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习魅魔的捕猎手记》


 第 1 章

    犄角，缩回去了。
    尾巴，收起来了。
    衣服，定制的三件套西装，深灰格纹，配着暗红领结。
    乔希再一次从落地穿衣镜中审视了一遍自己，嗯，非常好，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新生代恶魔的优雅气息，十分适宜外出捕猎。
    他带着微笑，从伞架上取出一把黑色大伞，踏着绵绵秋雨，朝着猎物出没的地点走去。
    阔气的恶魔学院，给乔希安排的马甲是一名有钱只愁没处花的少爷。最开始给他预定的住处，也和这个马甲身份相符，是海城市中心，最接近纸醉金迷之地的顶级公寓。
    但是，乔希在海城晃了一圈后，还是选择了这个偏远僻静的别墅小区。
    这是因为，小区门口这家名为“angel's feather”的咖啡馆，有着全海城最香醇的布朗尼，最可口的曲奇饼，和最甜美的苹果派。
    在来到人间界以前，乔希从来没有吃过人类的食物，更别提甜点了——毕竟，魔界可是没有什么正经厨子的。
    所以，当他偶然路过这家咖啡馆，嗅到一股宜人的甜香时，他就跟魔王附体一般，身不由己地走了进去。
    接下来，当他第一次把一勺布朗尼放进嘴里时，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哦不对，他没有这东西——他的整个身心，都在震颤。
    太，美，味，了！
    几乎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他要住在这个小区。
    在当天的见习报告当中，他详详细细地描述了这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美味，以及这家店里的迷人香气。
    不过，尽管他十分喜爱这股味道，倒也从未想过，这会和自己的毕业课题有什么关系。
    直到刚才，看见了恶魔学院发过来的指南，他才明白过来，那甜香意味着什么——那是“纯净的灵魂”所特有的甜香，也是他这次的毕业课题里，需要捕获的“猎物”的味道。
    他现在十分之确信，猎物，曾经出现在这个小小的咖啡馆里。
    带着自信而骄傲的笑容，乔希推开玻璃门，走进了“angel's feather”。
    “乔希先生，欢迎光临。”侍应生桑桑笑着走了过来。
    从乔希来这里的第一天，就是这名圆脸短发的小姑娘在招呼她。
    现在，桑桑已经非常熟悉他的口味了，直接把乔希带向了他最常坐的桌子，迅速送来了他最爱的经典搭配：一份布朗尼，一杯红茶，额外配着两小杯牛奶。
    乔希抬起头，漂亮的黑色眼睛望着对方，声音温柔：“谢谢桑桑。对了，我想问一下，这儿除了您以外，还有别的侍应生吗？”
    从味道上来看，那股甜香的来源，并不是桑桑，而是其他人。
    并且，这一个月以来，这股甜香在逐渐变淡，所以这个人应该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
    桑桑愣了下，笑着答道：“我们还有一位实习生。不过，她不常来。”
    乔希期待地看着桑桑：“那这位实习生，是不是已经一个月没来了？”
    桑桑有些意外：“啊，是的呢。她其实是附近医学院的学生，课挺多的，正好一个月没来了。”
    “好的，我知道了。”乔希满意地笑了笑，对桑桑再次道了谢，端起红茶抿了一口。
    桑桑收好托盘，转身进了操作间。
    一时间，整个店面就只剩下乔希自己。
    他转过头，看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势，想着：自己的推论不会错。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实习生，应该就是这次的“猎物”了！
    自认为进展异常顺利的乔希，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正在这时，有人推开了咖啡馆的玻璃门。
    一股特殊的清甜味儿，弥漫开来。
    乔希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是的！就是这个味道！
    他忍住心中惊喜，尽量不露声色地往门边看去——
    是一名高挑的男子。
    这人穿了件白色细条纹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以上，胳膊上搭着件湿漉漉的黑色风衣。
    他侧过身，将风衣随手搭在衣帽架上之后，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向了吧台，自己打开冰柜，取出一瓶苏打水喝了起来。
    尽管隔得很远，乔希还是一眼就看见，黑色风衣的领口绣着特殊的图形——那是附近医学院的校徽。
    看来，这一定就是那位打工时间不确定的医学院学生了。
    嗯……医学院的学生，顶着繁忙的课业也要来咖啡馆打工……呵呵，一定是因为缺钱吧。
    几秒钟之内，乔希的脑海内已经构造出一个完美的“计划”。
    乔希掩饰住脸上的笑容，将腕上的百达翡丽摘下来放在桌面上，举起了手：“您好！我需要再来一杯红茶。”
    男子疑惑地抬起头，左右张望了一下。
    见着四下无人，男子也没说什么，迅速沏好一杯红茶，给乔希送了过来。
    这时，乔希才看清这人的脸。
    那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如果按照一般人类的眼光来看，他的外貌，无疑是极富冲击力的。不同于乔希那种略显柔软的脸部线条，他的五官精致而深邃，偏偏眼神又带着几分温润，显得格外动人。
    不过，乔希从不在意人类的外表。对于恶魔而言，人类的躯体不过只是灵魂的容器罢了。
    当青年把红茶轻轻送到乔希面前时，乔希屏息凝神，搁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一动——“咔嚓”！
    雪白的红茶杯，突然碎成了一片片。
    温热的红茶，顿时流了满桌，也淌到了手表周围。
    “哎呀！”乔希故作惊慌地站起了身。
    “啊，怎么会这样！”青年也很惊慌。或许是担心乔希受伤，他并没有伸手去碰那只百达翡丽，而是直接抓住了乔希的手。
    一瞬间，一种微妙而奇特的感觉，从乔希的手上蹿过。像是有极轻微的电流，顺着他被碰触到的地方，一丝丝往上涌动。
    青年握着乔希的手，很仔细地检查着：“啊，还好还好，您的手没有被烫伤。”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乔希莫名有些尴尬。
    他唰一下抽回手，努力把台词引导到自己的剧本上：“我的手没事。啊，我的手表……”
    青年这才注意到那只泡了汤的表。
    他赶紧从桌上抽了些纸巾，擦了擦表盘，面带惊疑：“这表怎么不走了？难道……被水泡坏了？”
    嘿嘿，当然不会走了。这只表和刚才的红茶杯一样，都被自己用恶魔之力，从内部破坏掉啦！
    乔希得意地想着，同时满意地发现，青年脸上流露出了歉意和恐慌。
    “啊……真的坏掉了？实在是太抱歉了，我帮您拿去钟表店，看看能不能修好？”青年一脸诚恳。
    钟表店？修理？
    乔希差点儿没笑出声。
    看来，这是一个连百达翡丽都不认识的孩子啊！他比自己之前想的，还要穷呢。
    没关系，这样更好。
    “嗯，这个表恐怕不太好修理。其实也没关系的。您不用介意。”乔希大方地说着。
    “不不，是我不小心弄洒了红茶，才会泡坏了您的表。我一定会想办法修好的。”青年一脸坚持。
    “这样啊……”乔希脸上流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好吧，那就麻烦您了。那，要不您留个联系方式给我？修好了您可以告诉我。”
    乔希一边说，一边把自己的手机二维码调了出来。
    “啊，好的。”青年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这时，两人身后传来桑桑惊讶的声音——“咦？您怎么……”
    青年迅速转过身，对桑桑流利的解释着：“抱歉啊店长，我不小心把红茶洒了，还弄坏了这位先生的手表。我刚和他说好了，我会负责给他修好的。”
    桑桑一脸惊疑，嘴张成了个o形，却没有说出话来。
    乔希笑着道：“桑桑，这就是你说的实习生吧？在医学院念书的那位？刚刚店里没有其他人，正好他来了，我就又点了一杯红茶。”
    乔希没有看见，青年背对着他，带着点儿诡异的笑，冲桑桑眨了眨眼。
    桑桑晃了晃脑袋，迟疑地说：“嗯，是……吧。啊，红茶洒了是吗？我去拿墩布。”
    说完，她又赶紧钻进了杂物间。
    是错觉吗？乔希总觉得，桑桑的动作格外匆忙，就像是……在躲着什么。
    不过他并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他瞥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已经新增了一个联系人，只不过对方的头像是一片漆黑，姓名栏则是空白。
    “你的头像真特别。”乔希虚伪地称赞了一句，尽力掩饰住自己的笑意，正正经经地介绍着自己：“对了，我叫乔希。我就住在这附近。”
    他的心底，早已乐开了花——宝贵的猎物啊，我已经锁定你了！
    看着眼前这位就差把“看我是不是很聪明”写在脸上的小家伙，寒天嘴角微微上扬，语调温柔而平和：“您好。我叫寒天，偶尔在这个咖啡馆打工。很高兴认识您，乔希。”
    沉浸在喜悦中的乔希，完全没有察觉到，“猎物”眼中那一闪即逝的玩味神色。
    作者有话要说：　　戳专栏预收：
    《恶龙又在向骑士求婚》，一个热血憨憨小片儿警穿越后被恶龙吃干抹净的故事~
    《孽徒他黏人又爱哭》，一个精英霸总穿进海棠禁文，努力不被这样那样，最后还是要被那样这样的故事~
    欢迎顺手收藏作者哦~mua! (*╯3╰)

 第 2 章

    等两人寒暄完，寒天用纸巾擦了擦那只市价205万的手表，揣进牛仔裤兜里，带着点歉意道：“今天真是太抱歉了。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修好的。”
    乔希笑了笑：“没事没事，我其实不在意的。啊对了，你以后就管我叫‘乔希’就好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尊称。”
    “好的，乔希。”寒天语气温和。
    他顿了顿，带着点儿恰如其分的遗憾：“不过……我现在来不及把手表送去修了。我其实是来取蛋糕的，这就得走了。”
    “取蛋糕？哦，原来这家咖啡馆还有外卖服务啊。那你真是辛苦了。”乔希感叹着。
    “……嗯，我还在兼职……送外卖。”寒天嘴角微微抽了下，脸上的表情略有些怪异。
    “对了，你的外卖要送到哪儿？你……是骑车送还是跑着送？”乔希很好心地问着。
    寒天想了想，谨慎地答：“嗯，我都是跑着送的。”
    “太辛苦了吧？！现在外面还在下雨，反正我也很闲——不如我开车送你吧。”乔希体贴而热心地提议着。
    寒天嘴角微翘，倒也没有反对：“真的？那就麻烦你了。”
    乔希笑得极为灿烂：“好的，那你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十分钟后，一辆火红的mini停在了咖啡馆的门前。
    寒天已经穿上了那件黑色的外套，手上拎着一个纸盒子，在门口乖乖等着。
    见乔希来了，寒天拉开车门，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副驾驶座。
    “对了，目的地是？”乔希客气地问。
    “就送到医学院门口就好了。我送完这个外卖，就回学校了。”寒天礼貌地答着。
    乔希没再多问，踩下了油门。
    等车子开了出去，乔希才发现，今天开这辆mini出来，实在是失策。
    mini的内部空间本就不宽敞，寒天又坐在副驾位，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香气，简直就是直接往自己脑子里钻。
    太香了。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啊啊好想咬一口……
    “咳。”或许是注意到了他的失态，寒天轻轻咳嗽了下。
    意识到自己在对着这人的灵魂想入非非的乔希，赶紧找了个话题：“啊，对了，你手上的那块表，还挺新奇的。是带通讯功能的智能手表吧？”
    寒天上车的时候，他才发现，这人手腕上戴了一款样式新颖的表，表盘纯黑色，没有指针也没有数字，上面只有个红色的光点，时不时跳动一下。
    “对。”寒天简短地回答道。
    “喔。那，上面的红点——是代表有人找么？”乔希继续没话找话。
    “是。”寒天依然言简意赅。
    “那不用打开看一下么？”乔希很体贴地提醒着。
    寒天笑了下：“不用。”
    他顿了顿，手指在表盘上轻抚几下，带着笑意，缓缓道：“我猜，肯定是催我尽快把食物送到吧。”
    医学院离得并不远。即使开车绕行了一段路，不过也就是10分钟的车程。
    乔希在路边停下车以后，寒天罩上外套的兜帽，站在细雨里，一脸感激：“太感谢了。我会尽快把表修好，然后给你送过去的。”
    乔希优雅地摆了摆手，驾车走了。
    在回程的路上，他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手指不由自主地在方向盘上轻快敲打起来。
    这个开局，简直太顺利了！
    作为一只还没毕业的见习恶魔，乔希潜伏进人间界，也不过才一个月。
    在过去的30天里，他一直在认真研究人类这种生物，尝试着理解他们的情感，终于写出了引以为傲的毕业论文——《论魅惑术消亡的必然性，兼论以金钱引诱人类的可行性》。
    在论文结尾，他充满创意地提出：肉｜体的欲望太过脆弱，太难以捕捉。唯有金钱，才是永恒的，深刻的。作为新生代的恶魔，应该尝试摒弃魅惑术这种古老的技艺，转而通过“金钱的陷阱”，以及其他更高贵，更优雅的方式，使人类臣服。
    就在今天，他收到了恶魔学院的评审通知：
    【见习生乔希，您的论文十分新颖，让评委们印象深刻。
    根据这篇论文，评委们为您设计了本次的毕业课题：
    请您在三个月内，找到一名灵魂无比纯净的人类，引诱他，最终让他向您献出灵魂。
    您可以采取的引诱方式，包括不限于您在论文中提出的“金钱陷阱”，以及其他一切您能想到的手段。
    完成这个课题后，您将以优秀毕业生的身份，直接晋升为真正的恶魔。
    为了让您的课题进行得更顺利，学院特赠予您一本《见习恶魔课题指导手册》，请按照《手册》的要求，及时记录课题进展。
    祝您早日晋升，大恶魔将与您同在。】
    按照《指导手册》里的提示，乔希立刻明白了，自己以往嗅到的那股甜香，正是“纯净灵魂”所特有的味道。
    所以，他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这只猎物，还轻而易举的，给猎物布下了“金钱的陷阱”！
    接下来，他会在《指导手册》上好好记录，然后仔细谋划一下，要怎么样让猎物心甘情愿地献出灵魂。
    就在乔希满心雀跃的时候，他的“猎物”，早已收起那层薄薄的浅笑，一脸冷漠地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踏着雨走了十分钟以后，他推开了一家club的门。
    他绕开大厅里吵闹不休挤挤攘攘的人群，径直走向了深处的包间。
    “哇！寒医生！寒医生居然来了！”包间里的人见到他，炸出了一阵阵的欢呼。
    “寒医生！天哪！这是蛋糕吗！我，我，我太荣幸了！”一个头上戴着金色小王冠的女孩儿，捧着寒天递过去的蛋糕，似乎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别客气。”寒天的回答礼貌而疏远。
    “对了，我听说，今天除了是你的生日会，还是新同事的欢迎会？”他不动声色地问着。
    “哦对对。寒医生，您休假的这一个月里，来了位新同事。他啊，简直是您的小迷弟，一直想见您呢。”女孩儿哈哈笑着，指了指角落里坐着的一个人。
    寒天转过身去，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位容貌堪称艳丽的少年。
    少年见了寒天，慢慢站起身，一步步朝他走来，同时脸上荡出一个极其诱人的笑：“寒医生，我是今年刚毕业的。我自从在学校的讲座上见过了您，就一直想要和您认识，向您学习。”
    寒天盯着少年那过于兴奋的眼神，缓缓道：“你想学什么？”
    少年似乎毫不介意周围人的眼光，舔了舔嘴唇：“这个，我是否能请您为我，私人教学？”
    寒天的眼底闪过一抹黑影。他一手推开包间的门，一手冲着少年勾了勾。
    少年鲜红的嘴唇翘起一个迷人的弧度，轻盈地跟了上去。
    包间的门弹回来的那一刹那，整个房间的灯光骤然闪烁了几下。
    原本嘻嘻哈哈笑闹个不停的众人，突然跟集体失语似的，全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几秒，才有人说：“咦，刚才有什么人出去了吗？”
    有人答：“没有吧。”
    那个戴着小王冠的女孩儿说：“有啊，寒医生来送了个蛋糕，然后他就自己走了。”
    所有的人，都遗忘了那名曾经出现过的少年。
    此时，少年已经跟在寒天身后，来到了club背后的一条暗巷。
    “怎么，寒医生喜欢这么刺激的地方啊。”少年熟练地调笑着。
    寒天并未答话，只是站在离少年两米远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少年哼笑一声，盯着寒天那深邃的眼睛，一粒粒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扣子。
    “别费事了。”寒天开口了，声音里全是厌恶。
    “呵呵，这么着急的话——那我也省事了。我就直接来尝尝，天使的鲜血，是不是真的比人类更美味！”少年两眼转为血红，口中獠牙突现，朝寒天直扑了过去。
    然而，少年还不曾碰到寒天分毫，就有一股烈焰，将他的整个上半身倏然包围起来。
    “啊啊啊！”少年，或者说这只有着少年形态的血魔，发出了惊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
    “你，你居然是炽天使……啊啊啊！”
    寒天的眼中没有丝毫波澜，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不断扭曲的火焰。
    这只血魔并没有认错。
    天才医师，客座教授，都不过是天界给寒天打造的马甲。他的真实身份，是负责守护这座城市的炽天使。
    作为以战斗力著称的炽天使，他的能力极为特殊：
    他的身体，天然就是对抗恶魔的神器。但凡有恶魔敢于靠近他，就会被火焰所灼烧。如果是低阶恶魔，很快会被烧成灰烬；即使是高阶恶魔，也必定在皮肤上留下大片触目惊心的伤痕。
    因此，在魔界，“炽天使”的名号，足以让一般的恶魔闻风丧胆。
    在火焰将这只血魔完全吞噬以前，寒天比了个手势。
    火焰霎时消失了。但紧接着，虚空中冒出无数条流光溢彩的锁链，将这已经不成形状的血魔牢牢捆住。
    “真可惜，按照停战协议，我不能立刻结果了你，只能将你送回地狱，接受审判。”寒天右手一挥，召唤出一个白色的传送阵，将血魔扔了进去。
    很快，小巷就恢复了安静，只回响着轻微的雨点滴落声。
    寒天一脸漠然，背靠着墙壁，漫不经心地在表盘上轻点了下。
    一瞬间，柔和的白光笼罩了下来。
    昏暗的小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宁静、安详的白色空间。
    如果不是寒天优哉游哉地点了一根烟，靠着墙壁吐起了烟圈的话，这个空间简直可以算得上是“圣洁”了。
    寒天对面，渐渐出现了一道金发的人影。
    “米盖，你找我？”寒天脸上有些疲惫，有些不耐烦。
    被称作米盖的人影闪烁了几下，带着几分谦卑：“炽天使阁下，您刚才驱逐血魔的手法，还是一样的利落呢。”
    寒天看着眼前变幻的烟圈，冷笑道：“如此低级的诱惑。魔界真的是已经衰败了。”
    “不过，阁下，”米盖有些犹豫，“除了那只低阶的恶魔以外，刚刚，在您的守护范围内，似乎显露出一丝，奇特的恶魔气息？并且……这丝气息，好像和您发生了纠缠？”
    寒天望着对方，眉毛略微挑了下：“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几个月之后。
    乔希扶着酸痛的腰，一点点挪到书桌旁，翻出自己的毕业论文，咬牙切齿地撕了个粉碎。
    ——所以，千万不要瞎写论文，嗯。

 第 3 章

    听见寒天的答复，米盖有些惊讶：“阁下，您既然辨认出了恶魔的气息，那您……为何没有采取任何措施？”
    寒天淡然道：“有恶魔气息，就一定是恶魔？”
    米盖迟疑了下：“嗯，这次系统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只是提示有恶魔的气息，却没有定位出任何的恶魔……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寒天没有答话，而是从牛仔裤裤兜里，掏出那块停走的表，又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这只表的内部结构已经被恶魔之力破坏了。
    而弄碎红茶杯的，也是恶魔之力。
    在人间界出现隐藏的恶魔，并不奇怪。或者说，太正常了。
    他从五年前开始，每年都会在人间界执行守护任务，驱赶过不少恶魔。
    但从来没有哪一只恶魔，可以在他面前伪装得如此成功，以至于站在离他不到一米的地方，他都没有识破对方的身份。
    直到对方动用了恶魔之力，他才察觉到，面前这个眉目清秀，略带骄矜的青年，并不是普通人。
    难道这又是一名擅长伪装的高级恶魔？
    从不手软的炽天使立刻决定先下手为强，捉住了青年的手。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这名青年，竟然完全不受炽天使之力的影响，整个人毫发无伤。
    他仔细检查了青年的手，皮肤光洁雪白，没有半分被烧伤的痕迹。
    如果青年真的是恶魔，那他怎么可能不受伤呢？
    所以，或许这名青年根本不是恶魔，而只是因为某些原因，沾染了恶魔的气息，甚至可以使用恶魔之力？
    当然，也不能排除另外一种情况，这是一只从未遇见过的，极高阶的恶魔，即使受伤了也可以迅速自愈，并且极其善于伪装。
    “我需要多观察一段时间，再采取措施。”寒天重新揣好那只表，淡淡道。
    “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是恶魔，而他在您的守护范围内犯下了什么罪行，您也是会受到惩罚的……”米盖有些担心地提醒着。
    寒天瞥了米盖一眼，声音冰凉：“这种情况，我会允许它发生？”
    “……明白。是我多虑了。那我这边再继续通过天界的情报网跟踪调查，有新情况随时告知您。”
    寒天“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米盖很识趣地低头行了个礼，切断了通话。
    白光消失了，小巷重新没入了夜色。
    寒天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手指一动，将烟蒂整个化为了青烟。
    他当然没有再回那吵闹的生日宴。
    如果不是之前米盖通知他说，有一只以鲜血为食的血魔伪装成人类，潜伏进了他的诊所，他根本不会来这种无聊的生日宴。
    他岂止是不喜欢这种聚会。
    他对人类这种生物，整体都没什么兴趣。
    人类又脆弱又聒噪，总是会提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需求。他们的声音太过吵闹，他们的欲望太过繁杂。
    如果不是因为天界强制要求每位天使都必须履行守护职责，他根本不会来到人间界。
    即使到了人间界，在没有“诊疗”和“驱赶”任务的时候，他宁愿在咖啡馆悠闲的翻翻书，或者在别墅里听听音乐，再或者是去自己的牧场骑骑马，混过一下午。
    不过，也许，这次的守护任务，会和有些不一样的乐子？
    想起青年充满热切和期待的眼神，和那自以为聪明的小小伎俩，他嘴角微不可查的轻扬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乐子”的乔希，刚刚回到了自己的别墅，激动得连尾巴都翘起来了。
    对，他的尾巴，那条恶魔特有的黑色小尾巴，真的翘了起来。
    作为恶魔，在独处之时，都会乐意去掉所有的伪装，让自己的犄角和尾巴展露无疑。
    乔希也不例外。
    他刚一到家，就脱得只剩下一件衬衫，在沙发上打了个滚。
    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在他想把最后件衬衫也扒拉掉时，突然一种奇异的不安感攥住了他。
    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别脱了，光溜溜的，会很羞耻的。
    羞耻？羞耻？！
    乔希不禁笑了起来。
    搞什么啊，身为一个恶魔，居然会羞耻？
    自己该不会是兴奋过度，把脑子搞坏了？
    他一面嘲笑着自己，一面乖乖收起了犄角和尾巴，找出睡衣换上了。
    他穿着小黄鸭睡衣，趴在那张深得他喜爱的布艺沙发上，小腿晃来晃去的，拿出了那本厚厚的《指导手册》。
    《手册》的第一页，是关于如何通过气味锁定目标对象的说明，和短短的一句话：
    “请在本指南空白页写下目标对象的姓名。注意，书写的同时，仔细回想对方的形象，越详细约好。”
    乔希一笔一划写下了“寒天”，同时闭上眼，开始回忆这人的容貌。
    嗯，嘴唇很薄，鼻梁挺拔，眼窝深邃，眼神却很温柔。皮肤似乎非常白，头发的颜色，好像是浅棕色……
    另外，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身上的味道，如此的独一无二……
    等乔希再次睁开眼时，在“寒天”的名字下面，已经出现了新的字：
    【基本属性：
    灵魂纯洁值：100%
    灵魂诱捕值：2
    恭喜您，找到了完美的目标对象！
    注意，只有诱捕值达到60，对方才有可能向您献出灵魂！
    请翻向下一页，接受本手册的进一步指导。】
    嗯，果然是非常棒的猎物！
    并且，自己还什么都没做，只是给他挖了个坑，诱捕值就已经有2了？
    乔西非常满意。
    他心情愉悦地往后翻了一页，看着上面刷啦啦新浮现出的字：
    【欲望埋藏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我们从不凭空制造欲望，我们只是让人类更快地意识到自己的欲望所在。
    作为一只见习恶魔，你还不能一眼看破人类伪善的外表，不能察觉他们真实的想法。因此，你需要大量的观察，长久的试探，反复的揣测。
    本手册建议您，尽可能的制造机会，与目标近距离接触。
    注意，在一开始的接触过程中，切勿操之过急，引起对方的警戒。一定要循序渐进，让对方对您产生基本的信任感，你才有机会窥视对方的内心。】
    乔希想要再往后看，发现之后的书页全是空白。
    看来，要想得到更多的反馈信息，还需要在上面持续进行记录才行。
    “嘁。”乔希合上这本手册，颇有些不以为然,“没有什么新鲜东西啊。制造机会与对方接触什么的，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
    不过，要说制造机会，尽可能的多接触……
    如果寒天这种乖宝宝，真的花了很多时间去研究怎么修这只表，而不是来找我讨价还价，那岂不是反而会减少接触的时间？
    不行，得再加一重保险。
    乔希托着下巴，仔细想了想，然后嘿嘿笑出了声：太妙了，我真不愧是恶魔学院的优等生！按这个计划，非但可以增加接触的时间，说不定还能一击即中，直接完成诱捕了！

