃花仙,因感君浇灌之恩,特求百花仙允许,随君轮回,伴君一程,以报君恩。只因花期短暂,妾归期已至,就此别过,望君万勿悲伤!妾去之后多加保重!”说完之后,玉娘就慢慢的飘忽散去,杜宇飞追随着她渐渐散去的身影奔跑、捕捉,可她的身影却越来越淡,直到什么也看不见……他颓然倒在地下,满眼含泪看着漫山遍野红艳艳的杜鹃花。 没了玉娘的陪伴和照顾,杜宇飞的生活一下子孤寂了很多,好在萧业是南梁萧氏的后人,南梁被灭后,萧家曾在先朝一门九相,家学渊源久远,他本人对经史、诗文、音乐、绘画、书法都有很高的造诣,所以和杜宇飞两人相谈甚欢,日子却也不算难熬。 方群玉所在的沅湘郡也属荆南节度使所辖,离江陵不过百里,听说杜宇飞到了江陵,写信邀请请杜宇飞闲时到沅湘小聚,杜宇飞承诺不日就会前往,给他寄回。 方群玉回到沅湘时,湖南一直还在战火之中,自叛军部队流蹿进来后,各处就一直战争不断。于克辉部队第一次攻打潭州不克后,继续南进,连续攻克了永州、衡州,直打到广州与叛军头目黄仙之会合,朝廷听说广州失守,惊慌失措,忙派丞相王铎为荆南节度使、南面行营招讨都统,驻江陵;又任命名将李最的后裔李系为行营招讨副都统兼湖南观察使,率精兵五万和当地地主武装“土团”镇守潭州,以“塞岭北之路,拒叛军”。一时,江陵、潭州“两屯烽驿相望”,重兵密布,处于紧急状态。 黄仙之、于克辉的部队打到岭南后,就因岭南气候湿热,士兵多患瘴疫而死,诸将“劝请北归,以图大利“,黄仙之乃决意北还。是年叛军大军从岭南分乘数千只竹木大筏,乘湘江暴涨顺流而下,连克永州、衡州。11月8日,直抵潭州城下。此时,潭州城内早已慌作一团。李系虽为名将之后,但“有口才而无勇略”,龟缩在城内不敢出战。当天,叛军大军发起猛攻,占领州城,全歼守城将士,李系狼狈逃往朗州。潭州城外的湘江之中,数十万官兵尸体浮满江面,顺流而下,场面惨烈。 攻克潭州后,黄仙之、于克辉帅军继续北上,沅湘郡一时陷入战前紧张的气氛之中,郡守严树农和方凌云、方群玉等时刻关注叛军动态,研究作战方案。他们又加固了隘口原有防御工程,补充了大量的城防工具。方群玉等青壮年大户子弟每天带人加强巡视,时刻防备叛军的攻击。于克辉的大军再次经过沅湘时,又发动了一番猛攻,严树农带领官兵和以方凌云为首的庄团奋力抵抗,经过数日的厮杀,于克辉部攻城不下,还被城中抛出的石头、滚木砸死了很多士兵。 于克辉正为攻沅湘不下而心中气恼时,王铎却悄悄弃了江陵逃去了襄阳,因潭州的攻克,使江陵重镇顿失依托,他所建立的战略防御体系已顷刻瓦解。听说江陵已无守军,于克辉心下大喜,忙收了围困沅湘的兵马,率众奔赴江陵,以争抢胜利的果实。 在江陵一番烧杀抢掠之后,叛军继续北上,向襄阳进发。驻守在襄阳的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见叛军一路势不可挡奔自己而来,就忙与淄州刺史曹全晸合兵,前后夹击,大破叛军于荆门,俘斩十分之七八,黄仙之与于克辉眼见不敌,收拾余众渡江东走,湖南湖北暂时解除危机,潭州、江陵重回朝廷控制。 叛军撤走,让沅湘人民一片欢腾,大家奔走相告,额手相庆。方群玉也终于有时间和父母妻子诉说各自离别之情。妻子苏氏脱去戎装,收去了战时的飒爽英姿,重又变回温婉端庄的大家闰秀。可战时两人患难与共,并肩作战的经历,也更加深了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陆沅芷还在皇都细数着日子苦苦的等待着方群玉,花开花谢,月圆月缺,都惹起她无限伤悲。在她每日对花流泪,对月叹息时,有了妻子温柔相伴的方群玉还会惦记着她吗?会改变对她的感情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在皇都细数着日子苦苦等待着方群玉,鸿雁飞来又飞去,没有一只为她传书,鱼买了一条又一条,也没有一条给她传来尺素。好在皇都有那么多人相伴,白天的日子倒也不算寂寞。香奴和横波不时来看她。三人一起品茗饮酒、下棋、谈诗论曲,或者一起郊游、赏花、踢球、荡秋千…… 闲暇时几个女子又商议成立个风雅女人社,社团成员可以经常聚聚会,相约一起做些喜欢的事情,谁遇到事情还可以互相帮衬。商议定了之后,几人开始起草社团总则:“遇危则相扶、遇难则相救、与朋友交,言如信、大者若姐,小者若妹、山河为誓,终不相违。” 总则起草好后,几个人又拟定了一些具体事务、活动的细则,1、举办团体活动社团成员如何出资;2、社团内成员遇婚丧嫁娶之类的事情如何随礼;3、遇重大节日如何举行活动及出资;4、活动中有举止不合礼数,又不听人劝告的,如何处罚。5、如何脱离社团,脱离时应受何处罚。……订好条约后,三人商定由陆沅芷任社长,香奴和横波分别为副社长。 女人社成立后,吸引来了众男子的围观。源少良、王令、许旦等听说了她们的女人社,纷纷回家告诉他们的爱妾,让他们的妾也都加入了进来。源少良之妾名倩雪,善书写、王令之妾名嫣然,善乐、许旦之妾名蕙兰,善画。几人亦都是冰雪聪明,美丽可爱的尤物。从社团成立后,几个女子就常互相走动,亦常在各家轮流坐庄举办些诗词、书画、歌舞、饮酒、下棋比赛等活动,若遇天气晴好,众女子还常相约一起去郊外比赛踢球,荡秋千等。吴维信、崔若曦、源少良等人,每遇类此活动,往往也都对份子参加。一时之间,男男女女一起琴棋书画,歌舞运动,好不热闹。为了在各项比赛中胜出,众人还纷纷专研探讨各类活动的技巧等。 崔若曦闲暇时常去香积寺看望妙仙,但妙仙大多都对他避而不见。自从那次见到崔若曦慢慢变黯淡的眼神后,妙仙就有些心灰意冷,总以为自己剃度后的容貌已不再为崔若曦所爱,于是就开始安心跟着悟月法师参禅学道。有一次,法师指着林中一棵枯木问妙仙:“你说,是枯萎好呢,还是向荣好?”妙仙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向荣的好。”不料长老断然否定道:“灿烂终将归于消灭。”这样一来妙仙就赶忙又说:“枯萎的好!”谁知长老又说:“枯萎也终将成为过去。“妙仙陷入沉思,过一会儿后说:“枯萎的让它枯萎,向荣的让它向荣。”长老这才颔首赞许道:“说得对,世上任何事情,都应该听其自然,不要执著,这才是禅的态度。”妙仙听后若有所思。 日子在诵经中一天天度过,一日朝廷掌管僧侣事物的官”僧司录“朱鲍到寺中检视,无意间发现妙仙姿容出众,长得肤如凝脂,延颈秀项,又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仿佛如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就顿生思恋之心。 朱鲍从那日起就三天两头到寺里视察,每次都找妙仙问话。最初妙仙不明底细,每次就陪他视察,并仔细回答他的问话。一日朱鲍又来,叫妙仙陪同视察,途中朱鲍开始对妙仙挤眉弄眼,一会问妙仙:“小师父芳龄几许。” 妙仙答:“贫尼二十二岁。” 朱鲍伸手在妙仙脸上捏了一下说:“仙姑如此美貌,为何在此大好年华出家?” 妙仙措不及防被他捏了一下脸,又见他突然举止轻浮,面露淫荡之色,忙躲闪开来。朱鲍看她因害羞而双颊绯红,更加显得俏丽可爱,心里越发喜爱。看她慌张躲开,就又装模作样开始视察。 朱鲍走后,妙仙对悟月长老说了朱鲍欲调戏自己的话。长老好言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说:“以后朱司录再来,老和尚我亲自陪他。”说完又安慰妙仙几句就让她下去了。 几天之后朱鲍又来视察,看到是悟月长老亲自陪伴就说:“不需劳烦法师亲自陪同,只需妙仙小师傅作陪即可。” 悟月说:“小徒妙仙偶感风寒,身体不适。” 朱鲍听了老和尚的话,不知是真是假,马马虎虎转了一圈就回去了。 过了几日,朱鲍又来,寺里女尼见他又来,忙禀告悟月禅师。悟月出来迎接,朱鲍又问:“妙仙小师傅贵恙是否已痊愈?” 悟月道:“烦劳朱司录牵挂,佛祖保佑,小徒已然痊愈。” 朱鲍说:“既然妙仙师父已然痊愈,请妙仙师父陪同即可,不需劳烦法师了。” 悟月道:“录司驾到,不知有何贵干,但找老尼便可。” 朱鲍见悟月法师语气强硬,妙仙又避而不见自己,很感无趣,讪高的转了一圈后,就又离开寺院回了皇都。回到衙门以后他不由得心中生出怨恨,他攥紧拳头恨恨的骂:“老秃驴,坏我好事!”这时他的右演法郭华正好经过,问他为何事动怒,朱鲍就说“香积寺的悟月老和尚让人生气!”。郭华说:“一帮女流,给她们找个罪名吓唬吓唬不就好了。” 朱鲍听后,把眼睛转了转,心里又暗暗高兴起来,他骂了句:“呸,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看我治不了你个贼秃!” 几天以后,朱鲍贼心不死,再次到寺。悟月长老又迎出来,问他所来何事?朱鲍恨恨的说声:“有人告发贵庵的妙仙师父,说她年纪轻轻,不规不矩,勾引香客,如不好好管教,将来莫怪我录司不客气,来个彻底清查。” 长老明知是录司倒打一耙,但又无计可施,只得满面堆笑,说一定对她严加管教。 妙仙在里面听到朱录司仗势欺人,诬陷自己,哭得梨花带雨,像个泪人。悟月和众尼只得劝她。 妙仙说:“如那恶官再来骚扰,如之耐何?” 对妙仙的提问,悟月长老也无言以对。妙仙看大家都沉默不语,就哭着说:“我们天天念经诵佛,为何佛祖不保佑我们?!” 这时,寺里专门负责经书的比丘尼悟莲说:”《莲妙法华经》是诸天鬼神共同护持的无上妙宝,佛讲的话真实不虚,我们为什么不借助这经的灵验,保持寺庵寺尼?” 悟月听悟莲如此说,亦如醍醐灌顶,于是号令全寺比丘尼净手、换上干净的僧衣进入佛殿,焚香发愿,齐诵经书两遍,希望《法华经》施灵,护佑寺众度过危难。 过了几天,朱鲍气势汹汹又来寺里,直接找悟月说要把妙仙抓去治罪。悟月长老忙好生接待朱鲍,然后说妙仙出去采买,尚未归来。想把朱鲍敷衍过去。朱鲍不依不饶,要在寺里等待妙仙。眼看天色已晚,悟月长老请朱鲍暂时回去,明日再来抓人。朱鲍不同意,要求晚上住宿在寺中等待妙仙归来。悟月长老说:“佛法戒律,男居士不可单独留宿在尼庵,趁天色尚早,朱录司请回吧。” 朱鲍说:“人未抓到,事情尚未办完,如何可以回去?除非你现在交出妙仙。否则不见到妙仙,本录司决计不会回去。” 悟月没有办法,只好让朱鲍留宿在了香客住的客堂中。安排好朱鲍,悟月回到方丈寺,召集众尼再次到佛堂焚香诵经,请求佛祖护持。 夜幕降临,众尼都已回房歇息,四周一片静悄悄,除了不时从墙根传出的虫鸣,再没有了其他的声音。朱鲍从床上悄悄起身,他轻轻开门,吱呀的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旋即就又悄无声息了。朱鲍蹑手蹑脚走出客房。看了下天上的月亮,今夜天上只有一个弯弯的月牙,倾洒下来的只有一些淡淡的惨白的微光,树和房子的阴影投在地下,挡住了暗淡的月光,阴影中什么也看不见。朱鲍对这个月光很满意,他往众尼的寮房看了看,都是黑漆漆的,妙仙的房间也是黑漆漆的,他以前视察时早已瞅准了妙仙的房舍,对寺里的地形也早已了然于胸。在房屋和树的阴影的遮蔽他悄悄下往妙仙的房舍走去。他能达到目的吗?妙仙能躲过朱鲍的魔爪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朱鲍在阴影的遮蔽下悄悄往前走,经过佛殿门口时,突然一道亮光一闪即逝,朱鲍正在疑惑,忽觉身体到处疼痛难忍,还伴有入骨的挠痒。他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咬着牙在地上蜷缩了许久,疼痛终于渐渐减轻。他支撑着满心疑惑的站起来,用手抚头思考,可手在头上的触感竟和平时完全不一样。又仔细摸了一下,竟然头皮上光光的——头发、胡子都没有了。他大惊失色,忘记了刚刚还荡漾的春心,赶忙返回自己的房间,点亮蜡烛脱衣检查自己的身体。一看之下,朱鲍几乎要晕过去了,他的男根没有了,而且身上长满了疮疥,到处流着黄腻腻的脓水。朱鲍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刻也不敢再在寺里多呆,赶紧把衣服穿好,仓皇逃出寺庙。 悟月长老叫妙仙和几个身壮力壮的尼僧来到自己的房间里,她们都默默的打坐在蒲团上,静静的等待着可能发生的事情。天色渐渐发白,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平常的一如往常,师徒们起来发现朱鲍住的客房已人去屋空。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继续那些千篇一律的日子。 朱鲍连夜回到家里,家人都认他不出,却见他穿着主人的官服,都很惊异,经过一番仔细盘问和辨认才终于知道原来他就是主人,就赶紧请他进来。 朱鲍一进家门就命人去请医生,医生来到看了看,摇摇头,说了句“治不了”就走了。又请一个,也是如此。接连又请了几个医生都是如此。朱鲍因身体的变化无法见人,只好辞了官呆在家里。消息传到香积寺,众尼才知道她们受了《法华经》的庇护,妙仙也从那时起,每日念诵《法华经》,刻苦修习佛法,心里不再想崔若曦和俗世的姻缘。 崔若曦去香积寺数次都没有见到妙仙,他心里郁郁不乐。吴维信说香奴和横波,任由他选一个送他做妾,都被他婉言谢绝了。国家战争不断,武官们繁忙,文官们的衙门清闲,他在衙门呆着无所事事,所以一有机会就和风雅女人社的众女子们混在一起。 陆沅芷在每个对灯独坐的夜晚,都会对方群玉的杳无消息而忧心忡忡,她不知道他一去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从吴维信、崔若曦等人的交谈中,她知道湖南湖北战事很紧,而方群玉家所在的沅湘又正是战争的腹地,肯定少不了厮杀血战。方群玉卷入到战争中了吗?他是否安然无恙?为何去后将近一年,都没有只言片语?难道有了夫人在身边就忘记了自己?她每晚都胡思乱想,有时想到她新婚夜做的那个奇怪的梦,那个面目狰狞的白猫到底预示了什么?难道会有狰狞可怖的事应在方群玉身上? 吴维信家每晚的朋友聚会又增加了许多新人,柳寒山、李郢、封敖等等,几人都是当时的文坛名人,陆沅芷和他们相识后,亦都交情匪浅。众人之中只有封敖是武官,却也文名甚盛。 陆沅芷常问封敖南方战争的情况,他每次都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形详细的告诉给她,并根据自己的经验帮她分析战争的局势,在多次的交往中,封敖渐渐对这个博学多才又聪明美丽的女子产生了好感。 杜宪给众人捎来杜宇飞的消息,他说杜宇飞已平安到达了江陵,也说了玉娘已经仙逝的消息。众人都为玉娘的去世流泪叹息,陆沅芷、香奴、横波更是悲伤,她们感叹世事无常,没想到不久前还是天天朝夕相对,亲密无间的伙伴,如今就已没入黄土。众人都为玉娘写了悼亡诗,在城外空旷的路口流着泪念着玉娘的名字把那些诗稿烧掉。风卷起纸的余烬,飘飘扬扬。在飘扬的灰烬中众人各自散去。陆沅芷回到家为玉娘痛哭了一场后,感觉很疲惫,就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的睡了。朦胧中她看到玉娘头梳双髻盘坐在一条清澈的河边,看着潾潾的河水沉思。她的前面放着一个案几,几上一个精致的香炉,缭绕的香烟从香炉中散出,袅袅的往上升腾。 终于收到了方群玉的来信,陆沅芷欣喜欲狂。方群玉在信中说了到沅湘后那里的战争情况,告诉她现在叛军已被赶出两湖地区,让她收拾一下行装到沅湘来团聚。沅芷拿着信欢快的飞跑着去告诉了香奴和横波,她两人看到信也很为她高兴,三个女子兴奋的抱在一起又笑又跳。笑完跳完了后,香奴和横波通知风雅女人社的其他成员聚会给陆沅芷送行,吴维信、崔若曦、源少良、封敖、杜宪、王令、许旦、柳寒山、李郢、李琚等人亦都对了份子交给香奴和横波,也来为陆沅芷送行。 沅芷的送行会办的非常风光,几十个锦衣华服长相俊美的男男女女,骑着高头大马从长安街头迤逦走过,吸引的沿途百姓都驻足观看,路上其他的文人、侠客听说是为皇都才女陆沅芷送行,也都中途加入了进来,形成了一个长长的送别队伍。十里长亭中仆人摆好酒席,众人一边喝酒一边一遍遍的唱着骊歌。终于曲终人散,陆沅芷独自踏上了南飞的旅程。 时值冬末,河道结冰,只能走陆路向南,山路陡峭难行,陆沅芷的马蹄踏在冰冷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远处的山坡上,皑皑的白雪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仿佛披了件橙色的外衣,绚烂美丽。近处山谷间小溪潺潺,如同恋人喁喁的私语,清脆动听。陆沅芷看着远山的白雪,听着泉水的瑽琤,脑中又浮现出方群玉俊雅的容颜和玉树临风般的挺拔身姿。想到自己和他一起读书、下棋、弹琴歌舞的幸福时光,不禁又有些担心自己不在他身边时,他会不会也和别人一起听歌下棋?沅湘不比皇都,处处是丝竹雅乐,那里应该都是些渔民樵夫顺口唱出的粗俗山歌吧?不知道群玉是否也会和那些山野之人应和着唱着些粗俗的歌曲?如果他不和人唱山歌,闲暇时又能干些什么呢?和人一起下棋吗?希望他不要因贪图下棋而招来很多闲散的客人,不要一下棋就下到深夜。陆沅芷边走边胡乱的想着,一会想到他们将要在一起比翼双飞的幸福日子,一会想到自己虽然在山中独行,好在相聚的日子并不遥远…… 边走边想了一天,到傍晚时她停下马住进路边的客店,进到房中她就开始给方群玉写信,先写了对他的思念,转而又交待他喝新酿的春酒千万不要贪杯,不要和别人应和些低俗的山歌,不要招徕闲人到自己家里等等。未了又写自己多么期待见到他,多么憧憬和他一起比翼双飞的日子。写好之后央店家帮自己把信寄了,小二收了钱应诺了一声,就帮她把信送到了驿站。 方群玉收到沅芷的书信,心里很高兴,拿到无人处展开,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宛如玉人就在面前。他轻轻吻了一下信笺才开始看。信的前几句让方群玉既心疼又甜蜜,他想象着如画的美人为了奔向自己独自艰难的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他有些心疼。看到她在艰难的旅程中还满心想着自己,又心里非常甜蜜。“莫听凡歌春病酒,休招闲客夜贪棋。”这句关心的话让他感觉甜蜜,但也有些隐隐的不悦,感觉自己被她误解。但后面她对自己甜蜜的表白又让他马上把那一闪而过的不悦遮掩了过去。 苏氏正带着婢女在花园赏梅,看到方群玉坐在角落的石凳上独自傻笑,就轻轻的走了过来。她走到他身后,轻轻用手捂住他的眼睛,方群玉还在看着小池塘发呆时,突然一双温软的小手蒙在了自己的眼睛上,他知道是夫人苏氏,就轻轻拉过她的手,让她和自己坐在一起。太阳暖洋洋的照在两人的身上。也照在陆沅芷写来的信上。 苏氏看到方群玉手里的信,就伸手拿了过来,问他是谁写来的,方群玉想收起来已经来不及,只好说是沅芷写的。苏氏看着沅芷的信,本来欢快的笑脸上浮起了一层阴云。苏氏能接受沅芷的到来吗?沅芷能被方家接受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8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苏氏看了陆沅芷写给方群玉的信,笑容渐渐从她脸上褪去。她轻轻把沅芷的信又放在方群玉手上,站起来转身走了。她不想让他看到,她眼睛里满是委屈的眼泪。虽然以前方群玉告诉过她在皇都纳了妾,但那只是听说,是个模糊的影子,而且那时他独自在皇都,有战乱阻隔,夫妻不能团聚,自己又没有给他生下一男半女,如今战乱已平,自己也怀了身孕,本该夫妻恩爱,共享太平。可半道又杀出个陆沅芷,分享自己的爱情! 苏氏满脸是泪,边快速往自己房间走边胡乱的想着,方群玉看苏氏面露不悦转身走了,急忙站起来去追她。苏氏回到房间,关上门就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趴到床上任由泪水奔流。方群玉开门进来,轻轻扳过她的肩膀,静静的把她揽在怀里。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苏氏靠在方群玉的胸前,边掩面嘤嘤的哭泣边说:“我们的婚姻是经过两家认真选择的,生辰八字没有一样不合,两个家族也都感到十分满意。整个婚礼过程: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每一个步骤都合乎礼仪,没有出现任何差错和纰漏。你准备了羔羊、大雁作为订婚礼物,亲手敬献给我父亲;婚礼所用的钱币锦缎堆积如小山。君子行事,举止有威仪;婚礼上你盛装玉颜,温和恭敬。婚后夫妻情深,恩爱和合。可如今订婚时大雁的羽毛还在,夫君就生出两意!” 方群玉听着苏氏的哭诉,心里很是惭愧,他抚着她的背轻轻的吟唱:“凤兮凤兮非无凰,山重水阔不可量。梧桐结阴在朝阳,濯羽弱水鸣高翔。” 唱罢方群玉又说:“自那次与你凄凉别后,我们的感受应该是相同的,每见明月当空,心里就受不了那份离别的凄怨。人生苦短,如同朝露,世事多蹇。我常担忧艰难来到,欢乐相会的日子太短。当初我奉命去京赶考,离开你太久太远。我派人来接你,却空车来接空车返还。知道家乡战乱,你身在险地,我的心时常悲怆,面对满桌佳肴,我无法下咽。每天独自在空房中,没人能互相劝勉。独守着空枕,我整夜整夜不能安眠。忧伤如同圆环连续不断裘上我的心头,我的心不是草席,不可以任由悲伤的圆环翻转。况有父母之命,传续香烟。非我欲负卿,实在是时势使然。” 方群玉的一番辩解让苏氏无言以对,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再想想周围的人,也都是倚红偎翠。就不禁因刚才的生气和小心眼而内疚起来。她轻轻靠在方群玉身上说:“和你别后,只觉半生孤苦,每夜枕上泪痕点点,看到房中的花瓶,就想起我们曾一起采花插入瓶中,看到身上的罗裙,就想起你帮我按住花样,我划线裁剪做衣裙的情景。妾对你的心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又像高悬在空中的月亮一般皎洁。夫君你长时间离开家门,妾也想侍奉在你身旁,可是战火燃起的烽烟,却把我们阻隔。遥望着丈夫你去皇都的方向,我长时间地伫立徘徊。思念着丈夫可爱的模样,感伤之情郁结于胸。妾恨不得自己能肋生双翅,飞着去追赶丈夫。然而,离别毕竟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妾只能独立在落花中,看君与他人比翼敖翔。任由两行清泪打湿衣裳。” 方群玉听她这么说,心里很是感动,他拉着她的手,携手到暖阳下,看梅花的疏影横斜在清浅的水面。方群玉折一枝梅花,轻轻插到苏氏高高的发髻上,粉色梅花映衬着苏氏粉红的笑脸,婉如仙子。方群玉痴痴的看着苏氏,苏氏含羞靠到他的肩上。夕阳西下,照着两人相偎的身影长长的铺到水面上。 陆沅芷还在路上寂寞的独行,每天在马上的颠簸让她很是疲惫。天气寒冷,坐在马上脚腿冰凉,为了取暖,她常常要牵着马步行。经过十多天艰难的跋涉,她到达江陵。见到了早已望穿秋水等在那里的杜宇飞。 自从皇都一别,两人数年未见,他心里常常对她牵挂。得知她单独一个人从皇都出来,他就想放下一切去接她,可是山水迢迢,他又怕走岔了路彼此错过,就只好留在江陵细数着日子焦急的等她。 经历过玉娘被抢的事情后,杜宇飞一直心有余悸,他担心沅芷路上的安全,心里有些埋怨方群玉不去接她,让她一个年轻貌美的弱女子独自走这么远的路。好在连年的战乱后除了那些按规可以免除徭役的人,社会上已经没有了闲散的青壮年男子。路上行走的也大多是些打柴的贫苦穷人家的女子。 自战乱后,贫家女子不是被卖入青楼,就是独守空闺终老一生,仅有的一些男子娶妻都是选富家女。美貌、品行、才华统统都敌不过财富的吸引力。反正青楼里有的是可以用钱买到的美女、才女!所谓“贫为时所弃,富为时所趋。红楼富家女,金缕绣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二八初。母兄未开口,已嫁不须臾。绿窗贫家女,寂寞二十馀。荆钗不直钱,衣上无真珠。几回人欲聘,临日又踟蹰。” 杜宇飞在酒楼为陆沅芷接风洗尘,江陵的文人墨客听说皇都才女路过江陵,都纷纷拿文稿来求指点切磋,其中亦不乏才华出众的闺中女子。吴家三姐妹托人带来的联句诗“独结香绡偷饷送,暗垂檀袖学通参。须知化石心难定,却是为云分易甘。看见风光零落尽,弦声犹逐望江南。”让陆沅芷自叹弗如。她不禁随韵应和了三姝一诗,“恐向瑶池曾作女,谪来尘世未为男。文姬有貌终堪比,西子无言我更惭。”把三女比成谪来尘世的仙女。同时她心中不禁感叹,以三姝之才,埋没深闺,若不是送诗稿给自己,自己岂能知道她们?除了自己别人又有谁知道她们?世上不知有多少如三姝一样有才情的女子,却因深居闺中,无人知晓,最终身与才俱灭,委实让人叹息!只是她们诗中通参、分易甘、零落、望江南这些词语,都让她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忧伤,仿佛隐隐的预示着什么。 一番觥筹交错,诗词应和之后,众人渐渐散去,陆沅芷和杜宇飞也走出酒楼。沅芷说想去玉娘的坟上看看,为她的坟添一些土。杜宇飞带着她骑马来到葬着玉娘的山坡。陆沅芷为玉娘烧了些纸钱,祭了一杯清酒,看着被青青灌木围绕着的玉娘的孤塚,她不禁悲从中来。想想昔日两人曾经互诉心曲,无话不谈,如今却是阴阳两隔,覆在她坟上的黄土永久的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杜宇飞又给玉娘的坟添了些土,检查了周围的灌木是否都安好,忙碌一番后带沅芷回他工作的衙署。路上他边走边劝她在江陵略做休息,看看江陵的风光,然后再去沅湘。陆沅芷想想一路旅途的劳累,怕见到方群玉时容颜憔悴,再一方面许久未见杜宇飞,她对他也有千言万语,于是就答应了下来。 杜宇飞在萧业的幕府里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需要做,萧业志趣在经史、诗词、音乐等,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他对辖区的治理也就很平平,他门下原来也有些有政治抱负和才华的幕僚,但他们提的建议他没有心思去听,那些人因建义不被采纳又不被重用也都渐渐散去。最后门下渐渐就只剩下了些文人,每天的工作也就变成了众人饮酒做诗,唱和应答。 萧业的不理政事,让荆南这个战略重地常常被未撤离干净的叛军余部骚扰,这让江陵地区的地方官员和人民都苦不堪言。大家都对他极其不满,所以常有官员向朝廷弹劾他。朝廷会不会因弹劾惩罚萧业,杜宇飞会否受到影响?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29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自从与杜宇飞自皇都一别后,陆沅芷常常会想起他,特别是方群玉离开后,她独自守在空闺之中,就会不自觉的想起他。她常想起他们初相识时的快乐时光,他是她心中总是唠叨着催人的杜鹃鸟,她是他心中自由游弋没有忧伤的鱼。那时的日子多么快乐,自由自在,没有忧愁。可是随着他一次次的离开自己,随着年龄的一天天长大,各种顾虑、各种忌讳、各种忧愁烦恼开始袭上心头。 陆沅芷理着心里的千头万绪,她有很多话想跟杜宇飞说,可不知从何说起。与分别时比,他瘦了许多,也显得更加苍老。但他依然不羁,依然如当初那般洒脱飘逸。也许正是他的洒脱,才不会为任何人所羁绊。他天生多情,但他的情却是那么分散,均匀的洒在了天地间。他爱所有的女子,不管是青楼女、民间女还是宫廷女,亦不管是今时女子还是前世女子。他一样的或尊重她们,或怜悯她们。他的柔情太多,却不能把柔情集中到一个人身上,或许一个人力量太小,承担不住他无限的深情。比如玉娘,在他深情的宠溺中早早逝去。 杜宇飞每天到衙署里点个卯就出来陪伴陆沅芷。沅芷因旅途劳顿,不愿意出门,所以他们就每天寻个酒馆喝酒闲谈,杜宇飞问陆沅芷了些他妻儿的情况。陆沅芷都一一回答。自杜宇飞离开后,杜宪因才华出众,又加换了新皇和其他人举荐,职务略有提升,这让杜宇飞非常欣慰。两人又说了些皇都里其他故人的旧事,和各自离别后的生活,都是一番感慨唏嘘。 在江陵盘桓的两三日,陆沅芷因身份的变迁,与杜宇飞交往有了很多顾忌,常常话到嘴边却欲言又止。单独面对面时,只能强找着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而杜宇飞依然如以前一样关心她,津津有味的听她讲路上的见闻和想法。问她住在客店冷不冷,沿途的食物是否吃的习惯。路上有没有遇到困难。听到陆沅芷路上遇到高兴的事,他开心的笑,听到她路上遇到艰难,就低头叹息。他还问方群玉对她好不好,婚后生活的快不快乐?那关切的眼神和语气,仿佛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小女子。陆沅芷的心情却很复杂,她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怀着怎样的感情。玉娘去世后,没有人在他身边贴心的照顾他,让她很觉心疼。有时她觉得粗枝大叶的他更像个孩子,需要一个母亲一样的女人照顾和安抚。而自己已为人妇,只能把对他关怀眷顾存放在心里。把万语千言都寄托于一杯酒和一个关切的眼神中。 想到已为人妇,想到方群玉,陆沅芷心里满是柔情,她的心嗖忽就从杜宇飞转到了方群玉身上,一下就觉得相思难耐,只想马上飞到他面前。在第三天的头上,沅芷就辞别了杜宇飞,继续南行。杜宇飞送她到江边渡口,看她登上客船,随一叶扁舟渐渐在江中远去,心中升起一股淡淡的惆怅…… 从江陵出发,不日沅芷就到了沅湘。方群玉早已迎候在路口,远远的看到方群玉沅芷心里自是欢喜,她飞奔向方群玉,方群玉也含笑迎向她。往方家走的时候,沅芷看沅湘的街市,比她经过的很多地方都要繁华,人烟也较阜盛,方群玉告诉她,因为叛军虽然围攻过两次沅湘,却都没有攻破,所以沅湘城里没有被叛军掳掠。方群玉还给她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父母都是书香门第,对行为的约束和礼教的规范要求比较严,要她在公婆面前说话做事,多加注意。夫人苏氏温柔贤淑,在她面前倒还可以不用那么拘束。 沅芷听了方群玉的话心里有些忐忑,她悄悄问方群玉,自己的衣衫和妆容是否整洁得体?方群玉看她身穿红色回鹘装,头上梳着回鹘髻,足穿翘头软棉鞋。头上玉佩珠缨金步摇,脸上化着艳丽的浓妆,贴着面靥,花钿。稍微皱了下眉。他说沅湘这边不比皇都,这里的人靠种田、栽桑养蚕、经商、烧窑、种茶维持生计,女子整日忙碌,大多都是素面朝天,沅芷这样隆重的打扮,在沅湘似乎不太合适。沅芷听了心下惶恐,她为了初次上门特意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难道竟会适得其反?她忙问方群玉怎么办?方群玉说回家看看吧,毕竟自己父母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或许能接受她的打扮。 两人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几个穿戴整齐的人。正门不开,只有东西角门有人出入,两人进了西边角门,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在南大厅之后,第二道大门内一个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沅芷便知道这是内室。 两人进入房中,看正面堂上坐着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夫人,上穿宽领对襟的大袖明衣,内束抹胸,绣花的披帛绕臂,下穿长裙,佩以蔽膝,缠枝花为饰,腰束长带,足著高头如意履。沅芷暗想她应就是方老夫人。 方群玉拜过方老夫人对沅芷说:“快来拜见阿娘。” 沅芷忙曲膝下拜。方夫人看沅芷浓妆艳抹,心中不悦,她对方群玉说说:“闻妇之道。以贞、顺、静、专为礼。若夫矜车服耀首饰。族出欢闹以饮食观游。非妇人宜也。” 沅芷听方夫人如此说,心下惶恐,不敢答言。方群玉看了沅芷一眼对方老夫人说:“阿娘教训的是,儿回去自调教她。”旁边苏氏见沅芷尴尬,忙笑着说:“陆小娘子初次进门,盛装拜见公婆亦是应该,请阿娘不要生气。” 方老夫人看着苏氏笑着说:“还是我家三娘懂事。”然后指着苏氏对沅芷说:“这是你家娘子苏氏。你要勤向娘子学习养蚕、抽丝、织布之类女红,恪守为妇之道。” 沅芷忙回答了是,又转身拜了拜苏氏。 苏氏端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身形微丰,腹部稍稍隆起,皮肤白皙细腻,宛如透明,高鼻细眼,温柔端庄,十分美丽可亲。 方老夫人转脸对苏氏说:“三娘,你带陆氏拜见两位嫂子去吧。” 苏氏回了声是,就带着沅芷往外走去。方群玉被方老夫人留在了房中,沅芷心中忐忑,不知道老夫人又对方群玉说了些什么。 苏氏和沅芷两人出了二门进一黑油大门中,又往前走到一个大门,她两进入院中,沅芷看着房屋院宇心想,许是方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第三层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且院中随处可见树木山石。早有丫鬟通报,从正室里迎出来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高佻女子,穿了件淡绿色绸缎的宽袖对襟衫,青绿色绸缎长裙,肩上披一件蓝色披肩。长得柳眉凤眼,粉面朱唇。女子边走边指着沅芷笑着对苏氏说:“三娘,这一定就是陆小娘子了?” 苏氏边答应着边对沅芷说:“这是大嫂。” 陆沅芷忙对大嫂下拜,大嫂上下打量了沅芷一番说:“哟!陆小娘子不愧是从皇都过来的,真是装扮入时!”边说边一手牵了苏氏往房里让。苏氏说还要带她去见二嫂,改天再来和大嫂说话。就辞别大嫂走了出来。 两人出了院子,沿着一条夹道走进一个小小巧巧的院落,里面绿树清池,清幽雅致。一个穿淡黄色大袖衫,内着黄色窄袖短衫,下着绿色长裙的年轻女子,正在院中抚琴,看到苏氏和沅芷就笑着站起来招呼说:”三妹来了。“ 沅芷看她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很是清雅脱俗。苏氏对她说:”二嫂,阿娘着我带陆小娘子来拜见你。“ 二嫂笑说:”着两个丫头带过来不就好了,还要三妹亲自跑来。“ 陆沅芷急忙拜见二嫂,二嫂转向沅芷说:”怪道能让三郎看上,陆小娘子果然长的标志。“边说边让苏氏和沅芷进屋。 沅芷跟着姊妹二人进入房中在下首的凳子上坐下,丫鬟过来彻上香茶,姊妹两个问沅芷些皇都时兴的服饰、玩物以及路上见闻,正说着话丫鬟走进来说老夫人让陆小娘子过去。沅芷辞别了苏氏及二嫂,跟着丫鬟向方夫人处走去。究竟方老夫人叫沅芷何事,沅芷能否在方家站稳脚跟?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0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跟随丫鬟到方老夫人处,无非又是教训了一些女子要遵守三从四德的话,让她不要把心思用在穿戴打扮上,要懂得长幼尊卑,每日早起要给公婆和夫人请安,听候夫人吩咐,平日要学习养蚕、缫丝、织布、裁衣,不要做些抛头露面的事情。陆沅芷一一答应了后,随丫鬟从方老夫人处退了出来。 方老夫人的丫鬟叫碧玉,她把陆沅芷带出来后,叫过一个穿淡紫色衫裙的丫鬟,唤作楚儿,碧玉告诉沅芷,楚儿是老夫人分给她的丫头。让她跟楚儿回房休息。 楚儿大约十二三岁的模样,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一双大眼睛也是圆圆的,眼珠转动间显得很是机灵。她告诉沅芷,她是躲避战乱来的沅湘,因为家贫,被父母卖给了方府。陆沅芷随着楚儿穿过曲折的游廊,进入到一个小院,院内有小小的三间房舍,里面都是合着地步打就的柜几椅案,房间里收拾的非常整洁,墙边一个雕花的木床,上面挂着紫色的幔帐。房间内有一个小门,出去就是花园。花园里翠竹疏梅,几条曲径,穿过假山水榭,尽头是几间青色房子。楚儿说这里是沅芷的卧房,后面的几间青色带回廊的房子是夫人苏氏的住处。 陆沅芷让楚儿把自己的行李打开,衣物书籍首饰等都一一放好,然后让她打一盆水来自己洗脸。 洗去半盆红泥后,陆沅芷看着镜中的自己,没有了铅粉和胭脂的遮掩,皮肤显得有些黯淡,眉眼轮廓也没有那么清晰。她对镜中的自己很不满意,但是入乡随俗,在方家就要让方老夫人满意,违自己的心又能怎样?! 陆沅芷涂了些润肤的面脂,把钗环从头上除去,只留了一个别头发的簪子。又换了身朴素的衫裙。晚上服侍方老夫人吃饭时,老夫人看她简单的装扮,非常满意的说:“女为狐媚害即深,日长月长溺人心。营家之女,惟俭惟勤。勤则家起,懒则家倾,俭则家富,奢则家贫。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才是为妇之道。” 陆沅芷听了唯唯称是,终于侍候完老夫人,又等苏氏等人都吃完饭撤了下来,陆沅芷才开始吃饭。熬完了满是繁文缛节的一天,陆沅芷躺到床上。盯着飘风的幔帐想方群玉去了哪里?从到了方家,就再没有看到方群玉。本以为分别了那么久,自己千里迢迢的赶来,会是“今宵剩把银灯照,犹恐相逢是梦中。”可现在看来,自己想多了……陆沅芷越想越觉得委屈,就趴在床上哭了起来。楚儿年幼懵懂,看着她哭泣不知所措。陆沅芷因长时间旅途的劳累,加之哭后的疲乏,哭一会后她就睡着了。楚儿看她睡了,就在房里的另一张小床上也睡下了。 次日早上,太阳刚刚升起,陆沅芷就被楚儿叫了起来,她说:“小娘子,老夫人叫你过去。”陆沅芷慌忙起来,让楚儿给她打来些水,简单洗了下脸,就赶紧随着楚儿到老夫人房中。 方老夫人满脸不悦坐在上面,苏氏及两个嫂子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方老夫人说:“人都说你高才,难道不知《女戒》和《女论语》?不知道‘五更鸡唱,起着衣裳。’现在已日上三竿,你才蓬头垢面起来?这样衣容不整,手忙脚乱,传到外面,岂不辱没我方家名声?来人,拖出去打!” 几个做粗活的中年妇女走上来,把沅芷拉到外面,噼里啪啦一阵乱打。沅芷被打的哭天抢地,直喊再不敢了,方老夫人才让停止。陆沅芷哭哭啼啼走进房内,方老夫人问她:”还做不做懒妇了?“陆沅芷哭着说再不敢了。方老夫人又教训了一通,才让沅芷下去,沅芷哭着道了声万福才敢退去。 回到房中,苏氏和两个嫂子一起来看望她。大嫂说:“为人新妇,哪个不受翁姑嗔责?你生为妇人,侍奉翁姑须柔和为上。如有使令,当听其嘱咐。况妾乃贱流,原该鸡鸣而起,哪有夫人起床妾还懒在床上之理?”沅芷含泪唯唯称是。二嫂让丫鬟红绡带了些跌打的药给她涂上,红绡把沅芷衣服掀开,一边给她擦药一边说:“这几个老婆子,下手够狠的。把小娘子身上打出这么多淤青。” 苏氏的丫鬟采萍说:“可不是,几个老婆子平时看我们几个贴身丫头不顺眼,哪个犯错被罚,都是可了劲的打。” 二嫂听两个丫头那么说,也看了看沅芷身上说:“几个婆子下手是够重的。药给你留下,让楚儿一日给你涂上两三次。” 沅芷慌忙含泪谢过了二嫂。苏氏说:“老夫人一直持家勤俭,最不喜欢女子奢侈懒惰,我们姊妹每日尚且要早晚给老夫人请安,端水递茶,服侍三餐。遇到忙时,众姊妹还都要养蚕缫丝、织布纺纱。”沅芷含泪说:“夫人教诲的是,奴记下了。”姊妹几个又坐着说了会话就都告辞去了,只有沅芷留在房中。她强打精神又让楚儿打水重又洗了脸,把头发梳理整齐,衣服重新整好,才敢再次去方老夫人处请安侍奉。 快到中午时方群玉才再次出现在陆沅芷面前,他说一户佃农家里临时有事,他去处理了一下,办完事就勿勿赶了回来。陆沅芷哭哭啼啼的向他说了早上挨打的事。方群玉很是自责,他边检查沅芷的伤势边说自己事先忘记交待,他说:“母亲娘家姓陈,原是西川节度使之女,后因外祖父政见与皇上不合,被罢了官。父亲幼时家贫,招赘在外祖父家。众姨舅常耻笑父亲贫寒,父亲愤而带着母亲离开。后来父亲进京考取功名做到观察史,才有了现在的富贵。母亲在贫寒时勤俭持家已成家风,况如今父亲因党派之争丢了官职,赋闲在家,勤俭家风就更需维持。两位嫂子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大嫂是河东裴氏,世代贵族,生性争强好胜。在家中母亲也要让她几分。二嫂颜氏,是刺史之女,品格端方,随分从时,行为豁达。夫人苏氏之父是州司马,性格温婉,待人随和。你缺少什么就跟夫人说,遇到不明白的事情多问夫人和二嫂颜氏。” 正说着话时,采萍过来问方群玉在哪里吃饭,方群玉说就在这里吃了。采萍答应一声就出去了。方群玉转身对正坐在旁边绣花的楚儿说:“你去告诉厨房,我在这里吃饭,让他们把我的饭送到这里来。”楚儿答应着放下针线去追采萍了。 采萍见楚儿也去厨房,就让她顺道一并告诉厨房,夫人自己吃饭,楚儿答应着去了,采萍则返回房中。苏氏见采萍回来,就问她:“三郎在哪里吃饭?”采萍说:“在陆小娘子处吃。”苏氏听后,心中有些隐隐的不悦。她叹息一声躺到床上,手轻抚着肚子,盯着幔帐呆呆的出神。 陆沅芷和方群玉亲亲热热的吃了顿饭后,碧玉就来叫她,说老夫人传唤。沅芷忙收拾整齐跟着碧玉向老夫人的房间走去。方老夫人坐在堂上对沅芷说:“方今乱世,常有强人骚扰村庄,庄丁每日各处巡视,需给他们添加新衣,缝补旧衣,汝当与众婢一起去机房织布缝衣,不可每日闲坐房中。吾闻人皆言汝多才,然才藻非女子之事。况古人云‘妇人识字多诲淫’,汝当勤习《女论语》《女戒》,多从中学习为妇之道,且不可读些侧艳淫乱之词,辱没家风。” 陆沅芷答应着退出方老夫人的房间,碧玉唤过另一个婢女红梅,让她带沅芷去机房纺织,红梅答应一声就带着沅芷和楚儿去了机房。 机房里有很多年轻女子,三五一伙,有的在纺织,有的在裁剪,有的在缝补,红梅说她们有些是庄丁的妻子,有些是家中的婢女。红梅边说着话边把沅芷领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面前,“江嫂,”红梅对那个女子说:“这是三郎家的陆小娘子,就跟着你学织布吧。”江嫂答应了一声,请沅芷坐到织机前教她。沅芷能否适应这种昼出耘田夜绩麻的日子?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坐在织机前,跟着江嫂织布一直到吃晚饭。晚饭后刚刚放下饭碗,红梅就又来把她带到机房,一直织到满天繁星,将近三更才回房休息。次日天还未亮,沅芷就赶忙起床,梳洗罢,去给老夫人和苏夫人请了安后,就又进机房纺织。 这样过了几天后,方老夫人又让沅芷去养蚕。沅芷每天从采桑人那里拿来桑叶,一片片放到养蚕的架子上。所有的架子铺完一遍桑叶后,开头铺的也基本被蚕吃完,就接着再铺第二遍。这样一天不停的走来走去,沅芷累的两腿发酸。一天洗完脸,沅芷涂了些手药和面脂,就马上赶去喂蚕,结果却熏死了很多蚕,被方老夫人知道后让人把她痛打了一顿。后来又有一次,采桑人送来的桑叶带着很多露水,沅芷没擦也没晾,就把带着露水的桑叶喂了蚕,结果又死了一批蚕。就又被方老夫人一顿痛打。 每天劳碌的生活、不时被打,还常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方群玉,这让陆沅芷心中很烦闷,她又想起在皇都的生活,那时虽然时常想念方群玉,但至少生活过的舒心快乐,每天看书,和朋友们游玩,诗词应和。现在别说写诗游玩,看书的时间都完全没有了。和方群玉距离是近了,却也一样望穿秋水见不到他,一样要思念他,还要整天挨打挨骂。她写信给杜宇飞和香奴、横波,向他们倾诉自己的不幸。 杜宇飞收到陆沅芷的信,他心中戚戚,很为她担心。但又无能为力,时代如此,他一个落魄文人,还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她出身低微,又加连年战乱,青壮年男子都被强征去当了兵,本来男子们娶妻就喜欢选高门贵族和富家女子,又逢男子稀少,娶富家女风气更盛。即便找到出身低贱的贩夫走卒做了正室,生活又能比现在强到哪里去呢?只会比现在更差。普通人家的女子,为交租税,不也是没日没夜的不停织布吗?比起南山烧荒种田的女子,她的生活不知要好多少了。 杜宇飞又想到了那个烧畲的女子:熊熊的火在山上燃烧,烧向漫山遍野白色的茅草,烧向山上的岩石和青色的石壁,山风低回,旋起带着火星的灰烬,飘到一个低矮的茅草屋前。茅草屋被山火映成了红色,一个女子在茅草屋前,手扶着铁锹对着火垂泪。杜宇飞起床看到南山上如夕阳一般映红了半边天的火焰,就走过去观看。见到那个女子对火垂泪,就忙上前询问。那个女子哭着说:“烧山是为了把荒草烧掉,开垦成旱田,而且已经这样耕作了很多年。以前田里种的庄稼长的都很好,豆苗旺盛,篱笆上爬满菜花开在庭前。在山上用破木头搭个小木棚作为猪圈养了些猪,在山坡上还放养了一些鸡。在新年后的赛神大会上,我花钱请人占了一卦,算卦的人敲碎瓦片看了裂纹后说是山上卦,适合到山上开荒种田,于是我回家之后就和家里人商量到山上烧荒种田。今天我又在山上点着了火,弯腰把火吹向白色茅草。我种的长势喜人的红色甘蔗映照在我腰里别着的镰刀上。我种的槲叶被风一吹就像烟一样,翻转在漫山遍野。”这时山火越烧越旺,火光冲天,灰烬落满茅草屋前。屋前的女子被烟熏日晒的脸庞黢黑如炭,她被烟醺得连打了几个喷嚏又接着说:“母乌鸦都飞到我家预报丰年,我种的庄家喜获了丰收,可是谁知道丰收的庄稼刚拉回家,就被官府给强征走了。现在春天我又来烧荒,却连种庄稼需要的种子都没有。”说完那个烧山的女子又对着火哭了起来,泪水划过满是灰烬的脸庞,变成了灰色。 杜宇飞想着那个烧荒种田的女子叹息了一声,又想到江陵城里那些青楼女,“虽然日逐笙歌乐,常羡荆钗与布裙。”那些看似光鲜亮丽的青楼女子,生活何尝能赶得上辛苦劳作的农妇?在她们美好的外表下和轻盈曼妙的举手投足间,隐藏着着多少孤独和漂泊无依的感受!“枕前泪与阶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客人来时暂时为自己的姿容倾倒,相对欢饮,说不尽的绵绵情话。但客人的情意像烟一样缥缈又不可靠,一丝微微的轻风就可吹散。就连曾经侍奉过唐玄宗和宁王的宫妓,安史之乱后都流落街头,卖艺为生。”天宝年中事玉皇,曾将新曲教宁王。钿蝉金雁今零落,一曲伊州泪万行。“更何况那些普通的青楼女子和家妓。她们要么老大嫁作商人妇;要么年老珠黄时,一个人孤独终老;要么在年轻貌美时找到如意的男子,却因出身低贱,被心上人抛弃;在命运的沉浮中,她们是多么的弱小和无助! 杜宇飞想到江陵名妓玉箫,不但能奏乐唱歌,吟诗作画,而且熟知古今名人轶事,谈吐风雅有趣,举止高贵娴雅,她一出场总能带来满室春风,使每位客人都兴致勃勃。每次和朋友们去她那里,她总是那样笑语盈盈出门相迎,她的秀目粉靥,纤细腰肢,游走在各类寻欢的官员和文人之间。她反应机敏,不只能与文人诗词酬唱,主持宴会,巧接酒令,还善于周旋,把客人言语间产生的矛盾巧妙化解。这样一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在冬季为客人们主持宴会时,为了适应宴会的要求,衣着单薄,立于冬夜的猎猎寒风中,结果感染风寒。病中的青楼女子,容颜憔悴、不能歌舞,不能主持宴会、不能给客人带来欢乐,花钱来找乐子的客人们谁还会眷顾?不能挣钱的妓女在青楼就成了累赘,谁会尽心照顾一个不能挣钱的生病的妓女?就这样一场平常的宴会,一个平常的风寒,永远带走了一个美貌多才的青楼女子。老鸨子觉得当红多年的她的遗物里肯定会有很多珠宝钱财,可谁知打开她的箱子,却发现里面都是些文人的诗词字画,气急败坏的老鸨子把她的遗物付之一炬都烧掉了,也不知道其中有没有自己的诗词。 多少人爱过她们青春妩媚的身体,爱过她们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可有谁爱她们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杜宇飞痛心的想着,他多想让自己拥有至高的权力,给这些美丽的弱女子与男子平等的权利,让她们间不再有门第、身份的差别,在生活中不再有男女地位的差别。让所有人都可以通过努力用自己的才华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办不到啊,自己那么落魄,当今的社会,连满怀经世济民之策的自己,一个堂堂的男子,都无法用自己的才华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何况那些性本柔质的弱女子!污浊的社会,污浊的官场,钱、权和谄媚,才是似锦前程的敲门砖。他想着,叹息着,给陆沅芷写了封信,好言安慰她一番,又跟她说了烧荒种田女的故事,让她在难过时多想想那些比自己境遇更差的人,或许心里会好受一些。 陆沅芷看了杜宇飞的信,的确心里好过了一些,毕竟自己比烧田女的生活舒适了很多。虽然每日养蚕织布非常辛苦,但至少衣食有着落,也不用日晒雨淋。何况身边还有个丫鬟服侍自己,不用比烧田女,就是比起楚儿,自己境遇也要比她好一些。还有自己织布的师父江嫂,她的丈夫是做茶叶生意的商人,从结婚后,丈夫就经年在外奔波,一去数年。最初家人都以为他在桐庐做生意,可是前两年突然收到丈夫的一封信,才知道他到了离家更远的广州。后来丈夫赚了钱,为早些回家,每天天不亮就出门赶路,不想路上却遇到强盗劫路,金银财宝都被强盗抢走。丈夫因被抢哭泣时,又遇到猛兽,丈夫的命没有了,尸骨也喂了野兽。一起织布的女子中,还有一些也是商人的妻子,她们的丈夫有的做生意发了财,就在外面大吃大喝,去青楼倚红偎翠,乐不思蜀。有的做生意赔了钱,穷困潦倒,没有路费,连家都没有办法回。每个商人的妻子好像都只有一个寂寞等待的结局。 陆沅芷在一些穷困的人群中,心渐渐安定了,可这时她却收到了封敖写来的一封信。又打乱了她的心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2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收到封敖的一封信,信中说他调任做了平卢节度使,他在幕府里永远给她留一个校书郎的职位,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去找他。封敖的信让陆沅芷的心中又燃起了对昔日赋诗、赏花、游春、抚琴、弄乐……美好生活的怀念。在方家生活的枯燥烦闷,每天没完完了的养蚕、缫丝、织布、裁衣……做的稍有不好,就被方老夫人一阵痛打。在这单调乏味的生活中,唯一的亮色是偶尔可以和方群玉在一起。方群玉是她的一切,是她生活的依靠和实现美好未来的寄托。她想如果和他有了孩子,那样她就可以母以子贵,在方家的地位或许就会提高。以后她的孩子也就可以摆脱低贱的出身和像她一样因出身而不得志的命运。 苏氏已有了五个月的身孕,自从怀孕后,她常常感觉疲劳,总吃不下东西。为此方凌云减少了让方群玉外出办事的次数,让他多在家里陪伴夫人。方老夫人派人请来了医生,给她开了些安神补胎的药,每天调理身体。 一天,陆沅芷整理布匹时出了些汗,就脱掉了外衣,不想却感上了风寒,晚上开始咳嗽发热。楚儿告诉了老夫人,老夫人让人给她请了医生,允许她静卧休息几天。方群玉听说后赶紧过来看她,看到她躺在床上,秀发凌乱,脸色苍白。很是心疼,摸一下她的额头,还非常的烫。就让楚儿打盆冷水,他拿一条毛巾在水中浸了一下,拧干水搭在沅芷的额头上。又让楚儿去厨房让厨子给煮些红糖姜茶,喂她喝下。有了方群玉的照顾,陆沅芷感觉身上轻松了很多。她躺在床上心情愉悦的和方群玉说了会闲话,然后两人就一起睡了。 次日早上苏氏独自坐在房中默默流泪,自从陆沅芷来到,她感觉丈夫对她的感情分散了很多。以前丈夫回到家向公婆交待了所办的事情,就马上回房来陪自己,每次回来还都会给自己带很多礼物:那一对宝钗,价值千金,他说闪耀在自己的发髻上,很好看;他送的稀世明镜,他说可以用来看自己美丽的容颜;他最珍爱的素琴,也送给了自己,他说那把琴的清音会给自己带来愉悦;他送的芳香,用了那么多名贵香料,他说只有那些名贵的香料,才配得上自己的清雅……一件件礼物依然还在,他送礼物时说的”再好的礼物也抵不过你送我的深情、抵偿不了让你独守空房时我的愧疚。“还依然响在耳畔,可是现在他人去了哪里?未出家门却依然让自己独守了空房。 苏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垂泪的时候,大嫂裴氏走了过来,看到苏氏正在流泪就说:“哎呦,谁欺负我家三妹了?这怀着身孕怎么能这样伤心流泪呢?三郎哪儿去了?怎么没在屋里陪妹妹?” 裴氏一迭连声的问着,苏氏忙起身给裴氏让坐,采萍斟上茶,裴氏又问:“三郎去哪儿了?” 苏氏叹了口气说:“还能去哪儿,还不是去陆氏屋里。” 裴氏说:“三妹啊,不是我说你,从一开始你就不该答应让那个小妖精进门。你看她妖媚香艳,笑比褒姒。还会拈花摘艳。哪个男人见了她不动心?我劝你啊,还是趁三郎不在家的时候把她卖了。” 苏氏又叹了口气说:“她是三郎喜欢的女人,我把她卖了,三郎岂不恨我?” 裴氏说:“三郎恨你能把你怎样?最多生气几天就算了。哪个男人还会为一个花钱买来的妾怎么样?” 苏氏沉吟着没有说话,裴氏见苏氏不吭声,就说:“闲着无事,咱把二妹叫来玩会纸牌吧。” 苏氏笑着让采萍拿来纸牌,裴氏让她的丫鬟金缕去叫颜氏。不一会颜氏过来,姊妹三个打起了纸牌。 午饭时姊妹仨让人收了纸牌,去陪老夫人吃饭。方老夫人见方群玉没有来吃饭,就问苏氏说:“三郎去了哪里?不是让他在家陪你的吗?” 苏氏说:“听说陆氏病了,他到她那里看看去了。” 方老夫人面露不悦,吃完饭仆人们把桌子收拾好,几人洗手漱口后,裴氏说:“这个陆氏也是娇气,感了点风寒就离不开男人了。让三妹怀着身孕一个人在屋里呆着。” 方老夫人说:“这个陆氏妍姿妖艳,腰肢婀娜,带着一股狐媚之气,又从小生长在芜杂之地,缺少管教,留在家里必是祸患。”又转向苏氏说:“三娘你也不要难过,男人哪个不寻花问柳?为了三郎,先让她在家呆几天,等哪天三郎出远门,老身替你把她打发出去。” 苏氏眼泪汪汪的说:“全凭母亲做主。” 方老夫人说:“你现在怀着孩子,也不要一点小事就难过,多想些高兴的事,平时多静养,别累着。没事和你两个嫂子一起走动走动。”转而又向裴氏、颜氏说:“你们两个多陪陪三娘,给她解解闷。” 三个女子都答应着告了退,方老夫人让人把方群玉叫来,告诉他说:“你结婚数年,未曾生得一男半女,前时因此许你纳妾。如今苏氏夫人已有了身孕,你要多陪伴夫人才是,切勿让她因郁闷动了胎气。”方群玉诺诺连声的答应着退了出去。 陆沅芷躺在床上,病恹恹茶饭不思,楚儿见陆沅芷不叫她,也乐得自己玩耍。陆沅芷从窗中看见苏氏和方群玉在花园中相依相偎,携手散步。苏氏指着一枝桃花,方群玉伸手把桃枝拉下,扯着一堆桃花送到苏氏面前,苏氏把脸凑到花上去嗅。在桃花的映衬下,苏氏的粉面更显娇嫩美丽。陆沅芷痴痴的看着他们相亲相爱的样子和苏氏端庄秀美的容颜心想:“在皇都时,人们都说南方没有漂亮女子,来到沅湘才知道,方家妯娌仨,个个貌美如花。眼前的苏氏惠质兰心,温柔婉丽,与皇都哪个女子相比也不逊色。”陆沅芷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过头来,喊楚儿拿过铜镜对着自己。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柳叶一样的眉毛、一双杏眼,含媚带情,眼波中又浸满了哀伤、高挺秀气的鼻子、有些憔悴圆润的脸庞、樱桃一般的小口。一样也是人间的尤物啊。 陆沅芷一面对着镜子自怜自艾,一面又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楚儿忙放好镜子,给她端来一杯热水让她喝了,扶她躺到床上休息。 杜宇飞自从收到陆沅芷的信后,就一直为她担心,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在江陵,他目睹了太多人的不幸和辛苦,老百姓因租税繁重,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也曾因此向萧业进言减轻赋税,及时放官仓中一些粮给老百姓作春耕的种子,好让百姓不误农时。但萧业却并不接受,并且很不悦的转身离开。杜宇飞郁郁的走出衙署,信步走到他常来的倚香阁,叫来他喜欢的歌女初云。 初云聪慧俏丽,诗文丹青都很出色,还善词曲,工歌唱,一曲《春江花月夜》唱的名动江陵。初云一如平常,摆出素琴,轻抹慢捻弹唱唱起来。杜宇飞看着她头上蝴蝶形的金钗,随着她的弹唱轻轻颤动,清脆婉转的歌声音伴着琴声音缓缓流淌。杜宇飞闭上眼睛静静的听着,只有在这样的时刻,他饱经沧桑的心才能平静下来。只有面对这些如水的美丽女子,他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邑郁,为她们的美好绽放出妩媚婉转的诗句。 初云弹唱的是杜宇飞的《菩萨蛮》,杜宇飞轻轻的跟着吟唱:”玉楼明月长相忆,柳丝袅娜春无力。门外草萋萋,送君闻马嘶。画罗金翡翠,香烛销成泪。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 一曲唱罢,忽然听到有人说:”唱得好!真是余音绕梁、婉转动听!“杜宇飞睁开眼一看,竟然是崔若曦站在面前。催若曦如何到了江陵?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抬头看看崔若曦站在面前,很是吃惊,他赶忙起身,请崔若曦一起在桌前坐下,让人摆上酒菜两人一起喝酒叙旧。崔若曦给杜宇飞捎来了杜宪的家书。杜宪在信中说母亲和四个儿女都很好,大儿子杜恬擅画,小儿子杜郢善乐。两人常得到崔若曦和吴维信的指导。杜宪自己也因才华出众和多次向朝廷提出有益的建议,被提升为郎中。他嘱咐杜宇飞珍重身体,如果愿意回家,就早些回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杜宇飞看了杜宪的家信心里很感安慰。他又问崔若曦如何就到了江陵?崔若曦说,自从巡查河东后,他在朝野上下赢得了不少声誉,后来有朝中有人向皇上奏报长乐郡郡守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皇上再次任命他为监察御史,去长乐郡巡查,路过此处,特地来看望杜宇飞。杜宇飞恭贺他再次代表皇上出巡,希望他能秉公办事,惩制贪官,为民谋福。 两人边喝酒边聊,酒过三巡,该聊的话题也已聊的差不多了,就又叫来初云、灼灼、四人行起了飞花令,初云说:“花堪折时直须折”杜宇飞说:“桃花一簇开无主。“崔若曦说:”春风花草香。“灼灼说:”人面桃花相映红。“初云又说:”黄四娘家花满溪“杜宇飞说:”沾衣欲湿杏花雨“崔若曦说:”深巷明朝卖杏花。“灼灼接不下去饮了一杯。几人重又开始,崔若曦先开头说:”一轮明月照金樽。“,初云对:”金樽斟满月满轮“,灼灼接到”圆月跌落金樽内“,杜宇飞接:”手举金樽带月吞。“……四人边喝酒边行令到深夜,尽欢而散。 次日一早,杜宇飞送崔若曦继续东行,在江边两人洒泪道别。杜宇飞看着站在船头向自己挥手的崔若曦唱道:”一别经年似断弦,故交东去更凄然。心游目送三千里,雨散云飞二十年。……相思休话长安远,江月随人处处圆。“看着崔若曦的身影越来越小,连船都走得再也看不见,杜宇飞才返回城中去萧业的幕府点卯。萧业已经在衙暑里,看到杜宇飞他说:“皇上有旨,欲调某任剑南西川节度使,待这边交接清楚了,不日就要启程,你也准备一下一起西行吧。”杜宇飞应诺而去。 且不说杜宇飞收拾行装准备西行,话说长乐郡守王纬文,极对百姓残暴,又对权贵极善谄媚,因当初靠上了潘炳文那座靠山,从一个地痞流氓,一步步做到了长乐郡守。 王纬文原是清源县人,小时候游手好闲,不爱读书,年龄渐大后为了发财,开始做些盗墓之类的勾当。后来他用盗墓所得的黑钱在县里买了个县尉的官职,负责全县的军事和治安。为了治理里县里的治安。他在县里仔细挑选了十几个果敢能任事、无所顾忌的人做县吏。王纬文了解到这批人以往都犯有重罪,只不过没有暴露仍然逍遥法外而已,他将此作为控制他们的重要手段,如果你抓捕“盗贼”有功。使得王纬文满意的,无论你以前犯有多么严重的罪行,他都不加处罚。而如果你抓捕“盗贼”不力,甚至有意回避或加以庇护的话,那就不但诛杀其身,还要灭其全族,这样一来这批人没有不竭尽全力的,至于是否滥杀无辜,王纬文是不管的。这种严酷的手段颇为有效,致使周围的盗贼都不敢靠近清源。清源县因此得了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称号。当时的丞相潘炳文听说了这事,就极力称赞他,并向皇帝推荐他升为县令。王纬文有了潘炳文这个靠山,自然不会放开,每有搜刮来的奇珍异宝,他就派人给潘炳文送去,因此极得潘炳文的欢心。一年后,他从清源县调任到长乐郡任郡守。长乐郡与清源县相隔不远,王纬文在清源时就知道长乐郡内的一些豪强之家,这些豪强不守法律,称霸地方,他们不仅宗族势力强大,而且往往连成一体,沆瀣一气,官府对他们毫无办法。王纬文到长乐郡走马上任后,立刻做了一系列的部署。他要求凡有长乐郡、皇都的往返文件,一定要以最快速度传送,同时,他又仿造在清源县的办法挑选若干名成犯有重罪而又专好猜疑、心狠手毒、敢于祸及别人的好毒之徒,作为自己的鹰犬。让他们到第一线去逮捕郡中豪强。短短时间里就以各种理由,将郡中豪强大族基本上全部捕获。然后王纬文用尽办法审问,被抓之人屈打成招、相互株连达千余家。当然,其中有不少无辜百姓也被牵连进去。王伟文向朝廷提出对这批人的惩处方案是:大者,诛杀全族,小者杀其身,无论大小其家产统统没入官府。很快朝廷同意他的处理方案的诏书到达。一场大规模的杀戮就此开始,上万人成了刀下之鬼,流血十余里。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这对那些横行乡里的豪强地主来说是咎由自取。但对大多数无辜被牵连的平民而言,真是血海奇冤。经过这一番治理,也收到了在清原县那样的效果。短短几个月,郡中安宁,又是一派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景象。但郡内百姓人人自危,全郡都沉浸在一片恐怖之中。 王纬文把办案罚没的家产大部分都鲸吞到他自己的囊中。他还利手中的权势换取财富。一些豪强地主无权无势,却有的是钱。更何况花钱买命,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于是他们大行其贿,以求脱祸。一些无辜百姓为怕株连,也倾家荡产用以行贿。 王纬文的治理办法被受到朝廷青睐后,附近的建安郡、漳浦郡、临汀郡和潮阳郡都纷纷效仿,结果致使百姓一不小心就触犯法律,致使官逼民反,长乐郡一带的百姓都纷纷投到逃窜过来的反王黄仙芝的手下。他们四处抢掠,那些效仿王纬文的官员怕朝廷责怪,都隐瞒不报,致使叛军在长乐、清源、漳浦等地越来越嚣张,百姓的生活亦越来越苦。 崔若曦是乔装成普通文人进入的长乐郡,他先在民间四处走访,却发现所到之处乡邻之间家家关门闭户,互不走动,路上相逢,只敢侧目而视,不敢多言。崔若曦经过一番走访后,以监察御史身份传报到长乐郡,郡守王纬文忙不迭出城去迎接,见了崔若曦磕头作揖,直把崔御史迎入郡里最好的驿馆,驿馆里已早备下了十五桌宴席,两班戏子和郡里一应的官妓、青楼歌舞妓。 崔若曦进到驿馆里看到厅里用孔雀开屏的屏风相隔,地下铺着猩红的提花地毯,桌子上都是锦绣云锦的桌帏,椅子上是彩色提花云锦的椅垫。桌子上早摆好了各种制作精美插着雕花的糕点,一行人分次坐好后,崔若曦见郡里的各级官员都分列各桌陪自己带来的随从人员。和自己同桌的除了郡守王纬文,还有几个浓妆艳抹的妓女在自己两边,众人坐定后,戏子开始唱戏,厨子又分次端来酱炒甲鱼、白玉虾圆、雪菜汤鳗、白鹭蓝天、桂花鱼翅、芴板干贝、炖燕窝、清炖海参斑鱼等等,席间王纬文不断点头哈腰给崔若曦夹菜斟酒,大赞崔若曦年轻有为、一表人才、谈吐不凡、文章风流俊雅,又有侠客之风,把个崔若曦夸的飘飘欲仙,几个妓女也使出了浑身解数左拥右抱的讨崔若曦欢心。 酒席从中午一直进行到三更时分,席散后王纬文命几个妓女留下服侍崔若曦等人沐浴休息,又让人抬来了几个大箱子,说是送给崔若曦的车马费和打发随从人员的费用。崔若曦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全是一锭锭的金元宝和银元宝。崔若曦盖好箱盖,让人收起放好。驿馆里早准备好了香汤,几个妓女拉着崔若曦到泡着香料的浴盆中沐浴,在温香软玉和金钱的攻势下,崔若曦能不辱使命,顺利完成朝廷布置的任务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王纬文离开后,崔若曦把几个妓女叫来,问她们长乐郡的情况,妓女们先是面面相觑,不敢说话,后来崔若曦给她们保证,决不会连累她们,而且答应她们想办法帮她们解籍,让她们以后可以做平民,几个女子才纷纷跪在崔若曦面前。妓女小梅哭着说:“奴本是平民家的女子,因为家父受盗匪案的牵连,被官府抓后问了斩。奴的家里本来也没什么财产,父亲被抓后,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充了公,两个年幼的弟弟都被阉割后献到了皇都,奴被卖到青楼,做了娼妓。母亲因受不了家破人亡的打击,就投河自尽了。”小梅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崔若曦搀起小梅,给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让她到一旁坐下休息。另外还有四五个妓女,情况基本和小梅差不多。崔若曦听完妓女们的叙述,心中气愤到了极点,他衣不解带就开始写奏书,把在长乐郡的所见所闻都记录了下来,然后他叫来几个随从,让他们连夜带着奏书和那几箱金银回皇都先向皇上覆命,他次日再检查王纬文所办理的案件。 几个随从领命后,带着奏书和王纬文的贿赂就回了皇都,崔若曦对几个妓女交待一番就和衣在床上躺着休息,次日天明,王纬文又早早的赶来向崔若曦请安。然后问几个妓女昨晚给崔御史待寝的情况,她们都说崔御史和随从们都很满意。王纬文心中暗暗得意。命人端上来水,侍候崔若曦洗了手脸,接着就有厨子送上来虾饺、烧卖、叉烧包、蒸排骨、蒸凤爪、马拉糕、咸水角、猪扒包等各式点心,又上来熘鲜虾、三鲜鸽蛋、肉片炒翅子、口蘑炒鸡片、熘野鸭丸子、燕窝鸭条汤;鸡丝面等炒菜和主食,接着又上来各式水果拼成的果盘。崔若曦看着丰盛的早餐问王纬文:“早餐如此丰盛,你我如何能吃得下?” 王纬文说:弊处乃僻壤,皆是粗茶淡饭,还望崔御史勿见怪则个。” 崔若曦笑说:“此等粗茶淡饭,不知王郡守眼中怎样才叫珍馐美味?” 王纬文说:“王某孤陋寡闻,崔刺使请勿见笑。” 崔若曦说:“王郡守眼中粗茶淡饭如斯,不知长乐郡百姓生活如何,能吃上如此粗茶淡饭否?” 王纬文说:“小郡在鄙人治下,人人安居乐业,百姓生活富足安康,人们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派升平。” 崔若曦笑说:“哦,看来长乐郡在王郡守的治理下,可谓忻乐太平!” 王纬文以为崔若曦在夸他,就得意的笑着说:“崔刺使过誉了,不才受之有愧。” 崔若曦道:“既如此,某等何不四处走走,到百姓家看看。” 王纬文听崔若曦如此说,心下有些着急,他急忙说:“弊处山野之地,小民无知,不知礼数,行为粗鄙,某怕冲撞到崔御史。” 崔若曦说:“不妨,某虽不才,却也还有些肚量。” 王纬文见崔若曦坚持,也不好推辞,只好陪他出门视察。路上行人稀少,偶有路过的也是行色勿勿。街巷之中,家家关门闭户,一行人转了半天也没什么收获,就回了郡衙。崔若曦让把以前的案卷拿来让他过目一下。郡丞把案卷拿来放在案头,崔若曦打开案卷,见是一个失踪案,诉讼人周正。诉状中称:周正与赵三是老朋友,两人相约一起到南京去做买卖,可是赵三的妻子孙氏,不愿意丈夫离开她出远门,夫妻两人为此吵闹多日,孙氏每每连着周正一起辱骂。可是赵三还是打定了主意要走,就和周正两人约定初九早上,搭乘船家张朝的渡船出发。到了初九那天,周正一早就到张朝的船上,看看船上没有赵三,就只好等待。可是等了很久却还是不见赵三过来,心里着急想去他家里叫他,又怕被孙氏骂,于是就让张朝到他家去催一下。张朝到赵三家边敲门边喊:“三娘子”,孙氏开门,张朝问:“三官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上船”?孙氏吃惊的说:“他一早就出门去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有上船?”张朝回报周正,周正也觉奇怪,就和孙氏分头去找,连找了三天还是没有踪影。于是周正就写了状子呈送到了郡衙门。 崔若曦问王纬文:“王郡守如何处理的这个案子?” 王纬文说:“是孙氏那妇人有了奸夫,趁赵三说要出门就把他害死,隐藏起失踪的踪迹。” 崔若曦问:“那奸夫是何人?可曾抓到?尸体现在哪里?” 王纬文说:“奸夫是其邻居曾大,现在已抓到案,他们已经毁尸灭迹,找不到尸体。现有他们的口供在此。” 崔若曦拿过口供,上写:民妇赵孙氏,因与邻居曾大勾搭成奸,故趁丈夫要出门时把他害死并分尸后抛入山野。曾大的口供亦是如此。 崔若曦皱着眉看着案卷,他说:“此案疑点甚多,一,即便分尸,也应该有尸块可以寻找。二,孙氏既与人通奸,丈夫说出门理应高兴,为何还吵闹多日,不让丈夫出去。三、既然孙氏与曾大想趁赵三出门时杀他,以造成赵三不见是出去做生意的假象,为何想不到周正等不到赵三会寻找并报官。还有那船家张朝,去催促赵三,为何敲门时不喊赵三,反叫三娘子,似乎原本就知道赵三不在家中。王郡守有没有想过这些?你让人把孙氏与曾大都带来,本御史要亲自问问。” 王纬文被崔若曦问的无言以对,他命人把孙氏与曾大都带上来。不一会孙氏与曾大都已带到,跪在堂前。崔若曦往下看了看,只见孙氏和曾大都趴跪在地上,就让他们抬起头来,崔若曦看那孙氏,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脸色苍白,上面有一道道的伤痕。眼中满是恐惧。衣服褴褛,上面有斑斑的血污。她不停的说:“民妇已经全都招了,还有什么要民妇招的,民妇全招,民妇全招……”曾大亦是如此。崔若曦对他们说:“你们不要害怕,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 曾大和孙氏忙回答是,崔若曦问孙氏:“那日早上,你丈夫赵三几时出的门?” 孙氏说:“初九早上,赵三怕民妇再纠缠着不让他出门,不到五更就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包裹出了门。” 王纬文在旁边突然一拍惊堂木对孙氏吼道:“大胆刁民,难道要当堂翻供?” 孙氏忙一迭连声的说:“民妇不敢。” 崔若曦转向王纬文说:“王郡守请静坐一边,本御史如不问你,切勿插话打扰。” 王纬文只得说了声是。 崔若曦又转向孙氏说:“你可知道,按本朝律,妇人与人通奸谋害亲夫,要判刮刑?” 孙氏含泪说知道。 崔若曦又对她说:“你不要害怕,本御史问你什么你若如实回答。本官自会为你做主。” 孙氏又含泪说了是。 崔若曦又问:“那船家张朝几时到你家来找赵三?” 孙氏说:“已经日上三竿。过了早饭时分了。” 崔若曦问:“那时你丈夫赵三出去了多久?” 孙氏说:“大约有两个多时辰,他出门时天还甚早,民妇知道拦他不住,就没有起来,依旧躺着睡了。” 崔若曦问:“那张朝敲门时说的什么?” 孙氏说:“他边敲门边喊三娘子。” 崔若曦问曾大:“你可曾看到张朝敲赵三家的门?” 曾大说:“不曾看到,那日草民闭门在家,未看到张朝敲门,但听到他高声呼喊三娘子” 崔若曦听后对两边的差役说:“先带他们下去吧。”差役们答应着把两人带出郡衙。 崔若曦又对差役说:“去把那周正传来。” 没多久差役把周正带到了堂下。崔若曦对周正说:“周正,你初九早上几时到的张朝船上?” 周正说:“草民那日和赵三相约一早出发,所以天一亮就起床去了船上。” 崔若曦问:“你在船上等了多久?” 周正说:“大约等了一顿饭的光景,草民见赵三总是不来,心中焦急,去他家又怕被孙氏骂,才央船家去催他。” 崔若曦问:”那日船上除张朝外,还有几个水手?“ 周正说:”除了张朝,那船上另外还有三个摇橹的水手。分别是王五、李六和范九。“ 崔若曦听了交待了周正最近不要出门,然后就让他下去了。到底赵三去了哪里?崔若曦能断出这个案子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周正下去后,崔若曦让人暗地去调查张朝最近都做些什么?和平日有没有异样。调查的人很快回来说:“张朝近期也不去航船,只每日去饭店吃喝、妓院嫖娼。”崔若曦听后点点头,他让人先把张朝监视起来,不要让他跑掉,又让人把王五、李六、范九都传唤过来,不久几人都被带到大堂之上,崔若曦问:“初九那日你们几时去的渡船。” 王五说:“草民还没过五更时到的渡口,到后船不在岸边,等到天快放亮时,张朝划船过来,草民才上渡船。” 崔若曦问:“你到渡口时,船没在岸边?” 王五说:“是,草民到时,船未在岸边。” 崔若曦问李六、范九说:“你二人何时上的渡船?” 李六说:“草民和王五、范九一起上的渡船。” 崔若曦问:“你等都是在岸上等船来了才上的船吗?” 范九说:“是,初九一早,草民到渡口,见王五、李六都等在岸边,就和他们一起等船到了才上的船。” 崔若曦问:“船去了哪里?” 几人都说:“草民不知。” 崔若曦又问:“船几时回来,来时船上有谁?” 几人回答:“天刚亮时张朝划着船过来,当时船上只有张朝一人。” 崔若曦让人去把张朝、周正都带来,然后又让把孙氏、曾大也带上来。差役领命出去后不久就把一干人等都带到了大堂。崔若曦对张朝说:“大胆刁民,把你如何谋财害命,杀死赵三的经过从实招来!” 张朝跪地大喊:“草民冤枉,草民没有谋害赵三。” 崔若曦问:“初九那日早上,你驾船去了哪里?” 张朝说:“初九早上,草民一直把船停在岸边等着赵三和周正。” 崔若曦怒,让王五等人与张朝对质,张朝无法抵赖,只得说架船去买东西。崔若曦问他去哪里买的东西,买了什么,他张口结舌说不出来。崔若曦又问他:“赵三到了船上,你驾船带他去了哪里?” 张朝说:“初九那日草民没有见到赵三。” 崔若曦问:“你若没见到赵三,为何周正让你去催赵三,你知道赵三没在家里?” 张朝说:”草民不知道赵三没在家里。“ 崔若曦说:“你不知道赵三没在家,去他家里找他为何不叫赵三,反叫三娘子!?” 张朝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崔若曦又说:“据孙氏说赵三不到五更就已出门,王五等人五更天就到了码头,却不见船在岸边,黑更半夜你驾船去了哪里?还有最近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每日在外吃喝嫖娼?速速从实招来。” 张朝还想抵赖,但经不住崔若曦一个接一个问题的攻击,终于招架不住,承认了崔若曦对他的指控。原来初九那天,赵三为了躲避妻子的纠缠,头遍鸡鸣时分就上了早就约定的航船。上船后看看时间实在太早,就在船上打起了瞌睡。不想张朝看见他带的包裹里有准备做买卖的本钱,就动了贪心。他悄悄把船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赵三扔到水深的地方淹死。然后把包裹藏好,又把船撑回。 崔若曦让人带着张朝去淹死赵三的地方寻找尸体,果然,在一处僻静的芦苇丛中找到了已经腐烂的赵三的尸体。孙氏认尸后,领回家中埋葬,衙门里抓了张朝,把曾大、孙氏无罪放回。 重审了赵三的案子后,崔若曦又重新审理了另外几个案子,给很多蒙冤的百姓昭了雪,那些蒙冤者中有很多是被王纬文嫁祸,只因他收了罪犯的贿赂。面对一桩桩冤案,王纬文理曲词穷,说不出话。崔若曦命人去掉他的官服,把他关入牢中,又把无辜者释放,一面写奏书,把长乐郡的情况做了汇报。然后又把那些无故受到牵连卖到青楼的女子都给解了妓籍。长乐郡人民欢欣鼓舞,额手相庆。说崔若曦是他们的崔青天。 建安、清源、漳浦、临汀和潮阳六郡县的一些贪官,听说了王纬文的事情后,吓得纷纷递上辞呈。其余没有辞职的官员,也都收敛了很多。 崔若曦根据长乐郡一带经常被流寇和叛军骚扰的情况,又结合当地地形,制定了一些防御措施,都取得了良好的效果,他还下令,那些当初被逼投靠叛军的百姓,如洗心革面,愿意悔改,官府将不追究他们投敌之罪,允许他们回来生产生活。命令一下来,很多被逼反的百姓又重新回来,长乐郡重又回复了生机。 且不说崔若曦在长乐郡的意气风发,再看看杜宇飞所在的剑南西川节度使。 萧业调任到剑南西川节度使后,所辖区域常受南诏国的骚扰。南诏国原本是中原的属国,因酷吏张虔陀当云南郡郡守时。南诏国使节入境,依南诏的礼节,使节夫妇要共同拜会地方首长,张虔陀见使节妻子长得漂亮,就留下她让她陪宿。又一再索取南诏王国无法供应的巨额贿赂,稍不如意,就派人到南诏太和城辱骂,又不断向中央政府诬告南诏王国种种罪状,要求惩处。南诏国国王阁罗凤忍无可忍,奇袭云南郡,把张虔陀杀掉。中央政府不问青红皂白就派兵征伐南诏。致使南诏国不得不向吐蕃称臣,以抗衡中央政府的军事打击。 杜宇飞从跟着萧业入了西川后,西川每年都有边关战争,他也随同大军去边关征战。行军在边塞上,他看到在边塞高原的刺骨寒风中,寒雕在展翅飞翔,它陌视着广袤无边的原野,在白龙堆下驰骋的千骑扬起的漫天黄尘惊起了寒雁,寒雁的叫声划破了天空的宁静,给这荒凉的塞外平添了些生机。再看大河的源头,那里风大浪涌,天高气清,淡淡的白云飞向天边。如刀的朔风,吹起塞外的沙石,打在他的貂皮战袍上。他看着边塞壮丽的景色,心胸开阔,气魄豪迈。想像着能为国建功立业,把自己的图像挂于凌烟阁,垂名后世,光耀祖宗。 晚上宿营时,营外寒月如霜,军中不知是谁吹起了芦笛,将士们听着笛声,不禁深深的叹息,一次次的战争为了什么?边塞有紧急情况报到朝廷,朝中的高官们就占卜问卦决定如何应付。供奉功臣的麒麟阁里还有谁来为将士们议定战功?在战场上的累累白骨,只换取了清冷的月色笼罩着的空旷的荒野,和杳无人迹的广袤边土…… 吐蕃再次向西川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攻陷麟州等战略要地,兵锋直指皇都。杜宇飞率领步骑兵两万,兵分九路杀入吐蕃境内,攻略城池,焚毁堡垒,致使吐蕃兵不得不退回自保,终于解了皇都之围。但吐蕃和南诏国再次联合从西、南两边同时对西川进攻,安南被南诏攻陷。萧业无力再派兵抵抗,接着又丢失了邕州、交趾。 战争已经从春天打到了秋天,又从秋天打到春天,敌军一次次发动了总攻,西川军一次次回击。每次战后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积怨满于山川,号哭恸于天地。 杜宇飞看着遍野的尸体,看着一次次无果的厮杀、一个个立了功却毫无封赏的寂寞将士,心中泛起了无尽的悲凉:能把画像悬挂在凌烟阁里又有何用,也就空使妻子儿女的相思泪水流成血,哭断柔肠。 安南、邕州、交趾的丢失,让朝廷震动,中央不得不调东南的兵力戍守桂林。萧业亦被朝廷降职,从剑南西川节度使降为检校右仆射。而杜宇飞看着平庸的萧业,心中也只有叹息,他投奔幕府本来是想效仿李石、权德舆、李绅、杜佑等人,从幕府最终走向朝廷,通过幕府推荐实现自己出将入相,经世济民的政治理想。可是面对被降职的平庸的萧业,他从幕府走向仕途的理想再次破灭。 杜宇飞想着茫茫的前程,心中泛起迷茫,下一步该如何走?何处才是他的下一个归宿?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6 萧业调离了剑南西川节度使后,杜宇飞心情迷茫,他不知道前路在何方,通过科举实现自己治国安邦c重振家声的愿望早已落空,如今通过幕府曲线达成的路也已走到了尽头。想想自己已经年过半百,难道还有时间像诸葛亮一样高卧隆中c躬耕南阳c等待着明主三顾以问天下之策吗?唉,曾经自比为初次试蹄的千里马和展翅欲飞冲天而起的大鹏鸟,曾经豪情满怀的期待着与群英聚在一起,如孔夫子一般,等待赏识自己的明主善价而沽。而如今自己像一匹瘦弱的老马,病卧在草木丛生的平旷原野。却不知封候之路在何方?只能怅惘的向着秋波悲哭逝去的青葱岁月和荒芜在心中的满腹才华。 杜宇飞满怀邑郁的信步走在成都府的街头,因南诏进犯,城外的百姓都拥进城中避难,满处都是无家可归的逃难者,居民聚居处的水井大都被战争毁坏了,成都府四处缺水,难民赖以维持生命的摩诃池的泥水也在慢慢干涸。天上飘着细密的雨丝,无家可归的百姓用竹箕和盆顶在头上防雨,本就单薄的衣衫在寒风细雨中,更是不胜凄凉。看着战争留下的满目疮痍,杜宇飞心里满是悲悯。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也许该放下那些曾经苦苦追求的功名,去找个地方让心宁静。陆沅芷还好吗?那个曾经把自己当成依靠的女子,那个向自己倾诉心中悲苦的女子,她还好吗?那时的自己总想着自己的功名,收到她的信总是没时间回复,现在自己在功名路上撞的头破血流,也该回头去看看她了。 随着产期越来越近,苏氏的情绪愈加容易悲伤了,每次方群玉去陆沅芷的屋里,她就会流泪叹息,还时常吃不下东西。方老夫人担心苏氏总伤心不吃东西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就愈加不喜欢陆沅芷,加上裴氏不时在方老夫人面前说些闲话,陆沅芷挨打骂的更加频繁,她给杜宇飞写信倾诉,可寄出的信大多都是有去无回,让她的心中满是烦闷。 方群玉知道陆沅芷烦闷,有空了就抽时间来看看她,两人在一起饮酒c对诗c画水池中的游鱼与池畔变换的鲜花。在方群玉的陪伴下,陆沅芷心中的烦闷慢慢消散。可面对成双的两人,形单影只的苏氏又流下伤心的泪水。采萍看着苏氏难过,心里很是不平,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婉转的安慰一下她。采萍是苏氏从娘家带来的丫鬟,从小就跟着苏氏一起长大,和苏氏虽是主仆,但情谊却如姐妹一般。面对对采萍的安慰,苏氏更觉委屈,有时反而哭的更加厉害。 方老夫人常让碧玉给苏氏送些滋补的物品,看到苏氏流泪,碧玉问起,采萍就会把陆沅芷与方群玉如何在她们面前秀恩爱,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陆沅芷平日性格孤高,又加烦闷,屋里屋外整日冷着一张皱着愁眉的苦脸,丫鬟们就不喜欢她,自然也不会帮她说什么好话。碧玉到老夫人面前又添加些枝叶说给她听,说陆沅芷仗着三郎对她的宠爱,竟不把夫人苏氏看在眼里。常常对她故意挑衅,苏夫人为此总是流泪。 方老夫人大怒,命人找来方群玉,对他说:“自古红颜是祸水,温柔乡是英雄塚,自那陆氏来了家里,你整日流连在她的温柔乡里,不思进取。向时苏氏贤慧,常帮你整理文集,陪你读书写文,致你功名皆略有所成,如今那陆氏只顾炫弄自己的文笔,哪里管你的功名进取!况才藻非女子之事,一个整是鼓唇摇舌作些侧艳之词败坏家声的女子,留她作甚,你尽早把她卖了,以免后患。” 方群玉听老夫人如此说,心里着急,忙为陆沅芷求情说:“陆氏自进入家中,没有什么过错,如何就要把她卖了?” 方老夫人大怒说:“汝不知无违为孝吗?为一卑贱女子,你连母命都要违抗吗?” 方群玉连说不敢,从方老夫人房里退出。他心里满是惆怅,一边是自己母亲的命令,一边是自己钟爱的女子。如何才能两全?他愁眉苦脸的走出家门,在街上游荡。突听有人叫方三,方群玉转头看时,却是好友郑元昭。郑元昭问方群玉为何愁眉苦脸,心事重重?方群玉就约他到一酒馆坐了,边喝酒边把方老夫人要把沅芷卖了的事情说了一遍。郑元昭听后哈哈大笑着说:“我还当何事,这事还不好办么?何至于如此愁眉不展。” 方群玉忙问:“郑兄有什么高招?” 郑元照说:“真是当局者迷,你给那陆氏另找一处别院安置下来,回去就说把她卖了岂不简单。” 方群玉如梦初醒,豁然开朗。两人吃喝一罢就分头行动去寻找房子。沅湘地方不大,第二天郑元昭就让人给方群玉带信让他去看房子。方群玉跟着郑元昭过乘船过了那条穿城而过的大河,穿巷子走不太远就到了那处房子面前,进去看时,是个两进的院子,里面共有八九间房。院落整洁雅致,还种了些橘c梅c桃c杏及一些花花草草。方群玉看着满意,就买了下来,然后又买了些箱c柜c凳c几之类的家具放了进来,又买了一对干净利落的杂役鲍二夫妻,放在院中做些买菜做饭c收拾院子的杂活。 陆沅芷搬进了方群玉为她买的房子,随她一起来的还有方群玉为她买的贴身丫鬟小红。陆沅芷看着专属于自己的房子,感觉自己像是一只从砧板上重新放回水中的鱼。再不用受方老夫人的打骂c再也不用整日的养蚕织布,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可以自由的化妆,美美的打扮自己,可以随意的弹琴吟诗。院子里一些花草开的正盛,上面蛱蝶翩翩飞舞,邻家的一只花猫不知何时跳进了院子,跳上窜下的扑捉蝴蝶。陆沅芷站在一地温暖的阳光中,看着一株盛开的粉色蕙兰花,提笔给院子取了个名字”兰心斋“。写好之后拿给鲍二去找匠人做成牌子,挂到了大门旁边。 在兰心斋里,陆沅芷心情大好,看着拴在树上的晾衣绳都觉得舒心,更不用说面对满院盛开的各色花草。无事时在竹旁凳子上放一堆书,边随手翻看边感受轻风拂过衣裙的舒适。或在暖阳下看着鱼池中游动的鱼儿喝一杯酒。月明的夏夜,带上小红或约上一两个邻家女子,一起到画舫吟诵眼前的清风明月陆沅芷感觉真是仿佛神仙一般的生活。 兰心斋的隔壁是一户做丝绸生意的人家,家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儿叫香蕙,香蕙聪明俊俏,蕙质兰心,她很崇拜陆沅芷的才气,常来找陆沅芷请教一些诗词的问题,两人闲暇时一起联联句写写诗,相处的很是融洽。一日两人去河边草地上踢球,香蕙一不小心把球踢到了河里。恰好河面有一英俊青年男子乘船经过,看到水面上的球,就捞起扔给了前来捡球的香蕙。香蕙对他莞尔一笑,拿起球转身跑开,那青年男子看着香蕙跑远的背影不停的回眸张望。 陆沅芷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切,等香蕙来了就笑着对她说:“船上那小郎的魂都要随你去了。”香蕙含羞作势说:“陆姐姐你又胡说。”两人又玩了一会,看看日暮渐渐西沉,就迎着夕阳一起回家。陆沅芷回到家里,让鲍二夫妻备些酒菜在厨房放着,万一三郎来了,好能随时有酒菜吃。然后又简单吃了些晚饭,洗漱一遍,换上干净的衣服,脸上重新涂上脂粉打扮整齐,坐在房中等方群玉到来。 明月渐渐升起,照着院中小池里新开的一枝小荷与荷下嬉戏的鱼儿,又从窗中照入到独坐在窗前满眼含情望着窗外的陆沅芷脸上。方群玉在哪里?他会如期而至吗?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7 陆沅芷独坐房中,默默等待着方群玉的到来。一更时她手持一本书在灯下默默的看,二更鼓响的时候,她放下书让小红去拿些酒倒在酒杯里,她握着酒杯,看着窗外的月光,窗边的疏竹被风吹动,影子斜躺在酒杯中满是绿酒泥的新酒上。陆沅芷喝下那杯被竹影扫过的新酒,感觉一股温热漫过身体,她走出房间,抬头看碧天如水,明月皎洁,几片薄薄的微云飘在碧天,远处几声雁鸣从江上渐渐远去。低头看水池中,清清的池水中映照着新开的红莲,宛如寂寞镜中的美人,相看着镜内外的清愁。三更的鼓声又悠悠响起,方群玉还是没有来,他已经很多天没有来了。他在忙什么?心里还想着自己吗? 心中满是失落的陆沅芷回到房中,让小红打来温水洗去脸上的脂粉,拔去插在发髻中的钗钿,恹恹的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翻了许久,她又从床上起来,打开门独自坐在院中。她用梳子梳理了一下散开的头发,又返回房中,在桌上铺上信笺,提起笔开始给杜宇飞写信,她想想已经很久没有和杜宇飞诗词寄和了,于是就坐在桌前思考如何下笔,外面蟋蟀鸣声此起彼伏,庭院中如烟般罩着的月光,不知何处有幽幽的乐声传来,远处的山脉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柔和的白光。风吹到身下精美的凉席上,有丝丝凉意,想想寄给杜宇飞很多信,却总收不到他的回信,心里对他的疏懒有些许的埋怨,看着此情此景,想着心里的埋怨,她写道:“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露清。月中邻乐响,楼上远山明。珍簟凉风著,瑶琴寄恨生。嵇君懒书札,底物慰思情。”写完封好,陆沅芷重又躺到床上,终于渐渐进入梦中。 次日早上起床后,陆沅芷洗漱罢,把书信交给鲍二,让他送到驿站去寄。陆沅芷吃着饭时,香惠拿着她新作的诗就已经来了。因为一夜没有睡好,陆沅芷显得有些无精打彩,她边吃饭边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香蕙的诗。小红看她们两个讨论诗词,也凑过来听她们讲。陆沅芷看她在旁边听,就笑问她能否听得懂。小红笑说:“听不太懂,但听你们说的热闹,而且听起来很顺口,却还蛮好听的。”两人都对她笑起来,小红说也想跟着她们学学写诗,但自己不识字,想学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陆沅芷说:“你若想学诗,必须得先识了字,然后学会平仄虚实。” 小红说:“学识字就不知要学多久了?” 陆沅芷说:“你想学识字可以先读《字林》c《尔雅》c《说文》c《千字文》,等把字认的差不多了,再学些声韵。” 小红笑说:“只学个识字就需要读如此多的书?学会写诗岂不是要读不知道多少书?” 陆沅芷说:“你把字先认起来了,读起书来就容易了。你若想学我这里有《尔雅》和《千字文》,你可拿了去读,不认识的字可以问我和香蕙。” 小红笑着说:“那就烦夫人现在就把书借我,我有空时先看一看。” 陆沅芷把书拿给小红,先让她识了几个自己去练。陆沅芷又把香蕙的诗点评了一下,提出些自己的建议。几人就又拿起球一起去水边打球。快到河岸时,远远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站在河边。走近看时,却是昨日船上捞球的男子。看到三个女子过来,那个男子就假装在河边游玩,三个女子在河边踢球时,那个颀长身材的男子就在河边走来走去,不时拿一双星眼向香蕙顾盼。有时香蕙看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就羞涩的把头转向一边。如此过了十余日。几个女子都觉察到那男子对香蕙的眼神。陆沅芷和小红就以此和香蕙玩笑,香蕙只是害羞说她两人胡说,却并不生气。 又是一天,几个女子又到河边,那男子迎面走了过来,到她们面前施了一礼说:“某乃城南赵敞,向日惊见几位娘子仙姿,疑是九天仙子降落凡尘,让某不胜倾慕,特写诗一首以表倾慕之情。”陆沅芷说:“郎君怕只是写给那绿衣仙子的吧!” 赵敞笑而不语,只看着香蕙把诗递了过去。眼前的香蕙穿着一件浅绿色罗衫,绿罗带,下着杏黄色长裙,清新如兰。香蕙含羞接了信,赵敞向香蕙施了一礼说:“敢问小娘子芳名,家住何处”香蕙还了个礼说:“奴乃杏花巷李家绸缎铺的李香蕙。” 赵敞又转向陆沅芷和小红施礼询问:“敢问两位娘子芳名”陆沅芷还了一礼说:“奴贱名陆沅芷,此乃奴的侍女小红。” 赵敞听到陆沅芷的名字忙问:“可是来自皇都嫁入方家的才女陆沅芷” 陆沅芷说:“陆沅芷不才,谬领才女之名。” 在赵敞和陆沅芷寒暄的时候,香蕙打开了赵敞的诗,只见诗写在精美的薛涛笺上:“一睹倾城貌,尘心只自猜。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香蕙看完诗后又暗暗的上下打量了一遍赵敞,只见他身材挺拔,剑眉星目,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之气,不禁有些暗暗的心动,想着如果自己能配上此等有才有貌的郎君,亦不辜负自己的一副天生好相貌。香蕙心里这样想着,不禁又有些害羞,脸就红了起来。 这边赵敞一边和陆沅芷寒暄,一边偷偷看香蕙看诗后的反应,见她粉面微红,含着微笑,心中暗自欢喜,他又转问陆沅芷:“不知陆小娘子可否允许赵某登门求教?” 陆沅芷听了沉吟不语,她每日独守空房,何尝不想和一些志趣相投的文人诗士一起酬唱应和诗词,以打发那些凄清的等候时光。可是自己嫁为人妇,独守着一个空房,若常有男子进出,传到外面,毕竟不太好听。赵敞见她沉吟不语,以为她不高兴,就对她说:”赵某惭愧,让陆大娘为难,某且告退,明日再来此处一睹众娘子仙颜。“说完就施了个礼转身离开。 陆沅芷看赵敞离开,就和小红c香蕙一起踢球,踢了一会,几人都是娇喘嘘嘘,香汗淋漓,眼看也将近中午,就转身回家。路上香蕙拿出赵敞的诗给陆沅芷看,沅芷看后笑说:“这个赵郎对你可谓一见倾心,看这诗莫不是想让你像仙女杜兰香一样自己下凡送到他门上。” 香惠脸羞的红红的,但心里却涌动着幸福的春潮,她拿过赵敞的信问陆沅芷:“姐姐觉得赵郎才情如何?” 陆沅芷说:“此人佯装大才之面目,诗才只是尔尔。品行怕也堪忧,在此诗中赵郎曰‘不随萧史去,拟学阿兰来’,其舍弃萧史弄玉的美满,却取杜兰香自己上门后又各自分散。似有结局悲伤不可圆满的暗示。” 香蕙满心只想着赵敞风流倜傥的英姿,想到如此英俊的男子竟这样倾慕自己,她心里满是欢喜,她想着赵敞看向自己时多情的眼神,心中一阵阵悸动。她只听到陆沅芷的声音在耳边如风般拂过,但她说的什么?她却一点没听到心里。 回到家香蕙躺到床上,把赵敞的诗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心里越是兴奋。她走到书桌前,摊开金凤笺,提笔也写了一首诗:“绿惨双蛾不自持,只缘幽恨在新诗。郎心应似琴心怨,脉脉春情更拟谁。”写好后她拿着诗到杜沅芷处,请杜沅芷给她点评。杜沅芷看后笑说:“蕙妹诗才却比那赵郎高了许多,把赵郎写诗比成司马相如琴挑卓文君十分的恰当。但只怕那赵郎担不起蕙妹的脉脉深情。” 香蕙只是陶醉在幸福中,对陆沅芷的话自不放在心上,她忐忑的等待着次日能早些与赵敞再相见。辗转反侧终于捱到天亮,香蕙仔细收拾梳妆打扮了一番,草草吃了早饭,她怕陆沅芷还没有起床,就独自跑到河岸,远远的果然看见赵敞站在那里。香蕙走过去把昨日写的诗递给赵敞,然后转身跑开。赵敞打开香蕙的信一看,顿时欣喜若狂的喊:“哈哈,我的好事成了!” 究竟香蕙和赵敞好事是否能成,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8 赵敞收到香蕙的诗欣喜若狂,他飞奔回家,把香蕙的诗看了又看,诗中香蕙流露的深情显而易见,他激动万分的又在上好的剡溪玉叶笺上写了一首诗曰:“珍重佳人赠好音,彩笺方翰两情深。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疑见落花迷碧洞,只思轻雨洒幽襟。百回消息千回梦,裁作长谣寄绿琴。”写好封起来后,赵敞只嫌时间过的太慢。终于熬到次日,赵敞又早早的到了河边。等了大约一个时辰,终于看到香蕙和陆沅芷c小红一起姗姗而来。 赵敞先与陆沅芷和小红见了礼,又转向香蕙,偷偷把写好的诗递与她,然后转身离开。香蕙赶紧扫了一眼他的诗,见都是些深情的表白,心里异常高兴,于是球也就踢的兴奋,不觉出了许多的汗,回到家为了贪凉,就脱了外面的衣裳,用冷水擦洗了一下头脸,不想竟着凉发起烧来。李氏夫妻心里着急,给她请了医生,医生看后说没什么大碍,只是着了些凉,吃些药多休息就会好。李母闻听,也不再去铺子里帮忙,每天只在家里看着女儿,给她煎药喂汤,看着她休息。 第三天头上,陆沅芷见香蕙连接两三天没有过来,就打发小红到李家去问,得知香蕙生病,小红就返回兰心斋告诉了陆沅芷。陆沅芷忙打发鲍二去买些水果c点心,次日她挑选些新鲜水灵的水果和卖相好看的点心拿着去看香蕙。李母自是热情接待,领陆沅芷进了香蕙闺房,让她陪女儿说话,自己自去外面收拾。 香蕙见母亲离开,就从枕头下拿出赵敞的诗给陆沅芷看,一边跟她说:“小妹此番一病数日,不知那赵郎是否知道,前时他每日在河边树下等候小妹,这数日不去,不知他是否还在每日等候。姐姐回去了有劳打发小红去河边知会赵郎一声,以免他心头牵挂。” 陆沅芷接过赵敞的诗看了一眼,噗嗤笑了起来,香蕙问她为何发笑?陆沅芷说:“蕙妹请看此句‘薄于蝉翼难供恨,密似蝇头未写心。’赵郎言薄于蝉翼的纸不足以承载其心中恨意,密如蝇头搬的小字亦无法写尽其心意。对仗倒是工整华丽,然薄于蝉翼之纸不足以承载其恨意,何不写到竹简之上?密密的蝇头小字不足传达心意,何不写粗体大字?” 香蕙听了陆沅芷的话也不禁噗嗤的笑了起来,她说:“经陆姐姐一注解,此句确是可笑。” 两人又说了会闲话,陆沅芷担心香蕙急着让小红去找赵敞,就告辞走了出来。出了李香蕙的家门,陆沅芷就让小红去河边看赵敞是否等在那里,如果在就把香蕙生病不能过来的消息告诉他。小红答应着飞奔到河边,果然远远就看见赵敞垂头丧气的在河边徘徊。 那日赵敞把苦苦雕琢的第二首诗交给香蕙后,本以为工整华丽的词藻和对仗会让佳人欣赏,更加倾心于自己,也自然会收到她更加深情款款的回诗,于是次日就又早早到了河边,可是从清晨等到了赤日当头,却一直未见佳人芳踪。赵敞饥肠辘辘,又怕错过佳人,不敢离开,幸好有个卖点心的从河边经过,他买了些点心在树下吃了,总算是打发了肚子,接着又等到日头渐渐西沉,眼看还是没有佳人芳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次日他又是如此等了一天,依然未见佳人。赵敞的心中忐忑不安,他想是不是自己诗中哪句遣词用语冒犯了佳人,可仔细想想诗中的每一个字,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难道是佳人觉得青年男女这样对诗传情太过孟浪?可是男女诗词唱酬应和,在各处貌似都很平常。 赵敞满怀惆怅,一边踱步一边又吟诵道:绿暗红藏起瞑烟,独将幽恨小庭前;重重长夜与谁语,星隔银河月半天。 赵敞正自愁肠百结的时候,忽然看到小红向自己走来,心下大喜,赶忙快步迎接上去躬身一礼说:“小红姑娘,缘何这许多日子不来踢球让赵敞在此等的好苦。”小红看他火急火燎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她说:“这几日李家小娘子感了风寒,每日卧床静养,故没有来。李小娘子特让奴来转告你。” 赵敞得了香蕙的消息,心里欢喜,提着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他又问:“李小娘子如今贵恙若何” 小红说:“她还是发热未退,甚觉身体沉重。或许还需要些时日才得痊愈。” 赵敞又问:“是否延医医治” 小红说:“医生说不碍事,只是需要静养数日。” 赵敞这才放下心来。想想这些日子自己因见不到她而产生的许多猜测和内心折磨,况自己有情,她亦有意,自己未娶,她亦未嫁,何不回家禀明父母,请媒人到她门上提亲。结成夫妻,自此朝夕相处,岂不称心想到此处赵敞对小红说:“烦请姑娘回去转告李小娘子,请她安心养病,赵敞回去即禀明父母,延请媒人上门提亲。” 说完事情两人各自回家,小红把赵敞欲向香蕙提亲的事告诉了沅芷,沅芷说:“果能如此,倒也是一桩美事。你速去把此话说与香蕙,让她开心。” 且不说香蕙听到消息的喜悦,却说那赵敞回到家中向父母禀明了心迹,央求父母找媒人到杏花巷李家绸缎铺去提亲。赵敞的父母听说儿子看上了商人的女儿,却大为不悦,赵父说:“商乃’贱类‘,朝廷律令’工商殊类,不可参加科考,娶商人之女,汝以后如何考取功名?” 赵敞说:“白乐天云‘恐所举失德,不可以贱废人。’自那之后,商人子弟已可参加科考。且商人有云‘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不说其富,其贵已渐显矣。” 赵父说:“商人依仗所拥财力,僭越律法,一旦犯事,财富自不可保,还祸及家人。我清白读书人家,勿与商贾之家有牵连的好。听说东家有一贤女,相貌秀美,常自比秦罗敷,吾可央媒与汝谋之。” 赵敞见说服不了父母,心里又放不下香蕙,终日闷闷不乐,这日又走到与香蕙见面的河边,看河水依旧青青c草木依旧葱茏,只是佳人不在身边,那河水c草木亦仿佛失了颜色。 香蕙自听陆沅芷和小红说赵敞要让媒人上门提亲,心情大好,病情一下就减轻了很多,只是李母怕她出门受了风寒或劳累,会让病情反复,就不允许她出门。她就一心等着来提亲的媒人,可等了两三天却并没见有人上门,闲来无事,她就铺开信笺写道:“无力严妆倚绣笼,暗题蝉锦思难穷;近来赢得伤春病,柳弱花欹怯晓风。”写好后封了起来,好等小红来了央她给赵敞带去。 陆沅芷和小红每天都来看香蕙,这天香蕙把写好的诗交与小红,让她得便时去河边看赵敞是否还在,如果还在那里,就把诗给他。出得李家,陆沅芷和小红就一起散步到了河边,果然发现赵敞闷闷不乐的坐在那里。小红把香蕙的诗递给了他,他看后不住叹息。陆沅芷问他何故叹息?他就把父母的想法说给了陆沅芷。陆沅芷听后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赵敞回到家中,看着香蕙写给自己的诗,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想到佳人在病榻上思念自己,父母却不满她的门第。违背父母还是辜负佳人?思来想去,无法抉择。想想自己先许下的央媒提亲的诺言,也许佳人还在为此苦苦等候,还是先写信告诉她实情,慢慢再图良策吧。想到此处,他铺上信笺,提笔写到:春日迟迟,人心悄悄,自睹芳容,长萦梦魂,况又闻乘春多感,芳体违和,耗冰雪之妍姿,郁惠兰之佳气。余忧抑之极,怅然不安,企望宽情,无至憔悴。提亲之事,昨禀过大人,然大人不允。而余赤诚如日月,誓以周旋,余之寸心,书岂能尽。附上拙诗,以期华篇。 附诗: 见说伤情为见春,欲结佳偶偏遭困; 叩头与报蕙卿这,第一风流最损人。 封好了信,赵敞揣着信步又到了河边,顺着巷子找到兰心斋,敲开了门,他请鲍二叫来小红,又央小红得便把信转给香蕙,然后又转身坐到河边去等。 香蕙看到赵敞的信会作何反应,两人会有怎样的结局,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39 陆沅芷和小红一起来到香蕙闺房,香蕙此时其病体已基本痊愈,李母也放松了对她的约束,她正兴冲冲对镜梳妆,准备收拾好了就去找陆沅芷和小红出门玩耍。小红把赵敞的信递与她,她开心的接了过来,打开看了几眼却又叹着气掉下泪来。陆沅芷问她因何伤心?她把信递给沅芷。沅芷看了信安慰她说:“蕙妹无需太过伤心,赵郎还在周旋,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香蕙垂泪不语,陆沅芷和小红又劝了她一会,香蕙才稍稍放宽了些心。几人又一起到兰心斋赏花吟诗。鲍二家的拿了一封信送了过来,陆沅芷接过看时,信封上却是杜宇飞的笔迹。她既是意外又是欢喜。打开信封,先看到的是他应和自己的一首诗,题曰《瑶琴怨》:“冰簟银床梦不成,碧天如水夜云轻。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除了应和的诗外,还有一封信,说他已离开萧业的幕府,正准备东游,或许会经过湖南,到她这里看看。 陆沅芷心里很高兴,从上次江陵一别,已有一年多未曾再见,但从他写给自己的诗中,却那么生动的刻画出了自己的幽怨。这世界上真正理解自己并能看透自己的心思和想法的也许就是杜宇飞了,以前未嫁时,自己曾那么深挚的爱恋着他,他那时难道不理解自己的心吗?如果理解,他又在顾虑和躲避什么?他极力促成了自己和方群玉的姻缘,方群玉各方面也的确无可挑剔,让自己动心,并用尽全力去爱,可是看看这一年多自己的历程:在江陵与杜宇飞相见时,自己满怀着对新生活的憧憬和对团聚的渴望奔赴沅湘,可只有短短一年多,自己就被赶出了家门,成了寂寞闺中望穿秋水等待郎归的怨妇!不知道方群玉最近在忙些什么?又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到过这里了。之前即便是来,也总是行色勿勿,说不了几句话就要离去。真不知道在他的心里,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位置! 想到方群玉,陆沅芷又悄悄在心里把自己和苏氏进行比较,论相貌,苏氏虽然也算是花容月貌,但自感自己还是略胜她一筹,况自己年龄小她几岁,比她更加青春。若论才华,自己更是强她许多。只可惜她和夫君相识相知的更早。还有就是自己命薄,没有像苏氏那样出生在高贵门第。想到这里,陆沅芷又不禁叹了口气。 小红和香蕙看她自拿了信就在那里沉思默想,不时叹气,就问她怎么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把杜宇飞那首应和的诗以及自己写给杜宇飞的诗一起让香蕙看,并告诉她:“余诗中写珍簟凉风着,瑶琴寄恨生。他寄和的诗名《瑶琴怨》,正与瑶琴寄恨生相对应,他诗开首就是冰簟银床梦不成,与余之‘珍簟凉风着’相对应,其诗中‘冰簟c银床c碧空c明月c轻云c南雁c潇湘c及笼罩在月光下的玉楼’这些意象,组成一幅幽怨之图。诗中虽无怨字,却怨意自生。再看赵郎的诗‘见说伤情为见春,欲结佳偶偏遭困。叩头与报蕙卿这,第一风流最损人。’这真不应该叫诗,只能算是顺口溜,什么叫第一风流最损人?叩头与报蕙卿这,告诉你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还要给你叩头!” 陆沅芷还没说完,香蕙和小红都笑了起来,香蕙说:“赵郎诗写的确是粗鄙。自不能与名扬天下之杜郎相提并论,小妹福浅,无缘见杜郎一面,不知杜郎是怎样一位翩翩佳男子。” 陆沅芷说:“杜郎近日或来沅湘。蕙妹若想见他,姐姐自可替你引荐。” 香蕙听陆沅芷如此说,高兴的跳了起来,也忘记了刘敞不能提亲的烦恼。三人又说了会闲话,香蕙看将近中午,就回家吃饭。送走香蕙,陆沅芷简单吃了些午饭,就又带着小红到了大河边遥望对岸,每过一个渡船她都殷切的张望,希望从中走出方群玉来,但过尽千帆却没有一个载着他来。水里鸳鸯双双游来游去,岸上的橘林上空,鸂鶒双双飞过,看着成双成对的鸳鸯和鸂鶒,想想独自站在渡头的自己,陆沅芷心里满是忧伤。夕阳渐渐西沉,烟波浩淼的大河上,隐隐有晚归的渔歌传来,月亮渐渐升起,苍茫暮色中,各家为晚归的家人砧衣服的声音不断的传来。看着此情此景,想像着日暮时别人家外出的人都在回家团聚,而自己家里白天晚上都是一样的冷清。方群玉和自己虽然只有一河之隔,却如同相隔千里,终日思念却不得相见。陆沅芷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带着小红又回到家中。 而此时的方群玉早已背着瑶琴徒步云游去了,夫人苏氏送他上了渡船,直看着一片云帆消失在碧水蓝天间,才由丫鬟采萍陪着回家去。回到家中,苏氏整理了方群玉留在家里的散乱的文稿,装订成册,闲的时候就誊写一些,借给郡里其他的士子们观看。自己也可以不时看看,见字如面,看他的诗稿就像看着他在眼前。她知道方群玉的心属于外面的世界,总把他束缚在家里,会让他的灵感枯竭。只有外面的山水和友人间的互访唱和,才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灵感和蓬勃的激情。为他出游,苏氏提前给他做好了远游所需的鞋帽衣衫,为他准备好了出游的行李,给随行的仆人都做了仔细的交待。这才依依不舍的送方群玉远行。临行前方群玉深情的对她说,在孩子出生前他尽量回来。苏氏摸着自己鼓鼓的肚子,离生产的时间只还有两个月了,他两个月之内能回来吗? 方群玉走时没有和陆沅芷告别,他不想看到她幽怨的眼神,也不想听她总是嫌他来的太少的抱怨。他喜欢她的美丽和善良c喜欢她的单纯和才气,但不喜欢她总想把自己束缚在她的身边。她总是抱怨自己和她只一河之隔,却不常过来陪她,却不想想自己既要面对父母,又要面对将要临产的妻子,还有为生活所需要做的各种应酬,还有自己的功名,男人活在世上,哪个不想青史留名?不管是因政绩还是因文章。自己现在辞去官职,不再能实现济世救民的政治理想,就只能靠作诗写文赢得些诗文之名,或许有朝一日,遇到伯乐推荐,还可再重新进入朝堂。如果整日流连在家中儿女情长,还能写出什么锦绣文章?!男儿应志在四方,只有走出家门去四处游历,才能增加自己的见识和触发创作的灵感,也只有靠四处题诗c与其他文人切磋交往,酬唱应和,才能让名声四处传扬。夫人苏氏才是真正理解自己的人,虽然她有孕在身,时常悲戚,但一发现自己想出门游历,就毫不犹豫的全心支持自己。能娶到夫人苏氏,真是自己的三生之幸,她不只是生活上给予自己关心,更是自己灵魂的伴侣。方群玉想到妻子不由的在唇边露出微笑。 方群玉这样想着的时候,陆沅芷还在隔着大河向对岸愁望。香蕙和小红还在岸上踢球,她也不时随着她们踢上一会,但一停下来,她就又会向着滚滚流淌的大河对岸张望。 赵敞亦每日到河边与香蕙传诗互相酬唱,他曾经再次试着向父母提出想娶香蕙的想法,但又被他的父母断然拒绝了。面对父母的威严,赵敞放弃了坚持,他想既然无法说服父母,倒不如及时行乐,抓紧现在的时间和佳人幽会,或许有朝一日佳人会主动投怀送抱,让自己坐享齐人之福也未可知。 究竟陆沅芷与方群玉c香蕙与赵敞的感情会向何处发展?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0 杜宇飞乘船从成都府顺流而下,一路经过嘉州c戎州c渝州c夔州c到达了江陵,故地重游,杜宇飞看着晴空在江边一直延伸到水天相接处,不禁回忆起已化成仙子的玉娘和当年在这里与她的生死离别。一去经年,景色依旧,可佳人却已长眠于孤塚,现在自己形单影只独自回来,白鹭压折了岸边柔弱的茭叶,蓼花孤单的低垂水中,一叶扁舟中孤寂怅寥的自己,不知何处才是归宿!杜宇飞感叹着离船登上了岸,买了些纸钱c水酒,来到玉娘的坟前,漫山的杜鹃花依然艳丽的开着,他在坟前给玉娘烧了纸钱,洒上几杯酒,又给坟上添了些土,然后坐在坟前絮絮的和她说起了自己的失落与无奈。可惜孤坟无声,风吹过漫山的杜鹃花,发出轻轻的低吟,仿佛是玉娘的叹息。 杜宇飞在玉娘坟前坐了一会,就又登上船离开了江陵,船到公安。他舍舟登陆,从旱路往沅湘郡走。饥餐渴饮走了两天,第三天快要到达时,天突然降下了暴雨,他慌忙寻找地方避雨。远远看见漫天的雨幕中一抹淡紫色的烟霞,却是一树开的正浓的苦楝花高高的开在半空。他想着那里肯定会有村庄,于是就忙忙的往苦楝花方向跑,果然一个被烟雨笼罩的小村庄出现眼前,苦楝花从一户矮墙围起的庭院中伸出,他敲开那个庭院的院门,一个白发的老翁站在他的面前。老翁看他站在大雨中,忙把他让进家中,让老伴给他熬了一碗姜茶,又帮他找了身干爽的衣服换上,把他的湿衣服放到火堆旁烤上。杜宇飞喝了碗姜茶,换上虽然破旧却干爽的衣裳,感觉通体舒畅了许多。老翁的孙子在老翁膝前不时奔跑,老翁和老妪都满脸慈祥溺爱的看着可爱的孙子,他们融融的亲情让杜宇飞不禁想起了杜宪和自己的几个孙子和孙女,也想起了自己几年没有见面的兄弟杜宇皓,他写信说去了徐州颜曾的幕府,自己现在没什么事情,或许可以一路游历着去徐州看看兄弟。 杜宇飞每到一个地方上岸休息,都会给陆沅芷写一封信,告诉她自己现在到了哪里。陆沅芷根据他的信天天细数着他可能到沅湘的日期,这天她算着杜宇飞差不多应该到了,就坐上画舫去城外的长亭迎接他,出门时天阴沉沉的,行至半路,突然降下暴雨,鲍二见下大雨就想返回,陆沅芷说暴雨不会下太久,坚持要去。到长亭时,雨依然未歇。小红给陆沅芷撑起雨伞,鲍二夫妇拿着食盒和酒杯酒壶等进入长亭。 长亭外暴雨不停的倾泻,路边的杨柳枝被风吹拂着如同一条条皮鞭c在空中不停的挥舞。漫天的雨帘不时随着狂风散入亭中,打湿了陆沅芷的衣裳,也打湿了她那颗凝结着惨淡愁云的心。漫天牵扯着的雨帘,像是永远不知停歇。雨水一会就淹没了道路,漫上了长亭的石阶,旁边的大河已被奔涌而入的雨水填充的涨到了河岸,与被淹没的路面连在了一起,像是一片汪洋,陆沅芷心里又涨起了怨愁,她抱怨老天,把掰着手指细数到的久别重逢之期用雨拖延。 鲍二看着倾泻的雨帘嘟嘟囔囔的说:“这么个鬼天气非要出来接人,谁会在这么大的雨天出门,一脚踩空滑倒了不被冲到河里淹死才怪。” 鲍二家的听他嘟囔就埋怨他:“你瞎嘟囔个啥,这么大雨反正也不能回去,就在亭子里安生避雨好了。” 陆沅芷从胸口拿出杜宇飞在公安写来的信,已经三天了,从公安到沅湘郡一百五十里路,如果不遇雨,三天一定到了。她看着雨幕叹息,暮色已有些苍茫,眼看雨即便停了杜宇飞也不可能赶到,她就让鲍二去叫了渡船,鲍二家的撑着伞,小红扶着她,几人上船返回了家。 香蕙不时派人到兰心斋张望,看到陆沅芷一行人回来,她就撑着伞跑了过来,听说没接到杜宇飞,就又失望的回去了。陆沅芷收拾洗漱罢,看外面暮色已浓,雨也已经停了下来。就走出门外,见月亮高悬空中,一如当初高悬在皇都的月亮,离开皇都一年多了,不知道母亲一个人还好吗?还有香奴c横波c倩雪c嫣然c蕙兰几个风雅女人社的姐妹们都还好吗?还有半痴的吴维信c侠肝义胆又不拘小节的崔若曦想想当初在皇都和她们在一起的日子多么快乐,杜宇飞离开成都府打算去哪里?会回皇都和儿孙们团聚吗?如果他回皇都,自己能否和他同行也去皇都看看呢?方群玉会同意吗?他这段时间去了哪里?以前在皇都和沅湘相隔千里,还可以通过书信知道他的踪迹,现在只有一水之隔,却比千里之外更杳无消息。 对月愁望了一会,陆沅芷回到房中,小红侍候她上了床就也去睡了,陆沅芷斜靠在床上,百无聊赖的拿一本书翻看。直到过了三更,她才靠在床上昏昏的睡去。朦胧中,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大河中一尾红色的鲤鱼,在水里快乐的游来游去,一只杜鹃鸟飞累了,到河边喝水时看见了它,被它艳丽的颜色吸引,凝视了它许久,红鲤鱼游到杜鹃鸟面前,邀请它和自己同游,杜鹃鸟摇摇头,悲啼着飞走了。鱼儿失望的游回水中央,又遇见一只离群的艳丽鸳鸯,它们互相凝视,互相欣赏,一整天它们都把彼此当成伴侣,形影不离。夕阳渐渐西沉,远处其他鸳鸯都飞回了巢穴,这只离群的鸳鸯一会看看水中的鱼儿,一会看看回巢的其它鸳鸯,终于它离开鱼儿,飞离了水面,鱼儿追着它使劲游啊游啊,可是鸳鸯一转眼就不见了,鱼儿呆呆的望着苍茫的天空,眼泪流入了水中,它多想也有一对翅膀,能与那只鸳鸯比翼双飞,可自己却是只没有翅膀,不能离开水的鱼鱼儿的泪水流到了湘妃的宫中,她问它为什么哭泣,鱼儿说为什么自己没有翅膀,不能与自己喜欢的鸟儿一起飞翔?于是湘妃给了它一对翅膀,但告诉它不可以哭泣,因为如果哭泣,它的翅膀就会消失。它兴奋的拍打着翅膀,飞着去寻找那只艳丽的鸳鸯。可等她终于找到它时,却发现它已经爱上了另一只与它相依在一起的鸳鸯。它的眼里又流出了泪水,翅膀消失了,它迅速的从空中往下坠落,那只杜鹃鸟看着它伤心的叹息。 鱼从空中坠落的瞬间,陆沅芷从梦中惊醒,她看看外面,夜色依然深沉,就重又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再次入眠。想想刚才的梦境,自己难道不就是那只鱼吗?离开了自己成长和熟悉的环境,千里迢迢追随着方群玉到了这里。未来会怎样?自己也会像那只鱼一样从空中坠落下来吗? 终于熬到了天亮,陆沅芷一番盛装打扮后,就又带着小红和鲍二夫妻去城外的长亭等待杜宇飞。到达长亭时她才发现,赵敞已带了郡里许多文人也等候在那里了。看到陆沅芷到来,赵敞忙上前施礼,并介绍众文人与她相识。众人寒暄了一番,开始谈论起了当今的文化名人,从十三郎到杜宇飞,又到柯古c义山。又说到本郡文人,自然少不了说起方群玉。从众人的谈论中,陆沅芷才知道方群玉已离开沅湘外出游历。她内心满是怨愤但表面上还要装作波澜不惊,完全知情的样子应付着众人的询问。 终于远远的看到杜宇飞走来,陆沅芷走出长亭,踩着泥泞快步向杜宇飞迎去。赵敞等人也跟着陆沅芷一齐迎向杜宇飞,把他接进长亭,坐下喝了杯水酒休息一下,一行人就坐上画舫向城里去。画舫里船家端上酒食,安排一个抱着琵琶的歌妓和一个穿白衣的舞妓在他们桌前歌舞。陆沅芷发现不见了赵敞,就问和他同来的吕四郎:“怎的不见了赵大郎?”吕四郎说他突然有事,所以没来及告辞就先行离开了。陆沅芷也没有在意,一行人纷纷拿出诗稿请杜宇飞点评指导,杜宇飞对有些诗词做了点评,有些做了应和,众人俱各欢喜,闹闹腾腾一直饮宴到深夜才散。 赵敞去了哪里,杜宇飞和陆沅芷会擦出怎样的火花?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1 终于,众人俱各散去,杜宇飞在画舫上听见河岸上有寺庙钟鼓的声音隐隐传来,就问明了船家,舍船登岸前往寺庙去投宿。穿过一片曲折的林中石径走近寺庙,杜宇飞看到大大的“红叶寺”三个字,他轻轻的敲了敲门,“吱呀”,寺门打开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宁静。一个清秀的小沙弥站在门口双手合十向杜宇飞打了个问讯,杜宇飞说明来意,小沙弥就把他请进寺中,安排了住宿。杜宇飞躺在床上,听着寂静寺庙中的虫鸣和寺旁溪水的潺潺声,很快就进入了梦中。 一阵鸟鸣吵醒了睡梦中的杜宇飞,他睁开眼睛,发现东方微熹已是黎明,他披上衣服走出寮房,只见寺中树木苍翠,修竹成林,竹林间一条石径,蜿蜒延伸到大殿。他沿着小径走向佛殿,大雄宝殿庄严肃穆,殿外香烟缭绕,两排高大的树木间一条笔直的通道直通山门。杜宇飞进殿参拜了诸佛菩萨后,被住持荆溪法师请入方丈,沙弥献上香茶,法师与杜宇飞清谈佛法禅理,又谈论了一会诗词。在佛寺清幽的环境和与老和尚的清谈中,杜宇飞备受打击的心暂时得到了些许的宁静。 在寺庙消磨到晌午时分,杜宇飞向陆沅芷所在的杏花巷走去,陆沅芷早已梳妆打扮整齐等在巷口。两人到一处酒楼相对坐下,小二送来一壶水酒和几盘小菜,两人互相凝望着对方,眼里都闪烁着重逢的喜悦和说不尽的千言万语,沉默了许久,终于杜宇飞说:“你瘦了。”陆沅芷回说:“你也瘦了。” 一年多的时光,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有了细微的变化。杜宇飞眼中的陆沅芷美艳依旧,只是眉眼之间平添了几许落寞,轻锁了一些哀愁。陆沅芷眼中的杜宇飞,头上平添了许多白发,较之以前的不羁疏狂,现在显得深沉平淡了许多。杜宇飞问起方群玉,陆沅芷叹息一声,眼里潸然流出眼泪。杜宇飞满是怜惜的静静的注视她,陆沅芷边流泪边诉说了到沅湘后所有的遭遇,先是在方家的不堪驱使,后是被赶出家门,独居陋巷的不堪寂寞。杜宇飞静静的听她讲完,用一只沧桑的大手握住她瘦弱纤细的素手,一股暖流从手上传递到陆沅芷的心里,让她的心宁静了许多。杜宇飞看着梨花带雨眼泪汪汪的她叹息一声说:“一切皆苦。也许只有在青灯孤影中倾听禅音,才会让心归于平静。” 两人又感慨了一会彼此生活的不如意,却也都无计可施,杜宇飞就说:“红叶寺荆溪法师道行颇深,何不到红叶寺去请教长老?”于是两人离开酒楼,一起去了红叶寺。在红叶寺里陆沅芷向荆溪法师讲述了她无法把握的感情,荆溪法师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只有勘破c放下c才能求得自在。浮世千重变化,和有情人,做快乐的事,别问结果是劫是缘。” 陆沅芷问:“如何才能让心不再感觉孤单” 法师说:“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人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 陆沅芷问:“世间为何有那么多遗憾?” 法师说:“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即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 陆沅芷给法师讲她做的梦,法师说:“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陆沅芷问她以后的命运将会怎样?法师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陆沅芷沉思默想许久,她明白法师所说的意思,但生在红尘中,想要勘破c放下谈何容易?她想问为什么有人出身高贵c有人却出身低贱,但想想还是算了,老和尚肯定会说是前世因果,轮回业报之类让人心塞的话。又和荆溪法师清谈了一会佛法,陆沅芷辞别法师走出红叶寺,寺外溪水潺潺,水岸之上开满鲜花,茂密的修竹与树林中鸟儿婉转的鸣叫声与红叶寺绵长悠远的钟鼓和僧人们的诵经声相应和,一派静谧c平和的景像种物我皆忘之感涌上陆沅芷的心头。她对伴她同行的杜宇飞说:”若能抛却俗事,隐逸到山林中,与清风明月相伴,闲时弄月垂钓,却也落得逍遥。“ 杜宇飞点头称是,两人又边走边聊,走到河边,陆沅芷上了画舫,两人约定次日画舫相见,然后挥手告别。陆沅芷回到家中,香蕙已等在兰心斋,她问陆沅芷何时带她去见杜宇飞?陆沅芷笑着说明日。香蕙听后开心的又蹦又跳。看着香蕙兴奋的模样,陆沅芷的心里不由的产生出一些自豪和得意之感,心情也好了许多。 次日早起,陆沅芷正在收拾打扮时,香蕙就已经来了,她穿了件绸粉衫,虽然脸上没施粉黛,却也被粉衫衬得粉面如花,宛如芙蓉照水般清纯动人。陆沅芷心里暗暗感叹青春韶华的美好,镜中浓妆艳抹的二十岁的自己虽然看上去更加艳丽,但常被愁怨郁结的心,已失去了当初灵动活泼的气质。陆沅芷收拾整齐,两人一起登上画舫,杜宇飞已等在画舫中。陆沅芷给香蕙和杜宇飞做了介绍,三人就坐在画舫中边饮酒清谈,边顺水看大河两岸的风景。不知不觉暮色渐近,陆沅芷和香蕙辞别杜宇飞登岸回家。路上香蕙对陆沅芷说:“怪道赵敞说杜郎相貌让人胆寒,我还道他夸大其词,今日相见,赵郎所说果然不虚。” 陆沅芷说:“哦,赵大郎如何说?” 香蕙说:“赵郎说看杜郎的诗词写的清艳缥缈如同仙境,本以为他会是玉树临风,骨骼青奇的翩翩美男子,那日见他本人,却是相貌丑陋,仪容邋遢,不知多久未洗的脸上灰尘纵横,衣服如铁,还有虱子在头脸和胡子上走动。” 陆沅芷听香蕙这样说心里有些不悦,但事实如此她也没有办法说什么。只好说:“杜郎当初也是风流倜傥的人物,只是这两年身边无人贴身照顾,加之又有太多不如意,让本就不羁的他更加不羁了而已。” 香蕙没有看出陆沅芷的不悦,她还继续说:“赵郎说见了杜宇飞后再想想他的诗词就感觉都是欺骗,他说以后再也不看他的诗词了。” 陆沅芷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厌恶,生气的对香蕙说:“那个无知的赵敞,诗写的狗屁不通,还整日自以为大才,以文人自居。他那种自欺欺人比起杜郎只是外表的不修边幅更让人厌恶多了。” 香蕙看陆沅芷有些生气了,偷偷吐了下舌头,又忙笑嘻嘻的对陆沅芷说:“杜郎的诗词确是清艳缥缈,会让人产生他是美男的错觉。小妹也曾以为杜郎貌比潘安。” 陆沅芷笑说:“想像和现实有差距时,确会让人心里有些落差。不过外表只是皮囊,看人要看本质才好。杜郎满腹经纶,满怀报国之壮志,只是因怀才不遇,处处遭遇坎坷,才开始不修边幅,纵情声色。” 香蕙说:“姐姐亦是大才,若是男子,不知能否考中状元?” 陆沅芷叹了口气说:“姐姐十几岁时也曾以为有才华就可以考中科举,还曾说过‘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的狂言,过了这些年我才明白,考科举只有才华是没有什么用的,要有好的门第,有权贵的亲朋,还要有钱送礼,才能考中功名。有了权势,就是没有才华也一样能金榜题名。” 香蕙说:“哦,没有才华也可以金榜题名?” 陆沅芷说:“是啊,前宰相潘文炳的儿子潘高c副丞相秦收的儿子秦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杜郎在皇都时与他二人交好,两人常强拉着杜郎一起去狎妓,至使杜郎落得个‘士行尘杂,有才无德’之名,而潘秦二人比起杜郎,尘杂更甚,而且无才无德。可两人却都先后中了进士。” 香蕙听了喟然叹了口气说:“唉,杜郎虽如此大才,却也让人觉得可怜。” 陆沅芷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抬头发现已到了兰心斋门首,两人分别,各自回家歇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2 杜宇飞在红叶寺彻夜与荆溪长老清谈,他向长老感叹世事无常,自己虽自诩有司马相如那般不世之才,却终不见被录用,只能终日辗转在各地幕府之间,流落不偶沉伦下僚。荆溪法师说世间一切都是因缘而生因缘而灭,一切又都无常c无我,在无常的法上贪爱追求,在无我的法上追求“为我所有”,这就会引起人的烦恼 杜宇飞听着老和尚的教导,心中的愤懑不平渐渐变的淡然起来,他感觉自己在渐渐转迷开悟,思想走上了正途。走出方丈室,他看见月光下树木的影子铺在殿阁之上,白白的月光洒在寺院的地上,溪水声伴着月色潺潺传来,让他感觉心性空明,无欲无求,暂时忘记了世上的纷扰和仕途的不畅。 陆沅芷回到家中,又想起方群玉的不辞而别,心中满是伤痛,她让小红拿来琵琶,转轴拨弦弹起了《绿腰》曲,只听得琵琶声凄凄切切,侧侧动人,随着琵琶的乐曲,陆沅芷凄楚的唱道:“我做甚三叠阳关愁不听,也只为一段伤心画怎成则不是人感慨悲离轻。听兀那流莺树顶,先啼出断肠声!”“曲未终肠先断,耳才闻愁越增。一程程捱入相思境,一声声总是相思令,一星星尽诉相思病” 陆沅芷眼含热泪,弹唱的如痴如醉c如泣如诉,弹着弹着,琵琶弦突然断了一根,陆沅芷叹息一声喃喃道:“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然后让小红收起琵琶,起身走出院门,苍茫的暮色中,一个手持琵琶,眉清目秀衣冠楚楚的男子突然向陆沅芷施了一礼说:“适才闻娘子《绿腰》曲,如聆仙乐。只是曲中太多幽怨与悲凉,仆乃乐师朱万宝,亦弹一曲《绿腰》与娘子可否?” 陆沅芷回一礼说:“愿闻赐教。” 朱万宝坐到一块石头上,怀抱琵琶亦转轴拨弦弹起《绿腰》,随着乐曲他亦唱道:“闲来膝上横琴坐,醉时林下和衣卧,畅好快活,乐天知命随缘过。为伴侣,只三个,明月清风我。再不把名利侵,且须将是非躲。” 朱万宝唱的声震林木,响遏行云。琵琶弹的自然潇洒,如大河的水在清风下缓缓流过。一曲唱完,早已有许多人叫起好来。朱万宝起身给大家见了礼,并请众邻居到他的新居小坐,僮儿为大家斟上香茶。陆沅芷见朱万宝的厅堂里放着琴c瑟c筝c箜篌等许多乐器,就随手拨弄了一下。朱万宝见陆沅芷看那些乐器,就问陆沅芷可否愿意与他合奏一曲。众邻居都纷纷附和,陆沅芷只得答应,她先用琵琶起头,朱万宝抚筝应和,一曲《春江花月夜》,把人们带入幽美邈远c惝恍迷离的春江月夜中。江潮连海,月共潮生。一轮明月随潮涌生,月光闪耀千万里之遥,哪一处春江不在明月朗照之中。江水曲曲弯弯地绕过花草遍生的春之原野,月色泻在花树上,像撒上了一层洁白的雪。清明澄澈的天地宇宙,仿佛使人进入了一个纯净世界。“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又让人陷入对生命短暂的感伤在音乐声中,人们感觉眼前五色风光,合成了一片奇锦。一曲弹罢,余音绕梁,众人都沉浸在音乐的意境中久久不能自拔 朱万宝见众邻居听的都很陶醉,就起来躬身施了一圈礼说:“鄙人新搬至此处,明日欲在杏花楼办些薄酒庆贺乔迁之喜,还请诸位高邻赏光捧个场。”说着让僮儿拿来请帖,边一一递与众人边说:“本欲登门恭请,不意今晚众高邻齐聚于此,择时不如撞时,请众高邻勿要见责。” 众人接了贴子答应着散去,陆沅芷也随众人离开了朱家。回到家中,她回想起朱万宝清越的歌声,潇洒飘逸的琵琶声,悠扬婉转的筝声,还有飘逸脱俗的举止,心中不禁泛起丝丝似水的柔情。她坐到琴前柔情百转的弹了首《乌夜啼》,隔壁的朱万宝听到传来的琴音,唇边掠过一抹微笑。 次日朱万宝早早携着琴到了杏花楼,接着邻居们陆续到齐,陆沅芷穿了套男装也夹杂在众邻居中。众人入座后酒席摆上,朱万宝和大家寒暄了一番,众人说了些恭贺乔迁之喜的话后,就又说到昨晚他弹奏的乐曲,邻居们纷纷赞扬他精湛的技艺,朱万宝在众人的称赞声中,又坐在琴前,抚了一曲《广陵散》,只听弦起处风停云滞,天籁回荡于苍天,仙乐袅袅如行云流水,琴声铮铮有铁戈之声,惊天地,泣鬼神,听者无不动容。 一曲弹罢,朱万宝犹自感动在自己的琴曲中,许久方才回过神来。众邻居也都回味在低沉悠扬的琴音中,久久不能散去。朱万宝从琴前站起向众邻居说:“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可知,乐之于古今圣贤之人皆为必备之技,由此鄙人欲在杏花巷设一音乐学堂,传授乐理及乐器弹奏之技,众高邻子弟中若有好乐者,如不弃某之拙技,到鄙处学习,某安敢不竭尽全力,倾某之所学相授。” 众人闻听后都热烈响应,有些家中有年少子弟的,当场就要报名,朱万宝一一应诺,并让僮儿把报名人记录下来,大家继续吃酒席,酒过三巡c菜过五味后,众人又请朱万宝再弹一曲欢乐些的曲子,因为刚才《广陵散》的凄恻的哀声还久久萦绕在心中不能散去。 朱万宝听众人如此说,就又坐到琴前,整理了下衣冠,调了下琴弦,手抚琴上弹了一曲《阳春》,随着琴声,人们感受到冬去春来,水面冰释,山阴雪色尚有迹。蜡梅蕊香馥郁绽放岭边,冬眠的动物渐渐要苏醒。然后春回大地,草木萌芽c生长,动物们也开始慢慢活跃起来。山渐青c水渐绿,花草遍地,到处莺歌燕舞。人们往来络绎,驾车赏春一派春光荡漾c欢乐祥和的气氛。座中的众邻居们脸上都荡漾起温暖的笑意。 一曲弹罢,众邻居们纷纷鼓掌赞叹,在欢快的氛围中,酒席结束,众人散去。陆沅芷要出门时,被朱万宝叫住,他说:“昨日幸闻娘子仙乐,心中甚是思慕,欲登门求教,不知可否?” 陆沅芷说:“若蒙赐教,不胜荣幸。” 朱万宝又问陆沅芷是否回家,两人可结伴同行。陆沅芷说要去红叶寺拜访杜宇飞。朱万宝问可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才子杜宇飞?陆沅芷说是,朱万宝就请求陆沅芷帮他引荐,陆沅芷欣然同意,于是朱万宝携着琴和陆沅芷一起登上画舫向红叶寺而去。 红叶寺中杜宇飞依然在和荆溪法师清谈,小沙弥禀告后,荆溪法师让把两人都请入方丈,四人相互见礼后,杜宇飞见朱万宝携带着琴,就建议众人到寺中空旷之处抚琴,于是众人到空旷处席地而坐,朱万宝弹了一曲《云水禅心》,听着琴曲,一种超越浮尘的悠然心境由然而生。一曲弹罢,众人又谈了会禅修的音乐,荆溪老和尚也让小沙弥拿出自己的琴,弹奏了一首禅修的曲子,曲调清淡悠远,让听者的心顿感宁静。 几人又在院内又清谈了一会,朱万宝与陆沅芷起身告辞,杜宇飞送他们到渡船上。两人边走路边谈起彼此的身世。朱万宝说他本是饶州鄱阳人,父亲曾任龙阳县令,但在他十四岁时父亲病故,他就转而投靠在沅湘郡的姐姐长大成人。跟随姐姐期间,因他的户籍在鄱阳,为参加科考,他曾回去过两次,但两次都科考未中,只得一路靠卖些字画和扶琴卖艺得些个钱,才又回到沅湘,如今开个乐堂好歹维持生计。陆沅芷也说了自己的身世和如何到的沅湘,两人彼此怜惜,都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3 次日杜宇飞和陆沅芷登门到朱万宝家里拜访,三人边弹琴c饮酒边畅谈,相聚甚是欢畅。后面断续几日三人有空就聚在一起,或去酒楼或去画舫,或去朱万宝的家里,相聚之时三人或诗词酬唱,或抚琴鼓瑟,或独奏或合奏。一时吸引的沅湘郡里人们竟相围观。朱万宝在沅湘之名由此大振,来他家拜师之人亦络绎不绝,挤破门槛。 朱万宝的音乐学堂名为“幽兰乐学堂”,香蕙也成了“幽兰乐学堂”的门生,赵敞为了更方便的与香蕙接触,也加入了“幽兰”。学堂初开时,杜宇飞和陆沅芷不时亦过来帮朱万宝指导一下学生。 沅湘郡守严树农听说杜宇飞在沅湘,亲自到红叶寺请他,杜宇飞见严树农亲自来请,直说惭愧,严树农则说以他之才,值得比自己更大的官亲自来请。两人寒暄一番后坐下叙谈,彼此甚觉欢畅,严树农爱民如子,勤政律已c爱惜人才身正气,他带杜宇飞观看了沅湘的市井民风,讲述了他们如何在叛军侵扰时保护了城池。杜宇飞对此大加赞赏,但也为他在叛乱中保护了全郡人民,却未有任何封赏而叹息。严树农倒很淡然,他说前几年沅湘发生水灾,郡里受灾严重,千余户粮食断绝,为了让百姓度过饥荒,他到家有余粮的富户处贷粮救济贫民,但上级州里明知沅湘闹灾荒却还要求按户收取租税,并且要派人来调查他向富户贷粮救济贫民的事情。当时下级的官员和百姓知道此事,都情愿挨饿也要保全他的官职,他也积极往朝廷写奏书陈述此事,才终于减免了百姓的租税,也没有治他的罪。为了让寡居和贫苦的人生活有所保障,他还命令郡内的每个驿站人员及各乡的管理人员都养鸡养猪,以奉养鳏寡孤独。他还推行教化劝导百姓行善。沅湘多山,不适合种粮,他就用优惠政策鼓励百姓种桑养蚕及种植茶叶,那些没有山地的人就外出经商,把郡里产的丝绸和茶叶卖到外地,再带回粮食,让百姓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杜宇飞对严树农如此爱民为民极为敬佩,他说朝中如果多些严树农这样的清官,国家就不会如此多灾多难,文人中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怀才不遇,抑郁终生。严树农也为杜宇飞的怀才不遇,命运多舛而叹息。两人越聊越投机,竟然通宵达旦,不忍分离。次日早上,严树农去衙门处理公务,派人带杜宇飞去汤池沐浴,并拿出一套让丫鬟连夜赶制的新衣,让他沐浴后换上。 杜宇飞几年没有沐浴,身上满是污垢,洗澡时汤池的搓澡工给他搓出一地灰泥。像毡一样连成了片的头发和胡子用水洗理干净后,用梳子一梳理,一把一把的往下掉,搓澡工用篦子给他把头发胡子里的虱子篦了几遍,挤死的虱子尸体和虱子肚里逬出的血迹一会就连成了好大一片。沐浴之后,杜宇飞穿上新衣服,照了下镜子,发现脸色苍白了许多,比沐浴前好像憔悴了很多,梳理头发后用簪子簪时,竟然因头发减少,几乎不能簪住。他叹了口气说:“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严树农因与杜宇飞聊的投机,就邀请杜宇飞住到他家的客房里,省得往红叶寺来回奔波麻烦,也可以省一些食宿的费用。杜宇飞欣然应允,两人每日空闲时间就把酒谈诗论道,或同访山寺听高僧开导。 且不说杜宇飞与严树农相处的情投意和,却看方群玉那日离开沅湘后从澧水顺水南下,日暮时分到了卢溪,看着溪中缓缓流淌的水流,方群玉坐在船头,横放琴于膝上,琤琤瑽瑽的弹了一曲《流水》,琴声伴着风吹竹林发出的沙沙声,水流遇到礁石激起的小水流的淙淙声,宛如天籁,惊艳了两岸与船上的许多人。船在暮色中继续往洞庭湖前进,方群玉打算到洞庭湖君山上再休息,以便能在山上看日出。要快黎明时,方群玉从君山投宿的寺庙中出来爬到山顶观日亭中等待日出,却不料西南方铺天盖地的黑云滚滚而来,西北风呼啸,船在风掀起的巨浪中颠簸,就连君山也好似被大风吹的漂了起来,就像漂浮在沧海中驮在龟背上的蓬莱仙岛。忽尔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空中,接着一个炸雷,暴雨倾盆而至。方群玉站在亭中,看着冲天的巨浪和倾盆的暴雨想:当初吕洞宾点化锦鲤成龙,应该也是在这样的天气吧! 暴雨后太阳从东方升起,照在残留在西天的乌云上,给乌云都镶了一道绚丽的金边,宛如飞累了的乌云在用阳光晒它的翅膀。看着此景,方群玉多希望自己也能乘云驾鲤加入仙班,参加王母娘娘的蟠桃盛宴 看着会雨后初晴的湖上风光想着心事呆了一会,方群玉让仆人拿来纸笔,他先在亭中题了一首《洞庭湖风雨》的诗,又坐在亭中给夫人写了封报平安的家书,然后又给远在蜀地做官的叔叔写了首赞扬湖上美景和回忆当初叔侄一起弹琴赋诗的美好生活的诗。 离开君山后,方群玉乘船去湘阴看望从皇都贬谪过来的父亲的旧友张文斌,到得湘阴,方群玉登上岸见一场雨后,花草之色更加艳丽,处处山青水秀。张文斌住在一个矮山坡上,几间茅屋前散跑着几只鸡鸭。面色枯黄,头发斑白的张文斌站在茅屋前等待着方群玉,方群玉到后,两人进入茅屋,只见屋内除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就只还有一张铺着满是补丁的被褥的床。夫人送来一壶粗茶,杀了一只鸡,买了些湖鱼,张罗着给方群玉做饭。方群玉见张文斌生活如此清苦,不禁叹息了起来。张文斌说:”自入潇湘以来,某走过了千山万水,除了令尊却再难逢知己,为此只好日日在茅屋里挑灯夜读,这里离皇都如此遥远,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被皇上起用,只能刻苦攻读,以期学成后再被征召。“方群玉亦说:“希望皇上能早日去除疑虑,再次遣使节来把您召回皇都。” 夫人收拾了一会,把饭菜端到桌上,方群玉见几尾湖鱼,一只瘦鸡,两盘野菜,一壶浊酒,每人一碗粗米饭。张文斌向方群玉说家中实在拿不出好的饭菜招待他,只能粗茶淡饭应对一下。方群玉亦谦虚客套了一番,两人边吃饭边聊了会朝中腐败风气和藩镇割据叛乱不断的乱局,都满是对风雨飘摇的江山的无限担忧和感慨。席间方群玉写了一首祝愿张文斌早日回朝大展宏图的诗赠送给他。张文斌亦应和了一首,临行之前,张文斌嘱咐方群玉说:如果方群玉的父亲方凌云问起他在湘阴的情况,就说这里山青水秀,景色非常好。方群玉答应着辞别张文斌,又登舟前往汨罗凭吊屈原。 到达汨罗,站在当初屈原沉江的汨罗江畔时,方群玉悲伤满怀,心里都是对屈原命运的同情,他含泪高声吟诵屈原的《涉江》:“忠不必用兮,贤不必以。伍子逢殃兮,比干菹醢。与前世而皆然兮,吾又何怨乎今之人?余将董道而不豫兮,固将重昏而终身!乱曰:鸾鸟凤皇,日以远兮。燕雀乌鹊,巢堂坛兮。露申辛夷,死林薄兮。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阴阳易位,时不当兮。怀信侘傺,忽乎吾将行兮!” 方群玉一边吟诵一边泪流满面的想像屈原当时所处的环境,与他们现时所处的环境何其相似,忠诚之人不被重用,贤能的人不被推荐,自己在朝时向皇上献的忠言都不被采纳,只好辞官隐居在家。屈原说他情愿终身处在黑暗中,依然要坚持正道,而自己却选择了渔父式的归隐。 吟诵完了《涉江》,他拿起纸笔在江边题《晚莲》诗一首:“楚客罢奇服,吴姬停棹歌。涉江无可寄,幽恨竟如何。” 题完《晚莲》,他又吟诵起《渔父》中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吟诵完后,又题诗曰:“渔父一曲歌,沧浪遂知名。未知斯水上,可以濯吾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4 李群玉离开汨罗,又去登岳阳楼,并拜访已辞职回家,但官场影响还在的张员外。张员外和他的好友李乡绅一起在岳阳楼下等方群玉。方群玉到后,寒暄了一番,然后三人边一起登岳阳楼,方群玉边向张员外诉说他当时辞职的原因是乡战乱,如今战乱已平,自己还想继续学以报国,通过入仕实现自己经世济民的报国理想。登到楼上,三人极目远眺,晴空下浩淼的湖水一直延伸到天边,与蓝天连接在一起,黛青色连绵的群山横亘在碧水蓝天之间,不时有白色的鸥鹭从蓝色的天幕下飞过,幽美的如一幅美丽的图画。方群玉说:“没有音乐,岂不辜负如此美景?”张员外和李乡绅亦赞同。于是方群玉就面对湖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一曲弹完,张员外李乡绅都鼓掌称赞,请他再弹一曲,方群玉就又弹了一支《碣石调幽兰》,抒发他郁郁不得志的心意。一曲弹完,张员外大赞方群玉琴弹的清丽委婉又深沉忧伤,把作品中怀才不遇的主旨表达的淋漓尽致。说完又吟道:“琴中古曲是幽兰,为我殷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静好,自弹不及听人弹”。方群玉谦逊了一番,叫人送上酒菜,又叫了几个妓人做歌舞表演。席上方群玉送给张员外一本诗集,请他点评提出意见。张员外翻开方群玉的诗集看了一会,对他的文采又称赞了一番,说有机会一定帮他向朝中同僚推荐。方群玉谢过了张员外,又陪他在楼上饮酒赋诗,看歌舞表演。一番尽兴后,方群玉上船继续沿湘江往长沙而去。 张员外在方群玉离开后,就把他给的诗集扔到了一边。他边扔诗集边说:“竖子拿朝堂当自家厅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才气再高,比孟浩然夫子如何?孟浩然夫子满腹才华,不一样一生不仕,流落民间!” 李乡绅忙说:“观此子之才,须比孟浩然老夫子逊色不少。” 张员外说:“孟浩然夫子本有机会入仕,却因一首诗里一句话得罪了皇上,至使一辈子再也无缘做官。” 李乡绅故意装着不懂的样子问张员外说:“孟夫子不都是些山水田园诗吗?他的哪首诗哪句话?竟然能让他得罪了皇上?” 张员外洋洋得意的说:“一次孟夫子在王摩诘家偶遇皇上,皇上让他拿最近的新诗出来让他看看,结果孟夫子炫才,现做了一首“北厥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自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一句“不才明主弃”就惹烦了皇上,断送了自己的仕途。” 李乡绅听后笑道:“竟还有此事,果然张员外博学,那孟夫子也是找事,自己写‘不才明主弃’不是自找被皇上抛弃吗。” 张员外哈哈大笑着说:“确是如此啊,那方群玉和孟夫子亦有一比,在朝时不知揣摩圣意,不知道说了多少惹皇上不满的话,加上意见常与他人相左,亦得罪了不少人。皇上本已经对他总不知顺应圣意而不满,好容易他自己辞官了让他走了,怎么还会再起用他?即便推荐他也是给自己找烦。” 李乡绅连连称是。两人又说了会话也各自散去。 在长沙方群玉拜谒了许侍御与裴大夫,陪着他们东山夜宴,东湖泛舟,东楼观舞每次活动方群玉都会题诗,或歌颂夜宴盛况与众人欢聚的情谊c或歌讼湖上美景c及舞娘曼妙舞姿。如夜宴盛况诗:“东山夜宴酒成河,银烛荧煌照绮罗。四面雨声笼笑语,满堂香气泛笙歌。泠泠玉漏初三滴,滟滟金觞已半酡。共向柏台窥雅量,澄陂万顷见天和。” 如是日日饮宴了一段时间,一天晚上,天下起了微雨,方群玉独坐床上,听着雨点滴答滴答的落在屋顶上,想着茫茫未知的前程,突然产生出许多愁绪。他想到这些日子每日屈尊奉承陪笑在各个达官贵人之间,也不知将来会怎样?能否达到自己的预期不知道家中妻子怎样了有没有生产还有陆沅芷,当初对她不辞而别,她会有什么想法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满怀愁怨的在河边张望等待吗?随着深沉的一声叹息,他吟道:“穷达未知他日事,是非皆到此时心。羁栖摧剪平生志,抱膝时为梁甫吟。” 发完感叹方群玉依然陪着长沙的显贵们流连在画舫酒榭间,用诗歌讼着湖光山色和他与那些显贵们交游的快乐。那些显贵们倒也乐得有方群玉同行,毕竟他的存在,也能给他们增添许多风雅的成份。在日日的宴饮中,方群玉也写了大量赞美歌舞妓精湛技艺和美丽容貌的诗。那些被赞美的歌舞妓们也乐得把赞美她们的诗唱出来舞出来,于是一时间青楼里唱的满是方群玉的诗。“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的绿腰舞c“腰支一把玉,只恐风吹折”的回雪c“今日分明花里见,一双红脸动春心”的琵琶妓等等。 如此在长沙流连了大约一个月余,该拜谒的人都已拜毕,该送的诗集也已送出,方群玉就开始计划返程。他在长沙给苏氏买了一个精美的玉佩和一座沉香山,给陆沅芷买了一把玉梳和一些长沙窑的陶瓷器皿,又买了给父母和兄弟姐妹们的礼物,准备带着乘船返回。 陆沅芷终于收到方群玉的来信,心里不由泛起一些淡淡的相思之情,“暧暧白日,引曜西倾。啾啾鸡雀,群飞赴楹。皎皎明月,煌煌列星。严霜凄怆,飞雪覆庭。寂寂独居,寥寥空室。飘飘帷帐,荧荧华烛。尔不是居,帷帐焉施?尔不是照,华烛何为?”倦鸟归巢c星月当空,孤灯独照,泪湿枕簟,浮生聚散,相思相恋,相恨相怨,自古的相思相恋都是如此相似,自己两个月来的思念c挂牵c猜疑c怨恨,都在收到信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方群玉信中说他在长沙,过一段时间就可回家,当初因事情紧急,所以没有来及跟她告别,就匆匆出发。陆沅芷给方群玉回寄一首诗写她无尽的哀愁,交待他“聚散已悲云不定,恩情须学水长流”,又说了些相遇不易,要彼此珍惜之类的话。 方群玉不喜欢陆沅芷总是无尽的哀愁c抱怨和喋喋不休的交待,在这个多艰的世上,生活本已不易,自己本来就容易触景生情产生悲愁情绪,再加陆沅芷的忧愁和不时对他的各种怨,把两个人的愁怨悲伤叠加在了一起,愁怨更多了一倍,悲伤也更多了一倍,感觉生活就像没有了希望。而夫人苏氏却总是在自己悲伤哀愁的时候鼓励自己,给自己带来希望和快乐。她温柔的陪伴c假装生气时的薄嗔浅笑,她虽有满腹才华,却不求自己风光无限,却总是默默为丈夫的风光做奉献。方群玉想到夫人苏氏,唇边又不由得划过一丝幸福的浅笑。再想想陆沅芷,总是以自己才高自矜,动不动就拿出一副老师般的样子指指点点。 方群玉把陆沅芷的来信随手扔到了书桌上,他原对因不辞而别对她产生的歉意和心里对她的怜惜,也随着被随手一扔的信一样扔了出去。 杜宇飞本已打算离开沅湘,继续边游历边去徐州看望弟弟,知道方群玉要回来,就打算再住些时日。从搬到严树农家,他和朱万宝c陆沅芷的接触就不再那么频繁,只偶尔抽空过来看看。 朱万宝的音乐学堂里每天都飘荡着悠扬的乐声,他先让学生们听一些优美的乐曲,让他们感受音乐的美,然后再让学生们讲对听过的音乐的感受,再给他们讲该乐曲的时代背景,抒发的怎样的感情,再然后才教他们技法。香蕙进步的很快,赵敞却却没什么进展,他父母已经托媒人给他向东邻家的女儿若素提亲,经过一系列纳彩c问名c问吉c纳征的程序后,双方已在商定两个孩子的婚期。香蕙对赵敞订婚的事情全然不知,还常常和他一起对诗弹琴。 朱万宝常邀请陆沅芷到他的学堂里来探讨音乐和诗词,他不只是音乐造诣很高,诗词也写的空灵含蓄,清刚醇雅。他还擅长书法c散文。所以每次探讨,他们就会有说不完的话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5 自从收到方群玉快要回来的信,陆沅芷被压抑的相思重又被勾引出来,她每天傍边都精心打扮后来到大河边的竹疏渡口,站在渡口向遥远的洞庭湖方向眺望,大河两岸的芷草碧绿c兰花幽香,鸟儿聚集在水草丰茂处,渔人的网挂在树梢上,河水缓缓向前,河上船来船往,渡口每靠近一条船陆沅芷都要走近张望。一个又一个船都看过,却不见有方群玉在。失望之极的陆沅芷黯然拿起排箫,幽怨的吹奏出思念的腔调,从此竹疏渡口每当夕阳西下时都会响起婉转深情的排箫声。 朱万宝每天远远的看着陆沅芷在河边孤独的背影,心中既是同情又是忧伤。落日残霞中她的身影孤单又彷徨,远处的青山c近处的绿水,还有她幽怨的箫声,都笼罩在一片蔼蔼的暮气之中,一片朦胧。一只子规孤单的悲啼着飞过,仿佛是在为她悲鸣。是谁惹起这个如梦一般幽怨的女子无尽的相思? 朱万宝轻轻的叹息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他不知道以后是否会有人为他倚遍栏杆,守望他的归期。暮色渐浓,陆沅芷依旧在渡口幽怨的吹着那首相思的曲子。朱万宝走过去,轻轻的对他说:“回去吧。”陆沅芷感激的看他一眼,轻轻答应一声,转过身往回走,暮色中两人沉默的走着,直走到门口时,才互望一眼,互致一声晚安,各自走回到自己的家中。 陆沅芷每晚躺在床上都会再把方群玉的信拿出来再看几眼,看上面那些熟悉的字体,推敲他语意中隐含的意思。有时躺在床上回忆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皇都时多么幸福甜蜜,那时他的心里c眼里只有她,她也一样心里眼里只有他,每天他从衙暑回到家,她殷切的迎上去,为他脱去外衣,帮他换上家居的衣服和鞋子。他坐在椅子上接过她递给他的香茶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幸福和满足,她挨着他一边为他拨弄炉火一边听他讲衙门里的趣事和烦心事时,心里多么幸福安宁。他读书时,她伴在身边不时为他剪蜡烛c有时两人在灯下一起联诗c下棋,或一起讨论书中人物那时的生活多么幸福,她多么快乐。可到了沅湘后,他有了和他彼此相爱的夫人,还有严厉的父母,挑剔的兄弟姐妹他的心分成了太多块,加入了太多的顾虑,而她的心却还完整的只属于他一人。每天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的苦苦守望,一次次倚遍栏杆,一次次被栏杆冰透了的心坎,一次次的失望堆积成一次次的怨尤,换来的是笑容从她脸上褪去,代之而来的是锁着愁眉的叹息 朱万宝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陆沅芷的浅笑深颦和她那毫不掩饰的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幽怨,是谁忍心让这么美好的女子满心幽怨。如果自己能娶到这样美丽多情又充满灵性的女子,一定会把她捧在手掌心上,才不要让她幽怨,不要让那伤心的泪水流过她美丽的脸庞。可惜老天却把她送到了不懂珍惜她的人身旁!唉~,名花有主的可人儿啊,怎么还可以这么狠狠的把人的心波搅乱! 陆沅芷又一次在竹疏渡口张望的时候,远远的看到从对面水驿渡口船中走出一个人,依稀有些像方群玉,她想仔细看看清楚,于是赶忙叫了一个渡船往河对面划去。船到河中心时,陆沅芷发现那人正是方群玉,他带着仆人抬着东西正要离开渡口。陆沅芷让船家把船划快些,可大河宽阔,等船划到对岸时,方群玉早已带着人走远。 陆沅芷想再去追却又不敢,方家现在已没有她的位置,所有方家人都以为她已经被卖到别处,如果被方家人发现她被方群玉金屋藏娇放在了河对岸,就可能连隔江相望的机会也没有了。她站在水驿渡口进退维谷,对着方群玉远去的方向愣愣的发呆,两行委屈的泪水顺着她精心妆扮的脸颊滚落下来,划出两行深深的红痕。 朱万宝见陆沅芷上了一条小船,就走到河边目送她的船划向对岸,却发现陆沅芷上岸后只站在原地不动,就也叫了个渡船,划向对岸。他上岸后走到陆沅芷身边,看到她正满脸泪痕呆呆的站在那里,他递给她一块手帕,然后轻轻对她说:“回去吧。”一如他一贯的样子。陆沅芷依然是感激的看他一眼,轻轻的答应一声,然后跟着他往回走。走到门口,两人依然是互道了一声晚安,各进了自己的家门。站在门前,朱万宝犹豫了一下,又转过来看一眼神情恍惚的陆沅芷,他多想轻轻把她揽入怀中,让她在自己的肩上哭泣,让她在自己肩上把心里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但看到正巧也转头看向他的陆沅芷的时候,他只淡淡的笑着说了声:“天不早了,早些进去睡吧。”陆沅芷点点头,两人都各怀心事的进了各自的家门。 陆沅芷回到家中,把桌上的茶碗c花瓶都狠狠的扔到了地下,听着瓷器破碎的声音,她的心里有些隐隐的快感,摔完可摔的东西,她又把方群玉送给她的金钗从头上拔下来狠狠的摔到地下,她想再去踩上一脚,但抬了一半的脚又轻轻的放下,她检起金钗放到桌上,自己一屁股坐下,趴在桌上痛哭了起来。小红不声不响的打扫着瓷器的碎片,打扫完后,又去端了一盆水,把毛巾放在水里洗一下,轻轻拧干后,走到陆沅芷身边。她轻轻的说:“夫人,擦把脸吧。”陆沅芷摔了一阵东西又痛哭了一阵后,心里舒服平静了很多,也感觉很疲乏,她接过小红递来的毛巾,对着镜子,仔细擦了擦脸。卸了妆后的自己眼睛哭的红红肿肿,神情很疲沓,一脸憔悴。让才刚刚二十岁的自己,已有了一些隐隐的衰容。她叹息着喃喃的说:“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然后颓然走到床边,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陆沅芷醒来后感觉头晕晕的发沉,就喊小红给她把镜子拿来,小红递过来镜子,她躺在床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还残留着些隔夜的宿妆,眼睛还依然有些红肿,她轻叹息了一声把镜子递给小红,支撑着从床上坐起,让小红帮她梳理了头发,侍候她穿上一件香熏过的藕荷色薄绸衫和一条浅紫色长裙,搭一条黄罗帔,对着镜子仔细化了精致的妆容,头上插上镶着闪亮宝石的金钗,又从门口卖花人那里买了枝粉色的蔷薇插在发髻上。妆扮后的陆沅芷看着镜中的自己,又是杏脸桃腮c明人。她满意的站起来,带着小红又来到竹疏渡口。 她站在竹疏渡口远远的往水驿渡口张望,终于一叶小舟从对岸划了过来,陆沅芷忙走近去看,里面没有方群玉,她失望的又回到原处。又过来一只船,她又去观看,依然没有方群玉,她又失望的回到原处。这样过来了一只又一只船,却每只船里都没有方群玉。陆沅芷的心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沉,她不知道会不会一如以前所有的等待一样,又会是一场空她想转身回去,但又怕刚一走开,方群玉就会过来,于是就再等一等。 就这样一等再等,在她绝望到真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对岸突然出现个人,依稀就是方群玉,他和另一个人一起上了渡船。陆沅芷双手按着胸口,强压着激动的砰砰直跳的心,她怕一松开手,心就会从胸口里跳出。小船慢慢向这边划来,陆沅芷笑靥如花的站在岸边,船渐行渐近,陆沅芷看到船头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方群玉,一个是杜宇飞,她欢快的跳着,挥动着手中的手帕。方群玉和杜宇飞都看到了站在岸上的她,不禁会心的相视一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6 朱万宝今天给学生们上课时显得心绪不宁,琴声也很飘忽,香蕙不知道老师怎么了,她往香炉里添加了一些香粉,让香气更浓郁一些,好能给老师提神。朱万宝给学生们上完了一节课,就让学生们自己练习,他走出门又远远的望着渡口处的陆沅芷。僮儿过来说香篆已燃尽,该上另一课了。朱万宝才又怅然回到学堂中。他一边给学生们授课一边留意着院外的动静。 方群玉和杜宇飞登上岸,陆沅芷欢快的迎接上去,杜宇飞一眼就发现陆沅芷虽然欢快的笑着,但眼睛却有些红肿,浓妆遮住了脸面,却遮盖不住眼睛中干涩的憔悴。他的心疼了一下,转脸看了眼方群玉,却发现他浑然不觉,依然大大咧咧的说笑着。杜宇飞心里叹息了一声,装出笑容和方群玉c陆沅芷说笑着往兰心斋走。朱万宝听到外面有说笑的声音传来,忙往外张望,却看到笑靥如花的陆沅芷欢快的走在一个器宇轩昂的青年男子身旁,她一扫平日的幽怨,显得那么快乐。朱万宝叹息了声,他心情很缭乱,不知道是应该为她的幸福而高兴,还是应该为自己一段暗恋的落幕而伤悲。 方群玉和杜宇飞进到兰心斋,陆沅芷想给他们沏茶时才发现茶杯和茶壶都在昨晚摔掉了,她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只好说昨天让小红清洗的时候,不小心把茶壶和茶杯都摔碎了。杜宇飞看着陆沅芷飘忽躲闪的眼神,就知道她在说谎掩饰,方群玉则抱怨小红怎么这么不小心,还好他在长沙买了些陶瓷器皿。边说边让仆人把带来的箱子打开,从里面一件件拿出在长沙帮陆沅芷买的礼物,先把玉梳子递给陆沅芷,陆沅芷欢欢喜喜的接过后对着镜子插到了头上,然后他拿出一套茶具让小红去清洗煮烫,随后又拿出一件件陶瓷摆件,让陆沅芷找合适的地方安放。安置好东西,小红也已经收拾好茶具泡了一壶香茶送了过来。 三人一边喝着香茶一边聊些离别后各自的状况,方群玉把这次游历的过程讲了一遍,感叹不知道能否再次被见用。杜宇飞则讲了在蜀地金戈铁马的战争,还有对箫业不作为而失守的一座座池的叹息。两人都各自感叹,朝廷混乱,忠诚之士不被任用,谄媚之人挤满朝堂。零星的战乱此起彼伏,不知何时又将席卷大江南北。正叹息间方群玉突听西邻有悠扬的琴声传出,就问陆沅芷西邻是什么人,陆沅芷说是一个读书人,租西邻的房子开了家音乐学堂,方群玉问开了多久,陆沅芷说大约一个月有余。方群玉说去拜访一下,于是一行三人就来到朱万宝的“幽兰乐学堂”。 方群玉一进入“幽兰乐学堂”,立刻就被深深吸引,学堂里篆烟袅袅,琴音悠扬,众学生散坐院中,或在树下c或在竹旁c或在花前c或在水侧,他们有的在独奏c有的在合奏c有的在凝神静思朱万宝穿梭在学生间不时指导,看到方群玉等人进来,忙过来迎接,杜宇飞为他们做了介绍,朱万宝看方群玉二十七八岁,白如冠玉的面皮上留着三缕乌黑的胡须,身姿挺拔,显得卓尔不群。方群玉也打量了朱万宝,二十二三岁的样子,长相清秀俊逸,气质潇洒脱俗。两人寒喧了几句,朱万宝一边请几人进厅里说话,一边快速的用眼睛扫了陆沅芷一眼,只见她春风满面,眼波盈盈,比平时的清愁模样更增加了许多妖娆妩媚。 进入厅里分宾主落座,僮子献上了香茶,方群玉打量了一下,见厅堂里摆放了很多乐器,就起身观看,朱万宝见方群玉喜欢乐器,就建议四人合奏一支曲子,以给他的学生长长见识,于是四人分执箫c琴c瑟c琵琶,合奏起来,乐声悠扬,学生们都停止了自己的练习,凝神静听他们四人的合奏,乐曲时快时慢c时而平滑舒缓如爱人在耳边的喁喁私语,时而澎湃激昂,如千军万马在面前驰骋,时而又是轻柔缓慢的如水滴滴入寂静的幽谷,时而紧张激烈如大海翻腾起一层接一层的涛天巨浪。听着的人时而心情舒缓宁静,时而又紧张的心要跳出胸口。 一曲奏完,几人都很兴奋,方群玉更是兴起,他说已很久没听过如此美妙的弹奏,不舞剑实在是对如此美妙的音乐的辜负。于是三人合奏,方群玉到院中随乐起舞,只见剑起处白光闪闪,方群玉随着音乐蹿蹦跳跃,闪展腾挪,时而看着剑如游龙随人而动,时而却只见寒光闪闪,不见人影,突然嗖的一声,宝剑飞向空中,众人都“啊”的惊叫起来,却只见方群玉不慌不忙,举起剑鞘对准飞在空中的宝剑,不偏不斜,宝剑正好落入剑鞘之中。乐声也随之戛然而止。众人纷纷喝彩,却见方群玉面不改色心不跳,昂然回到座位之上。学生们兴奋异常,纷纷说大开了眼界。朱万宝对方群玉的剑舞大为折服,他不由得又快速扫了陆沅芷一眼,只见她脸上荡漾着骄傲幸福的笑意。他只得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陆沅芷和方群玉的确般配,怪不得她总对他如此痴情! 幽兰乐学堂的学生们都兴奋异常,大呼过瘾,香蕙看着方群玉c朱万宝都是既俊雅又多才,再看赵敞,虽然长的也不差,却只是个绣花枕头,做诗文没文采,学音乐不开窍,不由对他有些嫌弃起来。 赵敞的婚期已经选好,但他还是舍不得离开香蕙,每天到幽兰也只为了能看她一眼,但看了方群玉舞剑,他开始迷恋起剑术,一心想让方群玉收他为徒。 方群玉等人在幽兰乐学堂尽兴而归,杜宇飞回了严树农那里,方群玉留在兰心斋与陆沅芷共度良宵。陆沅芷又含泪对他说了许多思念和牵挂叮咛的话,让他看她写下的相思的诗。春宵苦短,不觉天已微明,方群玉赶紧收拾洗漱后就急急赶向渡口。陆沅芷送他去渡口时,委婉的说了对母亲的思念,方群玉急勿勿的赶路没有作声,陆沅芷不知道他是没有听到,还是他听到后在思考,所以才没作声。到竹疏渡口,方群玉上了船,陆沅芷目送他从水驿渡口上了岸,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怅然回转。 方群玉回到家时,夫人苏氏已产下一个女婴。方群玉听说后急忙去房里看望夫人。产后的苏氏很虚弱,脸色苍白,看到方群玉进来,她挣扎着说:“本以为你已从长沙回来,能看到孩子降生,不料却还是错过了。”方群玉挥着夫人冰凉瘦弱的手,心里满是自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夫人最需要的时候去陪了别人。采萍把女婴抱来让他看,婴儿白白胖胖,看着他竟然微微一笑。方群玉小心翼翼的抱着这个小小的柔弱的小生命,心里充满了柔情和爱意。他轻轻的亲了一下女婴的额头,又把孩子递给采萍。虚弱的苏氏满脸温柔幸福的看着他和孩子,让他给孩子起个名字。方群玉说孩子的皮肤像雪一样洁白,就起名如雪。 赵敞从集市上买了一把剑带到身上,到幽兰学堂见到香蕙,就央求香蕙帮他去求陆沅芷,好让方群玉收他为徒,陆沅芷和方群玉一夜鱼水之欢后,再次对自己的处境有了信心,她答应等方群玉再来的时候会转告他,但方群玉会不会收他,她不敢保证。赵敞得了消息心里欢喜,转到一边拿着他的剑随着音乐乱舞了起来。 杜宇飞和方群玉见了面后,已无意再继续呆在沅湘,陆沅芷的忧愁哀怨让他既心疼又同情,而方群玉的状况他也完全理解,毕竟一个男人,既要费心思考虑自己的前程,又要应付家庭中的许多问题,本就已很操劳的男人,往往还有数个需要陪伴的女人。而女人,却不能追求什么功名c事业,只能孤单寂寞的呆在家里打发无聊的时间。对男人的盼望c思念几乎成了女人生命中的全部主题。从后宫佳人难见圣颜的寂寞红颜老c到商妇怨商人重利轻离别,再到农妇期盼戍边的丈夫回归,都是思念c等待c幽怨而经过过万千次的盼望和期待终于归来的男子,却往往还要把心分摊到许多女子身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7 杜宇飞把打算离开的想法告诉了严树农,严树农极力挽留,他希望杜宇飞能留在沅湘协助他兴办教育,因为沅湘地处南方,虽有骚体文化的基础,但与中原主流文化相比依然很落后,人们缺少礼仪伦理的教化。而且自有科考制度以来,沅湘郡鲜少有人考中。以前他一直想兴办教育,但手底却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如今天降杜宇飞到了这里,他希望凭杜宇飞的能力和才气,协助他在沅湘推行文化c礼仪教育,以提高老百姓的文化水平和道德修养。杜宇飞想想自己对将来的确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能帮助严树农发展教育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他就答应了下来。确定下来后,两人开始挑选校址c选聘老师。 很快就挑选出了一处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又交通方便的处所,严树农派人修整了房舍,添加了桌凳,又购置教材,一切具备,只差选聘老师和招收学生时,两人意见发生了分歧。杜宇飞计划男女学生都收,分设男班c女班,为教女学生,专门请个女老师。严树农则坚持办学本来就是为了在民众间推行教化,如果自己办学时就有伤风化,则如何向民众推行风化?两人为此争论不休。杜宇飞说:“女子习诗书礼仪,可佐君子以智。” 严树农说:“女子只需在家侍奉父母公婆,顺从丈夫,治家教子,与男子志于四方不同,女子为学,只需正洁与内,志与女德,况男女有别c焉可混杂于同一学堂之中?” 杜宇飞说:“女子识字可记录家中柴米油盐之事,研读妇女纲常礼仪,亦可辅助丈夫父兄处理寻常杂事。至于男女混杂之事,可分男班女班,将男女班以围墙隔开,岂不就解决了混杂之事。” 严树农说:“女子识字多淫秽,那些多才的女子有几人能安分守己!” 杜宇飞就列举了班昭等著名女贤人,严树农则列举了如赵姬等历史上几个著名反例,两人互不相让,争执许久,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两人只得采取折衷方法,只收六至十岁的女生,让她们粗略识字,以便能看懂酒谱c茶经c打理家中诸事务,至于书中的深意,则没必要让她们学懂,并且超过十岁就不允许再继续留在学堂读书。 招收学生的事情两人达成了一致,对于用不用女老师的问题,两人又发生了争执。严树农坚决反对请女子出来教书育人,他说自古女子都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出去不可,则与男子若非亲眷,则不可互通姓名。请女子抛头露面与男子一起在学堂教书实在是有伤风化,即便是教女生,也是万万不可。杜宇飞则认为有些女子满腹学问,却不让她们学以致用,只让她们闷坐家中,会导致她们因过份无聊,对男子生出太多依赖,牵扯男子精力,若男子忙于事务不能陪伴她们,就会让她们产生出很多烦怨。让女子做事,既可解决了她们的烦怨,又可为家中男人分担些负担,让男人多一些属于家庭的时间,岂不是一举数得。严树农认为杜宇飞的理论很是荒谬,并搬出了许多纲常教化之类的东西反驳,杜宇飞最终不得不屈服,答应不用女老师。 学校一切具备,严树农亲自题了校名“河畔学堂”,又按杜宇飞的建议邀请方群玉和朱万宝也到学校来任教,朱万宝因有“幽兰乐学堂”牵扯,本想拒绝,但考虑到“河畔”开办后,自己的“幽兰”或许会颇受影响,就答应了下来,但他要求只在“河畔”教半天,严树农答应下来。 杜宇飞因学堂事务比较繁杂,就搬到了学堂去住。方群玉和朱万宝则每天到学堂来和杜宇飞一起准备开学需准备的一切,几人和严树农商定,学堂除了开设《千字文》《论语》《颜氏家训》等蒙学内容外,还开设算学c书法绘画c音律c武学等。严树农还允许几人为教学可任意使用郡藏书馆里的藏书。 一切就绪后,开始招生,沅湘郡里的百姓听说大名鼎鼎的杜宇飞竟到沅湘这样小地方办法,就都纷纷带着孩子来学堂报名,一时之间学堂招的学员爆满。严树农每次过来,听到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心里就有抑制不住的高兴。 “河畔”学堂开课后,方群玉生活的更加忙碌起来,每天忙完了学堂的事情,他就急着赶回家去陪可爱的女儿,如雪越长越可爱了,皮肤更加洁白细腻,大大的眼睛骨碌碌的转动,常常一边对着方群玉咿咿呀呀,一边伸着两只胖胖的小手在他脸上抓来抓去。方群玉怀抱着她宛如怀抱着一生的幸福,心里满是柔情和爱意,一刻也舍不得放下,连苏氏都薄嗔浅笑着对她表示妒嫉。每天早起去学堂,方群玉看着熟睡的如雪,满心都是温柔和不忍离去。 自从有了孩子,方群玉对其他孩子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以前他不喜欢闹喳喳的小孩子,总嫌他们太闹太烦,可自从有了如雪,他看其他孩子也感觉可爱了许多,心里也多出了许多爱和柔情。在学堂授课也多了许多耐心,赵敞也如愿的在”河畔“成了方群玉的剑术学生。 陆沅芷又很久没有见到方群玉了,朱万宝在”幽兰“的时间也少了许多,她更加寂寞了,好在香蕙已经十六岁,”河畔“已不收她这么大的女学生,她就可以在朱万宝不在”幽兰“的时候,来和陆沅芷呆在一起。从朱万宝的口中,陆沅芷知道方群玉有了女儿,而且他对女儿疼爱有加,在学堂一有空闲就会喋喋不休的说起他的女儿,仿佛女儿是他生命的全部。陆沅芷很恨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这么不争气,却又不好和别人说起。她常想如果她有了方群玉的孩子,一定会更加可爱,更加让方群玉不忍离开,可惜自己和方群玉已以在一起了这么久,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直没有怀孕。她有时想,上天对她太不公平,既没有给她高贵的出身,又让她空有一个漂亮的皮囊,却不给她一个能怀孕的身体。在皇都她就曾偷偷的问过医生,也吃了许多医生开的调理的药,但却没见什么效果,到沅湘这个偏僻的小地方,医生的技术更加不佳,虽也偷偷去看过无数次,依然还是没有什么动静。现在方群玉一两个月都不见来一次,想要怀孕的希望就更加渺茫。自己的青春红颜还能留驻几时?现在方群玉就已经常不来,以后,如果没有孩子的维系,只怕会来的更加稀少了。 赵敞跟着方群玉已学了些剑术,他从河畔放了学,依然还来幽兰学习,当然主要是为了来看香蕙,向她显示他的剑术。每当他腰悬宝剑,在幽兰雄纠纠的以侠客的身份出现时,那帮娇滴滴的女学员,倒也对他非常崇敬。香蕙看他这么受其他女同学欢迎,就重又对他有了好感。 朱万宝曾婉转的向方群玉提起陆沅芷的寂寞,他却只说有空就过去看她,可是却总不见他有空。学堂放学后,他依然是急急的赶回家里。杜宇飞有时和朱万宝一起去杏花巷,每次见到的陆沅芷都是郁郁寡欢,深锁着眉头。为此在学堂里,杜宇飞有时就跟方群玉说代替他上半天课,让他抽时间去看看陆沅芷。方群玉则说她那么大的人了,生活上有丫鬟和仆人照顾,家里又不缺她的钱花,不用去看。杜宇飞看他如此,也只能在心里暗自同情陆沅芷。当初他多希望能说服严树农同意她成为女学员班的老师,那样她就有了自己的事业,也能日日见到方群玉,自然就可以舒缓了心中的愁闷和烦怨。但天不遂人愿,严树农对礼法太过坚持,只好慢慢再想办法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8 赵敞依然不时写一些赞美诗送给香蕙,随诗还送些胭脂水粉c梳子c发簪之类的小礼品,香蕙每次也会回诗给他,并回赠他些香囊c手帕c荷包c扇坠之类的礼品。赵敞赋诗的能力在杜宇飞等人的点拨下,已提高了许多,香蕙已不再嫌弃他诗文粗鄙。况又跟着方群玉学了些剑舞,已经能跟着音乐花里胡哨的舞上一通,倒也能吸引些看热闹的眼神。 一天傍晚,两人又到河边树丛中约会,河边的岸滩上开满了野花,赵敞采了满满一大抱,他选出开的最鲜艳最美丽的编成花环,戴到香蕙的头上。香蕙甜甜的笑了,她问赵敞她和鲜花哪个漂亮?赵敞说所有的鲜花都不及她的一分漂亮。 赵敞喜欢静静的看香蕙甜甜的笑,即便什么都不做,只看着她的笑容,他的心里就很是满足。他喜欢和她一起漫步在河边的树丛中,看夕阳把大河染成炫目的红,在耀眼的红光中,他一边唱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一边为她舞剑。夕阳的光晕涂在她粉红的笑脸上,轻拂的晚风吹起她的裙裾,衣袂飘飘,宛如天仙。 陆沅芷又去竹疏渡口向水驿眺望,虽然她知道能等到方群玉的希望非常渺茫,可还是每天在方群玉可能会来的时间到渡口张望,她又吹起哀伤的排箫。赵敞和香蕙远远的看见她孤单落寞的背影,互相对视了一眼。香蕙说:“以后即便是不嫁,也不要像陆姐姐那样给人做妾,白白让青春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消耗。”赵敞听了忽然收住了笑容,沉默不语。他的婚期已越来越近了,订婚瞒过了香蕙,结婚还能瞒过她吗?以前总想着在一起日久生情,她或许会因舍不下一段感情而不计名份,如今她明明白白的说出了上面的话,让她不计名份的跟着自己的希望似乎很渺茫了。想到这些,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香蕙看他突然不再说话,还叹息一声,就问他怎么了?他满是失落的说:“没什么,只是为陆大娘叹息一声。” 听着陆沅芷的箫声,两人突然都没有了欢喜的情绪,他们又默默的在树林中坐了一会,就分开各自回家。赵敞在回家的路上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把自己马上结婚的事情告诉香蕙。不告诉吧,自己一结婚,她肯定会知道,而且那样瞒着她,或许她再不肯原谅自己;但告诉她呢?她还会和自己交往吗?也许还没到结婚的日子就永远的失去了她!他已习惯了每天和她在一起看一会风花雪月的那一抹亮色,如果突然没有了她,生活将会变得怎样的黯淡沉闷啊!可是父母之命又不能违背,这是多么的让人无奈啊! 香蕙往家走了一段路,见陆沅芷依然在薄暮的淡淡雾霭中吹着忧伤的曲子,她又转回头走向陆沅芷,到她跟前香蕙说:“天很晚了,陆姐姐回家吧。”陆沅芷回头看是香蕙,就对她凄然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边走边随意的说些女子间的私房话,香蕙说到赵敞,说他曾许诺托媒人来提亲,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他说服他的父母了吗?将来会是怎么样?陆沅芷则说到对方群玉一天天无望的等待。两人都感叹女子对自己命运的不可把握,而男人的感情和诺言又像东流的河水一样,是如此靠不住 经过幽兰乐学堂时,陆沅芷迅速往院里扫了一眼,见朱万宝正坐在院中白白的月光下铮铮鏦鏦的弹琴。琴音中满是挣扎和彷徨。她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在门口和香蕙分别,两人各进了自己的家门。陆沅芷在院中拿出箫,应和着朱万宝的琴声悠悠的吹奏起来。轻柔圆润的箫声和着低沉的琴声,从暮色中漫延到两人的心中,哀伤幽怨c彷徨挣扎 河畔学堂背靠的大山叫白云山,山上有座白云寺,杜宇飞闲暇的时间常到寺中和寺里的慈云老和尚清谈,有时天晚了就宿在寺中。一天杜宇飞向老和尚请教,为什么人世间会有这么多的不平事?如男女的不同c出身的不同c身份贵贱的不同?为什么男人可以通过自身努力追求功名利碌,女人却不能?为什么男人可以娶妻娶妾,女人却不能嫁几个男人?为什么男人有妻有妾还可以拈花惹草,女人却只能独守在空房中幽怨寂寞的等待? 老和尚说众生本是平等的,都在六道轮回中流转,今生是人,前生也许是牛马,来生也许是猪狗,今生是男人,来生或前生也可能是女人,在轮回的路上,畜生c阿修罗c人c天c都是可以转换的,到时无有男女c尊卑c上下,亦无异名,众共生世。人今生所遭受的一切,或许是前生的业报,也或许是今生的业报。业报又有总报和别报,总报指受生为人或畜生,别报指虽同生为人,但有贵贱c贤愚等差别。此外业报还有正报和依报,正报指有情之身心,依报指身所依之诸物,如山川c河流。所谓男女c出身等都是由各种业报所归集而成。 杜宇飞听了老和尚的话沉默不语,他在仔细思考老和尚的话,也许老和尚说的是对的,每个人今生所遭遇的一切或许都是自己前世的业报换来的,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当务之急或许是修好现在,种下善果,以求来生的善报。想到这些,杜宇飞的心感觉空明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纠缠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陆沅芷的愁容,也暂时从他心中消散出去。 黎明时杜宇飞走出白云寺,向河畔学堂走去。到河畔学堂时天才是微明时分,杜宇飞在河边信步,看着河尽头刚刚升起的朝阳射出的漫天的霞光中,要过河的人们等在渡口,马嘶船忙,草丛中鸥鸟聚散,他想着老和尚开示的奇妙法语,心中豁然,不禁吟诵道:“澹然空水对斜晖,曲岛苍茫接翠微。波上马嘶看棹去,柳边人歇待船归。数丛沙草群鸥散,万顷江田一鹭飞。谁解乘舟寻范蠡,五湖烟水独忘机。” 杜宇飞心里淡泊宁静了许多,他想把老和尚开导他的这些话也告诉陆沅芷,好让她忘却心中的烦恼,安心于现在的状况。所以就在学堂散学后去了兰心斋。他跟陆沅芷说了老和尚对他说过的话,让她不要自寻烦恼,顺其自然,是自己不用强求,到时候自然会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的,苦心强求,最终也将徒劳无果。陆沅芷唉声叹气的听着,说自己不知道前事做了什么孽,修成这样的今生!杜宇飞劝她忘却今生的痛苦,努力修为,换取来生的幸福。陆沅芷只是摇头叹息,她说:“子曰‘未知生焉知死?’,佛学的道理谁都懂,但谁又能看得见是不是真的呢?又有什么能证明今生所受的苦难是因为前世因缘的业报呢?” 杜宇飞又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陆沅芷,只好劝她空的时候到白云寺,让法师亲自对她开示,或许法师能帮她解开她心中郁结的烦忧。陆沅芷答应改日就去。两人转而又说到皇都的旧交,杜宇飞说收到崔若曦的来信,说他在长乐郡的巡视和任务已经结束,不日就将返回皇都,他或许会在路过江陵时来沅湘和他们聚上一聚。 赵敞还没有考虑好要不要告诉香蕙他的婚事,他的婚期就已来临,结婚那天,河畔学堂的老师和一些年龄比较大的同学都前去贺喜c吃喜酒,香蕙听同学们说起,才知道赵敞竟一边和自己交往,一边瞒着自己要娶别人,她心中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竟也要跟着众同学去参加了赵敞的婚礼!究竟她会不会去参加赵敞的婚礼,在婚礼上她又会做些什么?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49 幽兰乐学堂上课时,朱万宝说今天赵敞结婚,下午的课暂停一天,香蕙听了大吃一惊,她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就专门跑到朱万宝面前问他:“谁结婚?”朱万宝说:“赵敞结婚。”香蕙听了心里升起一股不可名状的怒火,她默不作声音的转身就走,朱万宝发现香蕙的表情突然很难看,就问她去哪儿?她也不作声,只顾往外面走。于是他就追了出去,却发现香蕙正往她自己家里走。他就转向陆沅芷家请陆沅芷帮忙去看看香蕙到底怎么了?陆沅芷忙到香蕙家里,发现她正在翻找什么,就问她:“找什么呢香蕙妹妹?” 香蕙头也不回的说:“找赵敞那个骗子的信。” 陆沅芷问她:“好好的,你找它干什么?” 香蕙气愤的说:“赵敞那个骗子,他一边写信给我说要央求媒人到我家提亲,一边却瞒着我和别人结婚。我要找出他的信到他婚礼上去揭穿他!” 陆沅芷走到她跟前,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说:“傻妹妹,你觉得那样做有用吗?除了给自己找难看,让自己以后成为别人的笑柄,能阻止得了他结婚吗?再说即便是阻止了,你觉得还有意义吗?他这次在你和别人之间选了别人,或者他选的并不是对方那个人,而是她的门第或者其他。