 第 4 章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乔希站在衣帽间里，仔细盘算着应该穿什么。
    考虑到自己的目的，再穿正式的西装好像有点不太搭。
    这么想着，乔希给自己捡了一件乳白色暗格纹的小立领衬衫，配了一条深咖啡色的长裤。
    他习惯性的拉出手表柜，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决定让手腕就这么空着。
    最后，他看了看镜子，嗯，不错，清清爽爽。
    上午十一点，咖啡馆刚挂出“open”的招牌，乔希就推门进去了。
    和他预想的一样，咖啡馆里只有店长桑桑在。
    乔希摆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和桑桑攀谈起来。
    下午四点。
    乔希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撑在下巴上，有些无聊。
    桑桑上午说，寒天由于课业很紧，所以来打工的时间并不太固定。但是，他的经济条件确实不太好，所以只要有时间，他都会来。
    那今天，他还会来么？
    当他已经多少有些焦躁的时候，门响了。
    那股清甜的香味，顿时弥漫开来。
    乔希克制住脸上的笑容，缓缓转过身，对着寒天笑道：“你来啦！”
    看着乔希套在白色衬衫外的挂脖小围裙，和一脸得意的小表情，寒天的喉结动了动，脸上露出几分惊讶：“乔希？你这是……？”
    “是这样，我现在每天也挺无聊的，再加上我特别喜欢这家点的甜品，就拜托店长，也让我在这里打工了。”乔希的眼角笑得弯弯的。
    “这样啊。”寒天看上去也很开心。他友好地伸出手：“那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乔希不假思索地握住他的手，整个人轻轻抖了一下，又迅速的抽了回来。
    呜，又和昨天一样，那种酥酥｜麻麻的奇怪感觉。也不难受，就是好像有些……羞耻？
    羞耻？
    乔希皱了皱眉头，完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再度起了这个念头。
    他摇摇头，决定不去理会这个想法，笑眯眯地说：“嗯，请多多指教。”
    寒天刚想答话，桑桑从操作间里探出个脑袋：“寒天？你来了？我有事要找你。”
    寒天抱歉地冲乔希笑了笑，进了操作间。
    桑桑小声说；“寒医生，这怎么回事啊？昨天收到您的信息的时候，我完全没懂。结果今天乔希先生居然真的来了，而且真的提了一堆奇奇怪怪的要求。”
    昨天，寒天给她发了条信息，内容很简单：“明天如果乔希来咖啡馆，那么，无论他问什么，你都回答‘是’或者‘可以。’”
    而今天，乔希一早就找到她，先是问她，寒天是不是很需要钱，以后会不会经常在咖啡馆打工；接着又提出，要把这咖啡馆买下来；最后，还一脸郑重地叮嘱她，不可以告诉寒天，自己是咖啡馆的老板。
    寒天道：“那现在呢？”
    桑桑有些哭笑不得：“现在，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把咖啡馆买下来，也真的以为您什么都不知道，还真的以为……您是贫穷的实习生。”
    她迟疑了下，还是说：“另外，乔西先生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把您的时薪涨到了300元一小时……”
    寒天失笑：“没关系。我明天请律师做一份协议给你，你拿给乔希，让他真的变成老板吧。”
    桑桑满脸惊疑，不过，她没再多问。
    她早已知道，这位寒医生不是个爱解释的人，更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她可不想为了些八卦，丢掉这份又清闲又高薪的工作。
    等寒天从操作间出来的时候，乔希正坐在桌子前，抱着茶杯晃个不停，专心看着奶茶形成的旋涡。
    寒天轻轻坐到乔希对面，有些迟疑和不安的样子：“对了，那只手表……我拿去修理店问了，他们说，修不了，得去专卖店……我明天打算去市中心看看，不知道那里的专卖店能不能修……”
    乔希大度一笑：“其实真的没关系。就算修不好，你给我说一声就可以了。我也不在意的。”
    嘿嘿，事情的进展简直和自己预想的一样。
    这只纯洁的小傻瓜，很快就会发现这只手表的价格，然后一脸惊恐。这时候，自己再大大方方的，不予追究，只不过呢，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自己会请他签下一张欠条，欠款金额是1块钱。
    然后，哪怕只是一块钱，那……呵呵呵，也算是双方之间的“金钱契约”了。
    一旦有了金钱的契约，那他就可以在这个契约基础之上，运用恶魔之力，发动“金钱的诱惑”——按照自己的研究，一旦发动了金钱的诱惑，应该很快就可以把诱捕值拉到最高，让对方献出灵魂了。
    当然，就算出了些意外，寒天没有签下这个契约，那，还有另一重保险——自己明天就会把这家咖啡馆买下来，这样，作为咖啡馆雇员的寒天，应该也算是自己的所有物了吧？
    正沉醉于完美计划的乔希，脑子里突然蹦出了个诡异的念头：你在想什么？你不觉得，设计陷害，趁人之危，强人所难，是很卑劣而下作的行为？
    乔希愣住了。
    ……卑劣？下作？我作为恶魔，难道不就应该努力卑劣，努力下作吗？
    我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正在他脸上表情风云变幻，看得寒天一脸疑惑的时候，有客人进门了。
    尽管他和寒天这两名“实习生”就坐在大厅里，店长桑桑仍然冲了出来，抢在他们面前说：“欢迎光临！”
    说起来，乔希这才注意到，这是今天的第一波客人。
    他以前从来没发现，原来这家咖啡馆的人气这么低迷。
    一名又高又胖的中年男，四下打量了一番，盯着吧台后面的价目表，讪讪笑着：“哟，一杯黑咖啡198，价格挺不错呢。”
    另一名年轻一点的，冲着乔希两人努努嘴，小声说：“这个价格，值。”
    中年男的眼睛先是在乔希脸上来回扫了两遍，最后凝在了寒天脸上：“嗯，我看，也值。”
    桑桑走上前去，客气地问：“两位要喝点儿什么？除了饮料外，我们也有蛋糕，冰淇淋。”
    中年男的眼神越过桑桑，嘻皮笑脸地说：“来两杯爱尔兰咖啡。啊，能让那位小哥给我送过来不？”他伸出肥厚的手指，点了点寒天。
    桑桑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却听见寒天清冷而不失礼貌的声音：“好的，我来给这位客人送餐。”
    乔希轻轻拉住了寒天的衣角，小声说：“你别去，那两个人，不对劲。”
    从那两个人进门开始，他就已经嗅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
    按照《手册》第一页的说明，他知道，这代表着那两个人的灵魂，已经堕落了。
    他可不想寒天的灵魂和这种腐化的灵魂产生任何的纠葛。
    万一这纯净度百分百的灵魂不慎被污染了，自己这课题还能不能结了？
    寒天有些诧异地回头看看他，旋即笑道：“不碍事的。”
    这时，吧台响起了清脆的铃声，是桑桑已经把咖啡准备好了。
    寒天用托盘盛着咖啡，泰然自若地往那桌客人走去。
    “您好，您的咖啡，慢用。”寒天微微弯下腰，把咖啡递到了桌上。
    随着他的俯身，他结实的腰线，紧致的臀部，自然起落出一个极美好，极诱人的线条。
    这时，让乔希呼吸一滞的场景出现了：
    那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舔着嘴唇，抬起胳膊，张开五指，对着寒天的臀部按了下去。

 第 5 章

    开什么玩笑！我的猎物也敢染指！
    怒从心头起的乔希，连恶魔之力都忘了用，直接操起一把雪亮的茶勺，狠狠掷了出去，正正砸在了中年男的手背上。
    “哎哟！”中年男捧着青肿的手，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
    “操！你干什么干什么！”年轻男人直接掀了桌子，咖啡液泼了满地，杀气腾腾地冲乔希走了过来。
    “我干什么，你问问这个变态要干什么！”乔希不甘示弱地走上前去，一把搂住寒天，把他藏到了自己身后。
    看着这个纤细的青年挡在自己身前，两臂紧紧交抱、仰着头皱着眉的模样，寒天眼底闪过一丝错愕。
    “你他妈的持械伤人，持械伤人啊？你们这简直是个黑店！黑店！我现在就报警，啊，不，我现在就叫记者来，曝光你们！”年轻男人气势汹汹地吼着。
    “哼，行啊，你叫记者来啊，你让你那位变态当众解释一下，他为什么要摸人屁股？”乔希毫无畏惧的吼了回去。
    “怎么着啊？他不是男的嘛？被摸一下会掉一块肉吗？啧，你们两打扮成这个样子，不就是让人摸的吗？”中年男抚着手背，停止了哀嚎，加入了大吼大叫的队伍。
    这么颠倒黑白的话，简直让乔希气得发懵。
    他撸起袖子，涨红着脸，还想继续对吼，却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
    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霎时顺着他的肩膀开始流淌。
    “别生气别生气，他并没有碰到我，我没什么的。”寒天的语气软软的，倒有几分像是在哄小孩子。
    “可是！”乔希一脸的愤怒。
    “没事的，我来给他们讲道理。”寒天一面安慰着乔希，一面望着中年男，文质彬彬地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做这么下流的事？”
    中年男嘿嘿笑起来：“这种女仆咖啡馆，男仆咖啡馆，摆那么多漂亮的侍应生，穿得这么勾人，不就是让人来摸的么？要不然，我凭什么要花两百块钱买一杯咖啡？”
    寒天“哦”了一声，带着些惊惧：“我们这只是正常的工作服啊，这也只是正常的咖啡馆，根本不提供这种服务……难道，你们经常这么做？？”
    年轻男子已经察觉出不对了，他拽着中年男，低声骂着：“你疯了啊，怎么什么都说。”
    然而中年男子就跟中了邪似的，完全听不进年轻男子的话，继续不管不顾的，什么话都往外说：“是啊，我就是喜欢这些穿着围裙的漂亮小贱货，我摸摸他们怎么了？这是他们的荣幸啊！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kol，十万粉丝的大v啊！”
    听到这里，乔希心里一动，在手机上迅速操作了起来。
    这边中年男还在唾沫横飞地历数被自己骚扰过的人，以及在网络上的光辉地位，乔希已经举起手机，切换到微/博界面，举到中间男子面前，冷笑道：“死变态，这个账号，就是你的了？”
    年轻男子脸色都变了。他死命拉着中年男，嘴里说着：“我们快走，快走，别跟这小贱货一般见识了。”
    中年男似乎清醒了些。不过他显然不愿意就此罢休，而是紫涨着脸，哼笑着：“是我又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上面说些不好听的话，我的粉丝立马就能把你给撕了！”
    乔希一脸疑惑：“我为什么要在上面发言？我只是把刚刚您说的那些话，都录了个视频，发给了另外一位大v——哦，这位大v好像就是前几天，和您隔空掐架的那位呢。”
    “你……你说什么？！”中年男的脸色由紫转灰，两个眼珠瞪得凸了出来。
    “咦，你脑子里的脂肪太多影响了听力吗？那我再说一遍？还是说，你想检查一下，刚刚的视频录制效果怎么样呢？”乔希回瞪着这人。
    中年男再次发出杀猪一边的叫声，和年轻男人连滚带爬的往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赶快找人压热搜，压热搜！”
    等玻璃门“砰”一声关上，乔希转过头，撇着嘴，不悦地瞪着寒天。
    寒天脸上倒是一片钦佩之色：“你好厉害啊。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方式，利用网络，教训他们一顿！”
    乔希并没有因为这夸奖而心情变好，仍是气鼓鼓的：“你啊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老实！居然还想跟这种变态讲道理！”
    “啊……”寒天先是有些疑惑，接着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对，对不起。”
    “你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啊！”乔希又好气又好笑，“你又没有对我做错什么事！是你要学会保护自己啊！你记住了，以后如果还遇到这种变态，你就直接揍过去！根本不要想着能感化他们！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纯洁的！”
    “……和我一样，纯洁？”寒天愣了下。
    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的乔希顿时有些心虚。他哼了一声：“总之，哼，就是不要心软！还有，你也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独一无二的宝贵猎物，在彻底被自己俘虏之前，必须得好好保护起来！
    寒天看着这余怒未消的青年，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脸上荡出一个浅浅的笑意：“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乔希这才满意了些。
    他拍拍手，跑进杂物间，找出墩布抹布，三人一起收拾满地的咖啡液和玻璃渣。
    他一边把桌子扶正了，一边嘀咕着：“不过，好奇怪啊，为啥那个变态会这么主动的什么都往外说呢？一般人不应该都极力否认吗？而且这个人，还极力说他是大v？简直就像是在提示我去曝光他一样。”
    寒天扫着碎玻璃，随口答着：“哦，可能他坏事做得太多，所以太肆无忌惮，根本不把这当一回事吧。”
    乔希想了想，觉得寒天说得很有道理，也就不再多想，只是恨恨道：“啧，不过只是送他上了个热搜，让他被网民骂一顿，丢几个广告，还是太便宜他了。”
    寒天笑了笑，没说话。
    乔希当然不会知道，被炽天使的“天使之眼”盯住的人类，只能毫无隐瞒地坦白自己的所有罪行。
    乔希更加不会知道，中年男才跑出咖啡馆，还没来得及上车，就脚下一滑，摔成了手臂粉碎性骨折。而且，不管去哪家医院，找什么样的医生，他的手臂都无法康复，再也不可能抬得起来了。
    毕竟，不管是对于恶魔，还是对于人类，炽天使都没有什么爱心可言呢。

 第 6 章

    乔希坐在书桌前，打开了《指导手册》。
    他先看了看最关心的数据——首页的“灵魂诱捕值”。
    呼，很好，这个数值已经从“2”变成了“6”，足足上升了4点。
    看来，选择买下咖啡馆，和寒天一起工作，果然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如果今天自己没在他身边，哼，那个老实的小傻瓜还不知道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乔希满意地想着，认认真真开始了记录：
    “9月5日，晴。
    和猎物接触的第二天。
    我的猎物虽然是医学院的学生，可是好像真的有点傻。
    大概灵魂太过纯洁的人，就会太过善良，太过轻信他人，甚至被其他堕落的人类所欺负？
    我作为他未来的主人，一定会好好保护他，让他为我献上一枚高纯度的灵魂。”
    等他写完之后，手册空白页面突然出现了一大堆胡乱翻滚的字符，看上去就像是这本手册有很多话要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似的。
    足足翻滚了5分钟以后，终于浮出了两个清晰可见的字，和一个标点：很好！
    就这？就这？翻滚了半天就这么两个字？这算是什么指导啊？
    评委大人们，你们这本手册，到底靠不靠谱啊……
    乔希不以为然地想着，伸了伸胳膊，起身进了浴室，跳进了猫爪浴缸。
    在浴缸里扑腾了一会儿小翅膀以后，乔西猛然想起：对了，今天居然忘了告诉寒天，他的时薪已经翻了好几倍啦！
    他赶紧从浴缸里钻出来，用一张大毛巾把身上的水珠仔细擦干，再规规矩矩的收好翅膀和尾巴，穿上布满小黄鸭的睡衣，窝在被子里给寒天发了一条信息：
    “微笑.jpg”
    然而，过了足足十分钟，对方都没有回复。
    这是怎么了？
    正当乔希疑惑地晃着手机检查信号的时候，手机突然持续震动起来——“寒天发起了语音通话”
    乔希抿了抿嘴唇，接通了电话：“喂？”
    “……乔希？……没有打扰到你吧？抱歉刚刚才看到你的信息，是有什么事吗？”寒天就跟做错了事似的，带着些犹疑，似乎还有些紧张。
    他的音色原本是清清冷冷的，带着近乎无机质般的纯粹。如今这么小心翼翼地说着话，倒是让人心里不由的，有些痒。
    乔希吞了口唾沫：“你刚刚是在看书做功课吗？”
    寒天的声音仍然轻轻的：“对，在做功课，有点太投入了，就没顾上看手机。”
    乔希从被子里坐了起来，开始一点点的下套：“其实，我听店长说，你的学业那么繁重，还坚持来打工，心里特别的佩服。”
    寒天叹了口气：“没办法。医学院的费用太高了，而且空余时间也很少，做不了其他的实习……”
    乔希心中窃喜：上钩了上钩了，声音却一片风平浪静：“对了，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今天店长说，最近店里生意特别好，所以给我们涨工资了，你的时薪涨到了300块。”
    寒天带着几分惊喜：“真的？这么高？太好了！”
    乔希特别自然的问：“嗯，所以你明天肯定会去店里咯？”
    寒天迟疑了下：“明天是周三吧？我白天会很忙……”
    乔希赶紧补了句：“店长说，晚上6点以后算加班，时薪500。”
    寒天低笑了下：“这样啊。那，我尽量去，嗯，再晚都会。”
    乔希忍住心中的欢呼，淡定地说：“嗯，那我把店长的话都传达到了，就不打扰你好好做功课啦。明天见。”
    寒天的声音很温柔：“嗯，明天见。”
    乔希按掉了电话，在心里为自己的聪明机智不停点赞，满意地往后一倒，睡着了。
    寒天将蓝牙耳机摘下来，随手扔到一边，继续做着“功课”——
    他面前的屏幕上，是“乔希”的各种资料：
    出生日期、证件号码、血型、从小学到大学的毕业院校，以及林林总总的社交账号，和账号上曾经发布的每一条信息。
    寒天轻点鼠标，一条条的查看着。
    晒美食，晒美景，无脑的言论，并不好笑的冷笑话……
    嗯，非常完整，非常符合不谙世事小少爷的人设，非常的，不像真的。
    全都浏览完了一遍后，寒天摁灭了屏幕，抖出一支烟。
    乔希，你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第二天，因为知道寒天白天都不会在，乔希窝在沙发上打了一整天的消消乐，到了傍晚，才慢吞吞地去了咖啡馆。
    店里果然还是没有客人。
    乔希虽然套上了围裙，打算老老实实站在吧台后面，不过桑桑并没同意，硬是按着他坐下，然后给他上了一份苹果派，顺便塞了一份协议给他：“您签完字以后，这家咖啡馆的大股东就是您了。”
    那份协议并不算长，一共五页纸。不过转让方的名字是一串长长的字母，似乎是一个公司的名字。而且，转让的条款也写得极其复杂。
    乔希看得有些懵，各种专业用词在脑子里绕来绕去的绕不明白。
    他抬起头，晕乎乎的问：“桑桑，我就想知道，如果签了这份协议，那，我和你，还有寒天之间，算是有了‘雇佣关系’吗？”
    桑桑想了想，小心的回答：“嗯……严格来说，不算是。”接着，桑桑就开始往外冒各种术语，什么有限责任，什么法人独立性之类的。
    乔希完全听不懂。但是，他大概明白了，即使自己签了这份协议，他和寒天之间，也不算是有了“金钱契约”。
    看来，自己的双保险没有生效啊。
    不过，好歹这家咖啡馆的甜点是真好吃，就当买了个玩具吧。
    这么想着，虽有些失望，乔希还是在“受让方”一栏，端正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协议以后，乔希把苹果派的盘子拖到自己面前，一边美滋滋地吃着，一边问：“对了，桑桑，这家店里的东西这么好吃，为什么客人这么少呢？”
    “这个啊……大概是价格太高的原因吧。”桑桑苦笑着。
    嗯，一杯奶茶188，一杯咖啡198，一块芝士蛋糕298，这个价格，简直可以算是“赶客”。
    但是，咖啡馆真正的老板，就是想要“赶客”，最好是能做到一整天一个客人都别上门的程度。
    桑桑一开始也觉得十分诡异，哪有人这么定价的？不过很快她就发现，即使来的客人再少，她的工资也一分钱都不会少。
    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多事呢？清清闲闲地摸摸鱼，刷刷手机也挺舒服的。
    “这样啊……那就继续这么定价吧。”乔希嘟哝着，“反正，吃不完的蛋糕都可以归我。”
    桑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的，老板。”
    乔希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时眼睛瞟了瞟墙上的古典式挂钟。
    已经快7点了啊。寒天怎么还没来？
    “桑桑，这里是几点关门啊？”乔希把最后一块派放进了嘴里。
    “8点。”
    “……这个关门时间，寒天知道吗？”
    “他当然……嗯，他知道。”
    乔希舔了舔嘴角，捧着脸开始发呆。
    这一呆，就呆到了7:50。
    桑桑已经把刀叉都擦得蹭亮，咖啡机也清洗过了。
    乔希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帮着桑桑把本来就很整齐的桌椅重新再排了排。
    到了8:00整，桑桑带着些试探的语气问：“老板，我们今天……要加班吗？”
    “呃，不用，不用。”乔希赶紧摆摆手。
    桑桑轻出了一口气，把“open”的小木牌翻转过来，挂在了玻璃门背后，笑着说：“那我们就闭店啦，我晚上有个约会呢。”
    乔希勉强笑了下，心里却有些发堵。
    他跟在桑桑后面，呆呆地出了门。
    现在本就是秋天，外面已经全黑了。
    桑桑冲他摆了摆手，钻进一早就叫好的出租车，走了。
    乔希独自站在咖啡馆门口，低着头，看着被路灯拉得很长的影子。
    今天都没能见面，诱捕值应该涨不了了吧……
    怎么回事呢？昨天的套应该下得挺好的啊？猎物昨天不是说，再晚都会来的么。
    乔希的脸上，一片惆怅。
    “乔希？”
    伴随着这呼唤声的，是那股宜人的甜香。
    乔希猛然抬起头，刚刚还皱成一团的脸上现在全是欢愉：“寒天！你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会加更一章~感谢收藏和评论~