你去把他闹散了,以后遇到同样的情况,难道他不会有同样的选择吗?再遇到门第好或其他有他需求条件的女子时,他还是会放弃你选择他的需要。” 香蕙听陆沅芷说完,就趴在她肩上哭了起来,她说:“陆姐姐,为什么他要骗我?” 陆沅芷叹息着说:“唉,何必为了一个骗子而伤心呢?姐姐理解你的心情,当初姐姐不也是因为出身门第不好,一直难以找到合适的夫婿,最后只得给人做妾,落得像现在这样天天独守着空房等待,白白的一天天耗费着青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在婚姻中得到真正的幸福?又有几个男子能真心痴情的对一个女子一辈子?不过是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而已。” 香蕙听陆沅芷这么说就哭哭啼啼的问:“难道就这样咽下这口恶气,放过了那个骗子?” 陆沅芷说:“像我们这样才华堪比宋玉的人,何必跟王昌那类骗子一般见识呢?和他们一般见识只会拉低我们的品位,抬举了那些骗子。那些骗子靠骗一时得势,最终骗局终将会被揭穿,骗子自会受到他应得的惩罚。王昌虽靠骗当上了皇帝,不是最终也没得善终,被人杀死了么?恶有恶报。骗子得势时猖狂,不是没有报应,而是时候未到!” 香蕙哭了一会,冲动过去后想想陆沅芷说的话的确有理,她对陆沅芷说:“多谢陆姐姐及时阻止了我,不然妹妹怕是要闹出笑话了。” 陆沅芷让小红去拿个湿毛巾帮香蕙擦了下脸,又给她彻了些香茶,让她喝些水消消气,在家好好休息,她自己又转回去告诉朱万宝,让他不用为香蕙担心,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回到自己家里,陆沅芷想想刚才劝香蕙的一些话,岂不也正是自己心中的感慨?她越想越觉得感慨颇多,就提笔写道:“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枕上潜垂泪,花间暗断肠。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写好后交给小红让她给香蕙送过去,以消解她心中的怨恨。 小红出去后,陆沅芷想了想又提起笔把那首诗写了一遍,她要让朱万宝给方群玉带过去。这一直以来每天无望的等待,每晚一次次的泪湿枕头,每次看见花开忧愁花开无人见,看见花谢愁青春易逝红颜易老而肝肠寸断。那么多的牵肠挂肚,那么多的痛苦折磨,都是因为方群玉对她的冷漠和忽视而起,她一定要让方群玉知道,她的才华不比他差,没有必要向他乞求怜悯,乞求他的来临。即使是被他抛弃,自己也不会像王昌的百姓恨王昌一样恨他。 把那封信封好交给朱万宝后,陆沅芷感觉终于出了一口恶气,那么久郁积在心里的怨愤发泄出来后,她心里轻松了许多。想到那日答应杜宇飞去白云寺请教慈云法师,一直拖了好几天还没有去,不如就今天去问一问吧。想到这里她收拾了一下自己,叫上小红,从渡口坐上船,往白云山方向而去。 白云山上绿树环抱白云飘飘,树林中溪水潺潺鸟鸣啾啾,风景很是空灵清隽。白云寺在山中一座高峰上,寺外古松翠柏,疏竹幽兰,极是清静雅致。陆沅芷进入寺中先在各殿拈香礼拜,然后找到慈云法师,向他诉说自己和苦恼:渴盼能与夫君日日厮守,而夫君却总因这样那样的事情牵扯,致使两人终日不得相见。由此自己就陷入了每日无望的相思和等待的烦恼中。老和尚听完陆沅芷的叙述就命令旁边的小沙弥去厨房拿一些米来。小沙弥很快端了一小盆米过来,老和尚让陆沅芷用手捧起一些米,然后又让她用手把米攥紧。陆沅芷把捧着米的手攥紧时,米从她的手指缝里纷纷掉落,老和尚让她松开手再看看手里还有多少米,陆沅芷发现手中只还残存一点点米。老和尚问她是攥紧拳头之前手里的米多还是攥紧拳头手手里的米多。陆沅芷说攥紧之前手里米多。老和尚说:“大多数人总希望把感情抓牢攥紧,岂不知感情也如手中的米一样,越想抓牢越抓不住,越想攥紧越容易从指缝间流去。只有轻轻托着,让对方感受的到你的支撑,却不感觉到你的束缚,才能留住彼此的感情。” 陆沅芷听后默默的想老和尚的话,的确,在皇都时,她和方群玉两人互相支撑,不需要抓紧,两人的感情也很牢固。到沅湘后,因有苏氏的竞争,又加上不堪忍受方母的驱使打骂,总希望得到方群玉的呵护,所以就开始想牢牢抓住他,以做为自己的救命稻草,直至后来被赶出方家躲到杏花巷中。一个人的孤独和无所事事,又让自己不停的想要方群玉的陪伴,不停的想把他束缚在自己身边,可最终却是越想要他的陪伴越得不到。但她又想,自己想要方群玉的保护和陪伴难道有错吗?自己从千里之外孤身投奔方群玉而来,在这里受打骂驱使,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孤孤单单的在杏花巷的寂寞时日,不指望他的陪伴还能指望谁?沅湘不比皇都,有的是风流俊雅的男男女女,自己无聊时可以和他们谈诗论曲,做许多高雅的游戏。而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周围的人大多都是些粗鄙之士,文人的诗词都如赵敞一般粗陋,音乐都是些山歌野调,邻里之间都是闲扯些别人的飞短流长,家长里短。和这些粗俗的人,自己怎么可能有共同语言,怎么可能和他们互相作伴?! 陆沅芷把自己的相法告诉老和尚,老和尚听后说:“你只执着于自己,放不下自己,心中梗着一个大大的自我,执着于自己的想法c做法c人格。因太关注自己而忽略了别人。你的一切烦恼便由此而生,便有了贪c嗔c痴诸迷惑,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陆沅芷又沉默了,的确,自己执着于自我,总是考虑自己的想法c自己的感受,因此忽略了方群玉的想法和感受,可自己执着于自我有错吗?人不都是执着于自我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0 陆沅芷听着老和尚的开示,却依然满怀迷惑,她不明白人怎么可能无我,怎么可能不执着于自我?老和尚说:“一切凡夫,不知人身为色c受c想c行c识五蕴假合而成,故不明真我,凡夫众生无明,往往执著五蕴假合之相为「我」,有「我」就会与「人」争执,我是他非,由此而造业,引生烦恼痛苦。佛陀为了破除凡夫「执我为有」的愚迷,故说「四大本空,五蕴非有」,只有「照见五蕴皆空」,才可获得般若智慧,脱离苦海。” 陆沅芷听的云山雾罩一头雾水,她问:“人明明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实体,怎么会是假合而成?” 老和尚指着自己的身体问:“这是什么?” 陆沅芷说:“是法师您。” 法师说:“我是由什么组成?” 陆沅芷说:“法师的身体由筋骨c皮肉c血液组成。” 法师说:“一切物体由地c火c水c风四大元素构成,地以坚硬为性c水以潮湿为性c火以温暖为性c风以流动为性。我身上的筋骨c皮肉都是坚硬的地大c血液是潮湿的水大c体温是温暖的火大c呼吸是流动的风大,四大和合,人就可健康生存,四大不调就会出现病相,四大分散,人就会死亡,此四大元素合成的人身称之为色。除了四大假合的色身,人还有喜c怒c哀c乐c忧c悲等精神状态。所谓精神,即是受c想c行c识。色c受c想c行c识五者,是构成我身心的五大方面,即五蕴,五蕴即‘我’。而五蕴皆因缘所生,而非实有,若四大无主,身即无我,故色即四大和合而成,受c想c行c思由妄想分别而生,究竟皆无实体,所谓色如聚沫c受如水泡c想如阳焰c行如芭蕉c识如幻事。五蕴之我,不过是五法积聚,暂时的和合,唯有假名,没有实体,故五蕴非有,我即无我。” 陆沅芷听的似乎有些明白,又似乎感觉很纷乱,但不管怎么说,法师给她讲了这么多道理,她也明白了许多,至少她明白了对感情不能总想抓牢,在考虑自身感受的时候,也要考虑对方的感受,只有多为对方着想,才能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她谢过了法师,离开白云寺时,心里感觉通透了许多。 回到兰心斋,陆沅芷想试着从现在开始,用老和尚说的方法和方群玉相处,看能否改变她和方群玉现在这种处境。她仔细思量老和尚的话,“让对方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支撑,却又不让他感觉到自己对他的束缚。”自己如何能给他支撑呢?他想要的是什么呢?她苦思冥想却无所得,直到这时她才突然发现,自己为方群玉想的是那么的少,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每次想到的都只是想让他对自己怎么样,却从来没有想过他想要怎样! 想到此处,陆沅芷不禁有些深深的自责,又想到自己刚刚让朱万宝给方群玉捎过去的那首措辞激烈偏激的诗,心里忽然感觉非常慌乱和后悔,她赶忙到幽兰乐学堂去看朱万宝有没有把那封信给方群玉带过去,可是朱万宝已经走了,还没有回来,她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忐忑不安等待着方群玉看诗后的反应,她既焦急又害怕,她想早些看到他的反应,又怕看到他的反应。她坐卧不宁,一会到院外看一眼朱万宝有没有回来,一会又坐在院子里水池前发呆。池中的鱼比刚买来时已经长的肥大了许多,院中的水池对于它们已有些嫌小,陆沅芷看着它们,局促在狭小的水池中,外面不远处就是滚滚东流的大河,连接着无边无际的洞庭湖,可它们,离广阔天地这么近,却无法突破眼前容身的这一潭死水。组成它们肉身的四大能不能暂时消散了,等飞到大河里再重新组合成它们?唉,嘲笑鱼不知突破禁锢,人心不也像鱼一样,离广阔天地明明只有咫尺的距离,却硬要自己划地为牢,把自己囚禁在一潭令人窒息的死水里?心里只心心念念的想某一个人,想某一件事,如果放开了心胸,不纠结于那一人一事中,心岂不就会开阔起来? 陆沅芷对着水池呆呆的胡思乱想时,方群玉正在看她写的诗,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深深的刺痛了他,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满意,非要天天和她腻在一起吗?自己的家和前程都不要了,只和她厮守在一起?呵呵,那样既没钱又没前程的日子,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就又会厌倦了。怪道孔子说‘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既然她说“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把她自己抬高成宋玉,把别人贬成王昌,那索性就离她远些,省得被她当成骗子防着,她既能窥宝玉,自己这个她眼中的骗子又何必到她跟前去恶心她! 朱万宝见方群玉从看了信脸色就非常难看,不知道陆沅芷到底在信中说了什么,他又不好去问,只能百爪搔心的盼望酒席早些结束,他好去问一下陆沅芷。可热热闹闹的酒席才刚刚开始,赵敞的婚礼办的风风光光,席上高朋满座,宾客云集。赵敞穿着崭新的新郎服,满面春风的周旋在众宾客之间不停的敬酒。新娘若素的确如父母所说,长的粉面桃腮清秀俊俏。他在心里悄悄把若素和香蕙比较了一下,认为两人各有千秋,若素看上去温柔端庄,香蕙灵动活泼。若素的美是娴静的,香蕙的美是生动伶俐的。想到香蕙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些淡淡的失落和惆怅,不知道婚后还能否和香蕙如以前那样快乐的交往,她会恨自己吗? 方群玉从看完信就开始喝闷酒,酒席散的时候他已经有些醉了,离开赵敞的家他就奔杏花巷去,朱万宝和杜宇飞还在和酒席上的熟人一一告别,过一会却不见了方群玉,两人以为他已经回家了,也没怎么在意。辞别完熟人,他两同行了一段路后,就也在该分别的路口彼此道别,杜宇飞回河畔学堂,朱万宝则回杏花巷。朱万宝心里一直想着方群玉看信后的脸色,他想赶紧回到家问一下陆沅芷究竟写了些什么,让方群玉那么生气,可还没走到家,远远就听到陆沅芷家里传来她的尖叫声,他忙跑过去看到底怎么回事,门口鲍二见他过来就说,三郎回来就关上房门不让他们靠近,接着就传来娘子的哭叫声。朱万宝听后心下大骇,忙进到院中大喊:“方兄,方兄!”方群玉听到外面朱万宝的声音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问朱万宝找他可有什么事?朱万宝说没有什么,只是在酒席上看方群玉脸色不好,仿佛有什么心事,特来问问。方群玉说:“朱贤弟,我们借贵处讲话。内人此时有些不便。”朱万宝忙说有请。 两人到了朱万宝的住处,僮儿彻好茶送来,两人边喝茶边说起今天的事情。方群玉把陆沅芷的诗拿了让朱万宝看,他说:“这陆氏自从到了沅湘就整日抱怨,先前在家中嫌被家母驱使日夜操劳,不停哭泣抱怨,如今专给她置下别业,又买了丫鬟仆人侍候着她,让她养尊处优,本以为就可以让她安心了。可她又抱怨每日孤单,还说什么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c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某一片真心对她,以她的意思,却似抱怨某欺骗她一般。” 方群玉别说边叹息,他接着说:“某上有父母,家中还有娇妻幼女,在外既要做好学堂的事情,又要处理各类亲朋的事情,还要为前程拜谒权贵。如何能有时间朝朝暮暮与她厮守?一个女子,不为夫婿打算,不想想夫婿每日的难处,只考虑自己的感受,如此不贤,着让人实难忍受!” 方陆两人关系会如何发展?请看下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1 朱万宝听着方群玉愤怒的诉说,心里满是对世事不公的感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选择,如果自己能有陆沅芷那样美丽痴情又情趣高雅,才华横溢的女子相伴,就情愿不要什么功名,闲来写些诗文曲谱卖些零钱,再一起开间学堂教些学生,挣些家用,闲暇时到水边c山上一起弹琴吹箫,岂不是如神仙一般快乐。可是却没有那样美丽多才的女子对自己倾心,那样条件好的女子要求也高,往往又既想要高贵的身份又想要奢侈的生活,唉,或许这就是世事难尽如人意,愿意终日陪伴你的人不能给你想要的富贵生活,能给你富贵生活的,注定没有时间终日陪伴着你! 方群玉还在继续往外倾倒着满心的气愤和不满,他说:“她只知道抱怨,却不知道某为她要承担多少压力,冒着不孝之大不韪,瞒着家父母为她安家置业,她却不知深居浅出,隐瞒行踪,成日抛头露面,四处赏花郊游,致使家母对她住在此处已有耳闻,为帮她隐瞒,某只好为她编造谎言欺瞒父母,还要每日早晚到父母面前请安,以示某日日呆在家中,并未如传言在外置业。她不只不想某的难处,还只是永无休止的索取,昔日她在皇都时要团聚,某让她来了沅湘团聚,得到团聚又嫌我方家驱使打骂她,没有清闲和自由。为让她满意,某给她置业买丫鬟仆人,给了她清闲和自由,她却又嫌孤寂,又要陪伴,如果给了她陪伴,不知道又会索取些什么!” 方群玉跟朱万宝诉说着心中的不满时,陆沅芷正在兰心斋里哭泣,她没想到方群玉会因为一首诗打她,也没想到自己刚想试着换一种新的方法和他相处,却还没来及换,就先挨了一顿打。和方群玉一起生活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打她,这让她感觉既委屈又害怕。她边嘤嘤的哭泣着,边想老和尚说过的话。原本心中数不清的委屈,都随着记忆中老和尚说过的话而慢慢消散了,“感情也如手中的米一样,越想抓牢越抓不住,越想攥紧越容易从指缝间流去。只有轻轻托着,让对方感受的到你的支撑,却不感觉到你的束缚,才能留住彼此的感情”她又想到换一种包容和大度的方法和方群玉相处,于是她试着不去想自己的委屈,而是站在方群玉的立场想一下眼前这件事情,她想如果自己是方群玉,收到那样抱怨的诗,心里会是什么感受,特别是对方在意自己的时候。她仔细想自从搬到杏花巷后,自己对方群玉的态度,从最初因脱离了在方家苦难生活的欣喜,到因孤单而不停产生的抱怨,再到如今写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的指责。想想自己从最初独自留在皇都时的盼望团聚,到来到沅湘方家被方老夫人驱使打骂,再到搬到杏花巷自己不用再劳作和受家规的束缚,其实条件是在一点点的变好的,只是自己随着条件的变好,想要的也一点点的变多了,想要的一时得不到,就开始生气抱怨,所以就总是生活的不愉快 陆沅芷想到这里,心里的委屈已渐渐的消散,她让小红打来一盆水,洗去脸上被泪痕冲花的残妆,重又涂脂抹粉打扮了一番,打扮好后,她让小红去朱万宝那里看看,想办法把方群玉叫回来,小红过去不一会就回来了,她说方群玉已经离开杏花巷回家了。陆沅芷听到这个消息,心像被刀猛扎了一下,抽过一阵疼痛。接着又如掉进了冰窟,冷的瑟瑟发抖。她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任由泪水顺着刚化了妆的脸颊流下。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密密的细雨,微凉的风吹着房里的轻纱,她呆呆的看着飘飞的细雨,突然站起来向雨中冲去,小红忙喊:“夫人,你要去哪里?”边赶紧拿起一把伞追了出去。陆沅芷直奔着竹疏渡口跑去,她要去追已经离去的方群玉,密密的雨丝淋在她的头发和脸上,也打在她单薄的衣服上。 陆沅芷到的时候,竹疏渡口已没什么人了,方群玉早已经离开,密密的细雨微风中,渡口已没了等待过河的人,船夫们因没什么生意,大多也早早的回了家,陆沅芷颓唐的靠在渡口的一株柳树上,看着烟雨中那几只稀疏的还在固执的等待着客人的渡船。一个船家看到陆沅芷站在风雨中,就大声的问她:“这位娘子,要过河吗?”陆沅芷木然的摇了摇头,那个船家小声嘀嘀咕咕的说:“不要过河冒着这么紧的雨跑到渡口干啥呦?”船上的另一个船夫说:“这个女子天天来渡口吹箫,你难道还不认识?”第一个船夫说:“那是没下雨时,如今这么密的雨不在家里老实呆着,还跑到渡口张望,难不是生活的太过清闲舒适了,来找些病?”两个船夫嘀嘀咕咕的在那里议论着,小红已撑着伞到了陆沅芷身边,她焦急的说:“夫人快回去吧,您的衣服都被雨淋透了。”陆沅芷满脸是水,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她摇摇头说:“索性我就在此处站成望夫石吧!” 小红着急的说:“夫人快回去吧,穿一身湿衣服,再吹会河上的河风,一会要染上风寒了。” 陆沅芷还是呆呆的不动,这时朱万宝撑着伞也来到了渡口,他站在她旁边,看着淼淼的烟水说:“潇潇暮雨,撒落一地愁红惨绿。” 陆沅芷说:“声声子规,啼断几处黯然销魂。” 朱万宝说:“唉,满川落红,都是泪人眼中血!更哪堪风吹雨打,残香成泥,俱是无情。起风了,小心着凉,回家去吧。” 陆沅芷淡淡的转向他说:“家,何处是家?有牵挂和相思的地方才是家。我的牵挂和相思都在大河的碧波上,只有它才能载着我的幸福从对岸走来。” 朱万宝说:“弱水三千,载不动许多相思和遗憾,山花遍地,何苦只迷恋某一只?把挡在眼前的树叶拿开,生活会送给你一片森林,只盯着一片树叶,最终,风雨不只会带走了树叶,还会带走那个观叶之人。” 陆沅芷说:“相思,我无法参透,我只知道我的相思会从河对岸穿过风c穿过流水奔流向我,我的青春,如大河的流水,在等待中一点一点的向前流逝。虽然我卑微如泥土,却也自有我的原则,不论生老病死,我站在这里,让时间的河透彻成一种风景。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朱万宝说:“何苦呢,你眼中为之憔悴的天大理由,于别人或许只如微尘般渺小,你为之飘零你的,谁会问你飘零的原因?不过是枉凝愁眉。春天去了会再来,花儿零落了来年还会再开,人飘零了却永难再回来,徒让在意你的人断肠,而你为之付出所有却不在意你的人,或许只会为你的飘零一声轻轻的叹息罢了。” 陆沅芷听着朱万宝的话,泪水又模糊了双眼,她问:“为何人生中总是幸福太短,遗憾太长?” 朱万宝说:“没有了遗憾,怎么会感受到幸福?如果一生中都只是幸福,那么幸福也就变的淡然无味不像幸福了。快回家去吧,一身湿衣服再被凉风吹,只怕要染风寒了。” 陆沅芷点点头,三个人一起从渡口回到杏花巷,到自己的家门口时朱万宝转头对小红说:“赶紧让她用热水泡泡身体,再给她煮些姜汤驱驱寒气。” 小红答应着跟陆沅芷进了兰心斋,她让鲍二家的赶紧烧上热水,煮起姜汤。进屋后把陆沅芷的湿衣服脱下,又帮她擦去身上头上冰冷的雨水,然后把加了花瓣的热水倒入浴桶中,陆沅芷泡在带着香味的热水中,顿感身心都松驰了下来,先前的委屈c迷茫都在温热的浸泡中慢慢消散 陆沅芷沐浴完换上干爽的衣服,又喝了一碗姜汤,身体舒坦了许多,她坐到书桌前给方群玉写了封解释的信,她说之前那首诗是写了送给邻女香蕙的,还在信中描述了香蕙与赵敞的感情经历,之所以也送给方群玉一份,只是为了让他看看自己的新诗,并没有其他意思。写好后她把信封了起来,让小红给朱万宝送去,请他帮忙给方群玉带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2 方群玉接过朱万宝递过来的信,淡淡和看了一遍就扔到了一边。朱万宝看他淡然的模样,就说:“请写一封回书,某回去好向陆小娘子交待。”这时杜宇飞兴冲冲的拿着一封信进来说:“崔若曦使君不日将到沅湘,某等又可与崔使君开怀畅饮,一叙旧情了。”方群玉听说亦是非常高兴,朱万宝见他两人都为崔若曦的到来如此高兴,就问他们崔是怎样的人。杜宇飞和方群玉分别把他的豪侠仗义c不畏权贵c以民为重,以及他巡视的政绩给他介绍了一遍,朱万宝听了不由得心中升起许多钦慕之情。学堂的一天很紧张忙碌,时间总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流过,到放学时,朱万宝向方群玉讨要给陆沅芷的回信,方群玉拿过一张纸,提笔写了“书信已阅”四个字,递到朱万宝的手中。朱万宝很是诧异,看着这四个字问他还有没有要写的内容了?方群玉说没有。朱万宝只好就揣着这封既没封也没有装入信封的信回了杏花巷。 陆沅芷一直在焦急的等待着,她盼望方群玉能接受她的解释,和她和解。终于等到朱万宝送过来的回信,却只有“书信已阅”四个短短的字,没有态度c也没有温度。她叹息一声,把信收起来,恹恹的坐在院中的水池旁,水池里的一潭死水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换,泛着绿绿的颜色,风吹过来,水都浓稠的不起一丝涟漪,几只胖大的花鱼呆呆的沉在浅浅的水底,一动也不动,就像死了一样。陆沅芷厌恶的看着那潭死水和里面呆呆的鱼,转头告诉小红去叫来鲍二,让他抽空把水池里的水换掉。小红答应着去了。陆沅芷从水池边离开,她站起来又走到院中的桔子树下,树下的花草都因缺水而恹恹的耷拉着叶子和花冠。陆沅芷不愿意看那些蔫蔫的花草,就抬头看桔树上青青的果实,树上的桔子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又想到自己如花一样,开的这么艳丽c这么绚烂,为什么却不能结出果实呢?想到此处,她不由得又叹息一声,一阵悲凉从心里一直传到全身,在炎炎的夏日里,她竟突然冷的不由抱住了双肩。 鲍二走了过来,陆沅芷让他把水池的水换了,给快要干死的花草都浇浇水,鲍二听了念念叨叨,说了很多不三不四的话,很不情愿的答应着去了。陆沅芷很无奈,她已经习惯了鲍二的不听使唤。自从方群玉不经常到这里来,鲍二的胆子已越来越大了,该做的事情都搁置在那里,不说他就不会去做,饭菜做的越来越差,但买菜的钱却越用越多了。鲍二家的也越来越懒,衣服换下来让她去洗,她就嫌弃才穿了一天两天,哪里就需要洗?有时中午换件衣裳,她也要嫌弃。平时想让她做点可口的东西,她每次都推三推四不愿意做。陆沅芷心里叹息,主子不得势,连奴才都敢来欺负。 朱万宝的幽兰乐学堂里又传出悠扬的筝和琵琶声,是朱万宝在指导香蕙和另外一个女子练习。陆沅芷呆在家里心情烦闷,就想索性到幽兰去和众人一起弹弹琴c吹吹箫,也能消遣一下心中的寂寞和烦闷。 她拿着箫走进幽兰时,朱万宝正俯身指导一个女学员,从远处看,仿佛那个女子的头正靠在朱万宝的胸前。陆沅芷的心里突然掠过一丝酸涩的妒嫉。她察觉后有些自责的赶忙把那丝妒忌从心里赶走。朱万宝抬头看见她走来,对她翘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温暖的微笑,雪白的牙齿像一排整齐的小小的贝壳,反射着太阳美丽的光辉。那抹微笑给陆沅芷消瘦清冷的心带来一股暖意。就像春风吹过干枯了一整个冬季的树枝。 朱万宝给陆沅芷拿过一个凳子,又亲自给她沏了香茶,告诉学员们先看他和陆沅芷合奏示范。然后他就坐在陆沅芷对面的琴前,铮鏦的弹了起来。陆沅芷用箫与之应和,两人一琴一箫,配合默契。一曲奏完,朱万宝抬头看着陆沅芷,又露出一抹温暖如朝阳的微笑。 上完课香蕙又约陆沅芷一起去踢球,经过陆沅芷的一番劝解,香蕙已经对赵敞结婚这件事不再放在心上,她反倒很庆幸,能及早摆脱这份纠葛。以前她也曾经嫌弃过赵敞文笔粗鄙,但那时两人刚刚萌动感情,看对方的缺点也觉得可爱,所以对他粗鄙的文风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听说他结婚,又在学堂接触了朱万宝c方群玉c杜宇飞等人,她才知道诗文原来可以写的那么高雅俊秀。 陆沅芷和香蕙在树林中踢球,朱万宝也拿着琴走到树林的深处,他一边弹琴一边长啸,啸声清韵响亮,如鸾凤之声,回荡在树林之中,伴着夕阳射到林中跳跃的光斑和陆沅芷香蕙如银铃般的笑声。归林的鸟儿听着如鸾凤般的长啸声,也一起跟着鸣叫起来,树林中回荡着一片天籁之声。又有长啸声从河上传来,林谷传响,朱万宝走出树林往河上看,只见杜宇飞正站在船头向着树林长啸,朱万宝站在岸边长啸着与之应和,长啸声撞击在河岸的岩石上,树干上,飘荡在水面上,和薄暮的雾霭中 杜宇飞的船靠了岸,他登上岸来,和朱万宝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一个花白头发黢黑面皮的老者和一个面如冠玉,飘逸洒脱的青年,两个对比如此明显的人携手而行,他们边走边继续对着山林长啸,啸声回荡,引来无数路人的目光。 杜宇飞是来看望陆沅芷的,学堂正常运转后,杜宇飞在散学后有了比较充裕的时间,闲暇时他除了去山上和老和尚谈禅论道,就是到杏花巷来看看陆沅芷。陆沅芷的状况或多或少有些让他担忧,每次见到她,不是眼睛红肿,就是锁着愁眉。她在婚姻中的冷遇,不也和自己在仕途上总是遭到冷遇一样吗?她以一个弱质之身抛却繁华的故乡,追随夫君到沅湘这偏远之地,没因如花的美貌和高雅多才受到宠幸,反而还遭受夫君的冷落和夫家的嫌弃。自己和她遭遇多么相似!为求取功名自小离家,四处漂泊。虽有满腹才华可写出锦绣文章,却总不为当局所用,一生四处辗转,沉沦下僚。女子靠嫁决定命运,男人靠追求功名决定命运,自己和她都算是追求梦想失败的人,都只能暂居偏远之地,过着不如意的日子。好在自己性格不羁,可以用喝酒长啸c逛青楼发泄心中的愤懑和不平,而她一个女子,却只能把委屈闷在心中。怎能不让人心生同情。 陆沅芷踢一会球,心情好了许多,但依然放不下心中的愁怨,他向杜宇飞诉说自己如何期盼着方群玉的到来,却又如何因一首诗被方群玉打。只有在杜宇飞面前,陆沅芷才可以完全敞开她的心扉,大胆说出她对方群玉的怨气和不满。她说方群玉虽然给她置了这处别院,但个月不来一次,钱也给的不充足。家里就丫鬟小红还对她服服贴贴,鲍二夫妇对她很是怠慢,院里许多需要每天做的事情都拖着不说就不去做,干热的夏天十余天不给花草浇水,鱼池的水都有了臭味,不说也不给换,院子不打扫,想吃点什么东西让他们去做,不是说买菜钱太少买不到料,就是嫌不是吃饭的时候不愿意给做。家里缺这少那,经常因缺钱连买菜买粮都成问题,以前在皇都,自己还可以往妓院卖些诗文换些钱花,如今跟着方群玉既不能卖诗文,又不能做其他,只能苦熬着青春,不知以后青春老去了,生活将会是怎样的光景。陆沅芷边说边呜呜的哭泣起来。 杜宇飞看着容颜日渐憔悴的陆沅芷,她的脸已不是当初圆鼓鼓肉嘟嘟的样子,现在她脸上的肉已经没有了,昔日圆润的下巴也显得尖尖的了。她的身姿更加袅娜纤柔,立在风中,宛如能被风拂起。看着这样的陆沅芷,杜宇飞心里常常会涌起无限的爱怜,他很想把她拥到自己怀里,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哭,但他不敢,虽然他对她只有父亲一般的怜爱,但他毕竟不是她的父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3 陆沅芷哭了一会,感觉心里的委屈已基本倾诉的差不多了,就渐渐停止了哭泣,杜宇飞见她的哭泣渐渐停止,就对着她轻轻的唱起了一曲《梦江南》:“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陆沅芷听着他的吟哦,就坐到琴前,伴着他的歌声弹起了《梦江南》的曲子。 一曲未完,朱万宝已弹着琵琶来到了他们面前,三人弹唱完一曲,朱万宝就请杜宇飞和陆沅芷去幽兰学堂里说话,他说新做了一首曲子,想请杜宇飞来点评一下。陆沅芷让他们两人先过去,她随后就到。两人男人走出去后,陆沅芷迅速补了一下脸上被哭花的妆容,然后才娉婷的到了幽兰乐堂。朱万宝已让人摆下了酒菜,三人边喝酒朱万宝边说起他创作的乐谱,他说是根据下午学堂结束后,在树林里和杜宇飞一起长啸的场景为背景写下的曲子,杜宇飞听了哈哈大笑,请他演奏来听听。朱万宝就起身坐到琴前,叮咚的拨动琴弦,悠扬的琴声中先是展示出林中的静谧,然后有跳动的阳光和林中嬉戏的笑声,然后是江水浩荡,两岸有白蘋红蓼,水草动处,鸥鹭惊起,猛从水草处飞乱哄哄飞起,清越的啸声传来,余音尚未完,又一个啸声传来,两处互相的应和,仿佛沉醉在彼此美妙的啸声中在长啸声c水声c鸟鸣c树叶的沙沙声形成的乱音中,琴曲结束,杜宇飞和陆沅芷还依然沉浸在美妙琴声的余韵中,朱万宝起身请杜宇飞点评,杜宇飞说:“曲意深长,极其洒脱,曲中可见林木之葱茏与水之洋洋,林中鸟鸣人笑,水中沙鸥飞翔,锦鳞游泳,啸声应和,宛如知音对唱山林水上生活之逍遥。寄情山水,不涉功利c洒洒脱脱,美哉妙哉!”朱万宝对杜宇飞躬身施礼说:“某琴中所说之事,尽被杜郎知矣!”两人又是相视一笑,极其开怀。 杜宇飞坐到琴前把朱万宝的曲子弹了了遍又一遍,每弹一遍就赞叹一遍,陶醉其中。陆沅芷也试着弹了一遍,却弹出和两个男人不一样的韵味,两个男人弹的洒脱大气,有逍遥于江湖间的豪气,陆沅芷则弹的温柔细腻,曲中的长啸应和被弹出了“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的悲凄和沉痛。朱万宝和杜宇飞互相对望了一眼,都默默的叹息了一声。 学堂散学后,方群玉并没有直接回家,他看了陆沅芷解释的信后,心里有些自责,他想想的确是很久没有去过杏花巷了,自从有了女儿的牵绊,他什么都不愿意多想,只希望能长长久久的看着孩子那天真无邪的笑脸,看着她一天天长大,他心里更感觉到了责任和负担。为了让她生活的更好,他要更加紧迫的为自己谋取前程,之前从沅湘到长沙的游历,的确给自己增加了许多浮名,但却没起什么真正的作用,也不知道拜谒过的那些达官贵人们有没有向朝廷推荐自己?如今在沅湘守着个学堂,教几个顽劣的学生,虽然能落得个衣食无忧,却也只能是勉强糊口,养家尚且困难,离齐家c平天下的理想就相去的更是遥远。好在崔若曦不久将经过此处,或许可以请他再向朝廷推荐自己。至于陆沅芷,他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的存在,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立志时。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什么儿女情长,什么柔情蜜意,如果成了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统统都可以丢弃。但他看了陆沅芷的信,不得不再次想起她的存在,昨天因她的一首抱怨诗,酒后把她打了,今天她又送来一封解释的信,说是赠送给邻女的,但她既然转给了自己,肯定心里对自己也有同样的埋怨。自己如今既要考虑前程,又要照顾妻女,确是没有多余的时间再来照顾她,如何处置她?把她送去哪里?成了方群玉要考虑的一个问题。他又想起了当初给他出主意的郑元昭,或许他还能再帮他找出个解决的办法。 方群玉出了学堂就去了郑元昭家,他把郑元昭请到一个酒楼,两人边喝酒边谈起陆沅芷的事情。方群玉说他现在正在为前程奔波,加之父母已听到些她在杏花巷的消息,管的严厉,又加添了一个女儿,现在实在没有时间去杏花巷的别院。但把陆沅芷独自放在别院住着,她又嫌寂寞,整日抱怨指责,如何处置这件事情?郑元昭沉吟着问方群玉:“这要看三郎你自己对她的态度,如果你对她已没有什么感情,觉得烦了,那就卖掉好了。如果你对她还有感情,还舍不得丢弃,那就再另想办法。” 方群玉说:“感情自然还是有些的,只是最近琐事太多,实在没有时间顾及。” 郑元昭沉吟着说:“你有没有给她解释清楚你的处境,让她耐心等待你忙完。” 方群玉说:“没有解释,我觉得她应该理解我的处境。” 郑元昭说:“你不给她解释,她又整日见不到你,如何理解?” 方群玉说:“那是我的疏忽了,我明日写封信给她解释清状况,只是现在的状况不知会持续多久,如果她此时理解了,后来又因独守空房寂寞抱怨,却要如何处置?” 郑元昭说:“三郎你再忙,也不至于一两个月抽不出一天时间?如果时间久了再抱怨,就再解释不就完了,至多平时多些书信往来,说说自己的处境,她能收到你的音信,该给她送钱时就送些钱过去,别让她缺了银子。她能收到你的信知道你还惦记着她,又不缺钱花,自然就不会抱怨你了。” 方群玉听了点头说:“郑兄见教的是,弟明日就让人捎信给她。” 次日方群玉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把他的处境和困难都诉说了一遍,让她耐心的等待,至少等他度过父母对他的信任危机,然后他就来陪她。陆沅芷收到方群玉的来信,感动的稀里哗啦,又是呜呜的痛哭了一阵,她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暂时的放了下来。她给方群玉回了一封让他安心做事的信,她说:她会耐心等待他处理完要做的事情,只要他能时常给她写写信,说一说自己的情况,好让她心里有数,也能安心,她就心满意足了。信封好后她去幽兰乐学堂交给了朱万宝,让他明日顺便给方群玉带去。从幽兰回到兰心斋,她感觉快乐的心似乎已经飞了起来,她一边轻声哼着欢快的曲子一边随着自己哼的曲子在院中旋转,院中娇艳花朵也随着风跟摇摆,池中胖大的花鱼,在新换了水的水池中也欢快的摆着尾巴,随着她的旋转而游动。正在院中劈材的鲍二看上去似乎也勤快的了许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4 崔若曦快到沅湘时,严树农身着便服,带着杜宇飞等人亲自到城外郊迎。崔若曦轻车简从,风尘仆仆来到沅湘,与众人相见后,杜宇飞和方群玉一一为众人做了介绍,大家寒暄后,崔若曦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城中。 朱万宝悄悄打量了一番崔若曦,只见他头戴幞头,身穿青灰色衫袍,腰里悬挂着一把宝剑,微黄的面皮,八字须,神情清朗儒雅,眉宇间透着一丝豪爽之气。一行人说说笑笑在严树农的带领下直奔城里最好的酒楼“醉仙楼”,二把众人引入楼上临水的大露台,露台上视野开阔,可看到浩淼的大河及半个沅湘的秀美景色,众人站在台上,欣赏了一会如画的美景,然后走到桌前分座次坐好,二倒上香茶,不一会十几个歌舞妓走进来,她们或在琴台旁弹琴唱歌c或在露台上挥袖而舞。二端来酒菜,众人边推杯换盏互相敬酒,边高谈阔论,崔若曦给众人讲了他在长乐郡重审的几个案子,众人都啧啧称赞,严树农说:“崔使君不辞劳苦,敢于为民请命,替受冤屈的百姓翻案,着实可敬,若为一方父母官,定是一方百姓之福。”余人纷纷附和,方群玉说:“严郡守为我郡郡守,也是我郡之幸。”然后他向崔若曦说了严树农如何抵抗叛军,又如何在沅湘郡发展生产和教育。崔若曦听了称赞不已。严树农自谦了一番,又说了一些郡里存在的一些问题,崔若曦一一记下,说回到朝廷抽机会向皇上反应。然后他又赞扬严树农一心为民,由此说到长乐郡郡守王纬文如何欺上瞒下,欺压百姓,长乐郡人民在他统治下如何民不聊生,纷纷造反。众人听了都是一阵感慨和唏嘘。对比之下,更加对严树农敬服。崔若曦又讲了王纬文的处置,几人都直呼大快人心,处置的好。 方群玉却叹息了一声。崔若曦见方群玉叹息,就问他为什么叹息,方群玉说:“崔兄如此快意江湖,痛快淋漓书写人生,而我一堂堂七尺男儿,满怀报国之志,却散居乡野,不能如崔兄一般为国尽忠,听崔兄事迹,心里感叹,不由叹息了一声。”杜宇飞和严树农听方群玉如此说,也都叹息着附和,崔若曦说:“崔某回朝,遇合适机会,定向皇上推举方贤弟。”方群玉听了心中欢喜,忙向崔若曦敬酒表示谢意。严树农带领着其他人也一一给崔若曦敬了酒,几圈下来,崔若曦已有些醉意。杜宇飞说:“枯座喝酒无趣,须要行令才好。”众人纷纷赞同,可对行哪个酒令起了分歧,有说这个令好,有说那个令好,严树农说:“拿笔墨把各令都写了,拈成阄,咱们抓出哪个就是哪个。”一行人中朱万宝年龄最,名望和地位也最低,干活自然是义不容辞。他听严树农如此说,赶忙站起身来说:“我来写。”众人想了一会共说了十几个酒令,朱万宝都一一写上,搓成阄,掷在一个空茶盘中,严树农让方群玉拣,方群玉顺手拈了一个,打开看时,却是“对句”,严树农命人取来令骰令盆,从崔若曦掷起,挨下掷去,对点的两人对句。崔若曦掷了个三,众人掷过去,只有朱万宝亦掷了个三。崔若曦看着满桌的酒菜说:“酒热不须汤盏汤”,朱万宝看看满桌的酒菜,找不到可对的东西,又眼睛扫了一圈,看着宽阔的露台对道:“台凉无用扇风扇”。下一个是杜宇飞和严树农对了点子。严树农接着朱万宝的扇字说了句:“纸扇呼风难唤雨”,杜宇飞看着台外的流水说:“浪花吐蕊不含香”,再下面是方群玉与妓女红袖对了点子,红袖接着香字说:“花间独赏初香影”,方群玉对:“耳畔时闻雏凤音”如此对了几圈,无一人被罚,众人都嫌太过简单无趣,要玩一些热闹些的。于是就改行击鼓传花令。由一个蒙了眼睛的妓女击鼓,众人持球挨次传递,球在几人手中飞快的传来传去,第一次鼓停时,花传到方群玉手里,方群玉被罚一杯,接着继续传,如此几圈下来,众人都喝的有些微醺。热热闹闹的酒宴至晚才散,崔若曦在回客客栈的路上向方群玉问起陆沅芷的情况,方群玉简单说了一下,两人约好次日一起去看望陆沅芷。 陆沅芷已从朱万宝处得知方群玉和崔若曦要来看她的消息,当晚她就选出一套次日要穿的衣服,让红早早用熏香熏了起来,次日天刚一放亮,窗外喳喳的喜鹊鸣叫声就把她吵醒,她让红侍候着香汤沐了浴,穿上熏得香香的衣服,把头发篦着梳理了几遍,然后挽上倭堕髻,插上方群玉买给她的簪子玉梳,然后在脸上一层层涂上铅粉c胭脂c花钿等c画了黛眉,涂了唇脂。收拾打扮整齐后,她就到竹疏渡口去等方群玉和崔若曦,直等到将近中午,才看到方群玉c朱万宝c杜宇飞陪着崔若曦从对岸的水驿渡口上了船。随着船浆欸乃的划水声,陆沅芷高高的举起她的右手,手中的红色绸帕随风而舞。几人远远的已看到她立在渡口,就都走到船头,向她挥手致意。 崔若曦登上岸,见陆沅芷严妆艳服站在渡口,忙上前施礼说:“陆娘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否?”陆沅芷慌忙还礼说:“托崔郎的福,奴一切安好。”边说众人边往杏花巷而来,进入杏花巷,就见香蕙正从家里往幽兰乐学堂方向走,看到陆沅芷,香蕙远远的对她笑了一下,然后转身进入幽兰。崔若曦看着明眸皓齿,巧笑嫣然的香蕙,问陆沅芷那是谁家娘子,陆沅芷说是隔壁李家绸缎铺老板的女儿,在朱万宝的乐学堂里学习抚琴。崔若曦听后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众人进入兰心斋,崔若曦仔细看了一下院里的环境,对着大门是条通向院内的碎石径,右侧靠墙有一棵枝叶茂密的粗壮的杏树,径两侧都是些时令的花卉,中间零星的种有桔子c桃c樱桃c石榴c枇杷等果树,院中间有一个过厅,中间有待客的桌椅板凳,过厅两侧分别放着琴桌和一个柜子。琴桌上放一张装在锦袋里的琴,琴桌旁的墙上挂着一把琵琶,柜子里面摆着各类典籍和摆件。过厅的后面是一个花园,花园中间是一个鱼池,池旁一座流着水的假山,挡住后面几间做为主人卧室的后房。 院收拾的干干净净,几人在过厅中落座,桌上的香篆散发着袅袅的香气,陆沅芷让红给众人沏上香茶,氤氲的茶香从杯中弥漫到众人的鼻中崔若曦不停的赞叹院的清雅精致,方群玉却说:“沅湘处处都是如此清雅秀丽的地方,可惜风景虽好,却不是施展抱负的地方。” 崔若曦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方贤弟有如此美眷双宿双飞,岂不是自在逍遥,何苦总急着往朝堂的楱莽坑堑中跳?” 方群玉说:“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焉能沉醉于儿女情长的温柔乡中。” 崔若曦哈哈笑着说:“方贤弟志向高远,非兄所能及,愚兄若得有美人相伴,情愿隐居于江湖之间,过逍遥自得的日子。而不愿周旋于倾险之人情,立足于坎坷之世道中。” 方群玉说:“崔兄过谦了,崔兄高风亮节,侠肝义胆,不畏强暴为民请命,正是弟之楷模。” 陆沅芷说:“崔使君自夫人出家后,一直还未婚娶吗?” 崔若曦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曾拥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却不知珍惜,失去后就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陆沅芷叹了口气,坐到琴前,铮鏦的弹起琴来。崔若曦听到陆沅的琴声,就停止说话静静的听。她弹的委婉细腻,似用琴声追忆着过去的美好时光,如怨如慕的琴声既像是弹给崔若曦,也像是弹给方群玉和她自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5 一行四人进入幽兰乐学堂,几个学员正散坐在院中练习,香蕙穿一身浅青色的绸衣坐在一片竹丛旁,青青翠竹映衬着她浅青色的衣裳与头上插着的浅青色玉石首饰,显得清丽脱俗,自有一股仙气。崔若曦走过去,静静的立在她旁边看她练习,香蕙察觉到身旁有人,就扭头对崔若曦轻笑了一下,阳光射在她抬起的脸庞上,投射出一片美丽的阴影,从鼻梁往另一边面颊上蔓延,而蔓延出的阴影更衬托出她鼻梁的秀挺和皮肤的白皙透明。崔若曦看着她美丽的脸庞,也对她回报以轻轻一笑。朱万宝陪在崔若曦站身边,顺手给香蕙弹琴的指法做了些指点。然后邀请崔若曦进入厅堂,众人落座后,书僮过来给众人沏上香茶,杜宇飞建议朱万宝把新谱的曲子《逍遥水林间》弹给崔若曦和方群玉听,朱万宝欣然领命坐到琴前,铮鏦的琴声音再次把人们带入一片明净清新的水天密林之中,如般的各种乱音响起,崔若曦眼前仿佛出现两个逍遥的隐者,纵情笑傲于山水之间。听着听着,他不由得拔剑起舞,方群玉见崔若曦起舞,也拔出剑和崔若曦一起对舞。崔若曦剑光刚劲有力,大巧若拙,方群玉灵动飘逸,如游龙飞凤,缠绕胶着着崔若曦的剑气,与崔若曦的古拙相辅相成,相映成趣。 幽兰的学生们又被吸引了来,香蕙也站在几个女子当中,她们边看边掩着口窃窃私语的品评着两人剑舞的优劣。一曲结束,杜宇飞c方群玉c崔若曦都哈哈大笑,直呼爽快c过瘾。崔若曦说听到朱万宝抚琴,就想起皇都的好友半痴先生吴维信,如果有他们抚琴,再配上香奴清越嘹亮的歌声,境界将更加绝伦。杜宇飞提议说:“崔使君何不把《逍遥水林间》抄了去,配出歌词,到皇都让香奴练习传唱,以后某等再去皇都,既可听到香奴唱出的《逍遥水林间》,又可为朱弟在皇都传播美名。岂不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崔若曦和方群玉都伸出大姆指称赞:“真是好主意。”朱万宝则忙去拿了抄好的乐谱卷好放入竹筒中,递到了崔若曦的手中。他先谢过了崔若曦又去谢了杜宇飞,感谢他们对他的眷顾。崔c杜两人都哈哈一笑,说并非眷顾,而只是把好东西与人分享,众乐乐而已。 几人在幽兰坐着又喝了会茶,就起身去杏花楼,往外走的时候,崔若曦又忍不住向香蕙张望,陆沅芷看在眼里,就取笑崔若曦道:“崔御史莫不是想巡视香蕙娘子?眼睛总看向人家那里。” 崔若曦哈哈笑道:“陆娘子见笑了,实不相瞒,那位香蕙娘子与已出家的拙荆柴氏夫人倒有几分相似,无论是神态举止还是五官相貌,都似乎有柴氏的影子,故此就多看了她几眼。” 杜宇飞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既然勾起了相思,不如就娶了家去。哈哈哈哈。” 方群玉说:“有现成的媒人在此。” 陆沅芷说:“是啊,是啊,如果崔御史有意,奴马上就可去李家帮使君提媒。” 几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就到了杏花楼,二见来的是熟客,就把他们带入他们常去的包间,上好酒菜二退去,崔若曦又向陆沅芷说起香蕙,他说:“若陆娘子果能帮某提媒,却是再好不过,只是拙荆柴氏虽已出家,但位置还在,再娶进来的女子只能算妾,不知道香蕙娘子能否接受妾的名份,” 陆沅芷说:“你娶她虽名为妾,但家中没有夫人,却是和夫人一样的地位,应该也是使得的,况凭崔使君大名,即便有大夫人在,娶她那样出身的女子为妾,却也让她家没什么可挑剔的。” 崔若曦听她如此说,心里高兴,就说:“若果真如此,劳烦陆娘子尽早玉成此事,成亲后某还要回皇都复命,不能在此处耽搁太久。”陆沅芷答应回去马上到李家去提亲,崔若曦心中高兴,其他几人也俱各高兴,开开心心的吃完了饭,崔若曦等人还是去朱万宝那里喝茶等待,陆沅芷就去了香蕙的家。 香蕙正在闺房里练琴,看陆沅芷进来忙给她让座倒茶,陆沅芷笑嘻嘻的恭喜她,把她恭喜的莫名期妙,一头雾水。陆沅芷说:“崔若曦御史对你一见倾心,让姐姐给你做媒来了。” 香蕙说:“姐姐不要取笑我了,人家崔御史是朝廷大员,走遍了大江南北,河东水西,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怎么能看上妹妹这样粗陋的女子。” 陆沅芷说:“妹妹这话就不对了,任他是见过无数美人,凭妹妹天生丽质,自然也能脱颖而出。况那崔御史说你和她已出家的夫人相貌有些相像,昔日他们夫妻情深,乃至夫人出家后数年,崔御史一直未再娶,直到见了妹妹才有了再成家的念头,或许也是上天注定的姻缘。” 香蕙说:“他既夫妻情深,夫人为何还要出家?” 陆沅芷说:“因其岳父嫌崔御史太过狂放不羁,故不喜欢他,却又不能让女儿改嫁,只好逼她出家。你若嫁了崔御史,虽名份上不是正妻,但实际地位却是和正妻一样的。” 香蕙沉吟不语,她还没从与赵敞的感情纠葛中完全走出。再说她曾经说下过大话,情愿不嫁也不愿意给人做妾,现在才说过多久,就被提亲做妾,如果同意岂不是自己打脸?但是如果不同意,崔若曦的条件却也让人动心,名气c才气c前程都有,又相貌堂堂c气度不凡,况且他还没有正室,给他做妾确也同做正室一般无异。 陆沅芷见她沉吟,就拿崔若曦和赵敞比,她说:“崔御史诗才出众,堪称一代儒宗,况且风流倜傥,侠骨柔情,虽然年龄较赵敞稍大一些,但其他方面却是比赵敞强上千万倍。你再看那赵敞,虽然相貌还算不错,但文章粗鄙,品格低下,虽已有了经父母之命c媒妁之言订立的婚约,却还四处乱送秋波,招蜂引蝶。而崔御史,即便是夫人出家了数年,却还一直不忘旧情,品格上就比赵敞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再说年龄大些的夫君对夫人更知疼爱,故此年龄大些也未尝不是好事。” 香蕙想想陆沅芷说的也确有道理,她白天见过了崔若曦,的确是儒雅风流,又不失狂放的豪侠之气。再说他已经科教中过进士,已在朝为官,而赵敞那样的青年后生,又没什么才气,或许一辈子也不可能考中进士。只能在偏僻的郡做个自以为是的井底之蛙。想到此处,香蕙说:“姐姐既如此说,妹自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婚姻的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姐姐要去向我父母提起才好。” 陆沅芷开心的说:“妹妹若没什么意见,姐姐明天自带着吉礼向伯父伯母提亲。” 香蕙略有些娇羞的说:“但凭姐姐做主。” 陆沅芷见香蕙已没什么意见,就急急的回到幽兰乐学堂向崔若曦报喜,让他准备提亲的吉礼,以便次日就到李家提亲。崔若曦听后自是高兴,让方群玉和朱万宝参考按沅湘郡的礼仪选定提亲需要的吉礼,并用纸笔一一记下,次日一早几人分头行动买齐了所需的吉礼,众人抬着由陆沅芷带着来到李家。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6 陆沅芷听他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她也略微知道些沅湘的习俗,知道香蕙的哥哥刚刚在年初时娶了妻,李家今年若再嫁香蕙,的确犯沅湘婚嫁禁忌。于是她笑眯眯的说回去跟崔使君回复,就离开李家绸缎铺去找崔若曦回复。崔若曦正在河畔学堂与杜宇飞清谈,见陆沅芷过来,忙问她李家是否已同意他和香蕙的婚事?陆沅芷把李祥林的话转达了一遍,崔若曦听后觉得他说的理由的确是无可辩驳,况香蕙年龄还,才十六岁,再等几年成人之后再娶也更加合适。于是他就解下腰带上悬挂的一块玉佩说:“此乃家母所遣之物,余视之如命,今以此佩送于香蕙娘子做为定亲之物,三年之内,某定回来娶之。”说罢将玉佩递给陆沅芷,陆沅芷拿着玉佩又到了李家,并向李祥林夫妻转达了崔若曦的意思。李祥林夫妻听后很是欢喜,将玉佩交给香蕙收起,香蕙从头上拔下那根浅青色的玉簪,她说这根玉簪是她的心爱之物,让陆沅芷带给崔若曦,作为定情之信物。 崔若曦和香蕙订下了婚约,算是了结了一桩心事,想想在沅湘已耽误了不少时日,他就打算尽早启程回皇都去复命。收拾好行装,他去向严树农等人告别。又请陆沅芷去李家向李祥林夫妻和香蕙转达了不日将行的消息。李家让陆沅芷给他带些沅湘的特产和一些酒食,以备路上吃用。离开的那天,众人送他到十里长亭,唱罢一番离别的骊歌,折了许多离别的杨柳,终于送人的和被送的都挥手相别,各自踏上彼此的征程。崔若曦骑马上路,心里有些淡淡的失落,他在送行的人群中没有看到香蕙,此次一去,或许三两年都很难再回来,他很想在临行前再看一眼她甜美的笑容,可是却没有看到。他骑着马怅然走在回程的路上,突然一阵悠扬清脆的歌声传来:“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崔若曦循着歌声望去,却见香蕙戴着帷帽坐在一辆马车上从前方迎面而来,崔若曦心中大喜,忙打马向香蕙奔去。 香蕙从车上下来,拿过一个包袱递给崔若曦说:“此中是奴连夜赶制的一件长袍和两个香囊,长袍为使君遮风挡寒。香囊送君,致妾叩叩挚情。”崔若曦接过包袱捧在手中向香蕙施礼说:“多谢娘子惠赠。娘子请安心在家中等待,某到朝中处理完所需处理之事务,三年之内定来迎娶娘子。”香蕙含泪点头,目送着崔若曦踏上归途。马蹄的得得声渐行渐远,扬起的沙尘也已看不见,香蕙才一步一回首,一望一断肠的往回走。 崔若曦饥餐渴饮,晓行夜宿终于到达皇都,他先去吴维信处把朱万宝那首《逍遥水林间》让吴维信看,吴维信看后非常喜欢,抚琴一遍遍练习。崔若曦又填了词让香奴练唱。潇洒飘逸的曲调,配上香奴嘹亮清越的嗓音,把一首《逍遥水林间》演绎的空灵脱俗,充满了出世的仙气。此曲练成后,就成了吴维信好友聚会的压轴曲目,在吴维信众好友们传唱下,在皇都慢慢流行起来。 崔若曦回到朝廷,等待他的并不是对他圆满完成使命的封赏,而是无尽的被调查。从出使河东一直调查到出使长乐郡。原来原长乐郡守王纬文用搜刮的民财结交了许多朝中的高官,像潘炳文c秦收虽已离开了丞相职务,但在朝中党羽众多,影响还非很大。他们听到王纬文入狱的消息后,怕自己会被牵连,就发动党羽一起为王纬文开脱,并弹劾崔若曦,说他为沽名钓誉,诬陷忠良。潘的党羽大多也收受过王纬文的贿赂,自然也是尽全力帮他开脱,并弹劾崔若曦。原河东李翼圣的心腹旧部听说朝中很多人弹劾崔若曦,也联和河东官僚弹劾他。面对众多的弹劾奏章,皇上把正在把长乐治理的蒸蒸日上的崔若曦召回,接受调查。 被调查期间,崔若曦被监视起来,行动失去了自由,所有的财产也都被查封,以备调查时核对收入水平与实际财产是否相符。柴雍听说此信,感觉很是庆幸,幸好让女儿早早的离开他出了家,不然自己家肯定也要被牵连,接受调查。 被监管起来的崔若曦心里很是烦恼,好在虽然去哪里都有人监视,却还并没有太限制他的自由,在经过允许后,他还是能在有监视人陪同的情况下出门走走。香积寺就成了他排遣心中烦闷的最佳去处。 妙仙自从经历了朱录司的事件后,开始笃信佛法,每日除精进苦读经书,按照经法修行,还记录她与众尼修行中的感悟,修行过程中的苦乐,及悟道后的喜悦。寺中众尼有许多不认识字,虽然每日跟读诵经,却并不太理解经文要义,有些还因理解的偏差,修行向谬误的方向。妙仙为帮助众尼修行,就讲解经法给她们听,最初寺中只有几个比丘尼来听她讲法,后来众尼见她讲解的透彻,就都纷纷来听,连其他寺院的僧尼都慕名前来听她讲经。为此,香积寺开始法宴不断,四方人纷纷云集。 妙仙讲经说法不知倦怠,悉心禅诵日夜不止。她端心正念,遁入禅境,废寝忘食,不知早晚。随着成就和名望的越来越高,影响力也越来越大,皇都里的王公贵人c寒门俗子,无不对她敬重。于是十方遗赠络绎不绝,四季供养源源而来。她所得财物,或追造经书佛像,或因需施给远方。又常有发散未完的财物,她便用来改修香积寺,使它新整庄丽,灿然可观。 崔若曦再来香积寺,妙仙已能坦然面对他,并给他讲经解法,释解他心中的疑惑。崔若曦看着妙仙法师端庄圣洁的样子,心中也断了对她红尘中的依恋,只把她当成灵魂的导师,向她倾诉自己的遭遇。妙仙亦像开导其他人一样开导他,鼓励他自我进修,自我忍耐,那样才能经历起磨难的考验,走出自己的人生天地。让他在创痛的地方播下宽恕的种子,在疑虑的地方播下信心的种子,在颓丧的地方播下希望的种子,在苦楚的地方播下喜乐的种子。 崔若曦听着妙仙的宣讲,逐渐去除了心中的不平和愤懑,坦然承受起来自各方敌对势力的攻击。他坚信,一个清白的人经得起任何调查,即便是泰山压顶,心也能岿然不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7 崔若曦在妙仙的开导下逐渐走出了情绪的低谷,他积极配合来自各方的调查,让调查官们对他的态度感觉无懈可击。调查空闲的时候,崔若曦看着身上的长袍,就会想起香蕙,他相像不出如果她知道了他现在的处境会作何感想,会断绝和他的关系吗?还有她的家庭,父母都是以逐利为目的的商人,知道自己被弹劾,或许会被罢官c免职,还会让他们的女儿嫁给自己吗?他拿着那根浅青色的玉簪,想像着坐在青青翠竹旁一裘浅青色衣衫的香蕙,如弯月的细眉,一双纯净无邪如一泓秋水的杏眼。他想给她写封信,拿起纸笔,想想却又放了下来,写些什么?着实没什么好写,如实说现在的情况,于事无补,还徒然增加她的担心,或许还会让她的父母嫌弃,增加他们将来成婚的阻力。写一切都好的话,显然又不符合实情,想了许久,崔若曦还是放下了笔,还是什么都不写,等以后弹劾风波过去了,尘埃落定,一切安稳下来再写吧。 香蕙自从与崔若曦订了婚,就开始对他一往情深。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能看上自己,她有空就问陆沅芷关于崔若曦的一切,从陆沅芷那里要他写过的诗文。她满以为崔若曦走后会常常给她写信寄些诗文,可出乎她的意料,崔若曦一去之后杳无消息,如果不是他赠送的订情的玉佩就在眼前,她甚至不敢相信曾经和他订下的婚约。 自崔若曦走后,方群玉又已经很久没有到过杏花巷了,陆沅芷最初还写了信让朱万宝带给他,但往往捎去的信都有去无回,她就开始怀疑他已经不再喜欢自己,所有的挂念和叮咛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自做多情,写信过去或许只能成为他嘲笑自己的笑柄。有了这种想法后,她也渐渐不再写信。夏去秋来,又秋去冬来,陆沅芷依然每日盛妆到竹疏渡口吹着排箫默默守望,但那已不再是等待,她只想在渡口努力的展示,展示她美丽的容颜掩盖下的幽怨和无与伦比的动听箫声,她多想也能如弄玉般引来凤凰,自己可以驾上凤凰敖翔在沅湘郡的上空,让方群玉后悔对自己的冷淡,要方家人羡慕瞎了眼睛!她在幻想中陶醉,却不得不在现实中破碎。方群玉已经很久没有给家里送过钱了,但家里一天天的开支却一样也不能少,这让她很焦虑,时时都想着如何能节约家里的开支。衣服可以少买些,但化妆品却不能少。荤菜可以少吃些,蔬菜可以让鲍二在花园里种些。想到鲍二,她心里又开始烦恼,家里吃的东西越来越简单了,可买菜的钱却一分都没有省下来,反而还比以前要多,肯定是鲍二从中间克扣了,但自己又没什么证据,就不能揭露他。可自己一个女子,如何才能拿到证据?又不能每天亲自去买菜买粮,如何能知道菜价粮价。唉,想想鲍二夫妻,着实让人觉得可憎! 陆沅芷有时依然会搜肠刮肚,挖空心思的写些闺怨的诗,但写好无处投递,写得再好的诗也只能让它烂在家里,最多也就偶尔能让香蕙看看,既不能流传,也不能再如以往写了卖给青楼妓女,既能被她们传唱,又能换些日用的零钱。孤独c寂寞,没有任何自我价值的感觉时常向她裘来,让她强烈怀疑自己在沅湘存在的意义。有时她会翻出方群玉之前写给她的信,努力去理解他信中所说的处境,但是时光已过去那么久,今时还会和过去一样吗?她强作宽容,想着不去抱怨,努力去理解他,但是强装得了表面,却无法强装内心。她心里时时会蹦出一个小人,对她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爱你吗?他对你是真心的吗?如果爱,如果真心,那些所谓的不相见的理由都还会成立吗?” 太多的疑虑和不安搅的她无法安眠,由此产生的疲劳,让她总是感觉没有精神,去睡又睡不安稳,一躺下就开始噩梦连连,结婚前梦见的那只白猫,又一次次的在梦中扑向梦中变成了鱼的她,让她一次次被白猫狰狞闪亮的獠牙惊醒。这些事情一天天纠缠着她,让她的情绪越来越差,越来越看谁都不顺眼,也就对谁都没有好声气,除杜宇飞和朱万宝,还能让她心里稍微感觉有些安慰。 香蕙终于明白了陆沅芷所承受的相思的滋味,她天天盼着崔若曦的来信,却从夏等到冬,都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她心里本已经有些彷徨和不确定,母亲于氏还常常在她面前不经意的说起,说他是不是已经变心,又看上了别人?这让香蕙心里更加惶惑。于氏每次一提起崔若曦,李祥林就会瞪她,让她不要乱说,以免惹香蕙心伤心疑惑。但背着香蕙他就告诉于氏说,反正崔若曦当初说三年期限,等满了三年如果他还没有音信,就帮香蕙另择佳婿也不算迟,反正香蕙现在还小,才十六岁,再过三年也才不过十九岁。于氏嘴上答应,但往往一和香蕙说话就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了出来。 方群玉在家里所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方凌云夫妇已经听说了陆沅芷住在杏花巷方群玉给她买的房中,他们骂了方群玉很多次,让他赶紧把她卖了,不要让她顶着方家人之名,整日在沅湘抛头露面,四处招摇,丢方家的脸。方凌云还告诉方群玉,陆沅芷只要在沅湘一天,他就一天别想从方家拿到一分钱,直到陆沅芷从沅湘消失,方家才会恢复对他的供给。方群玉努力为陆沅芷辩解,但终究无济于事,方凌云夫妇打从心眼里看不起陆沅芷的出身,更看不惯她的浓妆艳抹和沾染着风尘的风骚习性。任由他方群玉说的天花乱坠,也改动不了老夫妻两个对她固有的成见。 没有了来自家庭的经济支持,方群玉的生活立刻变得拮据起来,平时花钱大手大脚的他靠学堂的那点收入根本就无法应付:要维持自己的日常开支c要在外面交际应酬c还要给妻子和女儿买些礼物那么多需要用钱的项目,哪里都需要钱,却又断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这让方群玉非常搔头,因为陆沅芷断了经济来源的事又不能向夫人苏氏提起,只能自己暗自解决,但钱的问题哪有那么容易解决?他曾经再次请教过郑元昭如何处理目前的状况,但郑元昭说,要么把陆沅芷送到远远的,让方家人看不到的地方,但那样他想见到她肯定也要很费力。要么就让她改变习性,深居简出,或者呆在家里就不要出门,不然在沅湘不管搬到哪里,她的行踪都会被方家的人发现。 方群玉曾经考虑过让陆沅芷深居简出,但是他考虑了一番,还是没有对她提出那个要求。他知道她一个人本来就已经够寂寞的了,如果再改变她从小养成的习性,不让她出门,整日闷在家中,肯定会把她闷疯?方群玉思来想去找不到解决的途径,后来他想想,索性和杜宇飞商量一下,毕竟杜宇飞和陆沅芷有父女般的情谊,或许他能帮他们想想办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8 学堂散学后,方群玉把杜宇飞酒馆,两人点了几个小菜,要了壶酒,几杯酒下肚后,方群玉就向杜宇飞倾诉起他的苦衷,他说:“陆氏自到沅湘,一直不被家父母所见容,后在杏花巷置了别院,总算让她与家人分开,减少了彼此矛盾,但是沅湘本是小城,加之陆氏喜欢出门游玩,她的行踪很快就传到了家父母耳中,最初某用每日回家,早晚给家父母请安,来证明关于她的传言都是谣传,但毕竟纸里包不住火,家父母还是确切知道了她的行踪,并一再要求某把她从沅湘驱走,为此家中还断了给某的供应,某因手头拮据,也已许久未给陆氏送去生活的资费,她一个单身女子,若没有了资金供给,如何能生活下去?某没了家中供应,自顾不暇,如何能再有余钱供她,如此境况却如之奈何?” 杜宇飞听了方群玉的话,感觉既痛心又酸楚,他早已看出陆沅芷的囧境,以前他去兰心斋,那里总有熏香缭绕,小红端出的是上等好茶,现在再去,兰心斋已没有了香熏的味道,茶也改成了低劣的粗茶。他有时送给她些好茶和香料,她总是一再推辞,说她想效仿《世说新语》中的彭雪琴,崇尚简朴 方群玉见杜宇飞只是沉吟不语,就自言自语的说:“某如能再次回朝做官,就可带着她同回皇都,可惜拜谒过那么多人,却一直等不到朝廷方面来的消息。” 杜宇飞沉吟了许久才说:“你有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方群玉说:“不曾问过,某想她既跟着某,就要按某为她安排的生活来过。不用问她的想法。” 杜宇飞说:“但是你现在已经无力安排她的生活,为何还不征求下她对以后生活的想法?” 方群玉沉思不语,过了许久他才说:“杜兄所言甚是,待某改日去问一下她的意思。” 两人又吃了一会酒,闲说了些其他的闲话,然后结账方群玉回家,杜宇飞因方群玉的话心情烦乱,一时不想回河畔学堂,他想还是把方群玉的情况提前透露给陆沅芷,让她早些做好打算,免得哪天方群玉问她时,她一时情急,想不出好的出路。于是他从水驿渡口上了一艘小船,过河到了竹疏渡口。陆沅芷还在渡口的柳树下幽怨的吹着排箫,杜宇飞叫了一声她才发觉。看到杜宇飞陆沅芷对他冁然一笑,收起排箫来和他见礼,杜宇飞说:“回去吧,等不到方群玉了,某已经看着他回家了。”一抹忧伤划过陆沅芷的面颊,她点点头“嗯”了一声,就和杜宇飞一起从竹疏渡口往杏花巷方向走,朱万宝已经结束了幽兰乐学堂的课站在巷口,看到陆沅芷和杜宇飞一起走来,就上前与他们见礼,三人一起边说话边进了巷子。到幽兰乐学堂时,朱万宝邀请两人进学堂小坐,杜宇飞说还有其他的事,改日再来。于是杜c陆两人与朱万宝别过,进了兰心斋。 在客厅坐定后,杜宇飞向陆沅芷说起刚方群玉吃饭时说过的事情,陆沅芷听后流下泪来。她说:“本以为方郎终日不来,是已将奴忘记,不料却是因奴给他带来如此多的难处。” 杜宇飞叹息一声说:“我这次来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有时间考虑一下以后如何打算,在此期间,你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解决。” 陆沅芷含泪答应,杜宇飞把该说的事情已说完,就起身告辞,临出门时,他又回过头对陆沅芷说:“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千万不要自己硬撑。”看陆沅芷点头答应了,他又说:“千万不要太过悲伤,保重身体才是重要,车到山前必有路,任何事情到最后不管好坏,都会有解决的办法。再说,即便是最坏,又能比现在坏到哪儿?”陆沅芷满眼含泪对他点头。他看着她泪水涟涟的样子,满是牵挂的走出兰心斋。经过到幽兰乐学堂时,他又拐了进去。朱万宝因不知道杜宇飞要和陆沅芷说什么事,正在惴惴不安的揣测时,杜宇飞走了过来,他忙把杜宇飞让进客厅,杜宇飞向朱万宝解释说:“今学堂散学,方群玉向某说了些家事,某回学堂无事,就来告诉陆氏一声,因怕当有人她觉难堪,故此未敢当着贤弟的面说起。” 朱万宝问杜宇飞:”方三郎说何家事,会让陆大娘难堪?“杜宇飞把吃饭时方群玉说过的话转述一遍,朱万宝说:“若陆大娘经济有困难,某愿聘请她在幽兰教学,此前某也曾有过此想法,但怕方三郎会有其他想法,所以未曾提起。” 杜宇飞说:“其问题不只在于经济上,还在于方家已不允许她以方家人的身份呆在沅湘。” 朱万宝叹息一声说:“为何会如此不公,陆大娘安安静静呆在杏花巷,既没有做有伤风化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对不住方三郎,却为何连给她一个容身的地方都不可以?” 杜宇飞说:“世风如此,小人得志,君子道消,露申辛夷,死于林薄。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在这个腥臭污浊的世间,不知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没有门第又有才华的优秀女子,如木秀于林,必被风摧。” 朱万宝听了也感慨在如此世道,男人生存也很不易,科举之路对没钱没关系的人是此路不通,贫贱男子只能通过做其他的事情来艰难维持生计,而除了做官,其他的任何生计也都很脆弱,得罪了一个不起眼的官员,也许多年的经营就会付之东流,弄不好还会搭上性命。男子生存都已如此不易,更何况地位远低于男子的低层女子。 杜宇飞对一个刚二十出头的潇洒青年就能说出这么沧桑的话,感觉有些吃惊,就又和他感叹了一会当今被小人占据的纷乱的朝堂,和反叛不断的多艰的时事,感伤如他们那样满腹经世济民之策的人得不到重用,只能流落江湖,做个落魄的书生!两人感叹一会后,杜宇飞起身告辞,朱万宝一直送他上了渡船。等待渡船时,杜宇飞对朱万宝说:”烦请朱贤弟多留意兰心斋陆氏,如果她生活有甚难处,千万告知愚兄。“朱万宝点头同意后,杜宇飞才锁着愁眉随船往对岸去。 杜宇飞走后,陆沅芷开始回忆在沅湘的这些日子,不管是在方家,还是后来在杏花巷的日子,她和方群玉都是聚少离多,在方家时被方母无尽的驱使,责打,和方群玉虽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每日可远远的相望c相思,却不能彼此相亲。搬离方家进了杏花巷,的确是不用受方母的驱使和打骂了,但和方群玉连远远相望的机会也没有了,杏花巷与方家虽然只有一河的距离,但她和方群玉却也一如河的两岸,中间永远隔着一江水。多少寂寞难耐的等待,多少次隔江愁望,望断了天涯路,可有什么用呢?一河之隔的距离永远无法消弥!她又想到了当初在皇都快乐的生活,与风雅女人社的众姐妹一起有过的快乐时光,还有她的母亲,一年多没有见到母亲了,不知道母亲是否又增添了些白发。还有半痴先生吴维信和他的一帮朋友,还有封敖,他那时说永远在他的幕府里给自己留个位置,不知道当初他的那句话是戏言还是认真,现在还算数吗?如果能在他的幕府里谋个差事,至少可以不用像现在,整日为吃饭的事情而忧愁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59 想到进入幕府再不用发愁眼前苟且的生活,还将会有诗和充实的生活。陆沅芷就提笔给封敖写了封信,她先致了些问候之词,又解释了一番到沅湘后忙乱的生活,所以无暇亦无心情写信,最后又提起了当初他说过的幕府的事情,问他当初留的位置是否还在,现在是否还可以去他的幕府里赴任?写好后封起了信封,她又痴痴的想要不要寄出?要不要离开沅湘,离开杏花巷?这次如果离开,和方群玉的感情也许就成了终结,虽然自己名义上还是他的妾,但如果去了封敖的幕府,也许以后再见方群玉的机会就不多了。想想当初和他的恩情,留花翠幕,红袖添香,当时的窗外明月仿佛也羡慕他们的恩情,透过窗斜穿入户,分享他们的甜蜜;花儿们也想偷窥他们的美好,把重重的花影投到帘上,看他们应和诗句。有时两人本已相拥而眠,沉沉睡去,可其中一个梦中突然得到一个美好的诗句,也要把对方叫醒应和。那时夫唱妇随c情投意和的日子多么美好。想到那时的日子,陆沅芷心变得好柔软,唇边不觉漾起一抹微笑。可是那样美好的日子却太过匆遽,还没来及细细体味它的美好,它就已匆匆离云。本以为来到沅湘还可以重续昔日的美好,可在沅湘的人依然还是那两个人,物却已非当初的物。本以为只要人依旧,就会生活依旧,但在现实中才发现,环境改变后,那个当初的人,除了一个皮囊依旧,内心却随着环境的改变,也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 想到此处,陆沅芷摇了摇头,当初她曾有那么信心满满,总以为凭自己出挑的美貌和独一无二的才气,到哪里都会成为最耀眼c最吸引人的明星,那时总天真的以为凭自己的魅力,任是怎样的对手,也不可能把夫君对自己的恩情夺去。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独守空房落败下来的却是自己,而且还败得那么凄惨!她想不明白方群玉的父母为什么那么不喜欢自己,难道是沅湘和皇都有不同的审美?如果都是同样的美人标准,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儿子娶回一个美丽的女人?还有自己的才华,在皇都似乎是个让人景仰的优点,可到了沅湘却似乎成了被人嫌弃的理由,再没有人愿意和她谈起诗词,更不用说再彼此应和,就连方群玉,也不再和自己诗词应和。本以为凭自己的才华可以引领起沅湘的风骚,带领当地人,或者至少是周围的人,从粗野蛮荒走向文明,可结果,自己没有改变了周围的人,更不用说当地的人,反是当地人改变了自己,自从到了沅湘自己就很少再读书和写诗,只是在无尽的等待和相思产生的怨念无处宣泄时,才会诉诸笔端,写出首诗。 她又想到一个人在杏花巷的孤单无依,那次感染风寒,连续发烧了十几天,茶饭不思,高热不退,那段生病的时间多希望方群玉能陪在自己身边,给自己端杯茶递杯水。可是那时不管怎样给他捎信,他却自始至终他却都没有出现,还说“不过是个风寒!休息几天自动就会痊愈。”想想那时发热自己不想动弹,小红和鲍二夫妻也都离的远远的,各顾自己,想喝口水都要起来去找到他们,吩咐了才能喝上。如果方群玉在,他们谁敢那么怠慢?热退却后,自己因心里的幽怨很长时间总感觉窒息,坐在房中,每每感觉无法呼吸,常常胸闷的难以忍受,只有到河边的树林中,面对着一片空旷使劲深呼吸,才能好好喘息。 那次病好后,看着镜中自己发黄憔悴,毫无血色的容颜,心里是多么的怨恨方群玉,当时下了多么坚定的决心要把他忘记,那时想等他来了就和他摊牌,甩开他回皇都去,让他也尝一尝相思和失去的痛苦。但是还没有等到摊牌那一天,自己心里就已慢慢原谅了他。如今原谅的结果不再是自己想要甩开他,却换成了他要甩开自己!真是天大的讽刺。自己刚刚还傻傻的想要不要离开沅湘!如果再继续在沅湘这样下去,结局或许会更加难堪! 想明白这些后陆沅芷心里坦然了许多,经过那么长久的伤心和幽怨的折磨,她躁动消瘦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躺到床上,安安心心甜甜美美的睡上一觉,直到早上灿烂的阳光穿过窗帘射到她的眼睛上,她才悠悠醒来。睁开眼看着明丽的阳光,听着窗外鸟儿叽叽喳喳的鸣唱,她感到无比的舒畅。洗漱罢,她亲自拿着那封写给封敖的信送到驿站。回来后她想想或许以后在沅湘的时日已经不多,趁还没离开,不妨好好把沅湘附近的名胜古迹饱览一番。那洞庭的碧波c岳阳楼的胜景c君山的奇c巧c幽c古曾多少次萦绕在梦中,可来沅湘一年多,却一直未能有机会去一赏它们的风采,何不趁现在无事,去八百里洞庭那古老的云梦泽看看。想到此处她立马行动,亲自动手收拾一下旅行需要的行装,装在一个小包袱里,收拾好后跟小红和鲍二夫妻交待了一下,她就独自背着包袱到竹疏渡口登上了一艘开往洞庭的客船。 坐在船上,陆沅芷看着江上的滚滚碧波和两岸如画的风景,心里既有对新生活的憧憬,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她相信封敖一定会信守承诺,会在他的幕府里给她留一个职位,进了他的幕府,就终于可以施展自己的才华,凭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和母亲。但是在幕府会是怎样的生活?离开沅湘后和方群玉的关系会变换成怎样?还有总是笑眯眯洒脱不羁的朱万宝,离开沅湘后,还会再有机会见到他吗?杜宇飞会一直在沅湘这么个偏僻的地方教书下去吗?她一边浮想联翩,一边随着船飞速向前。 顺风顺水,船行的很快,下午时她就已到了洞庭,陆沅芷看着洞庭湖边的蓼花c浮萍,再看看如镜的湖面上不时突然飞起的白鹭,浮在水上成双成对的鸳鸯,还有成群的野鸭,远处隐约的山峦,近处湖岸上成片的荷花c芦苇和香蒲,心里不由感到十分亲切,多少次曾在梦中见过这些场景,明明第一次来此,却好像重回到故地。陆沅芷蹲在船边,用手去触摸水面,被船家看见骂道:“你不想要命了吗!”陆沅芷听到做个鬼脸伸了下舌头又回到船当中。船缓缓的向君山行驶,陆沅芷远远的从船上看不到山,只看到一团翠绿,漂浮在碧波上,静静的不动,船越行越近,那团绿渐渐散开,原来是一株株翠绿的树,挤成了一团。随着船越驶越近,树也越散越开,陆沅芷从树的空隙间看到了岛上的亭台路碑,又划了一会,船靠近君山,众人弃舟登山,陆沅芷也踏上君山的石滩,她回首看八百里洞庭烟波浩淼,水天相连,湖里的水仿佛从地上流到天上,又从天上流到云间。她转过头看到山上的石雕亭崖下长着许多高高的同心竹,宽厚碧绿的叶片上丝丝金线c在竹上枝枝相依,似有说不完的彼此心曲,陆沅芷用手抚着竹子长长的叶片,把头埋在竹叶间,她不知道以后还能否有人和自己如竹这般同心相依,只能对着竹子默默祈祷,祈祷自己以后的人生能获得圆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0 陆沅芷顺着竹林穿洞过亭,一路往前,走过一片散发着酒香的藤蔓,一些梅花竹散落在酒香藤蔓间,如迎风饮酒的君子笑傲于山水间。再往前映入她眼帘的是鉴心湖的情波,透着鹅黄的底,像一面椭圆的明镜,掉落在竹林间,湖面上漂着些色彩斑斓的叶子,风吹过,竹叶沙沙的声音宛如天籁。陆沅芷想,传说中君山是浮在水面上的,在它下面有金堂数百间,是玉女居住的地方,那风吹来的天籁,就是玉女金堂中奏乐的声音吧! 陆沅芷走走停停,过了罗汉山c柳毅井来到同心湖,她不知道为什么君山上会有那么多和爱情有关的名称,不管是鉴心湖c同心湖还是柳毅传书的传说,都满是爱的讯息,她不愿意让那些美丽的传说和名称再来扎她本已伤的不轻的心,就快速走过同心湖,来到湘妃庙,庙周围满是斑竹,陆沅芷看着斑竹上的点点血色斑痕,遥想当初二妃与舜帝应是何等的恩爱,虽然是二女共侍一夫,却没有身份的差异。不像如今的妻妾,身份有天渊之别!她感叹着走进庙院中,安静的湘妃庙破败寂寥,空无一人,院墙有一处倒塌,从坍塌的缺口可望见后面潾潾的湖水。殿前芳草萋萋,台阶都被疯长的竹笋顶的有些倾斜。踏着破碎的台阶进入殿中,只见苔藓满地c尘网满墙,一只燕子从外面飞来,翅膀扇动起帷帐上的一片灰尘。陆沅芷看着荒凉破败的湘妃庙,心里有些感伤,不知道是连年的战火导致的湘妃庙无人问津,还是人们自身经历的凄楚太多,对湘妃的凄美故事已感觉麻木。她想给湘妃上一柱香,可庙里并没有可请香的地方,她只好在湘妃像前拜了三拜,湘妃像端庄秀美,表情凄婉,含泪带怨,陆沅芷看罢心中讶异,那神像中的二妃,明明非常相熟,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看着神像凝神细想了一会,却总也想不出。 夕阳渐渐西沉,陆沅芷看着荒草满庭c时有哀哀猿鸣的湘妃庙,不由得抽紧了心,感觉有些害怕和紧张,她慌忙走出湘妃庙,从渡口上了船,划向不远处的岳阳楼。从楼下的城门进到岳阳城中时,天色已晚,她已无心再登楼,于是就找家客栈住了下来。躺在床上,她苦苦思索为何会感觉湘妃的模样如此熟悉,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湘妃?想了许久突然豁然开朗,原来湘妃曾清晰的出现在她的梦中,梦中湘妃把她带到方群玉的身边,并说她和他有姻缘之会,没想到神仙促成的姻缘竟是如此半途而废。陆沅芷越想越生气,她很想立刻去湘妃庙质问二妃,但想想天色已晚,又没了渡船,就只好等次日天亮了再去。 陆沅芷一夜睡的很不踏实,她心里总惦记着去质问湘妃,加上又换了个新的地方,所以就总是恍恍惚惚,睡睡醒醒,第二天太阳晒到窗棂时,她感觉有些无精打采,撑着有些沉重的身体起来,梳洗罢,她出了岳阳城乘上小船,又去了湘妃庙。 湘妃庙一如昨日的破败寂寥,湘妃的像依然是秀美凄婉,陆沅芷对着湘妃的像大声斥责说:“汝等托言余与方郎有姻缘之会,缘何姻缘走到此处却已难以为继?”雕像无言,只有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叹息。陆沅芷又继续质问:“你们为何不说话?难不成理屈词穷,无话可答?”又一阵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一个温柔的声音在竹的沙沙声中轻轻响起:“你本是洞庭水族,自吕洞宾在洞庭化鲤成龙后,你就不停苦练跃龙门的本领,以期来年能跃过龙门,幻化成龙。奈何吕仙去后不返,你故生出怨恨,要脱离水族,投胎为人自己去寻仙。因在水中时,曾有空中飞鸟和水面的鸳鸯与你互相爱慕,故此他们亦投胎为人,以报与你前生的钦慕。” 陆沅芷问:“既报前世的爱慕,为何恩情却如此短暂,还生出那么多的幽怨?” 沙沙声中的温柔声音再次响起:“一时的爱慕终难成终身的相守。“ 说罢一切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陆沅芷再问和再说什么,都不再有回声。她怅然转身回到来时的渡口,乘上渡船再次去了岳阳楼。登到楼上,看着熟悉的洞庭湖面,想着湘妃说过的话,心中意兴阑珊,已没了来时的兴致,草草看了楼上古人的题诗,她就转身下楼,从湖边上了返回的客船。 朱万宝从河畔学堂回来后,一直未听到兰心斋里有什么动静,傍晚也没有发现陆沅芷去渡口吹箫,他心里空空落落,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就央求香蕙去兰心斋探看。香蕙去问了才知道陆沅芷去了洞庭湖。朱万宝总算放下了一颗吊着的心。幽兰的课结束后,他独自坐在琴前想陆沅芷与方群玉的事情,他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打算,以后她会去哪里,但想到她将离开杏花巷,以后或许永难再见,心里不禁生出些许的惆怅。他拨动琴弦轻轻的唱道:”思悠悠c恨悠悠c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方群玉在考虑如何向陆沅芷开口,再让她在杏花巷住下去显然是不行了。那日如雪生病,突然发烧并全身一阵阵抽动,请医治疗后,母亲又为她去柳树庵求签,尼姑说陆氏克女儿如雪,若不尽快把陆氏卖了或送走,如雪早晚会被陆氏活活克死。从庵中回来母亲就以死相逼,让他为了女儿尽快把陆氏卖掉。父亲方凌云听说后也大发雷霆,骂他为了一个卑贱的女人,竟置母亲的生死和女儿的安危于不顾,限他十日之内速把陆氏送走,否则方家将赶他出门,断绝与他的关系。除了父母的责骂和压力,温柔贤慧的妻子苏氏听说尼姑的话后,也一改了往日的温柔,对他又哭又闹,并说如果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就不想活了。自从母亲求了签后,家里人再也不让他接近如雪,那曾经让他的心柔软到化的小小的女儿,因那一个签就再也不能抱在怀里。这一切都因陆氏而起!虽然陆氏美丽多才,他也的确曾和她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如果因为那一段过往的美好而葬送现在的幸福安宁,方群玉是万万不愿意的。但如何送她走?送她去哪里?让她再回皇都吗?也许应该按杜宇飞说的去做,问一下她本人的意思。虽然去问她很难开口,但该解决的事情,再难开口也要解决。 河畔学堂散学后,方群玉直接去了杏花巷,从水驿渡口上船时,他还在想如何面对等在对面竹疏渡口的陆沅芷,可很奇怪,在对岸没看到她那熟悉的身影,本来以为是大河太宽模糊了视线,但船过了河中间,依然没看到她的身影,也没有听到熟悉的箫声。他心中有些担心,怕她病了或有什么其他的意外情况,从竹疏渡口上了岸,他快步走向杏花巷,经过幽兰乐学堂,他听到朱万宝正弹着琴在唱着伤情的《长相思》,他无暇去和他打招呼,只急急的进了兰心斋,进到院里,鲍二夫妻都不在家,只有小红正拿了本《千字文》在学认字,方群玉问她陆夫人去了哪里,小红看到方群玉来,很是意外,她说陆夫人因在家闲暇无聊,去了洞庭湖。方群玉听了心里有些气愤,整日担心她会没钱,怕她会生活无以继,没想到她却生活的潇洒自在,还有闲钱去外出去看风景散心!他来时的内疚心情转瞬都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忿忿不平,怪不得母亲总说她整日抛头露面,到处游逛,丢方家人的脸,看来果然不是虚言,自己这么久来这里一次,竟能赶上她出远门游玩!真不如听母亲的话把她卖了,既能一了百了免了家人的生气,又安排了她的去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1 方群玉回到家先去如雪的房间偷偷看了一眼正躺在床上熟睡的她,如雪因为生病了好几天,原来白白胖胖的脸有些消瘦,还略略泛着些微黄,显得很憔悴,看了让人非常心疼。他怜惜的轻轻摸了下她的脸,叹息一声转身走向他和苏氏的房间。苏氏正坐在房中用当初他送给她的素琴弹着《石上流泉》,方群玉静静的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倾听着琴弦在苏氏指下发出的碧涧泠泠c枕流漱石的声音。随着叮咚的琴声,方群玉又想到他们刚结婚时的那段幸福时光。 刚结婚时,方群玉因心里还惦记着已嫁入豪门做妾的扬飞烟,对妻子苏氏并不太在意,常把她独自留在空房中,自己却到院中望着天上的明月,呆呆的想念杨飞烟,妻子苏氏没因自己对她的冷落而哭闹,她只是在夜深天凉时默默的给自己披件衣服,或递过一杯茶。那时自己常因想起飞烟而心绪悲伤或者激动,于是就顺手写了一些给她的诗摊在桌上。妻子苏氏悄悄流着泪看着丈夫写给别的女人的诗,没有生气,没有指责,她只是默默的帮自己把诗稿收起,并把它们装订成册放在桌上。不知道那时的她看着那样的诗,心里会是怎样的感伤?有时他回家早,进到房中却发现妻子在悄悄的流泪,他以为她是因嫉妒或受到他的冷落而悲伤。问起时,她却说她因同情杨飞烟的不幸遭遇而哭泣,还因丈夫承受到那样的感情伤害而伤心。 她的温婉治愈了他心中的伤痕,也渐渐让他忘记了与杨飞烟感情中带来的伤痛,他重又全心投入到与苏氏的感情中。在与苏氏的相处中,他发现那么多惊喜,她的才气堪比咏絮的谢道韫,容貌可比沉鱼的西施。她的温婉,她的薄嗔浅笑,都如一缕缕春风,吹入他本已荒寂的心田里。他记得那个冬天的晚上,他和她在温暧的房中,炉火熊熊的燃烧着,炉上的水欢快的沸腾着,噗噗的往外冒着热腾腾的水蒸汽。妻子苏氏手捧一杯香茶,自己拿一本诗集,他们在比赛,看谁能说出随意想起的一首诗在哪本书中的哪一页,他说了几首诗,妻子苏氏都丝毫不差的说出了书名和页数,而妻子说了几首诗,自己却一个都没有猜中,妻子看着狼狈的自己哈哈大笑,连手里的香茶都洒了出来,泼的满身都是。 还记得有一次,他从外面办事回来,走进房中,却发现妻子正背对着门在书桌上写着什么,于是就悄悄的走过去看她在写什么,妻子苏氏察觉到有人,就转头发现竟是他,一下羞红了脸,手忙脚乱的收拾桌上正写的东西,他笑着抢过来看,却是妻子写的赞美他的情诗。他哈哈大笑,妻子却羞红了脸,还佯装生气说他不经同意乱看别人写的东西。 为了进京赴考,他曾经彻夜苦读,天很晚了,妻子给他披上一件衣服,让他早些休息,他说计划要读的书还没读完,再读一会,妻子就给他端来一杯香茶,然后坐在他的身边默默的绣一朵美丽的花,直到他读完了书,妻子才放下手中的绣花,帮他宽衣解带,服侍他躺下 那时的生活是多么幸福甜蜜,后来进京赴考,一去数年杳无消息,妻子没有怨言,没有整天的哭哭啼啼,她只是默默在家料理着一切,等待着他的归期。 方群玉坐在院中,又拿苏氏和陆沅芷对比,毋庸置疑,两人都很有才华,但苏氏的才华是含蓄内敛,不显山不露水的,而陆沅芷的才华却是犀利和咄咄逼人的。苏氏不追求自己的功成名就c名传千古,她只用她的学识来支持和帮助丈夫。而陆沅芷的追求就是生活在光环下,获得属于她自己的盛名。两人的温柔也是那么不同,苏氏的温柔中有更多的理解和包容,丈夫不在她身边,她会默默料理好自己和家庭等着丈夫的归期。而陆沅芷的温柔中却带着太多的霸道和索取,她付出多少就要要回多少,有时甚至还要更多,如果不能陪伴她,不能回报给她以同样多的温情,她就会抱怨c哭诉。有时甚至会通过自虐来吸引人对她的注意。她太想被宠着,被娇纵着,但一个生活在复杂社会中的人哪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宠她c娇纵她?淡泊的城生活或许真的不适合她,这里的偏僻c闭塞c人们的自我满足都会让她烦恼苦闷。皇都的繁华c开放和包容或许更符合她的追求,那里的歌榭酒楼可以唱她的诗词为她传名,云集的文人骚客可以与她酬唱应和,给她带来精神的满足和慰藉。或许她的才华本就应该属于大众,而不应该只属于某一个人。 方群玉坐在那里浮想联翩,不觉苏氏的一曲已经弹完,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发现方群玉正呆呆的坐在门外的石凳上,就走过来坐在他的身旁。方群玉发现苏氏坐了过来,就把她揽在怀里对她说:“我今天去了杏花巷,本打算跟陆氏说把她送回皇都她的娘家,但她却没在,据说去了洞庭湖,没有回来。” 苏氏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陆氏也是可怜,若不是她命克如雪,奴倒也不介意她住在杏花巷中。只是如雪生病虽在医生调理下有所见轻,但却总不痊愈,若果真是被陆氏所克,留下她就是害了自己的女儿,那却是万万不行的。” 苏氏一边说着,一边不觉又流下了眼泪。方群玉把她揽在怀里更紧一些对她说:“夫人放心,等陆氏一从洞庭回来,我就把她送走。明天我就托人把杏花巷的房子卖掉。” 苏氏含泪点点头说:“杏花巷的房子既是你为陆氏所买,卖了钱就都给她吧,以免她在回去的路上为难。回到皇都若有剩余,也可暂时维持她的生计。” 方群玉满怀感激的看了苏氏一眼,又一次揽紧了她一下。夫妻两个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看红透了天边的彩霞给一池的荷花都涂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方群玉的心里充满了宁静和幸福,他想让这种幸福一直陪他到老,再不要被其他的人和事打扰。 杜宇飞在为陆沅芷发愁,他愁她以后生活的出路。离开沅湘,她似乎只能回皇都她的母亲那里。但是她回到母亲那里后母女两个的生活却何以为继?难道也和她母亲一样,用她柔弱的身体做一辈子帮人洗浆的营生?在洗浆中空耗尽她满腹的才华。唉,那样显然不行,肯定也不是陆沅芷愿意接受的。但是不那样,又能怎样呢?