 第 7 章

    寒医生的周三，通常都会被临床手术给占满。
    这个周三也不例外。
    他从早上8:00开始，就站在了手术台前。
    尽管他明明可以用天使之力直接修复人类的脊椎，但是——那效果未免也太惊悚了。
    并且，除了“治疗病人”以外，他还需要将手术进程同步录制下来，以便实习医生们观摩。
    因此，寒天没有动用半分天使之力，而是穿戴好无菌设备，在护士的协助下，用器械剥开对方的肌肉，全神贯注的将钉棒一颗颗打进对方的脊柱上。
    两台手术之间，只有极短暂的休息时间。等全部做完，已经是傍晚7:50了。
    看见换完衣服的寒医生出来了，助理小珂赶紧迎上来，问道：“寒医生，给您准备了粥，您现在用么。”
    寒天随口答着“不用了”，一边急匆匆的奔向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
    小珂有些不解的想：嗯？寒医生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没见过他着急啊。
    用指纹刷进办公室后，寒天直接冲到办公桌前，抓起了手机。
    上面果然有一条信息。
    只不过，发信人是桑桑，时间是半小时以前：
    “寒医生，乔希先生已经签了协议了。另外，他好像是在等您。”
    寒天皱了下眉头，取过外套，往咖啡馆赶去。
    从他的私人诊所到angel\'s feather，步行大概需要20分钟。
    尽管知道咖啡馆8点关门，尽管他不认为乔希会一直傻站在那里，寒天仍然不自主的加快了步伐。
    等赶到十字路口的时候，远远的，寒天就望见，昏黄路灯下，一个垂着头的身影。
    乔希背着手，在灯下慢慢晃着，时不时踩一下自己的影子。
    “乔希？”他脱口而出。
    青年唰一下抬起了头。
    橘色的灯光映照下，乔希原本就有些蓬松的头发，格外的有些毛绒绒，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只软软的，等着人认领的小动物。
    寒天看得很清楚，乔希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眼中原本的焦躁与不安，全都散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不折不扣的欣喜。
    “寒天！你真的来了！”乔希似乎在极力掩饰他的开心，但他语调中的快乐，实在太过明显。
    “……嗯。”寒天走到他身边，轻轻道：“你在……等我？”
    乔希微仰着头，眨了眨眼。
    他原本想说：“对啊，你昨天不是说，今天一定会来么。”
    然而，被寒天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莫名的有些慌，莫名的有些，不想承认。
    他咬了咬嘴唇，干笑一声：“没有啊，我只是在散步，散步。然后恰好路过了这里。”
    “哦。”寒天点点头，认真的说：“我刚刚才下课，然后想着昨天答应了你，就赶过来了——本来以为你肯定已经回家了。不过，还好你在散步。”
    这话说得很平实，寒天的语气也很自然。
    然而乔希的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自然。
    他眨了眨眼，脸都有些泛红了，结结巴巴的道：“嗯，不过，这么晚才来，那个，还能拿加班工资吗？”
    寒天愣了下，带着点儿遗憾：“是哦，那估计就拿不到了吧。”
    一说到金钱，乔希就有了底气。他手叉到腰上，理直气壮地说：“是啊，所以你下次一定要早点来！要不然，怎么挣学费呢！”
    “嗯，我下次会早一些。如果来不了，我一定会提前跟你说。”寒天笃定地回答着。
    乔希满意了。
    他摆了摆手，随口道：“行。那我就往家走了。你也该回学校了吧？”
    寒天“嗯”了一声，却仍然站在原地，看着灯光下的乔希。
    乔希又开始发慌了。
    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动弹？我应该说什么？
    “对了……”寒天慢慢的开口了。
    “嗯？”被寒天深邃的棕色眼睛注视着，乔希心里居然一阵紧张。
    “我不是还在帮咖啡馆送蛋糕么？”寒天一本正经的说，“偶尔也会有别墅区的客户来订蛋糕。但是，这个小区里面的路线实在有些复杂——很容易就走错了。”
    “哦哦！”乔希恍然大悟：“那这样，正好我自己散步也走得好无聊。要不，你陪我走回去？我顺便带你熟悉下路线。”
    “真的？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寒天问。
    “不麻烦不麻烦。嗯，我本来也……啊啊，没有没有，我们走吧。”由于激动，乔希连耳朵尖都有些泛红。
    乔希觉得这只猎物真是太可爱了。居然主动蹦跶着往自己身边蹭！那自己可得好好把握机会，多多了解一下他！
    看着乔希发红的耳朵，和他眼中满满的期待，寒天笑了：“嗯，那就麻烦你了。”
    这个别墅区占地非常大，处处都是绿色植被。在小区的东南角，还开辟出了一片人工湖。
    一栋栋别墅都隐藏在灌木篱笆之后，只从落地窗透露出朦胧灯光，更显得小区格外清幽。
    乔希带着寒天，刻意避开了主干道，专往那弯弯绕绕的小路上走。
    一路上，乔希趁机问了很多问题。
    比如寒天是几年级，比如在咖啡馆打工多久了，比如平常除了学习，还有什么爱好……
    当两人走到湖边时，寒天望着月色下的湖水，难得地主动问了个问题：“对了，乔希，你去过湖对岸吗？”
    乔希看着岸边茂盛的林木，道：“对岸？没有。那边还有一座别墅，不过好像那片区域需要特殊的门禁卡？所以我也没去过。”
    寒天“嗯”了一声，又恢复了乔希问什么，他回答什么的模式。
    在两人已经把所有的小道都趟了一遍之后，乔希终于站在了自家别墅的门口。
    “唔，我到了。”总觉得自己资料掌握得还不够详细的乔希，有些遗憾。
    “嗯，我看着你进去。”寒天停下了脚步。
    乔希走上台阶，在门廊下回过身：“回去吧，好晚了。”
    “好。”寒天嘴里答着，却并没有转身离开的意思。
    乔希抿了抿嘴唇：“那你明天……”
    “明天我去不了。后天也不行。”寒天截断了乔希的话，“周六，周六我一定会去。”
    乔希放心了。他摆了摆手：“嗯，那就周六见。”
    进门之后，他连衣服都顾不上换，先蹬蹬蹬跑上二楼，冲进了书房，翻出了《手册》。
    “灵魂诱捕值：9”
    呼。很好，诱捕计划有序推进中。
    乔希这才放心的泡澡换衣服，然后仔仔细细的记录起来。
    周六。
    天朗气清。
    迟到早退了两天的实习生乔希，早早地就到了咖啡馆。
    意外的是，寒天居然已经到了。
    寒天依然穿了件米白色衬衫，袖子整齐的一层层卷到胳膊肘以上，左手戴着黑色腕表。
    他一看到乔希，就大踏步迎了过来，含笑道：“早。”
    两天没有嗅到这股甜香的乔希，尽管心里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还是不由自主抽了抽鼻子，深呼吸了两下，甚至连眼睛都快要半眯起来。
    他努力维持着自己不要失态，驱赶掉心里的种种奇怪念头，一边给自己系上围裙，一边没话找话：“早啊。今天是周六，店里人应该会多一些吧。”
    “今天？今天我们只营业两个小时哦。”桑桑从操作间里探了个脑袋出来。
    “两个小时？”乔希有些意外。
    “是这样。”桑桑解释着：“之前的每个周六上午，都会有一个半价的甜点拍卖会。拍卖的收入所得，会捐给郊区的白星福利院。啊，如果顾客愿意，他们拍到的甜点，也可以一起送给小朋友们。”
    “咦？可是，之前我好像周六也来过，没有发现拍卖会啊。”乔希疑惑的问。
    “寒天休假的时候，因为没有人可以……呃，帮着送货去郊区，这个活动就暂停了。他现在回来了，就又重新开始拍卖了。”桑桑说。
    “有意思。”乔希兴奋的说：“那我可以参加吗？啊，我不是说作为员工，我是说，也可以来拍甜点么？”
    “当然可以了。”桑桑笑着说。
    不过，虽说是半价拍卖会，真正来的客人也不多。至于把甜点买下来之后，再选择捐出去的，就更少了。
    到了最后，乔希干脆一挥手，把剩下的甜点全都买了下来。
    “感谢您的慷慨！”虽说乔希是“实习生”，兼任拍卖官的桑桑还是给了他一个小小的奖牌作为表彰，同时像问其他客人一样，礼貌的问：“那您拍下来的甜点，是打算打包带走，还是捐出来给福利院呢？”
    乔希望着玻璃展示柜里琳琅满目、色彩柔和的一排排甜点，觉得每一块蛋糕都在冲他招手，每一粒樱桃都在在对他微笑。
    他慢吞吞的说：“我想……打包……”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站在柜台后的寒天。这人低着头，手上在写着什么，或许是在清点蛋糕的数量。
    嗯，听桑桑的说法，以前都是寒天在负责送货？那今天，也应该是他了？
    乔希心中一动，艰难地重新开口：“我想，打包好。然后，都送给小朋友们。”
    桑桑一脸惊喜：“真的？那太感谢您了！”
    这时，寒天抬起头来，笑容灿烂：“谢谢乔希！以前都是我负责给小朋友们送甜点的。今天，你要和我一起吗？”
    再次觉得自己计谋得逞的乔希，满心愉悦：“当然，我会和你一起。”

 第 8 章

    这次出门，乔希选了辆range rover。
    寒天一边按开后备箱，把装着小蛋糕的保温箱平平整整的放好，一边随口问道：“换车了？”
    乔希顺口道：“嗯，上次的mini感觉对你有点憋屈，我就又买了辆新车，更宽敞一些。”
    寒天“哐”一下合上后备箱，走到车门位置，手按在窗户框上，好奇地看着他：“哦？对我有点憋屈，所以——你就买了辆新车？”
    乔希眼珠子转了转，意识到这正是一个向寒天展示金钱魔力的好机会，赶紧说：“对啊！”
    “你看，这样你坐起来也比较舒服吧。”等寒天上车之后，乔希殷切地说，“所以……”
    他话没说完，就被寒天打断了：“其实，之前那辆小小的mini，离你更近一些，感觉也挺好的。”
    或许寒天只是在诚实表达自己的感受。但是，乔希听完之后，脑子里却短暂空白了一下，一时竟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咬了咬下嘴唇，有些尴尬地踩下了油门。
    从这里开到到东北五环的福利院，需要横穿海城，至少也要1个小时。
    也就是说，这整整1个小时，乔希都会被寒天身上那股诱人的香味所包裹住。
    乔希一边开着车，一边不由自主地深呼吸：呜，好香……好馋……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冷不丁听见了寒天在问：“乔希，你以前去过福利院吗？”
    乔希极流畅地答：“不止是去过，我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呢。”
    这其实是见习恶魔的标准话术。
    不同于人类，恶魔根本没有父母。
    所有的小恶魔，都是从恶魔之蛋里孵出来的。而恶魔之蛋，则是魔气凝聚后，在魔界自然形成的。
    正是为了照顾和抚养这些小恶魔，魔界才会有“恶魔学院”这个机构。
    恶魔学院的初级班，就是全魔界的小恶魔都聚集在一起，由院长和高阶恶魔统一看护。
    由于恶魔的成长经历和人类实在是太不一样，为了避免说错话，恶魔学院干脆统一规定，所有初次进入人间界的见习恶魔，一律宣称自己从小长在福利院，不知道父母是谁，之后被财阀收养。
    所以，听到寒天的问题，乔希半点都没有迟疑，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
    不过寒天反倒有些意外：“你是在福利院长大的？那你现在……？”
    乔希自信满满地给出了下半截标准答案：“哦，大概是上小学前，我就被现在的家庭收养了。然后，收养我的家庭，还挺有钱的。”
    的确，坐拥无数矿脉的魔界，按照人类的标准来看，那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了。
    “这个家庭，除了有钱以外，是不是还有些很特别的地方？”出乎乔希意料的是，之前并不多话的寒天，居然一反常态地追问起来。
    “很特别的地方？”乔希皱了皱眉毛，“倒也没有吧。”
    大家都是很普通的恶魔嘛。
    寒天没再说话，只是转过脸去看着窗外的车流，似乎陷入了沉思。
    一小时后，车停在了白星福利院的门口。
    看上去，寒天是这里的常客了。
    他熟练地敲开福利院的大铁门，和门卫才寒暄了几句，就有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女孩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眼睛蹭亮的叫着：“寒天哥哥！寒天哥哥！你好久没来了！”
    在炽天使眼里，人类世界当中，唯一能称得上可爱的，也就只有人类的幼崽了。
    寒天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嗯，今天给你们带了好多好吃的小点心，赶快告诉阿姨，然后洗手准备吃点心吧。”
    小女孩儿极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次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这时，站在一旁的乔希才发现，小女孩儿的两只脚，长短并不一致，所以跑起来显得格外吃力，姿势也很奇怪。
    他用探寻的目光看向寒天，寒天站起身，在他耳边轻声解释着：“先天的腿部疾病。所以，一生下来，就被丢掉了。”
    “丢掉了？就因为她的腿不太好，就被丢掉了吗？”乔希瞪大了眼睛，反问着。
    “对。”寒天低声答着。
    乔希绞着眉头，有些想不明白。
    在魔界，偶尔也会有小恶魔，刚孵出来就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院长从来都不会把他们丢掉啊，反而会格外认真地照顾这些小家伙，不许其他小恶魔欺负他们。
    可是，为什么在人间界，只是和其他人稍有些不一样而已，就会被他们的抚育者给丢掉？
    乔希的思绪被一阵欢快的铃声打断了。
    伴随着铃声，一名微胖的保育员走了出来，笑着冲寒天招了招手：“寒天老师！好久不见！麻烦帮我们把甜点搬进来吧。”
    乔希赶紧和寒天一起，拎着保温箱走进了福利院的食堂。
    食堂里吵吵嚷嚷的，一群最大不过7、8岁，最小才2、3岁的小朋友，歪七扭八地坐在长条餐桌前，每人面前都摆着一个不锈钢的小盘子。
    看见寒天进来了，小豆包们都欢呼了起来：“蛋糕！蛋糕！蛋糕哥哥来啦！”
    听见这个称呼，寒天也不生气，只是微笑着打开保温箱，把里面的精致小点心一样一样往外拿，再由保育员们挨个发放给小朋友。
    乔希一边在旁边帮着忙，一边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嗯……这些人类的小幼崽，灵魂都是非常干净的，所以空气里并没有任何臭味……
    咦，不对，等等。
    在这清新甜美的空气里，似乎，有一丝，腐烂的味道？
    几乎是凭着本能，乔希开始辨认起这股臭味的来源。
    很快，他就发现，这股味道，来自于保育员中唯一的一名男性，一位看着不过二十五六岁，笑容和蔼可亲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整天都在悉心照顾孩子的人，怎么会散发出堕落灵魂的臭味？
    正在他疑惑的同时，寒天和另一位年轻的保育员闲聊了起来：“你们这里来了新同事？”
    保育员的胸口别着名牌，上面写着“严琳琳”，梳着个马尾辫，爽快地回答道：“啊，你是说阿健吧？对，他刚来，来了不到一个星期。我们终于有男同事了，还挺开心的。”
    “哦？”寒天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对啊。这种照看小孩子的工作，很少有男生愿意做嘛。但是，你看，我们这里小男孩儿也不少，等小朋友到了4岁5岁，就需要培养他们的性别意识了，总是由女老师带着洗澡换衣服，其实对他们不太好。所以，院长一直想要招个男生。这来来回回折腾了半年，才总算招到这么一个，我们都高兴坏了。”严琳琳解释着。
    “噢……那看上去，这个阿健老师，好像和大家都处得不错？”寒天问。
    “那可不！”严琳琳笑着说，“他啊，会讲故事，会扮怪兽哄孩子们开心，每天也不怕辛苦，会给年纪小的孩子们洗澡洗衣服，闲下来还会干些体力活，帮着修了好几个大件玩具——所以啊，孩子们喜欢他，我们也都挺喜欢他的。”
    “这样啊，那确实挺好的。”寒天称赞着，视线却锁在了阿健身上。
    “老师！阿健老师！”一个嘴上糊满奶油的小朋友举起了手。
    “怎么啦？小光？”阿健回应着，声音听上去热忱而亲切。
    “那个，我想，给童童留一份蛋糕！”小光的声音奶声奶气的。
    “没问题，老师会给童童留一份大蛋糕，然后等下给童童送过去，好不好？”阿健的态度十分温柔。
    小光开心地猛点头，然后继续大口吃起来。
    “童童？”寒天侧头看着严琳琳，“是那个不会说话的小男孩儿吗？”
    “对，就是他。”严琳琳点点头，“阿健老师说，童童这两天有点感冒，就让他在房间里休息呢。”
    “几位老师不介意的话，可以由我把蛋糕送过去吗？”寒天客气地问着。
    严琳琳还没开口，那位阿健老师已经大步走了过来，笑容满面：“两位先生，谢谢你们送的蛋糕。”
    随着阿健的靠近，乔希下意识皱紧了眉头，手轻轻攥紧了：这个人的身上，真的好臭。
    阿健完全没有察觉乔希的态度，仍是笑着提议：“如果你们想看望童童的话，我带你们去吧。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用了！”乔希脱口而出道。
    这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望向了他。
    阿健脸上一僵，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乔希刚才那句话根本就没有过脑子。
    他只是实在不想让这个散发着臭气的生物跟在自己身边罢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个理由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嗯，他可能只是怕给您添麻烦而已。”寒天礼貌地解释着。
    正在这时，福利院的某处传来了闷闷的轰响声，似乎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
    一位年纪略大的阿姨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叫唤着：“阿健老师！阿健老师！不好了，昨天你搭好的那个滑梯，突然垮了！哎呀你快去看看，可别再往下掉，砸到了人啊！”
    严琳琳一听，赶紧推了下阿健：“阿健老师，你快去那边吧，我带他们去看童童就好了。”
    这下，阿健再没理由要跟着乔希和寒天，只能咬着牙，往后院跑了。
    乔希松了口气，心说：诶，这滑梯坏得可真是时候，我真不想再面对这人了。
    他没有注意到，看着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寒天眼底浮起一抹笑意，又极快隐了去。

 第 9 章

    寒天手托着蛋糕碟子，由严琳琳带着，很快到了童童的房间门口。
    “嗯？童童现在住的是单人间？”寒天问。
    “哦，对，从他感冒开始，阿健老师就让他单独住了，怕传染给别的小朋友。”严琳琳说。
    “嗯，那谢谢您，接下来我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寒天望着姑娘的眼睛，语调极为真诚。
    按规定，其实访客应当是由保育员陪着，才能看望孩子们的。可是，被寒天的那双眼睛望着，严琳琳只觉得，这个人说的一切都是对的，什么规定，都不应该拦住这个人。
    “好的。”她轻快地答应着，为两人拧开了门锁。
    房间不大，但是也干净明亮，墙壁刷成了淡淡的粉蓝色。
    贴墙靠着一张小床，上面坐着一个7、8岁的小男孩儿，盖着一床薄薄的被子，被子上摊着一本书。
    听见门响的声音，小男孩儿的身体抖了一下，往床角缩了缩。
    等看清了来人，他重新坐直了身体，舞着手，张着嘴，从喉咙里发出了“啊啊”的声音。
    乔希跟在寒天后面，往前走了几步，渐渐看清楚了，这小男孩儿皮肤粗黑，五官也像没长开似的，鼻子和嘴巴都有些拧巴，而且一双眼睛天然的有些倒三角，看人的时候总像在翻白眼。
    寒天把蛋糕碟子放在房间的小桌子上，走到床边，语气温柔：“童童，给你带了草莓蛋糕，现在想吃吗？还是等下吃？”
    童童手上比划了一个往嘴里送的动作，看样子是打算现在吃。
    可是，他刚想掀被子下床，就停住了动作。
    他眼巴巴地看了看蛋糕，慢慢垂下了头，重新缩回了被子里，紧紧攥住了被角。
    “童童，蛋糕放久了，就没那么香了哦。”寒天耐心地说。
    童童抬眼看了看寒天，比了个手势，大概是说，他现在不饿，过会儿他再吃。
    寒天缓缓坐到床边，手按在童童的肩膀上，声音温和而坚定：“没关系的，童童，我可以陪着你，把蛋糕吃完。并且……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现在吃了蛋糕。”
    童童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他思考了一下，终于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光脚踏到了地上。
    童童穿的是条到膝盖的短裤。乔希一眼就看见，童童的小腿上，是成片的淤青。每一块淤青都有两三指宽，重重叠叠，看上去触目惊心。
    他心里一阵发紧，不由自主地上前拉住了寒天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看向童童的腿。
    寒天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给童童倒了一杯水，看着这孩子大口大口地吃着蛋糕。
    等童童开始舔叉子了，寒天才开口：“童童，你是从楼梯上摔下去了吗？”
    童童点点头，手上也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说自己没站稳，从二楼滚了下去。
    寒天又问：“摔得很疼吧？”
    童童摇摇头：不疼，很快就会好的。
    寒天看着他的腿，问：“哦，是阿健老师说的吧？阿健老师还说什么了？”
    童童继续比划：说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否则就……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手停在了空中，小眼睛里全是惊恐。
    渐渐的，他的手开始发抖，眼睛里一点点蓄上了泪，喉咙里“啊啊”作响，好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寒天叹了口气，手抚到童童发间，低语道：“别怕，别怕了。”
    童童的手不再抖了，但眼神中仍有抹不去的惊恐。
    一直呆在旁边的乔希，虽然看不太懂童童的手势，但连蒙带猜，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把袖子一撸，拽开门就往外冲。
    他身后的寒天一把摁住了他。
    “乔希，你要干嘛？”
    “干嘛？我当然是要去把那个混账的腿打折啊！”乔希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你看看那混账干的事！他在虐待童童啊！就算是恶魔，也不会这么干的！”
    恶魔学院有一条基本的规则：对于人类自发的恶行，恶魔无需予以阻止。但，伤害人类幼崽的行为除外。
    所以当乔希看到这样的状况，已经条件反射般的愤怒起来。
    只不过，停了5秒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刚才说恶魔什么的，那只是修辞手法。”
    寒天没理会什么修辞不修辞的，只是皱了皱眉：“这样吧，我去找那个阿健老师，说服他去找警察自首。”
    乔希瞪大了眼睛：“你去？你？你不行的！你太温柔脾气太好了！你连上次那个老变态都对付不了！”
    这时，没关严实的门缝里，传来低哑的呼唤声：“啊啊？”
    两人赶紧回到房，发现童童眼睛里含着泪，手拼命比划着，还扑过来试图抱住乔希的腿。
    乔希有些慌：“寒天，童童怎么了？他想说什么？”
    寒天神色阴沉地翻译起来：“童童说，阿健老师对其他人都很好，阿健老师只是不喜欢他。他让你……不要去打阿健老师。”
    乔希听得脸色都变了，拳头攥得紧紧的，想要发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
    寒天叹了口气，牵着童童的手，把这孩子引到床上坐下，再招手示意乔希也过来。
    他把童童在看的那本《安徒生童话》递给乔希，说：“这孩子吓坏了。这样吧，你陪陪他，给他讲讲故事，可以吗？”
    乔希看了看童童泪痕斑斑的黄黑小脸，又看了看寒天眼中的恳求神色，终于道：“行吧。我陪他。”
    童童赶紧抱住了乔希的手，似乎生怕这人还要去揍他的老师。
    寒天望着童童的眼睛，诚恳地说：“我去找阿健老师好好聊聊。放心，我绝不会动手碰他的。”
    乔希白了他一眼，附到寒天耳边，小声说：“你怎么可能动手！你——我跟你说，你别独自去。这种人，万一不讲道理，出手打伤了你，怎么办？”
    他的头发，蹭在寒天的耳廓上，像猫咪的毛发一般柔软。
    寒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
    他稍微挪开了些，轻声道：“放心，这种偷偷虐待小朋友的人，本质上都懦弱而卑劣，绝不可能伤得了我。”
    乔希还是有些不放心：“真的？要不这样，你先试探一下。试探，试探你会吗？”
    寒天一脸严肃：“会一点点。”
    乔希继续教导着：“然后，你再看情况。万一有任何不对，你就赶紧跑，然后给我打电话，知道了吗？”
    寒天郑重点点头：“知道了。”
    乔希叹口气：“唉。你就是正义感太强了。真是没办法。”
    哎，这只乖乖巧巧的猎物，什么都好，就是太傻太天真啊。
    寒天眼睛弯了弯，独自迈出了童童的房间。
    他确实没有动手的打算。
    他刚刚把手放到童童额间时，就已经看到了，这个叫阿健的人面畜生，仗着童童不会说话，长得又不讨喜，不止一次的，把童童带到没有监控的房间，用皮带抽他，用针管扎他。童童小腿上的伤痕，就是前两天留下来的。而童童的后背，大腿，还有无数的针眼，甚至还有几处烫伤。
    这么一个畜生，仅仅是动手揍他一顿？
    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第 10 章