他痴痴的想陆沅芷若是个男子就好了,即便考不了功名,有那么多才华至少还会有很多其他可做的事情,不管是进入幕府还是像朱万宝一般开办学堂,甚或至于经商做些买卖,都可以维持生计,可她一个女子,所有那些事情似乎都不会为女子打开方便之门,一个没有丈夫和孩子养着的女人,似乎只能做娼妓或出家才可以维持生计。杜宇飞叹息着,一筹莫展。却不知道封敖已收到了陆沅芷的来信,正写了回信用八百里加急往沅湘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2 陆沅芷从洞庭回到沅湘,听红说方群玉来过,就知道他可能是过来要让她离开沅湘了。她又想起在湘妃庙里的事情,想想或许真的缘份已尽,早些离开还能让彼此都早得清静,于是她叫来红,让她晚上去找朱万宝,让他给方群玉带个信,说她已经回来。有什么事情就让他过来说吧。 打发走了红,陆沅芷算了一下,去洞庭湖总共用去了三天时间,从沅湘到封敖的淄青平卢节度使共两千多里路,信使就算一天行三百里,信到封敖手里也要将近十天。就算他收到信马上就回,收到他的信也要将近二十天,方群玉还能给她二十多天的等待时间吗?如果给了二十天时间,却没收到封敖的信怎么办呢?或者封敖根本就不回信又怎么办呢?陆沅芷陷入了彷徨。 河畔学堂一散学,方群玉就去郑元昭家找他,两人到了酒馆,方群玉托郑元昭再找买家,他想把杏花巷的房子卖了。郑元昭问他卖了房子安排陆沅芷去哪儿?方群玉叹了口气说:“女如雪近来偶染微恙,家母为她去柳树庵求签,庵中尼姑说陆氏克女如雪,若不把陆氏送出沅湘,远离方家,女怕有性命之忧。”郑元昭听后跟着叹息说:“没想到好好的姻缘,竟生出这样的事情来。”接着他问方群玉打算如何安置陆沅芷?方群玉说打算把她送回皇都她母亲的家里。郑元昭说:“白白送回去岂不可惜,沅湘不知多少人羡慕三郎你有如此美眷,若你放出卖陆氏的话来,不知道会有多少富豪排队想买。即便不卖,送给别人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情,何必要费力将她送回呢?” 方群玉说:“相处多年,我实不忍心将她卖了,亦舍不得送人,把她送回皇都,若以后我还有机会去皇都做官,或许还能再续前缘。” 郑元昭说:“你若与她再续前缘,岂不害怕她克你女儿如雪?” 方群玉说:“柳树庵那个老尼的话如何能信,整日信口雌黄,骗人钱财而已。” 郑元昭说:“你既知道柳树庵老尼信口雌黄,缘何还信她的话将陆氏送走?” 方群玉说:“家母以死相逼,家父亦因此要将我逐出家门,某不得不暂时让步,把她送走。其实某的心里着实不忍送她回去。” 郑元昭叹息一声说:“三郎倒是情深意重,你既还对她有情,送她走时可不给她文书,也能让她有所约束。” 方群玉说:“郑兄说的是,某也正有此意。” 两人又边喝酒边说了会闲话,方群玉总是叹息,郑元昭也感觉无趣,就结了账各自离去。 河畔学堂散学时,陆沅芷来到了学堂,她是来找杜宇飞,想和他商量一下以后的事情。杜宇飞见她过来忙把她请进他在学堂的寝室中。陆沅芷进到他的房间,见里面一片凌乱,椅子和床上到处是散乱的衣服。鞋子随意的扔在房中,还有随手扔下的诗稿,修改好的和草稿都散乱的丢在一起。地上除了散乱的鞋子,还有一团一团的稿纸。陆沅芷叹息一声就帮他收拾起来,把散乱的衣服收拾整齐,干净的折好放到箱子里,脏的放在一堆,打了个包,打算拿回去帮他洗。她又把散乱的鞋子归集到一起,穿不着的放在一起,当季要穿的放在一起。散乱的诗稿帮他整理整齐,地下的纸团也都归集到一起。杜宇飞有些不好意思,让她不要费心收拾,反正他一拿东西就又放乱了,还说可去酒楼里说话。陆沅芷不理他,赶他先到外面去,不要在房间里碍事,等她收拾好了自会叫他。杜宇飞只好走出寝室到学堂里坐着等待陆沅芷。陆沅芷边收拾东西心里边想:“湘妃说我前生和飞鸟与鸳鸯互相产生过爱慕,杜宇飞是我前生爱慕过的飞鸟吗?会在今生报答吗?他多么需要一个女人的照顾啊!如果当初没嫁方群玉,而嫁的是杜宇飞,现在会是怎样的情景?自己会心甘情愿的守着贫寒帮他洗衣做饭c收拾东西吗?离开方群玉后,和他还能再有故事吗?兜兜转转,还能再回到原点吗?” 陆沅芷脑子里凌乱的想着,她收拾好凌乱的屋子,就带着装脏衣服的包袱走出房间,她和杜宇飞一起走出河畔学堂,沿着河岸往前走,边走陆沅芷边向杜宇飞说了她的打算和遇到的问题,她说:“刚到沅湘时,任青淄平卢节度使的封敖将军曾寄信来,说在他的幕府中永远给奴留一个位置,如今眼见在沅湘已难立足,奴打算去青淄投奔封将军,以求一安身立命之所。只是信寄出去才只有三天,即便封将军收到信即写回书,到沅湘也还要十七八天,若这十七八天中方郎要赶奴离开,却如何是好?” 杜宇飞听了既惊又喜,他没想到陆沅芷竟然能认识地方大员,并且可进地方大员的幕府,这对她来说自然是好事,他很替她高兴,他说:“这个倒不用多虑,若方三郎迫于家庭原因让你离开,你可不用等封将军来信,就先起身赴青州投奔他,封将军是守信之人,你去之后他自会与你安排。若担心封将军来信,可让朱万宝多加留意,封将军信到了,某再从沅湘帮你寄出就可以了。” 陆沅芷说:“如此甚好,只是奴一走后,杜郎你寄信,如何知道奴在哪里?” 杜宇飞说:“你从长江沿水路慢慢的走,江淮地区某有众多好朋,等你走时我把地址一一都写与你,经过那里时你可找他们,既可稍作休整,安顿休息,亦可看有没有某寄过去的书信。” 陆沅芷听了很是高兴,杜宇飞说要为她东去开始新生活这件大事到酒店去庆贺一番 陆沅芷说:“前晚方三郎到兰心斋寻奴,恰巧奴去洞庭,未得遇见。昨日回来,让朱郎带信给他,不知道他今晚会不会再来杏花巷,要不我们去杏花楼叙谈,那样方郎来了也容易寻找。” 杜宇飞点头答应,说:“可顺便把朱万宝也叫来,三人可更尽兴些。” 陆沅芷点头赞头,两人一起来到杏花巷,朱万宝正在巷口张望,看到陆沅芷与杜宇飞一起过来,忙迎上去打招呼。杜宇飞看到他高兴的说:“万宝来的正好,沅芷有喜事临门,我等正要来叫你一起到杏花楼给她庆祝一番。” 朱万宝听后有些惊奇,他忙问:“有何喜事,快说了让某也高兴高兴。” 陆沅芷笑而不答,杜宇飞说:“到杏花楼边喝酒边说。” 陆沅芷笑说:“你二人先去杏花楼,我回去向红交待一声,顺便把此包衣物放下。” 杜宇飞说:“你自去说,某和万宝在此处等你。” 陆沅芷答应一声快步走向兰心斋,进到院中,她告诉鲍二家的她去杏花楼吃饭,不用做她的饭了,并把那包杜宇飞的脏衣服让她给洗一下。鲍二家的看着递过来的一包脏衣服,极不其不悦,竟和陆沅芷生出了一番口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3 鲍二家的看着陆沅芷递来的脏衣服说:“我在你家做仆人,只洗你和三郎的衣裳,别人的衣裳怎么也让我洗?” 陆沅芷说:“平时三郎不在家里,他的衣服未曾让你洗过,现偶尔让你洗一次别人的衣裳你就这样说嘴?” 鲍二家的说:“本不该我洗的衣服,为何要让我替你去洗?况且有了此次,以后谁知道你会不会再带出许多人的衣服来让我洗?” 陆沅芷听她如此说,气红了脸,她质问她:“我何时带过许多人的衣服来让你洗,你身为奴仆不听使唤,还净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鲍二家的哼了一声,晾下手拿包袱气红了脸的陆沅芷,转身回了她自己的房间。边走还边嘟嘟囔囔说:“不知哪会就被人卖了的货,还像个不知死的鬼,在这里作威作福,拿别人的事情来支使我。” 陆沅芷听到她的嘟囔,就生气的大声质问她:“你说什么!说谁作威作福,说谁要被人卖了?!” 小红在里面听到陆沅芷的声音,忙跑出来,一看陆沅芷气的脸通红站在那里,而鲍二家的已没事人似的进了屋。小红说了句:“鲍二家的,你也太过份了,主人在这里一天就是你的主人一天,哪里有你这样没规矩的奴婢?” 鲍二家的出来对小红说:“你也别对我咋咋呼呼,什么规不规矩,该我洗的自家的衣裳我自去洗,别人的衣裳不该我洗的凭什么拿来就让我洗?” 小红说:“什么是该的不该的,主人让做的都是该的,你现在这样叫,等三郎来了,看你还敢不也这样。” 鲍二家的一边转身又进了屋一边说:“管他谁在,该我做的我做,不该我做的,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做。” 小红看鲍二家的耍脾气,就不再理她,她伸手接过陆沅芷手里的包袱说:“夫人快到屋里来吧,以后这样的事情让婢子去吩咐她就好了,不劳你亲自指挥这等粗人。” 陆沅芷生气的说:“她不听使唤也就罢了,还说些从哪听来的要被卖了之类的不三不四的混话。” 小红说:“那天三郎过来,见夫人没在,生气说了些气话,可能被那鲍二家的听到就当了真了。” 陆沅芷见小红如此说,就问她:“三郎那天为何生气?都说了些什么话?” 小红说:“那天三郎来了见夫人没在,就问婢子夫人去了哪里?婢子回说去了洞庭湖。三郎就很生气,说不知道他在家里因夫人受了多少委屈和责骂,夫人倒有心情去游山玩水,看回来不把夫人卖了。” 陆沅芷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追问小红说:“方郎真的竟这样说了吗?” 小红看她脸突然从刚刚的气的通红变成了苍白色,就忙安慰她说:“方郎肯定只是一时的气话,夫人千万别太放在心上。” 陆沅芷听小红如此说,就知道方群玉一定是说过要卖她了。她没想到自己曾深深爱着,并一直日思夜想,以为情深意重的方群玉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如他说的那样把她卖了。一想到被卖,就不知被什么人买去,或许是商人?或许是土财主?或许是低俗的暴发户?和他们一样过粗俗的下里巴人的只有柴米油盐的日子?靠和一群庸人飞短流长打发无聊的时光?她越想越怕,不禁心慌意乱,惊恐不已。顾不得再生鲍二家的的气,她只想在被卖之前赶紧逃离这里,她扯起裙摆,转身就飞快的往外跑。小红看她突然往外面跑,忙丢下包袱在后面追着她问:“夫人你去哪里?”陆沅芷也不答话,只急冲冲的往外奔跑。 杜宇飞正和朱万宝正说着陆沅芷将去青州的事,就忽见陆沅芷慌慌张张的一路小跑了过来,走近了还能看到脸上都是慌乱害怕的表情。两人忙迎上她问出了什么事?陆沅芷看到迎面过来的杜宇飞和朱万宝忍不住哇的哭了,她边哭边颓然的跪到杜宇飞面前说:“杜郎救我,方郎说要把奴卖掉。” 杜宇飞赶忙把她拉起,让她不要着急,有话慢慢说。朱万宝看陆沅芷哭的悲悲切切,又惊惶无助的样子,心里怜惜不已,他满是心痛的对陆沅芷说:“先到某的学堂里再慢慢说吧。” 杜宇飞说:“甚好”,于是三人转身进了幽兰乐学堂,在厅中落坐后,朱万宝让人先给陆沅芷沏了杯茶,让她先喝口水缓解下情绪再说,杜宇飞也安慰她,让她不要激动,慢慢的说。陆沅芷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情绪,就把回到家鲍二家的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把小红所说的话也说了遍。杜宇飞听了她的话说:“方三不至于如此不堪吧,你不用着急,明日见到他时我来问他。”朱万宝听了陆沅芷的话,心里掠过一丝喜悦,盘算了一下自己能不能买得起她。马上他的那丝喜悦就没有了,他知道他拿不出买陆沅芷的钱,即便去问姐姐借,不说姐姐也是贫寒人家,就算有钱,姐姐也不会拿了让自己买别人的妾!他叹了口气,只好也随着杜宇飞安慰她,说方群玉不至于如此。在两人的劝慰下,陆沅芷才渐渐停止了哭泣。经过这一场变故,三人也没了去杏花楼的心情,朱万宝打发人去买了些酒菜,三人就在他家边吃边聊了起来。 朱万宝自听说陆沅芷要去青州,就也想陪她一起出去走走,他自从投奔姐姐来了沅湘,除了回老家参加过两次科考,还一直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他想,一个男子总偏安一隅,虽然也能勉强糊口,终觉日子过得苟且。要出去游历一番,才算能够圆满。但想想自己的清贫,除了租的房子和一些琴c筝类乐器,其他什么都没有,拿什么跟着她一起去远游?即便去借,凭自己现在的潦倒,谁敢借钱给自己。靠卖字画和沿途卖艺,虽然也可以出游,但那样的自己,她会愿意同行吗?朱万宝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想要陪陆沅芷同行的想法压了下去。 次日的河畔学堂里,方群玉在给学生们上舞剑的课,方群玉边讲边做示范:“抬右脚向后屈足,右手剑由内向外挽花,然后向前上方直刺出,左剑指向后屈肘,指贴于背,目视剑尖,右脚下落左脚稍后右侧,震脚,抬左脚向前上一步,使两腿成左弓步。”方群玉示范完让学员们跟着做,赵敞做的步法飘忽c手腕生硬c动作不连贯c招式不到位,他早已过了最初想学剑的新鲜,现在对练剑已经越来越厌烦,那些枯燥的腕力c劲道c步法和灵活性的基本功练习,让他疲惫不堪,却又不能舞出花哨,好在幽兰的众女学员面前显摆。他开始怀疑方群玉故意不教他们舞剑的技法,只用这些枯燥的基本功来忽悠他们消耗时日。所以练基本功时他就常常偷工减料,趁方群玉不注意时偷懒,现在学练招式了,他就开始处处露拙,方群玉手把手的给他把动作掰扯到位,每掰扯一下,他就疼的呲牙咧嘴。终于熬到课程结束,众学员把剑收好散去休息。杜宇飞趁休息把方群玉叫到一边,问他是否真打算卖掉陆沅芷。方群玉听了立刻涨红了脸,他感觉有些难堪,好在杜宇飞问得语气很委婉,并没有责难他的意思。他磕磕巴巴的解释说了他父母对陆沅芷的不满及其母为女儿如雪求签的结果,他说只是打算把陆沅芷暂时先送走一段时间,等以后自己在皇都谋了差使,或者等女儿病好,父母气消了,再把她偷偷接来也未可知。 杜宇飞听了点头微笑,他说就知道方三不会是无情无义的人,又告诉了他陆沅芷有去青州的打算,因之前淄青平卢节度使封敖曾给她写信,邀请她去他的幕府。方群玉听到这个消息很吃惊也很踌躇,他担心陆沅芷到了封敖的幕府,整日和众多文人雅士幕僚在一起,难免不和某人日久生情,加上一个孤身女子,如果耐不住寂寞,做出了苟且之事,自己头上岂不碧油油长出一圈青草?他越想越觉得不安,但用什么理由能不让她去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4 方群玉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能不让她去幕府的理由,之前他因她总是抱怨对她有些厌烦,如今她要走了,竟让他生出许多不舍和留恋来,他又想到了她的好,想到了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就更加对她不舍。百爪挠心般的等到学堂散了学,他就赶紧走出河畔学堂,向水驿渡口走去。 从水驿渡口往对面望,竹疏渡口的柳树下已没有了那个时时等待他的身影,也没有了为等他而回荡在渡口的哀婉的箫声。他登上船看着大河滚滚的流水,不知道以后对岸没有了等待,自己还是否会踏上这条渡船,是否还如往常一样想飞越大河,尽快踏上对岸 陆沅芷正在为离开沅湘准备行装,她把所有穿不着的衣服都拿到当铺当了些钱,以备路上使唤用,又把她的诗稿和一些书籍都装到了箱子里,塞了满满当当十几大箱。还有一张琴,一把琵琶都放到了盒中,家里有很多方群玉买来的摆饰,那些陶瓷的花瓶c雕塑c装饰品,那件青花瓷的笔筒c彩釉的山水图画的赏盘套画有梅c兰c竹c菊的插花瓶这些物品上都曾倾注了她多少或爱怜或幽怨的目光,那件画着仕女梳妆图,配有“不短复不长,宜素复宜妆。酒添红粉色,杯染口脂香”的赏盘,方群玉曾经戏言说那首诗是专为她量身订做的这些方群玉帮她精心挑选的,曾陪着她度过无数寂寞等待时光的物品就将与她别离,她看着它们,抚摸着它们光滑美丽的表面,心中满是留恋,不知道此次一别后,这些曾经被她所拥有的一切,是否还有机会再被她看见。正在她黯然神伤的摩挲着那件仕女图赏盘的时候,方群玉来到了兰心斋。 他走进房间,见陆沅芷正拿着那只赏盘痴痴的看,就轻轻的走到她的身后,低头把脸贴到她的鬓边,双手环绕在她的腰间。陆沅芷从沉思中惊醒,她回头发现是方群玉,就放下手中的赏盘,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方群玉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她闭上眼静静的感受他那双温热大手的抚摩——细腻缠绵的对每一寸肌肤的抚摩,所有的幽怨都随着那双手传递到身体里的温热化成了即将分别的丝丝柔情。 一番柔情蜜意的缠绵后,方群玉把陆沅芷搂在怀中,满是遗憾和无奈的说起了他的处境,他说因他母亲以死相逼,不得不暂时送她回皇都。但她回皇都却也并非坏事,既能和她母亲母女团聚又可见到昔日皇都的旧友,倒更像是暂时回乡省亲。而他也已经拜谒了许多达官显贵,或许不久就又能入朝为官,那时他们就又可以团聚,过以前那种和美恩爱的日子。陆沅芷听了方群玉的话,心里不禁生出些感动和憧憬,她又想起了当初两人在皇都情投意合,卿卿我我的日子。那段生活是她生命中最美的片断,也是她最为留恋和珍惜的瞬间,她曾经想,如果生活能再次回到那时,她情愿用几年寿命去换。如今方群玉又描绘出了那些美好的前景,让她怎么不憧憬和期盼!在方群玉洒下的温柔情网中,陆沅芷渐渐迷醉了,她在他怀中温柔的许下了“卿不抛我,我决不负卿”的诺言,并答应尽快动身去皇都。 方群玉得了陆沅芷的承诺,心里非常高兴,他心满意足的边穿衣服边告诉她,他会尽快给她送来去皇都的路费,陆沅芷看他匆忙的穿衣服,一阵失落涌上她的心头,她边穿衣服边期期艾艾的说:“夫君不在这里吃晚饭吗?今晚难道不留在这里吗?”方群玉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不在这里吃饭了,我得去问问郑兄卖这里的房子的事,问问他有没有买家出价,卖了这栋房子,才能筹出你回皇都的路费。” 方群玉边说边从衣袖里拿出些散碎的铜钱,让她暂时先用,然后又说:“你好好歇着吧,不用送我了,免得被人看到我们走在一起,传到我家,又惹出麻烦。”陆沅芷听了黯然答应一声,用手整理了一下散乱下来的头发,送方群玉走到兰心斋的门口,倚门目送他走到看不见身影,才幽幽的转过身来,一眼却看到了挂在门前的“兰心斋”的牌匾。她看着这块牌匾,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块牌匾将来会遭遇怎样的命运?被无情的抛弃?或者被砍成几根废材,填入灶底烧成灰烬?自己岂不是也和这块牌匾一样,当初被高高兴兴的安放到了这里,没想到才短短一年,就宛如被抛弃! 陆沅芷边想边走进院中,却意外发现,不知何时,鲍二家的已把她带回的杜宇飞的那包脏衣服洗了晾在院中。本来她还在想收拾好了东西,让小红陪自己到河边去洗,没想到一会儿功夫,鲍二家的就已经给洗净晾起。她想:看来有人撑腰了奴婢才好支使,没强势的人撑腰,奴婢也敢欺主!陆沅芷一边想着一边往房间走。鲍二家的在院里看到陆沅芷,忙跑过来问:“夫人晚上想吃点啥,我去给您煮。”陆沅芷哼了一声,说:“你做什么就吃什么,我哪敢多支使你!”鲍二家的忙陪着笑脸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贱婢一般见识。贱婢知错了,以后再不敢顶撞夫人了。” 陆沅芷没再搭理她,径直回了房间,小红去帮她打水时,鲍二家的又陪着笑脸对小红说:“小红姑娘,劳驾你在夫人面前帮老婢说几句好话,让她别记恨老婢,等会姑娘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告诉老婢,老婢让鲍二买给姑娘。” 小红看她谄媚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她说:“你不是说该你做的你做,不该你做的就不做吗?这会如何这般殷勤?” 鲍二家的讪讪的说:“姑娘还记得老婢昨日的混话,老婢老糊涂,请姑娘千万别放心上。” 小红说:“放心吧,夫人不会跟你计较的,我自去帮你劝她,不过你以后却再也不可发混。” 鲍二家的忙赔着笑脸说:“那是自然,老婢再也不敢了,劳烦姑娘了。” 小红端了清水给陆沅芷洗了手脸,又跟她说起鲍二家的那番话,陆沅芷笑说:“谁会和她一般见识,只要她以后顺顺当当做事,就谢天谢地了。” 陆沅芷洗好手脸,小红出去倒水,把她的一番话告诉了鲍二家的,鲍二家的听了自是欢喜。不一会饭菜就端了上来,竟是出奇的丰盛。且不说陆沅芷终于舒心顺意的吃了一餐晚饭,却来看看方群玉,急急离开了杏花巷,就直奔郑元昭家。却正赶上郑元昭在吃晚饭,他招呼方群玉一起吃些,方群玉推辞了一番,说回家还有急事,然后喊过郑元昭问他有没有人问起杏花巷的房子。郑元昭说:“买房乃大事,岂有三两天就可看了成交之理?” 方群玉说:“实不瞒郑兄,家父只给十天期限,如今已过去了五六天,内人去皇都路费及到那里生活开支,哪个不需要钱,小弟现在手头拮据,急等出售此房的钱用。” 郑元昭说:“仓促之间,哪里卖得出去?要不贤弟先找人借些,等房子卖出了再还。我家里或许能拿出几缗,可先借给贤弟使用。料想从此处到皇都路上使唤倒也差不了许多。”一边说着一边返身回到房中拿出几串钱递给方群玉说:“这是五缗钱,贤弟可先拿去使用。” 方群玉接过钱,向郑元昭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出了郑家,他又急急的往家里赶,他记得家中有块御赐的玉佩,他想暂时典当了,以解燃眉之急。 苏氏正在焦急的等他,雪儿的病情又有些加重了,她除了发热,又开始出现了腹泻和出红疹的症状。方群玉回到家,看着本来活泼可爱的女儿,现在变得小脸苍白,目光无神,神情恹恹,哭的力气都没有的模样,心里油然而生出许多心疼和愧疚。想到到自己刚与陆沅芷有了一番缠绵,雪儿就变成这样,难道果然如柳树庵的尼姑所言,雪儿被陆沅芷所克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5 方群玉看着病恹恹的女儿,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他问苏氏可曾请医生看过,苏氏说:“已请城北的程医生看过,程医生说出了红疹就可慢慢好了。但这么小的孩子起了一身的红点,还不停腹泻,如何承受的了?现在的情形,不似病好,倒反像是加重了一般,总是让人担心。需再请一个大夫来看看才好。”方群玉一边把袖中的五缗钱放到抽屉中一边问:“是哪个程医生看的,现在医生有没有走?”苏氏说:“是城北济世堂的程大夫,他看完后说没什么大碍,开了药方就走了。”方群玉听后安慰苏氏说:“既然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勿要太过挂怀,待某去问一下程大夫确切情况,再确定要不要再另请医生,你勿要焦急,我去去就来。”苏氏点头,看着方群玉走出家门后,又低头看怀中如雪小小的身体,上面几乎布满了一片一片的红疹,就不禁又心疼的流出了泪来。如雪只是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精神萎靡的呆呆的看着她,不哭也不动,过了一会,苏氏感觉手上一热,就知道如雪又腹泻了,她赶忙掀开垫在如雪身下的尿布,果然又拉出了一片稀薄的有些馊臭的大便,奶妈看到赶紧接过如雪,采萍端来一盆温水,和奶妈一起把如雪的屁股清洗干净,换上一块干净的尿布。苏氏拿过那块带屎的尿布看了看,孩子的大便有些黑绿的颜色,她不知道为什么孩子会拉出这种颜色的大便,想让方群玉顺便问一下医生,可方群玉却早已走远。 方群玉走到城北济世堂,伙计说程大夫出诊还没有回来,让他坐在堂中等待,过了一会一位清瘦的老者走进堂来,方群玉知道是程大夫回来了,忙起身迎了过去。程医生见到方群玉,笑着说:“原来是方状元,可是来问老朽令千金之病情?” 方群玉躬身施礼说:“有劳程老先生了,请问一下小女的病情究竟是何情况?缘何高热未退,就又起了一身的疹子,还腹泻不止?” 程医生进到济世堂里,请方群玉坐下,他告诉方群玉说:“令千金只是出红疹而已,是小儿常见的症状,一般发病很急,出红疹前会有高热,红疹一出,高热就渐渐退去,然后慢慢就可以痊愈了,不打紧的。至于腹泻,吃些药调理一下就可以了,无需担心。” 方群玉听医生如此说,吊着的一颗心才算放了下来,他谢过了程大夫,赶紧转身往回走。回到家里,他把医生说的情况告诉了苏氏,并用手试了一下如雪的热度,果然较之前减轻了一些,夫妻两这才总算放下心来。 安顿好了孩子,方群玉才想起要去当那块御赐的玉佩,可一时又想不起放在了哪里,于是就翻箱倒柜的找,可找来找去都找不到。苏氏看他东翻西找,就问他找什么,他说找那块玉佩。苏氏一边走向一个柜子,一边问他为什么突然要找那块玉佩?他叹着气把房子一时卖不出去,没有钱给陆沅芷做路费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氏从柜子里拿出那个玉佩说:“夫君当了御赐的玉佩,岂不怕被皇上发现,治一个大不敬的罪?” 方群玉说:“不是卖掉,是暂时当了,等卖了房子,有了钱马上就赎回来了。” 苏氏说:“我还有些体已钱,可暂借夫君解一时之急,玉佩还是不要当了,万一当了赎不回来,被皇上治罪岂不凄惨。”苏氏一边说一边从另一个柜子里拿出五缗钱来交给方群玉说:“此是奴一直以来省下的钱,夫君可先拿去给陆氏应急,加上你刚刚带来的五缗,也足够她用一段时间了。” 方群玉接过苏氏递过来的钱,感觉很是愧疚,他也为苏氏的大度宽容和对自己的无私支持而感动。他感激的对苏氏说:“夫人的恩情方某没齿难忘,日后方某若能发达,定不负卿。” 苏氏说:“夫妻之间说什么负不负卿,只要能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相守在一起到老,就已是奴此生最大的奢求。”方群玉面对苏氏的真情与大度,再次感到赧颜,他再次庆幸自己娶到了如此贤惠的妻子。默默走到苏氏面前,拥她和如雪在怀中,他感觉自己的心似乎在慢慢融化,变得柔软无比。 陆沅芷送走方群玉后,又想到曾写信给封敖欲入幕府的事,在与方群玉缠绵时她就曾经想起,但当时她不忍破坏那一刻的柔情蜜意,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现在她开始品尝冲动时轻易许诺的苦果,去幕府是对方群玉失信,去皇都则是对封敖失信。不管对哪一个失信,都对自己的以后没有什么好处。她又静下心想了想方群玉说过的话,其中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他说已拜谒了许多高官,他或许还能再次入朝为官,但如果那些高官们不为他推荐,或者推荐了皇上并不接受他们的推荐,那么他的或许就不会实现,他所谓的去皇都团聚就只能是一个画饼,只能看却无法充饥。自己为他一个渺茫的或许可以在皇都独自等他,但是他若十年二十年都不能入朝,难道就要在那苦等十年二十年?况且等待的时候自己和母亲如何生存?难道也如母亲一般给人洗浆赚取些微薄的收入?如果那样能换来圆满的结局也未尝不可,但只怕那样操劳几年之后,自己的青春就在洗浆中消耗殆尽,即便最终等到了他,得来的怕也不会是卿卿我我的甜蜜,而是因人老珠黄换来的无情抛弃。而去封敖的幕府却是实实在在可以抓得到的幸福,进了幕府就可以凭自己的才能游走于上层人生活的圈层,可以放飞自我发挥自己作诗的才情,也可以给操劳了一生的母亲一份安逸优裕的生活。只是如果进了封敖的幕府,以后如何面对方群玉?万一他真的被推荐,又入了朝廷,而自己却去了别人的幕府,那样不是既失了信义,又失去了做贵妇人的机会,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这样在得与失的权衡中,陆沅芷思前想后,举棋难定,她没想到面对选择竟这么难于决择,反倒不如没有选择,而只有唯一一条出路,那样就可以心无旁骛,无怨无悔的接受那唯一的选择。如今两种选择摆在面前,选了这个怕失去那个,选了那个,又怕这样会更好,真是怎样选都怕错!她苦思冥想了许久还是权衡不出结果,后来想干脆睡觉,或许睡一觉清醒一下,就能更好的权衡。即便还是权衡不出,白天也可以去找杜宇飞,请他给自己做做参考。打定主意后,陆沅芷就洗漱一番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中,她似乎又到了洞庭湖上的湘妃庙中,似乎又听到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湘妃温柔的细语声“一时的爱慕终难成终身的相守。”陆沅芷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周围静悄悄,一片漆黑,没有风,没有洞庭湖,也没有湘妃庙。她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次日黎明的熹辉透过厚重的窗帘艰难的穿入户中,陆沅芷也随着光亮慢慢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她已忘记了睡梦中的声音,慵懒的揉揉惺忪的睡眼,她从床上坐起,穿衣下床走出门外。太阳已高高升起,照在她朦胧的睡眼上,让她有些眩晕,她洗了把脸清醒一下,又想起昨晚的问题,依然对何去何从无法做出选择,想想还是等河畔学堂快要散学时,去和杜宇飞商量一下吧,顺便给他送去洗好的衣服,或许他能给自己提出些合理的建议。 打定主意后,她梳洗一番,吃完早饭,看看房里该打包的东西都已打点整齐,除了每日必需的日用品,已没有什么需要收拾。她让小红把琴从琴盒里拿出,放到庭院的水池边。水池里的水是鲍二新换的,清澈透明,散发着清新的气息。那几只胖大的花鱼懒懒的,不时慢悠悠的摆几下尾巴。陆沅芷坐到水池边的琴前,铮鏦的弹了起来。一曲弹完抬起头来,却看到苏氏不知何时已站在她的面前,正静静的听着她弹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6 陆沅芷见苏氏站在院中,赶紧起来拜见她,并说:“奴婢不知夫人驾到,有失远迎,请夫人恕罪。” 苏氏微微一笑说:“不怪你,我们到屋里说话吧。” 陆沅芷忙请苏氏进屋,两人进入房中坐下,小红沏上茶,苏氏说:“刚才听妹妹的琴声,似有犹疑不定之意,妹妹在为何事忧心?” 陆沅芷说:“奴婢的些微小事,不敢劳夫人忧心,不知夫人来此有何贵干?” 苏氏说:“以前不知道妹妹住在这里,最近见方郎日日忧心,四处借钱,才知道妹妹还在沅湘,住在这里,姐姐特地过来看看。 陆沅芷说:“有劳夫人费心,奴本当在家早晚服侍夫人,但因为舅姑见弃,故不敢留在府中,今蒙夫人屈尊降贵亲登敝舍,实在是折杀奴婢。” 苏氏说:“妹妹不用说这些见外的话,你我共侍方郎,本是姊妹,可就以姊妹相称。姐姐本非鼠肚鸡肠之人,并非容不下妹妹,只是家中人多嘴杂,常有磕磕碰碰,所以对方郎避开家中的纷扰,安排妹妹住到这里,姐姐反倒觉得欣慰。” 陆沅芷说:“多谢姐姐挂怀,只是小妹不日将离开沅湘,以后就再不用姐姐和方郎为小妹为难了。” 苏氏说:“我正是为此事而来,实不相瞒,近期小女如雪一直抱恙,家姑去柳树庵求签,庵中尼姑说妹妹命克如雪,所以家姑才以死相逼,让方郎送你离开沅湘。方郎既不能违抗母命,亦不能愧对女儿,让妹妹走也是无奈,希望妹妹不要记恨方郎。” 陆沅芷说:“小妹不敢。” 苏氏又问:“不知妹妹离开沅湘后有何打算?” 陆沅芷说:“方郎说让小妹暂去皇都等他,以后他若有机会再进京,再图团聚。” 苏氏听后叹了口气,她问到:“妹妹觉得方郎再回朝做官的可能大吗?” 陆沅芷说:“小妹不敢妄言,但方郎说他已拜谒过许多高官,或许还有机会入朝。” 苏氏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劝妹妹还是为自己早做打算,方郎是曾拜谒过不少高官,但姐姐曾听家父说起,方郎在朝廷为官时,常常违逆圣意,犯言直谏,故此皇上对他甚是不满,只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罢黜了他,后来他自己上书要求辞官回乡,皇上心中甚是高兴,当即恩准,并赐他返乡资费。表面上看是皇上对他的恩宠,实则他是被皇上赐金放还。像此状况,妹妹以为皇上还会再起用方郎吗?” 陆沅芷沉吟了许久没有说话,苏氏等了一会,看陆沅芷不再说话,就继续说:“妹妹孤身一个女子在皇都等待方郎,若他三年五年不被起用,妹妹或可等他三年五年,若十年八年他还不被录用,妹妹难道还苦苦等候吗?红颜易老,青春难驻,只怕十年后即便等到了人,却再也难得到心了。况且妹妹一人,如何生活?即便方郎有心每月给妹妹送些生活的费用,但是从这里到皇都千里遥远,又加四处动乱频繁,只怕他是有心却也无力。” 陆沅芷听着苏氏的话,每一个字都戳到她心中的最痛处,她不禁叹了口气。苏氏看她只是叹息着沉思不语,就起身说:“妹妹好好考虑一下吧,姐姐也是为妹妹着想,才来提醒一声,请妹妹不要告诉方郎姐姐来过这里。” 陆沅芷忙起身说:“多谢姐姐提醒,姐姐放心,小妹不会在方郎面前多嘴。” 苏氏起身往外走,陆沅芷跟在后面送她,苏氏说:“妹妹留步吧。” 陆沅芷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苏氏上了轿子,被抬着渐行渐远,她默默的想,苏氏说的没错,在皇都时,方群玉每每从朝中回到家里,经常会一声连一声的叹息,抱怨说他的意见不被皇上所采纳c他的某一句进言又惹恼了皇上等等。那样一个已被皇上厌弃的臣子,纵使有人努力推荐,怕是也难被起用,况且凭方群玉爱得罪人的性格,还不一定会有人为他努力。除非现在的皇帝驾崩,换了新皇,他或许还有东山在起的机会,但现在的新皇才登基几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没有个一二十年,怎么可能驾崩!陆沅芷想着想着,逐渐理清了自己的思路,还是去封敖的幕府,才是自己的出路,她很庆幸昨晚没有一激动,就给封敖写了反悔信寄出。看来遇事真的要三思才能选出最好的决定! 做好了打算,陆沅芷的心情反而轻松了下来,她想尽快离开沅湘,但不知道方群玉何时会给她送来她远行的资费,自己当衣服当出了两缗钱,但这几天家里开销用去了一些,余下的那点在路上使用似乎不够,两三千里的路程,一路上车船的费用,加路上换车船时要雇人搬箱子,雇马车拉箱子,还有吃饭住宿,哪一样不需要钱!想到要等着用方群玉的钱,她又为如何向方群玉提起自己的打算而发愁,难道都推到苏氏头上?可自己已答应了她,不向方群玉说起她曾来过的事。让杜宇飞或朱万宝转告他?似乎也不妥当,那样做仿佛自己和他们比和方群玉关系还要亲密!要不,等走了之后写信告诉他?那样就可避免了当面说起的尴尬。只是那样做方群玉会怎样想?会不会有受骗的感觉?陆沅芷转念又想:方群玉所要求的就是让她暂时离开沅湘,远离他的女儿和母亲,以避免那些所谓的相克和以死相逼。其实她远离后去哪里不是都一样吗?只要她能保持住决不负他的诺言,不就行了。想好之后,陆沅芷的心里释然了,她让小红把晾在院中的杜宇飞的衣服收起来折好包到包袱中,以便她下午去河畔学堂给他送去。收拾好后,她又侧耳倾听隔壁幽兰乐学堂的动静,朱万宝似乎还没有回来,隔壁还是静悄悄的,先去找香蕙跟她说一声吧。 香蕙自从与崔若曦订婚以来,时时等候着崔若曦的来信,却一直未收到他的只言片语,为此香蕙变得沉默了许多。她依然每天到幽兰乐学堂里很认真学习抚琴,因为在抚琴时,她可以对琴表达出她无法言说的心事。赵敞最初还不时来找她对诗,但发现她对自己总是冷冰冰的,不爱搭理,又见她已订了婚,也就渐渐对她死了心。 香蕙在房中练琴时,陆沅芷走到了她的身边。香蕙看到陆沅芷,很是高兴,她拿个凳子放到琴旁,让陆沅芷坐在她旁边指导她练琴。陆沅芷坐在凳子上看香蕙抚了一会琴,然后又给她指点了一番。停下来后,陆沅芷向香蕙说了她即将离开沅湘的打算。香蕙倒也并不吃惊,她已零星的听到些她要离开的风声,她问陆沅芷是不是还回皇都?陆沅芷说她打算去淄青平卢节度使的幕府。这倒使香蕙吃了一惊,她一直以为如果陆沅芷离开,一定会是再回皇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女子竟然也能去幕府里做幕僚。她眼睛瞪的大大的,张着圆圆的嘴巴看着陆沅芷,反倒把陆沅芷给逗笑了。她笑着说:“你的下巴要掉下来了!” 香蕙忙用手托了一下下巴,然后笑着说:“陆姐姐不是逗我吧?莫不是姐姐不想帮我给崔郎带信?” 陆沅芷说:“姐姐为何要拿此事逗你?崔郎去后一直都没有来信吗?” 香蕙有些委屈的说:“一直没有来,不知道姐姐和方郎c杜郎有没有收到他的来信?” 陆沅芷说:“我也没有收到他的信,杜郎和方郎应该也没有收到吧,从没听他们讲起,莫不是崔郎又接到什么紧急的任命,时间紧迫,没时间写信?” 香蕙撅着小嘴说:“即便再紧急c再忙,这么久了,也应该能抽出写一封信的时间吧。” 陆沅芷只好安慰她说:“蕙妹不要着急,崔郎是守信义重情谊的人,这么久不写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好向蕙妹提起,等他处理完了事情,就一定会给蕙妹写信解释。” 香蕙叹了口气说:“但愿如此吧,希望崔郎不要遇到什么棘手的大事。”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香蕙说差不多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于是两人就一起往幽兰乐学堂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7 朱万宝在河畔学堂除了教乐,还教几十个孩子蒙学,讲授《千字文》c《急就篇》c《仓颉篇》,蒙学班里大多是些十岁左右的半大小子,很是调皮,他们看朱万宝性格温和,较好欺负,就常想办法捉弄他。这天朱万宝一如往常,来到学堂给学生上课,看到教室门虚掩着,他就知道一定是那群顽劣的孩子不知道又搞了什么鬼花样。他站在门外,抬头往上看了一下,一把扫帚斜搭在门上,朱万宝用手推了下门,扫帚啪嗒掉在了地上。朱万宝若无其事的跨过扫帚走进教室,站到自己的桌前检查了一遍,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又看了一眼桌前的凳子,上面没有水杯c刺球c泥块等,凳子腿下也没有石块砖头,他坐下来看看班上的那群半大小子,有的表情失望,有的捂着嘴偷笑,有的睨着眼睛偷偷看他。拿眼扫了他们一遍后,他坐到凳子上,让坐在前排的胖张把扫帚收好,然后翻开课本教他们读《千字文》“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学生们跟着他摇头晃脑的读,读了一会,朱万宝给学生们讲,祸因恶积,他说:“经常作恶戏弄学师的小孩,早晚会被学师抓住狂打。”学生们听了哈哈的笑,讲完后他让学生们一个个拿着书到前面来圈讲字义读音,到梁宏瑞时,他站在朱万宝跟前,却不听他讲课,只对着下面的同学挤眉弄眼的做鬼脸,朱万宝见他不好好听课,就让他伸出手,他拿起旁边的戒尺欲打他的手,抓起戒尺,却感觉戒尺黏糊糊滑溜溜非常诡异,就转脸看了一眼,却发现竹戒尺的一端薄薄的涂了一层青黄的稀屎。朱万宝一阵恶心,赶紧放下戒尺到外面去洗手,后面传来学生们得意的响亮笑声。 朱万宝洗完手顺手从外面捡了根棍子返回到教室,学生们还趴在桌子上捂着嘴偷偷的笑。朱万宝敲着桌子问是谁在戒尺上涂的屎,没人承认,朱万宝说:“敢做不敢当,算是什么好汉?你一个人犯的错,难道要让全班同学为你承担?”学生们没人理他,还是低着头在那偷偷的笑,几个调皮的孩子斜睨着眼,挑衅的笑着看他。朱万宝拿着棍子,先把斜睨着眼的几个人的屁股打了一通,然后又问谁干的,还是没有人承认。朱万宝叹了口气,把原来的戒尺扔到外面,坐到凳子上继续给余下的学生讲解,下面的学生依然是吃吃的偷笑,朱万宝不再理睬他们,只管给余下的学生在书本上圈画讲解,终于圈画完毕,他让学生们自己诵读,他走出教室,洗洗手准备去吃午饭。方群玉恰好也结束了较年长班级的《五经正义》课,走在朱万宝后面,却看到朱万宝长衫的后摆上黄澄澄的一片,就知道他又被学生捉弄了,就走上前告诉了他。朱万宝扯过衣衫后摆,果然看到一片一片的暗黄,他就知道肯定是学生们趁他出去洗手时,把戒尺上的屎又涂到了他凳子上,他回来时因为生气加上早上已检查过凳子,坐的时候就没细看,结果就又中了那帮小子的暗算。他叹了口气把上午上课的遭遇讲了一遍,方群玉说:“朱贤弟太过软弱,对付这帮顽劣的小子,就要狠狠的打。” 朱万宝叹着气说:“这帮孩子着实可恼。弟虽也责打他们,却没有方兄之威仪,震慑不住他们。” 方群玉说:“贤弟太过斯文,待会愚兄帮贤弟教训那帮小子一番。” 两人说着话,杜宇飞顶着个红通通的鼻子也走了过来,方群玉和朱万宝一起问他:“杜郎鼻子如何成了这般模样?” 杜宇飞说:“说来可恼,前两天某鼻上长了一个石疖,肿痛难忍,那个刁钻古怪的梁有信见了说有种草药,捣烂了敷上立刻就会见效,某问他草药名称,他却说他家里极多,自当回家取了送来,结果某用他送的草药泥敷到鼻上,不只是没好,却让鼻子紫胀了起来。不知这厮用什么捣碎了蒙混了老夫。” 方群玉和朱万宝看着杜宇飞紫胀的鼻子,不禁想笑,却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来,只得忍着。方群玉说:“骗他再送些那个‘草药’来看看,不就知道是什么了。” 朱万宝说:“却如何骗他,那个梁有信顽皮的成精,一般的招数岂能骗得了他?” 方群玉说:“就说他送的草药敷上果然让石疖减轻了许多,让他再送些来,反正也不费他什么事,他一定会再送来。” 杜宇飞说:“就让朱小弟去骗他,平日里朱小弟老实,梁有信那厮必然不会对他起疑。” 朱万宝答应一声,方群玉又教了他些说辞,然后就教他去寻那梁有信,梁有信正和赵敞等人在那里叽叽咕咕的说笑,见朱万宝过来几人就停了说笑,向朱万宝施礼打招呼,朱万宝向着梁有信说:“杜学师让余捎话与你,说他敷上你送的草药,感觉甚是清凉,肿也消了十之七八,疼也止了。还求些须,爽利除了根,再设酒一总谢你。” 那梁有信心想:“本想捉弄他一番,让他染个紫红鼻子,难不成误打误撞真的治好了他的石疖?且不管他,等下再给他弄些,虽然捉弄他不成,能得个偏方却也不错,还能混顿酒食吃。”他一边想着,一边顺口答应着朱万宝,说明日一早就给杜学师带来。 朱万宝得了他的话,就答应着转身往回走,梁有信等人看到他衫子上黄黄的一片,都捂了嘴偷笑。梁有信问他:“朱学师难不成又被那帮小童戏耍了?” 朱万宝叹气说:“唉,惭愧惭愧。”边说边往回走。杜宇飞和方群玉见他回来,问他梁有信如何回复?朱万宝重复了一遍后,三人又商量次日如何对付梁有信,然后朱万宝与杜c方两人告辞,他要赶紧回去换了衣服,还要准备下午幽兰乐学堂的音乐课。 陆沅芷和香蕙到幽兰时,朱万宝已换好衣服焚起了篆香,安坐在琴前弹着琴等待学员们的到来了,陆沅芷和香蕙轻轻的走进学堂中,朱万宝抬头见她们进来,对她们笑着打了个招呼,让她们自己找地方坐下,又继续低头弹他那曲未完的乐曲。一曲弹完后,学员们也陆续到齐了,朱万宝开始给他们上课。陆沅芷也坐在一边静静的听,他边弹琴边让学员们听他用琴表现的什么声音,有的学员说是流水,朱万宝点点头,又轻抚琴弦弹了一会,问是什么声音,另一个学员说是鸟鸣,朱万宝又点点头,继续拨动琴弦,问是什么声音,香蕙说是树叶的沙沙声。朱万宝又点头,他对学员们刚才的回答很满意,他又弹了一支曲子,让学员们感受表达的是怎样的感情和意境,有几个学员静静的听着,另外有几个学员却打起了瞌睡。朱万宝弹完后站起来走向正在打瞌睡的胖张,坐在胖张前面的陈希贤就趁朱万宝揪胖张耳朵的当口,偷偷把他的长衫下摆系到了琴桌的镂空格子上。朱万宝揪住胖张肉敦敦的耳朵,把他揪的打起了精神后,就继续往前走,不料却被系住的长衫下摆拉了个趔趄,学员们哄堂大笑起来。朱万宝回头发现长衫被绑在了陈希贤的桌格子上,就知道是他在捣乱,就让他到外面罚站。陈希贤嬉皮笑脸的站到门外,不停的对着朱万宝和几个调皮的同学做鬼脸。朱万宝不再理他,勉强的讲完了课,就让学员们自己练习,他自走到陆沅芷身边去和她说话。 他问陆沅芷东西是否已收拾好,打算几时动身离开沅湘,走哪条路?陆沅芷说或许一两日内,拿到了钱就动会身。说完她又反问他:“朱郎就打算守着沅湘这荒僻之地,教那么几十个顽劣的儿童,直到老死吗?”朱万宝叹息不已,他能做何打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8 朱万宝面对陆沅芷的提问叹息不止,自知道陆沅芷要离开沅湘后,他就时时考虑离开沅湘与她结伴同行,可思来想去,就是无法解决钱的问题。在沅湘教学,他或多或少有些厌倦,面对一群顽劣的孩子,付出了真心和努力,却换不来他们的认真对待,再怎样呕心沥血的教学,教不出成才的学生,也是徒劳,让人没有成就感。况且教学的收入仅够糊口,想要置业或出门游历,仅靠那点微薄的束修是远远不够的。 他黯然叹息一声说:“某倒想离开沅湘,去入幕或四处游历,然入幕无人提携赏识,出门游历又无金钱,只得暂守着这个学堂,等教完了这期学员,再作打算吧。” 陆沅芷说:“以后奴若得机会,一定帮朱郎推荐。” 朱万宝说:“多谢陆大娘,其实若是有足够的银钱,某此次就想与大娘同行,离开沅湘这偏远小郡,到广阔的中原去看看。只是近来囊中羞涩,加之此期学员的课程尚未结束,某不便就丢下他们离去,若结束了此期课程,某或许也会去青州或开馆或做些别的营生。” 陆沅芷笑了起来,她想到以后或许还有机会再和他相见,就掩饰不住的流露出了内心的喜悦,她灿然的微笑着说:“朱郎日后若去青州,一定要提前告诉奴家,奴好为大郎接风洗尘。” 朱万宝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流露出的喜悦,猜测她对自己或许有些好感和留恋,不由的内心一阵狂喜,他强按捺住心头的喜悦点头说:“某若去青州,定会去叨扰大娘。” 陆沅芷点头微笑,朱万宝又问了她些出行准备的情况,说了些嘱咐的话后,陆沅芷看看天色不早,就告别了朱万宝,转而拿了杜宇飞的衣服去了河畔学堂,到地方时,学堂已经散了学,门房告诉陆沅芷,杜宇飞去了白云寺,陆沅芷无奈,只得让门房把衣服转交给杜宇飞,她又返回杏花巷。 河畔学堂散学后,方群玉就带了筹集到的十缗钱匆忙到杏花巷去,可到了兰心斋,却不见陆沅芷在家里,他心里着急,又有些生气,却不好发作出来,只好坐在家里等她回来,还好没多久陆沅芷就回了家,看到方群玉坐在家里,她很庆幸没遇到杜宇飞,方群玉见她回来,就把钱交到她手里说:“这是某从朋友处借到的十缗钱,应该够你回皇都的路费及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若钱用完了,某还没有过去,就想办法给你飞钱递些资费过去。” 陆沅芷接了钱,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她又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去青州的打算,犹豫了一会,她想还是暂时不要说了,以免惹方群玉不高兴,弄的彼此尴尬,或许还会搞出些事端。等到上路后再写信告诉他也不算晚。她高高兴兴接了钱,问他要不要在兰心斋吃饭,方群玉想想说:“就在这吃吧。”顿了一下他又问陆沅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陆沅芷说明天白天和相熟的好友辞下行,晚上就动身。方群玉听了既觉高兴又有些伤感,高兴的是她离开后,他就不用再受父母的责骂,也不用再在妻子苏氏和女儿如雪面前如此内疚,伤感的是此次别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况且世事纷乱,人事悠悠,甚至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指使小红去让鲍二家的做上他的饭,然后趁等饭做熟的时间,他又抱着陆沅芷和她一番温柔缠绵。完事后两人坐在房中吃饭,方群玉让陆沅芷坐在腿上,抱着她在怀中,一筷子一筷子的夹了菜往她嘴里送,陆沅芷也夹了饭菜往他嘴里送。两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的吃了一顿饭后,又依依不舍的缠绵了一会,方群玉才起身离开,临别时他对陆沅芷说明天他会告诉杜宇飞和朱万宝她要离开的事情,学堂散了学他就会和他们一起来送她。陆沅芷点头答应,看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巷子的尽头,她才转身回房。 回到房中,她对着镜子让小红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又补了一会儿有些花了的妆容,直到镜中人妆容精致,光彩照人了,才算满意,她站起身来往幽兰学堂走去,因为就住在隔壁,她要亲自告诉朱万宝明天晚上她就要离开的消息。 朱万宝正坐在院中,对着天上刚刚升起来的一弯细细的月亮痴痴的发呆,小僮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却见陆沅芷娉娉婷婷如弱柳扶风般的走了进来。朱万宝忙请她坐下,亲自帮她沏了杯香茶,陆沅芷落坐后对朱万宝说了明天将行的事情,他听后不由的有些黯然神伤,想着明天就要来临的离别,愁绪满怀,他站起身走到琴前,轻轻拨弄着琴弦唱道:“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陆沅芷静静的听着他深情的拨弄着琴弦,低沉的唱着,不由的闭上了双眼,她轻轻随着音乐摇摆着也随他哼唱起来。一曲弹完,朱万宝叹息着说:“没想到离别会来的那么快。” 陆沅芷说:“盼望朱郎能早日去青州。”说完这句话,她突然想起,就跟朱万宝说:“朱郎,明天万不可对方郎说出去青州的事来,以免引起他的不快,他只道妾是去皇都,若知道是去青州,只怕会惹出意外的麻烦。” 朱万宝说:“哦?大娘为何要瞒着方三去青州?” 陆沅芷叹息一声说:“说来话长,妾也并非刻意瞒他,只是那日他来说让妾去皇都等他,妾就随口应承了下来,不意次日他的夫人苏氏来到这里,说妾命克她家女儿,并让妾为将来计自寻出路,勿要死等方郎,于是妾又改变主意,依然打算去青州了事。因怕告诉了方郎他会追问,说出苏氏过来之事,所以就只好暂时先瞒了他,等妾上路后,在路上再写信告诉他去了青州之事。” 朱万宝听了诧异的说:“竟还有这等事。” 陆沅芷说:“烦劳朱郎告诉杜郎,让他也勿要对方郎提起去青州之事。” 朱万宝点头答应,说明日一早就转告杜宇飞,然后又对陆沅芷说:“明日即将别离,到时送别之人定是不少,那时朱某怕是没有机会向大娘表达离别之情,索性今晚为大娘弹奏一曲,权当为大娘送行。” 陆沅芷说:“妾愿洗耳恭听。” 朱万宝低头拨动琴弦,对着陆沅芷唱道:“日暮天无云,春风扇微和。佳人美清夜,达曙酣且歌。歌竟长叹息,持此感人多。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岂无一时好,不久当如何?” 陆沅芷听朱万宝唱完幽幽的说:“若君能早去青州,不久亦会是花好月圆之夜。” 朱万宝听她如此说,心里又是一阵欢喜不已,他说:“朱某定会早去青州,不负与卿之约。” 陆沅芷得了他这句话,心里踏实了许多,她含笑点头说:“时候不早,朱郎早些安息,妾先告退了。” 朱万宝把陆沅芷送到门外,返回家中后,他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兴奋的直想跳起来。想想这一天陆沅芷跟他说过的话,似乎都在暗示什么,或许自己去了青州,真的会有好事临门。 朱万宝激动的无法入眠,只好拿出一本书来,倚着床头挑灯细看,直到远处打更的鼓点已敲了三声,他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次日一早,朱万宝到了河畔学堂,就赶紧找到杜宇飞,向他说了陆沅芷交待的事。杜宇飞点头答应,他没想到陆沅芷这么快说走就要走了,心里不由有些淡淡的忧愁,从此以后,身边又少了一个可以交心的知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69 学生们陆续进了学堂,方群玉也到了学师们的休息室,他先向杜宇飞和朱万宝说了陆沅芷晚上要离开沅湘的事情,杜宇飞说:“下午学堂全部放假,我们大家好去送陆大娘。”方群玉谢过了杜宇飞,然后又问道:“梁有信送草药来没有?”杜宇飞说:“尚未送来。”方群玉转向朱万宝说:“还须朱贤弟去催他一催。别让这小子不催就不给送了。”朱万宝听后说了声“诺”,然后就奔梁有信所在的班级去了。 班级里的学生见到朱万宝,都向他行礼打招呼,朱万宝走向梁有信问:“梁六,昨日所说的草药可曾带来?”“梁有信说:“已带来了,正要给学师送去。”说着拿了已捣好的草药给了朱万宝。朱万宝拿着那罐草药回到休息室,与方群玉c杜宇飞三人扒拉着查看,研究里面到底是什么。结果扒拉出来几片虽已捣烂,但形状还在的白色凤仙花瓣来,三人用来扒拉草药的竹棍也都被染成了红色。杜宇飞看了后反被气笑,他说:“怪道鼻子被染成了紫红色,原来是涂了指甲草。”然后又叹了口气凄然说:“这一辈子仕途不顺,倒也罢了,某好歹也算一介名士,沦落至此教几个学生为何还会被顽童戏耍。难道天下果无有识之士的容身之地?”朱万宝见他表情凄然,就安慰他说:“这些孩童正是顽劣的年龄,杜郎切勿与他们一般见识的好。某不是也整日被那群小童捉弄,昨日还刚刚被捉弄,粘了一手一身的屎!” 方群玉听了对朱万宝说:“昨日那帮小童,某已教训了他们,让他们仔仔细细清洗干净了戒尺和凳子,今日谅他们也不敢再造次。午间时分贤弟你再把梁有信那厮叫来,看某不给他一顿胖揍。”朱万宝答应一声,几人看看时间已差不多,就分别去了各自教室给学生们上课。 朱万宝进到教室,发现凳子果然已被清洗的干干净净,丢在外面的戒尺也已被清洗干净放在了桌上,以梁宏瑞为首的那帮同学被方群玉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后,都变得老老实实,乖乖的坐在座位上读他们的千字文,一个上午风平浪静,直到中午该下课时,朱万宝告诉他们下午休息,一帮半大小子听后高兴的嗷嗷直叫,收拾了书包都飞奔回了家去。 打发走了班上的孩童后,朱万宝又去找到梁有信,并告诉他说:“第二剂药杜学师贴上,鼻子即时全愈,学师为此甚是知感,特备了一个小酌。请你过去一坐。”那梁有信未曾想到本想用凤仙花捉弄一下学师,却真的治好了学师的疖子,心中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开心。失望的是想捉弄学师却没有捉弄成,高兴的是竟白白的混了一顿酒饭吃,还无意间得了一个治疖子的方子。他高高兴兴的跟着朱万宝往学师的休息室去,两人刚进到屋里,身后的门竟啪的一声关上了,原来方群玉早就等在了门后,只等他一进来就把门给牢牢关上。梁有信一看关门便有些疑心,他便转头问朱万宝说:“这大白天的关门则甚?”还没等朱万宝说话,杜宇飞就走了过来,梁有信一看杜学师的脸上血红紫胀的一个鼻子,就知道这番作弄不着,反惹出事来。杜学师道:“你这禽兽畜生!一个师长是你戏弄的!这却拿凤仙花染红了我的鼻子,我却如何出去见人?!”说着方群玉已拿来了一个凳子,一把把梁有信按到了凳子上,杜宇飞拿起旁边的一个毛竹的大板,一下一下狠狠的打在他的屁股上,时值初秋,还穿着夏装,毛竹大板打在身上,如同打在光屁股上一般,打的梁有信长一声短一声的嗷嗷直叫。打了一二十下,杜宇飞有些累了,就让他起来并对他说,把此事做成文书申报到郡守那里,让郡里把他的学籍从此开除了,让他以后再不能参加科考。梁有信听他如此说,才知害怕,就跪在地下苦苦哀求,杜宇飞只是不允许。梁有信无奈,回到家里告诉父亲梁乡绅,梁乡绅次日备了厚礼过来给杜宇飞赔了不是,又让梁有信跪下苦苦哀求了一番,才算对他饶恕。有了此一番教训后,那粱有信倒再不敢在学堂里生事,安宁了许久。 打完梁有信后,杜宇飞c方群玉c朱万宝三人一起离开河畔学堂,奔杏花巷的兰心斋去。兰心斋中陆沅芷正和香蕙等一些邻家女子在叽叽喳喳的说些离别的话,她们带给陆沅芷的临别赠礼花花绿绿的堆了一桌子,见到方群玉等人进来,众女子都纷纷起身辞别了陆沅芷走了出去。方c杜c朱三人早已在路上叫好了马车和几个搬货的小厮等在外头,方群玉问陆沅芷是否都已收拾停当?陆沅芷点头说:“只还有众姐妹送来的礼物还没收起,只需将它们打到一个包袱中便可成行。”方群玉点头,让众人搬了箱子到马车上,陆沅芷包好了那些花花绿绿的小礼物后,把装了钱和随身日用的包袱让小红拿在手里。一行人骑到马上,陆沅芷和小红坐上马车,众人打马往城外的十里长亭奔去。 到了长亭边的长途码头,众人把箱子搬到船上预先订下的厢房里安顿好,交待了船家,就转身走向十里长亭,亭里已等了些提前知道消息的文人,摆好了一桌酒席,众人都打了招呼后围成一圈坐下,方群玉又让仆人从食盒里拿出些酒菜,与先前的一桌摆在了一起。方群玉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帮陆沅芷满斟一杯,然后红着眼睛举着酒对她道:“年年伤别离,年年有别离,折不尽的杨柳枝,洒不尽的相思泪。请尽饮此杯离别酒,此去后,山高路远,碧水迢迢,唯愿君,多珍重!”说完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陆沅芷也饮尽了杯中酒,她说道:“昔日我送君,今日君送我,何日杨柳尽?再无离恨苦。” 朱万宝给方群玉和陆沅芷都又斟满了酒,杜宇飞看着当初自己女极力撮合的一对碧人,如今却互相辜负,一个为求安宁把另一个无端被遣送,另一个则装作顺从的样子,实则却在背地里欺骗。两人在就要劳燕分飞前还努力表演着恩爱,欺骗对方和他们自己,他看着他们心里不由产生出一种莫名的烦恼,加上鼻子上的疖子又突然疼痛,心里更加烦恼,他拿起杯子对着方群玉和陆沅芷道:“团圆宛若波中月,洁白亦如枝上雪。月随波动碎潾潾,雪似梅花不堪折。陆娘十六青丝发,画带双花为君结。门前有路轻离别,惟恐归来旧香灭。” 方群玉和陆沅芷听杜宇飞如此说,都黯然低下了头,他们都明白杜宇飞诗中对他们有责怪的意思,方群玉知道杜宇飞因他让陆沅芷离开而有些怨他,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想想自己与陆沅芷的感情,确如水中之月,枝头之雪,看似美好,实则不堪一击,任何影响都能让那份看似的美好毁灭。唉,以后她还会有机会归来吗?自己还会有机会再去皇都与之团聚吗?即便确有机会再次团聚,但是到那时是否已是花落香消?恩情淡薄? 方群玉胡乱的想着时,陆沅芷却坦然了许多,她知道杜宇飞诗中有嫌她欺骗方群玉的意思,但是她相信有机会给他解释一下原因,他肯定就会理解自己。她再次喝干了杜宇飞敬的那杯酒。朱万宝赶忙把杜宇飞和陆沅芷已空了的酒杯满上,他看杜宇飞题了那首诗后,方群玉和陆沅芷都略有些尴尬,就取过背在身上的琴放在膝上弹起了《阳关三叠》,众人随着琴声唱起:“长亭柳依依,渭城朝雨浥轻麈,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长亭柳依依,伤怀伤怀,祖道送我故人,相别十里亭。情冣深,情冣深,情意冣深,不忍分,不忍分”一曲弹唱完,众人又一一给陆沅芷敬诗敬酒,船老板在船上大声催促:“乘船的客人快些上船,马上就要出发啦!”众人听了船老板的喊话,纷纷去亭外折了些杨柳拿在手里,方群玉趁此机会握着陆沅芷的手,两人四目相对,泪眼婆娑,一串串泪珠滚过陆沅芷妆扮精致的面颊,方群玉用手轻轻帮她拭去泪水,可才刚擦去,又有新的泪珠滚落。两人在那难分难舍。船家又在船上催促,方群玉才不得不拿过一枝杨柳递到陆沅芷的手中,牵着她的手送她上船。众人跟在两人后面,一遍遍的踏着歌唱着《阳光三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0 方群玉送陆沅芷登上客船,又仔仔细细对她做了一番交待,船家焦急的等在旁边,一遍遍催促了几番他才走下客船。杜宇飞像是突然想起,他奔到船边,从怀里拿出几封信交到陆沅芷手中,并告诉她那是写给他沿途的朋友的,如果她沿途遇到什么事情,可以去找他们。陆沅芷接了信,谢过杜宇飞,船家撑起船缓缓离开河岸,送行的人看着船离了河岸也纷纷掉头回去,只有方群玉c杜宇飞和朱万宝三人,依然久久的站在河岸上,不停的挥手,站在船头一身青衫的陆沅芷在一江碧水的衬托下,柔美的宛如一幅青翠的水墨画,美的让人目眩。方群玉看着陆沅芷柔美的倩影,心中涌出一阵说不出的酸楚,再也控制不住的两行热泪滚出他的眼眶。三人目送着客船越行越远,直到船头陆沅芷娉婷的倩影慢慢消失在沉沉的暮霭中。三人才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方群玉向杜宇飞解释他和陆沅芷的感情在沅湘受到的种种挫折,杜宇飞听着只是喟然叹息,三人回到杏花巷各自分开,方群玉回到已人去楼空的兰心斋,心里又涌起一阵酸楚,院中的一切如旧,那桔树c那花草c还有水池中那几尾胖胖的花鱼。鲍二夫妇见他回来,就走过来问对他们如何安置。方群玉拿了些钱给了鲍二夫妇,让他们自寻出路。鲍二夫妻拿着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凄凄惶惶的离了兰心斋。方群玉又到房中四处看了一遍,到处都是空空落落,一片冷清,再没有了往日的生气。他叹了口气,锁上已经空了的院子。 陆沅芷乘着船顺水而下,进入洞庭湖后,又从洞庭转入长江。开往皇都的船进入长江后需溯流而上,经荆州c襄阳转入汉水,然后再开往皇都方向,而陆沅芷要去的青州需顺流而下,所以她在城陵矶换乘了开往江淮的客船。站在船上陆沅芷看着滚滚的江水一刻不停向东奔流,心里不由升出许多豪迈。新的生活就在不远处,从此后将谈笑往来与鸿儒大家之间,再不用寂寞独守在一隅清冷的蜗居。人生在世,当活的轰轰烈烈,即便不能名垂千古,至少也要留一些浮世薄名,才不负自己的聪明才智与艳姿美颜。 淘淘江水不断东流,客船顺风顺水在傍晚时就到了鄂州,船家停船靠岸,说要在此处停留一天,以采购船上所需补给,也给船上客商一些采购商品的时间。陆沅芷闻听此言,就弃舟登岸,回头看看暮色中的一片片归帆,遥想起当年在落满桃花的江水中打浆而来的美丽少女莫愁,高歌着那首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不知倾倒了多少英雄豪杰和骚人迁客,以致于盛名惊动了楚宫里的楚王,进入楚宫后又幸获得屈原c宋玉c景差的点拨。一个渔家少女,能获得如此荣誉,着实另人羡慕。真希望自己也能如莫愁女一般,名动天下,即便是感情不如意,又在最美的年华英年早逝,却也更能引起人们的无限同情,更能让美丽的容颜永不凋谢的流传于世,其实却也十分值得。 陆沅芷一边想着,一边带着小红进了鄂州城中,寻了一处干净的客栈主仆二人住了进去,次日一早,陆沅芷让小红去集市上买些主仆二人需要的日用品及当地一些方便携带的酒食,以便能变换一下船上不变的饮食,她自己则去了江边的折峰山,去参观山上的屈原祠。屈原祠气势雄伟,半掩在桔树与翠柏之间。她沿着山上石径进入山门,边走边看屈原的石像及碑廊上人们的题诗,最后走到屈原墓,她抚摸着墓前的门阙c石坊,追念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屈原,想像他理想不能实现的锥心痛苦,好在自己已离开了荒僻保守的沅湘,脱离了理想无可伸展的痛苦。希望在封敖的幕府里能实现自己功成名就的梦想 日暮时分,陆沅芷回到船上,小红已买好了东西等在船舱中,彼时刚刚日落西山,船家看客人都已上船,就解缆继续行船。陆沅芷看着江岸上翠绿的杨柳c盛开的兰芷及开满枝头的美丽的木槿和夹竹桃渐行渐远,逐渐模糊。而江边山上的屈原祠却依然雄伟的耸立在视线中。江上渔家女清越的歌声不时在耳边响起,又让她联想到投江而死的美丽多情的莫愁女,面对此情此景,她不禁轻轻吟道:“柳拂兰绕花满枝,石城城下暮帆迟。折牌峰上三闾墓,远火山头五马旗。白雪调高题旧寺,阳春歌在换新词。莫愁魂逐清江去,空使行人万首诗。”吟哦了一会,她返回舱中,铺上纸,提笔记下了刚刚吟哦的诗。 写完了诗,陆沅芷坐在窗前,望着江水中随波潾潾破碎的明月,突又想起杜宇飞题的那句“团圆宛如波中月”来,是该给他写封信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瞒着方群玉去青州了,也应该给方群玉写封信,告诉他自己真实的目的地了。想到此处,她坐在灯前展开纸,先把自己吟哦的那首诗抄了三份,打算分别寄给杜宇飞c方群玉和朱万宝。然后又给杜宇飞写信说了为什么瞒着方群玉去青州的原因,接着给又方群玉写,告诉他此行的真实目的地,并在信中再次给了他不论在哪里,都会坚守和他的感情的承诺。信写好封起来后,陆沅芷又对月小酌了一番,不觉有些昏昏然,于是就躺到床上沉沉睡去。睡梦中,她感觉自己化身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翩跹在万花丛中,所有的鲜花都仰着灿烂的笑脸迎接她,期盼和等候着她的降落。她快乐的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流连在众花之间,一会停在这朵花上,一会又停在那朵花上,尽情享受着如众星捧月般的快感 美梦总是短暂,船一阵颠簸,把陆沅芷从睡梦中惊醒,原来是江上起风了,她发现在清白如霜的月光下,船只在缓缓的移动,月光下还能清晰的看到鄂州城横斜在江边,船为躲避风浪绕行到江中的鹦鹉洲旁,抛锚停了下来。从船上往洲上望,可清晰看到隐藏在树从中沉睡的数不清的民宅。她又想到刚刚做的梦,那梦中的万千花朵是不是如这洲上数不清的民宅一样,都有人的寓意?梦中受万花爱慕的蝴蝶,是否也预示着自己将受数不清的世人的爱慕? 她痴痴的望着鹦鹉洲甜甜的想着她的心事,一时竟难以入眠,呆呆出神间,不觉东方已露出微曦,到天大亮时,船家说江上起大风浪了,要暂在鹦鹉洲等一会,风停了再行,如谁想上岸休息购物,就快去快回。众人听言又急忙弃船登岸,陆沅芷拿了昨晚写的信,与小红一起到洲上找驿站寄了,然后又找饭店吃了些当地的武昌鱼等特产,顺便也买了些面窝c豆皮等土特产带回到船上。到中午时分,风浪渐小,船上乘客也陆续到齐,船家又继续开船东行。 在陆沅芷走后的第六七天的头上,杜宇飞就收到了她的第一封信,信中还附了一首《过鄂州》的诗,他先看了诗,赞叹陆沅芷经过在沅湘一年多的沉寂后,终于又如以前一样写出了颇有些豪放气度的诗,然后他又看了那封写给他的信,终于理解了她苦心瞒着方群玉去青州的原因,他不禁有些心疼她所受的委屈,也有些后悔在送别她的时候,不该说她如枝头雪的混话,心疼和后悔一番后,他也不禁感慨:再贤惠的女人也难以容忍自己心爱的男人用心去爱或喜欢别的女人。她们或许可以容忍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流连于群花乱蕊之间,只要不动感情,不用真心,她们都可以容忍,但自己的丈夫一旦对某人女人动了感情,用了真心,她们就再不会那样从容的宽忍。唉,怎一个“情”字了得?“情”字何解?“情”为何物?为何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总绕不开这“情”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1 在杜宇飞为世间的“情”字而感慨时,方群玉正沉浸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之中,他没想到陆沅芷答应的好好的去皇都,结果却改道去了青州。他分不清自己是生气?还是如释重负?或是若有所失。他感觉她像一个羽翼丰满了的鸟儿,挣脱了感情的束缚,已独自展开坚硬的双翅,去属于她自己的天空中翱翔。该为她高兴抑或该为她的欺骗而气恼?她已离开了自己为她撑起的天空,以后会是怎样?但不管是好是坏,或许都再与自己无关。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一种痛失所爱的锥心的痛楚。唉,还后会有期吗?抑或只能从流传于江湖的她的传说中与她相逢?不过,她去了青州对自己或许也是一个解脱,当初给她许下的去皇都与她团聚的诺言,一直就像一个压在心头的沉沉的负担,总担心自己若一直不能被起用,一直不能去皇都,那将将如何安置一直在皇都独自苦苦等待的她?如何面对自己对她许下的诺言!如果因为世事的变幻,两人中必有一个违背自己的诺言,那么让她违背总好过自己违背。这样想了一会后,他心里才稍微感觉有些释然。 朱万宝看到陆沅芷的信时,心里是浓浓的喜悦,他把那首诗看了又看,穿过那娟秀的字迹,他仿佛看见陆沅芷一身青衫伫立船头的美丽倩影,或许还有江上不时吹来的微风,掀动她的衣裾,飘扬出一派仙风。他想像着鲜花环绕的江上,波涛轻轻拍打着船舷,仙袂飘飘的青衫女子独坐船头,捧着排箫吹着悠扬的曲子。不时有渔家女高亢的歌声响起,与呜咽的箫声和在一起,宛如仙宫的天籁之音。朱万宝一边想像,一边坐在琴前轻拨琴弦:“有佳人兮水中央,青衫罗带随风扬,明眸顾盼送秋水,嫣然一笑洛神藏。阵阵江风推波浪,花影摇曳两岸香。弄玉箫兮江渚上,莫愁闻之亦断肠。任她阳春复白雪,怎敌过江诗几行。”朱万宝边弄琴弦边轻轻的吟唱,经过几番修改后,终于作成了《丽人江上行》曲记录下来,准备以后寄给陆沅芷。 陆沅芷随船继续东行,路上若遇到大的城市和著名风景,她就停下来住上几日,并顺道拜访杜宇飞给她的信中的提到的人,在九江c安庆c芜湖c金陵等地拜访了杜宇飞的好友后,都没有收到杜宇飞寄来的信。行至杨州,她又去拜访杜宇飞当年在皇都的酒肉朋友秦雄,他届时已因做丞相的父亲秦收的荫庇,赫然做了杨州太守。 整日沉醉在十里扬州烟花路的秦雄,看到门房送来杜宇飞的信时,本来是很漫不经心的,但打开信看信中说来拜见他的是昔日皇都才女陆沅芷时,一下就来了精神,以前在皇都就曾风闻过她的艳名和诗名,那时只因她是普通民间女子,未曾有机会得见,后来听说她配于了状元郎方群玉为妾,就更没有了接触的机会。如今不知为何却独自来到了这里? 秦雄匆忙看完了杜宇飞的信,就赶紧走到门房亲自去迎陆沅芷。等在门房里的陆沅芷一裘杏黄的薄衫裙,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插着一把玉梳和一对金镶玉的步摇簪,一张俏脸在杏黄衫和晃动的步摇映衬下显得像是粉雕玉琢的一般。看到秦雄进来,陆沅芷忙起身行礼,只见她眼波流转,顾盼间让人销魂,葱管般挺立的小巧的鼻子下,一张含情带笑的樱桃小口,袅娜的身姿,摇曳的举止,无不自带着风流。秦雄看得不禁有些愣愣的发呆,他想:“人说杨州出美女,但扬州美女在此女面前,只怕就会是‘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了。” 秦雄呆呆发愣的时候,陆沅芷也迅速打量了他一番,只见他气质猥琐却衣饰华丽,在肥硕肉实的肩上,一个圆滚滚的胖脑袋凸显出来,一脸黑黢黢的横肉,一双大大的环眼常不受控制的猛挤数下,然后带动着肥硕的脑袋都跟着晃动起来。陆沅芷心中暗暗纳罕,不明白潇洒不羁的杜宇飞怎么会和龌龊猥琐的秦雄能有交集。在她边想边尴尬的等待秦雄回过神来时,门房对秦雄喊了一声秦太守,他才猛然回来神来,忙讪笑着请陆沅芷进客厅落座,丫鬟上来给他们沏上茶,秦雄拿着杜宇飞的信问了些杜宇飞的近况,及为什么她会独自到了这里?陆沅芷都一一做了回答,又问他有没有收到杜宇飞寄来的给她的信。秦雄说没有收到。陆沅芷听后心里不禁有些犹疑,她猜测是否是封敖还没有给她回信过来,接着又想若没取得封敖的许可,自己贸然去了青州毕竟有些不妥,想想自己带的钱也还充足,就计划在扬州多呆些时候。打定主意后,陆沅芷跟秦雄说了她在扬州的住处,并请秦雄若收到杜宇飞寄给她的信,就派人通知她一声,到时她自来取。秦雄一一答应后,陆沅芷起身告辞,秦雄派人送她回到客栈,并招呼店家对她好生侍候。 陆沅芷到客栈给杜宇飞写了封信,告诉了他自己在扬州的地址,并说打算在扬州小住一段时日,让他有了封敖的消息就立刻寄到她寓居的客栈。写好后打发小红拿去驿站邮寄。她则默默猜测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收到封敖的回信。难道他现在已不再想让自己去他的幕府?如果是那样,就有些可悲了,本来以为会是万无一失的去处,若去不了,岂不白白断送了自己所有的其他退路?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秦雄的仆人抬着轿子来了,她正自纳闷,自己刚刚从秦府回来,为何秦府就又来人请? 原来自那陆沅芷离开后,秦雄就开始感觉百爪挠心般难受,想到有如此美人千里迢迢来到自己身边,他不禁有些欲火攻心,但考虑到她是荆楚名士方群玉的妾,外加和杜宇飞关系那么密切,却也不好太过明显的强抢硬占,思来想去,他觉得只好先慢慢给她些好处引诱一番,或许她就会自愿上自己的钓钩。打定主意后,秦雄在扬州最好的太白酒楼设了一桌宴席,让人去请陆沅芷过来,说是为她接风洗尘。这才有了陆沅芷前脚刚离开秦府,后脚就又有秦府的轿子来请。 陆沅芷听秦府的仆人说完,就想到在秦府时,看到的秦雄猥琐龌龊的气质及他看自己的眼神,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厌恶,她本想拒绝他的邀请,但考虑到还要呆在他的辖区,不好太过得罪了他,就只好上了他派来的轿子。 太白酒楼里秦雄早安排了一桌豪华的酒宴,陆沅芷到酒楼前下了轿,只见酒楼前朱红的华表柱上有两面白粉牌,上面分别写着:“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陆沅芷跟着小二上到楼上,进了一个豪华的包间,只见包间里一桌丰盛的菜肴前只有秦雄坐在那里,正在看桌子对面十几个歌舞妓吹弹着丝竹载歌载舞,看到陆沅芷来到,他忙招呼她到他身边的座位坐下,陆沅芷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落坐后秦雄命人开宴,陆沅芷说:“等人到齐了再开不迟”,秦雄大笑着说:“你道还有谁来?此乃专为大娘设的接风宴,除了你我两人,再没有其他人来。”陆沅芷听了不由感到心慌,后悔自己没等小红寄信回来带着她一块过来。但是后悔归后悔,自己人已经过来了,却也没有办法马上离开。想到此处,她只得硬着头皮强撑着坐在秦雄身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2 秦雄一边殷勤的为陆沅芷夹菜倒酒,一边和她欣赏对面的歌舞妓们的歌舞。陆沅芷看着那些歌舞妓心想:怪道人说天下美女出扬州,这些扬州的女子果然个个水灵清秀。她们用柔柔的声音和曼妙的身姿边歌边舞着杜牧留下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等诗歌。显得那么和谐自然,美轮美奂。但这些美的歌舞陆沅芷却不能好好欣赏,她得时刻提放着秦雄看似无意的对她身体的触碰,时不时的就要不伤大雅的躲闪,以避免秦雄那双罪恶的咸猪手摸到自己身上。可她越是躲躲闪闪,秦雄越是兴致盎然,想把她抓到手上。酒至半酣,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的秦雄突然抓住陆沅芷的手,说要帮她看一下手相,陆沅芷不好硬是抽回,只得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一边不停的抚摸,一边胡诹些她不久必将命犯桃花之类的混话。陆沅芷脸上带着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勉强的听着,而秦雄则拉着她的手不断悄悄的使劲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一边还把头努力往陆沅芷身边靠,陆沅芷感到他说话时嘴里喷出的混合着菜味和酒味的热气热呼呼的喷在她的脸上,让她不由得一阵阵的厌烦,不得不把头往一边偏,以躲开那些热气。秦雄以为她是害羞,就更加使劲的往身边拉她,忍无可忍的陆沅芷使劲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随机又把自己坐的凳子也悄悄的往距他远些的地方挪了一挪。秦雄又想伸手去拉她,她迅速的躲闪了过去。秦雄看着她不停的躲闪,忍不住哈哈狂笑了起来。陆沅芷起身坐到离他稍远的凳子上,秦雄看她似乎有些面露愠色,也就没再勉强,任由她坐到远些的地方。终于如坐针毡般的熬到菜已上完,陆沅芷推说旅途疲惫,要回去休息,就起身告辞。秦雄看她暂时还不想就范,况且只要在他的地盘上,以后也有的是机会引诱她,也就没有勉强,让人把她送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时,小红已上床休息,陆沅芷赶忙把她叫起,让她赶紧收拾好东西,叫个马车,连夜去码头,找船离开扬州。小红迷迷瞪瞪的答应着起了床,收拾好随身的物品,结了客栈的费用,又请小二帮忙叫了辆车,找人把行李装到车上,主仆二人连夜去了码头,码头上泊船稀少,陆沅芷选了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船家,把他的船雇了下来,主仆二人弃岸登舟,又让船家和车夫帮着把箱子搬到船上。一切停当后,陆沅芷让船家选最方便的途径尽快离开丹扬郡的辖区,船家说往南行船,过了江一进润州就入了江南道,就是离开了丹扬郡的辖区。陆沅芷听后大喜,就让船家按那种途径尽早开船,是夜恰好无风无浪,月光又好,船家就答应了下来,连夜撑船过江,陆沅芷坐在船上,看着皎洁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江水,回想着秦雄在饭桌上对她的轻薄举动,不由的感觉一阵阵的恶心,竟对着大江呕了起来,直呕到什么都呕不出,浑身酥软疲惫了才停了下来。小红忙舀了些江水先让她漱口,然后又拿毛巾在江里沾湿了给她按脸和出了一身虚汗的身体。虚弱的躺在船舱厢房的床上,陆沅芷想着她的心事,她不明白杜宇飞为什么会交到这样禽兽不如的朋友,而且还差点亲手把自己送进他的虎口!感叹他虽然才华盖世,却没有什么识人的能力陆沅芷一边想着心事,一边听着船浆划在水上的欸乃声,不觉有些困倦起来,她迷迷糊糊的入了眠。等她醒来时,船已过了江,行到了润州地段的运河上。 秦雄在从太白酒楼回家的路上,一直不停的回味陆沅芷柔软的小手在自己手中软软的酥感,他又想到她那粉雕玉琢的俏脸和凸凹有致的婀娜的身体,不禁欲火中烧,他闭着眼陶醉的意淫着把她抱在怀里,手在她的身上脸上揉捏着的感觉,竟自欲火攻心的不能自持。他命轿夫转向去十里长街的烟柳地,轿夫领命,一路向十里长街的烟馆走去。在灯火通明的十里长街上,笙歌盈耳,珠翠塞途,妖冶的娼妇们挥舞着手中的帕子招揽着往来的客人,秦雄见一个身材如陆沅芷一般窈窕的娼妇,就下了轿一边对她一通乱摸乱揉一边就扯进了屋里。看着娼妇想像着陆沅芷的样子,就是一番颠鸾倒凤的宣泄。如此一夜折腾了五六次才算罢手。次日回到衙门,感觉浑身疲软,萎靡不振,但想到陆沅芷妖艳撩人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亢奋。熬到近中午时,他打发人抬着轿子再去接陆沅芷来府,轿夫们领命后抬着轿子一路奔到客栈,一问才知道陆沅芷已连夜离开扬州,只好又抬着空轿子回了秦府。秦雄听后大发雷霆,但想到陆沅芷的身份,况且一过了江就出了丹扬郡的地界,也不太好再去把她追回,就只好由她离去。但心里却暗暗产生了对陆沅芷c杜宇飞的恨意。 陆沅芷乘船一路沿着运河向南,边走边看河两岸的粉墙黛瓦c窄巷古树c小桥流水c碧波渔船每一处每一景都那么柔美空灵,还有远处笼罩在黛青色水烟中的缥缈迷蒙群山。处处都显得那么小巧秀美,宛如仙境。船经过常州进入无锡,景色益发的秀丽,她甚至想:若不能去青州,能在江南道的某个依山傍水处定居下来,却也逍遥自在。趁此闲暇的时间,索性在江南道好好的游上一游,只可惜带着这么多行李,不方便随时上岸行走。 船一直向南,过了苏州,到达杭州。船家说已离开丹扬郡六七百里,再往南就要进入东海了。陆沅芷才惊觉已走了这么远的路程。她给船家结清了船钱,又让船家帮忙从码头找了辆车,船家和车夫一起把行李装到车上,主仆二人弃船随车入了杭州城。找到客栈住下后,陆沅芷赶忙又给杜宇飞写了封信,告诉了他自己所在客栈的地址,让店小二帮忙给寄了出去。 杜宇飞在收到陆沅芷的第一封信后的三四天,就接到了朱万宝转来的封敖寄给陆沅芷的来信,他根据陆沅芷的来信算了一下她的行程,想想寄到金陵或许正适合,转念想到原信寄出去后她万一收不到,或丢失了,不知道内容岂不就误了她的大事。于是他就把信打开抄了一遍,才把封敖的信送到了驿站寄往了金陵。可不巧的是信到金陵时陆沅芷那时已离开了那里。 收到陆沅芷的第二封信时,杜宇飞知道肯定是先前寄往金陵的信到的晚了,他赶紧就把那份信的抄本寄到了扬州。可是在寄往扬州的信发出三四天后,又收到了陆沅芷的第三封来信,信中她描述了秦雄对她的轻薄,语气中还有许多对杜宇飞的抱怨,让杜宇飞看后极是尴尬和气恼,他没想到秦雄竟然会这样。妓院里那么多女子不去调戏,非要调戏一个良家妇女,还是朋友介绍过去投奔他的良家妇女,真是禽兽不如!好在陆沅芷及时逃了出来,没有出什么大事,不然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良心不安,再也无法面对陆沅芷母女及方群玉。他越想越觉得后怕,也越想越是恨秦雄。他忙忙的给陆沅芷写了封安慰和道歉的信,并把封敖信里的内容又在信中复诉了一遍,找了个空闲又赶紧把信送到了驿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在杭州的客栈安心的住了下来,每日出门游山玩水,一边等待着杜宇飞的来信,她听店小二说西施故乡就在离杭州不远处,于是就请店小二帮忙雇了一匹马,她自己带了些随身的日用品和零碎钱,就去了位于诸暨的西施故乡。走了大约两个多时辰,才终于到西达施故里。陆沅芷找客栈寄下了马,根据附近乡民的指点,进了浣纱庙。看着大殿上端庄秀美的西施塑像,她的思绪又飞到了硝烟四起战争不断的春秋时代。弥漫的硝烟,奔腾的战马,在血色残阳中各国互相攻打。同处江南的吴、越两国为争夺霸权,连年争战。越国战败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以图复国,谋臣文种、范蠡设出美人计以图祸乱削弱吴国,从而使吴国不战而败。作为被选中的美人,西施从一个普通的浣纱女一举成为举世瞩目的吴王妃。想想西施当初贫贱时,与一般的浣纱女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直到她显贵了乡邻们才暮然惊觉她竟如此丽质天生。进入了王宫,每天有多少宫女为她搽脂敷粉,多少人侍候她穿衣着裳!君王的宠幸让她的姿态更加娇媚,君王的宠爱让她身价倍增。昔日一起在越国浣纱溪边浣纱的女伴,谁能料到当初和她们一样辛劳浣纱的西施,竟富贵成了这般模样?她们再也没有机会与她一起戏水、一起玩耍、一起比美……陆沅芷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对西施充满了羡慕,遥想当年,她嫣然的一笑竟胜过千军万马,使一个强大的吴国湮灭在她的石榴裙下。自己也生逢乱世,为什么就没像西施那样一展宏图的机会呢?西施的美能有多美呢?估计也不会强过自己多少吧!只因她成功了,所以才被众人传诵成了举世无双的样子。如果自己也能成为美人计中被选中的美人,也一定会名扬天下!如果有机会凭自己的聪明和美貌为国家出力,又能一举成名,即便是作为一颗棋子,早早付出生命,那也是死得其所,好过庸庸碌碌的度过漫长一生!即便如流星般转瞬即逝,但至少也曾照亮过暗淡的夜空,划过自己生命过的痕迹。若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没留下任何东西,那活的还有什么意义? 唉,浮名!可谁又能放弃对浮名的追逐?这个不公的世界为什么只让男子求取功名,却不允许女子追逐?女子不也一样想活出自己的精彩?!一样想要青史留名!封敖能帮助自己成就青史留名、刹那芳华的梦想吗? 想到封敖,陆沅芷的心又乱了起来,这么久了还没有收到他的信,会是什么情况呢?到底是他没有回信还是回了信还没有来到自己手中?他会同意自己去他的幕府吗?她有些心烦意乱的走出浣纱庙,看到旁边苎箩山下写着大大的“苎箩山”石牌子,不禁又想到越国成功灭吴后,立下不世功勋的美女西施却被越王逼迫沉江而死。而当初提出美人计的文种,因为不听范蠡“越王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的劝告,留在了越王身边,终因发展国家的意见与越王相左,而被越王赐死。而看破了越王勾践为人的范蠡,却功成隐退,成了富甲天下的财主,一生过着既富且贵的日子,死后还被人们当成文财神世代供养。同样是帮助越王成功实现了美人计的三个人,却得到三种完全不同的结局。着实让人感叹! 陆沅芷满脑子乱纷纷的感慨着时,突然看到苎箩山旁有专供文人墨客题诗的粉壁,壁下的石台上有笔有墨,于是她略一沉吟,就上前把笔饱蘸了浓墨,刷刷刷在壁上题道:“吴越相谋计策多,浣纱神女已相和。一双笑靥才回面,十万精兵尽倒戈。范蠡功成身隐遁,伍胥谏死国消磨。只今诸暨长江畔,空有青山号苎萝。”题完之后,又在诗后面大大的写上了“皇都陆沅芷”。 看着自己的题诗,陆沅芷非常满意,不管是诗本身,还是娟秀又不乏遒劲的字体都另她很满意。站在壁前又赏玩比较了一番别人的题诗,感觉似乎都逊于自己,这让她更加满意,心情也开朗了起来。 又在山上转了一圈,看了看周围秀美的风景,日头就已西斜,天色也有些渐渐的暗淡了下来。陆沅芷就慢悠悠的转身往客栈走,一边走一边心里又想起封敖的信不知何时能到,这又勾起了她一些淡淡的忧愁叹息。在客栈住了一晚,天一亮陆沅芷就打马回了杭州。一进客栈,小红就高兴的举着杜宇飞的来信让她看。陆沅芷打开信飞快的看了一遍,立刻就心花怒放。果然封敖如她所料,很乐意让她去他的幕府,而且希望她能尽早成行。 小红看她面露兴奋之色,就笑着问她说:“夫人,是不是好消息来了?” 陆沅芷笑眯眯的把信递给小红,让她自己看,并告诉她说:“以后要入幕府了,不像以前呆在家里,再勿以‘夫人’相称了,以后就唤作大娘吧。” 小红故意含笑对她拜了一下说:“是,我的大娘。” 陆沅芷看着正值豆蔻年华,已出落的如花似玉的小红笑着说:“你这个淘气的小妮子,还不赶紧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就启程去青州。” 小红答应着忙收拾了随身的物品,去结算客栈费用时,顺便请小二帮忙去雇辆马车并让带上两个装卸工。小二很喜欢听小红这个漂亮的外地女子吩咐他做事,每次一听到她的吩咐,总是脚不粘地的飞快去办。不一会马车和装卸工都已到了,几人很快的装好了十几个箱子,小红自己拎着随身的细软包袱,然后和陆沅芷一起上了马车,两个装卸工紧跟在马车后头,一行人向运河的码头扬长而去。小二看着小红上了马车绝尘而去,眼中满是不舍,直到马车消息在转弯处,再也看不到踪影,才摇摇头继续去忙他自己的事。 为避免路上转船的麻烦,陆沅芷包下了一条跑长途的客船,和船老板商议后,约定多余的舱位就用来沿途搭载些短途的客人。谈好了价格,装卸工把行李都装到了船上,陆沅芷突然想起还没有给杜宇飞回信,如果上了路万一寄信不方便,他肯定又会担心,于是就赶紧在船上写了一封,请船家帮忙找了个可靠的人,给他些零钱让他把信送到驿站。 拼了两个去金陵的客商和一个去无锡投亲的散客后,船就从杭州出发一路向北行驶,三四个水手轮流执浆,日夜不停的航行。到无锡时,无锡的散客下了船很快就又上了一个去徐州的客人。不到两天船就到了金陵,两个客商下船后,水手们一边休息一边等客人,陆沅芷和小红主仆二人也趁便进到金陵城中给封敖寄了封信,告诉他已经出发,现已到了金陵。然后又买了些酒食和日用品才返回到船上。这样不停的走走停停,经过了十几天,船终于在山东境内转入黄河,驶到了封敖所辖的淄州。 从淄州弃船登了岸,已有几个水驿夫带了马车候在岸边。确认了船上客人是陆沅芷,他们就帮她把行李卸下放入车中,然后又请陆沅芷和小红上了车,驿夫们骑马,慢慢往青州方向走去。走在路上,陆沅芷不停眺望着淄州沿途的风景,时值深秋,北方的天气已非常的寒冷,路边的野草都已枯黄衰败,田里尚未收割的大豆也都枯黄了叶子,玉米田里的玉米都已收获完成,只有割下来的玉米杆一排排青青黄黄的铺在地里,远处隐隐有连绵的群山,既冷峻又辽远、往南飞的雁群不时掠过头顶,发出一串串旷远的啼声。一切看上去都那么苍茫、辽阔,让原本因天气寒冷而有些瑟瑟发抖的陆沅芷心中泛起无限热热的豪情。大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之感。她多么希望她此行也能如荆轲一般,能成就一翻千秋功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看着一望无际的连天衰草和待收割的庄稼,心里感慨万千,相比于江南的空灵清秀,她更喜欢这里的沧凉和雄浑广袤。她觉得只有在这样的广阔天地才是实现梦想的地方,江南虽然空灵秀美,但总觉缺少大气,很难养育出博大的胸怀和宽广大气的气度……就在陆沅芷浮想联翩的时候,一阵凉风从车窗吹来,她不由得缩了一下肩,转脸看看坐在身边的小红,也是冷的瑟瑟发抖,看到小红冷的可怜的样子,她笑了起来,问她为何嫌冷却又不说让关了窗子?小红说见她看外面的景色那么出神,怕扰乱了她的思路,所以没说。陆沅芷爱怜又带着些淡淡嗔怪的说了声“你呀!”,就关起了马车的窗子。 青州城外,封敖站在短亭边的路上亲自郊迎,远处车马扬起的飞尘越来越近,得得的马蹄声也越来越响,终于从弥漫的沙尘中载着陆沅芷的马车已越行越近。陆沅芷远远的从车里看到一身戎装显得威风八面的封敖亲自在路边迎接自己,赶忙让车停下,她带着小红从车里走出,疾步快行着奔向封敖。封敖见她们下车,亦朗声笑着打着招呼迎向她们。 见礼罢,封敖看陆沅芷依然是当初美艳动人的样子,只是一路旅途的劳累,让她眼角眉梢都带着疲惫。又因天气的寒凉,衣着单薄的主仆两人都有些面色惨白,缩着肩膀。封敖见此,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披在了陆沅芷的肩上,随行的人员见他如此,也有人把披风解下披在了小红身上。陆沅芷对他报以感激的一笑。然后封敖上马,陆沅芷主仆依旧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里走去。进了淄青平卢节度使的府衙南阳城,封敖告诉陆沅芷先回去稍做休息,晚上再给她摆酒接风洗尘。然后命旁边的小吏带陆沅芷主仆到为她准备的房中休息,小吏领命后带着陆沅芷主仆往府衙外走。 没过多久,就走到一个独立的小巧的院子前,小吏说:“就是这里了。”门房里有杂役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小吏跟陆沅芷说这是封节度使为她配的杂役,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们就是。然后就告别了陆沅芷回去。 陆沅芷进了大门,发现这是个两进的院落,街门旁边一边是三间倒座房,进了门涂成雪白的影壁上画着一幅墨梅图。从左边小门进去,走到垂花门就进了内院,内院中有两间正房两边,两边又各有一个小耳房,东侧两间东厢房,旁边亦有一个小耳房,西侧一直连接到垂花门的是抄手游廊。整个院子里都是青石铺就的走道,走道的两边是四个四方形的花坛。陆沅芷看着规整洁净的小院,心里非常喜欢。 小红拿着行李进了房中,厨娘给她们送来了茶水,又烧了一锅热水倒入浴桶,小红侍候着陆沅芷进了浴桶,又端来一盆水在外面给她清洗了头发。沐浴更衣后,陆沅芷感觉舒畅了许多。躺在宽大舒适的雕花木床上休息了一会后,看看天色将至傍晚,就起来洗了脸,仔细画了妆,小红帮她梳好了发髻,插上了玉梳和步摇簪。妆扮好后,镜中的陆沅芷艳光四射、明**人。 刚妆扮好没多久,门房就来通报说封节度使派来接她的人已到了。陆沅芷就走出府中,坐上了来接她的轿子。轿子一路吱呀吱呀的往西走,在城门口停下轿子,原来封敖已等在城门口。陆沅芷下轿和封敖并肩而行。出了城门,眼前是一条清澈的河流,河边有一块牌,上写着“南阳河”三字。跨过横在南阳河上的小桥,陆沅芷突然就感觉温暖了许多,封敖对她说这里是青州的宝地,冬暖夏凉,即便再严寒的冬天,此处都不会结冰,再酷热的盛夏,此处亦不会特别暑热。陆沅芷听了甚觉奇怪,但看看眼前的风景,确是与别处不同,依然是树木青青,流水潺潺,完全不像外面一片衰草连天的样子。顺河楼酒店就在南阳河边,建在石砌的高台之上,彩窗临水,垂柳斜掩,景色俏美。进入酒店,早有一些长长胡子的幕僚们等在那里,他们正在观赏一块红丝砚台,砚台里已磨好了墨,旁边有纸笔,众人你一笔我一笔的正在试红丝砚墨的神奇,看到封敖和陆沅芷进来,那帮长胡子幕僚纷纷起来打招呼,陆沅芷发现他们都在上下的打量着自己,眼光中满是不屑和轻慢的意思,她就知道一定是那帮腐儒看她年纪轻轻,又长的如花似玉,所以把她看成了绣花枕头。以为她是凭了美色才被封敖了幕府。封敖似乎也看出了众人对陆沅芷的蔑视。就对她说:“我青州别无它长,但红丝宝砚却是天下无双,陆娘何妨一试我青州的宝砚。” 陆沅芷早已听说过红丝砚的大名,只是因为太过珍稀,不曾有机会见识,今日能见到,自然想要试试,是否像传说中一样神奇,况且那帮腐儒那轻慢的表情也让她想在他们面前显露一番身手,以说明自己得以和他们共事,并不是凭了外表,而是靠了自己的实力。封敖似乎也有意让她在众幕僚前展示一下才华,于是也就不再推辞,走上前提笔把之前在苎萝山题的《浣纱庙》刷刷点点往纸上写。果然红丝砚磨出的墨写起来细腻流畅,写出的字乌黑发亮,似乎比普通砚台磨出的墨写出来漂亮很多。陆沅芷边写边夸赞红丝砚果然名不虚传。夸的那帮长胡子腐儒满脸得意。诗写好后递到了封敖手上,封敖看后竟是眼睛一亮,不禁大声音称赞。然后他又把诗传给那帮腐儒,那帮人看了诗后,眼中再没有了不屑和轻慢,也纷纷夸赞起来。这个说对仗工整,那个夸立意清新,还有人说诗中透着一股豪气,完全不让须眉气质…… 封敖拈着胡须微笑着听着众人的议论,陆沅芷则一会一句“不敢当”,一会一个“过奖了”的自谦着。须臾酒菜上桌,众人又在酒席上诗词应和,谈经论典,陆沅芷反应敏捷,对答如流,一席酒饭下来,那帮腐儒对她再没有了轻慢,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折服,封敖也更加欣赏陆沅芷的聪慧和博学。 在青州休息了两天,陆沅芷开始每天到幕府里点卯做公务,封敖安排她处理些政务往来的公文和信函,陆沅芷察颜观色仔细揣摩封敖的心思后,认真及时又很得体的的处理好了每一份公文和信函。没过多久,效果就渐渐显现,不管是朝廷还是所辖区的州县,都对文件和信函的处理方法和时效非常满意。封敖为此获得朝廷的表彰,也更加为所辖区域的民众所爱戴。为此,封敖对她更加赏识,经常赏给她许多钱物,也对她更加信赖,把她看成自己的心腹。 陆沅芷因封敖的赏识和信赖,在青州生活的意气风发,很是得意。她不无得意的给杜宇飞、方群玉、朱万宝等人都写了信,描述了在青州生活的状况。有了安定富足的生活后,她也有了想把她的母亲李氏接来一起生活的想法。 李氏自从陆沅芷去了沅湘一直独自生活在皇都,最初有陆沅芷留下的一大笔钱,生活的过得还很宽绰,后来两边的亲戚一缺钱就找她来借,结果没几个月,陆沅芷留下的钱就亲戚们借了个精光,李氏去找他们讨要,那些亲戚不只是不还钱,还说当初陆沅芷风光时,不认至亲,对他们没有一点照顾。就连李氏的亲弟兄,也因当初陆沅芷嫁给方群玉后,嫌弃舅父舅母照顾自己母女的稀少,断了和他们的来往。如今李氏有了困难,弟兄们也都视而不见。生活没了着落的李氏,又因以前做洗浆,手在寒冷的水中泡出了毛病,一沾到冷水就骨节疼,也就断了做浆洗这条营生。好在还有杜宪、吴维信等人不时接济一下,生活才得以勉强维持。 就在她最孤独无依的时候,一个看似寻常的举动,却从此改变了她的生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为了维持生计,不能再做浆洗的李氏只好零星承接些妓院缝纫的活,不分昼夜的在家赶制。一天午后,李氏如往常一样,拿着帮烟柳巷妓院做好的活计挨家去送,可巧与刚从妓院出来的儿时的伙伴沈六遇上。沈六盯着李氏看了几眼,李氏以为是个粗鲁的嫖客,就低下头不看他只顾往前走,快要走过去时,沈六突然问了一句:“你可是嫁到陆家的李二妮子?” 李氏诧异的一边抬眼仔细看他一边问他怎么知道她幼时的小名。沈六看她认不出自己,就说:“我是你家酱菜铺子斜对门的沈家杂货店的老六啊!” 李氏听沈六如此一说,再抬眼仔细看他,果然眉眼间依稀是旧时的模样,只是当年稚嫩的脸上如今长出了许多黑黑的胡子,又加多年未见,以致李氏突然间认不出他的模样。 暮然遇见儿时的伙伴,两人都有说不出的高兴,都抢着问对方话,急于想知道对方生活的状况。沈六看看路上说话不方便,就请李氏到了一家茶馆,两人边喝茶边聊起了彼此分开后的生活。 在沈六的印像中,父亲的杂货店离李氏父亲家的酱菜铺子只隔着几户人家。他记得小时候常常跑到李家想找李家二妮子玩耍,可那时的她整天就知道跟在陆云笛后面疯跑。他沈老六就只能硬跟在他们后面当跟屁虫,被他们支使。两人一起回忆了许多童年的趣事和糗事,不时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声。 沈六眼看长大后的李家二妮子和陆云笛一个是沉鱼落雁之容,一个是潘安宋玉之貌,成了长辈们眼中公认的金童玉女,又加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自然被长辈撮合到了一起。他沈六虽然也和李二妮子青梅竹马,心里也悄悄爱慕了她许久,但从来没有人把他和李二妮子联想到一起,就连他委婉的向父母提到想娶李二妮子的想法,都被父母一番嘲弄。李二妮子和陆云笛结婚后,他也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安排,招赘到了崇仁坊一家香料店。婚后就常年随着岳父往来于西域各邦和皇都之间。岳父去世后,他就带着四个儿子两地奔走,因觉得去西域的途中都是空跑太过可惜,他就利用小时候跟父亲做杂货店生意时各累到的经验,每次去西域时带些瓷器、茶叶,回来时再带回香料,这样过了几年,生意比以前就红火了许多。去年妻子胡氏因病去世后,家里的店铺没人看管,他也感觉年龄渐大,厌倦了总是来回奔波,所以就让四个儿子去跑西域,他留在了皇都打理店铺的生意。 李氏听沈六说完了他的经历,又满是羡慕的看着他一身的绫罗,和满脸红润光洁的富贵之色,她羞愧的垂下眼睛。想想自己颓唐的处境,心里竟有些说不出的酸楚,面对沈六询问,她向他讲起了她婚后的经历,讲到伤心动情处,中间几度哽咽,沈六默默看着当年如花似玉的二妮子,如今双手粗糙,手指骨节粗大突起,当年紧致嫩白的皮肤,如今已明显的松弛枯黄,那时神采飞扬的灵动的眼睛,如今已变得黯淡呆滞。当年曾让他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灵动少女,如今虽容颜依稀还在,却已变得如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了生机。听着她的叙述,他感觉非常震惊,没想到本以为会是泡在蜜糖罐子里的她,生活的竟如此凄楚——年轻时丧夫丧子,好容易辛辛苦苦熬着把女儿养大,却远嫁他乡,终年不得相见。如今孤苦伶仃,靠在昏暗的油灯下一针一线的缝,苦熬苦撑着艰难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悄悄的流下了些眼泪,为了不让她看到,他忙用手揉揉眼睛,说有虫飞到了眼里。然后他又对他说:“你以后再不要在油灯下做缝纫的活了,再做眼睛就要被油灯熏瞎了!” 李氏表情呆滞的说:“浆洗的活已经不能干了,不缝纫还能干什么?” 沈六说:“某三五天就要从崇仕坊往烟柳巷来送一次香料,每次来回就要一整天,甚是麻烦,你若同意,我可选些烟柳巷常用的香料放在你的家里,烟柳巷的妓院需要什么香料就让他们写了单子,你记上账按单给他们送去。隔个十天半个月的,某过来给你结算一次。付给你些仓储的费用和跑腿费,既能顾了你的吃穿用度,又能免了我总跑来跑去。” 李氏听了极是高兴,当场就应允了下来,于是沈六说:“你送完了手头的缝纫活就再不要接新的活计了,没做完的也退了不要做了,某明日就带香料过来,你先学着识认一下。”李氏答应着,沈六就结算了茶钱,两人走出茶馆,李氏高高兴兴的继续送她手中的活计,沈六则坐了马车回了崇仕坊。 次日一早,沈六就带了一车香料来了李氏家,李氏已把陆沅芷原来住的房间收拾干净,沈六带了许多防潮的铜皮木箱子,箱子上都贴了香料的名称,两人把铜皮木箱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到床上、桌上。然后沈六把香料袋一个个放进了箱子里盖好盖子。都收拾好之后,沈六给李氏拿了些包装用的纸和绳子,又给她拿了几个账本,教她如何把每种香料单独记到一页页账册上,收货时记到哪里,发货时记到哪里,结存的数量记到哪里等,详细的教了一遍后,李氏表示明白,说她小时候就帮家里记过账。沈六点头,又把如何给欠款的客户记账也教了一遍,李氏也是一点就通,很快就能接手。沈六看了非常高兴,又教了她称和包装香料的方法,李氏都是很快上手。收拾放好香料后,沈六带着李氏去烟柳巷挨家妓院打招呼,告诉他们以后需要香料就到李氏家里去取。 一切收拾停当后,沈六又请李氏到酒楼吃了顿饭,临走的时候,他递给李氏一个包袱,说里面是他的亡妻胡氏以前穿戴过的衣服和首饰,还都甚新,故没舍的丢弃,如果李氏不嫌弃,就送她穿戴。李氏谢过沈六并接过了包袱。他又从怀里拿出一缗钱递给她,让她暂时用做家里开销。李氏接过钱,沈六又交待几句后,就离开了烟柳巷。 李氏拿着包袱和钱回到家里,先在柜子里放好了钱,然后打开包袱看时,发现里面有几件九成新的绫罗衫裙,一把青玉的梳子和一根白玉簪,还有全新的一盒面脂和一盒手油。看着华丽的衫裙和精美的玉饰,她心里欢喜不已,她已记不得多久没有给自己添置过新衣和首饰了。对着镜子把玉簪和梳子插到头上,又每件衫裙都挨个的试了一遍,眼看镜中的她在绫罗衣服和玉饰的映衬下,皮肤一下就变得明亮了许多,就连黯淡的眼神似乎也重又有了光彩。她看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服和首饰,就能给她凭添出那么多风姿,心里不禁又生出许多感慨。 李氏一边看着镜子,一边感叹着命运,她不知道如果陆云笛没有去世,他们的生活是否也能如沈六一样,整日穿绫罗绸缎,经过二十年岁月的流逝,容貌风韵依然不减当年?对镜转来转去的看了一会,她发觉这些裙衫在她的身上似乎略有些肥,晃晃荡荡的显示不出她曼妙的腰身。于是她就比着自己的粗布旧衣,把那些绫罗的裙衫都用针线稍微往里紧了紧,再拿起来试穿一下,果然感觉好看了许多。美滋滋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不起究竟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对着镜子仔细欣赏自己了,自从陆云笛去世后,她感觉她的心就像一口深井,她自己都不知道井底还有什么。那时满心满眼的只有女儿,后来女儿出嫁离开了家,她就突然失去了生活的目标,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只是机械的吃饭、睡觉,麻木的维持着自己的生命。自从陆云笛去世后,她感觉她已没有了自己,美貌对她已不再重要,再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她的心和幸福也都随着陆云笛和几个孩子的先后离去而离她而去。如今沈六拿来的这些高级的衣服和首饰又重新唤起她对自己美的回忆和爱惜。又让她心的深井中似乎又泛起了阵阵涟漪。她沉思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面颊,仔细抚摸每一道岁月留下的印痕。干燥、松弛,那么无情的写在她的脸上,她打开面脂,涂了一些在脸上,然后用手轻轻的揉搓。在面脂的滋润和手掌的温柔揉搓下,皮肤泛红了些红晕,就连那些细小的皱纹似乎也都舒展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李氏自接手了沈六交过来的香料,就把往来账务和香料的库存都管理的清清楚楚。自那天对镜又发现自己依然能打扮出美丽后,她每次出门去送货,就都穿上绫罗衫裙,插上玉梳玉簪,然后抹上面脂手油,把自己打扮的精精神神。那些街坊邻居平日见惯了李氏忧戚萎靡的样子。现在看她突然穿起了绫罗,还打扮的那么光鲜俏倬,都以为是她的女儿陆沅芷得了势。都又对她热络起来,那些久已不走动的亲戚,也又走动了起来。她的哥哥嫂子,还是守着父亲留下的酱菜铺子,艰难的过着小日子,李氏落魄时,哥哥想帮她,但禁不住嫂子的唠叨,就只能眼看着妹妹受苦,如今看妹妹生活又好起来,嫂子忙忙的又打发了哥哥来看她。李氏虽然嫌他们势力,但想想有个至亲互相走动走动说说话,总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当初借她钱的亲戚,听说她又混到了活水中,就陆陆续续把钱还了,有些暂时没钱的,在哥哥嫂子的帮助下也都拼凑着还了回来。日子又宽裕起来的李氏,有时会想到那些笑眯眯来还钱的亲戚,每每想起,就生出许多感慨:生活一好起来,就有人主动的来锦上添花,可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却极少有人雪中送碳!锦上添花固然能让人一时欢喜,可往往过去就忘了。而雪中送炭却会让人刻骨铭心,终身难忘! 生活好起来的李氏,把这些功劳都记在了自己的外貌变化上,是因为她打扮光鲜,穿戴了昂贵的衣饰,才让亲戚邻居以为她又有钱了,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了。所以才又恢复了和她的往来!想到这些,她就又用沈六给的钱买了些胭脂水粉、眉黛唇脂,每天洗完脸抹上面脂后,就薄薄的涂些胭脂和水粉,淡淡的扫一下峨眉,轻轻的点一些唇脂,看上去既不张扬,又把气色提亮了许多。自己心态上也就自感年轻了许多。 沈六放下第一批货的十天后,就又来了烟柳巷,迎面见到李氏,他竟有些吃了一惊。只见李氏梳的光溜溜的头上别着一根晶莹洁白的玉簪,脸上涂了淡淡的脂粉,轻描淡写的扫了黛眉和樱唇,穿了件月白的绸衫,淡蓝的绸裙。看上去淡雅恬静的宛如一株静静绽放的幽兰。沈六看了不禁在心里暗暗赞叹,天生底子好的女人,即便是不惑之年,收拾打扮一下也会依然明丽动人。 李氏见沈六来了,忙笑着迎他进门,然后把账本都拿来让他查看,又带他看了库存结余的香料。沈六仔细查看后非常满意,李氏记的每一笔账都清楚仔细,往来的单据也都按客户整理的整整齐齐。这让他提了十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清点了存货后,沈六给存货比较少的香料又补了些货,写了单据交给李氏,李氏对照单据点看了补来的货,然后把单据整理了放在了一起。收拾好后两人又去外面食肆里吃了些饭,沈六就高高兴兴的回了崇仁坊。回去的路上沈六脑子里不停的想到李氏。如果说第一次见到她是对她同情,想帮她一把,那么第二次见她,就对她有了许多欣赏。她的干净整洁、细心认真,正是他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所缺少的。家里自妻子胡氏去世后,一直没个人好好打理。虽有个年轻漂亮的小老婆,但是却什么都不干,性格像个孩子,除了吃穿打扮,其他什么心都操不了。家里店里,那么多乱糟糟的事,自己一个人既要管外面又要顾家里,的确累心,想想身边实在也需要一个内当家的。李氏不就是很合适的人吗? 有了这个想法后,沈六就开始注意观察起李氏来,他有时故意把货多拿一些,或者故意把账款少算一些,看看李氏会不会起贪心。面对沈六的试探,李氏的确动过一些心思,好在她后来想想沈六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那样帮了自己一把,自己实在不应该欺骗他,于是每次发现错误,她都及时的给沈六指出,这让沈六对她又更加高看了一眼,也更加相信了她。 沈六托媒人向李氏提亲的时候,恰好也是陆沅芷想接她去青州的时候。对沈六的提亲,李氏一百二十个愿意,她没想到已经这么富有了的沈六在她到了这个年龄的时候,还能看上她,愿意娶她为妻。兴奋不已的她第一时间就想把这件好事告诉女儿,恰巧这时收到陆沅芷的来信,她看完信知道女儿生活很好,又更加高兴。 兴冲冲的她回信告诉陆沅芷她不能去青州和她团聚,因为她和沈六的事。信中她把沈六的家境和他对她从小就一往情深都细细的描述了一番。写好就送去了驿站。 在青州的陆沅芷收到李氏的来信,心里既为她母亲高兴,又为不能与母亲团聚而有些淡淡的失落,好在朱万宝写来信说,不久也要到青州来。 在青州虽然有封敖的支持和赏识,但陆沅芷闲暇时还是或多或少有些寂寞。青州的同僚要么是些又老又保守的腐儒,要么是些粗犷毛糙的武官。她和他们也不怎么能聊到一起。与以前想像中的每天与文人雅士们一起玩花弄月,酬唱应和完全不同。封敖在宴会上虽有时和她应和一两首诗,但平日他的宴会很少,大多时候他都是对着地图研究如何作战,从往来的信函和文件中看,南方的叛军又开始作乱了,他作为一方节度使,随时准备着在朝廷需要时拉出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所以大多时候,他不是和那些武官们研究地图,探讨叛军可能的走向,如果打起来,用哪种作战方法会更行之有效;就是训练士兵行军布阵。他根据兵书研究出了一种新的阵法,只有他们武将的核心人员和专门精选出的布阵人员才能参与和观看训练,据说阵法以五人为一小组,五人互相配合,互相掩护,哪一步骤该谁进攻、谁防守、谁掩护,都分工和配合的清清楚楚。训练时他和士兵们吃住在一起,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更不用说宴饮吟诗。 从知道又要打仗开始,陆沅芷就一心想像当年的西施一样,用一己的力量,瓦解敌人的武装。只是一直没人往那方面想,直到在一次幕府的会议上,陆沅芷亲自提了出来。 那次幕府会议上,陆沅芷坐在封敖旁做会议记录,封敖说:“据朝廷传来消息,原流窜到东南沿海的黄仙芝、于克辉的余部,如今又死灰复燃,在江南东道、西道已攻城略地,占据了很多城池,且所过之处,归附者甚众,朝廷有意让我部与山南东道节度使联合,一起剿匪。请诸位畅所欲言,谈谈自己的看法。” 武将李广元站起来说:“莫将不才,愿领两万精兵与山南东道的军队形成左右夹击之势,一举消灭叛军。” 封敖听后点头,问其他人还有什么看法,众武将大都赞同李广元的看法,而那些长胡子的文官大都主张保存实力,坚守自己的地盘。 陆沅芷听他们吵吵嚷嚷,争论不休,就说:“何不用美人计破敌,既保存了我方的实力,又能削弱瓦解叛军的力量。” 封敖听了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他早已看出这个外表美丽纤弱的女子,却有一颗强烈的建功立业的心。但是她的才华写写诗文、管理一下文书确是绰绰有余,但要对付凶悍残忍的叛军,显然不是那块料。叛军刚在起步期,哪有心情和时间和美人享乐?况且黄仙芝、于克辉凶残暴烈,岂可比吴王夫差和世代公卿的董卓、吕布懂得怜香惜玉,欣赏美人的才艺? 封敖没说什么,可那帮文臣武将可不像封敖那么内敛,陆沅芷的话还没说完,他们就哈哈大笑起来,李广元说:“陆教书以为一个美人就能赶上我们千军万马?那朝廷养军队岂不是白白费钱,干脆养一群美人,需要时就派出去使美人计好了。” 众人听后更是一阵暴笑,文武官吏也不再争吵,开始齐把矛头对着陆沅芷。面对众人的嘲笑和攻击,陆沅芷蹙紧眉头,思考如何力挽狂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幕僚会上,陆沅芷被众同僚一通攻击和嘲弄,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攻击,她不知道凭她一张嘴如何反击,好在封敖及时阻止了众人的吵吵嚷嚷,他说:“诸位请不要争吵,某等讨论退敌之策,本就该畅所欲言,陆教书也只是和诸位一样提出她的剿匪观点,每种提议都只有见解不同,没有是非高下之分。‘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某等要能和睦的容纳不同的见解。” 众幕僚听封敖这样说,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们停止了对陆沅芷的哄笑和讥讽,又继续讨论如何剿匪的问题。陆沅芷为挽回面子,还想加入讨论,继续坚持她的观点,封敖看她清了清嗓子似乎要发言,赶紧扯了下她的袖子对她摇了摇头。陆沅芷看了,就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讨论了许久,依然是文职人员一个观点,武将一个观点,两派争吵不休,一天下来也没有讨论出个统一的解决方案,最后只得让大家散会分头再去讨论。 众人都散去后,陆沅芷问封敖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在会上发言?封敖解释说:“教书说言美人计不适于现今的形势。再说下去,徒招人调侃。”陆沅芷说:“为何不适于现今形势?”封敖说:“对叛军不能用美人计理由有三,一、美人计适用于敌方兵强将智,不可与之正面交锋之时。而现今情况是叛军首领乃一帮豪强游侠之士,并没有什么大的智慧,所聚民众也都是各怀异心的乌合之众。他们兵不能算强,将不能算智。且敌弱我强,不存在不能于之正面交锋的情况。故不存在美人计使用之条件,没必在徒送美人去赴死。二、现叛军势弱,王师势强,若王师送美人与叛军,反长叛军气势,灭王师之威。故万不可行。三、叛军凶残粗野,其所率部众杀人如麻,吃人无数,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金钱、权利等物质的东西。暂时也没有什么琴棋书画的精神需求,天下美色千千万,何须专情在一人!没有精神和内在的支撑,只靠表面的美色,一个秀美的皮囊如何能长久的吸引男人?在吸引不了对方的情况下,又如何能左右他的意志,瓦解他的战斗力?徒然送死而已!” 陆沅芷听了封敖的分析,感觉的确很有道理,但她一时还有些抹不开面子,不禁嘟嘟囔囔了一句:“还没有试怎么就能知道不行?” 封敖见她一时还转不过弯来,就走出会议室,留下她独自一人仔细去想。陆沅芷看看刚刚还吵吵嚷嚷的会议室转眼人已走完,就落寞的整理了会议的纪要,收拾归集好后,就起身离开会议室,回了她的“致远堂”。从在青州住下后,她就把封敖安排给她的这座房舍命名成了“致远堂”,她自己住的内室命名为了“致远室”,以此寄托她希望能在青州实现她宁静致远、追求卓越的梦想。 回家的路上寒风猎猎,北风卷地,白草吹折,裹着貂裘走在路上的陆沅芷依然能感受到随风掠过的一阵阵寒意。帅府离致远堂并不远,也就一两箭的距离。一路小跑着奔到家,立马就感到了融融暖意,一进门房就有烧的热热的小暖炉,炉子上装着水的壶里扑扑的往外冒着氤氲的热气。穿过游廊进到“致远室”,衣着单薄的小红早已打开门迎在了门口,陆沅芷一进入房间,小红忙关上房门,阻挡住房屋外的寒气,然后转身帮陆沅芷解下貂裘挂到衣架上。 一进了门陆沅芷就坐到了暖炉旁的椅子上,小红从暖炉上坐着的水壶中给她沏了一杯热热的茶,她边喝茶边默默的想自己的心事。今天幕僚开会的事情让她很受打击。一直以来,她都努力把一切做的完美,以期别人能承认她的能力。也因此,她听到了数不清的赞美,可今天,她才为理想刚刚迈出第一步就惨遭失败。一直以来,她都以为凭她的美貌,天下男子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对她俯首帖耳,等待她以俯视的眼光对他们颐指气使。可以今天的事情来看,她完全错了,同僚们对她不只是没有俯首帖耳,还极尽讽刺和挖苦。似乎在他们眼中,她根本没有资本做美人计里的美人。这让她觉得很受挫折,也很没面子,不知道以后再用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才能不被他们嘲笑。她甚至一下就有些厌倦,想要赌气离开这里。恰在这时一阵狂风吹来,把栓着的门吹的发出一阵叮哐的声响,窗外的北风也呜呜的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把陆沅芷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禁打了个寒噤。离开这里还到哪里去享受这寒冬里的温暖?回皇都再央求方群玉供养自己?他还会给自己提供优渥的生活吗?会不会像在兰心斋那样,经常要节衣缩食维持生计?当初自己瞒着他扬言要独自开创自己的新天地,却这样半途而废了再回头找他?那样岂不被他讥笑轻视!去投奔状况刚刚有些好转的母亲,再让她继续养着自己?那样更是不行,万一自己到了母亲那里,白吃白住被继父嫌弃,岂不是让母亲里外都不好做人?还会被以前的街坊邻居嘲笑,也无法面对当初在皇都的一群故知旧友。再想想这里虽然有一些人让人厌憎,但至少封敖儒雅谦恭,且待她还算不错,至少给了她一个如此温暖的居室,还有不菲的收入,让她除了维持家用的开支,还有了许多结余。当初从沅湘来的时候,只带了几件当季的衣服,如今各个季节、各种面料的新衣已挤满了箱子柜子。而且朱万宝已经奔她而来了,如果赌气离开,他辛辛苦苦从几千里外赶来,岂不对自己十分抱怨?这样想了一会后,陆沅芷又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封敖知道在幕僚会议上陆沅芷很受打击,而自己作为群僚之首,也不能给她错误的观点以支持,经过一番解释,冰雪聪明的她或许也应该理解,但面子上难免会有些过不去,为了让她消除心里的尴尬,他让人去买些新鲜的糕点给她送到她的家里。 傍晚时分,陆沅芷还沉浸在次日如何面对同僚的尴尬中,门房来人说封大帅派人送来了糕点。陆沅芷忙让门房把来人客厅,她自己也赶紧穿上正装走往客厅。来的是封敖的侍从安东,他提了一盒柿饼、一盒透花糍,一盒酥蜜寒具,一盒千层糕共四种小点心。都是她平日里最爱吃的,陆沅芷高兴的接过点心,看看又都是自己的最爱,心头的阴云一下就消除了许多。她客气的请安东坐下,又把点心打开,两人边喝茶吃点心,边闲说着帅府的事情。他们说话时自然提到了幕府开会的事情。安东重又跟陆沅芷解释了封敖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坚持美人计,还说幕府里争吵和互相嘲讽都是常有的事,那么大一个团队,相互之间因见解不同而发生言语冲突实在是太平常不过的事情,让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陆沅芷听了他的分析和劝说,心里有说不出的舒服和熨帖,再也没有了因被嘲笑和讥讽而产生的挫折感,心下也坦然起来。直到这时,她才留意起安东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来,安东大约三十多岁,身材细瘦,相貌极其普通,属于掉在人群中再也找不出来的那种类型。平日她从来没有注意过他。直到这次两人坐在一起说话,她才发现相貌如此平凡的安东讲话却如此条理分明,分晰事情又如此深刻透彻! 送走安东后,陆沅芷很庆幸自己没有凭一时冲动就把幕府的职务辞去。她兴冲冲回到房中,在琴床前坐下,轻弹起朱万宝寄给她的那首《江上丽人行》的曲子,在低沉宛转的琴声中,她仿佛又回到当初行驶在大江上,饱览着两岸秀美风光的豪气满怀的日子。一曲弹完,她又想起了朱万宝,不知他是否已离开了沅湘,如今又走到了哪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8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朱万宝自陆沅芷离开后,心里空虚了许多。斯人去后,再见不到踟蹰在江边的丽人倩影;再听不到那幽咽哀婉的动人箫声。生活突然变得孤寂冷清了许多,看哪里都是空空落落。兰心斋已经被卖了出去,隔壁搬进来一户做大米生意的人家,每天嘈杂的进货出货的声音,并不能填补陆沅芷走后留下的空白。他依然每天上午去河畔学堂,下午在他的幽兰,每天机械的重复着几乎一层不变的生活。生活中唯一的亮色就是收到陆沅芷的来信,看她讲外面世界的精彩与无奈,可是,等待的日子太多,能收到信的日子却太少。他多想能有一对翅膀,可以穿越千山万水飞到她的身旁,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能看到她朦胧的背影,听听她幽怨的箫声。可是他却生不出翅膀,也不能抛下尚未教完的学生离开沅湘。好在最后一个学员所剩的时间也已经不多,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结束她的课程了! 朱万宝最后一位学员是一个叫红姣的女孩子,但实际上课的却是香蕙和红姣两人,因为香蕙看到朱万宝还有学员暂时不走,就打算再续费,继续学到和红姣同时结束课程。朱万宝没有同意,但答应她,只要他不走,她随时可来幽兰听课和问问题,但不再给她专设课程。于是香蕙就依然每天来幽兰上课。 香蕙还是没有收到崔若曦的来信,约定的三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眼看时局又开始动荡,战火不知哪一天可能就会烧到沅湘,为了躲避战火,父母已有了举家搬往渝州的打算。如果自己随父母西迁,崔若曦来迎娶自己,却找不到人怎么办?如果不随全家西迁,叛军若打过来,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自己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自保?或许等不到崔郎来到,自己已成了叛军盘中的菜饭!每每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就很是煎熬。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出事了还是当初说娶自己就是逢场作戏,回到皇都后就把自己忘了!可回忆一下当初他托媒人提亲郑重其事的样子,再看看当初他送的定亲的家传玉佩,又不像逢场作戏不负责任的样子。但是如果他是认真的,为什么走后一年多一直杳无信息呢?何时才能把他等来呢?即便只是等来一封信,至少也知道他的地址,能写信告诉他自己的踪迹。可如今的状况却是写了信也无处可托!崔郎啊崔郎,你可知道,自君别后减容光,半是思郎半恨郎。 香蕙的父母已经在想尽方法变卖家资,为出逃做准备了,他们的焦虑也不是没有根据,南方时局动荡,战争已波及到距沅湘不远的地方。一些叛军的游兵散勇已经常流窜到沅湘附近抢掠,沅湘又陷入了战前的危机中,河畔学堂的学员纷纷流失,转而加入到了保家卫国的准备当中。郡守严树农因曾经在叛军的猛烈攻击下保住过沅湘,就被调任到了时局更紧张的朗州,新来的郡守忙于组织抵抗叛军保全城百姓性命,根本无暇顾及学堂,于是河畔学堂的学员就渐渐越来越少。而方群玉因要参加方凌云组织的土兵团的训练也经常不能再来学堂。杜宇飞看时事如此紧张,想想当初本打算去徐州看望弟弟,却在经过沅湘时因严树农的挽留停在了这里,如今严树农已经走了,学堂也已办不下去,在动荡不安的时局中,再不去见见弟弟,或许以后可以相见的机会就不多了。于是他就有了停掉河畔学堂去徐州找他弟弟杜宇皓的打算。打算确定后,他找到朱万宝,告诉他说:“学堂开不下去了,你我也各奔前程吧!”朱万宝很是赞同,两人说起各自今后的打算,杜宇飞去徐州,而朱万宝去青州,他们竟可以一路同行到徐州。于是他们约定,等朱万宝结束了幽兰的课程,就解散河畔学堂,然后结伴离开沅湘。 红姣的课程还有两天就结束的时候,香蕙告别了朱万宝,爱恨交织满怀心事的离开了沅湘。昨别时她哭哭啼啼请求朱万宝和杜宇飞,帮她打听一下崔若曦的下落,若万一他们有机会遇到崔若曦,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去了渝州,让他以后到渝州找她。杜宇飞和朱万宝看她梨花带雨,满面泪痕的模样,都很是难过,他们答应她一定会设法帮她找到崔若曦,把她的下落告诉他。得到他们的郑重许诺,香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杏花巷,踏上了和父母一起去渝州逃难的征程。 在香蕙怀着对催若曦爱恨交织的感情离开沅湘的时候,崔若曦正在为钱着急,经过一年多的调查,别人对他的诬告终于查清,他也终于获得了自由,不用再被监视居住,获得自由后他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快去迎娶香蕙。但是被调查后的他官职已经被罢免,他已成了一介平民,当初被查封的财产也被充了公。他已变得一无所有。自己生活都成了问题,哪里还有能力去沅湘迎娶香蕙?好在当初说好的三年之期,如今才过去一年有余,还有一年多可以慢慢筹备。 没有了官职也就没有了继续呆在物价昂贵的皇都的理由,况且最近的一年中,好友们也都已陆续的离开了皇都,先是一干同年纷纷从皇都转调到地方,后来是杜宪,因南方叛乱,被调到了静海节度府。再后来就是最好的朋友半痴先生吴维信了,他因一句发痴的胡话被免了官职,如今已动身去了江淮。 想起吴维信,崔若曦不由得摇头,他总以为他自己已够疏狂,没想到吴维信却更是痴狂,为了推敲吟哦一句诗竟能不顾一切!想想平日他说话倒三不着两,痴痴傻傻,无意间得罪不少人也就罢了。而那次他在去衙暑的路上,看路边一株梅花在雪中静静的绽放,竟突然诗兴大发,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句表达,只好就在心里反复推敲,到了衙署依然还在出神的字斟句酌。众谏官们都正在讨论朝中的大事,有人问他的看法,他不理不睬,依然在默默推敲他的诗句,谏议大夫刘平看他默默发呆,就又问他:“吴拾遗,请你发表一下对此事的看法。”吴维信依然不言不语,默默出神,和他关系较好的同僚就悄悄拉他的衣袖喊他:“吴拾遗,刘大夫请你说话呢。”他这才突然转过神来,但因刚要闪到脑中的佳句被人一拉,又转瞬没了,让他很是气恼,于是他就很生气的对拉他的同僚说道:“我正要口里生花,难道还顾得上你们吗?”,众人本都知道他不时发痴,看他又犯了老毛病,都一番哄笑后并不以为意,但谏议大夫刘平却很生气,认为他吃着国家的俸禄,却拿国家大事不当回事,实在是德不配位,不应该让他继续再呆在原来的位置,于是就向皇上奏了一本。皇上对刘平的上书深感认同,于是一道旨意就把吴维信给免去了官职。 没了官职的吴维信静静的思考过他的去处,他在回老家太原还是出门游历之间权衡,后来想想,一个自称“狂士”、“游侠”的人,怎么能固守在原来的一隅之地?于是他决定仗剑走天涯,走一番快意的江湖人生。而素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江淮繁华之地,成了他的游历首选目的地。 吴维信离开时,崔若曦很是落寞,他也想抛开朝中的纷扰和尔虞我诈,和好友一起去仗剑天涯。但因那时他的案子还未了结,还没有行动的自由。就只好先看着好友孤独的背影向着一片落日的余晖渐行渐远……如今他的案子终于结束了,他就也收拾起了简单的行装,打道江淮,一路追寻吴维信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9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崔若曦离开皇都之前,又去香积寺跟妙仙作最后的道别。几年时间,妙仙已经从当初的温婉人妻变成了仙风道骨超然脱俗的著名法师。崔若曦看着她对一切波澜不惊的清丽的面孔,对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妙仙静静的听他说完,表情既没有喜也没有悲,只是平静的如一潭秋水。崔若曦坐着喝了杯茶,面对静默如水的她,说完了该说的话,似乎再没有了其他话题,叮咛、嘱托、祝福等等,似乎都是属于俗人的话题。对于脱离了红尘的妙仙,已不会再对他说那些俗世的关怀的话。而解脱、放下之类的话题,也不是在俗世中的他能领会的。枯坐了一会,他就起身离开了香积寺。 崔若曦从水路一路向东南而行,没钱了就到沿途闹市处登岸卖些字画,有时也拜访些故交旧友,从他们那得些接济,就这样一路艰难的向前行进。而吴维信在前面却走的潇洒的多。他带着香奴、横波也是一路从水路向东向南,遇到名胜古迹他们就下船去游览。逢着深山古刹就去拜佛参禅。哪里风景好,或吃住比较喜欢,就停下来盘桓一段时间。每经过一个节度府,他就会去拜访一番。 途经武宁节度使时,吴维信又一次弃舟登岸,踏上“大汉”的发源地——徐州这片沃野,在猎猎的秋风中,他看着这片北国锁钥、南国门户的兵家必争之地,在暮色中既苍茫寥廓,又带着些许的悲壮。远处低矮的群山,光秃秃的连绵不断,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近处运河边舟车鳞集,千艘万舸在看不见尽头的河上昼夜罔息的穿行。吴维信看着那山那水,如岁月一般悠远,从看不到尽头的地方来,又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去。偶然经过的船,和偶然上岸的人,就如同在岁月的长河中偶然出现的某个朝代、某个风云人物、也不过是某个时点的匆匆过客,最终必将随潮水从那个时点流走…… 吴维信边想边雇了辆车进到城里,找个客栈住了下来,次日一早他就去武宁节度府拜谒节度使李朔,李朔正要去出门去打猎,听人报原拾遗吴维信来访,就让人把他带来同去围猎。吴维信骑上马跟在李朔身边,一起往郡城的东边打马而行,城东的狩猎场上朝霞满天,晨风拂煦,衰草连天,红旗向日,在满天彩霞的映衬下众人骑着骏马在草原上奔驰,李朔的白马快如闪电,连马鬃、马尾都随风高高的飘起。正在马上疾驰的李朔突然反手从身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根金箭,然后翻身来个蹬里藏身,斜卧在马鞍上拉满了弓角,嗖的一声箭响之后,就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然的欢呼声,欢呼的人们一齐指向遥远的天空。吴维信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只见高高的天上一个黑点在往下坠落,黑点越来越大,过了一会才看清,原来在蓝天的高处,一只带箭的鸿雁,垂着双翅,直向地面坠落下来。猎犬飞奔着向大雁坠落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就拖回来一只肥大的灰色大雁。吴维信看了大为叹服,高声称赞:“好箭法!”李朔听了哈哈大笑,继续纵马疾驰在广阔无垠的猎场上。傍晚时,众人清点猎物,收获丰硕,有野猪、鹿、麂、雕、大雁等等。众人把猎物装到车上,再纵马返城。 返城的路上,吴维信回忆着李朔在朝霞中挽弓射雁的场景,一串串音符就纷纷涌入他的脑中,他边策马扬鞭,边大声的哼唱。李朔听到他大声的唱,就与他并辔而行,等他唱完了,李朔问他道:“吴拾遗唱的什么新歌?如此洒脱豪放,某竟然从没听过。” 吴维信纵声大笑说:“这是某根据大帅你刚刚纵马射雁的场景新谱的曲子,你如何听过!” 李朔听了也哈哈大笑说:“怪不得某竟没有听过,回去还请吴拾遗为某等好好演奏一番。” 吴维信听了笑着说:“何消大帅吩咐。” 两人大笑着策马疾驰而去。 回到节度府,吴维信用琴演奏刚刚谱的出的新曲,李朔等人在旁边静静的听。吴维信弹完,众人都纷纷喝采,李朔请吴维信把乐谱写下来,他交给军队的乐坊拿去排练。吴维信写好交给李朔后突然问他:“不知大帅有没有听过《逍遥水林间》那首曲子?” 李朔愕然说:“哦?某还没有听过,能否请吴拾遗奏来听听?” 吴维信欣然领命,又坐在琴前抚起了那首《逍遥水林间》,李朔和节度府的其他官员都听的如醉如痴。一曲弹完,众人又是一片赞叹之声。李朔问吴维信说:“难道是某久居军营而孤陋寡闻,如此美妙的乐曲,某等竟从来未曾听闻。” 吴维信说:“此乃崔若曦御史从沅湘带回的一首乐曲,据说是当地一介布衣书生所作。” 李朔听了沉吟说:“若能有机会见此书生,某倒愿留他在徐州做个从事。还烦劳吴拾遗把此曲也一并写下。” 吴维信又把《逍遥水林间》的乐谱也写给了李朔,然后告诉他说:“若大帅想见此曲作者,可使崔使君写封信给他。或许他会来投靠大帅也未可知。” 李朔点头称是,一番酒宴歌舞后,李朔挽留吴维信住在了节度府,次日派人带着他和横波、香奴游逛了燕子楼等名胜,逗留了数日后,吴维信继续乘船南下,走了不知多久,不知不觉又到了淮南道。面对扬州的繁华,吴维信不禁瞠目结舌,从泊船瓜州,就看到密集的水网上繁忙的奔走着来往的船只,登上岸则处处是青山绿水,柳暗花明,一派旖旎秀美的景色,走在街上两侧是密集的店铺,大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入夜时分,十里长街上丝竹声、歌唱声响彻夜空,满街明亮的灯光下,丽人们珠翠的首饰闪烁着炫目的光芒,如繁星般洒满了街上。简直是美如仙境。吴维信先在运河边的禅智寺住了下来,然后去拜谒淮南节度使高铭枢。高铭枢早就知道吴维信的大名,很客气的把他府衙中,设酒摆宴款待他。酒宴上吴维信称:“扬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不只是风景秀美,还交通便利,怪道引无数文人雅士心向往之。孟浩然老夫子烟花三月下扬州,某却在秋天到了扬州,本以为秋天是万花凋零,孰料扬州却依然鲜花遍地,美不胜收。某欲留在扬州看尽扬州的美景,会尽杨州的骚客,钓尽扬州之雅士名流!” 高铭枢听后哈哈大笑,他问吴维信:“吴拾遗打算以何杆钓扬州之名流?” 吴维信答道:“以彩虹为杆。” 高铭枢又问:“以何为钩?” 吴维信说:“以新月为钩。” 高铭枢又问:“以何为饵?” 吴维信看着健壮魁伟的高铭枢说:“以长大的高大帅为饵。” 高铭枢听了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他高兴的说:“吴拾遗果然胸襟开阔,气势雄壮!”说完两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宴席在欢快的气氛中进行,吴维信给高铭枢讲了在徐州围猎的经历,又把那首新谱的围猎曲命名为《李帅射雁曲》弹奏给了高铭枢听。然后又弹了朱万宝的《逍遥水林间》,也是博得一片喝采声。节度府乐坊的乐工们歌舞了些南方的曲子,横波和香奴也都在酒宴上表演了一些皇都新流行的曲目,众人都尽兴了才散。 吴维信和横波、香奴出了节度府,边往禅智寺走边在十里长街看扬州的夜景,秋风不时吹在三个人的身上,刚刚在温热的节度府里唱歌出了些微汗的香奴感觉有一阵阵的寒意,但只顾流连于繁华美景的三人都没怎么在意,晚上回到住处,香奴竟感染风寒,发起烧来。熬到次日早上还没有见轻,吴维信帮她请了医生,开了些调理的药,横波每天把药煎了喂给她吃。这样调理了几天,依然不见好转,还竟渐渐越发沉重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0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香奴的病势一天天的沉重起来,吴维信又给她请了许多有名的代夫,病情也还是不见减轻。就那样躺在病床上一天天的消瘦。吴维信心中烦恼,怪自己乌鸦脑子,在经过徐州时想什么人与朝代都是时光的过客,最终会随时光的潮水流走。没想到才过了没多久就应验到香奴身上,看她病恹恹的样子,不知道哪天或许就真随时光的潮水流走了!吴维信越想越心烦和自责,为了排遣心中的烦闷,他信步走出门,到禅智寺的大殿上烧香礼佛,为香奴祈祷。不意却见到崔若曦也来了寺中。两人相见,分外高兴,吴维信暂时也忘记了香奴生病,只顾拉着崔若曦一起去十里长街的酒店喝酒。 十里长街上妓院林立,两人游荡在其间,如鱼得水,随意走进一家妓院,老鸨安排了接待的妓女丽姬,两人就边喝酒边品评丽姬的表现,步态轻盈、红袖回转,他们看的还算满意。酒足饭饱后,两人出了妓院,随手在妓院的粉壁上题下了对丽姬评价的诗,并签上了他们的大名,然后两人扬长而去。游逛了一天,回到禅智寺的住处,不想却有许多人等在了那里。原来他们题了对丽姬评价的诗后,立刻就引起了人们的围观,加上他们两人响亮的名气,丽姬一下就成了所有来客点名要陪的妓女。其他生意不好的妓院和妓女为了招揽生意,就拿了礼物来求他们,也帮她们写一些点评的诗。两人之前在皇都已有过此类经历,自然轻车熟路,他们记下各妓院和妓女名称,一一应承下来。次日开始就在来求他们的各妓院间吃喝看表演,然后写首赞美诗。诗一写成就立即在妓院和客人间流传,经他们赞赏的妓女马上就顾客盈门,身价倍增。那些本来生意好的妓院见生意因一首诗就被原本生意不好的妓院分流,开始坐不住,也纷纷来求他们,他们自然照单全收。个别自恃才高没送礼的妓女,他们就嘲讽一番。被他们嘲贬的妓女立刻就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各个妓院和妓女为了自己的生意,一时间都纷纷来贿赂他们。 淮南节度使高铭枢早就听说过崔若曦的大名,对他在河东和长乐郡展示的刚正不阿和果敢智慧很是欣赏,而吴维信虽然常常说话痴痴傻傻,但却家世显赫,为人又疏狂豪爽,极精于诗赋和音乐,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就有意把他二人都纳入麾下。于是就给他们写了封请他们入幕的邀请函。崔若曦和吴维信收到高铭枢的邀请,就一起协商。 高铭枢出身名门大族,为人严谨,喜与士人交往,好谈治世及用兵之道,平日喜欢研习兵书,领兵作战常出奇兵,取得过许多赫赫战功,由此深得皇帝赞赏,成了一方蕃镇大员。崔若曦、吴维信久以闻听他的大名,对他也颇多钦佩,所以很快同意入了高铭枢的幕府。 香奴的病情还是一天天的不见好转,每日只能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天天气非常晴朗,明亮温暖的阳光洒在大地上,把初冬的扬州晒的犹如春天一般温暖。躺在病床上的香奴看着明晃晃温暖的太阳,突然有了精神,要想出去走走。于是横波就扶着她,两人相携走到街上。畅快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香奴感觉舒服了许多,身体也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她贪婪的左顾右盼,想把生病时没有看到的美景都统统看遍。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帘。花白的头发、魁梧却又带着些老态的高大身材,她一时想不起是谁,就把他指给横波看。横波凝神细看,果然是很熟悉的一个背影,恰在横波努力想是谁的背影时,那个身影转了一下头,横波一下就认出竟是多年未见了的杜宇飞。她忙高声喊“杜郎”,杜宇飞听到似乎有人叫他,就回过头来看,发现竟是横波娉婷的站在那里向自己挥手,他忙带着朱万宝一起走了过来。 一别几年,横波看上去比当年成熟了许多,身材更加窈窕,也更有风韵了。而香奴却显得瘦弱憔悴,让人心疼。香奴见是杜宇飞,强打起了许多精神,给杜宇飞见礼。杜宇飞给两人和朱万宝相互做了介绍,三人互相见了礼,然后进到一个茶馆,边喝茶边叙旧。 杜宇飞和朱万宝在红姣的课程结束后,就收拾行装离开了沅湘。一路乘船就到了扬州。杜宇飞少年时丧父,当时随父亲的好友,时任淮南节度使的柯公在扬州生活过几年,所以在扬州有许多旧交,这次经过就再次故地重游,顺便拜访一下昔日的故交。 横波听杜宇飞说完,就跟他说了吴维信和崔若曦在皇都的遭遇,及如何都到了这里,香奴如何染了风寒,以致沉疴许久,今日才略有些精神,就出来走走,不意却和他们相逢。 几人又说了些各自别后的状况,及陆沅芷、方群玉和其他故人的一些事。不觉已坐了许久,香奴渐觉身体不支,就别了杜宇飞和朱万宝,让横波陪着她回去休息。 杜宇飞看着香奴离开时孱弱的背影,不由得对这个可怜的柔弱女子生出了许多怜惜。这个当初凭着响彻云霄的清越嗓音被捧成歌界花魁的女子,多年来对吴维信一片痴心,可痴痴傻傻的吴维信却浑然不觉。如今眼看一个如花的女子,憔悴成了那般模样,叫人如何不心伤。朱万宝早就听说过香奴和横波,如今终于有机会相见,却没有想到香奴会病成这个样子。两人感叹着离开茶馆。杜宇飞看看天色尚早,就打算去拜谒一下高铭枢,顺便去见见崔若曦和吴维信。于是杜、朱二人就一起去了淮南节度使府。 高铭枢正在府中和众幕僚讨论如何抵御叛军,有人递来名贴,说杜宇飞和朱万宝来上门拜谒。高铭枢早知道杜宇飞的大名,却没听说过朱万宝,正在沉吟,不意旁边的崔若曦刚巧听到杜宇飞和朱万宝的名字,早已大喜过望,他正为无从打听香蕙的事情而着急,没想到他们两个就来了。没等高铭枢应答,他就先迎了出去。吴维信看崔若曦已经冲了出去,而高铭枢还在迟疑,就告诉他说朱万宝就是《逍遥水林间》的作者,高铭枢才赶忙也带了人亲自去迎。 崔若曦见到杜宇飞和朱万宝,有千言万语想要问他们,可还没刚打了招呼,高铭枢就带着人迎了过来,就只好等他们先一一见礼寒暄。进入府内,众人落座后,乐坊的乐工们奏起音乐,舞娘随乐而舞。第一曲竟然就是《逍遥水林间》,这让朱万宝惊喜万分。他感激的看了崔若曦一眼,崔若曦看他看过来,就悄悄给他指了指吴维信,说是他一路在传播他的曲子。朱万宝这才有时间细细的打量吴维信,只见他黄白的面皮,一双乌黑的剑眉下是一双微眯着的细长的大眼,挺直的鼻子,微微上翘的嘴角,看上去像是不停的微笑。嘴边三缕黑黑的短胡子,把黄白柔和的面孔衬托的更加白皙。他端坐在那里,气质斯文儒雅。吴维信察觉到朱万宝在看自己,就对他微微一笑。朱万宝也以微笑回复,在两人一个注视与一笑之间,彼此都已对对方产生出许多好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高铭枢的帅府里,朱万宝与吴维信相视一笑,目光相遇的瞬间,两人便有了心意相通、惺惺相惜的亲近感。酒宴和歌舞都在继续进行。杜宇飞与高铭枢本是旧时相识,此次见面,就聊起些故人旧事。杜宇飞向高铭枢说起秦雄曾经对陆沅芷的无礼。高铭枢叹息说:“秦雄乃丹扬太守,丹扬郡虽属淮南节度府所辖,然太守管理地方政务,属朝廷派遣,节度使掌管军队,对地方政务没有管辖权。况那秦雄乃秦收之子,依仗着其父的权势在扬州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其父秦收人如其名,是人尽皆知的禽兽,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且手段狠辣,秦雄较之其父又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的恶行,本帅也只能看在眼里,却对其无可奈何。杜博士明知他此等人品,还把皇都美人往他那里送,岂不知是送羊入虎口?幸而陆娘机敏及时逃脱,否则后果很难设想。” 杜宇飞叹了口气说:“某只道当初在皇都尝与他终日同游在妓馆楚榭之间,情谊甚好,孰料他竟见色忘义,全不念旧日交好之情。” 高铭枢说:“杜博士还在执迷不悟,当初卿与秦雄、潘高交好,终日蒲饮狭妓,卿落得个‘士行杂尘、不修边幅’之臭名,以致累年屡试不第,而那秦雄与潘高,行为比卿若何?杂尘之行有过之而无不及,才华文章比卿若何?相差何止天壤之别!然其二人品德操守从未被人指责,何也?其父权倾朝野也。后其二人科考先后中了进士,因文章好吗?否也,因朝中有人也。如今二人皆被朝廷重用,各为一方太守。据说那秦雄不久就将调到皇都做京兆尹,可谓灸手可热。再看看卿,悬殊何其明显也!” 杜宇飞被说到痛处不禁是一阵叹息,回忆起这些年追逐科考,从少年一直追到了白头,却坎坎坷坷,从未皇榜题名过。自己的满腹经世济民之策及满腔报国为民之情,在一年年的无望追逐中逐渐被消磨。所有这一切皆因那个‘士行杂尘,不修边幅’的恶名所招致。回想一下自己,似乎并没有比别人做的过份。自己所爱好的宴游、宿妓、蒲饮几乎每个男人都爱做,也都在做,只是别人一边做一边会写些冠冕堂皇标榜自己是正人君子的文章,而自己却比较耿直,写诗写文都是真情流露,以致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落得个‘逐弦吹之音,为恻艳之词’的口实。 高铭枢见杜宇飞只叹息着不再说话,就问他说:“杜博士此番来扬州可曾去拜谒秦雄?” 杜宇飞说:“尚未拜谒,此等禽兽不如之人,某不愿再与其来往。” 高铭枢说:“那秦雄心胸狭窄,若知道你来扬州却不去拜谒他,只怕会引他记恨。” 杜宇飞说:“某已年过半百,且已离开官场散居于江湖之间,他即便记恨又能耐我何?” 高铭枢见他坚持,也就哈哈一笑,不再说那些不愉快的事,他提议众人联诗,规则是一人说一个两字词,下一人将其断开,写两句诗,若到谁联不出来就罚谁酒。众人纷纷赞同,于是高铭枢就开头说了个“重楼”,杜宇飞坐在高铭枢身旁,他接口说“心绪几万重,月下独倚楼。”然后又出了个词“散乱”,杜宇飞的旁边是崔若曦,他接道:“明月散照亭台处,乱世纷争几时休?”然后看着厅里挂的灯笼又出了个词“灯笼”,崔若曦旁边是朱万宝,他接道:“灯火摇曳舞新姿,竹笼轻摆念旧人。”然后又看着面前一盘碧绿的青菜说了个词“青翠”,在朱万宝旁边的是高铭枢的一个幕僚甲,他看着门外青青的翠竹的接道:“月照青青竹一丛,翠叶峥嵘傲严冬。”然后出个词“知己”,吴维信在幕僚甲旁边,他接口道:“知君心如月,在己永无悔。”然后出词“玉姿”,他旁边的幕僚乙接“玉貌已惊人,又有矫龙姿”然后出个词“庄周”,旁边的幕僚丙接不出来,罚喝了一杯酒,然后又出一词……直到高铭枢旁一人出词“苍穹”,高铭枢接到“苍山无限绿,碧穹几片白。”……连续的联诗中,不断有人被罚酒,酒酣耳热之际,有人开始耍赖,一会这个说那个的对仗不够工整,一会那个又说这个不够合仄押韵,边争吵边罚酒对诗,边看旁边的歌舞妓们丝竹声声,舞姿飘飘,吵吵嚷嚷至晚才散。 酒席散后,在回住处的路上,崔若曦问杜宇飞和朱万宝香蕙的近况,两人告诉他香蕙已逃难去了渝州,又问崔若曦为何一去后就没了音信?崔若曦叹息一声说他自回到皇都,受秦收和潘炳文等人的诬陷,被皇上限制自由接受调查,处境一直很尴尬,所以就没有写信,后来终于调查结束,虽然没有被发现他们所诬陷的事情,但依旧被革了官职并没收了全部财产。以致生活穷困潦倒,不得不一路卖画才从皇都来到了扬州,直到高铭枢请他入幕,才算安定下来,因为境况的潦倒,说了徒然让人担心,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写信。崔若曦又问起方群玉和陆沅芷的状况,杜宇飞告诉他说方家容不下陆沅芷,她现在已离开沅湘,入了青州封敖的幕府。几人感叹了一番世事变迁和人事的消磨,吴维信又问起杜宇飞和朱万宝各自的打算,杜宇飞说先去徐州见见他的弟弟,然后再漂泊到哪里就是哪里。朱万宝则说先去青州看看,如果在青州呆不也去,就去皇都看看。 听朱万宝说完他的打算,吴维信和崔若曦都有些沉默,他们想到各自的经历及未知的前途,都有些心情黯淡。当初他们金榜题名时,是何等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可才短短几年,就变成了现在的流落江湖。四人沉默着走了一段,不觉到了分手的路口,几人在路口道别,各回住处。 吴维信回到禅智寺的住处,发现香奴虽躺在床上,精神却较之前好了一些,似乎病情略有好转,就非常高兴,香奴也说自感涨了许多精神,她又说自从生病以来,就未曾歌唱,如今身体略有好转,很想放歌一曲,如果明日天气晴好,想寻一处阳光充足的开阔之地,请吴维信帮她邀请些文人雅士,她想再纵情放歌一次。吴维信和横波都怕她身体刚刚恢复就唱歌会承受不住,都劝她等身体再恢复些时候再唱,但她依然坚持,说再不唱歌,只怕以后再也没有了机会。吴维信只好就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天气果然晴朗温暖,吴维信找到高铭枢说了香奴的想法,高铭枢听了说:“节度府里有的是开阔之地,直接把香奴接过来,叫上幕府里的众同僚,再请来杜宇飞、朱万宝,大家一起既欣赏了香奴美妙的歌声又满足了她的心愿,岂不是美事一件。”吴维信听了也觉甚好,于是就回去接香奴,高铭枢派人去请杜宇飞和朱万宝,又召集了幕僚聚集在花园中的空旷处。中午时分,一番盛妆的香奴在横波的搀扶下来到园中,看着花园中坐满了儒雅的文士,香奴浓妆下依然有些憔悴的脸上吃力的露出笑容,她在横波搀扶下,微微晃动着身躯向众人行礼说:“奴自跟吴郎以来,曾侍候许多文人雅士共度过许多快乐的时光,如今奴自感或将不久于人世,此次一别,或许再会无期,今有幸能再次为众雅士献唱,忘诸位能送奴些惜别的文章,让奴不白来世上走此一遭。奴不胜感激。”一席话说完,众人一片唏嘘。吴维信也颇觉诧异,他没想到香奴竟把这次演唱当成了绝唱,不觉心中有些黯然神伤,他轻轻拨动琴弦,横波脸上挂着泪珠搀扶着香奴站在吴维信身边,香奴在琴声中轻启朱唇,轻轻唱道:“今日何日兮,得与君子同游。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君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2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香奴唱的圆润婉转,神情凄美动人,她深深打动了众人的心,特别是抚琴的吴维信,听着香奴婉转的歌声,想着这么多年来她跟随着自己,无论自己怎样对待她,她都毫无怨言,只是默默的等待和追随着自己。之前曾有人出厚礼想聘她为妾,她却宁愿不要安定富足的生活,也坚决不愿意离开自己,情愿跟着自己四处漂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吴维信的耳边又响起香奴清越婉转的歌声,一遍又一遍。 终于一曲唱完,香奴再也支撑不住,一阵猛烈的咳嗽后,她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眼看就要摔倒。幸而横波就在她身边,赶紧伸手扶住她,让她坐到专为她准备的厚厚的垫子上。众人见她虚弱成这样,还要努力的歌唱,心里都不由得既敬佩又难过,但是众人怕引起她的伤感,都不敢表现出难过,只好硬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高铭枢带头叫起了好,他说:“某抛砖引玉,为香奴娘子的歌声赋诗一首,‘酒满金盏花满枝,佳人立唱惨愁眉。一声直入青云去,多少悲欢起此时。’”说罢写到纸上,让人给香奴送去。香奴接过,勉强起身谢过了高铭枢,其他人也都纷纷写了诗送了过去,香奴谢过了众人,一一收起人们递过来的诗,竟有厚厚的一沓。看着面前的许多诗稿,香奴很高兴,稍做休息一会,她调均呼吸,又为众人唱了朱万宝的《逍遥水林间》和吴维信的《李帅射雁曲》。两支曲子唱完后,香奴实在无力继续支撑,又跌坐在了垫子上。高铭枢见香奴虚弱的厉害,就让横波、吴维信陪着,把她送回了住处。 参会的众人见香奴被送走,想想这样一个如花玉人,即将如花般飘零,也都心有戚戚,默然散去。崔若曦回想着香奴从鲜活无比的样子,又想想现在的形容枯槁,憔悴不堪,不由得想到香蕙,不知道她是否安然无恙。本来他打算多攒些钱再去迎娶她,给她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可如今看看,世事无常,随时都可能有变数,想想当初,谁能料到与自己相亲相爱的夫人竟会被迫出了家,经过了数年,好容易又遇到一个可心的佳人,他再也不想再有什么意外,出什么岔子。于是他找到高铭枢说他打算去渝州寻找未婚妻。高铭枢实在不想在刚刚得到如此能干的崔若曦,这么快就让他离去。他想想说他曾做过剑南节度使,在剑南地区有许多故交好友,与剑南东川节度使萧兴也很相熟,他觉得先写信让萧兴多派人手多方打听清楚了香蕙的下落,然后再让崔若曦去迎娶她不也迟,况且偌大的渝州,茫茫人海,崔若曦一人也不知道从何处寻找。崔若曦想想也很有道理,况且现有的钱也的确太少,能到渝州就已不易,更不用说找人和用来成亲。所以就答应了高铭枢。高铭枢看他答应暂时留下,心里很是高兴,为使他放心,就当着他的面给萧兴和渝州太守丁治新各写了一封信,并派人马上去送。崔若曦无限感激的辞别高铭枢出了节度府。 香奴一路剧烈的咳嗽着被送回了住处,吴维信坐在她床边,弹着琴把众人写给她的一首一首的诗含泪唱给她听。香奴边咳嗽边微笑的听着,听了几首后,她似乎有些累了,两眼无神,似乎要睡去。吴维信停止弹唱,正想悄悄离去。不料香奴见停了弹唱,便要强挣扎着坐起,吴维信慌忙扶她坐好。坐定后的香奴吃力的对吴维信的说:“多谢吴郎那么多雅士名流为奴写诗,让奴的贱名得以其随诗而流传,即便今日奴立刻赴了黄泉,也已死而无憾!人生应该有的,奴都托吴郎的福拥有了。曾经做过花魁、如今又有名士为奴作诗赋,人生能拥有了这两样,还能再有什么奢求?如今,奴怕再也无福继续与吴郎琴瑟和鸣了,希望在这些诗赋中,奴的生命可以延续,继续陪伴侍奉吴郎。只是奴的歌声,怕是再不能为君而唱。唉~”断断续续的终于说完了一长串话后,香奴又一次剧烈咳嗽起来,吴维信一边帮她轻轻敲背,一边握着她纤细瘦弱的手安慰她说:“快别说傻话了,多休息休息,再让医生调理一番就好了。” 香奴咳完又轻轻哼唱起:“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还未唱完,就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吴维信又轻轻帮她拍打后背,香奴咳完,看着手帕上咳出的斑斑血迹,自感熬不了太久,她靠在吴维信的肩上,断断续续的说:“能死在吴郎的怀里,是奴最大的幸福。”吴维信强忍着泪水扶香奴躺到床上,他说:“不要胡思乱想,静下心好好休养,过几天就会好了。” 看着香奴躺好,吴维信走出房间,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就蹲在花园的过道上痛哭起来。崔若曦和杜宇飞、朱万宝一起过来探视香奴的病情,恰好遇到吴维信正在花园中放声痛哭,几人看了都不由的叹息,崔若曦把手轻轻放在吴维信的肩上,吴维信抬起泪眼,看到是崔、杜、朱三人,就含泪招呼三人进到屋里,三人见他满脸忧郁,还带着几许泪痕,也都有些黯然神伤,他们劝解了他一会,然后又去看了一眼吃了药躺在床昏昏欲睡的上的香奴,就一起走出了禅智寺,他们信步走到了十里长街,进到旁边的天香阁,老鸨见是崔若曦和吴维信带人过来,不敢怠慢,叫来了阁里条件最好的歌妓秋娘,四人本无心看歌舞,他们要了些小酒菜,就坐在一起喝酒谈心。却不料秋娘一抚琴,弹唱的竟是吴维信的《李帅射雁曲》,于是几人就专注的欣赏起秋娘的弹唱。秋娘的嗓音高亢嘹亮,虽不如香奴般清越婉转,却也十分动听。一曲《李帅射雁曲》唱完,秋娘又弹唱起朱万宝的《逍遥水林间》,然后又是杜宇飞的《更漏子.星斗稀》,接着又唱崔若曦的《黄蜀葵.野栏秋景晚》,四首曲子一弹唱完,四人相视一笑,继续听她会再弹谁的曲子,秋娘一曲又一曲,不停的弹唱,结果一顿饭下来,共弹唱了杜宇飞三首小令,崔若曦与吴维信各两首,朱万宝一曲。四人兴冲冲听完秋娘的弹唱,不觉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消逝。出天香阁时,老鸨早已准备好了笔墨,请崔若曦、吴维信为她们题诗。崔若曦提笔写道“水剪双眸雾剪衣,当宴数曲媚春辉。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老鸨看他写完,千恩万谢的送他们离去。 却说那秦雄,知道杜宇飞到了扬州,就每日在府上等待着他来拜谒,结果等了许久,却一直未见他来,不由心生恼怒,于是他就选了府中几个既机灵又能说会道的流氓听差去跟踪杜宇飞,让他们找机会给杜宇飞些教训。这日杜宇飞与朱万宝和吴维信、崔若曦告别时,杜宇飞已有了些醉意,当时天色已晚,两人本欲回寓处,却不料迎面遇见几个巡夜的差人,把杜宇飞拉了就走。朱万宝见状赶紧去追,却被两个差人牢牢拉住。眼见杜宇飞被众差人带到看不见踪迹,才把朱万宝放开。朱万宝心中焦急,忙去找崔若曦想办法。崔若曦听了也是茫然,不知杜宇飞为什么会被抓走。他们想想或许高铭枢会知道些消息,于是就忙忙的去节度府找高铭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两人进到节度府,高铭枢已回了后院准备安歇,听人说崔若曦和朱万宝来找,还好生奇怪,想想白天还在一起喝酒聊天,怎么大晚上就又找了来,难道有什么急事?高铭枢边想着边让人带他们到书房里等候。 朱万宝和崔若曦跟着仆人进到书房,高铭枢已等在了那里,听朱万宝讲完了事情的经过,高铭枢皱起了眉头,他让朱万宝把那些差役的服装仔细描述了一番,然后喃喃的说:“是了,不出某之所料,果然是他。”崔若曦和朱万宝忙问是谁?高铭枢说:“一定是秦雄那厮。”崔、朱二人“哦”了一声,高铭枢接着说:“之前某曾提醒杜博士,那秦雄心胸狭窄,在扬州要及早去拜谒他,杜博士却因前番陆才女之事,不肯再与他往来,如今定是秦雄那厮见杜博士到扬州许久不去拜谒,心生怨恨,故使人设计抓了他。” 朱万宝急忙说:“如何能救他一救?” 高铭枢皱着眉头说:“某与秦雄那厮素无来往,贸然去要人,那厮定然说某身为军事官员,却干涉他管理州内民政事务。须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三人皱着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什么万全的办法,后来高铭枢叹了口气说:“今日天色已晚,即便去找,秦雄那厮若推脱说不知道,也不好办。不妨等明日天一亮,某就到刺史府去问他。”朱万宝和崔若曦听他如此讲,虽然心里既着急又担心,却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回去等待着天亮。 次日一早,高铭枢带着崔若曦和朱万宝到了秦雄的刺使府,秦雄假惺惺的老远就迎了出来,边走还边说:“哪阵香风把高大帅吹到了鄙人的小衙门里来,着实让敝处蓬荜生辉,不胜荣幸。”边说边把高铭枢请进了府中。 高铭枢与秦雄客套寒暄了一番,然后说:“昨晚某的客人杜宇飞博士,从敝处吃完酒,与人一起走在回寓处的路上,不知何故却被贵府的几个公人强行带走,今高某特来请教秦刺使,杜博士所犯何事?为何被公人带走?” 秦雄装作糊涂的样子说:“哦?哪个杜宇飞博士?可是当初的太常博士杜宇飞?” 高铭枢说:“正是那个杜博士。” 秦雄假装大吃一惊的说:“哦,在某的府上竟会发生此等的事?莫不是有什么误会?那杜宇飞博士也是秦某的旧交,且关系非同一般,他到扬州岂有不告诉秦某之理?秦某尚不知他何时到了扬州,如何能知道他因何事被公人抓走?” 高铭枢说:“那杜博士已到扬州数日,因前几日在高某的府中被高某挽留了数日,故此还未来及拜谒秦刺使。这两天正与高某商量说与某一起来拜访秦刺使,不意杜博士却被公人抓了去。烦请秦刺使问问手下的人,昨晚可曾在青云路上抓走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是否存在些什么误会?” 秦雄一迭连声的答应着让人叫来了法曹,一问之下,昨晚果然在青云路上抓了个花白头发的歹人,秦雄忙让人带过来看,果然就是杜宇飞。被带来时却已被打的鼻青脸肿,一身污渍,连门牙都被打掉了一粒。杜宇飞被带到府秦雄与高铭枢面前时,双腿已无法站立,只能勉强的趴在地上。朱万宝忙上前去看,只见大腿、屁股都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秦雄假意装作很意外又很关心的样子让人赶紧拿金创药给杜宇飞涂上,又扶起杜宇飞想让他坐到椅子上,但杜宇飞的屁股和腿被打的根本没有办法碰椅子,秦雄就只好让人搬了个软床放在堂上,让他趴在软床上。 安顿杜宇飞趴好后,秦雄假惺惺的问他说:“杜兄何时到了扬州?为何不提前告知小弟,好让小弟略尽地主之宜。如今又为何事被差人抓住,打成了这般模样?” 杜宇飞满脸怒气的说:“你的手下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抓人,抓到地方既不审也不问,就是一顿暴打。” 秦雄装作一脸怒容的转向法曹斥责说:“果然有此等事情?” 法曹上前对秦雄说:“此人前夜在望江路抢劫了一个妇人的财物后跑掉,昨晚又在青云路游荡着伺机再次作案时,才被某等抓到。” 秦雄“哦?”了一声,故意说:“尔等搞错了吧,杜宇飞博士岂会是拦路抢劫之人?” 杜宇飞听法曹那样诬陷他,气不打一处来,就质问法曹:“你怎能这样凭白无故诬陷好人,你有什么凭据说某抢劫了一个妇人?” 秦雄也装腔作势的问:“是啊,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杜博士抢了那妇人?” 法曹对秦雄说:“昨晚抓到他时,从他身上搜出了那妇人的钱袋和首饰,那妇人也已对他进行了指认。”边说边让人用托盘端过来一个红色的小钱袋和一对金钗。 秦雄转过脸来问杜宇飞说:“杜兄,这两件东西可是从你的身上被搜出来?你若缺钱可来问本府借,何至于做此等令人不齿之事?” 杜宇飞气愤的说:“某不曾见过此物,这明明是那恶人不知从哪里拿来些东西栽赃陷害。” 法曹说:“可唤那妇人来当堂指认。” 秦雄点头让把那妇人带来,不一会儿,只见一个打扮妖冶的三十来岁的女子被带了进来,她低垂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时抬起来对堂上的人飞快的扫上一眼。法曹对那女子说:“钱赵氏,当着秦刺使的面,你速把如何招人抢劫的事情从实讲来。” 那女子跪到秦雄面前说:“前天晚上,民妇正闭门在家中等待丈夫,突听有人敲门,民妇开门看时,却是民妇的娘家兄弟赵二,他说家父病重,让民妇速回娘家去见家父最后一面。当时民妇寻思丈夫马上回来,就想等他来了一同去娘家探视,于是就打发兄弟先回了家,民妇继续等待丈夫。可等了许久,却总不见丈夫回来,民妇心中焦急,不顾已是半夜三四更的时分,就独自出了门,赶去城南娘家,经过望江路时,这个歹人突然就闪了出来”那女子指向杜宇飞继续说:“他一把抓住了民妇,抢走了民妇的金钗和随身的钱袋,接着还要对民妇图谋不轨,幸尔民妇奋力挣扎,在路边检了个碎石砸到他的额上,你看到额角还有一小块血茄。那歹人见一时不能得逞,就放了民妇,然后拿了钱和金钗逃走。” 秦雄指着托盘问她道:“可是那个钱袋和金钗?” 那女子说:“正是。” 杜宇飞在旁边早已气的七窍生烟,他气急败坏的对那女子说:“你血口喷人,某何尝见过你?又何尝抢过你的财物?” 秦雄转向杜宇飞说:“杜兄何必生气,你既说她是血口喷人,能否提供出她喷你的证据?前晚半夜三四更天,杜兄可有不在望江路的证人和证据?能否合理解释额角的血茄是如何来的” 面对秦雄的询问,杜宇飞沉默了,前天三四更天时,他的确是在望江路。那晚他躺在床上总是辗转难眠,于是就起来喝了些酒,独自到外面的街上去游荡。走在路边不慎被一个石块绊了个踉跄,一头擦到路边的一个墙角上,把额角擦破了些皮,结出了些血茄。他知道自己肯定是被人盯梢暗算了,面对别人设计好的那个妇人的指控,他按实际的情况解释会很苍白无力,或许根本没有人会相信。但没人相信也得解释。 他硬着头皮把前晚实际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却引来了法曹和秦雄等人的一片笑声。坐在旁边的高铭枢实在看不下去了,他明白肯定是秦雄设局暗算杜宇飞,但却苦于人家的设计巧妙,一时找不出破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高铭枢走到秦雄面前说:“秦刺使,杜博士的为人你我都清楚,他会不会做那样苟且之事,你应该比高某更清楚。杜博士此番来扬州,既到过高某的府上,就是我高某的客人,高某就有必要保障他在扬州的安全。今天能不能给高某一个薄面,让高某把他带走。” 秦雄见高铭枢话说的虽然客气,但却语气强硬,话锋里带着些刺,他虽不怕高铭枢,却也不想得罪这样一个地方大员,况且昨晚已经把杜宇飞教训的不轻,就不妨送他高铭枢个顺水人情,于是他陪着笑脸说:“高大帅要的人,秦某焉敢不放。” 高铭枢说了句:“多谢!”让跟随的侍从抬着杜宇飞,带着崔若曦和朱万宝头也不回的出了刺使府。秦雄恨恨的看着高铭枢等人走远,在他们背后爆发出一阵狰狞的狂笑声。 高铭枢带着杜宇飞等人回到节度府,一边派人去请医生给杜宇飞医治,一边痛骂秦雄的心狠手毒。杜宇飞既气愤又羞愧,他没想到自己竟平白的遭此侮辱。他谢过高铭枢等人对他的搭救,然后又气恨恨的说等伤养好了,一定要到皇都去控告秦雄对他的诬陷。高铭枢劝他说:“忍了吧,那秦雄的爹秦收在朝中做宰相,把持着朝政,朝中百官哪个不怕他,你找谁去告?况且秦雄不日就要赴皇都任京兆尹,皇都又成了他的地盘,你去了只怕不只申不了冤,还会自取其辱。” 杜宇飞气愤的说:“难道这玉宇之下,就没有能让人可伸冤和说话的地方了?” 高铭枢说:“自先皇去后,如今的圣上沉湎游乐,不理朝政,丞相又如走马灯般的不停更换,上位之人,不是碌碌无为,就是爱财如命、为人不堪之辈。现任丞相秦收,拉帮结派,卖官鬻爵,收授贿赂,无恶不作,其所提拔之人为捞回买官所付的银子,个个拼命搜刮民脂民膏,哪里还管百姓的死活。找他们去申诉冤情,首先得交了银子,然后他们才看案子。而杜博士你要控告之人是秦收之子,现在的官员,拿着钱巴结秦收还来不及,谁还敢为你一个落魄江湖之人得罪当朝最灸手可热的权贵?“ 杜宇飞叹了口气说:“不管怎样,某都要去试一试。” 崔若曦和高铭枢的其他幕僚也都不赞成杜宇飞去申冤,但杜宇飞坚持,别人也没有办法。大家又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番纷乱的时局:南召、吐蕃不断骚扰南方的边界,为维护南方安定,朝廷要不断往那边输送兵力。军费的不断增加,再加上官僚机构不断膨胀,吏治的腐败,所需的一切钱财都要向百姓收取,而拥有土地的地主则想尽办法逃避差役与赋税,官府为了政绩,就把地主们逃避掉的差役和赋税都转稼到贫苦的农民身上,逃避了差役与赋税的地主为了捞取更多的好处,就拼命的想扩张自己拥有的土地,于是就尽其所能的兼并被逼的无法在土地上生活下去的农民的土地。失去了土地的农民却依然无法逃脱赋税和徭役。被逼无奈的老百姓为了生存,只好逃亡到深山或海岛,有的就铤而走险,联合起来起义来反抗朝廷的暴政。以致新皇登基各地大小的农民起义不断,而深居宫闱中的皇上,却对外界的情况毫不知情,还以为到处是国泰民安,一片盛世太平!众人都慨叹这样的世道和王朝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曾经有过的王朝辉煌,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重现。 就在众人都感慨不已的时候,横波突然慌慌张张的跑来找吴维信,她见到吴维信就说:“吴郎,香奴似乎快要不行了,您快回去看看吧。”吴维信听了横波的话,慌忙辞别了众人,慌慌张张的回自己的寓处。高铭枢对众僚说:“某等也去看看,再送香奴娘子一程吧。”众人都纷纷附和,除了留下了几个人照看尚不能行动的杜宇飞,其他人都跟着高铭枢去了吴维信的寓处。 吴维信回到寓中,见香奴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一点血色,她神气昏沉,气息微细。躺一会就仿佛要咳出五脏六腑般的猛烈咳嗽一阵,丫头递了痰盒,吐出的都是带血的痰。吴维信回来看到这个情景一下就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这时香奴微微睁开了眼,看见吴维信在她身边,就喘吁吁的说道:“吴郎,奴怕是再不能服侍你了。” 吴维信听她那么说,心里十分酸楚,他拉着她的手说:“你好好养着吧,别多想,不怕的。” 香奴微微一笑,又把眼睛闭上。这时大夫走了进来,诊了会脉,就沉着脸走出房去。吴维信忙跟了过去,走到外面的客厅中,大夫对跟在身后的吴维信摇摇头说:“准备后事吧,怕是熬不下去了。”吴维信听了立刻就流出泪来,他央求医生再好好给她诊治一番,医生又摇摇说:“回夫无力了,就是华佗再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治好她的病症了。赶紧准备后事吧,看她的状况,怕是熬不过今日了。”说完了话,医生就转身往外面走,恰好与进门来的高铭枢等人走了个迎面。高铭枢拉住医生询问情况。医生对众人摇摇头叹了口气,自顾走了。众人看医生的样子,知道香奴定是不行了,于是就都悄悄的走进房中,只见香奴已穿上了一套簇新的衣服,她静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吴维信手里拿着众人写给香奴的诗稿,正在一首一首的轻轻唱给她听。感觉到有人进来,香奴微微的睁开眼,似有认识来人之状,但只眼皮嘴唇微有动意,口内尚有出入之息,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吴维信见了高铭枢等人,满含着两眼泪水欲起来招呼众人,高铭枢按着他的肩膀对他摇摇头,示意他继续坐在那里。众人坐了一会,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都原路回去。到了傍晚,吴维信派人送来消息,说香奴已香消玉殒,魂归天国。众人都唏嘘感叹了一番,写了些悼亡的诗。在香奴下葬的那天,众人在她的坟前把那些悼亡的诗都吟唱了一遍,风吹着坟上的纸幡,宛如香奴裙裾飞扬的站在众人面前,向他们表达谢意。 安葬完了香奴,吴维信似乎一下子沉默和憔悴了许多。他整理香奴的遗物时,发现了香奴写的许多情诗,每首情诗的周围,都用小心形包围着的“吴郎”两个小字,组成一个大的心形包围。横波见他痴痴的看那些诗,就告诉他说,香奴一直对他芳心暗许,总盼望有朝一日,他能纳她为妾,那样她就能永远追随在他的身边,可吴维信对她的深情却浑然不觉,常常还对她说把她送给这个,送给那个。惹得她常常暗自感伤流泪,以致身体越来越虚弱,最终被一个小小的风寒夺去了性命。 横波似乎有些抱怨的话让吴维信更加自责,他从没想到过在众宾客前谈吐风雅有趣,气质高雅娴静,深受客人们欢迎和喜爱的香奴,会对他这个说话痴痴傻傻的半痴先生一往情深。在皇都时,曾有许多有钱有势的人爱慕她,想要把她娶走,但她总是以各种理由拒绝。那时总以为是她见惯了风月场中红男绿女的虚情假意,所以就已心无春波,却万万没想到,她的芳心却已暗许给了痴傻的自己。 崔若曦、杜宇飞和朱万宝见吴维信自香奴去后,整日郁郁寡欢,常常不饮不食,都是非常担心,就常劝慰他,带他一起出门散心。禅智寺风光秀丽,依山傍水,站在山顶可俯瞰到繁华的扬州的全景,寺外的月明桥、竹西亭、寺内的蜀井、芍药圃、还有李太白的题诗、颜真卿的书法、吴道子的画等等,都充满了浓浓的人文气息。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自然的融合在一起,无论是自然风光还是人文景观,都是美不胜收。几人常流连在山上的美景中,学当初的竹林七贤,在茂林或竹丛中或弹琴长啸、或饮酒赋诗。吴维信在几人的安慰和陪伴下,情绪才慢慢有所好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杜宇飞所受的外伤已基本痊愈。朱万宝看吴维信已渐渐没那么伤心,杜宇飞身体也已然恢复,再想想已在扬州逗留了那么时日,不知道在青州等待的陆沅芷会因不会因他那么久不到而心生怨气,想到这些,他的心里就不由的一阵阵焦急,于是他就和杜宇飞商量早些启程北上,而杜宇飞也想去徐州见了弟弟杜宇皓后尽早去皇都申冤,于是两人就辞别了高铭枢和崔若曦、吴维信等人,继续向北行进。 船在运河中航行,很快就到了徐州,杜宇皓早已等在运河的码头。杜宇飞从船上看见杜宇皓,就激动的不停挥手,杜宇皓从岸上赶忙向他迎去。兄弟两人走到一起,不禁相拥在一起老泪纵横,哭了一会,他们都抹干眼泪,携手同行着,似乎有说不完的千言万语。朱万宝静静的看着他们久别重逢后欣喜若狂的样子,也由衷的替他们感到高兴。他很遗憾自己除了一个姐姐,却没有一个亲兄弟。兄弟叙了一会离别之情后,杜宇飞突然想起了朱万宝,忙给朱万宝和杜宇皓互相到作了介绍,两人见礼寒暄后,就与杜宇飞三人一起相携坐上同一辆车,往徐州城里而去。 在徐州呆了一晚,次日一早朱万宝就辞别了杜宇飞兄弟,继续北上往青州方向而去。而此时等待在青州的陆沅芷,早已非常焦急。心里不知多少次的埋怨过他的姗姗来迟。近来她在青州的生活已越来越不如意。在幕府里除了做完自己份内的事情,她已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自那次献了美人计后,在幕府会议上她还发表过几次见解,结果每次都被那些腐儒和武官攻击和嘲笑,就连一向护着她的封敖也一再说她的想法太过天真,完全不符合实际。这让心高气傲的她几乎有了心理阴影,如今她已不敢再在会议上发表言论,她害怕一说话就会被那些腐儒和粗鲁的武将嘲笑和讥讽。在这样沉闷的日子里,只有偶尔幕府里举行的宴会还能再给她带来些快乐时光。因为只有在宴会上,她才能发挥她的才华和长处,用才华和美貌为她赢来仰慕和赞美的目光。宴会上不管是行酒令还是联诗对句,她总是能才思敏捷,碾压众人出尽风头,可自从李广元带兵和荆南节度使联合抗敌以来,封敖几乎停掉了所有的宴会,停掉了能让她施展才华和魅力的宴会,也停掉了她在城府里唯一的快乐。她现在极讨厌收到李广元从前线发来的战报,因为只要一收到他的战报,封敖就不管什么时候,都会立即停掉手中的其他事情,带着一那些武将指着地图结合着李广元的战报,对战况进行分析。在幕府里唯一的快乐没有了,和那群长着长胡子的腐儒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共同语言,她在幕府里就显得郁郁寡欢。 除了在幕府里人际关系的不如意,她还常因理想不能实现而感到痛苦和折磨。在幕府里她的意见除了受嘲讽,从来没有被采纳过,所以工作的也就没有什么成就感。日常的工作只有收发往来文件,记录会议内容等繁琐重复又枯燥无味的内容。这些琐屑的事情一天天消耗着她的时光和激情,让她无比厌倦,她心里充满了青春和美貌在寂寞中荒芜的凄惨。没人欣赏,没有用武之地,即便再美丽的容颜又有什么用?假使当初西施不被发现,只是默默做一辈子浣纱女,她的美不也一样在流逝的日子中消耗?青春短暂,红颜易逝,再这样蹉跎下去,也许她的美貌就将荡然无存。她又开始怀念起当初在皇都总是被无数人赞颂和仰慕的占尽风头的日子。她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开了皇都,她身边的追求和爱慕者就仿佛一下子全都凭空消失,似乎一下子就成了一片空白。在沅湘时,因为有方群玉的原因,那种没有追求者环绕的日子或许还可以忍受,也可以解释为自己名花有主,别人不敢爱慕,可如今到了青州,身边已没有了妨碍自己与人自由交往的人,可为什么还是没有出现哪怕一个爱慕者?每个人对自己都是道貌岸然,彬彬有礼又不远不近的样子。难道他们看不出自己是一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女? 在煎熬与寂寞中千盼万盼,终于盼到了朱万宝来到青州,在城外郊迎的时候,远远看到潇洒俊逸的朱万宝在炫目阳光的背景下打马扬鞭走向自己时,陆沅芷异常兴奋异,她也骑上马向朱万宝来的方向飞奔着迎去。朱万宝看到陆沅芷一身男装,英姿飒爽的迎着阳光,打马奔向自己,心里涌上一股温热的暖意,多少次他曾在梦中梦见她笑靥如花的奔向自己,可每次醒来却都只是一场空,如今终于美梦成真,实实在在的她在前方正如鲜花般的奔向了自己。朱万宝好想张开自己的双臂迎接她,好能把她紧紧的抱在自己的怀里,但是他不敢,只是远远的对她挥动起手臂。 陆沅芷的骑马到他面前,掉转过马头,两人并辔进了青州城,到了城里,陆沅芷带着他直奔顺河酒楼,她早就在那里为他安排好了接风的酒席。到顺河楼门口,一个小二接过两人的马,另外一个小二引二人进入包间,进到房里,朱万宝发现那是一个小巧的包间,里面仅能摆开一张桌子和数张椅子,陆沅芷让朱万宝在靠窗的位置坐了,然后靠在他身边从窗口指给他看窗外南阳河及周围的景色。酒菜不一会就都送了过来,最后一道菜上来后,陆沅芷让小二把房门关了,朱万宝一直未再有人进来,问起的时候才知道只有他们两人。酒菜都上齐后,陆沅芷坐在了朱万宝的旁边,她不停的为他倒酒夹菜,非常殷勤。吃饭时还不时把嘴贴近他的耳朵对他轻言细语。她说当她看到朱万宝给她寄来的《江上丽人行》时,心里有多么欣喜,还说她在这里多么的寂寞和对他多么的热切盼望。朱万宝满心欢喜的感受着她身上温热的香气,听着她的喁喁细语,不禁有些心荡神驰。他和她离的那么近,以致她对他讲话时嘴里呵出的热气总是吹拂到他的脸上,拂起他的头发,搔在他的脸上和耳朵上,让脸和耳朵都痒痒的,也让他的心里痒痒的。喝了些酒后,陆沅芷俏丽的脸颊泛起了鲜艳的红晕,目光也显得迷离而热切起来,她时不时看似无意的把酥胸轻轻蹭在他的胳膊上,那绵软温热的感觉,瞬间就从胳膊传到了他的心里,让他不由的心旌荡漾、目眩神迷,甚至忍不住轻声的呻吟起来。 