    “艹，这都什么破玩意儿，怎么又特么的坏了。艹，真特么烦死了。”
    钟健骂骂咧咧地蹲在地上，不耐烦地从一堆工具里找着东西。
    他到这福利院已经三个星期了。在这之前，他一直在家待业，找不着像样的工作。
    后来被家里人逼得没办法，他把简历改了改，愣是给自己编出了一些“照顾孤寡老人”“看护残疾儿童”的实习经历，再按照网上的指点，打造了一个阳光健康的人设，终于找到了这份福利院的工作。
    稳定，薪水也过得去。
    但是，他还是觉得，真特么的快要烦死了。
    他来这儿的第三天，就已经烦得不想干了。一听到这些小崽子的哭嚎声，他就烦躁得想打人。
    不过嘛……
    在他自己的努力下，倒是发现了这个工作的“隐藏福利”。
    最开始，他只是特别讨厌那个长得又丑，又不说话的小哑巴。
    小哑巴一用那双倒三角眼看着他，他就觉得，这个崽子一定是在心里暗暗嘲笑他，对他翻白眼。
    后来，他趁着四下没人，狠狠地拧了那个小哑巴的耳朵，一边拧一边说：“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谁让你这么盯着我的？”
    等小哑巴淌了满脸的眼泪鼻涕，喉咙里都开始发出可怖的嘶嘶声了，他才解恨的松开了手，又有些后怕：这崽子，该不会去找院长告状吧？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多虑了。
    小崽子根本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反而只是怯怯地，乖乖地躲在一边，甚至比以往还要更听话些。
    啧啧，还挺有意思的啊。
    从那以后，他就有了一项新的乐趣。
    有了这点乐趣，钟健就觉得，这份工作，还是可以继续干下去的。
    想到那个小哑巴被打得皮开肉绽，还哭都不哭出来的小模样，他心里浮出阵阵病态的快意，咧嘴笑了笑。
    大概除了马戏团的驯兽师以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工作，可以像打沙包一样，随意抽打别的生物了吧？
    而且，自己揍得越狠，那小哑巴的反应就越有意思。现在自己只要多看他一眼，小哑巴就会吓得发抖，然后拼命想找地方藏起来——可是，藏起来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会被找到？就像这次，自己不就是把他从树屋里拽了出来，然后吊起来用皮带抽了一顿？
    只不过……
    想起今天来福利院送蛋糕的两个人，钟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福利院里的其他保育员，对他都没有半分怀疑，一听他说小哑巴感冒了，要单独住一个房间，立刻就同意了。但这两个人，居然要单独去看看小哑巴？
    不过，反正那小哑巴早就被吓破了胆，而且又不会说话，自己已经警告过他，让他只能待在床上，不准下来，要是万一被人看到了他的伤，就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总之，那两个看起来都很和善的爱心人士，应该还是能被糊弄过去的。
    哼，就算糊弄不过去，又能怎样呢？自己又没把那小崽子打伤打残！判不了刑的！
    “钟健。”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的手抖了一下，手上刚找到的锤子“哐”一声落回了工具箱里。
    钟健有些慌乱地回过头，发现竟然是那个送蛋糕的人。
    这人逆着光站在门口，两手都抄在兜里，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钟健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不过还是尽力堆出一个笑：“哟，您怎么到这儿来啦？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带您出去？”
    寒天没有理会这人的胡言乱语，缓缓踱进了这间阴暗的工具房。
    “童童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寒天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钟健心里一阵发慌，腿肚子都有些抖。他定定神，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小男孩儿，那么活泼好动，跌了摔了，不都是很常见的么。”
    寒天往前一步，声音越发冰冷：“说实话。”
    钟健打量了一下寒天，壮着胆子，狞笑起来：“什么实话？这就是实话！”
    钟健一面说，一面从工具箱里捡起那把锤子，在手里一晃一晃的。
    寒天看着钟健的动作，冷笑一下：“怎么，这次不打算用皮带，用针管，用烟头，改成用锤子了？”
    钟健听到这话，立刻知道，那小哑巴估计是什么都说了。
    不过，这又怎样呢？
    钟健有意无意地敲打着锤头，嘿嘿笑着：“喲，看来你是知道了啊？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从网上看了几招，就想跟这儿充什么好人了！我可是这片儿的老人儿了，跟哪儿都熟！你想要弄我，做梦！”
    寒天将两只手从裤兜里抽了出来，右手轻轻在腕表上按了一下，语调里没什么起伏：“我没打算充好人。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钟健知道，他根本不应该搭理这个问题。他应该继续恐吓，嘲笑，然后把这人赶走就行。
    可是，听到那平静的语气，他突然有种强烈的诉说欲，无法抑制地想要把真话说出来。
    他表情狰狞，脸都有些扭曲了，尖叫着吼了出来：“为什么？我来跟你说为什么！我特么一个重点大学的堂堂毕业生，还是个男的，我一天天的都在干些啥？！一会儿这个小鬼哭了，那个小鬼尿了，一个个都跟听不懂人话一样，就知道哭哭哭嚎嚎嚎！我就只能追在后面，给这帮小崽子擦屁股，擤鼻涕！还得装出个笑脸！我特么连老妈子都不如！”
    寒天慢条斯理地问：“哦？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工作，可以不干啊。”
    “不干？我为什么要不干啊？这里包吃包住，每个月的钱都可以自己留着，五险一金都给交——我为什么不干？”
    “而且，我只要揍那个白痴哑巴一顿，我就又可以忍受一天的工作了，我现在心态好得很！我为什么要辞职？！”钟健嘿嘿笑了起来。
    “哦。”寒天淡淡应着，“所以，那个孩子，是你的出气筒，你的情绪调节器？”
    听到寒天的说法，钟健两眼发亮，左手在大腿上一阵狂拍：“对！对！我只要心情不好，揍他一顿，我就又能心情好了。抽他一次，我就又能爽了。他可不就是我的情绪调节器吗？还是免费的，用不坏的！”
    “这样啊。”寒天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一个让人望而生畏，遍体发寒的笑，“那就巧了。我现在也心情不太好。让我看看，是不是把你揍上一顿，我就能畅快一点。”
    寒天话音刚落，钟健就觉得太阳穴一阵剧痛，就像有人在用锤子不停敲打他的天灵盖，又像有人用手攥紧了他的每一根脑神经。
    “啊啊啊啊……”他痛苦地嚎叫出声，抱住头蹲在了地上。
    “怎么，很痛吗？”寒天轻飘飘地问。
    随着寒天的发问，这疼痛的程度又进一步提升了。
    钟健甚至觉得，现在是有人直接在用锯子锯他的脑袋，想要把头盖骨活活锯开。
    “这……这……啊啊啊！”他的鼻涕眼泪同时往外奔涌，人已经躺在了地上，只能哀嚎。
    “哦，还能说话呢，看来不够痛。”寒天一脸淡定。
    接下来，钟健惊恐地发现，他不受控制的，从工具箱里摸出一把螺丝刀，然后用尽全力的的，朝自己的大腿上扎了过去！
    “噗嗤！”
    一个个的血窟窿，冒了出来。
    恐惧和疼痛，让他尖啸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同时，他残存的理智，隐隐的想着：自己的叫声，也许能把其他人引过来？
    他抱着一丝希望，挣扎着看了看门口。
    “不好意思，为了保证这场自娱自乐不被人打断，我稍微做了些隔音处理呢。”寒天微笑着说，“就像，你不也曾经用布塞住童童的嘴，让他连哭声都发不出来，然后威胁他，不准告诉任何人么？”
    已经痛得意识模糊的钟健，跟一滩烂泥一样的倒在地上，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了我……他要杀了我……
    这时，寒天的腕表发出了激烈的红光，和滴滴的提示音。
    寒天低头看了眼腕表，“嘁”了一声。
    一瞬间，钟健头脑中的剧痛，消失了。他那不受控的自/残动作，也停止了。
    寒天蹲下/身，从工具箱里捡出一把木工尺，挑起钟健的下巴：“很可惜，你还死不了。等我们离开以后，你立刻就去找院长辞职。然后，你去录一段视频，把你对童童做了什么，一字不漏地说出来，再把视频交给警察。你要明白，从今往后，对你而言，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看守所和监狱。至于其他地方——呵呵，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你明白了吗？”
    钟健浑身哆嗦个不停，身上散发出难闻的腥臭味，根本不敢抬头看这人，只能趴在地上，嘴角口涎滴落：“明，明白了。”
    寒天把木工尺丢回去，站起身，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转身拧开门，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第 11 章

    寒天回到童童房间的时候，这孩子已经睡着了。
    乔希胳膊肘撑在床边，支着下巴，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盹。
    寒天唇角微扬，轻轻拍了拍乔希：“乔希？我回来了。”
    乔希迷迷瞪瞪睁开眼，看清了寒天的脸，顿时一个激灵：“你回来了？你没事吧？！”
    寒天比了个“嘘”的姿势，拉着他的胳膊出了房间。
    “嗯，没事。”寒天斯斯文文地说，“经过我的反复劝说，他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且也受到了良心的谴责。从此以后，他将真心悔改，重新做人了。”
    乔希皱了下眉：“等等，他该不会是诓你的吧？”
    寒天摇摇头：“他当着我的面，录了一份坦白的视频。稍后，他就回去找院长辞职，然后去找警察自首。”
    听到这里，乔希才哼哼着说：“这还差不多。”
    说完，他又绕着寒天转了两圈，把这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几番，甚至用手拨开他的额发看了看——就差掰开嘴巴检查牙口了。
    寒天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是做什么？”
    乔希说：“嗐，我就是检查一下。我不是担心你被他欺负了不好意思说么。要是那个混账敢碰你一根指头——哼！”胆敢碰我的猎物、阻碍我毕业的败类，我都会打折他们的腿！
    寒天掩饰住眼底的波澜，轻声说：“好啦，我真的没事。那我们跟保育员说一声，准备回家吧。”
    回去的路程自然还是乔希开车。
    和来的时候相比，乔希已经自在了不少。
    他开始习惯了寒天身上的味道，能够渐渐控制住自己想要扑上去咬一口的奇怪想法。
    现在，他只是觉得，空气里香香甜甜的，让他十分舒适。
    不过……
    虽然没那么想咬上去了，他的胃部，却又有些奇怪的难受感觉。
    而且，伴随着胃部的不适，好像还有点头晕？
    这是怎么了？乔希的嘴角开始不自觉地往下沉。
    “你怎么了？脸色有些不太好？”寒天关切地问。
    “啊，没事。”乔希敷衍着。
    这时，他的肚子，发出了清晰的“咕咕”声。
    乔希一脸震惊，脚下一个急刹，停在了路边。
    “我的肚子……刚才，刚才，叫了？”他难以置信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他知道，人类如果肚子饿了，是会因为肠胃蠕动而发出腹鸣声——可是，他根本不是人类啊！恶魔摄取食物，从来就不是为了“填饱肚子”啊！
    “乔希，你早上到咖啡馆之前，吃过早饭吗？”寒天没有理会乔希的问题，而是面色严肃的问着。
    “早饭？我从不吃那个。”乔希耸了耸肩。
    在魔界的时候，他作为见习期的恶魔，还没有资格去品尝人类的灵魂。
    他们日常的食物，是各种五颜六色的矿物。色泽浓郁的蓝宝石，璀璨耀眼的红宝石，就是小恶魔们的糖块儿了。
    到了人间界以后，angel's feather 的甜品，是他唯一会吃，也爱吃的东西。
    至于其他食物，他一律兴趣缺缺。
    “你别开车了。”寒天的声音里带着些不容抗拒的意味。
    他直接下了车，拉开驾驶位的车门，半扶半抱的把乔希托下来，再把他送到后座去躺好。
    乔希本来想要反抗一下——但他的头越晕越厉害了。
    “我……怎么了……”他觉得周围的东西都有些模糊。
    “不吃早饭，消耗过度引起的低血糖。”寒天下了结论。同时，他不知道从哪儿变了块巧克力出来，一点点往乔希嘴里塞。
    乔希几乎是本能的含住了那块黑巧克力，鲜红的舌头也探了出来，在嘴角无意识地舔着。
    好甜……真美味……有什么东西，好像比巧克力还要甜……
    他根本没有注意道，自己现在如同小鹿啜饮般，在不断舔舐着寒天的手指。
    原本只想让乔希吃掉巧克力的寒天，尴尬的发现，这只不清醒的小兽，想要连自己的手指一起吃下去。
    而且，这家伙对自己的手指，似乎比对巧克力更有兴趣。
    当那柔软的小舌第一次附过来时，他只觉得自己从指尖，到头发尖，都在颤栗。
    太奇怪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手往回抽了一点，却发现这人的脑袋追着自己的手指跟了过来。
    真是的……
    最终，他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僵硬地半跪在一旁，任由这只小兽对着自己放肆。
    或许是吞下去的巧克力终于发挥了效果，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乔希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些。
    “我刚刚吃了什么……好甜……好好吃……”乔希迷迷糊糊地嘀咕着。
    “巧克力。”寒天简短地答。
    “哦……”乔希一边试图坐起来，一边哼哼着：“奇怪，我以前怎么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巧克力？”
    “……”寒天一脸正经：“低血糖的时候，大概对甜度会格外敏感。”
    “我低血糖了？不应该啊？”总算清醒过来的乔希睁开了眼睛，轻声嘀咕着。
    毕竟，我血管里流着的，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血液啊……
    “你躺着别动。我来开车。”寒天又把他按了回去。
    “你……你会开车吗？”乔希哼哼着问。
    “会。”寒天已经坐到了驾驶座，扣上了安全带。
    原来穷学生也有驾照哦。乔希模模糊糊地想着，闭着眼继续犯起了困。
    不得不说，寒天的车技非常之平稳。很快，乔希就在后座睡着了，睡得极其香甜，甚至隐隐发出了鼾声。
    寒天从后视镜里瞄了瞄这人，眼底翻过无数难以描述的情绪。
    等他熟练地停车入库之时，乔希已经睡醒了，精神百倍地翻身坐了起来：“好了，我没事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然而寒天并没有下车。他只是转过身，盯着乔希：“你平常除了甜点，还吃什么东西？”
    乔希眨眨眼：“……就，正常的，食物吧。”
    “那你昨天的晚饭是什么？”寒天追问着。
    “……呃……蛋糕？”他昨天吃的唯一东西，就是一块橙子蛋糕。
    寒天叹了口气，跳下车道：“你吃过其他的，正常的食物吗？比如，蔬菜，肉类，或者米饭？”
    尽管寒天的表情仍然十分平和，但乔希总觉得，这人似乎在生气。
    他犹豫了下，小声说：“甜点就是最好的啊。别的东西，也不好吃啊。”
    他刚来人间界时，出于好奇，也去米其林餐厅尝试过人类的其他食物。只不过，素菜苦涩难咽，荤菜又油又腻，没有一样能入口的。
    寒天摇摇头：“不行。人类的饮食必须均衡，才能摄取足够的营养。你……这样吧，你送你回家，然后给你做顿晚饭。”
    乔希瞪大了眼睛，想了想，脸上突然绽出了惊喜的光：“你是说，你可以来给我做厨子？”
    寒天也睁大了眼睛：“啊？”
    乔希开始一脸兴奋地滔滔不绝：“对哦对哦，咖啡馆不营业的时候，你可以给我打工啊！嗯，按次数收费还是按小时收费呢？”
    寒天的嘴角抽动了下：“……行了，你先下车。我们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很久以后。
    寒天：嗯，按次数，还是按小时呢？
    乔希（用枕头压住自己的脑袋）：你够了！按哪个算都超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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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2 章

    乔希惊奇地发现，寒天明明是第一次登门，却对这个别墅的构造非常熟悉。
    他按着自己的手打开了指纹锁，熟练地从鞋柜里取出拖鞋给两人换上，接着再扶着自己去沙发上坐下。
    接着，这人就直接拐进了厨房——
    话说他去厨房干嘛？厨房里有任何食材吗？
    没想到，寒天系着个围裙，挽着袖子从厨房出来道：“你喝过粥吗？晚上喝粥怎么样？”
    乔希挠了挠头：“粥？没喝过……不过，你打算用什么做粥啊？”
    寒天笑了：“这个小区的物业，都会给业主在厨房配好米、面、油和鸡蛋什么的，所以基本的食材都会有，只是没有新鲜的蔬菜。”
    听了寒天的解释，乔希隐隐觉得有些蹊跷，却又说上不来是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放弃了思考，决定倒在沙发上刷消消乐。
    三十分钟后，原本窝在客厅沙发不愿动弹的乔希，愣是被一股清香给诱着，站了起来，然后寻着味儿摸进了饭厅。
    饭厅不算太大，放了一张胡桃木的长条桌，配着几把同色的餐椅。
    现在，长条桌上用来装饰的鲜花已经被寒天挪到了一旁的边柜上，改放了一个隔热垫，上面是一个灰扑扑的，和这田园风格的饭厅毫不搭调的砂锅。
    朴实无华的砂锅丝丝冒着热气，那热气不安分的在空气中飘动，简直就是在勾着人去尝尝它的味道。
    乔希老老实实坐到餐椅上，吞着唾沫道：“这就是粥？怎么这么香？”
    寒天从厨房里端了两个盘子出来，轻轻搁到餐桌上，又回身去取了干净的碗筷和勺子，一一摆好，同时解释着：“家里有香菇，泡开切碎后正好做成香菇粥。还有些木耳和鸡蛋，我就拌了一个木耳，再做了一个炒鸡蛋。”
    他一面说，一面给乔希盛了一碗粥，递到他面前：“尝尝。”
    刚刚又经历了一轮肚子咕咕叫的乔希，盛了满满一勺，努着嘴吹了吹，一口吞了下去。
    粥熬得软烂粘稠，在口里稍作停留之后，就滑进了喉咙，落入了胃里。
    这粥，纯朴至极，没有任何多余的调料，也没用任何稀奇的原材料，但对于乔希而言，却是他从未品尝过的至上美味。
    他连开口称赞都嫌浪费时间，忙不迭再盛了一勺子，往嘴里送去。
    吃着吃着，他嫌用勺子不够过瘾，也顾不上什么优雅的形象了，干脆端起碗，呼哧呼哧地喝了起来。
    寒天也没阻止他，只是轻声说：“慢点，小心烫。”
    等一碗粥见了底，乔希才觉得，那种心神不宁坐卧难安的感觉，彻底消退了。
    难道自己刚刚的感觉，真的就是，“饥饿”？
    难道自己在人间界待久了，就连身体构造都被人类给影响了？
    乔希有些懵。
    他刚把碗搁下，寒天就接了过去，又给他盛了一碗，另外再往他面前的碟子里夹了些菜：“这次慢一点，也吃点菜试试。”
    乔希夹起一片木耳，好奇地看了看这黑乎乎的菌类，慢吞吞放进嘴里，感受着那绵软又不失韧劲的奇妙口感，和酸爽适口的和谐滋味。
    “怎么样？”寒天笑吟吟的望着他。
    乔希顾不得说话，只猛点头表示赞赏，又夹了一筷子黄澄澄的炒蛋。
    香气扑鼻，好吃得让乔希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
    等他一口气把面前的炒蛋和木耳都吃光了，才终于回过神来，呆呆望着寒天：“寒天，你真的是医学院的学生吗？”
    寒天笑了下，没答话。
    “你该不会，咳咳，其实是什么厨师训练班的学生吧？”乔希问。
    寒天低头吹了吹勺子里的粥，道：“其实，我今天是第一次做饭。”
    乔希瞪大了眼睛：“不会吧？不可能！你做得这么好吃！”
    寒天抿了口粥，笑道：“刚刚照着菜谱做的……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可能只是你饿了而已。”
    “不不，是真的很好吃。”乔希又吞了一口粥，开始继续在车上没说完的话题：“寒天，你要不要真的考虑在我这里做厨子？我按顶级厨师的价格聘用你，可以吗？”
    哼哼，既然在咖啡馆打工不能算是“金钱契约”，那我直接雇用寒天，由我亲自给他支付薪酬，这肯定是一种纯粹的，完美的“金钱关系”了啊！
    不料，寒天脸上的表情略有些古怪：“谢谢你的好意。但医学院真的非常忙，而我的兼职也够多了……再多一个厨子，真的做不过来了。”
    寒天拒绝得如此直接，乔希咬着勺子，完全想不出来要怎么继续讨价还价。
    于是，他只能一脸遗憾的，喝完了第二碗粥，然后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第一次体会到“吃饱”是什么感觉的乔希，终于放下了碗，托着腮，看着面前这人优雅地喝着粥，脑子里纷纷乱乱地跑过一些念头。
    突然，他明白过来自己刚刚为什么觉得有些违和了：“对了，寒天，你怎么这么熟悉这座房子啊？连物业会屯哪些食材都知道？”
    “这个，”寒天停下动作，用纸巾在嘴角轻轻按了按，极自然地回答着：“我不是给这个小区送过外卖吗？所以进过其他的别墅。至于食材的事，也是听其他客户说的。”
    “你给小区的其他人送过外卖？还进了他们的家？”乔希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语气里夹杂着的隐隐不悦。
    寒天看了一眼他，眼睛微微弯了弯：“对啊。咦，我以为你之前就知道？”
    “唔。”乔希闷闷地答了一声。
    嗯，他是之前就知道，但是，今天再想到这件事，总觉得非常的不爽。
    这种心情，大概就跟看到自己养的地狱犬跑去对着别的恶魔摇尾巴一样？
    看着乔希的表情，寒天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声音特别软：“好啦，我以后不会给其他人送外卖了。所以……所以你别多想了。”
    咦？我哪有多想什么？我才没有多想——
    乔希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寒天已经捡好碗筷，送进厨房洗刷起来。
    等收拾干净了厨房，寒天把扔在水槽旁的腕表重新戴好，拒绝了乔希送他回学校的邀请，自己走向了玄关。
    乔希追过来，有点犹豫，又有些期待地问：“明天是周日，你会去咖啡馆吗？”
    寒天摇了摇头：“明天……恐怕不太行。”
    周日是诊所的“义诊”时间，他会非常忙。
    乔希眼中掠过一缕失望。不过他还是笑着摆了摆手，客气地说：“那，后天见。”
    寒天点了点头：“嗯，后天见。”
    不过，寒天出门之后，却并没有走向小区的出口，而是往右一拐，走向了那片人工湖。
    他沿着湖边小径飞快地前行，绕到了对岸密林中，一片栅栏之后的一栋别墅。
    那是他在人间界的暂住地，他所谓的“家”。
    只不过，他的“家”，和他在诊所的办公室一样，空旷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两层的小独栋，一楼还算有个分区，客厅一张沙发，餐厅一张餐桌什么的，二楼干脆连书房带卧室全部打通，连浴室的浴缸也拆掉了，只保留了花洒。
    按照寒天的习惯，他只会留下“必要的东西”。
    站在一片纯白的客厅里，寒天按下了腕表。
    “炽天使阁下！您终于响应了！”米盖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嗯。”
    “炽天使阁下，今天下午，您对一位人类实施了‘惩戒’。不过，关于您刚才的惩戒措施，元老们有一些小小的疑问。”米盖看着寒天的面色，斟酌着语句。
    “米盖。”寒天直接说，“不用这么绕弯子。老头子们看见我没有好言相劝，没有先吟唱圣歌，一定又气得跳脚了吧。”
    “嗯……倒也不算气得跳脚。”米盖小心地说，“就是，元老们稍微有些不理解，想知道您为什么跳过‘劝诫’这一步，直接就动用了‘惩戒’。”
    “呵，”寒天抬了抬眼皮，眼底一片冰寒：“米盖，麻烦你转告老头子们，在我看来，这种对儿童下手的渣滓，没有被劝诫的必要，也没有被救赎的可能。”
    他瞥了眼米盖脸上略显为难的神色，缓缓说道：“我稍后会直接告诉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直接冲我来，倒也不必为难你。”
    米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好的。”
    寒天停了几秒，又问：“打听恶魔气息的事，有进展吗？”
    米盖抬起头，又低了下去，似乎有些惭愧：“还没有。这次魔界的口风非常紧，我暂时还没有找到突破口。”
    寒天的脸色稍微好了些，眼底甚至隐隐带着点笑意：“没关系。那个小家伙，不可能是恶魔。”

 第 13 章

    “噢？”米盖脸上露出几分怀疑，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寒天难得有耐心地解释起来：“从这两次情况来看，他很有可能是在幼年的时候，被潜伏在人间恶魔收养了，所以沾染了恶魔的气息，甚至还和恶魔签订了契约，被允许使用恶魔之力。”
    “被恶魔收养？”米盖显然没想到寒天的推论会是这样。
    “嗯。不是会有恶魔，驯养人类，然后驱使他们为魔界服务么？”寒天眼底流露出厌恶的神色。
    “但……那都是很久远的事了。自从魔界与天界签订了协议之后，恶魔们受到的约束已经非常多了。这种驯养人类的事，他们应该不敢再做了吧。”米盖说。
    寒天眉头微蹙，脑海里又浮现出，方才乔希第一次吃到正常的“食物”时，那种惊叹和满足的模样。
    从小就被恶魔带走，按照恶魔的方式教养，除了高热量的甜品以外，从不给与其他食物……
    “就算有再多约束，恶魔始终是恶魔，邪恶是他们的本性。”寒天冷冷地说。
    “那，如果对方真的是被恶魔收养……或者利用的人类，阁下打算……？”米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寒天的声音淡漠却坚定：“那当然是把他从恶魔手里抢回来，让他回到正途了。”
    米盖迟疑了下，还是道：“如果这就是您的结论……我会向元老们汇报的。您知道，这种复杂的情况，他们或许会需要双重复核，才能予以确认。”
    寒天的语气已是不耐烦了：“随便。”
    米盖不敢再说什么，行礼之后立刻切断了通讯。
    应付完了天界的盘查，寒天来到二楼的开放式浴室，一件件脱掉身上的束缚之物，拧开了花洒。
    细密温暖的水流洒了下来，沿着他的发梢，滑过他的肩颈，顺着他完美的腹部曲线，不断蜿蜒，直至在隐秘之处散做点点水珠。
    一片雾气中，寒天的手肘撑在洁白的瓷砖上，刚一闭上眼，眼前就又不受控地，浮现出那个小家伙的脸。
    “你要学会保护你自己啊！”
    “要是那个混账敢碰你一根手指头！”
    明明只是一个纤细的，无能的人类……却一次次想要跳出来保护我……
    还有那自以为高明，却漏洞百出的小小陷阱，以及种种不肯说出来，却都在写脸上的小小情绪……
    乔希，你到底为什么会被魔界所看中？魔界到底想利用你，做些什么？
    就在寒天想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吃饱喝足的乔希已经翘着尾巴，在他的猫爪浴缸里幸福地拍着水了。
    他刚刚才查看了《手册》上的诱捕值。
    出乎他意料的，今天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只是和寒天一起去了趟福利院，发现了一个人类的垃圾，回来吃了一顿寒天做的饭——仅仅如此，灵魂诱捕值居然直接涨了7点，上升到了16？！
    按照这个进度，自己完成这个课题，哪里需要三个月？
    我果然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毕业生！
    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乐不可支。
    那天晚上，乔希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天朗气清。
    天空是最纯粹的蓝色，澄澈而透明；上面点缀着柔软的云朵，犹如漂浮的棉花糖。
    乔希推开落地玻璃门，站到了阳台上，迎着温暖的秋日阳光，对着远处的明亮山色，伸了个懒腰。
    等他走回卧室，摸出自己的手机，才发现，上面有一个提示新消息的小红点。
    他点开一看，居然是寒天发过来的，时间是30分钟以前。
    “给你准备了早饭，放在门口的台阶上了。”
    乔希“哎呀”一声，赶紧往楼下跑。
    他推开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台阶上，静静放着木质便当盒，和一个扎好口的纸袋。
    纸袋子里，是一个还带着温度的巧克力麦芬。
    而便当盒上，贴了个便利贴，用极好看的字体写着“早餐”。
    乔希摸着那个便当盒，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心里慢慢翻涌。
    他呆呆地站起身，进了屋，把便当盒摆到料理台上，拍了一张照片。
    “早饭收到了！谢谢！”他实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只能道谢，然后附上照片，回给了寒天。
    一大早起来做早餐，还去取了麦芬……寒天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啊……
    如果课题完成，自己晋升成真正的恶魔之后，这个温柔的人，会怎样呢？
    这个非常诡异的问题，突然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会怎样？当然是成为我的仆人啊！能成为恶魔的仆人，难道不是他的荣耀吗？
    乔希皱了皱眉头，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从自己脑子里赶了出去。
    然而，这个念头似乎在他心底里扎上了根，不管他怎么摇头晃脑，都不肯乖乖退散。
    乔希有些烦躁的把手机扔到一边，顺手打开了那个标着“早餐”的便当盒。
    里面是一个用牙签固定住形状的三明治，和一瓶倒放着的牛奶。
    三明治的内容挺丰富的，搁了火腿片，煎鸡蛋，黄瓜，番茄，还有甜甜的玉米粒。
    看着这和谐的颜色搭配，闻着这清甜宜人的香味，乔希暂时忘掉了别的，就着牛奶，满意地享用起来。
    到了傍晚，安静了一天的手机终于响了。
    是寒天的回复。
    乔希赶紧划开屏幕一看——
    “不客气。”
    “对了，你的手表，我终于修好了。抱歉拖了这么久。”
    ？？？
    乔希脑子里“嗡”的一下，猛然坐直了身体，想都没想地就敲了几个字过去：“修好了？不可能啊！”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忙不迭地想要按“撤回”。
    可是，手机已经轻震一下，跳出一条新消息：“啊？确实已经修好了……”后面是“疑惑脸.jpg”。
    乔希拍了下脑门，暗骂自己怎么就管不住手呢，同时赶紧敲字：“哦，我就是没想到这么快，呵呵。辛苦你了，很不容易吧？”
    寒天回了一个灿烂的笑：“放心，其实很顺利的。明天就能拿给你了。”
    乔希只觉得有些心梗。
    他咬牙切齿了半天，终于回复道：“这样啊，我好期待，呵呵。”
    对方又回复了一个微笑脸。
    乔希：……
    嗯，他现在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他总觉得，这只眼看着就要到手的猎物，这个纯真的小傻瓜，是被其他什么人给骗了吧？
    第二天，寒天刚推开咖啡馆的门，一直就坐在桌边的乔希，“啪”一下挺直了身体，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
    见着乔希，寒天取下自己的双肩包，坐到乔希对面，郑重而诚恳地说：“实在是抱歉。我昨天才知道，原来这块表这么名贵。”
    这句话倒是和乔希之前料想的差不多。
    他挤出一个笑：“不必这么客气的呀。”
    寒天摇摇头：“我做了错事，就应该尽力去弥补。可是，我找遍了钟表修理店，也去了专卖店，都没有办法修好这块表。”
    唔，到这里的剧情，都很正常。
    所以你到底怎么就修好了呢？
    寒天叹了口气：“还好，我昨天去专柜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家境很富裕的同学。他告诉我，只要我答应他的一个要求，他就可以送我一只同款的手表，用来补偿你。”
    接着，他一脸严肃的从双肩包里取出一个深棕色镶着螺钿片的木匣，在乔希面前缓缓打开：“你看，这和你之前那块，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吧？”
    乔希的嘴巴，已经张成了一个“o”型：
    什么？什么？不对啊！剧情走向不应该是这样的啊！难道不是应该，你满脸羞愧地求助于我，然后我给你提要求，你咬着牙答应下来吗？
    怎么会跑出来一个抢戏的？！嗯？！
    望着乔希惊诧的表情，寒天小心翼翼地问：“啊，怎么，这块表，和你之前的，不一样？”
    乔希哪里顾得上去查看那只躺在绒布里的表，他只觉得喉咙都在发干，同时头上又在冒汗：“呵呵，你这同学真的好大方，这只表的市价两百万，说送就送了呀。”
    寒天点点头，一脸单纯：“是啊。他和你一样，都特别善良，特别慷慨。你之前不也说，这只表坏了也没关系么？”
    乔希干笑两声：“呵呵，哈哈。所以，他到底给你提了个什么要求呢？”
    本来一脸坦然的寒天，突然有些吞吞吐吐的：“呃，其实也没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情……”
    乔希连假笑都装不下去了，抖着嗓子问：“哦？他自己的，什么事情？”
    寒天的声音更轻了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陪他一晚上……”
    卧槽！
    乔希的内心再也无法保持优雅，几乎就要破口大骂起来：果然！果然是被人骗了啊！什么慷慨的同学，什么特别的善良，对方一定是不怀好意啊！一定是趁此机会要把你吃干抹净啊！我的猎物，就要被人骗去这样那样了啊！
    他猛一拍桌子，哗一下站起来，大声说：“不行！你把这表退回去！我不许你答应他！”

 第 14 章

    寒天疑惑的起身：“乔希？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生气？”
    乔希一脸的心痛不已，外加搬了石头砸自己的懊悔：“不是，寒天，你不觉得这个要求太匪夷所思了吗？凭什么要为了这么点儿钱，陪，陪他……”
    乔希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往下说了。
    尽管出于某些原因，乔希不能使用“魅惑术”这门技艺，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魅惑术是什么。
    出于天性，啊不对，出于研究的需要，他还是认真学习过教材，知道魅惑术需要做些什么。
    来到人间界之后，凭借着发达的网络，除了教材上那些干巴巴的描述以外，他还知道了用于指代交/配行为的各种表述——比如，刚刚寒天转述的，“陪他一晚上”，意味着这人在要求寒天和他做这样那样的事！
    尽管乔希用不了这门技术，尽管乔希没办法对寒天使用魅惑术，但是！
    他一想到寒天要被迫去和其他人做这样那样的事，他就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了！
    “啊，果然你也觉得不太好呢……这种两年都不肯努力，最后预答辩之前才来连夜搞论文提纲的行为……”或许是被乔希的脸色吓到了，寒天再次低下了头，脸上有些懊悔的模样。
    “呃？”乔希僵住了。
    “论文……提纲？”他机械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对。他已经研三了，很快就要预答辩，现在连提纲都没有。”寒天叹了口气，“我本来也觉得，这种混日子的行为，实在应该被唾弃。可是，如果眼睁睁看着他不能毕业，我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尽管寒天这么解释了，乔希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哼，如果是我的话，也会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这人合情合理地陪在自己身边吧。
    “不行。”乔希固执地摇着头，一脸的不相信：“他真的只是让你帮他做论文吗？为什么白天不行，一定要晚上？”
    寒天也是很无奈的样子：“其实，他一开始是说的一整天。但是我白天实在太忙了……”
    他抬起头，一脸为难：“再加上他当场就把这块钱表买下来了，我现在再去拒绝他，也不太好吧……”
    看着寒天犹豫纠结的模样，乔希猜想，对于这个灵魂纯净的孩子来说，要背弃自己的承诺，一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啧，真是没办法。
    乔希一咬牙：“要不这样？反正我的别墅很空，你和你的同学，可以到我家里来过夜，搞他的论文提纲。”
    寒天的眼睛一亮：“啊？所以你觉得没问题了？”
    乔希舔着牙槽：“啊。没问题。”
    寒天有些疑惑：“咦，不过，我没太明白，为什么去你的别墅就可以，单独和他写论文就不行？”
    乔希捏着眉心：“这个，以后，咳，有机会再告诉你。”
    他盯着寒天的眼睛：“总之，你相信我就行了！还有，除了这次写论文以外，别和这个同学走太近！他要是问你，为什么一定要到我的别墅来写论文，你就说，你就说——我听到他这么勤奋好学，十分感动，所以愿意提供一个特别适合学习的地方给你们，懂了吗？”
    “哦……”寒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桌上那只木匣子：“啊，对了，这块表……”
    乔希瞟了眼，本想说“我不要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恐怕这样寒天会更难受，只能把匣子一扣，说：“嗯，我收下了。你以后别再想着这块表的事了，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吗？”
    寒天乖巧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这一天，直到回家了，乔希还是莫名的烦躁。
    唯一算得上是安慰的，是《手册》寒天的诱捕值又上升了2点，到了“18”。
    “9月11日，阴。
    我的猎物实在是太傻了。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陷阱都没有办法识破？
    我真的很担心他会被人拐走啊。”
    乔希写下这么一段话后，心里突然萌发出一点小小的盼望：这本册子会不会给我一些明确的指导呢？比如，建议我把寒天买下来，拴在身边什么的？
    然而，这次字符滚动了半天之后，还是只有两个字：“很好”。
    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
    乔希：……行，你个废物点心。
    寒天和他约好的，“上门写论文”的时间是第二天的傍晚7点。
    到了6:30的时候，乔希已经在玄关来回走动了。
    这个白天，乔希特地请了打扫阿姨，把本来就干干净净的房间又重新整理了一遍。
    至于他自己，千挑万选之后，换了一身充满设计感，价格不菲的休闲服，手腕上戴了一只貌似低调，实则是珍藏版的江诗丹顿。
    哼，寒天那个同学，不知道是什么没品位的暴发户，自己从气势上，就不能输给他！
    7:00，一秒不差的，门铃响了。
    乔希特意缓了几秒钟，才徐徐打开门。
    映入眼帘的，先是寒天的笑脸：“乔希，我们来了，抱歉打扰。”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我们”，听上去格外的刺耳。
    乔希挤出一个笑：“进来吧，别客气。”同时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寒天身边那个人。
    这人大概是混血儿，一头淡金色长发仔细的绑在脑后，纤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
    出乎乔希意料的是，这“暴发户”和寒天一样，只简单地穿着白色衬衫和牛仔裤，手腕上一只黑色腕表，脸上没有半点骄横之色，反倒是一片平淡从容，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
    他看着乔希的眼睛，温和地笑道：“乔希先生，打扰您了。我是寒天的同学，我叫米盖。”
    啧，连说法的方式都和寒天有几分相似。
    乔希突然觉得，这两人站在一起，画面居然还……挺和谐？
    意识到这一点的乔希，面色更难看了。
    他嘴角抽了抽：“别见外。寒天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米盖的碧绿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奇。不过他只是礼貌地笑了一下，并未再说什么，跟在寒天后面踏进了客厅，不做声地环视着周围。
    客厅的软装饰显然是按照主人的口味定制的。堆满了靠枕的布艺沙发，胡桃木色茶几上放着乳白色的茶具。同色系的五斗柜上，用透明的敞口玻璃瓶装着大捧的鲜花。
    整个屋子都有种明亮的生命力，却又隐隐透着几分慵懒。
    别墅的二楼自然是有专门的书房的，隔音效果极好。但乔希并不打算带这两人上去——哼，那厚重的木门一关上，谁知道会发生点儿什么？
    他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楼上是我的卧室，没有可以学习的地儿。要不，你们就在餐桌上，写论文？”
    第二次坐到餐桌前的寒天，从双肩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神色自然：“挺好的，很宽敞。”
    米盖也拉开椅子，坐在了寒天的旁边——说是旁边，其实隔了至少两个人的位置。他皱了下眉头，又站起身，准备把椅子拖得离寒天近一些。
    然而，乔希已经先他一步，极其自然地卡在了两人中间，半坐在餐桌上，手撑着桌面，笑盈盈地问：“两位打算喝点儿什么？红茶还是气泡水？或者，咖啡？”
    米盖看着乔希精致的眉目和如画的红唇，微微怔了几秒，才浅笑一下：“红茶就可以了。”
    乔希还没开口，寒天已经站起身来，对着乔希道：“我和你一起吧。你在咖啡馆还没有自己泡过红茶吧。”
    米盖赶紧站了起来，似乎有点慌张：“那还是我来吧……”
    这时乔希已经拽住了寒天往厨房走：“嗯嗯，我确实还没有学会怎么泡红茶，你正好教教我。”
    米盖立在原地，看着被乔希抓着胳膊却并无怒色的寒天，满脸的不可思议。

 第 15 章

    说是要寒天教自己怎么泡红茶，结果乔希连红茶罐子放在哪儿都不知道。
    很快，就变成乔希坐在高脚凳上，晃着脚看着寒天。
    “寒天，你和那个同学……”乔希犹豫了半天，还是慢吞吞开了口。
    “嗯，就是医学院的同学而已，我和他也不是太熟。”没等乔希问完，寒天已经截断了他的话。
    “对了，今天早上我试着做了饭团，里面加了一点点鸡肉，你觉得怎么样？”寒天打开橱柜，从里面取出了茶壶茶杯。
    这两天，乔希每天早上都能在门口收获一份能量十足的早餐，外加一份甜点。
    说到这个，乔希心里又泛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努力掩饰住自己心中的起伏，僵硬地笑了一下：“好吃，很好吃。呃，我上次忘了跟你说了……你，你一个没什么钱的穷学生，不用特地给我做吃的呀。”
    寒天用勺子盛着茶叶送进壶里，笑道：“其实，是前天店长突然给我转了一笔钱，说是预支的薪酬。”
    乔希愣了，眨了眨眼。
    寒天侧过头，瞥了眼他，手上动作未停，声音里满是诚恳：“桑桑还说，这还是你提醒她，让她预支给我的。你看，要不是你帮我争取，我也拿不到这部分钱。我又没有其他什么方式可以报答你，就……就帮你做两顿早饭表示感谢吧。”
    这一下，乔希连要否认都不行了。
    他只能从凳子上跳下来，涨红着脸，挠了挠头，小声说：“这，这有什么好报答的。倒是你，又要上课，又要做饭，太辛苦了……”
    寒天搁下茶壶，轻声道：“可是，想到你能好好地把饭菜都吃下去，我就会很开心，也不会觉得辛苦了。”
    这一瞬间，乔希的心跳得前所未有的快，以至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该说些什么？我该做什么表情啊？啊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发抖？我这是怎么了？
    看着寒天深邃的眼睛，乔希的大脑一阵阵发懵，嘴唇一开一合，说出了自己都不能理解的话：“我……我……想到你做饭给我吃，我也，很，很开心……”
    正在这个时候，水壶发出了“吱呜”的鸣叫声。
    寒天关掉了火，开始沏茶。
    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红的乔希，松了一口气，暗自感谢这水壶响得太及时了。
    他咬了下嘴唇，把自己一早就准备好的台词说了出来：“只是，我不能让你给我花钱了。要不这样，我以后把食材的钱给你，你……有时间的时候，就可以帮我买菜，然后做饭？”
    嗯，不管内心再怎么起伏，乔希也不会忘记，自己的目的是要和寒天发生“金钱关系”，签下“金钱契约”。
    寒天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哦？你是说……以后，如果我有时间，不光是早饭，一日三餐，都可以用你的厨房，然后和你一起吃？”
    乔希呆了：“啊？我不是……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呃，听上去也不错……？”
    寒天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太好了。那，以后我们买菜也可以一起吗？”
    乔希盯着那个笑容，好不容易安分了些的心脏，顿时又开始疯狂跳动：“啊，嗯，可以啊……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寒天眉宇间全是温柔笑意，他摸了摸乔希的额发，道：“嗯，就这么说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买菜，然后我做饭给你吃。”
    乔希挠了挠头，心道：咦？等等？一起去买菜？所以，我试图塞钱给他的企图，又失败了？另外，他之前不是说，太忙了，没有时间来做厨子，那为什么来免费做饭，他就有时间了呢？
    等乔希晕乎乎地跟着寒天回餐厅时，米盖几乎是瞬间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极为迅速地从寒天手上接过了托盘。
    “谢……谢谢您。”米盖端起茶杯时，声音颇有些不自然，远不如桑桑和寒天说话时的坦然。
    这么客气的称呼，看来真的是不太熟的同学啊。乔希这么想着，心里略微舒坦了些。
    这一次，他没再强行挤到两人中间，而是绕到对面，慢悠悠拖出椅子，坐了下来。
    米盖从笔记本屏幕上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乔希，又看了看寒天。
    寒天道：“乔希，我们可能会比较晚，说不定要一个通宵……你，要不要先去休息了？”
    我们？一个通宵？
    乔希的嘴角撇了撇：“哦，说起来，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医学院的论文，到底是什么样的？难得有机会，我也想看看。”
    寒天抿了口红茶，道：“很无聊的，真的，你还是先休息吧。”
    乔希的目光在米盖脸上停留了一秒，坚持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觉得无聊？说不定我会觉得很有意思呢？”
    寒天叹了口气：“行。论文题目是，基于医学图像处理关键技术与增强现实技术的计算机辅助骨科诊断系统。”
    乔希睁大了眼睛：“……哈？”
    每个字都能听懂，可连在一起是个什么意思？
    寒天耸耸肩，一脸无辜而无奈。而米盖，则轻轻垂下头，掩住了眼中的笑意，
    乔希哼哼道：“反正，反正，我不困。你们好好写，我在这儿打会儿游戏。”
    说完，乔希干脆腿一盘，缩在椅子上，开始了消消乐。
    这一消，就消了快三个小时。
    整整三个小时，寒天和米盖似乎都在认真敲打着键盘，时不时讨论一两句。
    餐桌上的红茶，已经见了底。
    乔希打着哈欠，有些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唔，我去续一壶茶……”
    寒天先站了起来，道：“你都站不稳了，我去吧。我正好也活动一下身体。”
    乔希盯着寒天，又看了看米盖，“嗯”了一声。
    等寒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乔希强打起精神，硬撑着眼皮，凶巴巴地问：“米盖，你和寒天很熟吗？”
    米盖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定在乔希身上：“还行，我认识他很多年了。”
    “很多年？”乔希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
    刚刚寒天不是还说，他们之间并不是很熟啊。
    “认识很多年的话，那你们……该不会还是初中同学，高中同学吧？”乔希干笑着。
    “哦，那倒不是。”米盖面色诚恳，“只不过，怎么说呢，嗯……他小时候，我们是住在一起的。”
    “小时候，住在一起？”乔希连声音都变了。
    这个，这个，难道就是，人类所说的，“青梅竹马”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寒天已经捧着茶具回来了。
    “哦，刚刚乔希问我们的关系来着，我就如实告诉了他，您小时候，和我一起住来着。”米盖解释着。
    “……”寒天沉默了几秒，缓缓说：“嗯，我和米盖虽然不是太熟，但是，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亲戚吧。”
    米盖微微笑了下，并没有否认。
    乔希的心里却更加拧巴了。
    这种难受的感觉，就像是有人往他的心上浇了一大壶柠檬汁，又酸又凉。
    他连消消乐都消不动了，撑着个下巴，瘪着嘴，瞪着寒天。
    只是，他瞪了没几秒钟，一股更强烈的困意就袭了过来。
    他开始止不住的哈欠连天，眼泪涟涟。
    奇怪……为什么我会这么困……
    作为恶魔，的确也需要通过睡眠来恢复魔力。但是，只有在魔力消耗过度的时候，才会出现极度的困倦和疲乏。
    难道也是因为在人间界待久了的关系？明明没有使用恶魔之力，为什么还会如此疲乏？
    乔希有些不解，可他的脑袋已经一片混沌，连思考都有些苦难了。
    他极力撑住眼皮，朦朦胧胧地看着寒天：“你……论文，怎么样了？”
    寒天扣下屏幕，道：“你去楼上休息吧。要不，去沙发上躺会儿？”
    乔希打了个哈欠，执着的摇头：“不，我不困。”
    他一边声称自己不困，一边已经把头贴在了自己的胳膊弯上，嘴里嘀咕着：“我就在这儿坐着……哼……他休想对你怎么样……”
    嘀咕着嘀咕着，声音越来越低。乔希终于微张着嘴，趴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尽管最后一句话已经微如梦呓，但对面的两人还是都听清了。
    米盖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小家伙，难道是在担心我会伤害您？”
    寒天没说什么，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站起身来，道：“好了，他都睡着了，把你的威压收起来吧。”
    米盖立即收敛了脸上笑意，低头道：“明白。”
    寒天没再说什么，而是绕到对面，在米盖的注视之下，小心地扶起乔希的背，再弯下腰，缓缓把人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接着，他稳步走到客厅，把乔希慢慢放到沙发上，再扯过搭在一旁的薄毯，轻柔地盖到乔希身上。
    睡得呼哧呼哧的乔希，在沙发上翻了下/身，一只手垂了下来。
    寒天看着乔希手腕上那只带着些炫耀意味的手表，嘴角微翘了下。
    他握住乔希的手腕，极轻缓的，解开了那只江诗丹顿，搁到茶几上，再把乔希的胳膊往上挪了下，重新用毯子给盖好。
    做完这一套动作后，寒天直起身，面无表情道：“行了，我们撤。”
    半分钟以后，两人已经站在了室外。
    米盖脸上的微笑还没能褪下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阁下，我认同您的看法了。这小家伙，不可能是恶魔。”
    寒天只“嗯”了一声，并不接话。
    米盖继续道：“刚才您也注意到了，从我进入那个房间开始，就一直在释放威压之力，但是他除了有些困倦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不适——如果是真的恶魔，他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强度的威压之下还能保持住人形。”
    “并且，”米盖轻快地说着，“他的情绪反应，也很有趣。”
    “哦？”寒天微微侧过头，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了些兴趣。