终于一顿饭在既甜蜜又紧张的氛围中结束,走出酒楼,外面已是灯火阑珊,陆沅芷带着朱万宝到了她提前为他租好的家里。那是一个小巧的两进的院子,陆沅芷打开院门,两人把马系在外院的马厩里,陆沅芷让朱万宝关上临街的大门,她则去开了垂花门,然后带着朱万宝穿过内院,走进上房。 进到房间里,朱万宝明显的感觉到一阵暖意,陆沅芷点上蜡烛,他才发现房间里的暖炉已提前生好了火,暖炉上坐着的水壶里,扑扑的往外喷着热热的白气。陆沅芷从桌上拿起水杯,沏了杯茶,自己喝了一口,又递给朱万宝,然后问他对这个房子是否满意。朱万宝拿着水杯环顾了一下房间,一侧是琴床和书桌书柜,另一侧是一个宽大的雕花木床,床上已整洁的铺好了被褥。床两侧各有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一侧贴着墙放着一个衣柜和几个箱子。房子中间对着门的墙边放着一张八仙桌,桌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桌子再往外是暖炉,暖炉两边各有两把太师椅,各边椅子的中间各是一个茶几。整个房间看上去整齐舒适。朱万宝说很满意。陆沅芷又笑嘻嘻的走到床边,千娇百媚的招呼朱万宝过来看看床上的被褥是否柔软舒适。朱万宝咕咚一口喝完陆沅芷刚刚递给他的那杯水,然后直奔陆沅芷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站在床边,看着朱万宝在摇曳的烛光中向自己走来,早已春心荡漾,难以自持。朱万宝才一靠近,她就脚酥腿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朱万宝拥着酥酥软软靠在身上的陆沅芷,从吃饭时就被撩拨起的欲火更加炙热的燃烧起来。他急切的低下头亲吻她,她也仰起脸用湿润的嘴唇迎接他的嘴唇,他们一边亲吻,一边用手急切的在对方身上划过,摸索着解对方的衣裳。终于陆沅芷一丝不挂的躺到床上,一边呻吟一边分开两腿等着他的进入,朱万宝看着她如蛇般扭曲抽搐的瞬间,脑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被他当成女神一样看待的陆沅芷,会以这样一种丑陋不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她颤抖着声音发出的呻吟,她抓着他使劲在她软软的胸脯上揉搓的双手,她急切等着他进入时显得扭曲变形的脸庞,这一切与他想像中总是眼含忧郁的高雅的陆沅芷相差那么遥远,遥远的让他有些目瞪口呆。欲火煎熬中的陆沅芷心急难耐的等待着,许多日子以来压抑在心里的欲望像开闸的洪水,奔涌而来,席卷裹挟着她驿动不安的心。在欲望的冲击下,她感觉她的身体里变得空空洞洞,亟待被外来物体填满。朱万宝还没有从瞬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又感觉陆沅芷温热的胸脯已蹭在他的身体上,然后他的身体被她热热的嘴巴含住,朱万宝在她的吮吸下发出战栗的呻吟,他一把把她推倒在床上,使劲把自己的身体插入她湿滑温热的身体里猛烈抽动。她在他的抽动下不停的尖叫、呻吟、颤抖、扭曲。终于如拉满弓角的箭,随着朱万宝的一声音呻吟,嗖的一声喷薄而出,然后他紧绷着的身体突然就虚脱柔软下来,轰然瘫倒在床上。在朱万宝喷涌而出的瞬间,陆沅芷也啊的大叫了一声,随后紧绷着的脸也从紧张松驰下来,挂上了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温软如泥般的倚靠在他的怀里。他则轻轻柔柔的用指尖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眼睛空洞疲惫的看着房顶呆呆的发愣。 这样静静的不知躺了多久,陆沅芷突然起来,她边穿衣服边快速的说她要回去,要不被人发现在外面过夜,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朱万宝看她起来,也默默的穿上衣服送她出门。走在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面对突然改变的关系,朱万宝感觉有些尴尬,他不知道陆沅芷为何为会对他那样,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和适应。有一瞬间他想到了方群玉和他的姐姐,他不知道方群玉若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气恼,会不会因此去找姐姐的麻烦,也猜测不出吴维信、杜宇飞、崔若曦等一干好友,知道了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他心里懊恼不已,却又无法挽回…… 陆沅芷走在朱万宝身边,感觉有些疲惫,很想靠在他身上,但一方面怕被人看见,再一方面他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她也就默默的走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快到家门口时,她让朱万宝不要再送了。朱万宝机械的停了下来,看着她裹在华丽衣装下的窈窕俏丽的身影进入了大门,才怅然若失的回了自己的“家”。他有些懊恼的把自己摔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房顶,看上面不断变幻着的陆沅芷的身影。一会是在华丽衣服包裹下的高雅忧郁,一会是双腿分开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丑陋不堪。一会是在河边柳树下吹萧时满脸的哀愁,一会是在尖叫呻吟中得变形扭曲……在不断变幻的陆沅芷的幻影中,他忍不住捶打着枕头嚎哭了起来,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高大完美的偶像形像瞬间坍塌,快速的让他措手不及。 朱万宝哭了一会,不知不觉渐渐就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彻骨的寒意把他冻醒,他睁开眼睛看看,床头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摸着黑从床上起来,看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也因炭尽而熄灭。他有些万念俱灰的叹息了一声,摸索着把床上的被子展开,瑟瑟发抖的和衣钻进被窝。 陆沅芷心情大好的回到家里,和朱万宝一番缠绵后,她心中压抑着的愤懑和不如意都释放了出去,一直以来感情的空白也终于找到了填补。一番猛烈的肉欲释放后,因满足而带来的疲惫也向她裘来,她让小红给她绞了一块热手巾,简单的擦了一下妆容零乱的脸,然后就和衣躺到床上,香香甜甜的沉沉睡去。次日早上,经过一番好睡的她心情依旧很好,哼着小曲洗漱妆扮时,她没忘叮嘱小红等她走后去给朱万宝送些吃的,然后再帮他收拾一下屋子。交待完毕后简单吃了些早饭,就去了幕府点卯上班。 陆沅芷走后,小红拎了些早点来到朱万宝的住处,见朱万宝还躺在床上,而暖炉里却早没有了一丝暖气,一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冷冷冰冰。她赶忙放下早点,一边叫朱万宝起床,一边动手给暖炉生火。忙了一番后却见朱万宝还赖在床上,于是她就走到床边,却发现朱万宝双颊通红的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烫的似乎正在发烧。小红忙在生好火的暖炉上烧上了水,回致远堂里让厨娘煮了些姜茶,然后端过来服侍朱万宝喝下,又给他用热手巾擦了手脸,端了一大盆热水,给他泡了脚才又让他躺下。一碗热热的姜茶喝下去后,朱万宝躺在床上捂出了些汗,感觉鼻子通畅,身体也舒服了很多,他又觉有些饿,小红就把早点给他热了,服侍他吃下,看他精神好了许多,才转身离开他家。 朱万宝一直躺到中午才起床,期间小红过来了两三次,喂他喝水,给暖炉里加炭,在小红的收拾下,房间里一直暖暖的,让朱万宝从心里感觉舒坦。起床后他在小院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进去看了看,院子里有三间主房,两边又各有三间厢房,院中空地被中间十字形碎石过道隔开,分成了四个整齐的小花坛,花坛里的花草都已经枯萎,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叶子也已经掉完,光秃秃的伸着枝桠立在那里。中午的阳光很温暖,晒在身上非常舒服,朱万宝坐在院中晒了会太阳,又看了看两边空空的厢房,倒是很适合办个学堂。只是办学堂所需的钱却没有着落。 朱万宝晒着太阳眯着眼想心事的时候,小红又拎着午饭给他送来了,见他在阳光下晒的舒服,就从厢房里搬了个小桌子放在他面前,然后在桌上给他摆上了饭菜,朱万宝见小红一直在为自己忙来忙去,心里既感激又有些过意不去,他让小红也坐下和他一起吃饭,小红推辞了几句,在朱万宝的坚持下也就坐了下来,两人边吃边聊起来。小红说:“自从到了青州,封大帅一直对陆娘非常照顾,经常派人给送来粮食、布料、各种点心、零食和生活用品,家里还给安排了杂役和厨娘,基本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的衣食无忧,很是宽裕。最初陆娘对这一切都很是开心和满意,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陆娘突然变得有些郁郁寡欢,还不时说想离开这里。” 朱万宝听着小红的话,脑子里不由的又闪出陆沅芷劈开双腿,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的情景,他瞬间想到她是不是也曾经无数次那样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封敖的面前?无数次在封敖的跨下尖叫呻吟?这个想法一掠过心头,他心里不由得就划过一丝酸楚和嫉妒。他叹息了一声,摇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个想法从脑中摇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小红不知道朱万宝心里的想法,还在絮絮的说着,朱万宝也就神情恍惚的听着,吃完饭后,小红用手试了下朱万宝的额头,似乎已经不再烧了,于是她就放心的收拾了东西离去。下午朱万宝收拾了一番厢房,写了几个招收学员的广告,不觉天色已晚,朱万宝就寻思着出门买些吃的,刚走到门口,却迎面遇上正走进来的陆沅芷,她后面还跟着一个手拎食盒的小厮。朱万宝见她过来,忙侧身让她和小厮进来。陆沅芷走进房里,指挥着小厮把酒菜在桌上摆好,然后让他把食盒放到一边,就挥手打发他离去。看着小厮出了院门,陆沅芷就把大门关上,返身往回经过朱万宝身边时,她就伸手牵过了他的手,顺势把头也靠在了他的肩上,与他依偎着一起往屋里走。朱万宝看着她小鸟依人的温柔模样,心里不禁也泛起了许多柔情,也就顺势把她温柔的揽在了怀里。走到桌前,两人相向着坐下,陆沅芷边给朱万宝盛饭、夹菜,边柔声问他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朱万宝说他收拾了一下厢房,打算以后在厢房里办个学堂。陆沅芷有些不屑的说:“你还想办学堂?费劲巴力的教些淘气不成才的学生,劳死了心神还挣不够饭钱。倒不如奴跟封大帅说说,让他也把你招进幕府,或者做个乐工,或者安排个其他差使,活计既轻省又能多挣些钱。关键是做幕僚比做教师身份也更鲜明些,如果做的好了,或许以后还能被推荐,谋个好的前程。” 朱万宝满以为陆沅芷会支持他的想法,可是却发现她对自己努力要做的事说的那么轻描淡写,还满脸的不屑一顾,心里就不由得有些反感,又加她接着说介绍他进封敖的幕府,心里就又闪过或许她曾以色相侍奉封敖的想法。有了这个念头的作祟,再想想若这样仰仗着她的关系进了幕府,即便条件再好也会被人看不起。况且如果她真的和封敖有不清楚的关系,却又背着他和自己这样,那自己被夹在中间算是什么?女人的玩物?男宠?而且在藩镇里和一手遮天的藩镇大员争一个女人?只怕早晚自己和她都会惹出麻烦……陆沅芷见朱万宝听了她的话后,沉着脸半天都不言语,就又问了一遍,要不要介绍他进封敖的幕府。朱万宝听她又问,就有些冷冷的说:“朱某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没必要仰仗着一个女人的裙带关系生活!” 陆沅芷听他这样冷冷的怼了过来,不禁有些生气,本以为自己一片好心的为他谋划前程,会换来他的欢喜和感激,没想到他竟这样不冷不热又阴阳怪气的回答自己。但转念又想想,他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子,或许觉得依靠一个女子介绍和提携谋取差事,面子上会有些过意不去。不如索性先随他去,让他先碰碰壁,以后若遇到合适的机会,再暗地里帮他一把也就算了。想到这里,她不只是没发脾气,反倒还柔声对他说:“你既想办学,那就随你。有什么需要你就对奴说,奴若能帮得上就帮你。”朱万宝怼罢陆沅芷,见她不只是没生气,还依然对他温言软语,就不好意思起来,想想自己对她的一片好心回应的似乎也太过生硬,于是语气也就缓和下来,说有需要时自会前去叨扰。两人边吃饭边小心翼翼的又说了几句闲话,因怕一不小心再说错话顶撞到了对方,所以没说几句就都停了下来,他们默默的吃完饭。陆沅芷把空的盘子和碗都放到了食盒里,两人默默的坐在暖炉边喝茶,沉默了一会,朱万宝说:“如今某已安顿下来,不用再麻烦人每日送饭过来了。某或者出去买些,或自己做些都可简单打发了。”陆沅芷说:“那边好几个人吃饭,多添一个人的饭也不费什么,你一个人单独做反而要多出许多麻烦。” 朱万宝听她如此说,就又说:“某堂堂一个大男人,怎好总白吃你家的饭,要不某每月付些柴米的费用,就算在你家搭伙。” 陆沅芷对他微微一笑柔声说道:“卿和奴还分什么彼此?”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他背后把双臂环绕在他的肩上,低下头耳鬓厮磨的和他亲昵。朱万宝经不住她一撩拨,就和她又是一番缠绵,完事后陆沅芷就匆匆收拾了穿好衣服,离开朱万宝的住处,回了她的致远堂。 朱万宝把她送到大门边就被她打发了回来,她说被人看到两人走在一起影响不好。他垂下头无精打彩的回到房中,坐到暖炉前的椅子上,两眼直直的盯着暖炉里的火呆呆的发愣。他痴痴的想,在沅湘时他曾经那么喜欢陆沅芷,那么想把她揽在怀里,可如今终于完完全全拥有了她,但却感觉完全不是想像中的样子。在他的想像中,或许更多的是一起弹琴吹箫、谈诗论画,一起荡浆波上,歌唱应答……他想像中的画面各种各样,唯独没有现在这种充满肉欲的模样。现在和她,似乎只有了肉欲,再没有了其他。她每次完了事,匆匆忙忙的穿起衣服就走。把两人的关系遮掩成了阴暗,见不得天日的模样,当初忧郁清雅的她如今却已是满口的功名利禄……乱纷纷的思绪让他的心缭乱,迷茫,他想坐在琴前弹奏一曲,安抚一下自己缭乱的思绪,可是坐在琴前,他的心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弹出的琴声也就显得飘浮零乱。他自己听着都觉得生气,甚至想把琴给摔了。就在他生气的在房中来回踱步时,突然听的到外面有敲门声。他走到门边,发现是小红笑盈盈的站在门口。一见他过来,小红就问他发烧全好了吗?身上是不是舒坦?看着小红盈盈的笑脸,他缭乱的心突然就充满了恬静和喜悦。他一边开门一边忙闪开身让小红进来。 小红进到房间里,手脚麻利的用壶烧上水,然后拿了手巾面盆,侍候朱万宝洗了手脸,又端水让他热热的泡了脚,然后利落的把洗脚水倒在了外面的花坛里。朱万宝见她脚不点地的为自己忙来忙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略带羞涩的说:“怎好意思总这样麻烦姑娘。”小红笑嬉嬉的说:“赶紧上床睡觉吧,早上才刚刚发了烧,多睡些觉养养身体才好。”朱万宝乖乖的躺到床上,小红看他已盖上被子躺好,就把暖炉关了炉门,盖上盖封了起来,她一边在炉盖子上又座上那壶热水一边对朱万宝说:“壶里有热水,你夜里若渴了就自己倒了喝。明早我来之前你若起来,就把暖炉门和盖子打开,火一上来房里就会暖和起来。” 朱万宝躺在床上,心里暖洋洋的答应了她一声,小红的关心让他有说不出的感动,从小就没了母亲的他一直缺少女人的关爱,父亲去世后,他虽然跟着姐姐,虽然姐姐也很关心自己,但她毕竟也还有自己的丈夫和儿女,对已十几岁的他就难免会有些忽略。如今小红这样全心全意,又无微不至的关心,让他的心里充满了感动。 小红收拾好房里的一切,提着食盒准备出门时又对他说:“婢子把院门从外面锁了,省得你再起来关门,明早陆娘一走,婢子就来给你开门。”朱万宝甜甜的答应着,目送着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小红走出房间,看着她反过身来关上房门,听着她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朱万宝才把头放在枕头上。他躺在床上很难睡着,早上因发烧睡到了正午,现在才刚刚二更,还完全没有睡意,他脑子乱哄哄的在床上翻了一会,感觉睡不着躺着反而难受,就披衣起来从箱中拿出一本《乐府杂录》,坐在被窝里细细看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站在床边,看着朱万宝在摇曳的烛光中向自己走来,早已春心荡漾,难以自持。朱万宝才一靠近,她就脚酥腿软的倒在了他的身上,朱万宝拥着酥酥软软靠在身上的陆沅芷,从吃饭时就被撩拨起的欲火更加炙热的燃烧起来。他急切的低下头亲吻她,她也仰起脸用湿润的嘴唇迎接他的嘴唇,他们一边亲吻,一边用手急切的在对方身上划过,摸索着解对方的衣裳。终于陆沅芷一丝不挂的躺到床上,朱万宝看着她如蛇般扭曲抽搐的身体,脑中闪过一丝犹豫。他没有想到一直以来被他当成女神一样看待的陆沅芷,会以这样一种丑陋不雅的姿态出现在他的面前,她被欲望扭曲变形的脸庞,与他想像中总是眼含忧郁的高雅的陆沅芷相差那么遥远,遥远的让他有些目瞪口呆。陆沅芷还在他身边不停的对他缠绵,朱万宝从震惊中回到现实,配合着她一番缠绵。终于结束后,陆沅芷脸上挂起心满意足的笑容,她温软如泥般的倚靠在他的怀里。他则轻轻柔柔的用指尖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眼睛空洞疲惫的看着房顶呆呆的发愣。 这样静静的不知躺了多久,陆沅芷突然起来,她边穿衣服边快速的说她要回去,要不被人发现在外面过夜,传出去名声不太好听。朱万宝看她起来,也默默的穿上衣服送她出门。走在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面对突然改变的关系,朱万宝感觉有些尴尬,他不知道陆沅芷为何为会对他那样,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和适应。有一瞬间他想到了方群玉和他的姐姐,他不知道方群玉若知道这件事后,会有怎样的气恼,会不会因此去找姐姐的麻烦,也猜测不出吴维信、杜宇飞、崔若曦等一干好友,知道了后会用怎样的眼光看他,他心里懊恼不已,却又无法挽回…… 陆沅芷走在朱万宝身边,感觉有些疲惫,很想靠在他身上,但一方面怕被人看见,再一方面他一直默不作声,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于是她也就默默的走在他身边没有说话,快到家门口时,她让朱万宝不要再送了。朱万宝机械的停了下来,看着她裹在华丽衣装下的窈窕俏丽的身影进入了大门,才怅然若失的回了自己的“家”。他有些懊恼的把自己摔在床上,眼神空洞的盯着房顶,看上面不断变幻着的陆沅芷的身影。一会是在华丽衣服包裹下的高雅忧郁,一会是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的扭曲。一会是在河边柳树下吹萧时满脸的哀愁,一会是烛光中被欲望烧灼变形的脸孔……在不断变幻的陆沅芷的幻影中,他忍不住捶打着枕头嚎哭了起来,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高大完美的偶像形像瞬间坍塌,快速的让他措手不及。 朱万宝哭了一会,不知不觉渐渐就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一阵彻骨的寒意把他冻醒,他睁开眼睛看看,床头烛台上的蜡烛已经燃尽,摸着黑从床上起来,看了一下暖炉里的炭火也因炭尽而熄灭。他有些万念俱灰的叹息了一声,摸索着把床上的被子展开,瑟瑟发抖的和衣钻进被窝。 陆沅芷心情大好的回到家里,和朱万宝一番缠绵后,她心中压抑着的愤懑和不如意都释放了出去,一直以来感情的空白也终于找到了填补。一番猛烈的肉欲释放后,因满足而带来的疲惫也向她裘来,她让小红给她绞了一块热手巾,简单的擦了一下妆容零乱的脸,然后就和衣躺到床上,香香甜甜的沉沉睡去。次日早上,经过一番好睡的她心情依旧很好,哼着小曲洗漱妆扮时,她没忘叮嘱小红等她走后去给朱万宝送些吃的,然后再帮他收拾一下屋子。交待完毕后简单吃了些早饭,就去了幕府点卯上班。 陆沅芷走后,小红拎了些早点来到朱万宝的住处,见朱万宝还躺在床上,而暖炉里却早没有了一丝暖气,一个房间里到处都是冷冷冰冰。她赶忙放下早点,一边叫朱万宝起床,一边动手给暖炉生火。忙了一番后却见朱万宝还赖在床上,于是她就走到床边,却发现朱万宝双颊通红的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她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额头,烫烫的似乎正在发烧。小红忙在生好火的暖炉上烧上了水,回致远堂里让厨娘煮了些姜茶,然后端过来服侍朱万宝喝下,又给他用热手巾擦了手脸,端了一大盆热水,给他泡了脚才又让他躺下。一碗热热的姜茶喝下去后,朱万宝躺在床上捂出了些汗,感觉鼻子通畅,身体也舒服了很多,他又觉有些饿,小红就把早点给他热了,服侍他吃下,看他精神好了许多,才转身离开他家。 朱万宝一直躺到中午才起床,期间小红过来了两三次,喂他喝水,给暖炉里加炭,在小红的收拾下,房间里一直暖暖的,让朱万宝从心里感觉舒坦。起床后他在小院里转了一圈,每个房间都进去看了看,院子里有三间主房,两边又各有三间厢房,院中空地被中间十字形碎石过道隔开,分成了四个整齐的小花坛,花坛里的花草都已经枯萎,一株不知道什么名字的树,叶子也已经掉完,光秃秃的伸着枝桠立在那里。中午的阳光很温暖,晒在身上非常舒服,朱万宝坐在院中晒了会太阳,又看了看两边空空的厢房,倒是很适合办个学堂。只是办学堂所需的钱却没有着落。 朱万宝晒着太阳眯着眼想心事的时候,小红又拎着午饭给他送来了,见他在阳光下晒的舒服,就从厢房里搬了个小桌子放在他面前,然后在桌上给他摆上了饭菜,朱万宝见小红一直在为自己忙来忙去,心里既感激又有些过意不去,他让小红也坐下和他一起吃饭,小红推辞了几句,在朱万宝的坚持下也就坐了下来,两人边吃边聊起来。小红说:“自从到了青州,封大帅一直对陆娘非常照顾,经常派人给送来粮食、布料、各种点心、零食和生活用品,家里还给安排了杂役和厨娘,基本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的衣食无忧,很是宽裕。最初陆娘对这一切都很是开心和满意,但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为什么,陆娘突然变得有些郁郁寡欢,还不时说想离开这里。” 朱万宝听着小红的话,脑子里不由的又闪出陆沅芷一丝不挂的躺在床上的情景,他瞬间想到她是不是也曾经无数次那样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封敖的面前?这个想法一掠过心头,他心里就不由得划过一丝酸楚和嫉妒。他叹息了一声,摇了一下脑袋,想把那个想法从脑中摇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8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次日一早,小红打开门进来时,朱万宝已起床收拾完毕,正坐在暖炉前边看书边等她。小红笑盈盈的一边问他一夜睡的如何?身体是否已完全恢复?一边手脚利索的把早点给他放到桌上。朱万宝走到桌前坐下,一边笑着让她看自己已全好了,一边让她坐在对面一起吃饭。小红摆好了早点也在对面坐下,朱万宝边吃边对她说:“小红姐姐,饭后能否带某去集市转转?”小问反问他道:“朱郎去集市要买何物?吩咐婢子去买就行了。” 朱万宝说:“实不相瞒,鄙人想去集市上看看,寻些谋生的手段。总这样靠你家娘子周济着度日,着实让人汗颜。” 小红听了就笑嬉嬉问他:“哦,朱郎打算做些什么?”朱万宝叹息一声说:“某想再开个学堂,但暂没有足够的银钱,想在街上摆个代人写书信、文书的摊子,先赚些钱。”小红说:“婢子记得在沅湘时,朱郎对开学堂似乎不甚喜欢。另外代人写信能挣够饭钱就不错了,如何能挣够开学堂的钱?”朱万宝无奈的说:“不做代人书写还能做些什么?在街头卖艺?短暂经过一地偶尔为之挣些路费或还可以,长期住下去卖艺则万万不行。某也不是不喜欢开办学堂,只是因有些孩子实在太过顽劣,又加学师收入甚少,还常被人看不起,所以有时难免厌烦,但教书至少是读书人谋生的手段。” 小红狡黠的眨巴着眼睛说:“婢子有个主意,可以快些赚够办学堂的钱,只是不知道朱郎愿不愿意去试。” 朱万宝见小红那样说,就好奇的对她说:“不妨说来听听。” 小红靠近朱万宝的耳边,叽叽咕咕的对他说了一番。朱万宝听后哈哈大笑起来,手指点着她的额头说:“真有你的,你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 青州的闹市上,最大的茶楼“飘铭轩”里顾客盈门,人头攒动。人们都在边喝茶边等着听著名的红衣女来弹琴,不一会儿,头戴帏帽,身穿一袭红色衣裙的红衣女就飘然而至。只见她亭亭玉立的颀长的身姿,随着走路带起的轻风飘飞舞动的衣带和裙裾,走过去后遗留下的若隐若现的隐隐香气。整个人带着一派超凡脱俗,飘飘欲仙的仙气。随着她的进入,茶馆里的茶客们都鼓掌叫起好来。只见红衣女一直走到琴台前,把怀中的琴放到琴台上,然后款款坐到琴前,挺直身躯调匀了呼吸,铮鏦的弹了起来。随着她的琴声响起,茶馆里立刻就静了下来,人们静静的看着红衣女,听着在她的手指拨弄下琴弦发出的悠扬清韵,如河流般缓缓流过,琴声如诉,如过尽千帆之后,看岁月把心迹澄清;又如身隔沧海之时,沉淀所有的波澜壮阔。琴声还在缓缓流淌,一会平缓如无风的湖面,一会起伏如狂风下沧海的波澜。人们的心情随着琴声起起伏伏,紧张不已。就在众人凝神静气,屏息随琴音的起伏而沉醉不已的时候,只见红衣女在一个坚挺舒展的余音中结束了她的琴声。众人都还陶醉在琴的缭绕余音中,红衣女却已站起身从茶馆老板手中接过一袋钱,然后抱起琴又飘然离开了茶馆。 红衣女走后好长时间,人们才从对琴声的陶醉中回过神来。看看台上,红衣女坐的位置已空空如也,仿佛她就从未曾来过,可空气中琴的余音似乎还在缭绕,又证明了她的确存在过。众茶客中有些人已站起身来往外走,边走边互相讨论红衣女精湛的琴技和身份的神秘。暂没离开的人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有人在猜测红衣女的样子,其中一个茶客甲说:“看她气质高雅,行为端庄,琴又弹的那么清隽飘逸,一定是落难的大户人家的女儿,长的一定也是如花似玉。”茶客乙说:“某猜她不是长相难看,就可能是脸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印记,否则为何总是用帽帷挡着脸呢?”茶客丙说:“乙兄此言差矣,人家大户人家的女子或许不愿意抛头露面,才用帽帷挡起了脸。”茶客丁说:“某见她走进来时,带起的风掀起了帽帷的一角,露出雪白的下巴和红红的小嘴,某赞成甲兄和丙兄的话,人家戴着帽帷定是不愿意抛头露面,也或许是因为怕自己太漂亮惹来麻烦。”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随着红衣女的离开,茶馆里的客人也走了大半。人头攒动的店里一下就冷清了起来。 下午,在青州一个豪华酒楼里,也聚集了许多等待红衣女的客人。他们边互相打着招呼问候着,边等待红衣女的到来。 不久,红衣女飘然而至,又是弹完一曲让人心荡神迷的曲子后飘然而去,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没有一刻多余的停留。 陆沅芷在幕府里听幕僚们说,青州最近出现了一位琴技高超的红衣女,就连整日对着地图研究战况的封敖也听到了她的传说,大家议论纷纷,都很好奇,一天封敖说衙门里没什么大事,一起去酒楼放松一下,顺便看看传说中的红衣女,众人自是纷纷附和,簇拥着去了红衣女弹琴的酒楼。等到了时间,红衣女飘然而至,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琴弹的出神入化,人又神秘之极。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一刻多余的停留,弹完琴拿了钱马上就走。这一切都让人对她的行踪充满了幻想,还有她被帽帷遮住的神秘的面庞,及在帽帷下若隐若现的红唇和雪白的皮肤,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猜测她定是个绝世美女。 红衣女走后,幕僚们纷纷夸赞红衣女无双的琴技,还凭她的仪态举止猜测她定是世上无双的绝世美女。那些长胡子老腐儒们边议论边陶醉的想象红衣女的美貌,这让心高气傲,自以为举世无双的陆沅芷心里很有些不服,哪个美丽女子喜欢听别人在自己面前不停的夸别人美丽呢?她有些酸溜溜的说:“红衣女琴技的确高超,至于是不是美女,没有人看到,自然就很难说。” 幕僚中有些人很讨厌陆沅芷恃自己的美貌和才华表现出的清高孤傲,他们故意想打击一下她的气焰,见她那样说,就更加极力的赞扬红衣女,故意说她的美貌和琴技估计在这世上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比得上。陆沅芷听他们那样说,心里很是不服,却又不好继续争辩,她想只有去探个究竟,看看红衣女到底是真的很美还是故弄玄虚,那样才能堵住那帮老腐儒的嘴。可转念又想想,红衣女只在上午和下午各表演一场,正是自己的公务时间,幕府里虽没什么大事,可琐屑的事情也很不少,加上最近为了和朱万宝的幽会,每天都是最先离开幕府,如果再无故的总往外面跑,多少面子上都有些说不过去。让小红去打探?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不要在人群里惹出许多麻烦。陆沅芷眼睛转了几圈,一下就想到了朱万宝,最近他似乎还没什么大事,除了收拾收拾厢房,不时添置些办学的东西外,似乎暂时还没有其他的事,或许可以让他去看看。 陆沅芷进到朱万宝的家里时,见他一如既往地在收拾着他的厢房,厢房里面已经添置了不少办学的东西,桌子、凳子、还有些蒙学的书。听他说已经有不少附近的商户来给孩子报了名。陆沅芷边往里走边随意的想着一些周围的事。正在收拾忙碌着的朱万宝看到陆沅芷过来,就放下手里的活儿,迎过来接过她拿在手里的东西。和她一起进了房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89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朱万宝和陆沅芷进到屋里,自然又是一番柔情蜜意的温柔绵。缠绵完后,陆沅芷就向朱万宝说起了最近突然出现的红衣女。她拿出一缗钱放在桌上并对他说:“卿可曾听说青州来了个琴艺高超的红衣女?有空时卿不妨拿这些钱去‘飘茗轩’茶馆和得意酒楼去听听那红衣女弹琴,比较一下卿的琴技与红衣女孰高孰低。” 朱万宝听后笑了起来,他说:“某已听过那红衣女弹琴,的确琴技高超,某自叹弗如。” 陆沅芷见他如此说,有些不忿的说:“卿岂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妾今日听了那红衣女的琴,虽然琴技确实了得,但比起卿似乎还略逊一筹!” 朱万宝笑了一下没再言语,陆沅芷看他不说话,就又接着说:“卿明日听她弹完后能否跟踪她一下,查查她的行迹,看看能否看到她长什么样子。” 朱万宝听她那样说,露出一幅为难的表情,他说:”飘茗轩和得意酒楼里都有声明,任何人都不许跟踪查看红衣女的行踪,否则红衣女就会离开青州。若某去跟踪,果然那红衣女离开了青州,众人听不了她弹琴,定会怨某把她得罪走。况且某一个堂堂七尺男子,怎好去跟踪一个女子?” 陆沅芷见他不愿意听自己的话去跟踪红衣女,本就有些不快,又加上他把红衣女发布的声明了解的那么详细,就猜想他白天无事时,一定常去听红衣女弹琴,想到这点,她心里又泛起了许多醋意,暗恨红衣女不只是在青州出尽了风头,还把曾经对自己痴心一片的朱万宝的心也勾了去!她一边暗恨着红衣女,一边想着要尽快让朱万宝有些事情可做,不然他整日那样轻闲着,难免会心里生出些杂念来。况且这些年因连年战争,朝廷整日强征兵丁,青州城已没有了多少青壮年男子,满城里到处是女多男少,充满诱惑,他这样一表人才,又在这样充满诱惑的环境中,即便自己不主动变坏,也保不准不被别人主动招惹。想到此处,她的心里就更是充满了紧迫感,于是她就改就话题,主动问他:“学堂的事情筹备的如何了?” 朱万宝见一向对他办学嗤之以鼻的陆沅芷突然关心起他的学堂来,心里非常高兴,他眉飞色舞滔滔不绝的向她描述已经准备齐了什么、还缺什么、又已经有几个商户的孩子来报了名了等等。陆沅芷轻蹙着眉头听着,她实在看不上他那么热衷于办学的事情。在这个尊家法而鄙从师的时代,人人都耻学于师,谁一说自己是学师,立刻就会引起人们的讥讽,被人说为狂人,而朱万宝非要逆着流俗去办学堂,招的学生也只是些社会地位低下的商人的孩子,总是周旋在社会最底层中,接触到的都是底层的人,怎么能有机会出人投地?一个人的大好年华转瞬即逝,他这样把自己的大好年华白白耗费在一群既没社会地位,又淘气顽劣没有出息的孩子中,岂不是打算永远沉没在社会的底层?永远被人看不起!还随时可能被位高权重的人欺侮。如果他能收些平民百姓的孩子,将来或许还有个把能得个功名,他作为学师还能有些荣耀,如今收的全是商人的孩子,考功名的资格都没有,如何能荣耀自己的学师?陆沅芷越想心里越为他着急,她不禁又想起在扬州差点受了像猪一样让人厌恶的秦雄的欺负。想想秦雄长的那个非人的样子,他之所以敢对自己想入非非,还不是因为他位高权重,加上还有一个能给他撑腰的秦收(禽兽)老爹,他才能那样肆无忌惮的欺男霸女,为所欲为。“位卑则足羞,官盛则近谀”,这绝不是一句空话。 朱万宝见陆沅芷蹙着眉头沉思,以为她在思考他说的计划,心里就很高兴,他滔滔不绝的教学计划讲的也就更加详细起劲。陆沅芷蹙着眉边想着心事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讲话,偶然转眼瞟了眼外面,发现天似乎黑了下来,她突然感觉今日在这里呆的时间似乎有些过长,心里一着急,就忽略了朱万宝正在给她讲他的计划,她突然站起来对朱万宝说:“天色不早了,奴要赶紧回去了,太晚了被人看见,影响不好。”一边说着一边就急匆匆的往外走。朱万宝愕然看着她突然站起,正说着的话也只好戛然而止,看她起身往外走,他脸上瞬间划过一丝黯淡。他无声的站起身把她送到门口,然后关上门,返身回了房中。他又坐到暖炉前,沉思默想着他和陆沅芷之间的隔阂,感觉他和她就像河的两岸,只能远远的隔着一河流水彼此吸引和欣赏,但是如果非要跨过河水相交了,却只能被河水冲刷淹没,变形、流失、沉入河底,在水流中完全改变了自己,谁都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他瞬间闪过一丝离开她离开青州的想法,但又想到对她思慕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有了每日短暂相守的欢娱,虽然更多的是肉欲,但即便只有肉欲也好过只是苦苦的相思却什么也没有。况且肉欲也是他想要的,他也舍不得抛开肉欲带给他的欢娱。唉,他叹息一声,还是先守着这份无望的感情得过且过一段时间吧! 在青州的幕府里,陆沅芷默默的寻找着机会,她想不露痕迹的把朱万宝推荐到封敖的幕府里,可她不知道,危机正悄悄向她降临。她以为她和朱万宝的关系被她掩饰的非常巧妙,却不知道这件事已在幕府里甚至青州城里,成了人人皆知的秘密。致远堂的厨娘何嫂常常向人抱怨,说她本来是致远堂一府的厨娘,如今却每天都要做两处的饭洗两处的碗,还说外面只有一个人,为什么不都在一处吃饭,那样也能让她省去多洗一次碗的麻烦。隐含着绯色的半遮半露的闲话总是能传的很快,还能勾起许多人无限的遐想。本来幕府里有个女校书,就已经让人很多人很好奇了,又加上那个女校书还是个年轻漂亮的美女,这些本已让人浮想联翩了,如今又加上一个外地来的美男子,更让那些人想要猎奇。于是每次致远堂的杂役出门,就会有好奇的熟人问起府里的事情,杂役对漂亮的单身女主子本来也满是好奇,如今有这样新鲜刺激的猛料当然也不想闷在自己的肚里,于是就连事实加想像,添油加醋的说上一番。青州城本来不大,城里人几乎都互相认识,这件事一经传起,很快就在城里传了个遍,人人都知道大帅幕府里的美女校书,在外面养了个不知来路的外地美男子。 青州幕僚中的一个书记官叫王先崎,四五十岁的年纪,饱读了四书五经,生性刚直,但为人有些迂腐。他早就看不惯陆沅芷在幕府中,并曾不止一次的向封敖说“男阳**,各秉天赋。女子本该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在外谋取功名本是男子的事,如何能让相夫教子的女子僭越?”等等,封敖一直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又加陆沅芷一向做事认真仔细,几乎没出过什么疏漏,这些都让他暂时搁置了此事。 这天他结束了幕府的公务回到家里,他的老妻于氏在饭桌上向他提起话头说:“听说你们幕府里那个女书记在外面养了个美男子。” 王先崎听了一愣,训斥于氏说:“这种捕风捉影没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 于氏申辩说:“也不是老身凭空捏造,败坏别人的名声,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满城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也就你们帅府里的人没听说罢了。” 王先崎正色的问于氏说:“果然有此事?” 于氏不屑的对他说:“不信你自己去外面随便找人问一问,谁还不知道这事?!” 王先崎听了便不再说话,不声不响的吃完了饭,他就唤来家中的一个小厮,一问之下,小厮果然说的有声有色,连何嫂如何说,致远堂的杂役如何说的话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王先崎听了气得一迭连声的大叫:“伤风败俗、有伤风化!”不及等到次日点卯,他就急慌慌的奔去幕府,要把这事告诉封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0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王先崎急慌慌的走到衙暑门口,正遇上刚刚和封敖研究完前线战况的幕僚长孙城刚从衙暑里往外走,两人迎面碰个正着。孙城刚见王先崎面色凝重的大晚上又急冲冲赶回了幕府,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急忙问他道:“王书记,出了什么事?如此着慌。” 王先崎见是孙城刚,就捶胸顿足的对他说道:“伤风败俗啊!幕僚中有这种丑事,都让王某难于启齿!” 孙城刚见他如此说,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同僚出了什么事,于是就对他说:“哦?何事让王书记这样痛心疾首、难于启齿?不妨到衙暑无人处再讲。” 王先崎应了个诺,两人就一前一后进了衙暑,来到会议室坐下。正在打扫卫生的小厮六子见他两人走了又回来,心中好奇,就一边给他们每人沏了一杯茶送过来一边侧着耳朵听他们在谈些什么。两人坐定后,王先崎就把听到的关于陆沅芷的流言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孙城刚听的一会皱眉头,一会又气的大拍着桌子喊“岂有此理”。终于等王先崎讲完,孙城刚就忿忿不平的说到:“孙某前两天也听到有这方面的流言蜚语,当时某以为那陆校书乃是知书达礼之人,又是有夫之妇,决不可能做出此等有伤风化之事,况其在衙里也是谨言慎行,并没有什么轻薄的举止,只道是好事之人的无稽之谈,今听王书记此言,难不成确有此事?” 王先崎痛心疾首的说:“某先听说也是不信,但问起家中小厮,其所讲皆有凭有据,让人不得不信真有此事!” 孙城刚皱着眉头细想了一会又面有难色的说道:“此类事情非要有证据才行,如今只靠某等红口白牙的说,如何能让封大帅信服?况那陆校书在衙里做事认真仔细,深得大帅器重。无凭无据的说她有此等事情,只会让大帅误以为某等对她排斥嫉妒,故意诬陷她,反惹大帅对某等反感。” 王先崎听孙城刚说的很有道理,但又咽不下心中的那些恶气,于是他拍着桌子气愤的喊道:“难道就容忍此等伤风败俗之人每日与某等同处一室?” 孙城刚叹了口气说:“唉,大帅对其器重,某等又如之奈何?况如今前方战事吃紧,没凭没据就想让他在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把身边办事最认真细致的人赶走?只怕门都没有!” 王先崎气的吹着胡子瞪着眼直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某等堂堂须眉儒生,竟要与此等有伤风化的女子为伍!” 旁边打扫卫生的六子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他两人说话,见他们两个自称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人物,却拿一个小女子无计可施,不由得窃笑起来,却被正在气的跺脚王先崎听到,见他偷笑,王先崎更加气愤,他大步走到六子面前,抓着他的衣襟问他偷笑什么?六子见王先崎冲自己发火,忙赔着笑脸说:“王书记息怒,小人只是见两位使君竟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不小心笑出了声。还请王书记勿怪。“ 王先崎听他如此说就问他道:”如何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六子说:”王书记平日讨论事情何等高瞻远瞩,面对这么一件小小的苟且之事,却又无计可施,岂不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孙城刚听六子好像话里有话,就问他说:”对付这件事,难道你有什么好的办法?“ 六子满脸谄媚的笑着对孙城刚说:“这等每天重复的事情,想要证据又有何难?” 正锁着眉头气愤不已的王先崎他如此说,都忙问他有何妙计? 六子走近他们压低声说:“那陆校书最近这些日子,每日都是一散衙立刻就走,君等何不趁哪日封大帅空闲,以探视下僚的名义,约了封大帅散衙后去陆校书家里探视,若其不在家,肯定就在那外地人处,君等可立刻随了丫鬟仆人一起到那外地人家里。” 六子边说边转动着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确认没人后,边用手比划着两人亲密的动作,边又压低些声音继续说:“如果他们正在那个,岂不逮个正着!”说完就用手捂着嘴发出一阵“嘻嘻嘻嘻……”的窃笑。 王先崎和孙城刚两人听六子讲完,忍不住也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指着六子说:“你这个小六子,亏你不识字,若你也识文断字,岂还能有某等的活路?!” 六子一边点头哈腰的窃笑着,一边说:“使君是大智若愚,小的不过是听人说的多了,多知道些具体的细节而已。” 孙城刚和王先崎见六子说话谦卑,并不自以为是,心里就对他多了些好感。三人又详细研究一番确定了具体方案,一起发了誓,约定谁都不许泄露消息,然后就满意的各怀着鬼胎离去。 之后的几天幕府里风平浪静,直到有一天,封敖因前方战报传来了好消息,心里很是高兴,就把孙城刚叫来,让他准备一桌酒宴,等大家都忙完了衙门里的事要好好庆祝一番。孙城刚答应着下去,马上就去找了王先崎和六子。六子说:“孙参谋通知人时,可暂时不通知那陆校书,君等公干时故意拖延着些个,到散衙时陆校书一走,君等召集人时必然发现少了陆校书,到时候就约了封大帅一起到她府上去请,岂不正好?” 孙城刚和王先崎听了六子的话,都捋着胡子点头窍喜。合计完后,几人散去。孙城刚趁陆沅芷去架阁库翻阅资料时,告诉衙暑里的同僚,散衙后幕府开宴会,请大家不要离去。众人答应后开始说笑着讨论,孙城刚说:“诸位先公务为要,暂勿讨论与交谈宴会之事。违者罚俸十日。”众人听他如此说,就都闭了口,再不提宴会之事。 陆沅芷不声不响的处理着她手头的文件,在这个只有她一个女人的衙暑里,她要处处留意,以防被那些视她为异类,对她有诸多排斥和不满的人抓住把柄。在幕府里,除了封敖对她比较包容,那些长胡子的腐儒幕僚个个看她不顺,都睁圆了眼睛盯着她,巴不得找到些把柄好把她给排挤走。为此她常常想要在幕僚中努力做事,以显示她的能力,好赢得同僚们的认同和尊重。有些她不敢确定如何处理的公务,她是不敢问别人的,她怕一问就会被同僚们轻视,会遭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幕僚嘲笑。因此每次遇到问题,她就去翻架阁找以前的资料作参照。她不知道就是因为她这样,同僚们才觉得她清高孤傲,难以接近,所以才排斥她、讨厌她。就连当初对她的到来满怀喜悦的安东等年轻人,也渐渐因她的孤傲不合群而疏远了她。是啊,谁愿意拿着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呢?况且没事总到一个女子面前去搭讪,知道情况的说是为了幕府团结,帮助她更好的融入幕僚中。不知道的肯定会以为无事献殷勤,定没安什么好心!谁愿意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子,冒这个名声被毁的危险呢? 陆沅芷查找完资料处理完了手头的文书,看看时间已差不多到了散衙的时候,于是她放好文件收拾了一下,就出了衙署。六子一直在偷偷留意着陆沅芷的行踪,见她已经离开,就赶紧跑去告诉了孙城刚,于是孙城刚迅速做完手头的事情,然后走到外面,见办事厅里的众同僚基本都结束了一天的公干,正坐在桌前高谈阔论。于是他就召集大家点名,准备去参加宴会。点完名,发现独独少了陆沅芷,于是他就跑去告诉封敖说:“宴会之事一切就绪,众幕僚亦都等在办事厅中,只是缺了陆校书,或许是通知时她恰好没在厅中。” 封敖说:“派个人去她府上请她过来不就完了!” 孙城刚说:“最近陆校书不知何故,每天一散衙就匆匆忙忙往家走,不知道是不是家中有什么让她忧心之事,属下本想早报大帅,只是因前线事务繁忙,大帅总不得闲,今日正好有些空闲,大帅何不带属下人等去陆校书家探望一下,顺便把陆校书请来,亦显得对她尊重。” 封敖听孙城刚这样说,心里很是欣慰,想孙城刚还挺用心,能体察下属的困难。于是就欣然答应。孙城刚见封敖答应了下来,心中极是高兴,忙叫了王先崎等几个重要幕僚,跟随着封敖往陆沅芷的家里走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在幕府忙碌了一天后,感觉身体有些疲惫,这两天她身上来了月事,总是不想动弹。回到府中,她让小红给她拿了个铜捂子,两手抱着暖在肚子上,立刻感觉舒服了许多。枯坐了一会,感觉百无聊赖,又想想似乎好久没有听过朱万宝弹琴了,于是她让小红吩咐何嫂晚饭做好后就送到朱万宝的府上,她则拿了箫带着小红去了朱万宝那里。朱万宝正在家里布置厢房,东西已经预备的差不多了,他准备再用些时间添置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可以开课了。见陆沅芷和小红过来,他放下手中的活计,忙把她们让进房中。陆沅芷因来了月事,感觉肚子里很凉,还有些疼痛,表情就显得有些闷闷不乐,朱万宝看她脸上似乎不高兴的样子,就忙给她沏了杯茶水,关切的问她是不是在幕府里受了什么委屈?陆沅芷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来了月事,有些不太舒服。朱万宝让她坐在火炉前的椅子上,又给她拿件短袄要让她盖在肚子上。她摇摇头说带来铜捂子,然后她又跟朱万宝说:“很久没有弹琴吹箫了,今日想与卿琴箫合奏一曲,不知可否?” 朱万宝听她如此说,心中自然很是喜悦,他巴不得能每天与她琴箫合鸣,只是她每次都来去匆匆,从来都没有留出过谈心、奏乐的时间和机会,今天她终于有心情提出吹箫弹琴,他自然是非常乐意。他喜滋滋的一边答应着,一边燃上一炉香,然后凝神屏气,调匀呼吸坐到琴前。陆沅芷见朱万宝已端坐在琴前,就捧起箫先吹了一段《江上丽人行》的前奏,朱万宝随后用琴应和起她的箫声,在清透圆润的琴声衬托下,陆沅芷的箫声悠长细腻,宛如一根丝线,而朱万宝的琴声淳和淡雅、清亮绵远,宛如点缀在丝线上圆润美丽的珍珠,两人一琴一箫,配合默契,流淌的乐曲宛如一串璀璨瑰丽的珍珠项链,在室内室外流荡回转。 封敖带着孙城刚、王先崎等几个幕僚到了致远堂,正遇上何嫂要去给陆沅芷和朱万宝送饭,于是他们就跟着她一起往朱万宝家走。到朱家门前,何嫂见大门虚掩着就伸手推开,众人就走了进去,刚进到内院,就听得院中琴箫之声流荡回响,极其悠扬动听。听到如此悦耳的合奏声,封敖做了个手势停在院中,众人见封敖站住,也都停下来静静的站着,屏息聆听院中流淌的天籁般的琴箫合奏声。 一曲弹完,两人相视一笑,正要重新再起一个曲子,却忽听外面传来喝采之声,把两人吓了一跳。陆沅芷猜测或许是何嫂派杂役送饭来了,就让小红打开门去看,却见何嫂带着封敖和一帮幕僚站在院中。小红大惊,忙对陆沅芷喊:“是封大帅。”陆沅芷听小红说是封敖,也是大惊失色,她一边赶紧起身出门把他们请进房中,一边暗自震惊的魂飞胆丧,她很庆幸今日正好赶上自己的月事,所以没有做那男女交合之事。否则正在男欢女爱的场面被这一帮同僚撞上,岂不是再无颜面在青州立足。 陆沅芷暗自胆战心惊满脑子后怕的时候,封敖一眼看到了站在一边才气英迈,神采焕发的朱万宝,不由得惊叹他如神仙中人。他指着朱万宝问陆沅芷说:“刚才弹琴的可是这位小郎?” 陆沅芷忙说正是,并招呼朱万宝过来,让他见过封大帅。朱万宝见面前的封敖大约四十多岁,长得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双明亮的星眼射着炯炯寒光,一副腹有诗书、不怒自威的模样。心里也不由的对他产生了许多敬畏之情,甚至感觉当初怀疑陆沅芷以色相侍奉他,应该只是自己无端的曲解和嫉妒。有了这个想法,他甚至为自己曾在心里误解他而内疚。朱万宝边胡乱想着,边走上前向封敖施礼。封敖笑着让朱万宝坐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并对他说:“适才听朱郎与陆校书合奏,真是如聆仙乐。朱郎琴技如此高超,在青州城,或许只有红衣女能和朱郎有得一比。”然后又转向陆沅芷说:“陆校书身边有一个琴技如此高超的故人,为何不介绍给封某,却只留在身边独乐乐?不闻圣人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乎?” 陆沅芷见封敖如此欣赏朱万宝,心里不由得高兴,暗想这次或许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忙上前说:“属下本想早介绍朱郎与大帅认识,只是朱郎担心自己才识浅薄,会惹大帅烦恼,故此不敢让属下引荐。” 封敖听了陆沅芷的话,笑着对朱万宝道:“朱郎太过自谦了,能有如此琴艺,只怕四海之内,也无几人可以匹敌,还说才识浅薄。” 朱万宝谦逊的笑着说:“大帅过誉了,某实不敢当。” 陆沅芷、封敖、朱万宝在那里彼此寒暄的时候,可气坏了跟着的来的孙城刚和王先崎,他们没想到,本来想带人来抓个奸情的,结果却撞上了如此高雅美妙的琴箫合奏,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想通过此举让陆沅芷身败名裂,一举把她从幕府清走,现在看来,不只是没让她身败名裂,还反倒给她带来了声誉,不只是清不走她,而且可能给她在幕府里安插一个同盟。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摇摇头叹息了一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孙城刚想到还在府里等着开宴的幕僚,就提醒封敖说:“大帅要不请朱郎和陆校书到幕府里再叙?” 封敖听了孙城刚的提醒,也想到还等在幕府里的其他同僚,于是就拉了朱万宝的手,邀请他一起去幕府参加宴会。一路上两人谈的甚是投机。封敖得知朱万宝已故的父亲曾做过龙阳县令,就又对他高看了一眼。幕府的宴会开的热闹有趣,朱万宝在宴会上谈吐风雅,彬彬有礼,弹奏的几支曲子,也让在场的幕僚无不折服,就连本来因陆沅芷而对他有些成见的孙城刚和王先崎,见他琴技如此高超,人又那样谦逊有礼,也不由对他欣赏起来。他们甚至因此怀疑以前听到的关于陆沅芷的流言,都是些无聊的人的凭空猜测,心里对曾经想那样暗算过陆沅芷还有了些愧疚。 宴会结束,大家尽兴而散,陆沅芷回到家中,还在暗自后怕今天发生的事情。她想这样下去毕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真被人撞上,岂不是颜面扫地,再也无脸呆在这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想不出能有什么解决办法。名正言顺的嫁给朱万宝是完全不可能的,除非方群玉能给她一纸文书,解除她和他的婚约。但是方群玉会出这个文书吗?另外如果弃了方群玉而改嫁给朱万宝,是不是值得?方群玉至少曾考中过状元,自己做他的妾面子上也还鲜明,况且方群玉为人力求上进,家境又很殷实,而朱万宝,出身在一个落拓了的小官家庭,加上父母又都早逝,就更加一无所有,参加几次乡试,却一次都没有考中。为人又性格又散淡,似乎对功名都不怎么在意,安心做一辈子布衣书生。他这样的性格,如何会有好的将来?和他在一起,只能作为暂时的感情填补,却不能和他长久相守。但是如何才能既安全又随便的与自己喜欢的人交欢而不受限制?如何才能不受那些世俗规范的限制?陆沅芷辗转了许久也没有想出办法,直到迷迷糊糊睡去。 朱万宝在幕府的宴会上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封敖对他更是欣赏有加,想想他的风骨和琴艺,绝不亚于当初名满皇都的半痴先生吴维信。如何才能让这样风流俊雅、琴艺高超的人得其所用?到自己的幕府中来?可自己幕府中整日要处理前方战报,时刻准备着去前线做战,哪有时间宴乐?若他是武将,在幕府里或许可以大显身手,可他是个文弱的书生,把他留在身边也是埋没。把他推荐给皇上?那个整日游乐、乐舞的皇帝,身边聚集了更多的乐舞人才,岂不是更加不理朝政?封敖不断沉吟,想不出在哪里能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地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2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带着满腹的心事迷迷糊糊睡去,在梦中,她听到一阵悠扬的《步虚辞》的清音,在一片紫色的烟霞中升起,她一身素服在紫色的烟霞和《步虚辞》的乐声中怡然自得的翩翩起舞,随着她的舞蹈,彩色的飞鸟围绕着她翻飞着追逐鸣叫,仿佛都为她的舞姿所倾倒…… 封敖再三思考后,最后还是决定把朱万宝推荐给皇帝,以让他的琴技有充分展示的机会。在收到皇帝回复之前,就暂时留他在自己的幕府里,也能让自己在对战争产生的各种乱局苦苦思索后,能听听他的琴声放松一番。决定一作出后他就吩咐身边的侍卫安东次日一早就代表他到朱万宝的家里登门邀请。安东应了声诺后退去。次日一早,他就准备了一番,把自己收拾整齐后动身去了朱府。 在朱家门口安东却吃了闭门羹,朱万宝家的大门紧闭,院里院外空无一人。他本想回去,但是想想或许朱万宝并未走远,不妨稍等一等。于是他就信步走到了不远处的致远堂,堂里只有小红、何嫂和门口的杂役。见安东过来,杂役忙请他到客厅里坐了,又去内院回报给了小红。小红听说安东在客厅,忙过来沏了茶,问他可有什么公干?安东说他奉了大帅的命特地来请朱万宝进幕府,小红听了就请安东安心坐着等待,她自己去朱家看看朱万宝回来没有。安东点头说好,小红就退了出去。 飘茗轩里红衣女正在做最后的演出,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结束了今天的表演后就要离开,人们除了知道她琴艺高超外,对她的其他都茫然无所知。人们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但却无从打听。每天红衣女在众人面前出现时,总是只弹琴,不说一句话,也不多做一刻停留。对别人的叫好,提问她都充耳不闻。虽然红衣女很神秘,对众人对她的一切好奇都置之不理,但依然挡不住大家对她的喜爱和对她崇高技艺的崇拜。当人们知道再听一两场后就再也听不到她宛如天籁的琴声后,都禁不住悲伤叹息。 今天是最后一次在飘茗轩演奏,所以茶馆里来的人比平时多了许多,整个茶楼里坐的满满当当,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茶馆外面还有些挤不进来的人,他们就只能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红衣女凝神静气的弹奏完曲子,又抱起琴在茶馆里走了一圈就没有了踪迹。只有茶馆老板知道,在茶馆的一个小单间里,放着红衣女长长的黑色斗篷。她每次来到都先在单间放下斗篷,再戴上背在身上的帷帽,然后才抱了琴去前厅弹奏。离开时她则又把帷帽和琴背到身后,然后再把肥大的斗篷披在身上,斗篷的帽子戴到头上。这样就完全遮盖住了她的红衣,宽大的帽子也遮住了她大半边脸庞。 红衣女裹着黑色斗篷走出飘茗轩,没有人认出那个披着黑色斗篷,用帽子遮住半个脸的人就是红衣女。小红却是个例外,她见到被黑色斗篷裹住的红衣女就直接迎了上去,红衣女看到她也向她走去,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了会话,就各自转身离去。小红回了致远堂,红衣女则继续赶往得意酒楼,进行她最后的一场演出。 安东坐在致远堂等了许久才见小红回来,小红说去看了几次都没见到朱万宝回来,或许他去了飘茗轩看红衣女的演奏。安东哦了一声,想想若真那样,就不知要等多久,索性就去飘茗轩里看看,既能听听红衣女的琴也或许还能撞到他。于是他就离开致远堂去了飘茗轩,结果却发现飘茗轩里人山人海,不要说找人,就是往里挤都挤不进去。他望人兴叹,对红衣女竟能吸引来如此多的观众感叹不已。想想反正也挤不进去,不如先回去禀告,请大帅根据情况再做决定。 离红衣女在得意酒楼的表演有时间还有很久,但楼里已聚集了很多等待的人群,他们有的是从飘茗轩赶过来的,也有的是从其他地方过来的。人们坐在酒楼里边等边对红衣女的即将离去议论纷纷,他们为以后再听不到如此优美的演奏而惋惜不已。快到演出时间时,人们开始东张西望翘首等待。突然有人喊“红衣女来了!”人群猛然就静了下来,人们眼睛都往红衣女每次要走的过道望去,果然过道里红衣女衣袂飘飘如期而至,人群中突然又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和“红衣女、红衣女!”的呼喊声。在众人的瞩目和呼唤声中,红衣女屏息静气的坐到琴前,从容的一手挑勾抹一手吟猱,悠然低沉的琴声就从她修长的指下缓缓流出,琴声音一响,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清如溅玉,颤若龙吟的琴声在酒楼里拥挤的宾客耳边来回流淌,美不胜收。人们都专注的听着,喝酒的人停了杯,吃菜的停了箸,酒楼外干活的停了手,走路的歇了脚,吵架的也息了声,所有的人都静静的听着红衣女悠扬的琴声,一曲结束,红衣女已悄然抱琴离开,听琴的人们却还都沉浸在优美的琴声中,以为她还没有离去。 红衣女披了斗篷快速的往回走,回到家中,小红已准备好了温水和衣服,红衣女快速洗去了脸上的妆容,然后脱去红衣,换上了一身男装。还没有来及收起扔在床上的红衣和斗篷,陆沅芷就已经回来,她比平日回来的早了一些,因为封敖告诉她晚上散衙后他要来朱万宝家做客,她想提前回来通知他一声并让小红把朱的家收拾一番,但回到致远堂她没看到小红,就独自来了朱家。朱家的两个院门都是虚掩着,刚走进内院她就听到屋里有朱万宝和小红说笑的声音,她的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暗想怪不得小红没在家里,她和他两人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每天自己不在时,他们两人都在偷偷幽会?她突然又想起,小红已经出落的如花似玉,亭亭玉立。以前总觉得她年龄小,如今仔细想想,她也已经十六七岁,已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想到这些,她的心里更加凌乱不安,脚下也不自觉就走的飞快,到了房门前她没有敲门就破门而入。 房间里小红正在床边给朱万宝整理衣裳,床上零乱的放着红色和黑色的衣裳,炉边的地上放着半盆冒着热气,满是红泥的温水。她看到这些,感觉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心里瞬间升起了一阵暴怒。她顺手就从门边操起了一个扫帚,快速走到小红身边举起扫帚对她就打。小红还没有帮朱万宝整理好衣服,就看到陆沅芷突然回来,心里正有些诧异,她还没来及从诧异中反应过来,就被陆沅芷用扫帚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打了过来,小红一边喊一边向朱万宝身后躲闪,朱万宝也被陆沅芷的举动惊呆了,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啥都不说就突然暴打小红,他一边用身体护住小红,一边伸手抓住了陆沅芷的扫帚。陆沅芷见朱万宝竟然在她面前护着小红,就更加的生气,她一边捶打朱万宝一边放声大骂道:“打她你心疼了?还被我供养着就开始背着我和丫头偷情?还护着那个偷男人的小骚狐狸精?” 朱万宝听到她说自己被她供养,心里一下也起了许多愤怒,又加上她又捶又打的撒泼,更让他怒上心头,在怒火的冲击下,他没有听到她后面在骂些什么,为了尽快摆脱她的纠缠,他一边转头让小红先离开,一边一把把她从身边推开。陆沅芷被他一推,脚下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见朱万宝竟然还敢推自己,陆沅芷更加气恼起来,她从地上一骨碌起来,哭着飞快的往屋外冲去。朱万宝见自己竟一下把她推倒,感觉既心疼又愧疚,他想过去把她扶起,但她已起来夺门往外奔去。他赶紧去追她,想把她拉住给她解释,但她奋力甩开了他,边哭快速往自己的家里奔去。朱万宝想去追她,但想想两人那样在外面拉拉扯扯,被人看见毕竟不好,不如让她回去,独自静静也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低着头哭哭啼啼一路往家里奔,边奔边希望着朱万宝能来追她,哄哄她并给她一个回去的台阶。但是虽然故意放慢了脚步,却一直到跑回到家里,也没有见到朱万宝追来。回到家中,小红正在房里委委屈屈的哭,听到她回来,忙两眼红红的站起身准备听她吩咐。陆沅芷见小红哭过后,眼睛周围和面颊都泛着粉红,像是涂了胭脂,反倒显得更加美丽,加上哭后略显忧伤又梨花带雨的表情,似乎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突然就生出了许多嫉妒,心里也就益发的来了气,她拿起门后的马鞭对着小红就是一阵狂抽。小红见劈头打过来的鞭子,忙一边躲闪一边声嘶力竭的哭喊求饶。陆沅芷见她躲闪,更加生气,喝令她跪在地上不许再动,小红无奈只能跪在原地,任由雨点般的鞭子抽向自己。她双手抱头,哀哀求饶,陆沅芷见她被打后狼狈的样子,心里隐隐的有些发泄后的快感,就更加使劲的对她边抽打边骂:“你这会求饶了,偷男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会有什么结局!” 小红哭着说她没有偷男人,陆沅芷更加的来气,边抽打边骂:“都被我看到了还嘴硬不承认,今天就打你的嘴硬,直到让你承认。”然后就又劈头盖脸的一顿狂抽。小红哭着喊:“大娘,请听听婢子解释。”陆沅芷气冲脑门,见她还不承认,就边抽边说:“你有什么好解释?那一盆的红泥水,一床的凌乱衣服,还有什么好解释?谁让你这么大胆,偷用我的东西去勾引我的男人?” 就在陆沅芷狂怒的不停抽打小红的时候,杂役突然来报说封大帅来了。陆沅芷一听慌了手脚,忙扔了马鞭,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慌忙出去迎接。陆沅芷狼狈凌乱的模样让封敖大吃一惊,他没想到平日总是盛装俨然的她,这会竟发髻散乱,一脸纵横着许多红黑的痕迹,还带着许多未消的怒气。封敖忙问她出了什么事?陆沅芷想想发生的事情实在难以启齿,就只好推说有些累了,所以躺了一会。封敖见她似乎不方便说,也不好追问,就说了些注意休息,不要太过劳累的话。然后就告辞说去朱万宝那里。陆沅芷答应着正要送封敖离去,突然却见小红头发散乱,满身血痕的走了进来。 小红一会儿功夫挨了两次暴打,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这让她心里充满了恐惧,这次如果不是封敖及时赶到,她想陆沅芷可能会活活把她打死。如果封敖走了,陆沅芷再生了气,晚上关起门狠狠的打她,只怕再没有人能来解救,只能被活活打死。想到这里,她顾不得一身的疼痛,挨着走到客厅,扑通一声跪倒在封敖面前,一边对着他磕头,一边大喊救命。封敖看着小红的满身血迹,心里大吃了一惊,忙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陆沅芷看到小红竟然跑到封敖面前来喊救命,立刻就有一股恶气从胆边升起,她又想狠狠的教训她一顿,但当着封敖的面却又不好动手,只好强压着怒火对封敖说:“这个贱婢,趁奴不在家时,竟偷偷涂了奴的胭脂水粉跑出去勾引男人,被奴抓了个正着,所以才狠狠教训了她一顿。” 封敖哦了一声,小红未等陆沅芷的话结束,就磕着头大喊冤枉。封敖见小红模样清纯,又由衷悲切的样子,感觉她不像说谎的样子,就问她到底怎么回事?陆沅芷见问就接过来说:“下午奴从衙署回来早些,本打算去通知朱郎大帅今晚过来他家,好让他早做些准备,却不意恰好遇到这个贱婢正在朱郎家里和他做苟且之事。” 陆沅芷话音未落,小红就又磕着头大喊冤枉。封敖问她:“有什么冤屈,你当着某的面直接向你家主人说出来。” 小红哭着说:“婢女和朱郎清清白白,没有做任何苟且之事。” 陆沅芷生气的说:“没做苟且之事,如何解释房中的一盆红泥水?大白天你又为何在朱郎的床边帮他整理衣裳?还有床上乱糟糟扔的男女的衣裳?” 面对陆沅芷的提问,小红只是痛哭却不敢解释,她怕一解释就会在封敖面前暴露了朱万宝乔装成红衣女的事,万一封敖怪罪下来,把他算做伶人来管理,就会对朱万宝非常不利。 陆沅芷见她只是哭却不解释就恨恨的对她说:“你刚才不是要解释吗?现在大帅给你了机会,你却为何不解释?!” 封敖见小红只是痛哭,猜测必定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想想朱万宝俊雅风流,眼前的小红虽然被打的鬓发凌乱,满脸血泪,依然掩不住千娇百媚,他两个倒是非常合适的一对,如果他们真的彼此有情意,何不成全了他们?于是他就转对陆沅芷说:“对一个丫头,值当的动这么大的气?既然她与朱郎情投意合,你不妨做个顺水人情,把她送给朱郎做妾,待某回去就从府里再给你选一个老实伶俐的丫头。” 陆沅芷听封敖这样一说,心里如百爪挠心,急燎燎不知道如何应对,她实在无意帮小红做嫁衣,把自己中意的男人拱手让人,却又苦于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得先敷衍说:“要不先去问问朱郎的意思?” 封敖说:“唉,这事何必要问,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朱郎与此丫头情投意和,校书何不成全他们?况且丫头大了总要配人,把她配给朱郎,既成全了他们,也免得把她留在身边,万一再有了苟且之事让校书生气?” 陆沅芷被说的无话可说,只好说:“那就去跟朱郎说了,让他择个日子来迎娶她吧。” 小红听陆沅芷说等择日子,又磕着响头哭着求封敖说:“大帅救命,今晚若把奴婢留在此处,只怕会被主人活活打死。” 封敖看看满身是血,一脸泪痕的小红,心里也不由对她担心,他转头对陆沅芷说:“择日不如撞日,娶个妾也没有必要那么正式,某看今晚就是吉日,不妨今晚就成全了他俩。” 陆沅芷心里又气又急又抓狂,没想到自己看上又辛辛苦苦安排在身边的男人,竟白白送给了伺候自己的丫头。真是费尽心机成全了别人!却又无计可施,她没有拒绝的理由,只好满心不情愿的答应,封敖见陆沅芷已同意,就哈哈大笑着带她两个一起前去朱府。 朱万宝正在家中为陆沅芷不分青红皂白的无理取闹而生气,他本来想和陆沅芷商量一下,白天小红曾说封敖派人来请他,但他却没有在家,明日一早要不要去节度府里拜见封敖,却不料陆沅芷进门就是一顿胡闹乱打。 他正在愠怒的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拍门,就起身去看,却是封敖来了他家。他慌忙施礼恭请他进屋,转脸又看到他身后的陆沅芷一脸烦恼,小红一身血迹,满脸血痕和泪痕,就一脸关切的急忙问小红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被她主人打了? 封敖见他对小红关切的样子,哈哈笑着说:“朱郎果然和小红情投意和,今晚封某就作个媒,成全了你和小红的好事!” 朱万宝偷眼看了陆沅芷一眼,满脸阴沉的像暴雨来临前的天。他就问封敖说:“大帅此话怎讲?” 陆沅芷见他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恨恨的说:“自己都做出了那样的事,还在这里装什么糊涂。” 小红见朱万宝如在雾里,一脸懵懂,就哭着对他说:“陆娘下午见奴婢帮大郎整理衣物,非说奴婢和大郎你有苟且之事。” 朱万宝见小红狼狈委屈的样子,想想她受的这些委屈都因自己而起,就既心疼又恨陆沅芷的心狠手毒,他不愿意小红因他受这样的委屈,更不愿意因误解玷污她清白的名声,想到这里,他就跪到封敖面前说:“多谢大帅的成全,但小人与小红姑娘实在没有任何苟且的事,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 陆沅芷见他到此时还在坚持,更加气恼,她指着还没有倒掉的半盆红泥水和床上尚未收起的斗篷问他是怎么回事。朱万宝瞬间明白了,原来是床上的红衣和盆里的洗脸水惹起了陆沅芷的怀疑。想想小红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因为帮自己被扣上不守贞洁的坏名,即便是真的和自己成了婚,也难以替她洗涮清被坏了的名声。自己的事自己担,虽然承认了自己曾做过的事,可能会被划成伶人,影响自己以后的人生,但至少能保住无辜的小红清白的名声。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走到一个箱子前,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红色的衣衫,小红见状忙喊道:“朱郎,不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小红虽然大叫着不要,但为时已晚,朱万宝已经把红衣从箱中拿出,并且穿到了身上,接着又从箱中拿出帷帽戴到头上,穿戴停当后,他又转身从另外的一个箱子中拿出一个盒子,捧着来到封敖面前跪下并把盒子打开,只见里面都是些胭脂水粉唇脂花钿之类的化妆用品。封敖和陆沅芷看到他这穿上身打扮,立即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陆沅芷当场就悔青了肠子,心里连连叫苦,暗恨自己当初因为对红衣女的嫉妒,竟没听出她的琴音与朱万宝何其相似。又加上后悔自己刚刚不问清楚情况就发这么大的火,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结局。她嗔怪的问小红说:“你当初为何要把此事瞒我?” 小红见事情已因她而败露,又听陆沅芷那样问,就满脸失落与无奈的低着头说:“奴婢和朱郎曾经商议,若告诉了大娘,只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会连累大娘,若不使大娘知道,事情即便败露了也与大娘无干。故此就没有告诉大娘。” 陆沅芷听小红如此说,心里更加的后悔和心痛,没想到因自己一时冲动,既错怪了好人,又酿成了大祸,如今朱万宝男扮女装卖艺的事情已昭然若揭,想瞒也瞒不下了,不知道他会不会从此就沦为优伶,也不知道他会因此怎样的恨自己。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在无尽的悔恨和痛心中,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也跪到封敖面前请他原谅朱万宝。 朱万宝倒是坦然,他早已料到事情会有败露的那一天,镇定自若的跪在封敖面前,他毫无怨言的说:“小人有罪,当初为挣到办学堂的资费,不惜欺瞒官府,男扮女妆到茶馆酒楼卖艺。如今事已败露,请大帅治小民的罪。” 小红听到朱万宝主动要求治他的罪,心里焦急万分,她不顾一身的疼痛跪到封敖面前说:“大帅,这都是奴婢的主意,与朱郎无干,当初是奴婢准备了衣服和胭脂水粉等物,一再蛊惑朱郎,他是受了奴婢的挑唆,才做出男扮女妆街头卖艺的事来。大帅要治就治奴婢的罪!” 封敖一手一个把他们拉起,赞许的说:“你们两个都是有情有义又有担当之人,都有何罪?赶紧起来坐下说话。”转头又吩咐随行的侍从快去请个医生来给小红治疗外伤。 陆沅芷眼看着这一幕,既庆幸又羞愧,她庆幸封敖没有追究朱万宝卖艺的事。这样朱万宝对她的恨或许也能减轻一些,她又暗自希望封敖最好能忘记成全小红与朱万宝成亲的事,那样就会更加完美。就在她满脑子胡思乱想时,封敖也把她扶了起来,她一站起来就忙走过去拉了小红的手,心疼的看着她手上脸上的伤痕一边流着泪,一边羞愧难当的说:“都是姐姐不好,没问清楚情况错怪了你,把你打成这样,你要姐姐怎么补偿?” 封敖从一开始见小红被打成那个模样,心里就暗自惊叹斯文又美丽的陆沅芷竟有如此狠辣的手段和心肠,他想幸亏她只是方群玉的一个妾,如果她做了正妻,男主若娶了妾岂不都得被她活活打死?对朝夕相处陪伴和服侍自己的侍女,她就能因一点毫无根据的臆想而下此毒手,若她能有机会做了国母,整起当初和自己争风的对手来,定然手段的毒辣不逊于吕后!如今事情真相已经大白,误解已经解开,她又对小红说那样假惺惺的话。这一切不禁让他心里有些冷飕飕的寒意和隐隐的反感,未等陆沅芷音落地,他就对她说:“陆校书这次下手太过狠辣了,你看看小红姑娘这一身的血迹,封某若再晚来一些,小红姑娘只怕已被你打死!校书若真对小红心存愧疚,就不妨就多给她准备些嫁妆,风风光光的把她嫁了。” 陆沅芷听封敖用这种语气说她,感觉羞愧又后悔,她深深体会到了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她猜测封敖是铁了心要把小红嫁给朱万宝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设法让朱万宝对婚事拒绝,于是她一边惴惴不安的对封敖说:“确是属下失察,差点酿成大祸,属下知错了。”一边等待机会,想办法让朱万宝拒绝与小红的婚事。 封敖见她满脸惶恐羞愧,像是真心悔过了,就对她说道:“知道错了就好,以后遇事切不可冲动,要三思而行。” 陆沅芷忙应道:“是,属下记下了。” 几人正说着话,侍从带着医生进到了屋里,陆沅芷陪着小红进了里面拉起了帘子,医生小心的掀开小红的衣服,见她身上到处被打的皮开肉绽,很多地方伤口的血肉都和衣服粘在了一起,不禁发出些啧啧的叹息,他让小红咬着被子趴在床上,然后用烧酒给她的伤口清洗消毒。每次医生把烧酒冲洗到血肉模糊的伤口上,都会让小红感到一阵火烧火燎钻心的疼,整个清洗的过程中,小红疼的不停颤抖,冷汗顺着面颊直往下流。陆沅芷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她不敢直视小红血肉模糊的身体,就悄悄把脸转到一边,暗想纳罕自己就打了那么几下,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结局。 医生用了很长时间才处理完小红一身的伤口,他让陆沅芷去给小红拿一套宽松干净的衣服,然后用雄黄烧起烟熏了才让小红换上,又留了些金创药,让她按时涂抹,并叮嘱千万注意别让衣服和伤口粘合,以免换药时拉扯坏愈合中的伤口或者引起感染。小红和陆沅芷都一一的答应。医生走到外面,封敖问他小红的伤势,他摇头叹息着说:“都是外伤,好好养养倒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期要让她尽量少动,多躺着静养,尽量注意不要让衣服和伤口黏连到一起。” 封敖让人把医生的话一一记下后,把医生送走。然后又派人回府选两个侍女,一个照顾陆沅芷,一个来照顾受伤的小红。陆沅芷自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一直惴惴不安,想要找机会补偿,见封敖要让人选侍女,忙走上前说:“属下能照顾小红,不用麻烦大帅再派人手了。” 封敖因小红曾一再的请求他的庇护,就决定一定要把小红保护好,对于陆沅芷要照顾小红的说法,经过这次事情,他已不敢再相信,于是他看着她说:“校书事务繁忙,派个侍女也不会对本帅有什么影响,无须多言了。” 陆沅芷听封敖如此说,只得闭了口退到一边。封敖又转向朱万宝说:“本帅已与陆校书商议,把小红配与卿为妾,然小红今日身体有伤,索性就等她伤势好转再办婚事。这期间也能让卿有些宽裕的时间做些准备,这几日暂让小红还在陆校书府上安心调养,某会安排人专门服侍。”然后又转向陆沅芷说:“陆校书,本帅安排小红姑娘在你府里养伤,校书可要保证她不再受什么闪失。” 陆沅芷听封敖这样说,更是羞愧万分,心里又很是着急,她一边一迭连声的答应着,一边不停向朱万宝使眼色。朱万宝看到陆沅芷不断飞来的眼神,但生气她对小红下如此狠手,就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再想到小红的体贴和善解人意,也的确让他心动。但又想想自己现在的学堂尚未开起,生活还尚无着落,加上学堂即便办了起来,能否挣够生活的费用也还难说,如果再增加一口人,不知能否支撑的下来? 封敖见朱万宝沉吟不语,就问他说:“朱郎对与小红难道有什么不满?” 朱万宝忙说不是,封敖就问他为何好似闷闷不乐的样子?朱万宝就说出了他的顾虑,封敖听后哈哈大笑,他对朱万宝说:“朱郎有如此琴技,何劳为生活发愁?余已为卿写了推荐的奏章呈报皇上,在静待天音期间,朱郎若不嫌弃,可到鄙人的幕府做个乐师。封某虽不能保证卿的大富大贵,但至少能衣食无忧。” 朱万宝听封敖讲完了这番话,心里既是高兴又有些失落,高兴是的终于用自己的技艺赢得了欣赏,从此生活有了着落。失落的是从此后只怕再没有闲云野鹤那般自由的生活。他起身对封敖深施一礼,带着由衷的感激对封敖说:“多谢大帅玉成,朱某敢不效犬马之劳?” 陆沅芷先前看朱万宝以生活困顿为由,似乎在推辞与小红的婚事,心里还暗自高兴,转眼却发现封敖不只是打消了他所有的顾虑,还为他安排了大好的前程,心里就如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见朱万宝被封敖安排的妥妥贴贴,不只是没责怪他男扮女装卖艺的事情,还解决了他目前生活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还把他介绍给了皇上,给他铺设了光明的前景,她的心里五味杂陈,如打翻了五味瓶,有说不出的感觉。朱万宝与小红的婚事已不可避免,他俩成婚后,自己将处在怎样尴尬的境地?以后和朱万宝还有没有厮守的机会和可能?她坐在那里脑子里纷乱的想着,全没注意到封敖已经和朱万宝说完了事情,正要起身离去。众人都纷纷站起身往外走,送客的送客,跟随的跟随,只有陆沅芷呆若木鸡般的坐着纹丝没动。涂了药后一直趴在床上没动的小红见陆沅芷不知道站起来送客,还坐在座位上发呆,就忍着身上的疼痛从床上爬起,走到陆沅芷跟前扯了扯她的衣服,她才暮然回过神来,看着众人都往外走,她也忙忙的站起来追上众人,混在人群中往外面走。 送走了封敖等人,朱万宝返身回家,陆沅芷和小红也都跟着回来,进到房中,陆沅芷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后悔和被数落后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哇的一声,放声痛哭起来。朱万宝起初因她对小红下那么狠的手有些恨她,但后来看她一直后悔自责的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由的就心软起来,想起了许多她的好。从最开始她对自己的赏识,到来到青州后细心的安排自己的生活,再到后来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委身于自己,那许多的柔情蜜意和耳鬓厮磨的缱绻悱恻并不能因一个过失就被抹去。况且她之所以对小红下毒手,也是因为吃醋和在意自己,只是没有弄清情况,才犯下了错。这样想着,朱万宝心里不由的又对她生出许多柔情和怜惜来,他走到陆沅芷身边,轻轻扳过她的肩膀,把她揽在怀里。陆沅芷看他在自己犯了这样的错后,不只是没有指责,还这样温柔的对待自己,心里一下涌上一股暖流,她有些感动,也有些如释重负,放松了心情的她就更加放声的哭。边哭边喃喃的诉说自己的不对和犯错后怕被唾弃的担心。朱万宝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的安慰她,告诉她不要担心,他将一如既往的对她崇拜和怜惜。 小红站在一边默默的看着,她的心里不禁也有许多失落和醋意。她喜欢朱万宝,也喜欢陆沅芷,以前他们两个都曾是她心里默默崇拜和模仿的对像。她为能帮助朱万宝而开心,不管是帮他收拾家务还是帮他解决一些难题,只要能让他满意,能看到他灿烂明媚的笑脸,就让她心生欢喜。她曾经梦想着有一天能被许配给一个像朱万宝那样风流俊雅的男人,但做为丫鬟的她却从来不敢奢求那样的梦想会成真。如今没有想到梦想竟然真的成真了,她竟真的被许配给了朱万宝,但是却是已经把心给了别人的空壳的朱万宝,她在他的眼里或许只是一个影子和替代品。但不管怎么说,她已是朱万宝的女人,以后都可以理所当然的每天看到和拥有朱万宝明媚温暖的笑脸。而陆沅芷,虽然她曾经是她的主人,虽然她曾经那样的崇拜她,把她当成最完美的女人,但是这一次无端被毒打和辱骂,让她的心一片片的破碎。她下手那么狠,马鞭抽下去那样疼,那被抽开了皮肤和与衣服粘在一起的血肉,每一次撕扯都让她的心也和皮肤一样疼。这一次她不只是毒打了她,还撕下了平日高雅清高的面具,狂怒的像个母狮,骂起人来不啻于那些市井泼妇!她的举动亲手摔碎了她在小红心里塑造起的偶像形像,坍塌的如同一摊烂泥。看着已破碎如烂泥的陆沅芷和自己的男人搂抱在一起,小红的心失落酸楚如同秋风中飘零的落叶,孤独、彷徨、找不到方向。她知道陆沅芷和朱万宝以前就有些不清不楚,但那时她只是个丫鬟,主人对谁有意,和谁做出什么事来都与她无关。如今情况却已大大的不同,她小红已被大帅亲口许给了朱万宝,也征得了做为主人的陆沅芷的同意,有了这个程序后她已不再是陆沅芷的丫头,而变成了朱万宝的女人,作为有夫之妇的陆沅芷,根本没有理由和资格来抢自己的男人…… 陆沅芷和朱万宝两人一个只顾哭一个只顾哄,没有人注意小红的情绪,而小红也只敢浮想联翩,心里暗气,却不敢有任何行动。一直以来她习惯了做陆沅芷的丫鬟,也习惯了对陆沅芷崇拜和尊敬。做为一个丫头,她曾经很骄傲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完美无瑕的主人,她曾偷偷的模仿她的言谈举止,也曾偷偷学着她弹琴做诗,一直以来陆沅芷在她心里都如母亲和姐姐一样,让她俯首贴耳,甘愿对她言听计从,不敢有任何违拗。今天的暴打虽然让她在她心中的形象坍塌,但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不管是灾难还是幸福。被诬陷、被暴打后,又被莫名其妙的许配给了朱万宝,这一切都突然的让她不知所措,也不知道如何转换身份,但她明白,从此以后,朱万宝应该属于她,而不是属于陆沅芷。和朱万宝耳鬓厮磨、搂搂抱抱的亲密只应该属于她小红,而不应该属于有夫之妇的陆沅芷!…… 哭了一会后,陆沅芷终于停了下来,朱万宝递给她一块热手巾擦了脸,又去给她倒了杯水,她手捧着水杯,怔怔的看着暖炉里熊熊的火,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呆呆的坐着出神,好能拖延住时间,让时间在这一刻永恒。那样她就不需要面对以后她和小红身份的变化,也不用面对她和朱万宝的关系将产生怎样的变化。可时间拖延的住吗?它只会永恒的流转,却永远不会因某人的意愿永恒的停留在某个瞬间,就在陆沅芷对着炉火发呆的时候,安东带着两个小丫鬟、一个书僮、一个厨娘和一个杂役来了。 陆沅芷见安东过来,不能再继续发呆,只得起来招呼安东,几人略寒喧了两句,安东就把书僮交给了朱万宝,又和朱万宝一起,安排厨娘住进了厢房,杂役住在了外院的门房。安排好朱万宝这边后,安东又转身对陆沅芷说要尽快交接了丫鬟好回去交差,陆沅芷不得不站起来带着众人往致远堂走。 到了致远堂,安东把两个丫鬟叫过来拜见陆沅芷,礼毕后又让她从两人中挑选一个。陆沅芷见两个小丫鬟都十二三岁的样子,个个长的乖巧清秀,一脸稚气。她想想丫头一大了就容易对身边的男子怀春,要一个年龄小一些的倒可以省些心,虽然年龄小的做事暂时可能差点,但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抢自己看上的男人,也不会让自己吃醋,惹出许多误会。想到这些她就挑了一个年龄看上去更小一些的丫头,嘴上却对安东说:“奴要一个年龄小些的,大些的做事更仔细周到,让她去照顾小红。”安东听了她的话,对她大加赞许,说她考虑周到,然后又让她给她挑的丫头取个她自己喜欢的名字。陆沅芷闻着温暖的房中飘着的氤氲的熏香和茶香,就说:“就叫她暖香吧。”她希望这个新来的小丫头能如带着温暖气息的香味,可以舒缓抚平她心里太多的患得患失的忧伤和焦虑。