 第 16 章

    “阁下，您有感觉到，他对我那种控制不住的敌意么？尽管他努力想要遮掩住，却仍然会一次次的，体现出来。”米盖回想着，眼底仍带着笑。
    寒天望着茫茫夜色，并不接话。
    “还有，他对您的那种……复杂而微妙的，有趣又可爱的情绪。”米盖脸上的笑意渐深。
    “总之，我会向元老们汇报，已经可以排除高阶恶魔伪装成人类的风险了。”如同总结陈词般，米盖下了定论，“您知道，恶魔，是一种被欲望所驱动的生物。他们没有灵魂，没有情感，不会有眼泪，也不会有喜悦——他们只会去掠夺，去占有，去毁灭……他们再怎么伪装，也不会有如此复杂而细致的情绪，如此的……可爱。”
    “行了。你如实汇报即可，不用反反复复强调他可爱。”寒天的声音透着不悦。
    米盖有些惊讶地张了张嘴，想要多问几句，却又跟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只缓缓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好的。那，我就先回天界了。”
    乔希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面，他坐在angel's feather里，面前是一只刚出炉的蛋挞，边缘微焦，挞芯嫩黄，香气扑鼻。
    乔希抓起一把勺子，对着蛋挞戳了下去。
    然而，这只蛋挞似乎不想就这么被吃掉，而是在勺子戳下去的一瞬间，扭了一下，灵巧地滑开了。
    乔希哼了一声，不屈不挠地重新瞄准，再次挥舞起勺子。
    吧唧，蛋挞又滑走了。
    气鼓鼓的乔希，决定换个姿势，一手握叉一手握勺，无论如何都要吃到这只蛋挞！
    然而，蛋挞绕着他飞了一圈，开口说起了话：“你就这么想把我吃下去吗？”
    那清冽的嗓音，那带着点儿委屈的语气，和寒天如出一辙。
    乔希怔了一秒，大叫一声：“想啊！我就是想吃了你啊!”
    可惜蛋挞没有回话。
    回应他的，是“咣当”的一声闷响，和一阵钝痛。
    乔希猛睁开眼，发现自己脸朝下砸在了地板上。
    咦？我这是在沙发上睡着了？等等，寒天呢？他那个所谓的同学呢？另外，现在是几点？
    乔希慌忙的坐直身体，四处乱看——还好，手机就在茶几上。
    他赶紧抓过来一看，唔，am09:15，另外还有两条消息提示。
    一条是凌晨5点的，寒天说：“论文提纲写完了，谢谢乔希提供自习室。”
    一条是刚发的，还是寒天：“今天我都在咖啡馆，要来吃brunch吗？”
    brunch？当然可以了！
    乔希赶紧回应：“好啊，我来！我现在过去，你在吗？”
    寒天秒回：“嗯，我在。你想吃什么？”
    乔希想都没想：“蛋挞！我刚刚梦见了蛋挞！”
    这次寒天回得慢了几秒，回复也只有一个字“好”，外加一个笑脸。
    乔希蹬蹬蹬的跑上二楼，开始洗漱换衣服。
    等他都收拾妥当了，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对了，我昨天是不是还没有记录？诱捕值现在是多少了？
    他赶紧拉开抽屉，翻出藏在最里面的《手册》，打开了第一页：
    【灵魂诱捕值：26】
    乔希呆住了。
    一夜之间，诱捕值涨了8点！
    自己做了什么？
    他直愣愣地盯着那显眼的数字，开始仔细回想昨晚的种种细节。
    嗯……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要说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就是答应了寒天，同意他来给自己做饭吃？
    说起来，好像上次从福利院回来，自己同意他来做晚饭，诱捕值也涨得特别快？
    按照这样的速度，似乎根本就用不着“金钱契约”，就能快速拉满诱捕值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勤奋认真的乔希，决定在去吃美味的brunch之前，要多花一点时间，好好记录一下，整理整理自己的思路。
    他翻到空白页，认真写下了昨晚的点点滴滴，一边写一边思考，最终写出了一个问句：“为什么我只是答应了他来做饭的要求，反而让他的诱捕值上升了这么多？”
    这一次，手册上的字母漂浮了片刻，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长句：
    【灵魂纯净之人，与其对其施与金钱，不如接受他的好意，让他为您付出，反而更能提升诱捕值。】
    原来如此！
    乔希恍然大悟地拍了拍桌子。
    所以是这样的啊！
    和以前采集到的数据样本都不同，寒天这种纯洁的人，原来是更倾向于为人奉献，而不是坐享其成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就应该稍稍调整下诱捕计划，不要再纠结于“金钱契约”，而是要试着让寒天主动为自己做点儿什么啦。
    乔希在心里夸奖了下《指导手册》，握着笔，犹犹豫豫地写了另两个问题：“为什么我看到他的同学，会觉得格外不舒服？——还有，我最近身体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手册回应得极其迅速：
    【只是担心猎物被他人抢夺，无法完成课题而已。不用担心。继续努力。】
    喔！
    手册说得很有道理！
    我果然只是担心无法完成课题而已啊！
    没关系，我现在已经知道要怎么调整策略了！
    这么想着，乔希理了理衣服，自信地出了门。
    此时的咖啡馆还没有营业，不过他相信，寒天一定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果然，他才站到玻璃门门口，寒天就赶过来，从里面依次拉开门闩，把乔希迎了进去。
    “坐吧，蛋挞马上就来。”寒天微笑着招呼，同时向后厨走去。
    几分钟以后，两只黄澄澄热乎乎的蛋挞，配着红茶、牛奶，一起被端了上来。
    看着那嫩滑的挞芯，乔希眼睛都直了。
    或许是梦里用勺子怎么舀都舀不住的困窘太过真实，这一次，他干脆直接上手，托住了锡纸壳。
    “小心，烫。”寒天立刻提醒。
    “没事，我吹吹。”乔希含含糊糊地答着，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蛋挞，努着嘴吹了起来。
    吹了两下后，乔希的手指微微用力，把蛋挞捏得稍微扁了一点。
    接着，他张开嘴，小口小口的，咬了下去。
    酥皮和蛋液，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浓郁的奶香，柔滑的口感，让乔希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嗯”了一声。
    太好吃了。
    如果梦里的蛋挞真的吃到了嘴，也就是这个味道了吧？
    闭着眼舔着嘴角，享受美食的乔希，当然不会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寒天，已经不由自主的抿了抿嘴唇，喉结轻微滑动了几下。
    连最后一点蛋挞皮的碎渣都舔干净了，乔希才长叹口气，满意地啜了口红茶。
    “有这么好吃么？”寒天笑盈盈的问。
    “有。”乔希郑重地点点头。
    “对了，这个蛋挞……是你做的吗？”乔希突然想起来，身体朝后厨的方向探了探——那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人。
    他从来就没有在这个咖啡馆看到过“厨师”。
    “这个？不是。”寒天答道，“这个店里的甜点，都是在其他地方做好，然后一早就运了过来。我只不过是加热了下。”
    “哦，这样啊。”乔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奇怪。
    不过寒天并没有再多解释，而是快速收拾了面前的杯盘，送往后厨去清洗。
    乔希赶紧站起身，追在他后面跟了过去：“对了，昨晚，论文提纲写完了？”
    寒天冲洗着杯子，不以为意地答着：“嗯，对。”
    “……那，以后，米盖应该没什么事来找你了吧？”乔希憋了半天，终于问了出来。
    “这个……”寒天的动作停顿了下，却没有直接回答。
    那种不舒服的，酸酸凉凉的感觉又浮了起来。
    “你不是说，你都很忙的吗？”乔希嘟哝着。
    “嗯，他答辩完成之后，应该会暂时休假，不会再到学校了。”寒天这次没再犹豫。
    乔希稍微松了口气，勉强压住心里那种不悦的感觉，掰了掰手指：“昨晚写到5点，就是说，你只睡了4个小时不到？帮他写了一晚上论文，然后又立刻来打工，不会太累了吗？”
    寒天慢条斯理的说：“嗯，我体力还行，不怎么累。”
    乔希哼了一声：“不行，不能这么一直只工作不休息的——对了，下个周六，还是会有拍卖会对吗？”
    寒天点了点头。
    “周六，我们把甜点送去福利院之后，你还有别的安排吗？”乔希两眼亮晶晶的。
    寒天微笑着，摇了摇头。
    “那，你要不要，休息一个下午？”乔希满脸期待。
    “嗯，可以啊。”寒天眼底带笑的看着他。
    乔希舔了舔嘴唇：“你休息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哦，或者说，想要对我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寒天（微笑）：嗯，我有很多想要对你做的……你自己选一选，喜欢哪一种？
    乔希（白眼）：我哪个都不选！我要安静躺着！
    寒天（面不改色）：可以，你躺着就好。
    乔希：咦？喂！不是这样的！喂！啊啊！

 第 17 章

    寒天迟疑了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想要……对你做的事？”
    乔希眨了眨眼，这才察觉出这话的不对来。
    啊啊啊，自己怎么一不小心，说出了这么有歧义的话呢？
    好在寒天是个纯洁的宝宝，一定不会多想的！
    尽管如此，乔希脸上还是一阵泛红。
    他右手微握成拳，抵在唇前，故作镇定地轻咳一下：“咳，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要，呃，为我做点儿啥？比如，你之前说的，做个饭什么的？”
    “哦，原来是这个啊。”寒天笑着道：“如果是做饭的话，不用等周六啊——今天，嗯，如果下午没什么人，我们问问桑桑，能不能早一点下班？”
    不知道为什么，乔希总觉得，寒天的脸上有几分失望。
    乔希赶紧问：“嗯？或者说，你不想来做饭？”
    寒天的表情似乎有些无奈：“哦，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周六也有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做点儿别的。”
    他停了下，补充道：“当然，一起做饭也很好。能给你做饭，我也很开心。”
    乔希好不容易掩饰过去的脸红心跳，哗啦啦又全回来了。而且，他比刚才还要心慌，还要意乱。
    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傻，一边急急忙忙地解释着：“不不，别的也可以。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寒天定定地看着乔希，又摇了摇头，带着点儿惶惑的神色：“嗯，其实，我也没想好……以前没有人这样约过我……”
    听见寒天说“以前没有人这样约过我”，乔希刚才那点儿因为米盖而起的酸涩情绪，全都不见了踪影了。
    他脱口而出：“你想做什么，只要你想出来了，我都可以陪你的！一言为定！”
    寒天脸上的表情似是惊喜，又似是难以置信：“真的？你愿意陪我？”
    乔希重重点头：“当然。”
    寒天脸色微红，小声说：“谢谢。”
    看着寒天白皙面孔上的红晕，乔希顿时又觉得心跳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慌乱地摆着手：“哎呀，干嘛，这有什么好客气的，别谢了，我也很闲的呀。”
    寒天垂下眼帘，声音带着些许委屈，和伤感：“嗯，朋友们都挺忙的，即使我想找他们出去，也会觉得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这语调，听得乔希心里阵阵发软。他带着些嗔怪的意味说：“你啊，就是太为别人着想了。我猜，你在学校一定没少干帮人写论文提纲这样的事吧？哼，这帮人，一定是趁机占你便宜，你还想着耽误了他们！”
    寒天抬起眼，疑惑地说：“占我便宜？”
    乔希卡了下壳，觉得不太好解释，只能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放心，我有的是时间。你以后想去哪儿，想做什么，就找我好了。我一定都会陪着你的！”
    寒天盯着乔希，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好。”
    见着寒天的笑容，乔希舒了口气，暗自想：唔，刚才自己说错了话，会不会让他生气了？我要不要解释一下？等等，让他生气？我干嘛在意他有没有生气？不对，我怎么会认为，自己说错话，就让他生气了？
    弄不明白的乔希，又有些焦躁起来。
    他呆呆立在那儿，不自觉地咬起了手指，直到寒天苦笑着拍了拍他：“怎么，蛋挞没吃够，开始吃手了？”
    他这才讪讪地收回手，学着寒天的模样，点点刀叉，擦擦杯子，等着桑桑店长的到来。
    这一天，仍是意料之中的没什么客人。
    原本乔希还在担心，如果寒天主动请假和自己去做饭，会不会影响他的工资，没想到，刚到下午三点，桑桑看了看挂钟，拍了下手：“哎呀，今天下午我有约会哎！这样吧，我们提前闭店!咱们今天都提前下班！”
    就这样，桑桑一阵风似地跑了。
    乔希一边解开自己的围裙，一边问寒天：“那，来做饭吗？”
    寒天从乔希手上接过棕色围裙，挂到一旁，笑着答：“做。”
    虽然寒天只回答了一个字，虽然知道寒天只是在说——做饭，但乔希心里，还是无法抑制地奔涌出各种乱七八糟的念头。
    他只能不自然地扭过头，暗骂自己之前对魅惑术研究得过了头。
    “不过，需要一些准备工作吧？”寒天问。
    “准……准备工作……？”乔希突然有些结巴。
    呃，是自己想的，这样那样，这些那些的，准备工作吗？
    不是吧，一定不是的。寒天估计都不知道，在那之前需要有准备工作吧？
    “对，我们得去买些菜。家里只有些蘑菇和鸡蛋，总不能又给你做木耳炒鸡蛋吧？”寒天解释着。
    “哦哦哦！对！哈哈，是的呢，对，买菜，买菜，走。”乔希尴尬地笑着，同手同脚地往门口走了过去，差点儿撞在了门框上。
    离小区最近的超市，开车大概一刻钟。
    一路上，经常说个不停的乔希，一反常态地一声不吭。
    以至于停好车以后，寒天没有着急开门，反而小心地发问：“乔希，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不不，”乔希慌忙否认着，“呃，没事，我挺好的。”
    寒天仍是侧头望着他，眼神中是不折不扣的关心。
    “呃，那个，我，我就是想说，”被寒天这么看着，乔希突然有种克制不住的，想要坦言的冲动。
    他咽了口唾沫：“我就是想说，我刚才提议让你周六来做饭，真的不是只想让你来做饭……啊不对，我想让你做饭，但是我也想和你一起做些别的事，绝对不是，呃，把你单纯当个厨子的意思。啊，不对，我是有说想让你来当厨子……但不是真正的厨子。”
    乔希越说越乱，越说越急，头上连汗珠都冒了出来，嘴里的话却更混乱了。
    “我这是干嘛，我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我怎么这么蠢啊！”他懊恼地想着，对自己生起了闷气，干脆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我明白的。”寒天温柔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空气。
    “呃？”乔希有些惊疑。
    “我明白的，你只是，不知道还可以和我一起做些什么，对吗？”寒天的语气，比哄幼年恶魔入睡的睡魔还要柔和。
    “嗯嗯。”乔希忙不迭地点头。
    他之前预想的诱捕计划里，并没有这一部分……
    他完全不知道，如果没有金钱契约，如果不发动恶魔之力，他还能和自己的猎物一起，做点儿什么。
    “有很多事的。”寒天说，“你会慢慢发现，人和……人之间，可以有很多有趣的事，可以真正认识彼此，可以一起感受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其实也很有趣。”
    “认识彼此？感受……世界？”乔希感觉自己完全没有听懂寒天的话。
    寒天没有再接话，只是盯着他，笑了笑。
    看着那个充满暖意的笑容，乔希心底突然轻松了许多：太好了，看来他真的没有生气。
    不过，所以我到底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生气呢？
    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关注猎物心理健康的猎人，糊里糊涂地下了车。
    超市里人不多。舒缓的背景音乐下，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位顾客在挑选商品。
    乔希拎了个购物筐，站在五彩斑斓满满当当的货架面前，有些茫然了。
    要买什么呢……
    乔希根本不知道。
    他瞥了瞥寒天，发现这人已经一件一件的在往小推车里放蔬菜水果了。
    黄瓜，韭菜，玉米，番茄……
    乔希很高兴地发现，虽然完全想不出来这些蔬菜可以被做成什么，但至少，这些菜自己都认识。
    接着，寒天推着小车，到了冰鲜柜台，继续往推车里拣货。里脊，牛排，鸡肉……
    “你好熟练啊。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弄，才能把这些东西做成好吃的。”乔希羡慕地称赞着。
    “其实，我也很少来。”寒天抬头笑了笑，“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我都可以试着做给你。”
    乔希歪了歪头，说：“……想不出来。要不，我去那边的货架看看吧。”
    寒天拣了一盒青豆，又开始思考到底要买哪种蘑菇，应了声：“好。”
    乔希就拎着红色购物筐，自己溜达了开去。
    说起来，他虽然也进过超市，体验过人类的“购物”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这还是第一次在超市里逗留这么久。
    晃晃悠悠的，他瞥见角落里，有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中年妇女，正踮着脚，右手挎着购物筐，费劲地伸出左手，从高处的货架够着什么东西。
    这种夹克很显眼，乔希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某家外卖员的工作服。
    他们家外卖员的工作范围极广，从跑腿送货到送药上门都有，乔希偶尔也会在小区里遇见穿着这种蓝色夹克的人。
    所以，这应该只是一名正在按需拣货的外卖员罢了。
    乔希对人类工作的场景并没有什么兴趣，拎着小筐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听见角落传来一阵少年的嬉笑声：“哈哈，断手大妈又来了啊！”
    紧接着，哐啷一声，似乎是装满了物件的购物筐掉在了地上。
    乔希下意识地朝那边望去，发现三个十来岁出头的男孩儿，笑嘻嘻地围着外卖员推推搡搡。她胳膊上的购物筐，果不其然已经落在地上，里面的小零食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外卖员挥着左手，沙哑地喊着：“怎么又是你们！走开，走开！”
    男孩儿们继续笑着：“哟，大妈生气了啊。怎么着，打我们啊？”
    其中一个男孩儿接话道：“对啊，对啊，用你的断手打我们啊！”
    另两个男孩儿开始爆笑，一边笑一边指着外卖员的右手说：“哎哟，你都这样了，还出来送什么外卖啊，是你老公死了，没人养你吗？哈哈哈！”
    外卖员把右手臂背在背后，像是要藏起来似的，声音更加沙哑了：“走！走！滚啊！”
    这时，乔希终于看清了——她的右手腕以下，是空的，根本就没有手。

 第 18 章

    乔希知道，这显然是那三名少年，在欺凌这名残疾的外卖员。
    乔希也知道，按照恶魔学院的规则，自己不应该阻止这样的行为。
    毕竟，和之前在福利院时不一样，这次被欺凌的对象是个成年人。
    这样的恶行，其实是恶魔们喜闻乐见的。
    一名合格的恶魔，非但不会阻止少年，反而会在少年们耳边低语，称赞他们的无耻行为，然后加速他们的堕落。
    然而，他身为恶魔学院的优等生，却定在了原地，一步都迈不开。他的视线，也凝聚在那略有些可怖的残肢上，无法挪开。
    有一股强烈而矛盾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涌——
    郁结，愤怒……
    真想阻止那三个混账啊！
    然而自己不能，不应该这么做吧？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这么难受？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中猛烈敲打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乔希完全没有发现，他的两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还在微微发抖。
    这时，一只温暖、干燥的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
    几乎就在一瞬间，他心中的焦躁与痛苦，都消失了大半。
    “乔希，你是想阻止他们吗？”寒天的声音低低的，却直达乔希心底，抹去了他最后的几分犹豫。
    “是的，我想。”乔希答着，抽出手往前走了几步，大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呢？”
    三人中为首的少年，看着白白净净的，也就十三四岁模样，将乔希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他的眼神，在乔希丢在一旁的塑料购物筐里多停留了几秒——那里面，是乔希随手丢进去的range rover车钥匙，和小区的门禁卡。
    少年换上一副乖巧干净的笑容，礼貌地说：“大哥哥，我们在买东西啊。”
    乔希憋着气，指着刚刚被他们掀翻在地的购物筐说：“买东西？那这地上的是什么？”
    少年耸耸肩：“哎，我们刚刚不小心，撞了阿姨一下，哎呀，阿姨，对不起，我们给你捡起来呗。”
    外卖员惶惑地看了看乔希，又看了看少年，拼命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另外一名留着板寸头的少年，倒是很听老大的话，已经在乖乖捡东西了。
    很快，板寸头少年就收好了东西，双手拎着筐，声音甜甜的：“阿姨，刚才不小心碰到你了，抱歉啊。这都给你捡好了，你拿着吧。”
    外卖员垂着头，连声说着谢谢，一面伸出左手想去抓那个购物筐。
    这时，板寸头少年两手往回一缩，笑嘻嘻地说：“哎，阿姨，我都双手递给你了，你是不是也应该，双手接过去啊？——哦，对了，我忘了，你只有一只手哎！哈哈哈哈哈！”
    外卖员那本就枯黄的脸，顿时连一丝血色都没有了。
    她嘴唇发着抖，嗫嚅着：“你们……你们……”
    乔希再忍不住了。他手指轻轻动了动——
    “哐啷！”
    旁边货架上的番茄罐头突然自己从高处跌落下来，在空中极不自然地拐了个弯，迅猛地砸中了板寸头少年的手腕。
    “哎哟!哎哟！！”这番茄罐头分量可不轻，板寸头少年的手腕顿时就肿了起来。
    乔希没打算给这三人任何反应的时间。他咬着嘴唇，右手又动了一下，货架上更多的罐头开始哗哗作响，眼看着就要成群结队的往下砸了。
    正在这时，他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这轻拍，力度不大，却足以让乔希心中一惊，整个人清醒了过来：我刚刚在做什么？我难道是打算在大庭广众下，不加掩饰的使用恶魔之力吗？如果在人间界暴露了自己的恶魔身份，那我会立刻失去毕业资格的啊！
    正在乔希惊恐不定时，寒天清冽的声音响了起来：“张校长，您看清楚了吗？”
    张校长？
    乔希狐疑地转过头，发现寒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掏出手机，正对着那三名少年拍视频。
    刚刚还一脸嚣张的少年，听见“张校长”三个字，突然就变了脸色。
    为首的少年也顾不上去想那些奇怪的罐头是怎么回事了，着急忙慌的就要往外跑——然而，寒天已经把屏幕转了过来，对着三位少年，温尔文雅地说：“几位同学，你们的张校长有话要对你们说。”
    屏幕中，是一位鬓角灰白，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子。
    他眼中带着怒气，瞪着三位少年，语气威严：“陈珂，王杨，刘晓宇，你们三个，在外面就是这样代表我们学校的？”
    少年们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嘻皮笑脸的模样，一个个都白着张脸，站得直直的，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腿侧。
    刚才最出格的板寸头，现下战战兢兢的抬起脸，小声解释着：“张校长，我们这是课后时间，我们也没有穿校服，不能算是给学校丢脸……”
    张校长在屏幕那头猛拍了一下桌子：“住嘴！你们刚刚做的，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学校里的思修课是怎么教你们的？！”
    为首的少年赶紧拉了拉板寸头，示意他千万别再说话了。
    张校长对着他们，足足讲了十分钟的人生观世界观，最后宣布：“你们三个，撤销学生干部职务。另外——在下周的升旗仪式上，当着全校学生的面，进行检讨。”
    三位少年到底是年纪不大，听完这个处罚决定，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看见他们这模样，乔希立刻觉得：不行，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看上去，这几个人欺凌这位残疾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仅仅当众检讨一下，就过去了？
    他正在盘算着要怎样再教训一下这些人呢，寒天把屏幕转了过来，对着张校长，极有礼貌地问：“张校长，您还有别的什么，要叮嘱同学们的吗？”
    屏幕那边的人沉默了。
    好几秒之后，寒天才又把屏幕转了回去。
    这一次，张校长的声音沉重了不少：“你们三个人，取消高中部直升资格，同时留校察看，记入档案。”
    刚刚缓过气来的三名少年，顿时炸了：
    “取消直升？不行啊！不行啊！我爸会打死我的！”
    “张校长，不，张伯伯，您，您……我的档案上不能留记录的……我，我这就找我妈妈去！”
    看着三人又哭又闹的样子，乔希这下相信，他们会好好地，思考自己的错误，反省自己的言行了。
    寒天这次没再把屏幕转过来，而是直截了当地切断了通话。
    他根本没理会还在鬼哭狼嚎的三人，而是弯下腰，一件件的把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递给了快递员：“您拿好。”
    在他伸手过去的时候，不经意的擦到了对方的胳膊。
    快递员接过购物筐，对着寒天和乔希，鞠了个躬：“谢谢您，谢谢您。”
    接着，她拎着满满一篮子东西，往收银台走去了。
    乔希望着她的背影，稍有些迷惑：咦，刚刚她拎着这篮子的时候，明明弯腰驼背，似乎挺吃力的，怎么好像突然间，腰也直了背也不驼了，连脚步都轻快了？
    他自然不会知道，寒天把购物筐递过去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她的前半生——充满苦难，却从来没有丧失过希望的一生。因车祸离世的亲人，在工厂被意外绞断的手腕，都没能阻止她，一次次站起来，顽强地生活着。
    极为难得的，寒天给予了她“天使的馈赠”。
    从今往后，尽管她断掉的手腕无法恢复，但她再也不会受到病痛折磨。那些经年累月的劳苦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都已消失无踪。
    乔希又擦了擦眼睛，想着：唔，大概是我刚才眼花了吧。另外，咦，怎么我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难道我又饿了？奇怪啊，这几天我明明都没有再感觉饿了啊，怎么出来买了个东西，一下就又开始饿了？
    乔希拎起自己丢在一旁的红色购物筐，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寒天……我们，要不要先回去了？我好像，饿了。”
    寒天从他手上接过购物筐——尽管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推着车往收银台快步走着：“好，我们回家。”
    乔希跟在他身边，忍着肚饿问：“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三个小混账是哪个学校的？”
    “哦，是这样，这附近只有一所中学——所以我就猜是这所学校了。”寒天答道。
    “这样啊。那你还认识他们的校长？”乔希一边赞叹寒天的聪明，一边继续发问。
    “说来也巧。这所中学和我们医学院一直有合作，他们高中部的优秀学生可以免试推送我们学院，我之前，恰好去他们中学做过交流，所以认识这位校长。”寒天一脸诚恳。
    其实就在半分钟之前，寒天就收到了校长发过来的信息。言辞恳切，态度卑微，大意是说自己管教不当，今后一定注意，并且会对这几个孩子严加看管，希望寒医生不要心生芥蒂。
    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其实是——希望这点儿小事，不要影响高中部的推免保送名额。
    寒天瞄了一眼，直接删除了全部的记录。
    对此一无所知的乔希，语带遗憾地说着：“既然这次，这些小混账恰好被他们的校长撞见了，也被惩罚了，那也就算了。要不然——哼！”
    要不然，我一定也要让他们体验一把断了手是什么滋味！
    不过——
    乔希这才想起了刚才那些乱飞的番茄罐头，犹犹豫豫地开始编故事：“诶，寒天，你刚才有没有看到，那些罐头，自己落下来了啊……”
    寒天已经走到了收银台。他一边从推车里往外拿东西，一边随口答着：“罐头？哦，是摆放得不稳吧。我等下提醒下工作人员，这还挺危险的。”
    乔希轻出一口气，默默感谢寒天是如此的好骗，给自己省去了编故事的功夫。