安东称赞了一番她取名的雅致,又让暖香谢过陆沅芷给她赏名,然后又把另一个丫头带到了小红面前,小红见陆沅芷给她的丫头起名暖香,感觉既雅致又好听,就随着她给自己的丫头起名叫做冷香。安东给冷香交待了一番要好好照顾小红的伤,要按时给她涂药擦洗伤口,且勿让她再做什么事情,以免伤口沾到水或与衣服发生了粘连等等。冷香一一答应了,安东又让跟随的人把暖香和冷香的小床分别铺在陆沅芷和小红的床边,一切安排停当后,安东就起身告辞。 送走安东后,朱万宝又在致远堂坐了一会,帮陆沅芷和小红把两个丫头安置停当,两个小丫头都很机灵,不一会就端茶送水收拾东西的忙了起来。朱万宝看看冷香似乎挺懂事,也就放下了心,跟小红交待了几句,又叮嘱陆沅芷一定要指导着冷香照顾好小红,千万别让她再出什么闪失。陆沅芷听着他啰里啰嗦的交待,心里有些不高兴,感觉他那么细心周到的交待,显得对小红太过重视,同时也好像对她不怎么相信。但经过下午的那场风波后,她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只得勉强的一一答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送走了朱万宝,陆沅芷闷闷不乐的回到房中,她吩咐暖香服侍她洗漱后,就躺到了床上。这一天,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的也让她措手不及。现在终于躲开了所有的人和事,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躺到了床上,可以静下心来捋一捋这一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的始末了。 首先,她心里想道:为什么自己一看到小红在帮朱万宝整理衣服,就突然生出那么大的气呢?而且竟气到不顾后果,在明知道封敖随时会来的情况下,还大动肝火。是太在意朱万宝了吗?要说是,也或许有些。自从到青州后,不知道为什么,周围再没有了一个崇拜和仰慕自己的人,生活一下变的冷冷清清,一团寂寞。而自己对朱万宝心存欲望从在沅湘时就已开始,那时方群玉对自己十分冷落,杜宇飞如超然的看客,对自己只是默默的同情和而怜悯,却什么都不会做。只有他朱万宝一直对自己很关心、体贴、言谈间满是爱慕,给自己满是伤痕的凄冷的心带来温暖和安慰。况且他潇洒俊逸的举止容貌,在人群中如鹤立鸡群,卓然独立,也很让人倾心。只因那时自己是方群玉的人,在方群玉的眼皮底下,不敢逾越那些应守的红线而已。如今来到了远离沅湘、远离方群玉几千里外的青州,天随人愿,他也追随着自己来了这里,给自己一团死水般的寂寞生活带来了无限生机和欢愉,从心里珍惜他,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在意他,甚至为他不顾一切?却似乎还不至于!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自己不顾后果发这么大的火呢?陆沅芷绞尽脑汁的想着,在她眼前慢慢浮现出了小红青春靓丽的光洁面孔。是了,是越来越漂亮的小红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十六七岁的小红正值少女容貌最盛的年龄,她像一朵静静绽放的牡丹,浑然无觉得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和美丽,而正是她的浑然无觉,才更显出她像未经雕琢的璞玉,美的那么自然和古朴。再看看已经二十一二岁的自己,每日靠浓妆艳抹刻意雕琢,才能显示出美艳夺目的样子。而卸妆后每每看铜镜中的小红和自己,都忍不住有些自惭形秽。有先贤说‘早慧的往往早衰’,难道这句话要应验在自己的身上?从小自己就被人称为神童,因此也就从小接触到了很多形形色色的人。但不管接触到的人们会有怎样大的差别,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全都会夸赞自己漂亮。在别人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的交口称赞中,自己就越来越爱打扮和漂亮,那时总以为自己的美举世无双,做为一个人,自己的美和才华,绚烂夺目的如当空的皓月,完美的无可替代! 过去的那些年,自己的生活也的确好像很完美,因为不让须眉的才华和卓然不群的美貌,自己曾赢得过无数人的爱慕。可是那些被人整日挂在嘴上的所谓的爱慕,其实根本就轻如一片随风飞扬的柳絮,那些所谓的爱慕者,却没有一个肯放下门第的观念把自己当成正妻明媒正娶。低贱的出身,成了自己通向绚丽人生路上的一个无法跨越的门槛,在这个人人看重门第、出身的人世间,美貌和才华又算什么?只是被那些浮浪穷酸的文人骚客当成附庸风雅的玩物罢了!真让他们去娶他们口口声声仰慕崇拜的美才女,而放弃攀龙附凤,通过与高门望族结亲来改变命运的机会,怕是打死他们也不会愿意!为此,那时曾有过的凭美貌和才华寻得一门好婚姻,并以此改变自己命运的梦想也就黯然破灭。 而时光一刻不停的流转,自己的美貌和才华在十几岁达到巅峰后,似乎都在悄悄的下滑。这些年,每次为了写好一首诗,总是搜肠刮肚,苦苦思索,想找出一些让人刮目相看的典故,写出几句一鸣惊人的句子。带着这种心境写诗,每次写的都很辛苦,为此也就越来越不想写,以致于在沅湘和在青州这么多年,写出的诗只有寥寥的几首。容貌更不消说了,自从过了十七八岁的鼎盛时期后,皮肤似乎变得越来越不水灵,也许是用了太多的胭脂水粉、也许是因为这几年心事越来越多,人越来越消瘦的缘故。反正这一两年每每看镜中自己的皮肤,都不再是十几岁时那样水润润吹弹可破的样子。而且现在,板着脸不笑时还好,若一笑起来时,眼角就会出现很多鱼尾纹,这让只有二十一二岁的自己笑起来更像三十多岁的样子。这一切,是不是都在证明着自己的青春和才华都即将匆匆流逝? 陆沅芷躺在床上,不敢想像她的青春年华和盛世美貌还能再苟延残喘到几时。而如今在青州,不死不活的日子又虚耗着她仅存的青春年华,她继续想道:难道要耗到人老珠黄,再没有人爱慕自己?坐等着寂寞无奈的老去?她皱着眉头心里暗暗叹息:那样太可悲了,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容貌和才气!这样的美貌和才气应当像历史上那些著名的美女一样,用来做轰轰烈烈的大事,而不应该像现在这样寂寞的慢慢老去! 可是,怎样才能轰轰烈烈呢?像西施、貂婵那样做为国献身的美人?这条路似乎已经行不通了。像明妃昭君一样远嫁塞外去和亲?出身低贱的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资格和机会!如杨贵妃一样,成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后宫佳丽?更是想都不用去想。凭自己的出身,根本没有进入后宫的任何机会!那么如何才能名动天下,不这样寂寞的老去呢?她又一次转回到这个让她一直萦绕于心,却始终找不到解决途径的问题上。她脑子里又开始一一细想典籍中出现过的著名女子:蔡文姬、卓文君、谢道韫……每一个都非富即贵,不是她能模仿的。突然,名妓苏小小走入她的脑海中。当年乘着油壁车在西湖的秀美山水间畅游的苏小小,活的是何等的快意洒脱!没有那么多世俗的顾虑、不介意别人别样的目光,只是依照自己的本性,尽情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正因为她依照本性而活,才成就了她的不平凡,让她成了许多文人雅士眼中的第一名妓和千古第一美女。如果她只按生活划定给女子的圈圈框框四平八稳的去活,也许她最终也会和别人一样,做一个生活沉闷无味的平凡女子! 啊,苏小小,模仿她不需要任何门槛!只要有才有貌,能放得下世俗眼光对做人品格的偏见,任何自身条件优秀的女子都可以成为下一个苏小小!如果能像苏小小一样,依照本心让生命绽放出绚烂的光华,即便是短暂,至少也曾经照亮过历史的天空,即便在最美的年华去世,至少把最美的样子永远留在了后人的心中!这样岂不好过庸庸碌碌、凋零、枯萎、漫长的一生?对,就像苏小小那样,依照自己的本性生活,即便是做个高雅真诚的妓女,也好过那些人前压抑着自己肮脏猥琐的本性、满口仁义道德,人后却把压抑的本性更加变本加厉、扭曲恣肆的发泄出来的所谓正人君子强! 经过一两个时辰的长时间思索后,陆沅芷终于决定像苏小小一样,即便是做个妓女,也一定要让生命活的轰轰烈烈。做了决定后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就闭上眼睛想要休息,可是突然想起的一个人,又让她又无法安然入睡。 方群玉,她还是方群玉的妾,没有方群玉解除婚姻约束的一纸文书,她如何能自由的去做妓女?她一下又陷入到了苦恼中。难不成连这条最不济的成名之路也走不通? 陆沅芷再次睁圆了眼睛看着屋顶,苦苦的思索解决的计策。她想啊想啊,想的头都似乎要爆裂,还依然毫无所得。茫茫夜色中,突然有《步虚辞》悠扬缥缈的乐声隐隐传来,让她的心突然就舒缓放松了下来,在若隐若现的缥缈乐声中,她又想起了那天的梦,在紫色的烟霞和《步虚辞》悠扬的乐曲中,自己一身素服翩翩起舞。这是否意味着什么呢?陆沅芷又开始凝神思索起来:啊,是了,紫霞和《步虚辞》都是道教之物,自己在道教的乐曲和紫霞中素服起舞,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出家为道呢?一定是了,想想出家为道,身份比妓女还要自由,可以任意和想交往的人交往,那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而且出家不受身份的限制,即便身为别人的妾,也可以自由的出家。哈~哈~真是太好了,以前怎么没有想起来去出家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出家的想法让陆沅芷欣喜若狂,她甚至想马上就从床上爬起来,跑到院中的空地上按着《步虚辞》的节奏跳一个舞,但看看躺在自己旁边小床上睡得正香的暖香,她就打消了跳舞的念头,安然的闭上了眼睛。 睡在另一个房间的小红躺在床上时,身上的伤口不小心被碰到就钻心的疼,她只好趴在床上,还好身体的前面挨到的鞭子少一些,接触到床没那么多钻心的疼。 虽然身上的伤口不时的会疼,但小红的心里满是兴奋。白天有人在身边时,许多事情接踵而至,让她没有时间也不敢当着众人去细细体会这些变化带给她的惊喜,如今终于人群散去,只有自己清清静静,无人打扰的趴在被窝里。再不用担心被突然醒来的主人叫醒,也再不用担心还醒着的主人会责骂已睡去的自己。她的心里满是庆幸,不知道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会被命运如此眷顾!如今终于摆脱了婢女的身份,翻身也做了主人!而且还能嫁给自己做梦都不敢想,又极让自己钟情的男人!她满脑子兴奋的想着,竟忍不住开心的笑出了声。 睡在旁边小床上的冷香听到小红嘴里发出细微的声音,以为她又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的忍不住呻吟,就忙从床上起来,探过身来问她碰到了哪里?疼不疼?小红更加开心的笑了,她告诉冷香没有碰疼,只是胸脯被压的咳了一声,没什么事,让她好好休息。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想调整一下自己太过兴奋的情绪。冷香答应着又帮她看了看被子,才又躺回去睡下。小红舒舒服服的趴在床上,幸福的憧憬着她和朱万宝以后将开始的新生活。可是陆沅芷却和朱万宝一起闪进了她的脑中,让她心里不由的闪过一丝阴影。自己和朱万宝结婚后,陆沅芷还会和朱万宝保持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吗?她会主动从与朱万宝的暧昧关系中退出吗?想想她白天的表现,可不像想要退出的模样。如果她不主动退出,自己可怎么办呢?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发展?还是想办法提醒她,让她不要破坏自己的婚姻?抑或是请求朱万宝主动的离开她?小红闭着眼想了好久,似乎她能想到的每种方法都不能尽如人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心里委屈,但是,如果她不愿意主动退出,自己即便提醒,她应该也不会在意,最重要的是朱万宝心里对她是什么感情,如果朱万宝真的很在意她,不愿意离开她,自己再怎么努力提醒或请求也是无济于事,只会白白惹了让他厌烦而已。 小红想破脑壳也想不出个好的解决办法,只好决定先顺其自然,到时候根据情况再做决定。这时她突然又想到,也许皇上看到封大帅推荐朱万宝的奏章,会很快的召他进京,那时朱万宝在皇都,陆沅芷在青州,相隔几千里路,两人自然就无法再继续暧昧下去。那样不就不用自己想办法,可以很自然的中断他们的关系了吗?想到或许将去皇都,小红心中最后的一丝阴影也已散去,她趴在床上带着甜甜的笑美美的睡去。 从致远堂回到家中的朱万宝,发现家中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冷冷清清,进到大门边,杂役毕恭毕敬的给他开门,等他进来后,又俯首贴耳的站在一边等着他的吩咐。进到内院厨娘陪着笑问他饿不饿,需不需要做些夜宵?书童更是跟在身边跑前跑后,给他端茶送水,研墨,剪烛,他也再不用操心暖炉会因烧尽了炭火而熄灭。但是这突然热闹和舒适方便起来了的家,似乎也随着几人的加入,而少了原有的自由和随意。 他闷闷的坐在暖炉前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书童递过来的茶,默默的静想着生活突然发生的变化。一直以来,被自己当成妹妹一样看待的小红,突然就将成为自己的妾!这让他不敢相信,不得不仔细回忆白天发生的一切。小红莫名的被惨遭毒打、陆沅芷蛮横的无端猜疑和指责、封大帅的突然来访、又莫名其妙的做媒,而当时的自己因怕一身是伤的小红回到致远堂再惨遭陆沅芷毒打,就想都没想的把婚事答应了下来。但自己对小红有过除兄妹之情外的其他的感情吗?纳她为妾后,将如何处理和陆沅芷的关系? 朱万宝坐在那里静静的沉思,他说不清楚对小红的感情除了兄妹之情外,还有没有其他情愫。他只知道第一次和陆沅芷发生了那种关系后,自己非常震惊,那时候完全没有想到和陆沅芷会突破界限,发生那种至今想来仍觉有些丑陋的事情。那件事情后,两具赤裸的身体组成的扭曲丑陋的画面常常会一次次浮现在他心中,一次次刺痛他瘦弱的心,让他想要堕落、沉沦。幸而小红的及时出现,把他从痛苦挣扎的边缘救出。她对他细心温柔的照顾,不只是治好了他身体的病痛,更抚慰了他深陷在迷茫与困惑中的心,让他又感受到了感情中甜蜜美好的一面。 他想像中甜蜜幸福的感情应该是两人牵手同看夕阳、或花前月下两人相对抚琴吹箫,共赏良宵美景、或者是心有灵犀,彼此为对方的梦想助一些力、或者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两人只是静静的坐在房中,只在彼此抬头时看见对方也恰好投来的眼神,而彼此会心一笑……这些美好的画面在沅湘时都曾经在他和陆沅芷之间出现过,那时的陆沅芷忧郁、哀怨、而又彷徨,像一朵静静开放在雨中的丁香。柔弱的让人忍不住为她叹息,忍不住想要为她撑起一片没有委屈的天空。可是到了青州后,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陆沅芷依然有怨,但已不是当初令人心疼的哀怨,而是所谓的大志不得伸展的喋喋抱怨。从踏上青州这片土地,第一眼看到陆沅芷,就发现她眼中多出了许多踌躇满志的锋芒,后来住在她给安排的房子里,吃着她施舍的一日三餐,看着她对自己不自觉的颐指气使,让人不由得就有种吃软饭,挺不起腰杆之感,加上见面第一天她就那么主动的不只是撩拨,还不遗余力的投怀送抱,索取鱼水之欢……这一切让当初他对她所有的美好遐想都在一点点的悄然破灭。之所以无所作为的这样维持着现状,也许更多的是不因为知道如何改变。离开青州?还真有些舍不得才刚见了没多久,并曾经让他苦苦思恋过的陆沅芷。 既然无法改变,就只得在苦闷中继续拖延无休止的时间。如果没有小红的每日陪伴,也许他撑不了这么长时间,从他刚开始生病时,小红帮他请医生、煎汤熬药、送茶送水,收拾房间、到后来病好后帮他为生活难题出主意,还不遗余力的从各方面帮助他。这一切都让他感觉温暖,感受到如家人般的温馨。也正因为如此,在青州的这段时间,他一直把小红当成妹妹来看。如今被当成妹妹的女孩要嫁给他,让他茫然不知如何面对突然变换的关系,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和陆沅芷的关系。 明天就要进封敖的幕府,两人同在一个幕府里,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斩断和她所有的情缘,假装从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是依然保持那种暧昧关系?还有,她会如何想?她会如何做?小红会如何想?会如何做?唉,真希望永远不要面对这么复杂的问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8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新一天的太阳温暖的升起,朱万宝收拾齐整后,由书童琴书陪着去了幕府。陆沅芷也在去幕府的路上,虽然她昨晚想到了出家,但一时半会还没有决定去哪里出家。青州肯定不是她愿意选择的地方,实践证明青州这个苍茫、冷峻的地方,不是适合她实现理想的乐土。在节度使大帅的幕府里本来应该聚集的都是当地的豪杰和文人雅士,可是经过这么久的接触,却没有一个能吸引她,让她觉得值得交往的人物。一个个不是迂腐老迈,就是粗鲁鄙俗。如果在青州出家了,往来走动人比幕府里的还差,岂不是让人糟心、遭人笑话!去春风十里的扬州?想想也是不行,那里虽然市井繁华,气候也更让人觉得舒服一些,但秦雄那个让人恶心的禽兽在那里做太守,是万万不能去那里自投罗网的。去风景如画的杭州?当然也不行,那里已经出了个著名的苏小小,在她的门前模仿她,岂不是在李白面前吟诗,鲁班门前弄斧? 陆沅芷思考了好多地方,最后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而一个个否决。后来她又一次想到了皇都,本来那里是她最先否掉的,因为那里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有太多熟人,如果风风光光衣锦还乡,回皇都自然是首选,但如今是不尴不尬的束发出家,在家乡被儿时的街坊邻居说起,岂不让家乡的母亲颜面扫地!但是,她又想到,不是要不管别人的眼光,只随自己的心性而活吗?如今还没开始,就已经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了?其实仔细想想,或许只有皇都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在那里自己打小就早早成名,那时跟在自己身后仰慕自己的人,不啻于当年跟在苏小小油壁车后的人群。只是那时太局限于世俗的想法,想要虚妄的名声,总希望能嫁个可自己心的人,衣食无忧的做个官太太,夫荣妻贵,让自己在儿时的伙伴中卓然独立,风风光光,也不枉了自己出挑于众人的天生丽质和蕙质兰心。可是从最初被杜宇飞躲躲闪闪无声的拒绝,到后来终于风风光光的嫁给了既有鲜明的身份,又有光鲜的外貌的方群玉,本以为生命就此走上了预想中最理想的归宿,可是谁料想婚后不久,方群玉主动辞去皇都的官职,非要回家乡去抵抗叛乱,保卫家园。导致自己和他不得不两地分散,终于盼到他来信让自己去沅湘和他再次相聚,没想到料想中久别重逢的幸福团圆却是苦难的开始!在方家无休止的被家长奴役,压抑着自己的心性委屈求全的生活,还一不小心就换来的一顿责骂,只希望能早日生个一男半女,好母以子贵,在方家熬个出头的日子,没料到自己命薄,嫁给方群玉那么久,竟一直没有身孕。后来终于离开方家另立别院,结束了无尽的被奴役和被打骂的日子,可谁料又开启了孤独凄清、守活寡般无尽等待的日子!导致了现在自己不得不离开方群玉,独自在别人的幕府里仰人鼻息、谨小慎微的揣摩着幕主的心思过着如男人一样的日子。这样不如意的生活还是当初预想中最好的归宿所带来的,如果当初没有嫁给身份光鲜的状元郎方群玉,而是嫁给个一般的庸人,结局怕是比现在还要不如。 如果那时不被那些世俗的观念限制,早早的就大开门户,接纳慕名而来想和自己诗词应和的文人雅士,只怕现在的自己早已不需要苦哈哈仰人鼻息的过日子,而是风风光光过着‘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的奢华幸福生活了!也可能早已是名动天下,名气不亚于当年西子湖畔的苏小小了!唉,白白浪费了几年的最好光阴!不过现在自己刚刚二十出头,还在最美青春的尾巴上,开始还不算太晚,况且那里有自己多年的积累,去那里出家肯定能引起满皇都人们的轰动!活出自己的精彩! 陆沅芷默默的想着,心里有些得意,她打算等春暖花开了再动身走水路去皇都。现在天寒地冻的天气,骑着马走在路上既受罪又费时间,还会有诸多不便。再说在青州呆了这么久,一直因为天气寒冷没有到外面去好好走走,如果现在离开了这里,以后再来怕就不太容易了。况且朱万宝还在这里,等收到皇帝对他安置的旨意,和他一起离开也不迟。如果现在就离开正相处的如蜜里调油般香甜的朱万宝还真有许多不舍。而且,像他这样才貌双全的人物,即便到皇都那样人才济济的地方,也极其难得! 朱万宝在幕府里一直谦卑低调的与人相处,本来王先崎、孙城刚等人以为他和陆沅芷是老相识,肯定和她沆瀣一气,仗着封敖的青眼相加和袒护把众人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他来到幕府对谁都恭恭敬敬,非常友善。让众人都很喜欢,很乐意与他相处。幕府里的乐师非常清闲,因为除了乐坊的乐师和军妓,其他的人都忙于前线战争的事,只在前线偶尔传来捷报的时候,封敖心里高兴才会聚集大家一起听听琴、看看歌舞。闲暇的时候,他就在乐坊里和其他乐师一起弹弹琴,切磋一下技艺,有时候也会做些新的曲子,和乐坊的军妓们一起练习。 小红身上的鞭伤在冷香的细心照顾下好的很快,没有几天就已经基本不再疼痛了,只是鞭伤结的痂还没有掉,常常会奇痒难耐。但她一直遵照医生的叮嘱,不管怎么痒都不去挠,好让伤口尽快的好,那样她才能早日和朱万宝成亲。如今她已经不再是陆沅芷的丫鬟,还寄住在她的家里,总觉有许多不便,在她面前还像丫鬟一样低姿态不是太好,姿态高了,又显得自己装大,更加不好。这样既非主仆,又不是姐妹,却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又加上那次惨遭暴打和两人与朱万宝关系的突然变换,让人感觉见了面怎么都尴尬。白天陆沅芷不在的时候还好,小红还敢出来走走,下午陆沅芷一回来后,为避免和她面对的尴尬,小红就只好躲在屋里不出门。而且自从被许配给了朱万宝后,也不好意思再去他家,从以前每天厮混在一起帮他做事,到现在突然整天整天的不相见,心里总感觉有些闷和不习惯。 但是,自从发生挨打那次变故后,她欣喜的发现,陆沅芷每次散衙回到家,似乎不怎么再去找朱万宝了。她变得沉静了很多,每天回到家不是看看书,就是弹弹琴或琵琶,或者吹吹箫,似乎在练习她已丢下很久没有练习的技艺。倒是朱万宝,回来后有时来看看小红伤势的恢复情况,有时也看看陆沅芷,和她聊上几句。现在两边都有好几个仆人晃来晃去,他们好像也没有了偷偷私会的机会。 陆沅芷是在加紧练习她的各项技艺,自从离开皇都后,那些技艺都用的越来越稀少,显得生疏了很多,她怕回到皇都后,难以支撑盛名之下在公众面前亮相需要的才气,她需要一场艳惊四座的亮相,好给已在皇都消失了很久的她提升些人气,也让皇都的人们看看,她陆沅芷还是当年才华横溢不可方物的样子。 因为空余的时间总在练习,陆沅芷反倒不再像往常那样容易感到寂寞。每天焚香读书弹琴,让她的心也平静了许多。又因为打算不久就离开幕府,也就对幕府的事少了许多患得患失,所以在幕府里她也平和了许多,让习惯了她犀利爱出风头表现的同僚都感到略有些惊异。特别是封敖,发现她最近的这些变化后,也感觉非常惊喜。 对于之前坊间流传的关于陆沅芷的流言,封敖早有耳闻。但他作为一个男上司,也不好太深的过问女下属的私生活,但在自己的幕僚有这种丑闻毕竟影响不好,为了弄清流言的真实性,他曾让人偷偷去调查,调查的结果也确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她行为不怎么检点。那次孙城刚、王先崎要求去她家探望,他曾有些犹豫,但考虑到既要平复众人的议论,又能给她些警示,就答应了下来,但提前暗派了侍卫赶在众人之前去致远堂通知陆沅芷,侍卫赶到致远堂时陆沅芷已经离开,于是就只好跟到朱万宝的家里,却发现他们在抚琴吹箫,于是就没有打扰他们,回来悄悄回复了封敖,封敖才带着众人从致远堂去了朱万宝的住处。他希望这次突然的拜访能让她有所忌惮,行为上有所收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99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那次的突然拜访后,又发生小红被打的事,封敖已猜测出是陆沅芷对小红吃醋,才会下那样的毒手。当时他又见小红长相也的确俊美,与朱万宝很是相配,就故意让陆沅芷把小红许配给朱万宝,又给朱万宝安排了书童仆人,好断了陆沅芷对朱万宝的念头,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机会。如今一切都按步就班的取得了成效,接下来就只盼着能早日收到皇上给推荐奏章的回复,在宫廷中给朱万宝安排个差事,把他们两地分开,阻断她和朱万宝见面的机会,就能自动平息了丑闻,还能各得其所,给朱万宝施展才华的机会。 冷香时刻注意着小红身上的伤痕,鞭伤溃烂的皮肉长好结痂时,她就向安东做了汇报,安东让她继续保持,尽力把小红照顾好,遇到特殊情况就及时来报,冷香应诺一声后转身离去。小红的伤口结痂后好的很快,七八天后,大多数的痂就都已经脱落了,只有些被打的较深的伤口结的痂还没有掉完,安东把情况报告给封敖,封敖说既然已经等了,索性就等到伤口全好了能下水了,让她洗个澡,干干净净的再给他们完婚。安东领诺离去。 小红知道伤口的痂掉完就可以成亲,每天就让冷香帮她数还余的痂的个数,有时看到翘起皮来的痂就想自己把它揭掉,省的看着它慢慢的一点点的往上翘的让人心焦。幸而冷香总是陪在她身边,每次她想揭掉硬痂时都被她及时制止。这样又过了五六天,小红伤口上的痂也都已脱落,伤口终于全部痊愈。 自从家里有了书童和仆人,朱万宝感觉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陆沅芷幽会了。之前陆沅芷每天过来和他匆匆的来一场肉体的缠绵就走,让他觉得只有纯粹的肉欲的情感,对他来讲很是丑陋和负担,但是陆沅芷一段时间不来,他的身体却又开始想她,甚至会强烈的怀念曾和她有过的肉体缠绵。激荡在心里的欲望常常烧灼着他,让他想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但是自己的家和陆沅芷的致远堂都已不再是适合幽会的地方。无计可施却又被欲望焦灼的他只好希望通过弹琴来使自己的情绪平复。 天气渐渐变暖,春天眼看就要来临,小红的伤也终于好了,封敖就让安东张罗着给朱万宝和小红完婚。人多办事快,安东很快派人收拾好了幕府里的一处空房子做了新房,添置好了结婚该买的物品。因小红和朱万宝都是外地人,青州也没什么亲人,封敖就让他们把婚礼安排在了幕府中,由陆沅芷做为女方亲属,封敖自己充当男方亲属,婚后就搬离原来租的房子,住到幕府的新房里,因为幕府里有时晚上会有活动,朱万宝住在幕府里参加晚上的活动会更方便,而且也可以省了他在外面租房子的费用。 婚礼办的热热闹闹,所有的幕僚都来参加了,陆沅芷在婚礼上做为女方家属,面对着朱万宝和小红,感觉极其尴尬,她心里酸酸涩涩,掺杂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羡慕?嫉妒?恨?抑或是不服输?或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她的心里乱乱的一团糟,脑子似乎停止了思考,只是麻木的如傀儡般听任着司仪的摆布。经过许多繁琐的婚礼程序后,终于曲终人散,宾客散去,新郎新娘也进了洞房,陆沅芷心里一片迷乱,在暖香带领下回了致远堂。回到家中,她在婚礼上努力压抑着的情感像脱缰的野马,再也不受束缚,猛烈的释放出来。桌子上的茶杯、茶壶被她一把推了下去,那些杯子、壶从桌上嗖的一下飞到地上,有的直接啪哒一声裂成无数个碎片,有的丢盔卸甲般的一边往下掉着把和装饰,一边骨骨碌碌在地上打几个滚。摔完了杯、壶,陆沅芷又呼的一声把桌子掀翻,然后一脚一个把椅子叮叮当当的踹倒。发泄了一会,陆沅芷感到累了,脚也因踢椅子踢的隐隐作痛,她就一头倒在了床上放声大哭起来。暖香躲在一边看着陆沅芷发飙,吓的一声不敢吭,瑟瑟发抖。她多想和冷香商量一下怎么办,可她已随着小红也进了朱万宝在幕府的新居。终于等陆沅芷发泄完躺到了床上,她才敢从角落里出来收拾房里零乱的一切。 忙碌了一天,终于送走所有的客人,朱万宝进入洞房,掀开蒙在小红头上的盖头,看着美丽如花又含羞带怯的小红, 心里满是柔情和欣喜,小红含羞的低着头,脸上却全是掩饰不住的幸福的笑意。朱万宝拉住小红的手,两人四目相对,脉脉含情,眼里全都是欣喜和幸福的不知所措的惊慌。 婚后一段时间,朱万宝在幕府里再次见到陆沅芷,发现她比之前又略有了些憔悴,两人彼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就各自去忙了各自的事。但是,他们虽然没有说话,朱万宝却从陆沅芷太息般的目光中读出了许多幽怨和凄清,让朱万宝不由得又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似水柔情…… 和小红婚后的日子,虽然舒服妥帖,但总觉太过四平八稳,少了些激情和刺激。小红虽然长的漂亮,这些年也努力学了不少东西,但底蕴才气却较陆沅芷还相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和她在一起,灵魂没有碰撞,想要交流总觉还有些困难。而和陆沅芷,有时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彼此心领神会。朱万宝叹息了一声,想想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陆沅芷,没有和她说一句话了,也许今天散衙后,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应该带小红再去她家看看她。 已经春暖花开,陆沅芷计划着离开青州动身去皇都了,她不打算再继续等待朱万宝。皇上还不知道会不会回复或接受封敖的推荐,等下去除了耽误自己的时间。另外朱万宝婚后又搬进了幕府,本来有了仆人后,再私会就已不易,如今搬到幕府里,又有小红时刻守在身边,再想私会,更是难上加难。既然他已不再属于自己,不如早些放手,给自己也给他自由,庄子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如果两人分开后都能彼此生活的快乐,何妨就让自己和朱万宝从此相忘于江湖! 作好打算后,陆沅芷给封敖递交了辞呈,封敖看到陆沅芷递来的辞呈,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忧,其实,自从陆沅芷来了他的幕府,一个女幕僚带给他的或多或少都是些负担。最初群僚议论纷纷,都嫌有个女子与他们为伍,甚觉耻辱。后来因陆沅芷一直细心仔细把公务做的很好,才平息了群僚的议论和愤怒。后来一波未平又一波起,青州城里又风传起她与朱万宝暧昧的丑闻,更是差一点闹出群僚捉奸的闹剧,留着她在幕府里的确让人劳神。但是她的灵气和与众不同的想法,又常常吸引着他,虽然她的想法大多显得幼稚可笑,但那些幼稚可笑的想法,有时反尔宛如有一缕清风,能暂时吹走身边的污浊,让人神清气爽,倍感舒畅。 他想知道陆沅芷为什么突然提交了辞呈,难道是因为对她与朱万宝关系的太过干涉,让她心生气恼?但按她的性格,如果气恼,应该在把小红许给朱万宝时就提交辞呈。现在却为何等朱万宝已结婚了许久才提出?而且看她在朱万宝与小红订婚后的表现,似乎也不像太过气恼的样子。那究竟是为什么她要递交辞呈呢?封敖思索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他就让安东去把陆沅芷请入自己的书房,他要好好和她沟通一番,问一问她真实的想法,让她即便离开,也要把一切误会澄清。好能彼此好聚好散。等她走后若有机会再见面,即便不再是朋友,也至少不要彼此记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0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封敖坐在书房等待着陆沅芷,随着门外一阵脚步声响,陆沅芷随在安东身后走进书房。安东交了差转身退下,封敖请陆沅芷坐下,并亲自给她沏了杯茶递到她的手上,两人都落座后,封敖问她道:“陆校书最近是否遇到了什么委屈?为什么工作的好好的,突然就交了辞呈?” 陆沅芷虽然对青州的生活已经厌倦,可心里对封敖还存着感激,她感谢他对她一直以来的知遇之恩,因为他的提携,她才能体体面面的脱离了在沅湘凄清苦闷,又缺少尊严的日子。但是自从他亲自做媒,让她把小红许给朱万宝,并重新给她安排了丫鬟,又给朱万宝安排了书童奴仆后,她就有些疑心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朱万宝的关系,只是不好说破,就故意用做媒和安排仆役来拆散她和朱万宝的关系。她也猜测到一递交辞呈,封敖可能会很高兴自己主动离开,但也一定会装模作样的问她,所以她早早就想好了应对的话。她于是回答说:“属下因久已离开家乡和母亲,心中甚是想念,此番想回去探望一下母亲,陪母亲小住一段时间,以后或许会再回沅湘和夫君方群玉团聚。” 封敖含笑听着她说完,心里却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他有些怀疑她或许想提前回皇都去等朱万宝,但想想又不太像,因为给皇上推荐朱万宝的奏章至今也没收到回复,在如此不确定的情况下,她提前去等着,万一皇帝不接收,她岂不是白等?封敖又仔细想想,觉得她说的话或许也有可能,像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在幕府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整天被一群男人排挤嘲弄,又远离自己的家人,身边连一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的确生活压抑,很难快乐起来。她想走就随她走吧,让她回归到弱女子正常的生活轨道,或许对她更好。想到这里,封敖就含笑说道:“校书思念母亲,乃人之常情,况夫妻团娶,也是依顺人伦,只是不知道校书打算几时动身?” 陆沅芷说:“若大帅允准,属下想尽早动身。” 封敖听她如此说,沉吟了一下就说:“既然陆校书归心似箭,封某也不强留。就请校书今日把所管理的事务与相关人交待清楚,明日封某在幕府里设宴为校书送行。” 陆沅芷说:“多谢大帅恩准。” 封敖对着门外喊了声“来人!”安东马上从门外一脚跨进书房。封敖对他说:“你速去账房领取五百缗钱送来。”安东应了声“是!”,就转身离去。 陆沅芷也欲告退,封敖对她说:“校书请稍坐,再略等安东片刻。”陆沅芷应了声音“是”,又坐在了原来的座位上。不一会安东拿着五百缗钱交给封敖,封敖又对他说:“你去安排一下,明天在幕府要给陆校书举办践行宴会。另外再安排下去,宴会结束后,就派人送陆校书到淄州的黄河渡口,安排她坐节度府与皇都往来的官船,送她回皇都。” 安东应了声诺就转身出去,封敖把安东拿来的五百缗钱递给陆沅芷说:“这五百缗钱,陆校书请拿去,做为路上使唤的费用,到皇都后也可以暂时支撑一时。” 陆沅芷接过钱,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就退回她办事的房中。她的工作很好交接,全都是些往来的文书,只需要告诉接手的人什么文书在哪里就可以。交接完离开幕府时,她也没什么留恋,在这里她感受到的更多是嘲笑和讽刺,只是因为封敖对她青眼相加,特别照顾,才让她能安安心心的呆到如今。走出幕府的大门,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个曾让她以为可以大展宏图的地方,曾经承载着她许多梦想的地方,在经过一番努力奋斗后,却不得不一事无成的黯然离场。如今这一切都将成过往,从明天起,这里的一切都将再与她陆沅芷无关! 带着一丝落寞她离开幕府回到了家,抬头看看大门上挂着的“致远堂”的牌子,感觉有无限讽刺。当初曾把多少豪情壮志寄托在‘致远’二字上,如今却一事无成!“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当初乘风破浪的雄心一去不复返了!她叹了口气,吩咐杂役说:“把这个牌子取下送到厨房,让何嫂折断了烧火吧。”杂役毕恭毕敬的答应了一声“是”,等陆沅芷进院后,他踩着凳子,窃笑着伸手把牌匾取下,拎着送到了厨房。 陆沅芷进到内院,又看到自己住的堂屋门上还挂着“致远室”的牌子,又让暖香把杂役叫来,让他把“致远室”的牌匾也取下来送到厨房。杂役领命取下,送到厨房里时,和厨娘何嫂两人边叽叽咕咕捂着嘴边偷笑,边偷偷说着陆沅芷的闲话,何嫂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把两个牌匾都踩断,还一边瞄着堂屋里陆沅芷的动静,向杂役使眼色。 朱万宝在幕府里很快就知道了陆沅芷明天就要离开的消息,他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自己而离开幕府,他满脑子乱纷纷的思索着,心里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又如怀揣二十五只老鼠——百爪挠心,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人虽在乐坊里呆着,思绪却早已不知飞到了哪里。如坐针毡般的呆坐了一会,他突然决定不管怎样都要单独去问问她,在她走之前和她私下里敞开心扉的好好谈谈,把自从小红被打,到自己与小红成亲以来这段时间的心路历程,都要好好讲给她听听。 这样决定后,朱万宝跟乐坊的头目说了一声,就去了致远堂。在致远堂门前,他发现似乎有些和往常不一样,但又想不出有什么不一样,进到内院又看到堂屋似乎也显得与平日不太一样,朱万宝正皱着眉头琢磨的时候,发现何嫂拎着半个匾往厨房里走,才蓦然想起原来是院门外及堂屋门前的牌匾都没有了。他悄悄叹了口气,猜想陆沅芷心中不知道受了怎样的打击,才能那样愤而把表明自己心志的牌匾砸了烧火。 陆沅芷接到杂役的通报后,并没有向往常一样出门去迎接家里的来客,而是在房里一边和暖香一起收拾东西,一边等着朱万宝。朱万宝进到房中,陆沅芷才放下手头的事情,陪他一起在椅子上坐下。暖香给两人沏上茶后,继续收拾东西。陆沅芷坐在朱万宝对面,表情显得有些低沉落寞,朱万宝看在眼中,心里对她很是怜惜。他问她说:“为什么突然决定离开?” 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正在收拾东西的暖香一眼说:“想念母亲,想回去看看。” 朱万宝随着她眼光的方向也看了一眼暖香,只“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什么。沉默了一会,他又问道:“你到那边住在哪里?” 陆沅芷说:“暂时还未确定。等到了地方,确定下来后,写信告诉你吧。” 朱万宝嗯了一声,他看陆沅芷似乎没有心情多说,也就不知道再继续说些什么。呆呆的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陆沅芷把他送到大门口,看看暖香没有跟过来,厨娘和杂役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情,就悄悄的说:“你若也去了皇都,可打听一下以诗酬客的女道士。” 朱万宝听了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嗯?”了一声,陆沅芷又重复了一遍说:“以诗酬客的女道士。”朱万宝听清她的话后大吃一惊,他刚想再问,却见陆沅芷做了个“嘘”的手势,就只好停了下来,陆沅芷看了看院里,又悄悄说了句:“天黑后我在西门外顺河酒楼最初为你接风的那个包间里等你。”说完后就转身回了院中。朱万宝愣愣的发了会呆,想起她说晚上在顺河酒楼见面,就又高高兴兴的回了幕府。 晚上,朱万宝跟小红说幕府里有活动,他要去乐坊,可能会晚些回来。小红答应着送他出了门。朱万宝在暮色的掩映下直奔城西的顺河酒楼,到地方时,他发现身着一身男装的陆沅芷已点了酒菜等在了包间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顺河酒楼临窗的单间里,陆沅芷已点好了一桌酒菜,她低着头,默默的思考着自己是否真的该走预想中的那一步?想想自己过去的那些经历,曾有过风光无限,也曾有过孤寂凄清。曾经有过高远的志向,不让须眉的豪气,也曾有过低沉迷茫和万念俱灰。再想想自己经历过的几段感情:最初对陆宇飞一片痴心,总希望和他能不只是做灵魂伴侣,更能在生活中也成为伴侣。可是他那时的躲躲闪闪,不敢面对,不知道是在顾虑什么?那时要说他对自己心里没有感情,可明明从他眼中可以看到无限的怜惜和柔情。还有他无微不至的关心,都流露出他对自己由衷的在意。唉,也许他怕无法再抗拒对自己的感情,后来才干脆离开自己,离开了皇都。后来他在襄阳认识方群玉后,又一再撮合方群玉和自己结合。不得不说,他选择的方群玉的确优秀,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而且家境富裕,最初和他在一起时,自己也的确度过了今生最幸福快乐的一段时光。那时两人琴瑟和谐,夫唱妇随,日子过得甜蜜幸福。可是谁料到后来美丽多才的自己却不被他的家人接纳,结果到最后两人还是被棒打鸳鸯,劳燕分飞。而在自己心情最迷茫凄苦的时候,朱万宝像吹进心里的一缕清风,清新、自由,而且带着阳光般的温暖,从心底熨平了自己心里的苦楚。但那时在沅湘,在方群玉和方家的眼皮底下,自己对他只敢相思相望,却不敢相守,后来终于两人都来了青州,终于可以无顾忌的走到了一起。没想到,还没来及体会相守的喜悦,却又因一个误会被生生拆散…… 正在陆沅芷浮想联翩的时候,朱万宝进了房间,她听到动静,抬头看看是他,就冲他粲然中带着凄然的一笑,摇曳的灯光照在她妩媚多姿的脸上,投射出或明或暗的阴影,让她的脸显得有些魅惑。朱万宝进来后,又随手关上了身后的房门,然后才向着陆沅芷直走过来。他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伸手抓住她的手急切的问她说:“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陆沅芷略有点凄然的笑了一下,问他道:“小红还好吗?” 朱万宝叹口气说:“你也知道某当初为什么和小红成亲。你是因为生这个气才要离开吗?” 陆沅芷也叹了口气说:“奴有资格生气吗?奴只是后悔当初为何让大帅见到了你。在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大帅一手遮天,说一不二,你我都不过是人家手中的一粒棋子,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他做的媒,你我就是再不愿意,又岂敢说不?当初也是怪奴,误解了你和小红,才惹出这许多变故。好在小红也是个美丽懂事的孩子,也还配得上你。” 朱万宝又叹了口气,他说:“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你离开这里后,到底做何打算?” 陆沅芷郁郁的说:“经过与方郎和你的这两段感情后,奴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留恋在这红尘之中。到皇都后,奴要束发出家,做个女冠。从此只与文人雅士诗词歌赋,往来应答。除此再不过问那些红尘俗事。” 朱万宝听她这样说,脑中有意无意的忽略掉了她的后半句,只听进了要束发出家的前半部分,为此他心里眼里都满是痛苦,他充满急切的双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难道你从此要过清灯孤影的孤苦生活?” 陆沅芷看着他满脸痛苦的样子,心里有些安慰,有些甜蜜,也有些小小的幸福,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出家后也不一定非要清灯孤影,奴可与文人雅士诗词应答,自由往来。那样岂不好过如今在红尘中的苦闷生活?” 朱万宝听她轻描淡写的如此说话,想像着从此后她如蝴蝶在花丛中流连飞舞一般,在一群哈巴狗般想她好事的文人中听他们巴结奉承,和他们打情骂俏般的诗词应答,心里不由升起一丝醋意和嫉妒,他心中的痛苦又变成了痛心,他急切的说:“万万不可那样啊,承如你所说,与文人雅士诗词应答,自由来往,确是雅事,然尔若有不良之人,披着文人雅士之名与你往来应答,暗地里却谋划对你做不轨之事,你一个弱女子将如何处置?” 陆沅芷听他那样啰里啰嗦,说的都是她不喜欢听的话,就有些不耐烦,她说:“奴不是小孩子,自能保护好自己,请勿再言此事。” 朱万宝看她生气,想想自己和她之间也没有什么律法约束的关系,自己也没有资格管束她,就不好再多说,只好唉声叹气坐在那里不再言语。陆沅芷看他那个颓唐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语气似乎有些过重,就又柔声说道:“朱郎以后若被皇上召去了皇都,还会来看奴吗?” 朱万宝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奈的说:“某若去了皇都,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看你,若有可能,某愿与卿白首不相离。” 陆沅芷听朱万宝这样说,心里有些感动,有些心酸,还有些无可奈何,她说:“愿君能早日奉召进京,以慰奴对卿的相思之情。” 两人凄凄切切的又说了许久,不知不觉夜色已深,两人都没有心情吃饭,任由一桌子酒菜摆在那里不动。随着门外梆梆的几声门响,店小二进来催促说:“客官,天色不早,小店要打烊了。您二位请稍快点。” 两人看了看小二,又互相对视了一眼,再看了眼窗外,的确夜已很深了,只好站起身来,往酒店外面走。出了酒店进到城中,两人才不得不依依不舍的分手。 次日,幕府里热热闹闹,一大早就准备起了送行的宴席。幕府里的同僚们向陆沅芷虚情假意的说着惜别的话,陆沅芷也面带微笑虚与委蛇的应付着。终于累心的送行宴结束,封敖又带着一帮幕僚一起把陆沅芷送到十里长亭,幕僚们虽然不是出自真心,但送别的酒还是要一杯一杯的喝,送行的骊歌还是要一遍一遍的唱,路边的杨柳还是要一根一根的折。终于,唱罢了《阳光三叠》,陆沅芷手执别人送的柳枝上了安东事先安排好的送她的车。朱万宝在幕僚群中,他心中惜别之情最真切,却又最不敢表达惜别之情。他只能站在人群中,伤心不已的看着陆沅芷脸上挂着虚假疲惫的笑应付着别人。陆沅芷飘忽的眼光偶尔也落在他的身上,但每次都是一落上就马上移开。终于看着她瘦弱娉婷的身影进了马车,看着载着她的马车越行越远,车扬起的沙尘都不再能看见,朱万宝才黯然垂下了眼睛。 封敖看车已行的看不见,就带着幕僚们回了青州,而陆沅芷坐上马上,直到再看不见虚假的送行人群,她才敢让眼泪才流出来。在送行的宴会上,每次她看到朱万宝,都想要流泪,但每次她都强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现在终于离开了人群,马车里只有她和封敖送给她的丫头暖香。而离开青州后,暖香也已脱离了封敖的掌控,不用再担心她会告密。陆沅芷终于可以放松自己的情绪,任由不知道是崩溃、还是不舍、还是委屈、还是失落……组成的泪水,如开闸的水一般从眼里往外滚落。 暖香看着陆沅芷突然满脸泪水往下滚落,心里不由害怕和着急,忙拿了一个手帕递给陆沅芷,怯怯的低声音问她:“陆娘,您怎么了?”陆沅芷接过暖香递来的手帕,勉强对她笑笑说:“没事,别担心,一会就好了。” 暖香疑惑又小心的“哦”了一声,就小心翼翼的坐在她的身边,再不敢吭声。陆沅芷一路哭着,也不知道用了多久,终于到达了淄州,淄州的官员早接到了安东传来的消息,已摆好了酒席等在了渡口边的长亭里。陆沅芷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又用随身带着的化妆品补了脸上哭花的妆容才走下马车。又是虚与委蛇的一番应酬,直到一轮明月高高的升到了空中,陆沅芷才登上了开往皇都的驿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2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终于应酬完了所有的人,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躺到床上,陆沅芷感觉很疲惫。昨晚她就没有睡好,好像一夜都在失眠。昨夜她最后一次躺在致远室的床上,辗转难眠,想想未知的将来,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如自己所料想中的那样好?也不知道能否再遇到如朱万宝一样可心的人?想想朱万宝,再想想他说的白首不分离。真的能白首不分离吗?想想他追随自己从沅湘到了青州,以后还会和他在皇都相遇吗?想到皇都,她又想到了杜宇飞和方群玉,他们都还好吗?到青州后还只言片语的偶尔收到杜宇飞的信,但已很久没有收到方群玉的来信了,这次离开青州,按他的意思转去了皇都,他还能接受这晚来的皇都之行吗?会原谅自己当初对他的欺骗吗?……她就那样一晚上脑子纷乱的想个不停,直到天将黎明时,才迷迷糊糊的睡去。白天又早早起床应酬了半天送别宴会,又坐马车颠簸了那么久,再加上一路边颠簸边不停的哭,一天下来,她感觉好像整个身体都已被掏空,虚弱疲软的只想沉沉睡去。还好,夜晚的船上很安青,除了划桨的欸乃声,再没有了其他响声。在不紧不慢的欸乃声中,她很快进入了梦乡。 方群玉收到陆沅芷信,知道她终于去了皇都,心里有些未知可否。陆沅芷仿佛已是不知多久前的过往,已从他的篇章中翻过。他已不想也没有心思再翻过去的书签,从陆沅芷走后,他的烦心事实在太多。那时本以为送走了陆沅芷,就会家庭和睦,女儿如雪就会如柳树庵的老尼所说的那样健康平安、母亲能如当初一般对自己慈爱,和妻子苏氏也能如当初一样幸福美满。可是,自从陆沅芷离开了沅湘,女儿如雪的病情不只是没有见好,反而是反反复复,在好转了一点点后,又日渐加重,为她请了不知道多少医生,用了不知道多少多药,可那个柔弱的孩子还是没有在父母期盼担忧的目光中身体有所好转,在用尽了所能用的一切办法后,她最后还是夭折了。母亲常抱怨是因为他没把陆沅芷卖掉或休掉,虽然把她赶走了,却还给她留着个妾的名份,才导致了这样的结局。妻子苏氏则因过度悲伤而一病不起。除了家庭的变故,沅湘还不断受到南方叛军的滋扰,形势变得越来越岌岌可危。方家有弃了沅湘老家逃往蜀地的打算,但因苏氏病重,不能承受旅途的颠簸,就只好暂时还留在原地观望。 杜宇飞自从到徐州后,和弟弟杜宇皓一起呆了几天,就动身去了皇都。他还是咽不下在扬州被秦雄的爪牙暴打的事,一心想要去皇都洗雪冤屈。 杜宇飞回到皇都时,杜宪已升做了员外郎,虽然在朝中级别还算可以,但却是个没有什么实权的闲职。杜宇飞回到家就跟他讲了在扬州的遭遇,他听到父亲在扬州无故被抓住关押、暴打的事后,心疼、愤怒都一起都涌上了心头,他拍案而起,痛骂那些行凶的暴徒。但当他听杜宇飞讲到主使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秦雄后,又有许多无奈涌上了心头。在这个乱纷纷的社会中,谁有实权谁就说了算,而且那些实权派不只是有权,还能主导舆论的力量,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把明明是他们违法的事情,说成守法的人犯的,如果被陷害的人敢反驳,他们就会掀起舆论的狂流,为受冤者招来一片不明所以的骂声。 他经过一番权衡后,小心翼翼的劝父亲说:“如今秦收为相,秦雄也已调入皇都做了京兆尹,他们父子两个,一个在朝廷一手遮天,左右朝政,一个在皇都一手遮天,左右地方的事务。而皇帝又不理朝政,一切朝中事务都交由秦收处理,父亲去告秦雄,岂不是以卵击石,自求其辱?人道是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父亲反不如咽下这个口,在家安享晚年……” 杜宇飞还没等杜宪说完,就已经勃然大怒,他一拍桌子站起来对杜宪怒吼道:“住口!还轮不到你来教训为父,在这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之下,难道就没有天理王法了吗?你不想让我洗雪冤屈,难不成怕丢了头上的那顶乌纱!” 杜宪见杜宇飞生气,吓得唯唯诺诺,不敢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只好说想想看朝中还有没有坚持正义,不巴结秦氏父子的大臣。杜宇飞见杜宪改变态度,才平息了些心里的怒火。他也就缓和了语气,和杜宪爷俩坐下商量,现在朝中或许能帮得上忙的人,首推顾青城,首先因为杜宇飞之前和他有过交情,再一方面,他因为战功已升任为兵部尚书,算是一个位高权重,能和皇上说上话,又不需要巴结秦收的人。其他还有些可以和皇上说上话,但人微言轻的,只要不是秦收的走狗,就都可以稍加利用。 父子两人商量毕,杜宇飞写好了诉状,最先去拜访了顾青城。顾青城对杜宇飞的来访很是高兴,他们从襄阳一别,至今已多年未见,叙了一番别后之情,聊了些当时幕府里众同僚如今的状况,都感叹唏嘘了一阵后,杜宇飞就说起了在扬州的遭遇。顾青城听杜宇飞讲完后很是愤慨,但是说到洗雪冤屈,顾青城说只怕很难,因为他即便是帮忙把诉状递到皇上手上,皇上估计也会把它转到秦收手中,秦收要么压下不理,要么反而可能会伺机报复,打压杜宪。洗冤的可能也有,但是不大。杜宇飞说不管怎样,先递上去看看情况再说吧。顾青城答应着接了杜宇飞的诉状,说下次去见皇上时一定帮他递上。杜宇飞谢过后,两人又喝了会酒,聊了一些朝中的事,直到傍晚时,杜宇飞才起身告辞离去。 顾青城次日就因各地军饷的事去宫中求见了皇上,他先汇报了各地镇压叛军的情况,和下一步打算如何调遣军队的计划,皇上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左顾右盼,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终于熬到汇报完后,皇上对顾青城说:“爱卿可自己斟酌如何调兵遣将,到时只需向朕汇报战果就可以了。”顾青城唯唯的答应着,接着又汇报由于南方战事越来越紧张,需要不断增派兵力,所以所需的军费也急剧增多,致使前线军饷存在巨大亏空,请求皇帝拨款。皇上皱着眉头说:“把奏折放下吧,容朕想想再说。”顾青城应着,把奏折呈上,然后又说:“臣这里还有一份原太常博士杜宇飞状告原丹扬郡守秦雄诬陷良善的折子,请皇上过目。” 皇帝听他絮絮叨叨,早已有些不耐烦了,就挥了挥手说:“都一起放下吧。” 顾青城只好递上折子,退出了皇宫。 杜宇飞把诉状交给顾青城后,又拜访了一些其他的官员,有些对秦收卖官鬻爵,一手遮天行为早就愤慨的人,就答应遇到机会就会向皇上进言,但是皇上总也不见上朝,几时能进不能保证。杜宇飞谢过了众人,也只能每天呆在家中等待消息。在冬至的那天晚上,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从白天一直下到夜里,凌晨时,大门外有扣门声响。杜宇飞让仆人过去看看,仆人到大门边问“是谁”,就有人在外面说:“柯古送书来。”然后就有一个竹筒从门缝里递了过来。仆人拿着竹筒去禀告杜宇飞,杜宇飞以为一定是谁的恶作剧,柯古已在半年前去世,怎么会突然有信送来?但他还是打开了竹筒,发现里面有一封书信,信书上却什么都没有写,他又打开信封,却发现里面果然是柯古的亲笔信,杜宇飞十分震惊,就急忙奔出大门去找送信人,可大门打开后,哪里还有送信人的影子!门外只有白茫茫一片雪,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心下诧异,想想刚刚拿到信就赶紧追了出来,送信人如何会消失的如此的快?而且明明这么厚的雪,却为什么门外连一个脚印都没有?而院中仆人的脚印却还清晰的深深印在地上。他越想越蹊跷,就回到屋中让仆人焚起香,他把柯古的亲笔信拜了一拜,才展开细看,信中的语气一如平时,亲切而随意,信上说:“我发自内心的悲恸啊,因为我短短的生命已回到归处,这辈子算是交待过去了,下辈子谁又能知道呢?何况人们悲伤惶恐,害怕女青的鬼律,自从在杜陵我们永远绝别后,我的同类成群。从那时起地下的水井挡住了流鹦,庭院里的钟上舞着鹄鸟,因为被交困在此处,就只好永断了与人世间私情,我的感慨之深,用语言难以说尽。我就不在此处一一的说了。荆州牧柯古顿首。” 杜宇飞一遍一遍的看柯古的信,看完之后嗟叹不已,他不知道柯古如何给他递了这封信,也不知道柯古给他递这封信还有没有其他深层的意思。他有些担心,收到柯古的信,是否意味着柯古在另一个世界里在想念他?是否意味着他的归期抑或也已经不远?忧心忡忡的熬到次日,杜宪从衙门回来,杜宇飞拿柯古的信给他看,杜宪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安慰父亲不要多想。杜宇飞想到自己的女婿柯安节,他是柯古的儿子,俗话说知子莫如父,知父也一定莫如子,如果柯古的信里有更深的意思,或许他能猜测的出。想到这里,杜宇飞动手给女婿柯安节写了封信,并把柯古的信亦抄了一份附在信后。不久后杜宇飞收到柯安节的来信,信中柯安节安慰杜宇飞不要多想,他说他也曾收到柯古同样的信,他想信里应该只有字面的意思,并没有什么更深层的含义。杜宇飞收到柯安节的回信后,才将信将疑的放下了心。平平安安的如此又过了两三个月,也一直未再收到柯古的来信,他也就渐渐淡忘了这件事。 告秦雄的诉状从刚刚入冬时顾青城就已递交给了皇上,等到春暖花开时却还没有任何消息。而秦氏父子在皇都里依然春风得意,秦收家的奢华,更是无以复加到了让人吃惊的程度。当时皇都有个叫崔安的名士,因为品德高尚,在社会上享有很高的声誉。秦收为了抬高自己的声望,就想邀请崔安到自己家赴宴,然后以师礼来对待他。但崔安却嫌秦收是卖官鬻爵、中饱私囊的自私小人,不愿意和他掺和在一起,于是再三拒绝他的邀请。秦收为此很生气,他下决心就是不择手段,也要让崔安成为他家的座上宾。秦收的门生中有些和崔安有些交情的,就上门去劝崔安。崔安听说了秦收的决心后,最终也因畏惧秦收的势利,不敢再过于拒绝,只好就答应了下来。 秦收听说崔安答应到他家来赴宴的消息后,非常高兴,命令家人及早准备,把家里显得奢侈浮华的东西都统统收起来,好恭候崔安的光临。而崔安的朋友们听到崔安要赴秦收的宴会,有的忿忿不平要与崔安绝交,而有的则赶忙来找他,他让帮忙给自己在秦收面前说些好话。其中一个叫史为训的,跟秦收旧日也曾见过一两次面,他一心想巴结秦收,却苦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太过卑微,根本没有和秦收面对面的机会,这次听说崔安要去秦收家里赴宴,巴巴的赶紧找来,请求崔安介绍自己和秦收相识。崔安虽然对史为训的行为很看不惯,但碍于旧日交情的份上,也不好拒绝,就答应让他陪自己一起去秦收家赴宴,宴会时他会向秦收提起,如果秦收提出要见他,就让他马上过来。史为训得了崔安的应允很是高兴,竟然还没有去见秦收,就开始一心梦想着自己衣冠华贵的成了秦收的走狗。 到了宴请的日期,秦收看看家里,珠玉珊瑚等奢华的摆设全都已经收了起来,厅堂看上去古朴简单,心里非常满意,想着这样简朴的厅堂即便不会获得崔安的称赞,至少也不会让他生气。 宴会约定在正午时分举行,快到正午时,派出去视察的家人来报,说崔安已经快要到了,秦收接报后,连忙出门往外走,直走到大门口才停下来站在那里恭候。远远的看见崔安正向这边走,他慌忙疾步迎上前去招呼,两人边寒暄边一起进大门往院里走,沿途之上,崔安就看到秦家的厅堂楼馆都布置的豪华璀璨,两边侍候的招待人员,全是头梳双鬟,戴珠叠翠的年轻使女,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到了宴会厅,他看到桌案前放着一只香炉,里面有缕缕香烟冒出,烟在香炉外形成一层一层的楼阁的样子,堆叠很高了,还不肯散去。崔安闻着香炉里的熏香味,感觉心情放松,很是舒服,刚才心里的不高兴也减少了许多。就在崔安对香炉里的熏香有些陶醉的时候,又有另外一股异香隐隐的却又十分坚挺的传来,直沁人肺腑,闻着让人有宠辱偕忘,如沐春风之快感。两种香气一会分散,一会又交织混合在一起,十分让人陶醉。崔安左看右看,想找到那股异香的来源,却见周围没有其他的香炉,又闻闻从身边不停走过的侍女留下的香氛,和那股异香的香味也完全不同。于是他就左顾右盼的找,却始终没的找到香味来自何处。秦收见崔安两眼总是转来转去,像不够用了的样子,就问他说:“崔老可是在找什么?” 崔安就回答说:“某觉一香气异常酷烈,却不知其源自何处。” 秦收哈哈一笑,只招了一下手,赶忙就上来了一个侍女,秦收命令她去厅堂东间屋里的缕金桌案上,拿过来一只白角碟子,侍女答应着端来碟子让崔安看,只见碟子上装着一只漆球。那股异香正是从这只漆球上传来的。秦收指着漆球向崔安介绍说:““这是罽宾国进献来的香料。” 崔安非常惊奇,用手碰了碰漆球,香气蓦地就如河水般在房间里流转开来。他赞叹的对秦收说:“某从典籍上曾看到罽国进贡的香料,据说它散发出来的香气在几里之外都可以闻到。没想到崔某今日大看眼界,在贵府亲眼目睹了典籍上记载的进贡之物!”边说边啧啧的称奇。 秦收见听崔安这么说,心里非常高兴,他谦恭的对崔安说:“承蒙崔老谬赞,秦某不胜容幸。若崔老喜欢,可随时赏脸光临把玩,秦某愿随时恭候。” 两人边说着话,仆人边过来拉开了椅子请他们入座,开宴后,上的菜更全是世人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个个都非常名贵,这让崔安很是咂舌,在一个接一个的震惊冲击下,他竟忘记了答应介绍史为训的事。 酒宴延续很久才结束,崔安怀着一颗被震撼了的心从秦收家往回走,作为跟班随在他身后的史为训,抱怨他答应向丞相介绍自己,结果到地方却只顾自己吃喝快乐,而忘了介绍自己。听他这么一说,崔安才蓦然想起答应了史为训的事,但为时已晚,只得对他说声抱歉。史为训也没有办法,毕竟崔安也是他费了好大的劲才通过别人巴结上的,他也不敢得罪,况且崔安已和秦收有了一次交集,以后或许还会有第二次,那时再找他也不迟。再说秦家的排场,别说在厅堂中赴宴的崔安,就连被当成小跟班安排在仆人堆里的他自己,都被秦家仆人的的排场震慑住,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忘记,更不用说见到更大场面的崔安,被刺激到忘事也是必然! 虽然此次去秦雄家没有达成史为训的目的,但是却真真让他开了眼界,在外面逢人就说他在丞相家见到了什么什么稀奇的物件,一次竟炫耀到了秦收的弟子孙立新的面前,孙立新不屑的说他:“就你见的点物件,还好意思到处炫耀!” 史为训听孙立新那样说,赶忙凑过来问:“难道丞相家里还有比那个香料球更好的玩意?!” 孙立新“切”了一声音说:“相公每下朝,常弄一玉婆罗门子。高数寸,莹彻精巧可爱,那才是宝贝!” 史为训“哦?”了一声,孙立新环顾了下左右,然后对史为训招招手,史为训赶紧伸过头不,孙立新小声对着他伸过的耳朵说:“据说,那是于阗国王宫内库收藏的镇国的宝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暂不说史为训与孙立新叽叽咕咕在那里谈论秦收家里的宝贝,且说陆沅芷没用几天就从青州到了皇都。她事先没有通知皇都里的任何旧友,所以回来的悄无声息。下了驿船,她让同船的官差回去后帮她给封敖报个平安,然后就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去了城南的终南山。她知道终南山里有个女道观,名叫空谷观,她未出嫁时,曾和几个伙伴一起效游时去过那里,当时她就被那里白云缭绕、青霭迷茫的风景给迷住,那时她心里就曾闪过一个念头:“若寻不到可意的郎君,就在此处出家。”当时闪过那个念头的时候,自己还觉的好笑,怀疑自己怎么会有那种相法。没想到多年以后,当时以为好笑的念头竟如同谶言一样,如今要应验了。 马车行了很久才到了空谷观,可陆沅芷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呆。当年空灵秀美的空谷观如今已断壁残垣,一片凄凉,和多年前看到的已大不一样。她的心里不禁有些凄惶和担心,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她想转身回去,但想想已经来到了这里,最好还是进去看看,以免回去了会有什么遗憾。想到此处,她就让暖香在马车旁看着东西,她自己就走进了观中。绕着观走了一大半圈,在道观的后院中,她见到几个四五十岁的女冠正在那里掐诀正坐着诵经,陆沅芷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刚才幸好没走。她走上前和她们打了个问讯,几个女冠就停止了诵经,齐刷刷转过脸来看她。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女冠站起来招呼她进了一间破败的会客室,两人落座后,不一会又有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冠送来两杯粗茶,放下后就又退了出去。原来的女冠向陆沅芷问道:“居士来此是想烧香还是还愿?” 陆沅芷说:“实不相瞒,小女子向时曾来贵观游玩,见此处庙宇楼台尽在白云青霭之中,仙气飘飘,甚是仰慕,那时就有了在此处出家之意。后来因俗事蹉跎耽误,至今才有机缘再次来此。本欲求道长容小女子在此出家修真,不意却看到此处却变成了如此光景。” 女冠听陆沅芷如此说,表情略有些尴尬的叹口气说:“近年来不知何故,小庙香火日渐稀少,贫道和几位道兄只能靠观里的几亩薄田勉强辛苦度日,忙时大观里无人看管,就不时有鸟兽和歹人进出,以致殿堂围墙时有损坏。贫道本想在农闲时请人修缮,但仅靠田里所得,能维持住生活就已不易,哪里还有闲钱修缮庙宇?” 陆沅芷听她如此说,心里不禁盘算,从外表看,道观毁的似乎很严重,但进到里面看看,房舍除了看上去破旧,却也还能住人,毁的不算特别严重,只是修修,或许也用不了太多的钱。如果自己舍钱在这里修缮了庙宇,或许不只是能在此出家,以后还可以要求做个观主,如此就能落得逍遥自在,没有约束,岂不是更好?打定主意后她就问那个女冠道:“小女子有意捐钱重修庙宇,但必须要在此出家?不知真人应允否?” 女冠本以为陆沅芷看到观里这般凄惨破败的景像,就会有畏难情绪,打消在这里出家的念头,不意却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大喜过望,她欣喜的说:“居士若肯捐钱修缮庙宇,使神像与众道兄免受风雨侵袭之苦,贫道空空子不单是巴不得居士再此出家,还情愿让出观主之位于居士。” 陆沅芷听空空子这样说,正合了她的心意,不由得心下欢喜。她先让空空子喊其他几位道士过来,帮她把行李从马车上卸下来放入到一间稍好些的房中,然后拿钱打发走了马车。一切安排停当后,陆沅芷又和空空子一起合计修缮庙宇所需的费用。空空子说空谷观不大,只有一个四合院,里面连大殿加寮房客房总共只有15间。除了她和另外四个道士住的房间,其他的房子或多或少都些漏雨,所以房顶全都要修一遍,围墙因被人爬进爬出,已经有几处断裂,也需要重新修补好,除了这些,还有大殿内外墙都要粉刷一下,神像都要重新上上漆……空空子一样样的说,两人一项项的算,修缮一下差不多需要几十缗钱,两人盘算好后,陆沅芷从自己带来的钱中拿出一百缗交给空空子,让她找子附近的工匠尽快修缮。空空子欢喜不尽,答应马上找人,并保证一个月内修缮完工。 陆沅芷交待好后,就带着暖香暂时先回了皇都,她打算去她母亲和沈六的香料铺子去看看。空空子则和另外几个道人分头去找工匠。工匠很好找,附近的村民听说空谷观要修缮,有些主动愿意出义工,只要观里自己出修缮材料,再管他们吃些米饭馒头。找齐人又买好了料,工匠们分头行动,立马开始修缮,有的人把漏雨严重的房子都重新换了橼材、橼条和瓦,有的人把漏雨不严重的房子挑选漏雨的地方修整了一番,有的人把倒塌的老旧土房子,推倒堆成了花坛。有的人把断了的围墙接着重新补好……所有修缮的项目都结束后,工匠们又把所有房子内外都重新粉刷了一遍,修缮后的空谷观又是黄墙黑瓦,显出焕然一新的模样。 在母亲和沈六的新家小住了一段时间的陆沅芷,再回到空谷观的时候,看到的已是一片崭新的景像,绿树掩映中黄色的道观,缥缈在白云青霭间,一切又回复了她记忆中宛如仙境的模样。空空子已把方丈室给她腾了出来,她的书和行李也都给她安置的整整齐齐。陆沅芷看了非常满意,就以住持身份给所有在皇都的旧交们都写了请柬,邀请他们在四月初十前来参加空谷观重新开张的盛典。 陆沅芷的请柬在皇都引起了轰动,人们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都在议论,说当初嫁给状元郎的著名才女,不知为何如今竟出了家,并且做了道观的住持。在被激起的好奇心的驱使下,那些人不管有没有接到请柬的,都跃跃欲试,想要去空谷观里看看,当年的才女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四月初十那天,空谷观里热闹非凡,陆沅芷一身道袍,看上去仙风道骨、超凡脱俗,恭贺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小小的空谷观都已容纳不下,人们只好三五成群的等在外头。当初按请柬数量准备的招待宴席出现了极大缺口,空空子不得不安排人赶紧再去集市采买蔬菜粮食,厨子们也只好尽量减少端上桌的每份菜的量,以便能用现有的材料多支撑一会。陆沅芷满面春风的穿梭在各个酒桌之间,陪着笑一一为大家敬酒,临了还不忘邀请大家以后常来诗词交流。众人看着襟飘带舞,飘飘欲仙的美丽观主,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纷纷答应。 杜宇飞也在恭贺的人群中,当初看到陆沅芷的请柬,他心中的诧异不亚于那次看到柯古的来信。他惊诧于自己竟然不知道陆沅芷已经回了皇都,更不知道她何时已经出了家,而且还做了道观的住持。本来他以为凭他和陆沅芷的交情,她回到皇都一定会来拜访自己,却没想到她不只是没来拜访,连通知也没有给自己。 看到请柬上陆沅芷的名字时,他的心里还有很多失落和颓唐,满怀心事的坐在那里默默的想:是不是自己过去给她回信太少,显得对她太过轻慢,以致让她生了自己的气?为了解释也为了解开她出家的疑惑,在收到请柬的第二天他就去空谷观探望了一次,可是到那里却并没有见到陆沅芷,他只好又失望的回来。后来看看日期离四月初十也已不远,就没有再去。 庆贺的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吃酒席的人这一批刚走,那一批的马上就坐了过去,从早一直招待到晚,来庆贺的人才一批批的渐渐离去。杜宇飞来的很早,他看陆沅芷一直在忙,就只好默默的等在陆沅芷给他安排的方丈室中,宾客终于全都送走时,陆沅芷才终于舒了口气,回到方丈室来见已等在那里许久的杜宇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来到方丈室,暖香给她送来一杯茶后,又去帮助空空子们去收拾院中狼藉的东西。空谷观里除空空子和陆沅芷主仆外,另外还有四个女冠,她们分别姓张、李、王、陈,姓什么就称什么道婆。四个道婆都不识字,不能做主持法会、讲经之类的事情,就连单独出去给人诵诵经做个超度都不行。当时观中唯一识字的空空子,因为人单势薄,也不能出门替人做法事诵经等。由此附近的乡民都觉得空谷观里的法师道行不精,神也不灵验。为此观里一直香火萧条,冷冷清清。这次重新开张的大典来了这么多人,让她们真真的大开了眼界,庆幸上天在她们如此艰难的情况下给她们带来了福星。那些来参加庆典的人,或多或少的都给观里捐了些布施和供养。白天空空子和暖香两人一起负责记账,张、李两道婆一个在库房看管,一个负责往库房里送那些布施。另外一个最年轻的道婆则在前面负责些迎来送往,看护秩序的事情。 晚上来参加庆典的人群都散尽后,几个道婆开始清点钱物,她们惊讶的发现,只是收的观礼钱就有七八百缗,除了钱之外,还有粮油、布匹等东西不计其数。她们高兴的一遍遍的念诵着佛号,感谢上天给她们送来了如此有聚财能力的新观主。 陆沅芷应酬了一天,已经有了些醉意,回到方丈室见杜宇飞还等在那里,她就随手关上了门,五分醉意故意装成了八九分。她正想装模作样摇晃着走向杜宇飞的时候,不料暖香却端了杯茶推门送了进来,她立刻皱起了眉头,却见暖香放下茶杯后又转身匆匆离去,出门时还不忘随手又关上了门,才满意的舒展开了眉头。 她继续装作醉的厉害的样子摇晃着走,杜宇飞看她晃得厉害,怕她会摔倒,忙走过去把她扶住。陆沅芷顺势把整个身体都靠在他的身上,装作瘫软,两脚再也不动。杜宇飞看着瘫在自己怀里的陆沅芷,既是心疼又是怜惜。他过去为了克制自己心中对她的爱,总是远远的躲开她,不管是她炙热的目光还是温柔的细语。他知道她在某些方面和自己很像,两人都自负才高,都希望能通过自己的才华和奋斗,能让自己的人生走向辉煌,并且能光宗耀祖,光耀门庭。但两人又都因才高而不愿随波逐流,又性格爽直不愿意趋炎附势巴结权贵,所以在生活中,他们总是自觉不自觉的就得罪了很多人。正因为他们性格的太过相像,所以他才总是刻意的躲着她,他知道太过相像的两个人若结合在了一起,会把本来就共有的缺点给双倍的放大,而且还因双方性格都比较要强,随着相处时间的变久,难免就会彼此伤害。他们性格都努力上进,可是却都因太过注重自我的成就而彼此难以相互扶持,即便一个人为了对方放弃了自我,但放弃者内心的感伤是可想而知的,若坚持的一方取得不了预想的成就,放弃的那一方必然会心生怨尤。这样时间久了,就会互相怨怒,把本来美好的感情变成怒目相向,失去了原有的美好。那样的状况决不是他所想要的。 他曾经努力的想让她幸福,努力帮她在人群中寻找适合她的人。但是天不遂人愿,虽然找到了与她绝配的人,却最终两个璧人还是不能相守长久。如今她如一块温香的软玉瘫在自己的怀中,他有些情不自禁,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对她一直以来压抑的冲动。他轻轻的抱起她,往她的床边走。陆沅芷两眼微微张开了一点点缝隙,通过缝隙,她满心欢喜的看着他脸上爱欲、克制、怜惜、心疼等众多感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在他的怀中,她在偷偷的笑。杜宇飞不知道陆沅芷在偷偷的看他,也不知道她心中正在为终于和他冲破了彬彬有礼的君子之仪而窃喜。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又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俏丽的面庞,然后扯过被子给她盖上。 陆沅芷微睁着两眼躺在床上,期待着他更进一步的举动,但是杜宇飞摸了一下她的脸后,竟然直起了身体,并转过身体,似乎想要离去。陆沅芷心里有些既慌又气,她伸手一把抓过他的衣袖,依然假装着醉酒的样子喃喃的说:“宇飞,你不要走,你知不知道奴天天都在思念你?” 杜宇飞被她抓住了袖子,又看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像是在说梦话,就想轻轻的把自己的衣袖从她手里拉开,但没想到她抓的很结实,他只好用手去掰她的手指。陆沅芷趁他弯腰的时候,两手迅速的绕在了他的脖子上。 陆沅芷从来到皇都就对杜宇飞充满着渴望,她之所以既没有去拜访,也没有通知他,就是想在庆典上给他一个惊喜。她没想到今天的庆典会来这么多人,所以当看到杜宇飞孤单的等在那里时,就让空空子把他安排到了方丈室中。本来她以为应酬到了这么晚,他或许等不及已经离去,可一进到方丈室看见他还等在那里,心里就蓦地燃起了欲望。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倾慕他,想要和他长相厮守。可他却一直躲闪,甚至还亲手牵线把她连给了别人,她的确曾经想过要忘记他,好好和丈夫一起生活,就当他从来未曾在生命中出现过。可是,或许是天妒红颜,故意让她的道路充满崎岖,从结婚后,经过短暂的甜蜜期后,她的感情开始总是不顺心,而每次一遇到不顺心的事,她就又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想像当初若和他生活在一起,自己是否会沉下那颗总是驿动不安,想要追逐的心。 但是,那时候不管怎么想他都没有用,存在于他们之间的身份、距离等的很多束缚,让她和他都无法挣脱,她只能压抑住心中对他的一切念想——不管是肉体的还是精神的。如今一切束缚都解除,出家前写给方群玉的信没有收到任何回音,如今自己已经出家,再没有了作为人妇的身份束缚,可以自由自在的爱自己之所爱,杜宇飞是魂牵梦萦了许多年的灵魂伴侣,如今他就在面前,没有了任何阻碍,也没有了任何束缚,为何还要躲躲闪闪,瞻前顾后。 她牢牢的抓着杜宇飞的衣袖,杜宇飞伸手来掰她的手时,她又一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对他微微睁开眼睛,脸上带着顽皮的笑,然后又使劲拉了他的手一下,把他拉的一下就趴在了她的身上。她把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眼里带着渴望、乞求和无限的柔情盯着杜宇飞,嘴里还轻声的说:“今晚留下好吗?” 杜宇飞看着眼前柔情款款,情意绵绵的陆沅芷,心里有挣扎,更有顺从。对她美丽的肉体,他不是没有渴求,只是为了爱,为了保留住那份纯真的感情,他一直都在压抑自己。如今他的压抑和克制,都在陆沅芷柔情的攻击下纷纷瓦解,直到再也不想克制、再也不想压抑,任由欲望的洪流翻起的滚滚波涛,将他完全淹没…… 空空子和张、李、王、陈四个道婆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钱和财务,她们很兴奋,一整夜都在清点和归类放置,暖香虽然有些困和累,但因之前陆沅芷有过吩咐,要她协助空空子把财、物登记清楚,所以她不得不陪着她们清点。等日色微明的时候,所有的物品才登记清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暖香感觉很累很困,她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正是贪睡的年龄,在熬了一夜后,已经困乏的不行。边打着哈欠边摇摇晃晃的走到方丈室门前时,她想都没想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在迷迷瞪瞪的状态中扫了一眼陆沅芷的床,发现上面被子已经打开,陆沅芷似乎也已经躺在了床上。于是她就直奔自己的小床,衣服都没有脱,倒下头扯了被子盖上就呼呼的睡去。 暖香回来时,杜宇飞听的清清楚楚。他躺在床上有些尴尬,因为怕被暖香发现,他把自己的头也缩到了被子中。还好暖香进了房间就马上睡着了,并没有发现陆沅芷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天一放亮,杜宇飞就匆匆的穿衣起床,陆沅芷则还慵懒的躺在床上,她真的累了,昨天那么多客人,她一整天都在走来走去的应酬,加上喝了些酒,晚上又纵了一夜的欲。经过这么多折腾,她感觉浑身酥软无力,只想好好的躺着休息。杜宇飞穿好衣服,自己去外面打水洗了把脸,然后过来向陆沅芷道别。陆沅芷抬头看看暖香睡得正香,就没有叫她,而是自己勉强支撑着起来,披着衣服送杜宇飞到观门口,看着他骑马走远,才又关好观门,返回方丈室继续补睡。 杜宇飞走了没多久,空空子就喊四个道婆一起都起了床,经过昨天那么盛大的开张大典,她估计今天会有些香客上门,虽然昨夜她们收拾的都很累,都想多睡一会,但她担心万一香客来了,却发现观门还没开,会对以后的香火不利。所以还是都早早的就起来把大门打开,五个人一如既往,该打扫的打扫,该做饭的做饭。陆沅芷躺在床上,听到外面有几个道士的声响,就也穿衣起了床。刚刚做好了饭的陈道婆很殷勤的给送来一盆温热的洗脸水,空空子等她洗好了脸,就很兴奋的拿了账本来给她看,眉开眼笑的向她汇报收了多少钱和物,陆沅芷看了账本也很高兴,她也没想到道观重新开个张竟然收到了这么多钱。但不管怎么说,收到的钱越多,肯定越能说明自己的受欢迎程度。这也证明了自己在道观初次亮相的成功。看来把自己的名气与道观结合起来,思路也是完全正确的。以这种情况来看,道观利用好了还真是个生财的平台,只要借了它的名份,无本也能赚来万利。以后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这一点。她笑嘻嘻的点点头,跟空空子说让她把账本暂时放在方丈室,有时间时她想再合计一下如何利用这些钱物。空空子答应了一声放下了账本刚走,陈道婆就恭恭敬敬的来请陆沅芷到斋堂去用膳。 陆沅芷跟着陈道婆进到斋堂,发现空空子和张、王、李三个道婆都已等在了那里,早饭有馒头、豆腐干、花生米、白菜炒木耳和白米粥。陆沅芷落座后,陈道婆先给她打好饭,然后才给空空子和其他几个道婆也都把饭打上。她们吃饭时悄无声息,但陆沅芷看得出来,她们吃的很高兴。 在陆沅芷眼中,四个道婆和空空子都很能吃,她们用的大大的粥碗,每人至少都添过一两次,馒头也一人吃了两三个。除了食量,她还惊异于她们吃饭的速度,她本人只吃半碗粥还没吃馒头时,就发现几个婆子基本就已吃了一大碗粥和一个馒头。 吃完饭后,陆沅芷让空空子和四个道婆按她们平日的作息,继续安排观中的事,她则回了方丈室继续翻看账本。她想好好利用起道观这个可以无本万利的名头。可现有的空谷观却有些狭**仄,几个道士都又老又不识字,都太拿不上台面。她就想利用现有的资金把道观扩建一番,再增招些年龄小的女冠,教她们识些字,然后就能正正经经的好好经营。 快到中午时暖香才一觉睡醒,她看看外面已是大亮的天,吓的一骨碌爬了起来,快速的整理好床铺后,马上就跑到陆沅芷身边,先把她的床整理整齐,然后又等在她身边,等候她的吩咐。陆沅芷看到暖香过来了,就笑眯眯的问她:“昨晚是不是睡的很晚?现在睡足了没有?” 暖香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她本来担心自己起晚了,没有侍候主人穿衣洗漱,肯定会遭来主人的一顿责骂。而现在主人不只是没有打骂,还关心了一番自己,她忙开心的用清脆的声音回答道:“谢谢主人体贴,婢子睡足了。” 陆沅芷就笑着又对她说:“饿了吧?去找陈道婆让她给你拿些吃的先垫垫吧。” 暖香的确是饿了,昨晚忙了一夜,睡觉的时候就已是饥肠辘辘,只是因为太困,又没有什么可吃的,她才饿着肚子倒头睡了。她甜甜的对陆沅芷答应了一声,蹦蹦跳跳的就去找陈道婆了。陈道婆三十多岁,只是因为生活的艰苦和操劳,样子看上去比实际显得老了许多。她未出家时,家里也有个和暖香差不多大的女儿,那时因为连年战争,她的丈夫和刚刚十五六岁的大儿子都被抓去当了兵,家里只剩下她和两个小儿女,靠几亩祖田艰难的维持生活。后来发生了灾荒加上朝廷繁重的租税,家里那些地实在难以维持下去,她就只好出了家,在观里和其他几个道婆一起种观里不用交租税的田地。观里其他几个道婆和她情况也都一样,都有儿女和家需要照顾。她们也都是为了种不用上交租税的观田才出的家。观里农忙时她们的家人也会来帮忙,收成了,大家就都可以用来周济一下家里。第一次见到暖香,陈道婆就很喜欢,拿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见她来问自己要吃的,就高高兴兴的带着她去厨房,给她拿了两个大馒头。现在观里有充足的粮食,她不用再担心一次做饭用多了粮,以后就会断了吃的,所以早上做饭时她蒸了很多馒头。暖香来要,她自然也就敢拿给她吃了。以前观里艰苦的时候,观里的几个人都吃不饱,谁的家里来了人也都不敢给他们拿吃的。现在观里终于有钱了,再也不用担心没粮吃不饱了。暖香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些开水,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她去梳了头洗了脸,然后又回到陆沅芷的身边听她差遣。 空空子她们上午接待了几个附近来烧香的村民,观里果然如她料想的一般,热热闹闹的重新开张后,附近的村民就又开始相信她们观里的神了。吃完午饭后,空空子照例还是教几个道婆诵经。没诵多久,就听到外面人声马声一片喧哗,空空子就派王道婆到前院去看看情况。王道婆颠颠的跑到的前院一看,嚯,原来一帮衣衫鲜明华丽的士人进到了观中,她忙不迭的又跑到里面告诉了空空子,空空子一边让她赶紧去告诉新观主陆真人,一边自己带着李道婆等在了大殿中。 陆沅芷正看着账本昏昏欲睡,听说有文人士子到了观中,立马就打起了精神,让暖香赶紧侍候着给她梳妆打扮整齐,然后就等在了方丈室中。 前面来的是皇都的一帮纨绔子弟,昨天他们也来参加了空谷观的重开庆典,只是因为人太多,他们只能隔着喧嚣的人群,远远的看了看飘逸美丽的女观主,就无奈的回去了。今天几人又相约了一起来到观中,想要仔仔细细,没有打扰的好好观赏一番当初才女的风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空空子和李道婆等在大殿之中,没多久那帮士子就喧哗着进了大殿,空空子让李道婆带他们的仆人找地方把马拴起来,她自己则起身把他们迎进观中。几个年轻的士子见迎出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道婆,就吵吵嚷嚷纷纷的说:“某等来此,不为烧香拜神,只为找陆观主求诗,烦请仙长通报一声。”一边说着,还一边拿出些钱递到空空子手中。空空子接了钱,又把他们带的水果点心都放到了神像前面,然后才带着他们去了陆沅芷的方丈室。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的陆沅芷已经把自己和方丈室收拾的整整齐齐,空空子带着众人到方丈室门外时,她正坐在琴床前假装气定神闲的弹琴。空空子让众人在门外等候,她先进去通报了一声,得到陆沅芷的允许后,她放让众士子进了方丈室。 陆沅芷从琴前站起,对进来的一众士子打了个道士的问讯后,让暖香引着众人都坐在了两边的椅子上,自来了空谷寺,暖香的衣服都改成了道袍,头发也梳成了小道童的样子,配上稚嫩的小脸,显得很是可爱。引众人落座,又给众人送上茶后,她就又回到陆沅芷身后,侍立着等待她的吩咐。 几人都坐定后,陆沅芷对他们环顾了一下,见他们不算仆人,共有六人,都是二十上下的年纪,个个油头粉面,穿绸挂缎。打扮的极是阔气。陆沅芷并不认识这些访客,在她名气正盛时,他们还都只是皇都里的寂寂无名之辈,根本不够约见陆沅芷这样一位才女名士的资格。