 第 19 章

    在寒天拿出手机准备结账的前一秒，乔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机二维码递给了收银员。
    寒天扭头看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推着车往外走的时候，乔希的脸色已经越发不好了。强烈的饥饿感，让他走路都变得有些困难。
    这时，一块已经拆了包装的士力架，送到了他嘴边。
    “刚买的，先吃一点吧。”寒天一手拎着一大袋食材，一手拿着巧克力。
    乔希咬了半截花生巧克力进嘴里，再从寒天手上接过剩下的士力架，含含糊糊的说着：“谢谢。”
    “要不要在这里先歇会儿？”寒天问。
    乔希嚼着巧克力，摇摇头：“不，回家吧。”
    热量极高的食物吞进肚里以后，那种抓心挠肺的饥饿感稍有缓解，但是……不够，远远不够。
    他禁不住问道：“上次，从福利院回来的时候，你给我吃的巧克力，还有吗？”
    寒天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着：“这种不好吃？”
    乔希叹了口气：“嗯，太腻了，不好吃。”
    寒天抿了抿嘴，在购物袋里翻了一下，翻出一块只有锡纸包装的巧克力，递给乔希：“这个，试试？”
    乔希迅速剥开包装，把那块没有名字的巧克力扔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嚼，嘟哝着：“嗯……上次吃的是这个吗？怎么不太像呢……”
    他明明记得，上次自己晕乎乎的时候，寒天最后给给自己喂的巧克力，特别的清甜可口，特别的……能填饱肚子。
    寒天坚定地说：“就是这个了。没有别的。”
    乔希将信将疑地吃完了整个巧克力——-倒的确不饿了，刚才的心慌、头晕，全都没了。
    不过，总还是觉得缺了点儿什么……还是有些，隐隐的，不满足。
    他舔舔嘴角，有些疑惑地嘟哝着：“好吧，可能真的是我记错了？”
    寒天嘴角微扬了一下，又迅速掩饰了过去，若无其事道：“回去的路上我开车吧，你在后座躺着歇会儿？”
    乔希脱口而出道：“后座？不，我要离你近一点，我想坐你旁边。”
    他本能地觉得，想要离这个人近一些，再近一些，想要多嗅嗅这人身上的味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安抚他焦躁的内心。
    寒天这次停下脚步，深深地回看了乔希一眼。
    刚刚还饿得有些发晕的乔希，结结巴巴地说：“嗯，那个，呃，我是说，坐你身边，方便聊天。嗯，对，聊聊天。”
    寒天笑了下：“当然，方便聊天。”
    这不过是在重复乔希自己说的话，但乔希总觉得，有种被看穿了的尴尬，或者羞耻。
    他低下头，第n遍地在心中训斥自己：“怎么搞的啊，我没事儿羞耻个毛线啊。”
    这么一路发着呆，乔希木木地自己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位。
    他刚坐好，就看见寒天极熟练地发动了车子，接着身体微侧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同时探出了右手。
    这，这个姿势？！
    乔希连呼吸都停滞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的凝在寒天脸上。
    然而，寒天只是伸出修长手指，勾住了乔希右上方的安全带卡扣。
    他白皙的手指拽着卡扣往下缓缓滑动，从乔希的前胸堪堪掠过，最后利落地将卡扣嵌入了卡槽，并没有碰到乔希分毫。
    接着，这人若无其事地将手放回方向盘，还不忘说一句：“系好安全带，回家了。”
    原，原来是系安全带啊！
    不行，我真的不能再继续研究魅惑术了！这简直对我的捕猎行为造成了干扰！让我根本没有办法识别猎物的行动意图！哼！
    乔希暗暗下了决心。
    回去的路上，乔希正在想要找个什么话题来“聊天”，却听见寒天先开口了：“你今天很棒啊，能主动站出去阻止那几个孩子。”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直懒懒靠在座椅上的乔希，猛然坐直了身体，眉头皱了下，心里泛起些不安。
    是哦，自己居然阻止了人类的恶行？如果把今天的事件汇报上去，会不会被认为是没有遵守恶魔规则，拉低自己的综合绩点啊？
    寒天见他没有答话，倒是不慌不忙继续说：“站出来阻止他们这件事，会让你感到难受吗？”
    乔希想了想，诚实地说：“不会。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我不站出来，我反而会很难受。”
    寒天眼睛盯着前方，语调淡然而坚定：“如果再有这样的事，不管之前其他人怎么教你的，你都可以像刚才一样，坚持自己的选择，别让自己难受。”
    嗯？
    这话是什么意思？
    乔希直觉这句话有些不一般。
    他狐疑地望着寒天，想要追问几句，却又觉得不知道应该从哪儿问起。
    寒天就跟没有感受到他的视线似的，依然目不斜视地开着车，且开得极其平稳。
    乔希有些自讨没趣，只能再次往后一靠，半闭上了眼睛。
    “寒天？”快进小区的时候，乔希迷迷糊糊的唤了一句。
    “嗯？”
    “等下做饭，我和你一起好吗？”
    “……好。”
    “嗯，我很棒的，我一定可以帮上忙的！”
    “……好。”
    然而，十分钟之后，当乔希也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里时，却全然不是能“帮上忙”的样子。
    “把番茄去皮。不，不是把番茄切成块，是去皮。”
    “算了，把番茄放下，你用这个去皮器，把土豆的皮去了吧。”
    “等等，去皮器不是这么用的……啊，小心手指！”
    “算了，把土豆放下，把鸡肉拿出来冲洗一下吧。”
    “等等，冲洗不是用热水……算了，要不你在旁边先看着？”
    被剥夺了做饭权的乔希，只能坐回到高脚凳上，手肘撑着料理台，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寒天。
    这人系着刚买的围裙，埋着头洗洗切切，手上动作快得乔希看都看不清。
    大约是注意到了乔希的视线，他突然抬起头，冲着乔希笑了笑：“别着急，马上就好了。”
    那个笑容，有如春天初绽的鲜花，有如夏天的第一抹月色。
    乔希脑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人不光是灵魂带着香气，而且，好像，长得，很好看？
    他摇了摇脑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关注起一个人类的外表了。
    正在发愣的时候，什么东西被搁到了他面前，咔哒一声。
    他转过视线，发现那是一杯金黄灿烂的橙汁。
    “我用刚买的橙子试着榨的。你尝尝。”寒天立在他面前，一只手搭在料理台上。
    “哦！好！”乔希乖乖地举起杯子，先是用舌头舔了舔。
    嗯，橙汁甜中带着微酸，宜人爽口；橙汁里另搁了冰块，分外清凉。
    乔希砸吧砸吧嘴，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大口喝起来。
    “慢点，慢慢喝。”寒天带着笑劝阻着。
    乔希一口气喝掉大半杯橙汁，满意的喘了一口气，赞叹着：“真好喝！”
    寒天满意地点点头，回身继续煎炒煮炸去了。
    半小时后，三菜一汤摆在了餐桌上。
    番茄炖菜花，菜花一粒粒白白胖胖的，裹着厚厚的番茄汁；
    青豆烧鸡胸肉，青豆色泽翠绿，和嫩黄的鸡肉丁均匀的混在一起，清爽而动人；
    青椒炒鸡蛋，青椒已经提前去掉了籽，煸炒得软软的，鸡蛋则是精心煎成了金黄色。
    汤是土豆小排骨汤，炖煮得恰当好处，浓白的汤上洒着翠绿的葱花。
    乔希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嗅着空气中的饭菜香。
    嗯，的确是饭菜香。没有半点油腻或者酸臭味，只有纯粹的，地道的食材香味。
    乔希举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块菜花，想了想，筷子又在空中拐了个弯，送进了寒天的碗里。
    “这？”寒天一面给乔希盛汤，一面看着他。
    “你辛苦了。你先吃。”乔希郑重的说。
    寒天眼角弯了下，夹起菜花放进嘴里，说：“有很淡的甜味，你试试？”
    乔希给自己也夹了一块，仔细品了品，脸上荡出快乐的笑容：“嗯，真的，甜。”
    而且，菜花炖得格外软，咀嚼起来也不费劲，很容易就能吃下去。
    等乔希把菜花吞进了肚，寒天又给他盛了一勺青豆鸡肉丁，叮嘱道：“植物蛋白和动物蛋白，都需要补充。”
    青豆软糯，鸡肉嫩滑，乔希放心大胆的吃了起来。
    看见乔希的满意神色，寒天又送来一筷子青椒鸡蛋：“这个，有一点点辣，你看看你能吃吗？”
    乔希对于“辣”，不太有概念。
    不过，他现在对于寒天送进碗里的食物，都非常放心。
    于是他大胆的吃了起来——然后脸皱成了一团：“呜，好奇怪，嘴巴会痛！”
    寒天有些哭笑不得，连声道：“别吃了，喝点儿汤吧。啊，汤有点儿热，那橙汁要不要？冰水呢？”
    就这样，三菜一汤就都见了底。当然，青椒炒鸡蛋是寒天负责解决的。
    饭后洗盘子的工作，还是被寒天揽过去了。不过至少，乔希可以站在旁边帮忙擦盘子。
    他一边慢吞吞的擦着盘子，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快要晚上8点了。
    等收拾完厨房，这人是不是就该走了？
    ……要是他能多留在这里一会儿……
    想到这里，乔希手上的动作更慢了些。
    “对了……”寒天又递过来一个盘子，顺着乔希的视线看了一下，开口了。
    “嗯？”
    “明天和后天我都会很忙，去不了咖啡馆，也没有办法过来做饭……”寒天带着些歉意。
    乔希虽说是不意外，但心头仍是有些发堵，闷头“嗯”了一声。
    “所以……”寒天看着乔希的眼睛，说得很慢。
    所以，你要做什么？你打算做什么？
    乔希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定定地回望着，心跳又开始无法控制的加快。

 第 20 章

    “所以，你吃过饺子吗？”寒天问。
    “……哈？”乔希怀疑自己耳朵坏了。
    “饺子，一种很方便的食物。”寒天笃定地点着头，“我打算给你包些饺子，冻在冰箱里，你饿了的时候，可以自己煮来吃——煮饺子很简单，我会把教程发到你手机上，你严格按着教程来就可以了。”
    “我……没……没有吃过，也不知道会不会好吃。”乔希艰难地调整着自己有些失控的表情，“不过，呃，嗯，我想，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吧。”
    寒天笑了。
    那天晚上，两人一共包了60个饺子。
    说是两人一共，好像也不太准确。
    因为乔希成功包出了个形状的，也就5个。
    其余的饺子，根本连口都合不上，全都需要寒天来返工重做。
    不过乔希还是兴致高涨，乐呵呵地给寒天包出来的饺子点上了“眼睛”，或者粘上了“尾巴”。
    “看，像不像动画里的小老鼠？”他手里捧着白白胖胖的饺子，满眼希冀地望着寒天，就差直接说“你快来夸我，快来夸我呀！”
    两手都是面粉的寒天，戳了戳“小老鼠”的耳朵，认真地说：“嗯，很像，很可爱。”
    等寒天把饺子全都冻进了冰箱，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看着寒天换好了鞋，乔希自己也跑到玄关，坐到换鞋凳上开始穿鞋。
    “你要出门？”寒天有些惊讶。
    “对，我送你回学校。”乔希坦然地说。
    寒天挑了挑眉：“你？送我？”
    乔希站起身，一脸理直气壮：“对啊，这么晚了，男孩子太可爱了，一个人在外面走，会很危险的！”
    寒天迟疑了下，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哦？我？可爱？”
    看着寒天的笑容，乔希多少有些心虚——怎么，这句话不应该这么用？这可是我最近才学到的呢！
    不过，寒天似乎并没有再质疑这句话，而是慢条斯理地问：“可是，等下你自己走回来的时候，不也很危险吗？我是不是还得再陪你一起走回来呢？然后再这么，无限循环下去？”
    “咦？我……？我，我不会啦……”乔希没想到这一层，顿时有些舌头打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总不能说，哼，放心，区区人类，我可以一口气放倒十个吧？
    “怎么，按照你的说法，可爱的男孩儿会有危险——难道你不是可爱的男孩儿么？”寒天眼底带笑地看着他。
    ……乔希瘪了瘪嘴，心说这猎物怎么变得有些伶牙俐齿了？居然还能堵我的话？
    “总之，”寒天脸上仍带着笑意，语气却有些不容商量：“你别送我了，在家好好呆着吧。”
    “可是！”乔希皱起了眉，一脸不乐意。
    “这样吧……”寒天伸手揉了揉乔希的头发，提议道：“我们开着语音通话，一直到我走回学校？”
    “嗯……也行……”乔希想了想，勉强答应了。
    毕竟从这里到寒天学校的距离也不长，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他立刻飞过去，也是来得及的。
    “那，我走了，周六见。”寒天戴上蓝牙耳机，按下通话，自己推开门，站在了门廊里。
    乔希也掏出手机，放在耳边，对着寒天摆了摆手。
    这一次，寒天没有拐向湖边的小别墅。
    他迎着月色，一步步慢慢往学校走去。
    “乔希？”寒天温软地唤了一声。
    “嗯，嗯，我在呢。你放心。”乔希握着手机跑到二楼，躲在窗纱后面，看着寒天的背影。
    “我才发现，这院子里种了很多勒杜鹃。白天的时候，这些花都是紫红色，很鲜艳。到了晚上，花瓣都蒙上了一层银色，重重叠叠，也很美。”寒天娓娓说着。
    乔希在脑子里想了想那副景色，挠了挠头：“我倒是没注意到——不过，光听你说的，也能想出来，一定很美。”
    寒天在电话那端笑了笑。
    这低低的笑声，从那么近的地方传过来，仿佛这人就在自己身边——乔希的呼吸，变得有些混乱。
    “我跟你说这么无趣的事，你会嫌烦吧？”寒天停了几秒，缓缓问着。
    “不不！不会烦！我喜欢听的！”乔希矢口否认着，“你再……多说一点。”
    “这样啊。”寒天开始继续说。
    他确实没有任何主题。从天边月色，到道旁小草，似乎他看见了什么，就会原封不动地描述给乔希。
    而乔希，也已经从二楼下来了，戴着耳机，趴在沙发上，听得津津有味。
    半小时以后，乔希听见那边传来了电梯的“叮咚”铃声。
    “你到学校了？”乔希问。
    “嗯，我到公寓了。”
    “对了！”乔希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唰一下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嗯？”寒天似乎还没进电梯。
    “就是，你的宿舍——你，有室友吗？”之前米盖可是说过，他们曾经一起住过——那么，现在呢？
    “没有。我一个人。”寒天迅速地回答着。
    “哦。嗯，我就是，呃，稍微有点好奇。”乔希安心了。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担的是哪门子心。
    半分钟以后，伴随着那头清脆的“叮咚”声，寒天说：“好了，我到了。你可以放心了？”
    乔希“嗯”了一声，却没有挂电话。
    寒天也没有。
    此时已经快11点了，周围一片安静。
    两人的呼吸声，一丝不落地传进了彼此的耳朵。
    “那……”
    “我……”
    沉默了两分钟以后，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
    “咳，你先说吧。”乔希大方的表示。
    “我想说，你是不是应该睡了？”或许是因为太晚了？寒天的声音听上去，和之前非常的不一样。不再那么清冽，而是……乔希脑子里闪过一个词，闪过一个他之前完全不能理解的词：性感得要命。
    这个词自己蹦出来出来之后，就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一直来回盘旋，以至于乔希脑子一木，直接说了出来：“你的声音，怎么这么性感？”
    说完之后，乔希直接倒吸一口凉气——我刚刚说了个什么？我刚刚跟对面那位纯洁的小宝宝，说了什么？
    寒天似乎也愣住了，好几秒之后才应了一声：“噢，是吗。”
    这一次的声音，何止性感，简直是带着蛊惑。
    乔希觉得自己连腿都有些发软。
    “呃，是……也不是……那什么，我，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嗯，晚安！”他心虚得厉害，唯恐自己再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只能磕巴着要求结束通话。
    “……这就晚安了？”寒天似乎轻笑了下。
    “……那，不然呢？”其实乔希也并不愿意就这么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寒天一直就这么在他耳边跟他说话。
    “嗯……你睡前不打算去洗澡么？”寒天问。
    “……洗澡？”乔希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两个字。
    “你的耳机防水么？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戴着耳机去洗澡。我可以，一直陪着你……”最后这一句话，寒天说得特别的慢，特别的缓。
    乔希甚至有种错觉，这人哪里是在电话的那头，他分明就是在自己耳边，一边说话，一边往自己耳朵里吐着气。
    这幅场景一浮现在脑中，乔希的脸，耳朵，都唰一下红了。
    他连喉咙都在发干，一时半儿会儿竟然完全不知道可以说什么。
    直到耳机里终于又传来了声音——“乔希？你是已经去洗澡了？”
    他才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不，耳机不防水的，我，我要睡了。晚安！”
    那边传来若有似无的一句轻叹，和极温柔的一句：“好的，晚安。”
    乔希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迅速切断了通话，摘下耳机丢到茶几上，捂着通红的耳朵往楼上的浴室跑去。
    刚进浴室，他就急不可耐地扯掉衣服，打开花洒，站在了水流之下。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蹭过自己的耳朵，下巴，再沿着柔软的线条逐渐挪移，渐渐逼近那仿佛有火在燃烧的地方。
    他闭着眼，脑海中全是寒天的笑靥，寒天的眼神，和他修长的手指，温暖的气息……
    随着手的动作，他的呼吸越发紊乱，身体也开始颤抖起来——
    “扑棱扑棱！”
    然而，就在这最为微妙的一刻，他的翅翼，他的犄角，和他的小尾巴，全都噌噌噌地冒了出来。
    乔希身体里的那团火，霎时就冷了下去。
    果然，又是这样……
    他垂头丧气地在水流里站了一会儿，没精打采的关了花洒，收敛了心神，也收好了翅膀和尾巴，把自己擦擦干，套上了大黄鸭睡衣。
    作为恶魔学院的优等生，乔希当然知道，在恶魔所能使用的技艺里面，“魅惑术”是见效最快，也最能达到效果的一门技艺了。
    然而，他却用不了这么技艺。
    他不是不想，而是根本--不能。
    在他尝试按照教材上的指导，调动自己的欲望时，他的恶魔特征，一定会不受控地暴露出来——无一例外。
    这种奇怪的体质，他要怎么去魅惑一个人类？
    正在热火朝天时，突然发现对方冒出了犄角和翅膀？——这场景，乔希根本不敢想象。
    当乔希确认自己用不了这门技艺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定，一定要学会运用其他的方式，来引诱人类的灵魂。
    说起来，他还是做得不错的。
    直到现在为止，这次的诱捕，都还挺顺利的吧。
    只是，今天最后这通电话，这猎物的表现，有些出乎意料。
    是因为自己太累了，感受出现了偏差？还是寒天太累了，说话变了个风格？
    另外……今天出手阻止那几个小混账，违背了恶魔的规则，到底会不会有惩罚？
    乔希皱着眉头，抓了抓湿漉漉的乱发，打开了《指导手册》。