如今只因为她放出话来,允许人们前来诗词交流,他们才能有机会一睹她的芳泽。 但是这帮纨绔子弟来此,根本不是想诗词交流,他们心中除了声色犬马,才没有什么诗词文章,在他们心中,家里反正有的是钱,不管自己书读的怎么样,到了年龄家里人自然会花钱给他们买个功名。努不努力都能得到同样的结果,谁还愿意花那个大力气起五更睡半夜的去读书?他们之所以来这里,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全方位无死角的仔细观赏一下这位传说中倾国倾城的美女。若有机会讨得些肌肤枕席相亲的便宜,那是最好。即便是占不着那种实际的便宜,口舌言语上能挑逗调戏一下她也好。正好也顺便试探一下,她所谓的诗词交流,除了诗词,还可以交流多少其他的东西?包不包括肉体的交流? 来人中为首的那位士子姓扬名安国,他首先对陆沅芷一抱拳说:“昔闻陆真人博古通今,诗词文章,才气逼人,今惊闻真人大开交流之门,故某等不才,特备了几首小诗前来讨教,望陆真人屈尊降贵,不吝赐教。” 陆沅芷见他虽然气质猥琐,但却言辞斯文,话语中还满是对自己的钦佩和夸赞之意,心里不禁稍有些得意,脸上也不禁眉飞色舞起来。她故作谦逊的说:“杨君谬赞,陆某徒有虚名耳,今某以文会友,诗词交流。君等既来此交流,不知是想对诗还是想谈文?” 扬安国一直在仔细观察陆沅芷的表情,见她听到几句赞美就喜形于色,就知道她肯定不是一个有高深修行的人,又见她一双桃花眼泛着迷离,风流十足,媚态毕现,怎么看都不像能守住清规戒律的人,于是就说道:“某闻有诗曰:‘仙子娇娆骨肉均,芳心共醉碧罗茵。情深既肇桃源会,妙蹙西施柳叶颦。’不知陆真人对此诗有何评价?可请真人赐教下半阙否?” 和扬安国同来的另外五人听他说这首诗,都在座位上看着陆沅芷掩嘴而笑。陆沅芷见几人面带着坏笑,齐刷刷的用眼睛盯着自己,就知道这首看似称赞美人的诗一定隐藏着深层的意思,她脸上不由一红,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想从中找出这首诗的蛛丝马迹,但是虽然她一直自负学识广博,却真的从没听到过这首诗。但从杨安国吟诗的表情和诗中的意境,以及另外五人的表现,她猜测这一定是首****的艳诗。 想到此处,她的心里稍有些气,感觉这帮年幼无知的纨绔子弟今番来此,肯定是存了调戏和羞辱她之心,她强忍着心里的厌烦冷冷的说道:“君不闻,‘梧禽不与鸱枭同枝,麟虞不与豺狼连群,清源不与浊潦混流,仁明不与凶暗同处。’陆某不才,所读皆修心养性,澡身浴德之美文,君所言之淫诗,非陆某之所学也。古人云,‘道不同不相为谋’,君之所学与陆某非同类,恕陆某不能奉陪。” 与扬安国同行的于坤见扬安国被陆沅芷一下给怼了回来,就开口向陆沅芷问道:“先贤有云‘善气迎人,亲如兄弟;恶气迎人,害于兵戈’陆真人自称饱读古圣贤之文,难道不懂善气迎人之道理乎?” 陆沅芷见刚怼完一个又上来一个,他们似乎要轮番上阵,就决心速战速决,一招把他们都噎回去,于是她转向于坤道:“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非陆某不以善气迎人,实则杨君居心非正,圣人云‘君子不可以不修身’,若修其身,必先正其心。故请诸君心正了再来此清静之地与陆某讨论。” 与杨、于同来的另外四个人还欲张口,陆沅芷却已端起了茶杯说“送客。”杨安国见陆沅芷端茶送客,就又嬉皮笑脸的张口说:“陆真人昨日口口声声的说欢迎来此诗词交流,某等今日才带了酒食预备了诗词来找真人交流,可为何才只交流了几句,真人就要送客?” 与他们同行的李九也急忙附和着说:“就是就是,陆真人既说出了诗词交流的话,如何不交流就要撵人走。” 其他几个人也七嘴八舌,纷纷附和,陆沅芷见他们几个小混混都坐在那里赖着不走,就站起身撇下他们先走了出去。杨安国为首的六人见陆沅芷生气走了,也就都从座位上站起来,一边讨论刚才的对话,一边往方丈室外走。杨安国对另外五人说:“你看那陆真人,眼波迷离流转,闻夸赞之词就喜形于色,闻不顺心意之语就拂袖而去,哪里像修行的真人?反倒像一个撒娇使性子的轻狂少女。某等改日再来,多花点钱再说几句好听的话,不信不把她拿下!”另外五人一边夸赞着杨安国的高见,一边哈哈笑着离开了空谷观。 傍晚时分,观里终于清静了下来,用完晚膳后,陆沅芷让暖香叫来空空子。空空子来到后,陆沅芷请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拿出账本和她商量用观田扩建道观和增招道士的事。对于陆沅芷的建义,空空子有些犹豫,扩建庙宇增招道士,对于观里来讲都是好事,但是她担心一扩建庙宇,这次收的钱财就会被花个精光,如果没有新的收入项目,只靠观里的薄田,维持原来的五人都已不易,如果扩建,田地就会减少,人员又增多,观里众人吃饭都会是个问题。她虽然是出家人,也一样希望能安安生生、吃饱穿暖的过完余下的半辈子。现在观里有足够维持所有人无忧无虑的使用到老死的钱粮,还有没有必要冒险去折腾? 陆沅芷看出了空空子的顾虑,她说:“某既给观里带来第一桶金,扩建后自然还能带来第二桶、三桶,乃至无数桶。扩建后观里就可给人做法事,开坛讲经、帮富商大贾存放去世后暂不掩埋的亲人的尸骨……,这些做好了,哪个不比辛苦种那几亩薄田收入多?开一场法会得到的供养或许就可让观里的道兄们吃用不清。” 空空子听陆沅芷说的很有道理,再想想观里所有的钱也都是因为她而挣来的,若不是她来,自己和另外四个道婆还过着食不果腹、屋不遮雨的日子。她既然有资格支配观里的钱,就由她去折腾吧,或许她真能给观里带来繁荣。 空空子同意了陆沅芷的提议后,两人又详细商谈计划了一番,包括选哪一块田地新建庙宇,扩建多大、如何设计建造等等。计划确定好后,陆沅芷还是让空空子去寻找工匠、选择购买材料。她只在观里招待客人,和潜心研读道教的书。另外四个道婆,自从发现观里生活条件改善,有了吃不了用不完的东西后,都纷纷把自己未成家的年幼儿女也带到了观里,请求陆沅芷允许他们在空谷观里出家。这正合了陆沅芷想要招收年幼道士的心意,于是她就把他们都收留了下来,并在每天早晚空闲的时候和暖香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8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自那日和陆沅芷有了鱼水之欢,又匆匆离开了空谷观后,就一直处在深深的自责和后悔中。他虽然可以不介意或虽然介意却无力改变朝廷中主流舆论,对他士行尘杂的不合理评论,但却不能不介意朋友之情和自己的良心。之前他一直对陆沅芷怀着父亲一般的关爱,虽然在她无数次明白的表示出对他的爱慕时,他也曾经对她动过非份之心,但每当心里升起爱欲时,都能被及时的压抑和控制住。没想到这一次,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她的柔情面前完全沦陷,做出了让朋友不齿,诽谤自己的敌人称心的事!以后如何面对自己千挑万选帮她选中的夫婿方群玉?虽然她现在的情况基本算是被方群玉遣了,但不管怎样,他还没有给她出那份遣了的文书,就依然还算是他的妾和他的女人。如今自己却睡了朋友的女人,还是自己亲手送给朋友的那个女人……唉~真是惭愧…… 杜宇飞在自责后悔中想到找方群玉去当面解释一下,以便补救。可转念又想,这种事情如何解释?倒不如就让它永远烂在心里,和谁都不提,虽然那样会因每次想起,自己的良心都有不安,但至少不会给方群玉招来屈辱,也不会给自己招来众多的非议和嘲笑。他叹了口气后,又突然想到了当初对自己情深意重,却因自己保护不利而死于他乡的玉娘。她孤零零的孤塚躺在异乡的江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孤独和冷清!这么多年既没有给她的坟添些新土,也没有给她烧些纸钱,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房屋破败,又没有钱修补?唉,是时候到她的坟前去给她添添土,烧些纸钱了。顺便也能去沅湘拜访一下方群玉,跟他讲讲陆沅芷现在的状况,看看他如何处理他和她的关系。 决心下定后,他跟夫人王氏和杜宪母子两人商量了一番,王氏自然是不愿意他去为玉娘烧纸,她说:“此去江陵路途遥远,君已年迈,身体不比往年,且南方不时又有战乱,此一去万一遇到些事情,将如何处置?况且只要在买的纸钱上写上玉娘的名字,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儿留个门,然后在圈儿里把纸钱烧了,她在异地同样也可以收到我们烧的钱,何须费功夫专门往江陵跑上一趟?” 杜宇飞并不怎么把王氏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结婚多年以来,每次他想要出门,她都会阻拦,却哪次都没有把他拦下。他习惯了她的说不,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意见的置若罔闻。但一听到他说要出去,她还是习惯性的阻拦。 杜宪对父亲要去为玉娘烧纸添坟倒没太过阻拦,因为自从他要告秦雄以来,常常因诉状交出去迟迟没有消息而唉声叹气。他觉得让他出去散散心也未曾不可,但去南方为玉娘烧纸添坟,一则有些怕他在坟前太过伤心,再则南方不时有战乱,他怕他有什么危险。杜宇飞说:“玉娘已去世多年,伤心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即便在她坟前,也不会有太多难过。至于战乱,只要相机而动,听到消息早早躲开就行。” 杜宪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太过反对。说服了杜宪和王氏后,杜宇飞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临行前他又去了一次空谷观,向陆沅芷辞行。自从那次鱼水之欢后,陆沅芷常盼着杜宇飞能再来,但等了好长时间,也一直没有把他等来。她又想起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躲闪,也就不再对他企盼。她开始尽情放纵游戏于来空谷观交流诗词的人群间。附近有钱又想附庸风雅的乡绅,和皇都里那些没什么名气又很闲散的文官,都很喜欢往空谷观跑,因为他们只需多带些钱和贵重礼物,漂亮多才的女观主就会为他们写诗,还每每在诗的标题中写上他们的名字,因此他们的名字就能随着她的诗四海流传。这一点让他们非常满意,带来的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好像他们的名字在流传中都有了许多风雅斯文之气。而陆沅芷也乐得利用他们,既能打发寂寞的时间,又能给观里带来可观的收入。 从陆沅芷做了空谷观的观主后,观里大小的事情,她依然全都交给空空子打理,她只在她的方丈室那块方寸之地,用她的才气和身体为空谷观创造收入,为新老道士们挣取衣食的费用,也为自己赚取新老道士们的尊重和顺从。在空谷观中,陆沅芷见识到了什么是贫穷。以前她总是只沉迷于自己的小心事中,想要爱人的体贴、世人的欣赏,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功名利禄,自从进入空谷观中,她先是看到空空子和四个道婆的贫穷。初次见她们时,她以为她们都要有四五十岁,其实她们却都比看上去年轻至少十岁,只是因为常期的操劳和忧患,她们才未老先衰,成了那副老迈的样子。之前她惊异于她们吃饭的食量,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常期吃不饱,加上饭食中根本没有油水,猛的有了足够的饭,她们才一下子吃那么多。还有她们送来做道士的孩子们,刚来道观时,个个面黄饥瘦,皮包骨头,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的衣服都不能完全遮住她们需要被遮住的身体,来到道观后,给她们换上道袍,她们才算有了能蔽体的体面衣服。 看着那些面色苍黄,如骷髅般消瘦的孩子,陆沅芷的心中充满了悲悯,她想尽她所能的,帮助那些在饥饿和贫穷线上的孩子。她知道她的能力有限,但至少能把来观里的孩子们照顾起来,让他们吃饱穿暖,学会读书识字和一些基本的礼仪。观里的新老道士都对陆沅芷充满感激,他们尊敬她,顺从她,他们知道,是她让他们终于能吃饱饭,能穿上衣,也让他们学会了识字和礼仪。她还常常给他们讲解经书中的道理,在他们荒芜的思想中播洒了文明的种子。 陆沅芷平时很忙,既要招待往来的客人,又要抽时间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偶尔有空闲独自静下来的时候,她就会静静的思考她的人生。她在观中看似喧嚣的生活,其实却充满寂寞。那些道婆和孩子虽然都很尊敬她,但却无法和她进行深层次的思想的沟通。而那些往来的客人,有的是官员,有的是富贾,有的是无赖的纨绔子弟。他们的共同点是挥金如土用来沽名钓誉。他们极想要风雅之名,却又极其缺少文化的内涵和才气。她奉承他们,迎合他们,违心的为他们写诗,给他们的名字用诗装个风雅的画框,只是纯粹为了道观的收入。若说和他们思想碰撞和交流,其实根本就没有。和他们所谓的交流,只是她寂寞的挂着假笑,应酬在人群中。有时她禁不住会想:自己或许只是一个被选中了放在祭坛上的祭品,在神坛上牺牲自己供神享用,以换取神对那些挑中了她做贡品的人的保佑。 空谷观的扩建已经动工了,在新扩建的观中,单独为她开辟了一个院子,好方便她与众宾客的往来应酬。从新招的小道僮中,她又选了两个机灵的小丫头,贴身服侍她,并做为她出门时跟随左右的道僮。如今的她经常在观中开坛讲经,不只是给本观的道士,也给附近的村民和其他观里的道士。为此她和空谷观的名气都有了大大的提升。附近乡村和道观都经常邀请她过去开坛讲法,那些新招的小道士经过她和空空子的点拨,都已经能粗通业务,因学会了识些字,也能跟着空空子去附近给人家做些法事和诵诵经。空谷观的香火终于又旺盛了起来。 杜宇飞来的时候,陆沅芷正和附近的一位乡绅王成仁在观旁的一个水池边钓鱼。听到飞跑过来的暖香说杜宇飞来了,她很是惊喜,想马上跑过去扑入杜宇飞的怀里,但王乡绅还在河边钓着鱼,她不能放下他不管,因为他是她们观里的大香客,不可以得罪。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她总也放不下急切想见杜宇飞的念头。想想王成仁钓起鱼来估计要用很长时间,不如索性先回去看看杜宇飞来有什么打算,然后再根据情况打算如何安排王乡绅。想到此处,她就跟王乡绅说:“贫道因观中有些小事急需过去处理一下,略失陪一会。” 王成仁说了声:“仙长请自便。”然后继续静静的盯着水面钓鱼。陆沅芷则一路小跑,急急的回了观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09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陆沅芷和暖香一路小跑着往空谷观赶,杜宇飞则正在方丈室门前徘徊,他边漫不经心的观看室外的景色边等待着陆沅芷。方丈室门外是一条通往外面的窄窄的石径,石径两边各有一小片竹林,正好把方丈室阻挡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在竹林没长到的地方,密密的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在花丛深处。陆沅芷飞奔而来,看到杜宇飞站在门外,她就拉起他的手飞快的进了方丈室,并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然后风一样的扑入他的怀中,向他求吻。杜宇飞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拥住她,把她抱在怀中吻她,面对小鸟依人般飞扑入怀的她,他只是用双手温柔的扳住她的双肩并把她从怀里轻轻的推开,边推边低低的说了声:“被人看见,传出去不好。”然后又转身把被陆沅芷关上的门打开。 陆沅芷怔怔的看着他做的一切,多少有些诧异,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事的,还最那个潇洒不羁,敢说敢做,不介意别人看法的杜宇飞吗?唉,他为何总是对自己的一腔热情如此冷漠?想想他平日对自己的躲躲闪闪,也许他的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顾虑。陆沅芷看着他急急的打开门,然后又返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的样子,内心深处感觉有些受挫,也有一些委屈,更有一些说不出的愤怒。她不明白他到底在顾虑什么?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就应该随性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吗?勇敢的爱自己之所爱,恨自己之所恨。逍遥自在的活出真我。而那些虚伪的道德规范,不过是伪君子们为了名利而做的自我标榜而已!一个空负了不羁之名的真性情的才子,竟然也为那些所谓的规范羁绊,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陆沅芷心里虽然愤怒,但他既然已端起那个正经八百的样子,她只好也收起心中的亲昵,严肃又一本正经的坐在了她的主位上。她的两个贴身道童一个唤作春花,一个唤作秋月,看到方丈室的门大开,就都进到方丈室中,一左一右的站在陆沅芷的身后。暖香则拿了水给两人沏上茶后,也侍立在了陆沅芷一旁。陆沅芷见暖香见着不动,就转头对她说:“此处有春花和秋月侍候着,你就去给那些童儿们上课去吧。” 暖香答应着退出了方丈室,陆沅芷才转向杜宇飞问他说:“上次一别,已有许久未见,不知杜郎近来一切可安好?” 杜宇飞说:“托真人的福,一切安好,某此次来,实为与真人道别。” 陆沅芷听他如此说,有些惊愕,就问他说:“杜郎将欲何往?” 杜宇飞叹口气说:“某欲往江陵,为孤身被葬于他乡的玉娘添添坟烧些纸钱。然后顺便去沅湘拜访一下方郎,故特来问问真人,是否有信要给方郎捎带?” 陆沅芷听了杜宇飞的话,心里暗暗感叹,想想一直以来,他对自己一片真情的躲闪,或许是因为方群玉。不错,自己名份上还是方群玉的妾,可是他为何不想想,自己和方群玉的关系早已名存实亡,早在搬到杏花巷时就基本没有了夫妻的恩义。再想想他与玉娘的相识,完全是在认识自己之后,而且万没想到的是,他竟舍了对他一往情深的自己娶了玉娘。还对她如此深情,在她去世这么多年后,还要千里迢迢的专门去为她添坟烧纸,对比一下自己和玉娘,实在想不出她会比自己好在哪里,无论是相貌还是才气,她哪个能比得上自己?命运就是如此不公,你深爱的人不爱你,却爱上远不如你的别人!唉,真不知道玉娘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竟然得了他那么多深情?她一边想着一边不由得就叹了口气,酸涩的说道:“玉娘何等幸运,竟得杜郎如此深情!奴若能有玉娘一半之幸,此生亦足矣!只可惜奴命却如此之薄,在三千弱水之中,却没有奴的那一瓢!如今只好落得个清灯孤影,在道观中了结残生。至于和方郎,奴已没什么话好讲,之前他把奴遣出沅湘,奴又多次写信给他,也都没有得着回音。自然是恩义已绝!再写信也只是自讨无趣罢了。” 杜宇飞听了她的一席话,心里和鼻子里都有些发酸,眼里也不由得涌出些泪花,他忙掩饰的用手揉了一下眼睛,叹口气安慰她说:“或许方郎另有苦衷……” 还没等杜宇飞说完,陆沅芷就一挥手打断了他说:“杜郎难得能来一次,且不要谈那些让人伤怀之旧事,好容易有此相聚机会,你我何不弹琴吹箫,暂偷得一时欢愉。”说完之后,她命春花、秋月去把琴和箫取来。 春花、秋月应了声诺,不一会春花就把琴抱来放在了杜宇飞的面前,秋月则把箫双手递给了陆沅芷。陆沅芷接过箫,呜呜咽咽的吹了起来。杜宇飞随着她的箫声,弹起琴与之相和。琴箫之声悠悠扬扬,飘荡在空谷观的上空。 王成仁钓了一会鱼,看陆沅芷还没有回来,就收了鱼杆往空谷观走,进入观中,就听到琴箫悠扬的合鸣声飘荡在空中,他想像不出空谷观除了陆沅芷,还会有谁能奏出如此美妙的乐曲。为了一探究竟,他循着声音,来到了方丈室门外,默默的等到一曲奏完,他才叫着好走进方丈室中。陆沅芷和杜宇飞听到叫好声,就顺着声音望去,看到王成仁正笑眯眯的走了过来。陆沅芷这时才蓦然想起被丢在池边钓鱼的他。为了补偿刚刚对他的冷落,她赶忙陪着笑脸起身去迎接他,杜宇飞看她殷勤的样子,心里很是不理解。他想不明白,她一个堂堂观主,又是大才女,为何要对一个粗俗的庸人如此逢迎。就在他犹疑的时候,陆沅芷已带了王成仁来到他面前,殷勤的给他们相互介绍。杜宇飞只是随便的寒喧了几句,而王成仁知道对方就是大名鼎鼎的才子杜宇飞时,则大喜过望。他从来没想过他这样一个粗俗的人,能有机会和大名鼎鼎的杜宇飞面对面,还能有幸听他弹琴。在对杜宇飞说了许多恭维的话后,王成仁才随着春花的指引,坐到他的座位上。 杜宇飞陪着他们又坐了差不多一柱香的功夫,就告辞离开了空谷观。陆沅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和惆怅。她多希望他能多陪陪她,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默默的坐在身旁,让她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样她就会感觉心里踏实,灵魂也似乎有了依托。可是他却如飘浮不定的流云,一心只追逐流动的风,却不会因为池水会把它深藏在心里的一往深情,而为池水停留。流云该飞走就飞走吧,在它飞出池水的视线时,也飞出了池水的心! 陆沅芷半是幽怨半是留恋的送走了杜宇飞,又开始一心的奉承王成仁,为他作了一首钓鱼归来的诗,把个王成仁兴奋的不行,他没想到这一行收获竟如此的大,不只是得到了女观主的题诗,还听到了大名鼎鼎的杜宇飞弹琴,这些都可以作为他风雅性情的见证,成为他以后很长时间的谈资,也一定会给他引来很多羡慕的眼神……王成仁越想越兴奋,在高兴之余,他大方的出手给空谷观捐了许多布施。 陆沅芷走后半年,在青州的封敖终于收到了皇帝对他推荐信的回复。按皇帝的要求,他安排朱万宝收拾行装,启程前往皇都。又是一番送别,一番送钱送物后,朱万宝终于踏上了去皇都的征程。对于皇都,他心中既有期望也有些忐忑。此去皇都,不知道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生活?和陆沅芷又将开启怎样的相处和面对?她在皇都生活的怎样?是如在沅湘时的幽怨还是如在青州时的从志得意满到铩羽而逃?从她的来信中,可以感受到隐约的忧虑和孤独,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她真的已掩饰不住满心的忧虑和孤独?朱万宝的思绪随着滔滔东流的黄河水不断奔涌。小红守在他的身边,看他总是蹙着眉头看着东流的河水发呆,就拿来琴放在他的面前,朱万宝转脸看了一眼已有了身孕的小红,伸手握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身边,然后他又抚动起琴弦,弹起他填词创作的新曲,小红随着他的琴声低低的吟唱。在小红的低唱声中,朱万宝的心暂时得到了些安宁……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0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沅湘的方群玉,自从爱女夭折,妻子苏氏病倒后,生活的郁郁寡欢,很不得志。叛军还是不时滋扰沅湘,当初严树农在沅湘时修下的防御工事,如今在叛军不断的滋扰破坏下,越来越失去了作用。新郡守也想带人维修,奈何连年战争,库里已没有了钱,加上青壮年男子越来越少,连地主组成的土兵团也因大量地主们的逃亡而人越来越少了。方凌云已顾不得病重的儿媳,为了顾全家里其他人的性命和财产,他决定带着全家逃往还没有受到战争滋扰的四川。苏氏病重,不能承受逃亡的辛苦和颠簸,不得不被留了下来。方群玉也只好和她一起留下,一边照顾她,一边看护着自己的家。 病中的苏氏也知道沅湘已越来越危机,她眼看着家里其他人都已经逃走,只有她和方群玉被留在了家里。她知道方群玉是为了她才不得不离开家人,独自留在了危险的地方,心里很是悲伤。她不介意自己的危险,因为她的心早已在爱女夭折时就已经死去,但她不能不介意方群玉的安危,他还不到三十岁,还有大好的年华,没有必要为将死的自己殉葬。在又一次被逼着吃了一碗毫无用处的药后,她用枯瘦的手拉住守在她身边的方群玉,断断续续的对他说:“夫君,妾已是病入膏肓,眼看将死之人,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不要再为妾身浪费时间,还是赶紧逃命去吧。” 方群玉一手握着苏氏纤弱的素手,一手轻轻抚摸着她消瘦苍白的面庞,强装着笑颜对她说:“快不要再说傻话,安心的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若想出门,我们在一起出去,若不想出去,我们就在家养一大群儿女,好好的享受天伦。” 苏氏的脸上勉强的露出一丝微笑,眼角却悄悄的滚下两颗大大的泪珠。她想:自己何幸,嫁给了一个与自己两情相悦、心意相通的夫君,又何不幸,面对这样幸福美满的婚姻却无福相守,还这样一病不起,不死不活,拖累着夫君。苏氏脑子里凌乱的想着,她从仆人们越来越惊慌的表情中,猜测沅湘可能越来越难保住了。她不知道如果沅湘城破后,她和方群玉将面临怎样的命运。自己现在的状况,只是活一日是一日,沅湘城破是一死,不破也终将是一死,而方群玉年纪青青,还满腔报负,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死。自己活着就是对他的拖累,还不如早早的死了,好让方群玉早早逃命,也给他一条生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后,苏氏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 方群玉在苏氏床前陪了她一会,看她安安静静,口鼻里呼吸平稳,似乎像是睡着了,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假装睡着的苏氏从眼睛的缝隙中看到方群玉已经离开,周围也没有了仆人,就把放在床头的一条真丝披肩拿到手中,吃力的把一头系在了床头上,另一头她打了个活结,然后又把头钻进了结中。弄好之后,她艰难的把身体一点点的移到床边,然后一翻,就滚下了床。 方群玉离开苏氏的病榻,悲伤迷茫的走进了另一个空空的房间,看着以前热热闹闹到处是人的方家大院,如今却到处是人去楼空后留下的空空落落、冷冷清清的空房子,他在悲伤中又多了层恐惧。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陪着病重的妻子继续守在沅湘等死?还是不顾妻子的身体带上她去逃亡?两种都不是他想要的选择。但是还有第三种选择吗?难道是丢下她,自己独自去逃亡?这个念头刚刚在方群玉脑中一闪,他马上就自责起来,怀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薄情寡义的想法!但是他脑中另一个声音又在为自己开脱,在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候,谁又不贪生呢?即便是自己愿意为妻子殉葬,但留下的那几个仆人呢?他们有什么理由也陪着她殉葬?……两种互相矛盾的想法不断在方群玉的脑中斗争,让他越想越为难,感觉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后情郁于中,无法排遣,他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昏天黑地的哭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擦干眼泪,想想还躺在病床上的苏氏,不知道她醒了没有?想到这里,方群玉赶紧用冷水洗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急忙奔到苏氏的病榻前。 一进到苏氏的房间,方群玉顿时大惊失色,他看到苏氏斜靠在床上,身体整个都从床上掉了下来。他边焦急万分的责问:“怎么搞的?竟从床上掉了下来?”边急忙上前,想赶紧把她抱到床上,可走到跟前,他才发现她脖子上竟挂了一个环。这一下把方群玉惊的几乎要魂飞魄散,他赶忙一边大喊着来人,一边把她抱起平放在床上,在飞奔而来的仆人的帮助下,他把披肩系的扣从她脖子上取下。这时方群玉才有时间仔细看看被放到床上的苏氏,她的脸色苍白,脖子上一条深深的淤痕,口鼻似乎也没有了气息。他急忙转头命令仆人速速去请医生。看着仆人飞奔着出去后,他才伏在苏氏的身上,一边摇晃着一声声的喊她,一边哀哀的哭泣。 医生很快被请来了,他摸了摸苏氏的脉博,又翻开眼皮看了看她的眼睛,最后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鼻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转头对提心吊胆焦急的等在一边的方群玉说:“已经去了,准备后事吧。”方群玉怔怔的看着医生,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不相信朝夕相处了那么久的妻子就这样的去了。看着转身往外走的医生,他赶紧伸手拉住,泪流满面的请求他不要走,一定要再想想法子。医生叹了口气,跟他说苏氏已经咽气,再想办法也无济于事了。方群玉依然不肯放手,还是对医生苦苦哀求,在几个仆人的帮助下,医生才终于摆脱了方群玉的拉扯,走出方家的院子。 苏氏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动乱的年代,没有时间大操大办死人的丧事。方群玉从最初的震惊中回复过来,明白苏氏真的已经去世后,反而有些如释重负。是的,她帮他做出的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她的离去,才能给他和家里留下的仆人们带来解脱。既能成全了他,也给她自己留下舍己为人的美名。他匆匆忙忙的从棺材铺中挑了个最好的棺材,又选些她自己平日喜欢的衣服首饰和她心爱的物品,随她一起放入棺中,做为陪葬。再买些纸马纸牛之类的物品在坟前给她烧了,葬礼就算是操办完成。 在给苏氏操办葬礼的时候,方群玉收到一封杜宇飞的来信。看着手上的信,方群玉不得不惊叹,在这样兵荒马乱的年代,他竟然还能收到远方朋友的来信。打开书信,他飞快的看了一眼内容,只见上面写着:“贤弟近安:沅湘一别,不觉已过经年,久疏通问,渴望殊深,今兄因事前往江陵,欲顺道与弟一晤,兹有要事面谈,然惊闻沅湘动荡,不知弟与家人是否安好?能否拨冗来江陵一叙。某预计将于七月中旬至江陵,将投住好友韦隐圭家中。书不尽意,见面叙陈。兄杜宇飞” 方群玉看了杜宇飞的信,不知道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想想自己也正要去四川,正好需要经过江陵,如今妻子苏氏已经下葬,在动荡不安的沅湘也没了牵挂,不如收拾收拾,马上就动身去江陵,看看杜宇飞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能让他涉险从皇都来到动荡不安的南方。打定主意后,方群玉就收拾了随身要用的东西和金银细软,打成了包袱,又把一些不能带的贵重东西,就地挖了坑深深的埋好,然后锁好了内外的家门,带着仆人选平安的路段赶往江陵。 方群玉到江陵时,已是七月二十,他一路打听,问到韦隐圭的住处,在门房投了自己的名贴,不久就见杜宇飞和韦隐圭两人一起迎了出来。三人互相见了礼,一起走入院中。杜宇飞已到江陵了七八日,他给玉娘的坟添土烧纸后,就一直住在韦隐圭的家中等待着方群玉的消息。本来他和韦隐圭都以为,沅湘动荡,方群玉或许已逃往了他方,等个十天半月,若没有方群玉的消息,他就打算返加皇都。没想到在等了七八天后,竟然就见到了身着孝服的方群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1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杜宇飞和韦隐圭见到方群玉身着孝服,心中很是惊诧,他们都以为或许是方群玉的母亲在战乱中不幸去世。寒喧一番落座后,杜宇飞就问方群玉为谁穿孝?方群玉一番含泪泣血的诉说后,他们才知道原来去世的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他秀美的娇妻。他卧病的妻子苏氏,为了顾全他的性命,让他早日离开沅湘那块动荡之地,竟舍了自己的性命偷偷自尽。两人边听边叹息,为他失去这样一位深明大义、顾全大局的妻子而痛心和惋惜。方群玉每每提起苏氏,更是肝肠寸断,泪洒衣襟。苏氏最初去世时,他还没有想那么多,那时他只是麻木的感觉:她是为了让自己逃命才用那种手段结束了生命,自己不能辜负她的一片苦心,要赶紧安葬了她,然后好带着仆人们离开沅湘去逃命。终于离开沅湘,到达了安全地方后,他才有时间细细整理自己的心绪,这时他突然才感觉到他失去了多么珍贵的感情!在危难的关头,妻子不惜用她娇弱鲜活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安全,从此以后还有谁能对自己如此深情!昔日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栏曲处,同依斜阳的美好时光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已是天上人间,尘缘永断!失去这样情投意合、心意相通的妻子后,以后漫长的人生路上还有谁能像娇妻苏氏那样懂他、怜他、爱他、惜他,一心一意的支持他……从此后,或许只有在梦中,才能若隐若现的见到她凄迷的身影…… 杜宇飞和韦隐圭见方群玉因失去苏氏如此伤心,也都悄悄的为他洒下了几行清泪,他们只能用好言来劝慰他,希望他能早日走出丧妻之痛,好好活着,以让为他献身的妻子在九泉下感到安慰。方群玉听着他们的劝说只是哽咽的抽动着肩膀点头称是,嘴里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杜宇飞满心难过的看着他,心里甚至有了些犹豫,他不知道该不该再向他提起陆沅芷,为他本已满是伤痕的心里再多添几道伤痕。 方群玉在提起苏氏时,被一股巨大的悲伤情绪突袭,无法自己的沉浸其中,听到杜宇飞和韦隐圭都不停的劝他,他才蓦然醒悟,明白自己是在别人家里,刚才不加控制的任悲伤如河流般倾泻有多么失态。他强忍着心里的悲伤,努力镇静下来,好调整自己的情绪。终于他稍稍的平静下来,想起杜宇飞信中说有要事面谈,就努力控制着沙哑的嗓子,不让它在说话时令声音颤抖。然后才转向杜宇飞抱了一下拳说道:“杜兄说有要事要与小弟面谈,不知是何要事,请杜兄赐教。” 杜宇飞本来犹豫要不要在他如此悲痛的情况下跟他说陆沅芷的事,如今见他问起,也就不好隐瞒,只好就说了出来。他问方群玉说:“贤弟是否知道令如夫人陆氏出家为女冠之事?” 方群玉听杜宇飞这样问,感觉非常诧异。之前他的确收到过几封陆沅芷的来信,但她似乎没有提过要出家之事,他皱着眉想想,陆沅芷似乎不像是看破红尘,能忍受得了清灯孤影的孤苦日子的人。从她平日的表现来看,她倒更像追名逐利,醉心于红尘市井生活中的一束繁花。但她为什么会出家呢?想到这里,他就问杜宇飞知不知道她出家的原因。杜宇飞说不知道,他是在接到她主持的道观重新开张的请柬时,才知道她已出家。方群玉皱着眉又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他对杜宇飞说:“在她离开沅湘后,弟曾收到过她几封来信,但都因这几年家中烦乱另人忧心的事情实在太多,实在无暇给她回信,先是小女不幸夭折,然后娇妻因不能承受丧女之痛,也随之病倒,又加不时有战乱滋扰,让弟心力交瘁。弟从她写来信中猜测她生活诸方面都还顺利,故此也就没把心思多放在她的身上,那时只想等一切状况好转后,弟就去皇都与她团聚,没曾想她竟先出了家。” 杜宇飞和韦隐圭听着方群玉举重若轻的把至亲至爱生离死别惨状轻描淡写的无奈叙述,心里都为他的痛失挚爱而深感悲痛。他们叹息了一阵后,杜宇飞问就方群玉有什么打算?方群玉带着极度悲痛后的满脸呆滞和木然的表情说:“弟本想带着家中留下侍候娇妻的仆人们一起去四川寻找父母家人,以免他们对弟牵挂。然杜兄既为弟之事专程涉险大老远跑了一趟,弟自当跟杜兄前去皇都,问问陆氏是否愿意还俗与弟同往四川。” 杜宇飞和韦隐圭都觉得那样甚好,商量好后,方群玉分一部分钱给仆人,打发他们去四川寻找自己的家人,然后又在江陵拜访了一下故交旧友,盘桓了几日,到八月初的时候,才和杜宇飞一起乘船去往皇都。 朱万宝到皇都后,经过皇帝亲自考核,被安排在了太乐暑,安排停当后,他赶紧抽空就去了空谷观看望陆沅芷。久别重逢时,两人都非常高兴,在朱万宝眼中,一身道袍的陆沅芷显得楚楚动人,很有灵气,与以前的红妆相比,更多了些超凡脱俗的气质。陆沅芷见到潇洒风流一如往昔的朱万宝,经过一段时间养尊处优生活的调养后,气质中更增添了些儒雅与从容,变得更加让人着迷。她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感觉在小小的道观已盛放不下她内心巨大的喜悦,她要到大自然中尽情释放她心中的快乐。想到这里,她蹦跳着拉着他的手飞跑出观,陪着他游览了空谷观周围各处的美景,在景色清幽处,两人一起琴箫合奏。春花、秋月又跑到陆沅芷身边侍立,让她不由皱起了眉头,略一思索后,她就转头对她俩吩咐道:“你两个且回观中,若看到有其他客人来访,就以观主外出讲经为由,让他们改日再来。”春花、秋月答应着退下,繁花和密林的深处就只余下了朱万宝和陆沅芷他们俩。时光在幸福和欢乐中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在高山、密林、白云、青霭的深处尽情的欢笑、追逐,在天地之间或壮丽或秀美的怡人景色中,他们兴之所至,心之所安,尽其在我,顺其自然的流露和倾泻自己的欲望和感情。在每一处另他们陶醉忘情的山水密林之间,他们都忍不住要用身体彼此交欢,那时候,他们感觉不是在与人交欢,而是在与美丽的大自然亲密接触。在一次次尽情的欢愉中,朱万宝再没有了最初那种丑陋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对天地大美的极端震撼和感动。他兴奋至极,隐隐的感觉陆沅芷就是凝结着自然灵气的女神,是美丽大自然的化身。而他则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游走在自然间的各种生灵…… 尽性的游玩到傍晚,暮色转眼已笼罩上了山岚和林间,到处都黑暗了下来,朱万宝不得不依依不舍的与陆沅芷告别,陆沅芷更是不忍让他离去,但无奈他现在已不是以前的那种闲散之人,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不得不应付的公务。一番难分难舍的送别后,两人在路边约定,若没什么特别情况,每个月的初三和十七,就定为他们的单独相会期。那两天朱万宝要尽其所能的抽出时间来空谷观,陆沅芷则要尽可能的谢绝其他访客,只把时间给他留着。约定好后,朱万宝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空谷观,而陆沅芷也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后,才怅然若失的转身往回走。 送走朱万宝后,陆沅芷带着纵欲后的疲惫和满心欢喜,慢悠悠的边走边随手采摘着鲜花,向她住的方丈室走去。她很困倦,想要躺到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好解一解她一下午折腾后落下的空乏。但一踏进方丈室的门,却蓦然发现秦雄竟面带着狰狞的笑,稳稳的端坐在方丈室中的一把椅子上。她被猛然出现的秦雄吓了一跳,手里的鲜花也都在她被惊吓的一瞬间从手中散落。她倒退了几步,想要撒腿逃路,但是为时已晚,秦雄早已踩踏着散乱一地的鲜花,狞笑着来到她的面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2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秦雄是从扬安国的口中得知陆沅芷在空谷观的,本来他的兴趣只在妓院与赌场之间,对于游览寺庙、烧香拜佛之类的事情,他一向无感。在他的观念中,人只要今生能为所欲为,过的欢乐,就是活着的最大目标。他常想自己万幸,生在既富且贵的人家,既不用为钱操心,也不用为官职奔忙,在这难得的短短几十年中,一定要把握好今生的富贵,把能享受到的一切声色犬马类的肉体需求,全都要满足掉。那样等到死的时候才不会因有钱却没花完,享受还不足够而觉得遗憾。至于那些看不见的前生后世的轮回,或者做了坏事下地狱受折磨、变牛变马之类的因果报应,他才不愿意费心思去听,更不愿意费精力去为下辈子或死后的去向修行。他觉得那都是吃不到葡萄就认为葡萄酸的人臆想出来自我安慰的说法,或者是他们故意想让有钱人不敢享受,以拉近富人与他们穷酸生活的距离,来寻求心理的平衡。他秦雄才不上那些人的当,他就要趁既富且贵的现有年华,来尽情享受一切他能够享受到的感官刺激和奢靡生活。他心里最关心的是哪个妓院又添了新人,那个妓院里有既漂亮风骚,功夫又好的妓女。 自从做了京兆尹,秦雄把皇都的妓院全都逛了个遍,皇都里有的是巴结他,跟在他后面帮他付账的人。那些人不管是为了皇都地方的事有求于他,还是为了想升官发财,有求于他父亲秦收,都会颠颠的拿着钱跟在他屁股后面,像苍蝇叮屎一样围着他转,替他买单。杨安国打算参加次年春天的进士科考试,为了能在丞相的干预下取得好成绩,他常常鞍前马后的帮着秦雄收罗一些声色犬马类他喜欢的信息。史为训那次跟着崔安没能结识到秦收,后来通过曾和他一起吹牛的秦收的学生,结识到了秦雄,于是他就一脚踹了崔安,改投到了秦雄的门下。成了帮秦雄欺压良善,专门咬人的一条恶狗。 杨安国和一帮纨绔子弟去空谷观了三次,都没得着陆沅芷的好声气,更没有捞着什么实际的好处,这让他很气恼,但又不敢怎么发作,因为陆沅芷自做了空谷观主,就傍上了皇都许多当官的大佬做了后台。朝中几大尚书和一些员外郎,都是她座上的常客,她写的与他们交往应答的诗,坊间都常有流传,由此也可见她与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像他这样既无功名又无强大背景的小人物太过放肆得罪了她,她在那些官员面前随便说上几句他的坏话,那些高官们收拾一下他这样的小地痞还不就像辗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但要是就这么忍了吧,又咽不下这口恶气。明明别人拿了钱过去都能得着她的笑脸相迎,殷勤陪睡。有些人甚至不拿钱,她倒贴钱也一样能兴致勃勃的陪聊陪睡。可为什么自己一去她就装起了清高,摆出一副道貌岸然,凛然不可侵犯的贞洁烈女的臭架子呢?自己也曾窥镜自视,自觉相貌气质也并不比别人差,而且自己每次去也都带了布施的钱,却为啥就得不着她的青睐呢?杨安国对陆沅芷对他的冷漠感觉百思不得其解,有时他还想再去空谷观试试,可又怕再次热脸蹭了个冷屁股,自讨许多郁闷和无趣,于是他就暂时收了去空谷观的心,一边去妓院嫖娼狎妓一边等待着报复陆沅芷的机会。 秦雄是妓院的常客,杨安国经常与他遇着,在一次两人交流嫖宿过的每个妓院的妓女品貌技术时,杨安国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空谷观的陆沅芷,他想她连自己都看不上,对品貌气质远不如自己的秦雄,定然也不会放在眼里。以她的臭脾气,对看不上的人一定是一副冷脸,定会惹秦雄生气!凭秦雄的势力背景,收拾一下假装清高的陆沅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他就在秦雄面前大大的称赞了一番陆沅芷的美貌,又从嫖宿的记忆中编造出许多高超的床技加在了她的身上。秦雄听了自是心痒难耐,从在扬州陆沅芷从他眼皮底下溜走后,他的心里就牢牢的惦记着她,从没把她抹去。本来他以为她做为大户人家妾室,从他身边一旦离去后,就会深居闺中,此生或许再也没有了和她相见的机会,没想到她竟然又跑到了自己的地盘上,还做起了暗娼一般的营生。她再不是遥不可及的缥缈神女,而变成了花钱就可以轻松买到的变相妓女!秦雄越想越兴奋,立刻就起了去蹂躏和侮辱她一番的心,以发泄心中对她长久以来的欲望,及当初她从自己手里偷偷逃掉引起的恼怒。打定主意后,他就辞别了杨安国,离开妓院,改道去了空谷观。 空谷观的方丈室中,陆沅芷被秦雄挡在面前,已经无可遁逃。她只得强打起精神,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让春花、秋月侍立两边,又让暖香也站在一边等候不时的吩咐。然后她才转脸向客座上的秦雄问道:“秦公来此,是烧香拜佛还是还愿?” 秦雄色眯眯的盯着陆沅芷,想刁难一下她,就故意说:“某来烧香,求上神保佑秦某能与心仪之佳人早成云雨之会。不知贵观供奉之神能应验否?” 陆沅芷冷冰冰的看着他,知道他对自己没安什么好心,如果自己不同意与他**,他定会说供奉的神不灵验,可是对于一肚子草包的秦雄,如果他硬是使横耍流氓,倒还着实让人胆怯,但他不知道扬长避短,硬是在自侍学富五车的陆沅芷前耍起了思维难题的嘴皮子,要驳倒他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她冷傲的回答他道:“神有神职,秦公若求姻缘,还请去求月老,弊观供奉的是救苦度亡的太乙救苦天尊,他老人家不司人间姻缘之事。” 秦雄见自己努力想出的点子,被她只用一招就给轻轻的破解了,倒也不气恼,他只是对着她挤鼻弄眼的哈哈一笑。然后对她说道:“陆住持在观中,整日给太乙救苦天尊烧香礼拜,供奉洒扫,定会获得天尊的大力护持。” 陆沅芷见他如此说,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算盘,要耍什么花招。她没说什么,只是对暖香招了下手,暖香赶紧过来,她悄声跟暖香说了几句话。看暖香答应着出了方丈室。她就不再搭理对她胡搅蛮缠的秦雄,而是盘起双腿,闭上双目,默默的打坐静修起来。 秦雄见陆沅芷闭目端坐在那里对他不理不睬,脑中就又浮现出杨安国说过的她在床上的淫荡画面,他觉得她明明就是个变相的妓女,却偏偏在自己面前摆出一副貌似冰清玉洁,白璧无瑕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就涌起了一股**与怒气交织起的无名邪火,他一下子就对她扑了过去,抱着她就是一阵乱亲乱摸。春花和秋月见状赶紧去拉,但两个只有十岁左右的瘦弱女孩,哪里能拉住如狼似虎正值壮年的秦雄,他只是轻轻一甩,就把两个女孩甩出了好远。陆沅芷见他果然耍流氓来起了横的,就手脚并用奋力的挣扎。秦雄稍一使劲就把她按倒在了她打坐的禅床上,然后一手抓着她胡乱挥舞的双手,按到她头的上方,一条腿跨过她的身体,骑坐着压在她双腿上,然后用另一只手在她身体上乱揉乱摸,一边解着她的衣裳,一边还兀自愤愤的说:”看你的救苦天尊来不来救你“。陆沅芷的双手双腿都被他牢牢压住,动弹不得,只得大喊大叫着拼命扭动身体。春花秋月都被吓傻了,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好在暖香带着几个身体强壮的老道婆及时赶来。她们七手八脚的把秦雄从陆沅芷身上扯了下去。秦雄看她们人多势众,只得悻悻的整理好衣衫出了空谷观。边走还边假惺惺的说:“这次算你的救苦天尊灵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3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几个老道婆的帮助下,陆沅芷终于从秦雄的掌控下摆脱了出来,她手抚在胸口,按着砰砰直跳的心长出了一口气,几个道婆本想问一下陆沅芷的状况,但一转眼就见被强扯下来的秦雄趁她们不注意溜了出去,她们一声吆喝,就抄起门外的扁担、扫帚就要往外追,陆沅芷见状忙阻止她们道:“让他去,不要追了,莫要为本观自找麻烦,国家自有律令处罚这类恶人。” 几个道婆听她这么说,才放下扫帚、扁担等工具,转回来看陆沅芷有没有被惊着、伤着。陆沅芷一边整理被秦雄撕扯的凌乱不堪的衣服,把已露出来的隐私部位再赶紧遮上,一边对众道婆说没事,并让她们都各自先回去休息。经过这一番折腾,她感觉身体极度空虚和疲惫,她想马上就到床上休息,但想想被秦雄的脏手玷污的身体,感觉十分恶心。她让暖香侍候着彻底的清洗了一番身体,直到把原本白嫩嫩的身体都搓成红彤彤的才停止。洗好澡换了干净的衣裳后,她就躺到了床上。回忆起这惊险的一幕,心里产生出了淡淡的忧愁。她感叹现在虽然每天身边都围绕着无数的追求者和爱慕者,可关键时刻,却没有一个能向自己伸出援手。在看似殷勤的奉承者中,有谁会真正从心底在意自己?不过都是为了得到自己的赞美诗和身体而逢场作戏!虚情假意的喧嚣后,还不是漫漫长夜里自己独自面对孤独……想着想着,几滴大大的泪珠就从她紧闭的眼中滚出。 经过一夜充足的睡眠和休息,陆沅芷的情绪又平复了下来,她为自己昨晚突然生出的柔弱而哑然失笑,她想生活哪能一帆风顺,没有一点挫折呢?关键是挫折过后,如何避免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想通之后,她又一次元气满满信心百倍的投入到道观的日常生活中。为了防止再遇到秦雄那样的色狼,她又挑了两个十六七岁比较强壮的女孩做了她的道童侍女。给她们分别取名为夏雨和冬阳。做完这些后,她又仔细权衡了一番她往来的朋友中,哪一个官职最大,能和秦雄和秦收父子抗衡。考虑比对了半天,工部尚书同平章事刘源的形像浮上了她的心头。只有他的职位能大致和身为宰相的秦收抗衡,想到这里,她立刻就给刘源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邀请信,请他有时间就来一趟空谷观,她时时恭候着与他琴瑟和鸣。 刘源接信后非常高兴,次日就兴冲冲的去了空谷观。陆沅芷使出浑身的解数来逢迎他,又弹琴吹箫,又献诗,最后还温柔款款的宽衣解带,服侍刘源颠鸾倒凤尽了床第之欢。在陆沅芷营造的温柔乡里,刘源飘飘欲仙,非常尽兴。陆沅芷见刘源被侍候开心了,就突然在他面前抽抽答答的哭了起来。刘源看她好好的突然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就满是怜惜的搂过来她问怎么了?谁让她受了委屈。陆沅芷哭哭啼啼的把秦雄如何欺负她一事原原本本的向刘源讲了一遍。刘源拈着胡须眯着眼听她讲完,就一边抚摸着她光滑的身体一边安慰她。他先是装着义愤填膺的说:“秦雄那厮着实可恶!竟然在光天化日下做这种伤天害理的勾当!”然后他又表现出一副关心的表情问道:“那厮欲强暴你,可留下了什么证据?” 陆沅芷见他这样问,以为他肯定是想要法办秦雄,好为自己撑腰,就急忙说道:“那日有春花、秋月两个道童在场,她们都可以出来作证。” 刘源皱着眉问道:“除了春花、秋月,还有其他的人证物证吗?” 陆沅芷说:“暖香和观里的几个道婆也都可以作证。物证却是没有。” 刘源一脸为难的说:“没有物证,只凭你的贴身侍女和你所管辖的道众们的一面之词,只怕根本无法取信于三司,还反倒会被他们说成你指使下属做伪证。况秦雄那厮本身就位高权重,又加其父秦收为其撑腰,就更加有恃无恐。若想治他,得需十分过硬的无法推翻的证据才行。” 陆沅芷听他这样一说,好像是根本治不了秦雄,就又哭哭啼啼起来,她一脸困惑的问道:“难道就让他白白欺负了奴?就这样由着他逍遥法外不成?” 刘源一把抱过来她,搂着她光溜溜滑腻腻的性感身体,好言安慰她说:“我的心肝宝贝儿,哥哥我岂能忍心看着你被人欺负?只是现在没有过硬的证据,哥哥也没有办法硬帮你撑腰。凭秦雄那厮的嚣张,还怕抓不住他的把柄?等有了合适的机会,哥哥定然帮你好好出气。” 陆沅芷一面任由他的双手在身上揉搓,一面还要假装享受的听着他推脱的说辞。两人又是一番温柔缱绻的云雨季会之后,刘源才告辞离去。临走时他还不忘装作关心的叮嘱陆沅芷说:“若秦雄那厮再来,就想办法躲着不见,那样就可以避免他再行不轨。”陆沅芷答应着满怀感激的把他送到观外,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远去的背影,才转身返回到观里。 对于陆沅芷的哭诉,刘源并没有放在心上,面对一个只有露水情缘的女人的请求,能毫不费力办到的,他自然也会帮她办了,以博得美人一笑,但对于比较于难度的事情,他才不会冒着自己仕途受影响的危险去为她效力。他清楚的明白,她对他的感情只是虚与委蛇,他对她也只是逢场作戏。如果他真的下大力气帮她办事得罪了秦氏父子,自己则随时可能会被罢黜,若没有了钱和权,她可能会转脸就把他当成陌路,一脚踏在脚下,再没有了如今的柔情蜜意。他才不会办那样的傻事。但是对于秦收,他心里已早有意见,也早在觊觎他丞相的位子,只是因一直没找到能一着致命把他扳倒的机会,才迟迟未敢对他下手。之所以答应陆沅芷帮她寻找机会,也只是送她个顺水人情。万一将来自己有机会扳倒了秦氏父子,就可以在她卖前卖个大大的人情,来换取她更殷勤的对待自己。 陆沅芷并不知道刘源心里的真实想法,她一厢情愿的以为他真的在为她着想,真的很关心她,虽然他不能承诺立刻帮她惩治秦雄,但至少他已答应帮她寻找机会。她心里当然明白秦雄的势力,也知道想要惩治秦雄有多难。他说的没错,既然惹不起秦雄,那就只好躲开他。 送走刘源后,她召集观里的众道士,对他们交待说,以后只要看到秦雄再来,就回他观主不在,若他赖着不走,就由他在新院里的方丈室赖着,而自己就去老院的方丈室里躲起来。众道士都表示已铭记在心,她才让他们各自散去。 日子一如既往的在迎来送往中一天天的消磨,直到有一天,竟迎来了一身孝服的方群玉。 出现在陆沅芷面前的方群玉较以前消瘦了许多,一脸憔悴。较之他以前意气风发、神彩飞扬的书生意气,现在的他脸上则挂满了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苍桑与无奈,当年眼神中英迈的豪气,也被消磨掉了很多,变得有些消沉。没有了内在的豪气和意气支撑着的方群玉,人也就显得萎靡了许多,连当初玉树临风般挺拔的身姿也显得略有了些弯曲。 一身道袍的陆沅芷也让方群玉感觉有些陌生,她的容貌没有太大变化,依然如当初那般美艳,只是对比素雅的道袍,脸上的浓妆艳抹显得那么明显,那勾画精巧宛如新月的黛眉,那雪白的铅粉上浮动的胭脂的微红,如丹的樱唇,精美的花钿与面靥,就连简洁的道士发髻上,也插满了鲜丽的野花。从她流盼的眼波中,已没有了当初的幽怨和哀愁,取代它们的是混杂着的各种媚,媚惑?媚态?抑或是妩媚?娇媚?抑或什么都不是,又抑或所有的都是,只是混杂到了一处。在她被媚填满的俏眼中,却没有一点出家人应有的风清云淡、淡泊宁静。从她的脸和眼神中,看不到出世的脱俗,只能看到最深的红尘中的欲望和骚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4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在空谷观的方丈室中,陆沅芷正殷勤的招待着方群玉,两个曾经最亲密的爱人在长久的离别后再次面对,竟是无语凝噎,看着对方就像面对易碎的精美的瓷器,他们要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说话,生怕哪一句一不小心就会伤到对方的心,就像失手把瓷器碰翻,摔成一地碎片。方群玉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一直没有给陆沅芷回信,顺便就描述了自陆沅芷走后,他的家中发生的变故。陆沅芷听到他说苏氏已经去世,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喜悦,但瞬间那丝喜悦就如浮云般被风吹去。她知道,即便是苏氏去世,她也不可能被扶正为方群玉的妻,本来就不肯接纳她的方家,在她经历过一段半道半娼的生涯后,更不会再接纳她。即便是方群玉本人,他还能接受已在风尘中翻滚了那么久的自己吗? 方群玉心情黯然的诉说着,他一边诉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陆沅芷的表情,他看到陆沅芷在听他诉说时,新月般的细眉时而舒展,时而蹙紧。他猜不出她心中在想什么,只能小心的试探着问她一别之后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当初说好了来皇都,最后却去了青州,最终又为什么弃了青州转来皇都出了家? 陆沅芷见他问起,就把当初收到封敖的邀请信,但一直没有回复,直到要被赶出沅湘时才决定去那里。后来之所以答应了方群玉去皇都却又中途改去了青州,是因为在离开沅湘之前,苏氏曾经去杏花巷找过她,并让她为了女儿的健康脱离方家。于是才有了说好去皇都,却中途转去了青州的事。到青州后本来各方面都还可以,但后来因和幕府里的同僚相处的不太顺心,于是就离开了青州,之后因一个人孤零零没有归处,就只好出家做了女冠。 方群玉一直仔细的观察着陆沅芷,见她说话时目光有些躲闪,就怀疑她是在骗自己,故意把当初背弃约定改去青州的责任推给已故的苏氏,为此他的心里有些不悦,但却又不好发作,就问她说:“当初既然夫人去找你,说了让你脱离方家话,你却为何不让某知道?” 陆沅芷对本来的那番解释就有些心虚,因为她忽略掉了支持她做这一切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出人投地,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的理想。又见方群玉听完她的话后,似乎看破了她的避重就轻的事实,所以说话的语气似乎有些责备和不高兴,心里就有些慌乱,又见他在自己面前,依然那么维护着苏氏,即便自己说的关于苏氏的是真话他都要怀疑,她心里也有些黯然,好在方群玉诘问她的事情是真的,她倒可以理直气壮的解释,她说:“当初夫人不让奴告诉三郎,所以奴才一直未敢说起,如今夫人既已故去,没有了当初的那些忌讳,三郎又问,奴才说起。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徒增感伤。” 方群玉听她语气中似乎有些无奈和怨尤,又想到当初母亲听信柳树庵老尼的胡言乱语,硬生生要逼走她,而自己明知道老尼的话不可信,却也没有及时出来保护,还狠心把她遣出沅湘,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结果自己可爱的女儿并没有因她的离开而好转起来,还是无可避免的夭折了。还带走了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妻子。他想到这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结局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潸然泪下起来。这样的悲剧到底是谁之过?母亲?老尼?病魔?战乱?还是因它们都叠加在了一起。自己堂堂的一个七尺男儿,却连自己钟爱的女人们一个都没有保护好!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唯一还活在世上的,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正愁云惨淡柔弱无依的坐在那里,心里由然升起了一股要努力把她保护好的愿望。 他走到她的身边,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深情的凝视她的眼睛对她说:“跟我走吧,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过书剑走天涯的快乐日子。” 陆沅芷听他这样说,心里升起一阵喜悦,眼睛也瞬间明亮了起来,和他曾有过的美好岁月又历历在目。她温柔的倚靠在他的怀里,一边幸福的遐想,一边柔声问他:“离开这里后,方郎打算去哪里?” 方群玉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对她说:“我们先去四川寻找父母家人,找到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陆沅芷听他说到父母家人,心里刚刚升起的希望之火陡然熄灭下来,她又想起在沅湘时方老夫人对她的驱使和苛刻,还有那些出身名门望族的嫂子对她的歧视。她从方群玉身上移开她的身体,用已经黯淡了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内心已转悲凉的她,从方群玉身边站起身走到门前,看门外山坡、树林中,许多野花开的正盛。她看着那一簇簇盛开的野花问方群玉说:“方郎,君家的花园里种野花吗?” 方群玉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就随口答道:“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谁家会在花园里种野花?花园里长出了野花一定会被园丁除去,不然它就会跟名贵的家花争肥争地,影响家花生长。” 陆沅芷叹息着指着漫山遍野的鲜花对方群玉说:“这些野花跟名贵的家花比,难道就不美了吗?在奴眼中,它们比家花甚至更美。可它们却不能长到富贵人家的花园。若长到富人的花园中,它们就会被处死,只有长在野外,它们才能好好活着,才能绽放出属于它们的美丽。” 方群玉站在她身后,看着她手指的方向,也点头附和说:“它们美则美矣,却因太过普通才不受人们重视。人们更喜欢用稀少珍贵的东西来彰显自己的尊贵。” 陆沅芷听他说完,用酸楚的语气幽幽的说:“奴就是一支野花,只合开在无边的荒野中,君家的花园不是奴能生长的地方。” 方群玉没料到陆沅芷说了一大圈野花,原来是暗指她自己,他走过去再次把她揽入怀中,歉然对她说:“以前让你在方家受委屈了,以后某一定好好保护你,把你养成一支最美的牡丹花。” 陆沅芷黯然靠在他怀中说:“方郎此举只怕是徒费心机,生就的野花,再怎么养也难成牡丹!奴生在皇都,长在皇都,以后也不想再离开皇都,请方郎勿再为奴这样一支随处可见的区区野花浪费时间了。” 陆沅芷说完那句话后,再也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直以来,因为出身的低贱卑微,给她带来了多少困扰和苦痛。条件再好,嫁人也只能做妾,做了妾就要受正妻和家中其他比自己身份地位高的人的冷眼和欺负,即便明明是一块美玉,也要被当成石头对待,最后在被虐的无奈中破碎……她在无以名状的委屈中放声大哭起来,方群玉一边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的安慰她。 陆沅芷正在痛哭的时候,冬阳突然过来说:“王乡绅正在前殿里烧香,他说烧完香马上就要过来拜访住持。”已哭了一会的陆沅芷听后马上停止了悲声,她让几个侍女赶紧给她打水洗脸换衣服,重新化妆梳理头发。暖香和春花、秋月、夏雨、冬阳五人就赶紧分别忙了起来,一个给她用湿面巾擦去脸上的泪痕、一个给她宽衣解带脱去已有些皱并沾上了泪痕的衣服、一个拿了面脂赶紧往她已擦去泪痕的脸上涂,另一个拿着干净平整的衣服给她穿上,还有一个赶紧整理她稍有些乱了的头发。方群玉看着她被几个穿着道袍的侍女围在中央,再没了时间搭理自己,心里升起一些说不出的失落,他只得起告辞。陆沅芷也不挽留,让已经帮她换好衣服的春花、秋月两个小丫头代替她去送一送方群玉。方群玉回头再看一眼在几个侍女的装扮下,又已光艳四射、媚态十足的陆沅芷,酸楚的说:“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某说的话,下次某再来时,给某个回复。”陆沅芷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就不再对他搭理,方群玉无奈,只得在春花、秋月的陪同下颓丧的走出空谷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5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方群玉离开空谷观后,就去了杜宇飞家里。他唉声叹气的把见陆沅芷的经过讲了一遍,然后就流露出想离开皇都去四川寻找父母家人的想法。杜宇飞问他还能否从心里接受已入了风尘的陆沅芷?方群玉有些犹豫,他说:“此次来皇都,本想把她接走,从此呵护她,照顾她,让她无忧无虑不再有委屈的过完此生。可未曾想到她所谓的出家,并不是在寺庙中清灯孤影的苦修,却是以出家之名,做风尘之事,卖笑度日。家父母本已对她的出身有诸多不满,如今又加上这风尘的经历,只怕他们再也不会再接纳她。” 杜宇飞叹了口气,他还能说什么?本来他曾努力的想撮合陆沅芷和方群玉,努力的想让他们生活的美满快乐。可现在他还能如以往一样,怪方群玉只屈服于家庭的压力,却对陆沅芷关心和照顾的太少吗?已完全没有了资格和当初的底气,他送到方群玉手上的,曾经自以为完美无瑕的女子,如今已坠入如泥的红尘中,成了几乎每个有钱的男人都可以享用的大众的情人。不要说别人,就连自己这个当初一心为她寻找幸福的月老,如今也在她床上成了她的情郎,成为汇聚成她污秽生活的一条细流。他还能要求方群玉怎样?自己亲手把绿色的头巾系在当初费尽心机寻找到的他的头上?难道还要他永远戴着,四处招摇?换取别人嘲弄和不屑的目光。他虽然爱怜她,理解她,也尊重她的选择,但他不能不顾及世俗的目光,让所有的人都如自己一般理解和包容她。在一番带着自责的思量后,他已不再奢求方群玉能不计前嫌的带她走,最后他只好无奈的问方群玉打算什么时候走? 方群玉说:“今日见面,弟许她思考数日,让其选择是随弟南下去寻找家人,还是留在此处继续做她的女冠,故此,弟打算过几日再去问她一问,然后再离京寻亲。” 杜宇飞问他说:“贤弟若还有心带她走,愚兄改日去空谷劝一劝她,看看能否让她回心转意。” 方群玉说:“若能那样最好,陆氏一向对杜兄敬重有加,杜兄之言,或许她还肯听。”说着叹了口气又继续道:“陆氏走到这一步,也是弟之过错!当初悔不该只为了一个尼姑的一派胡言,就把她送出沅湘。” 杜宇飞见他一脸自责,就安慰他说:“贤弟也是无奈,尊亲既因别人的谗言对她嫌弃,贤弟若为一女子硬是违抗父母之命,必为世俗所不见容。况还有尼姑的妖言撺掇。若当初不遣沅芷离了沅湘,只怕如今弟早已成了众人口中的千古罪人,被铄金之词攻击成了筛子。” 听了杜宇飞的话,方群玉感动的眼里又涌出了两行清泪。他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满是感慨的对杜宇飞说:“难得杜兄如此理解弟的苦衷,当初弟何尝不知道那柳树庵的老尼是信口雌黄,但那时只因畏惧世人不看事实,只从表像,就站在道德高地上对人众口铄金的批判,弟才不得不违心把陆氏送出沅湘。结果留不住的依然没有留住,不该去的也撒手去了,不该沉沦的也走向了沉沦。为了一时的迎合,弟就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如今只留下家破人亡后的伤心之人,独自面对!付出这一切后,弟再不愿只为了惧怕那些出口成脏的喷粪之人的口舌,就让自己钟爱的人受到伤害。从今以后,不管别人如何说,弟只要对得起自己所爱之人和自己的良心,只要我心光明,何惧那些世俗的污浊目光与言论。” 杜宇飞听着方群玉的话,眼里闪出明亮的光芒,他看着方群玉激动的说:“贤弟想法让人钦佩,从弟的身上,愚兄正看到腐朽之后,或许正有新生的破土而出!”…… 陆沅芷在意外的见到方群玉后的第二天,又预料之内的见到了杜宇飞,她知道方群玉从空谷观回去后,肯定会去找杜宇飞这个月老。杜宇飞来访的主题肯定也就不外乎是劝和。所以在例行的沏茶、寒喧后,陆沅芷就直奔主题问杜宇飞说:“杜郎此来可是为帮贫道与方郎劝和之事?” 杜宇飞见她直接点明了他的来由,不禁略有些尴尬,他解嘲的回答说:“真人冰雪聪明,料事如神。一眼就看透杜某这世俗之人的居心,但真人却只看对了一半,某此来主要还是因前番出门远游,久未晤真人一面,心中甚是想念,故此特来探望真人。”边说边让随行的仆人把从江陵带来的两盒特产茶叶和两盒莲籽送给陆沅芷。 陆沅芷听他这样说,收敛了刚才略微不悦的凌厉神色,转怒为喜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对杜宇飞说:“杜郎来此探望,贫道自是欢喜不尽,刚才只是因担心杜郎此来是为方郎做说客,所以才言语有些不恭,望杜郎勿怪。” 杜宇飞哈哈一笑说道:“杜某一心只盼望真人心情欢悦,焉敢存嗔怪真人之念。只是不知杜某能否请教真人,为何不愿听某为方郎准备的说词?” 陆沅芷见他还转弯抹角还是要为方群玉游说,就说道:“杜郎无非想说和方郎在一起,更能符合世人眼中的幸福,以后生活也能有所依托,不用独自面对世间的险恶。但杜郎有没有想过,方郎在贫道如此状况下,依然接纳贫道,是怀了牺牲他自身来救赎贫道之心。若贫道跟了他去,面对世人鄙夷的目光,方郎难免不会痛苦。而作为被救赎者的贫道,在自我牺牲的方郎面前,自然要表现出自卑,以成全方郎自我牺牲的崇高。这样就会导致某与方郎双方都生活在阴影之中。那样的生活还有何幸福快乐可言!况且贫道一直不为方家大人所接纳,即便是方郎强带着贫道去了方家,他如何面对父母的反对?坚决反抗,势必会遭到世人的谩骂和唾弃,顺应其父母,那贫道又将会被如何安置?再一次颜面扫地的被遣出方家?即便方家大人在方郎的坚持下接纳了贫道,但早晚还是会为他再娶正妻。即便方郎暂时为贫道坚持不娶,但贫道嫁方郎数年未曾为方郎添得一男半女,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方家大人如何能接受没有子嗣的儿子?在大人与世俗观念的夹击下,方郎的坚持能走多久?!” 以才思敏捷著称的大才子杜宇飞,面对陆沅芷的一番分析精辟入理的分析,竟然无言以对,她分析的没错,跟了方群玉去,的确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她现在这种门前车水马龙、看似一派升平的繁华日子究竟能维持多久?且不说红颜易老,青春短暂,就是在容颜最盛时往来的客人中,谁又能料到有多少居心叵测之人呢?况凭她倔强不知屈服的性格,不知道何时可能就会因得罪了人而遭来祸端。 杜宇飞沉吟着权衡着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陆沅芷见他沉默不语,就说道:“杜郎再不要费心游说,贫道知道卿是一番好意,卿要说的话贫道也能想像得到。然世人对幸福的理解各有不同。或许在别人眼中,平平顺顺走完一生,是最好的幸福,但对于贫道来说,刹那的盛放,远远好过漫长的平庸。即便在追求盛放的过程中会有险恶,贫道也愿意为刹那的美好,付出应有的代价。世俗人眼中能从现在看到老年的平淡日子,不是贫道的追求。请杜郎慎勿再说那些让人不快的话题。趁难得的相聚,你我还是或诗词应和,或琴箫合奏,及时做些快乐的事。”陆沅芷一边说着,一边早已命夏雨拿了琴放在了杜宇飞面前,她自己则从冬阳手里接过箫率先吹了起来。杜宇飞见她已吹起了调子,只好放下要游说的事情,顺着她的箫声弹起琴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6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八月十七,又到了朱万宝和陆沅芷两人约定的会面日期。因为听说方群玉来了皇都,朱万宝担心若依约去见陆沅芷,会在空谷观遇见方群玉,在那种情况下两人见面难免会很尴尬。所以他就很踌躇,仔细权衡要不要去空谷观,考虑来考虑去,都难以决定。去吧,怕见到方群玉,不去吧,又怕陆沅芷着急,而这种事情又不好与人商议,心里模棱不定的他只好一筹莫展的在家中踱来踱去。小红见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皱着眉头踱来踱去,就走过去问他道:“夫君因何闷闷不乐?”面对小红关切的询问,朱万宝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偷偷出去和陆沅芷约会的事,他只得含笑对她说没什么。 其实小红早已猜到了朱万宝的心事,自从来到皇都,朱万宝曾好几次早早的从衙门回来后就又匆忙出门,每次出门后,又要到很晚才能回到家中,而且回到家中时,还往往衣衫凌乱,上面还留有许多脂粉的印痕。无需多问,小红就知道他肯定是去了陆沅芷住持的空谷观。当初他为追陆沅芷能从沅湘跑到青州,如今两人同在皇都,怎么可能没有私情!但对于陆沅芷的选择,小红或多或少感觉有些意外。她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首先可以肯定她不是为钱,因为当初从青州离开时,封敖给她的钱,如果不做大的开销,完全足够她锦衣玉食的维持到老。难道是为名?但这样的名声对于一个女子来讲好吗?难道这样的名气越大,不越意味着声名狼藉?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在偷欢的短暂青春岁月后,将如何安置老去的年华?可是,若不为名和利,那又能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寂寞? 小红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陆沅芷到底为了什么走到这条半道半娼的路上来,但不管是为了什么,她都感觉陆沅芷这样做对她小红个人来说很好,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让陆沅芷放过她的夫君,不用只缠着朱万宝一个人不放。如今在她身边有的是爱慕她、逢迎她的人。她自诩的所谓才华也可以在爱慕者中尽情发挥,再不用担心被埋没!她渴望被重视、被珍爱的心在追求者的阿谀声中也可以得到满足,再不用像在沅湘时整日望断天涯的死等着一个方群玉,也不用像在青州时,牢牢的揪着一个朱万宝不放。但是,如果能让她断绝了对朱万宝的念头,岂不是更好!如何能让她断了对他的念想呢?她苦苦思索不出解决的办法。最后她决定偷偷去见一次陆沅芷,先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态度,然后再做决定。 有了这个想法后,小红对朱万宝表现的更加温柔体贴,这次她也假装出不知道朱万宝心事的模样,搬了琴在他身边坐下,一边弹琴,一边温柔的问他自己弹琴中遇到的问题。朱万宝心里油煎火燎,却又不好明说,只能佯装认真听琴的模样指导小红练琴,一边还在心里整理自己的焦躁。 陆沅芷一如以前约定的那样,提前跟观里的人说今天外出讲经,不接待任何访客,暗地里却已安排了暖香等在前面的大殿中,让她一见到朱万宝过来,就立刻引到方丈室中。在等待朱万宝的时间里,陆沅芷仔仔细细的精心化了妆,把一大堆华丽的衣服都不厌其烦的试了一遍,只为能找到未曾在朱万宝面前穿过,又能搭配起她的妆容和头饰,让她看上去更漂亮的那一套。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看看日头,也差不多到了朱万宝平时来到的时间,她让春花点好篆香、秋月提前预备好一壶好茶、夏雨去厨房让厨子做几道好菜,再准备一壶好酒、冬阳把把琴拿来摆好,她要让朱万宝一靠近方丈室,就能听到她为他弹起的琴声。 香炉里的篆香燃尽,春花又换了一盘,茶壶里沏好的茶凉了,秋月重新又沏了一壶。厨房里送来的菜冷了,夏雨就端到厨房去热,这样燃尽了不知道几盘香、重沏了不知道多少壶茶、重热了不知道多少次菜,陆沅芷的琴也弹完了一曲又一曲,可朱万宝却一直都没有来到。陆沅芷心里焦躁了起来,她让冬阳一遍遍跑到前殿去问暖香,朱万宝有没有来到,冬阳一遍遍带回的都是同样的回答。在总也等不到朱万宝的焦虑心情中,陆沅芷又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在朝廷里有走不开的事?在焦躁不安中,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陆沅芷眼看天色已晚,朱万宝是不可能再来了,才在焦虑不安中,草草的把中饭和晚饭合并成一顿,简单的吃了几口。饭后,无精打彩的她也无心再教一众小道士读经认字,早早的洗漱后,她就躺到了床上。躺在床上,她就满脑子都是对朱万宝的担心,臆想出他路上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马失前蹄被摔下来受了伤?被歹人拦劫?在路上与人发生口舌,打架受了伤?……她越想越担心,就考虑明天要不要派个人往城里方向一路打探一下,问问路上有没有人出事。 各种杂乱的想法让她头痛不堪、辗转难眠,终于在数尽了更漏声后,她才迷迷糊糊的睡去,早上的阳光穿过窗户晒到她的脸上,猛然把她惊醒,又让她想起了昨晚担心的事。看看几个侍女都已起来等待在了她床边,于是她就吩咐春花、秋月说:“去到前殿问一下城里来的香客,有没有听说昨天在路上发生过什么意外的事。”春花秋月答应着去了,夏雨、冬阳服侍着帮她穿好衣服,侍候她洗脸的时候,春花秋月就已回来,她们向陆沅芷回报说:“香客们都没听说昨天路上有发生事故。”陆沅芷这才放下心来,梳洗打扮用完早餐后,她就到房外的花丛中去张望,看有没有从朝堂过来的客人,她好能问一问昨天朝堂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朱万宝一大早就去了衙门点卯,小红等他走后,也起了床,梳洗打扮了一番,草草吃了些早饭,她就在冷香的陪同下,坐着马车往终南山上的空谷观去。一路颠簸,终于在上午就到达了空谷观。她先去大殿里上了柱香,然后就跟着一个道婆走向陆沅芷的方丈室。 陆沅芷老远就看到有人过来,她立刻就在脸上堆起了笑容,向着来人迎了过去。可接近跟前时她才发现来的竟然是个女子!再走近些时,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小红,而且是挺着大肚子,有了身孕的小红!陆沅芷看到小红的肚子,心里就有了些醋意,但想想毕竟她能带来朱万宝的消息,就只好强压着心里的不悦,还是含笑的招呼了小红,并把她让进了方丈室。两人简单的寒喧了两句,说了些别后彼此想念的虚伪的话后,陆沅芷就试探的问小红说:“朱郎是否安好?” 小红见她主动先问起朱万宝,就知道她一定还是对朱万宝很在意,于是就故意摆出一副很受宠的样子,笑着对陆沅芷说:“多谢陆娘挂怀,朱郎一切安好。只是自奴怀了身孕后,他怕奴会有什么闪失,常陪在奴的身旁,反倒出门应酬减少了许多。就连方郎来皇都,他都尚未来及去拜访。” 陆沅芷见她故意在自己面前提起方群玉,还在言语中故意显露出朱万宝对她的宠爱,心里更加不悦,但她终究还是想知道朱万宝昨天为什么没来,于是就顾不得客套礼仪,直接责问她说:“昨日朱郎是否也在陪你?” 小红见她生气,就故意激她,想让她断了对朱万宝的念想。她摆出一脸幸福的表情说:“昨日为了教奴弹琴,朱郎早早点完卯就回了家中,一直陪奴练琴到晚上。” 陆沅芷听小红说朱万宝昨天竟一直在家陪着小红,而自己却苦苦等待了他一天,还为他的安危担了一夜的心,想到这里,她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气,很想再拿起鞭子狂打故意在她面前显摆的小红一顿,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怒气,只是生气的撇下小红拂袖而去,起身离开了方丈室。春花、秋月、夏雨、冬阳见际沅芷出去,也都跟了出去。而冷香和暖香因久未见面,刚一见面时,就牵手跑到外面去说起了她们的体已话,只把个小红独自留在了方丈室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117 ,最快更新爱上飞鸟的鱼最新章节! 小红见陆沅芷生气撇下她离开了方丈室,就也想赶紧离开这里好回家去,可冷香自从到了空谷观,就不知道和暖香一起去了哪里,她只好继续坐在房中等冷香回来。 秦雄自那次在空谷观碰了钉子后,又带着随从来过几次,可每次去都遇到陆沅芷外出讲经,不在观里。他有些沮丧,想要放弃。可杨安国却对他说:“别人去空谷观陆道长都在观中,为何您一去,偏巧那陆道长就出去讲经了呢?” 秦雄听扬国安好像话里有话,就“嗯?”了一声音,然后问杨安国说:“你的意思是某一去空谷观就有人给她通报?然后她就躲了起来?” 杨安国说:“您觉得呢?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秦雄思索着嗯了一声后,又继续说:“依你之见,秦某如何才能逮到那陆沅芷?” 杨安国说:“依小人之见,府尹您再去空谷观时轻车简从,着普通人衣冠,混迹在人群中,趁人不注意时溜进观中,那陆道长得不着府尹您进观的消息,岂不就……” 秦雄听了杨安国的话,哈哈大笑着说:“此计甚妙,好主意!”,他立刻换了衣服,只带着杨安国和史为训两人跟随,然后直奔了空谷观而去。到观门口时,杨安国依计先进了大殿,因为上香的事情和大殿里值班的李道婆争吵了起来,周围的小道士们都跑过去劝解,秦雄和史为训趁这个空档偷偷溜进了观中,他们专挑僻静无人的路,一溜小跑着直奔陆沅芷的方丈室。 方丈室里只有小红坐在椅子上静静的等待着冷香,秦雄见房中只坐着一个女子,料定必然是陆沅芷,就悄悄的扑过去,一把抱起了她直奔向床,一边还狞笑着喊着“陆小娘子”。小红突然被人抱起,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起来,她一边挣扎一边抬眼看抱她的是谁,眼前出现的是一张略有些面熟,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的淫邪丑陋的面孔。小红听他喊自己“陆小娘子”,猜测他是陆沅芷相熟的客人,只是认错了人,于是她大叫着说:“快放下奴,使君您认错人了。奴不是陆观主。” 秦雄抱起小红后才发觉她在怀中很是沉重,正诧异陆沅芷那样一个窈窕的人物,怎么抱起来这么费力,平时看上去纤细的腰肢手感怎么又如此浑圆粗大,无法掌控。又听到小红叫喊,就低头看了一下才发现竟然不是陆沅芷,他有些犹豫,想要给她道个歉放下她,可是眼前看到的却是怎样一张美丽的面孔。她那不施粉黛的光洁细腻的小脸,匀称端正的五官,虽然布满惊恐,但依然流露出一种温婉柔美的气息。只从外表来看,竟完全不逊于陆沅芷。而且还比陆沅芷更加年轻细嫩。秦雄的两眼直直的盯着小红,仿佛被勾去了魂,不能自己。他本已因抱起想像中的陆沅芷而高涨起的情欲更加旺盛起来,小红越挣扎,他越是心痒难耐。他把小红放到床上,为防她挣扎喊叫,就让史为训把她的两手交叉在头顶用一手按住,然后用另一只手按住小红的嘴巴,以防止她喊叫引来了人。他则动手解小红的衣服。被按住双手和嘴巴的小红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双腿乱踢乱蹬,秦雄一时竟近身不得。史为训见秦雄竟无法靠近小红,就出主意说:“用衣带把她的两脚分开绑在床后头的档头上。”秦雄听史为训如此说,赶紧就把自己的衣带解了下来,扯过小红的一只脚绑在了床头一侧的档头上。小红用另一只脚使劲蹬踹,但都无济于事,那一只没被绑住的脚根本够不到秦雄,又加口鼻被史为训牢牢按住,根本无法转头。秦雄绑住了小红的一只脚后,绑另一只脚就简单了很多。他一手扯过史为训的衣带,一手去扯小红的另一只脚,可这时他发现小红已不再挣扎,很轻松的就把她的脚绑在了床档头的另一侧。 绑好小红的双脚后,秦雄上到床上,跨坐在小红分开的双腿中间解她的衣带,但他感觉有些奇怪,刚刚拼命挣扎,不让自己碰她身体的小红,这一会怎么没有了一点动静,任由他怎么解她的衣裳,她都不再躲避。他让史为训放开小红的嘴,他要问问她是不是突然想明白,愿意和他交欢了。于是史为训放开了捂在小红口鼻上的手,秦雄跪起身体再看小红时,吓得一下就跌坐在了床上,只见小红圆睁着两眼,固定着一个惊恐、愤怒的表情一动不动。史为训见秦雄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就低头也看了一眼小红,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伸手探了一下小红的鼻息,已没有了任何动静。就在这时,摆脱了一群道士纠缠的杨安国正好来到方丈室,他一眼看到秦雄坐在床上,身下压着一个女人,史为训则在床头站着,一边用手探那个女人的鼻息一边一脸慌乱的对秦雄说:“赶紧把她找个隐蔽地方扔了,我们好溜。”杨安国看到这场景,第一反应就是陆沅芷因不顺从秦雄的意思,被他奸杀了。为了摆脱干系,他趁还没有被两人发现,就赶紧一溜烟的偷偷逃走。屋里的秦雄听了史为训的话,赶紧从床上下来,史为训则忙着把绑住小红两脚的衣带解开,然后搬起小红的尸体,看屋后有片密密的竹林,就连忙钻了进去,秦雄从床上下来后,已吓慌了神,见史为训搬着尸体往外跑,他就赶紧跟在了后面。在竹林深处,史为训丢下尸体,看秦雄跟在身后,就搀扶着吓的发抖的他,从竹林的另一侧逃走。 冷香跟着暖香在观里观外玩了一圈后,怕小红找不到她着急,就和暖香一起回了陆沅芷的方丈室,可进到室中,却发现空无一人,两人以为小红一定是跟着陆沅芷一起去参观道观了,也没有在意,依然说说笑笑的离开方丈室,去往别处寻找陆沅芷等人。 陆沅芷生气把小红独自抛在新方丈室中后,就带着春花、秋月、夏雨、冬阳四人去了老院中的小方丈室,进到房中,陆沅芷噼里啪啦的一通乱摔乱砸后,就趴到床上呜呜的痛哭起来。她恨死了小红跟她说起朱万宝时的那个亲昵自豪的表情,但是她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哭来发泄心中的愤怒。 冷、暖二香找到老院方丈室时,陆沅芷正趴在床上痛哭,暖香悄悄扯过春花,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春花悄声说:“住持和来的那位娘子说了几句话,不知道为何就生起气来,撇下那位娘子就来了这边,猛摔了一通东西后,就一直在哭。” 冷香听她这么说,就急忙问:“我家主人呢?” 春花说:“还在新院里的方丈室中。” 冷香和暖香都说没有,春花说:“刚才某等出来时,她确是坐在房中,是不是看别人都走,她枯坐着无聊,出去逛了?” 冷香和暖香都说或许吧,但她们已经找了很多地方,却都没有找到。春花说:“要不,多派一些人找找。再去问问马车夫她有没有先回去。” 冷香和暖香答应着去叫了几个小道,又加上春花、秋月,众人分开一起在观里观外四处寻找,可众人再次聚到一起时,还是在各处都没有找到,问了马车夫,也没有看到她来说回去。众人这才慌了起来,赶忙去回禀陆沅芷。 陆沅芷哭了一通后,已经平息了下来,听说到处都找不到小红,就问冷香和暖香:“有没有在新院我房里找找,她留没留信笺?”两人说没找,于是陆沅芷就带着她们去往新院的方丈室。进入房中,四处查看了一番,陆沅芷发现她的床变得十分凌乱,就皱起眉头走过去看,见床的后挡头两边各有一条丝绦的衣带,她就喊过冷香问:“这可是你主人的衣带?” 冷香听她问,赶忙过来,仔细辨认了一番后说:“婢子在家时从未见过此衣带,不是我家主人的。” 陆沅芷听她这样说,就把春花、秋月、夏雨、冬阳四个丫头都叫来,问她们谁把衣带放在了床上,四人都摇头说不知道。陆沅芷看着凌乱的床和陌生的衣带,心里不由得掠过一丝不祥的念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