 第 21 章

    又是秋高气爽的一天。
    乔希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秋日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倾洒在怒放的勒杜鹃上。
    乔希看着那一蓬蓬一丛丛的花，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寒天静静立在花前，微笑着和自己通电话的模样。
    他晃晃脑袋，决定把寒天的身影晃出去，同时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来回滑动筛选之后，他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发给了寒天。
    不过，他知道，寒天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回复他。
    今天寒天一共给他发了两条语音信息，都是清晨7点发过来的。
    一条是告诉他，早饭已经送到了。一条是“如何煮饺子”。
    其实，乔希独自在家的时候，从来不会感到“饿”，也对这些果腹的食物没有任何需求。
    不过，他仍然乖乖吃完了寒天一大早送过来的厚蛋烧吐司，还在中午试着给自己煮了10个饺子。
    他一边感受着这种面、菜、肉都混合在一口食物里的新奇味道，一边想着昨晚《指导手册》给出的结论：
    【您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您偶尔的饥饿、困倦，或者是其他状况，只是在人间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的正常反应】
    【诱捕行动非常顺利，猎物之所以有些不同寻常的表现，是因为猎物已经越发信任您，和您越来越亲近了】
    【至于对规则的突破，评委们认定，这是诱捕过程中的一个正常步骤，不会有任何的惩罚】
    所以，就是说，自己这一会儿晕眩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心跳加速一会儿全身无力，都是正常的？
    另外，那明明是违规，居然变成了“对规则的突破”？
    恶魔学院的评委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情达理，慈眉善目了？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之前曾经有见习恶魔，在人间界展露了原形，还引起了天界的关注——这只恶魔，回到魔界之后立刻就被罚前往了地狱最底层，从此只能以牛头人的形象出现。
    按他自己的理解，自己那一点小小的违规，虽然不至于被强制遣返，但多多少少，会体现在综合绩点上——但从这些答复来看，评委们似乎还挺鼓励自己这么干的？
    不过——乔希转念一想，立即又释然了：毕竟，恶魔学院的最大宗旨，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昨天这一趟下来，诱捕值又上升了12点，已经到了38点了！
    从时间上来看，自己和寒天认识也不过才10天而已，仅仅10天，就已经取得了这样的成绩，自己大概是恶魔学院有史以来，战绩最好的学生了吧？
    所以，对于这么优秀的学生，那即使突破甚至违反了一点点规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么想着，乔希心安理得地吃完了剩下的饺子，又学着寒天的模样，洗干净了碗盘。
    他本来没打算出门，可想起昨晚寒天电话里说的，那大捧大捧盛开的勒杜鹃，他还是换了身衬衫长裤，在小区里溜达起来。
    寒天果然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乔希拍了一圈花花草草后，伸了个懒腰，决定晃到咖啡馆去看看。
    反正也是无聊，去咖啡馆还能有好吃的小蛋糕，还可以和桑桑聊聊天。
    咖啡馆果然没什么客人。
    只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桑桑坐在吧台椅上，对着手机，低头嗤嗤笑个不停。
    “咦？是有什么好玩儿的吗？”乔希有些好奇。
    桑桑抬起头，圆圆的脸上是层层红晕：“啊，您来啦——没事，我只是在和男朋友聊天呢。”
    “你的男朋友？”乔希更好奇了。
    “对，就是之前约会的男生。我们昨天约会之后，他对我表白了。”桑桑的脸更红了，声音带着些羞涩，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开心。
    “啊，他又发信息过来了，我先不和您说话了哦。”说完之后，桑桑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招呼乔希坐下，而是继续低下头，微笑着盯着屏幕，手指上下翻飞。
    “喔……”这样的情景，让乔希略有些意外。
    他之前从教科书上学到过，对于人类而言，“恋爱”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而“爱情”，则是被人类广为称颂的一种感情。
    据说这种感情非常奇妙，足以让人忘却生死，甚至放弃一切。
    然而，这次来到人间界以后，他做了几个实验，很轻松的就证明了，对于一些人而言，只要有足够的金钱，背弃“爱情”，是他们的必然选择。
    这些实验数据，他都原原本本地记在了论文里，成了非常好的论据。
    不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原来刚刚进入“恋爱”的人，是这样的表现啊，这样的含羞带笑，这样的魂不守舍。
    乔希在心底叹了口气，自己从柜台里取了个小蛋糕，顺手拿了瓶牛奶。
    过了会儿，店里难得的来了个客人。
    乔希学着寒天沏茶的模样，烧水，放茶叶，给客人送了红茶过去。
    他自认为泡得还是很认真的，结果客人一边喝一边皱眉头，最后打开点评软件，选了个“差评”。
    乔希挠了挠头，没想明白自己到底是哪一步做的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差评”的原因，整个下午过去了，也没有其他人再来。
    到了闭店的时候，桑桑刚急冲冲地跨出门，又探了个头回来：“乔希？我男朋友来接我了，你们要不要认识一下？”
    乔希当然说好，跟着桑桑出了门。
    桑桑的个头不高，整个人小小巧巧的。她的男朋友，却极为高壮。即使是在昏黄的路灯下，乔希也能看见这人皮夹克下隆起的肌肉形状。
    “这是我男朋友。这是我同事，乔希。”桑桑牵着男朋友的手，声音很甜美。
    这位高壮的男士，立在那儿跟一堵墙似的。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乔希一番，才开口道：“你好，我叫郑同。”
    是错觉吗？这低沉的声音里，乔希愣是听出了一种隐隐的敌意。
    他挤出个笑，也回问了一声，同时按照人类的礼节，伸出了手表示友好。
    郑同瞥了眼乔希那略显瘦弱的手腕，眼角划过一丝轻蔑，伸出手握了一下，就不再搭理乔希，而是转头对身旁的桑桑说：“我们快走吧，预订的时间是八点半。”
    桑桑冲乔希开心地挥了挥手，跳进了一辆深蓝色的别克。
    乔希独自站在路灯下，摸着自己的右手，心里有些不舒服——刚才那短短的一下接触，他嗅到了一种很奇特的味道。
    不是那种腐臭味，而是带着点儿腥，就像是超市的海产品柜台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
    《指导手册》上，只说了腐臭代表着灵魂堕落，甜香代表着灵魂纯净，那这种奇异的腥味，又代表什么呢？
    乔希决定回去问问看。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一口气飘出太多字的原因，乔希虽然完完整整写下了自己的问题，《手册》却开始装死，什么都不回答。
    好吧。乔希耸耸肩，他本来也不是十分在意。
    一晃到了周六。
    和上周六一样，他和寒天带着两大盒甜点，准备去白星福利院。
    两人上车的时候，寒天极其自然地摊出了手：“车钥匙？”
    乔希想都没想就把钥匙搁在了他手里。
    等寒天都坐进了驾驶位了，乔希才明白过来——今天，又是寒天开车？
    他弯下腰，盯着寒天的脸，眨着眼：“为什么又是你开车？我刚吃完你准备的午饭，不会低血糖的。”
    寒天侧过头笑了笑：“你在副驾位，只用坐着不用出力，看看风景听听歌，不好么？”
    乔希一想也是，而且寒天似乎又很乐意开车，那就满足猎物的小小心愿，让他来做司机吧。
    这么想着，乔希也不再说什么，乖乖坐上了副驾位。
    他刚坐下，寒天就探过身来，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这不过是个普通至极的小动作，乔希却还是红了脸。
    好在寒天已经发动了车子，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看。
    “对了，你见过桑桑的男朋友吗？”乔希翻了瓶纯净水出来，喝了两口，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闲聊。
    “嗯？没有。”寒天瞥了眼乔希，“怎么会想到问这个？”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谈恋爱。”乔希本来想说，总觉得那个人有点怪，又想到自己无凭无据的，这么说出来反倒显得自己更奇怪。
    “哦？你没有见过人谈恋爱？”寒天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有些兴趣。
    “……啊，我当然见过——只是，现实中……呃，没太注意过。”这一个月以来，乔希还是看了不少“教辅资料”的。
    “那，我可以认为，你自己也没有恋爱过吗？”寒天几乎是笑着问出来这句话的。
    “……”乔希卡壳了。
    对于没有灵魂的恶魔而言，他们不可能产生“爱”这种情感，“恋爱”成了一种无法理解，更无法被实践的行径。
    但是，作为一个二十岁的成年人类，如果没有恋爱过，是不是反而有些奇怪呢？
    乔希有些拿不准。
    他偷偷瞄了瞄寒天的侧脸，决定先把这个问题丢回去：“咳，干嘛问我？你自己呢？你——你长得好看，又是医学院的，应该，有过吧？”
    寒天的眼睛弯了弯，含着笑意道：“我——以前没有过，觉得很无聊。现在嘛，会觉得，也许试一试也不错？”

 第 22 章

    乔希僵直在座位上，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试一试？和谁试？怎么个试法？
    尽管自己刚才明明问的是——“你应该有过？”，可当寒天真的告诉他，虽然之前没有，但打算试一试的时候，乔希整个人都慌乱起来。
    按照恶魔的理论，人类是否陷入爱情当中，和他们是否愿意对恶魔献出灵魂，其实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
    在恶魔与人类交易的漫长历史中，有不少人，为了得到心上人的青睐，主动向恶魔出售自己灵魂。也有更多的人，面对恶魔提供的诱惑，毫不犹豫丢弃了爱情。
    乔希想着这些道理，不住安慰自己：没关系，即使寒天真的去和什么人“试一试”了，也不至于影响自己的诱捕大计——可他的心里，却一阵一阵泛起酸。
    如果寒天恋爱了，那他也会和桑桑对恋人一样，对着其他人笑意盈盈？然后，他会和这个人做什么呢？会做饭给那个人吃吧？除了做饭，还会有别的，这样那样的事情吧？
    “乔希？你怎么了？”看着乔希越来越差的脸色，寒天关切地问。
    “咳。没事没事……”乔希搪塞了两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想和谁试？该不会是，米盖吧？”
    “米盖？”寒天失笑，“怎么会，你怎么想的。”
    乔希用力咬了咬嘴唇，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嘴：“其实啊，恋爱这件事，真的特别无聊，而且特别的，不可靠。”
    “哦？”寒天颇有兴致地看了乔希一眼，“你不是既没有恋爱过，也没有见过周围的人恋爱么？怎么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了呢？”
    原本就一脸不悦的乔希，如今被这么一质疑，脸更白了。
    他噘着嘴，语带不屑：“哼，你这种单纯的好宝宝，没有见过那些丑恶的嘴脸，肯定想不到了。我问你，你听过‘古苑新’这个名字吗？”
    寒天稍微想了下：“依稀有点印象。是位歌手吧？不太出名的那种。”
    乔希哼了一声：“对，勉强算是歌手吧，唱歌不跑调的那种水平。他最大的卖点，是他去世的妻子，是嘉木地产的二小姐。嘉木地产，唔，就是那个五百强之一的，到处卖高端写字楼的公司。”
    寒天皱了下眉，缓缓道：“我知道。不过，这个人，和我们现在的话题，有关系？”
    乔希眉头都拧起来了：“你听我说完。当时他妻子为了嫁给这个十八线小明星，和家里都闹翻了，上了好多新闻。真嫁过去之后，没两年就意外身亡了。然后这个古苑新呢，一开始就装得自己有多么多么地怀念亡妻，还写了好多歌说是纪念她。结果——哼，都是假的。”
    “假的？”寒天反问着。
    这其实是乔希来到人间界之后，搜集的第一个“实验数据”。他从微/博里翻出来了这个对亡妻一往情深的“好男人”，然后想去试探一下，这个人，到底有多“情深义重”。
    结果，当乔希提出，打算用500万，换一些他妻子娘家，也就是“嘉木地产”的秘闻时，这位手指上戴着婚戒，胳膊上纹着妻子名字的男人，嘿嘿一笑：“500万？500万不太够吧。现在一套房子，首付怎么着也得1000万啊。”
    乔希眉头都没皱一下：“行，1000万。但是，你得有‘干货’。”
    古苑新笑得一脸猥琐：“干货？那自然是有的。除了她家里那些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破事儿，我还有，嘿嘿，更劲爆的——你要照片么？绝对清晰的那种。”
    在乔希表示对照片毫无兴趣之后，古苑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她妻子有个多么不幸的童年，她的父母是如何的冷漠甚至变/态，她的兄弟姐妹是如何的唯利是图，以至于她妻子也比常人更加偏执，甚至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古怪癖好……
    听到这里，乔希忍不住打断了这唾沫横飞的男人：“等等，这些和嘉木地产没有关系，都是你妻子的隐私——她会愿意让你把这些事情公布出来？”
    古苑新的眼珠子转了转：“咳，我想，她在天上看到我现在这么穷困潦倒的样子，也会很心痛的，巴不得让我多挣点钱吧——”
    看着乔希皱着的眉头，古苑新灌了一口威士忌，砸吧砸吧嘴：“哎呀，我就跟你明说了。当年可是她一门心思追的我！我肯娶她，不就是看在她是嘉木的二小姐的份上，以为她的私房钱够多么？结果谁知道她被家里赶出来之后，一分钱都没捞着！呸，真是晦气！现在，她都死了，我用那些破事儿挣点儿钱，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不也是遂了她的心愿么？”
    随着古苑新的嘴唇上下翻飞，一股恶臭袭来，乔希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
    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臭味是什么意思，一度以为是这又潦倒又酗酒的男人，太久不洗澡导致的。现在，乔希当然知道了，在古苑新毫无廉耻地贩卖妻子的隐私之时，这人的灵魂，就已经迅速堕落了。
    “你看，”乔希总结陈词道，“什么感天动地的爱情，在金钱面前，不堪一击。所以啊，恋爱什么的，太不可靠了，太虚伪了！”
    “嗯……这样啊……”寒天思索着，手上缓缓转动着方向盘，慢慢地问：“乔希，我有两个问题。”
    “嗯？”
    “第一，从你的说法来看，这个古苑新，一开始就是把他的妻子当做了挣钱的工具，并没有爱过她——这例子，根本证明不了，爱情是不堪一击的啊？最多只能说明，这人为了金钱，可以多么的卑鄙。”
    “可是……！”乔希条件反射地想要反驳，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入手。他甚至觉得，寒天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第二，”寒天的语调稍微变了些，“第二，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找古苑新，提出这个‘打探嘉木地产消息’的要求呢？”
    “轰”一下，乔希的脑子里炸开了：完了完了，一不小心，原封不动地把自己搜集数据的过程说了出来。这下我要怎么讲？难道说，我为了写论文，在想法设法调查你们人类的情感？你们要么是我的实验对象，要么是我的猎物？
    他卡了半天，终于白着脸，勉强挤出了几个字：“那个嘛，呵呵，我的养父母家庭，嗯，也有地产生意啦。所以，所以，我就想帮他们打听一下，竞争对手有没有什么弱点之类的，嗯。”
    这个谎言着实的不高明。
    然而寒天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种行为既危险，又没有效果。以后别这么干了。”
    乔希不顾上去分析这话里隐含的意思，只是心里一喜：咦，他这是相信了？
    寒天眼睛盯着前方，声音低沉：“你不必为任何人冒这样的风险。任何人——都不值得你这么做。”
    乔希有些惊疑。
    这是寒天第二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之前，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寒天似乎也是这么郑重其事的，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奇怪，寒天为什么这么强调这个？
    不过这个疑问并没有在乔希的脑海里停留太久。
    他很快就收回了心神，把话题绕到了原本想说的事情上面：“其实啊，我是想说，你看，真爱也好，假装的也好，这个世界上骗子和坏人那么多，如果你正好遇到一个，也想骗你的坏人，你怎么办呢？你又这么，唉，这么好骗……”
    “我？好骗？”寒天笑了，“那你说说，这个‘坏人’，想从我这里骗走什么呢？”
    乔希又卡壳了。
    是啊，寒天一个穷学生，能从他这里骗走什么呢？
    骗不了财的话，那，难道……骗……色？
    乔希偷眼望了望寒天英俊的侧脸，脑子又飘荡出各种稀奇古怪的画面，甚至还配上了匪夷所思的声音。
    他方才还发白的脸，瞬间就红了，嘟哝着说：“嗐，骗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糊里糊涂的就开始谈恋爱！”
    “好。我答应你。”寒天毫不犹豫地说。
    这么简单？！
    乔希有几分意外，又有几分开心。他稍微想了想，决定再给自己找一点理由：“我不是说你不能谈恋爱哦——我是说，如果你想和人试一下，我可以先帮你看看那个人怎么样，真的。我跟你说，我看人很厉害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坏人！”
    虽然其实是“闻”出来的，不过也差不了多少嘛。
    寒天这次略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心。我如果真的喜欢上了谁，你一定会知道的。”
    寒天的语气是如此的温和，而眼神里却又包含了不知道多少种，乔希无法辨认清楚的东西。
    他的脸更红了，脑子也越来越混乱，简直无法理解寒天这句话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乔希的头渐渐垂了下去，只觉得自己似乎又要像之前那样，开始“低血糖”了。

 第 23 章

    就在乔希糊里糊涂想不清楚的时候，寒天把车停在了路边：“到了，下车吧。”
    今天来迎接他们的，正好是上次带他们去看童童的严琳琳。
    这个姑娘依然是那么的活泼。不等乔希和寒天开口，就自己叽里呱啦地说了起来，说钟健突然自己跑去警察局自首了，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童童一直在被虐待，赶紧请了心理医生来给童童做疏导，等等。
    听见上次那个浑身腐臭、虐待幼童的畜生已经被关了起来，乔希舒了口气。
    “童童现在怎么样了？”寒天问。
    “啊，小朋友恢复得挺快的。他那天还跟我打手语，说想见蛋糕哥哥——对了，等下分蛋糕，要不由你们帮忙把蛋糕送给他？”
    “可以。”
    “好呀！”
    寒天和乔希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两人对视了一眼，寒天似乎没什么反应，倒是乔希忍不住傻笑了一下。
    和上次一样，小豆包们一排排地坐着，有的在敲碗，有的在舔叉子，都馋得不行。
    这次，童童也和其他小朋友们一起坐在桌边，满脸期待。
    乔希选了一块草莓最多的奶油蛋糕，由寒天端着，小心地送了过去。
    童童大口大口地吃完蛋糕后，看了看寒天，比了个“谢谢”。
    接着，这孩子仰着头，望向乔希，比划了一长串。
    看不懂手语的乔希有些慌，赶紧偷偷问寒天：“呃，童童这是什么意思？”
    寒天翻译着：“童童说，谢谢你，很喜欢你上次给他讲的故事。如果你等下有时间，可不可以再给他讲故事？”
    乔希瞠目结舌，指了指自己：“我？你确定，童童要我给他讲故事？”
    “当然。”寒天点了点头。
    “好，好吧。”乔希挠了挠头，牵起童童的手，带着他往阅览室走过去。
    刚走出没几步，他突然想起来，回过头看着寒天：“啊，可是，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下午可以一起做点儿别的事，做点儿你想做的？”
    寒天的笑容温暖和煦：“没事，在这里陪陪他们，也挺好的。”
    看着格外和颜悦色的寒天，乔希突然明白过来——对哦，也许对寒天来说，这种陪小朋友读书的事，就已经让他很开心了？啧啧，怎么会有这么善良，这么纯真又可爱的人啊，简直想让人把他——咦，等等，简直想对他做什么？我到底在想什么啊！摔！
    这时，童童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已经选好了一本书。
    乔希接过来一看，噢，还是上次那本，《安徒生童话》。
    上次乔希给他讲了个只有一条腿的“小锡兵”的故事，这一次，乔希随手翻到了“海的女儿”。
    “从前，在海最深最深的地方……”
    乔希坐到了地毯上，童童犹豫了一下，拖了张小板凳，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托着那张依然黄黑，依然不讨喜的小脸，专心听了起来。
    寒天则是倚在门口，带着笑意，静静看着这两人。
    乔希讲得极慢。等他念完最后一个字，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听完故事的童童，从乔希手上接过书，自己安静地翻了起来，一页图一页图仔细地看着。
    乔希并没有马上站起身，而是抱着膝盖坐在地毯上，怔怔愣愣的。
    “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寒天已经坐在了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头。
    “没什么。”乔希低着头，“就是想不明白这个故事。”
    “嗯？”寒天有些不解。
    “你看啊，人鱼为了救王子，放弃了尾巴，放弃了声音——可王子还是要娶其他人。人鱼最后明明有机会杀了王子，把王子的灵魂据为己有，让自己活下去，她为什么不下手呢？”乔希有些愤懑。
    这里面的感情，他完全不能理解，只觉得荒谬和难以置信。
    “人鱼确实很傻。”寒天肯定地说，“不过，对于她而言——那是真正的爱情。她只是听从了内心的声音，选择了爱情，而不是生命。”
    乔希微侧过头，看着离自己极近的寒天的脸：“真正的爱情？！没有回应的，也是真爱吗？！王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人鱼为他做的事，也能是真爱吗？！”
    寒天笑了：“有时候，爱，不一定要有回应。”
    乔希移开了视线，轻声嘀咕着：“好吧。你们这些奇怪的人类……”
    还好，我们恶魔就不会有这种奇怪的困扰了。乔希暗暗想着。
    看着仍在沉思的乔希，寒天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蛋，站了起来：“好了，走吧。”
    在一旁翻书的童童，看着两人都站了起来，赶紧放下书，对着乔希开始比划：“谢谢蛋糕哥哥，下周见。”
    等寒天翻译完，乔希有些吃惊：“咦？所以蛋糕哥哥不是指你，而是指我吗？！”
    童童又比划起来：“不不，你们都是，你们都是很好的蛋糕哥哥。”
    寒天带着笑摸了摸童童的脑袋，而乔希则更惊讶了。他有些磕巴，有些语无伦次：“怎，怎么会……你那么纯洁，我，我怎么可能——”
    寒天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往屋外带了几步：“别想了，快走吧。”
    乔希发现，这个一被寒天握住手，或者碰到其他部位，就会不由自主浑身轻颤的奇怪毛病，一点都没有好转。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由着寒天把自己带出了门外，这才把手抽了回来：“你想好我们要去哪儿了吗？”
    “你刚才读到海底世界的时候，一脸的向往——现在想不想去看一看？”寒天笑着问。
    “海底世界？呃……我也就是有一点点好奇……”乔希看着外面跑来跑去的小豆包们，小声说，“我也有在网上看过海底世界啦……”
    “走吧，海洋馆。”寒天直接下了结论。
    “咦？等等，不是说去你想去的地方吗？”乔希追问着。
    寒天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示意乔希跟上：“对啊，我听见你刚才讲得那么好，突然就很想去看看了。”
    见乔希还愣在原地，寒天笑着说：“真的，是我想去。快走吧。”
    不，他在撒谎——他是以为我想去，才这么提议的。乔希想着。
    所以，我纯洁的猎物，是为了我，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乔希，又是一阵一阵的心慌，还有些气短——以及肚子里一阵阵的咕咕叫。
    怎么搞的？我又饿了？
    乔希偷偷看了寒天一眼，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这尴尬的声音。
    没想到，寒天直接按开了后备箱，从另一个保温箱里取了便当盒出来，递给乔希：“鸡蛋三明治，柠檬茶，还有切好的奇异果。先吃着吧。”
    乔希捧着便当盒，瞪大了眼睛：“咦？你怎么会提前准备这个？”
    寒天打开车门，笑道：“福利院离家里太远了，总不能再让你饿晕在路上？”
    “我……我其实也没那么饿……”乔希嘴上微弱地反驳着，手已经打开了便当盒，摸出了那散发着清香的三明治。
    等乔希在副驾位上把这顿简易晚餐吃得干干净净的，连水果也一片都不剩了之后，寒天这才发动了车子。
    这时，乔希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对了，现在快下午5点了，等我们开车过去，海洋馆还能参观吗？”
    啧，要不我现在偷偷把整个海洋馆包下来？然后让他们等着我和寒天？
    乔希正谋划着呢，却听见寒天说：“海洋馆有单独的夜间场，我们现在过去，正好能赶上。”
    “夜间场？”
    “对，会很美的，你去了就知道了。”寒天带着笑看了乔希一眼，不再说话，踩下了油门。
    两人到海洋馆的时候，太阳已经下山了。
    游客们都在往外走，寒天却带着乔希从一个小门往里面穿。
    “等等——你买过票了？”乔希掏出手机，准备抢在寒天前面付款。
    “我预约了，不用买票。”寒天淡定地回答。
    “是吗？”乔希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不过很快，他就忘记了这回事，而是完完全全的被眼前的景色所很震撼了。
    海洋馆里一片幽蓝，很空，很安静。
    大概就像寒天说的那样，夜间场没有什么游人，或者说，根本没有其他人。乔希一眼就望见，数米高的巨大展缸里，翩然游弋的各种鱼类。
    色彩艳丽的天使鱼，趴在玻璃壁上飞速挪动的章鱼，长着华丽翅膀的狮子鱼……
    这些乔希只在屏幕上看过的美丽鱼类，都在他面前悠然自得地晃来晃去。
    “我的大恶魔啊……这也太美了吧……”乔希盯着圆柱形展缸里起起落落、如梦似幻的水母，低声赞叹着。
    而寒天，只是静静伫立在乔希身边，看着乔希一会儿连声惊呼，一会儿手舞足蹈。
    两人，或者说乔希，兴奋地跑了小半个场馆之后，终于来到了这座海洋馆最为人称道的地方：长达200米的“海底隧道”。
    乔希仰着头，看着一只只鳐鱼从自己头顶优雅地飞过；而他的身旁，是几只憨憨厚厚的海牛，在安详地散步。在更远的地方——那是什么？白白的，头圆滚滚的，嘴型可爱地上翘着，就像在不停微笑。
    “那是小白鲸。”寒天轻声解释着。
    “真好看……”乔希脸上带着点儿痴迷，手不自觉的贴到了玻璃壁上，轻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呼唤着小白鲸。
    让乔希又惊又喜的是，那几只小白鲸，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全都朝他游了过来，然后在他面前的水域不停转圈，吐泡。
    “他们是在跟我玩儿吗？”乔希兴奋地问着。
    “对。来，你这样……”寒天在他身后回应着，同时伸出自己的手，轻缓的覆到了乔希的手背上。
    “手这样沿着玻璃壁往前挪，他们会跟着你的手，做出各种不同动作……”寒天的声音，就在乔希的耳边；寒天温热的气息，带着那种不可思议的甜香，执着而缠绵地萦绕着他，从他的鼻端缓缓入侵，然后霸道地盘踞在他胸腔，再不肯退去。
    有那么一瞬间，乔希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站不住了。
    他的脸，从寒天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开始，就飞快地红了起来。他的心脏，跳动得如此激烈，以至于他耳边都充盈着鼓点般的咚咚声。
    他喉咙发干，两腿发软，想要回头看看寒天的脸，却又莫名的不太敢。
    “怎么样？感觉……如何？”寒天的手指微微用力往下一压，正好与乔希十指相嵌。
    “……挺……挺有意思……”乔希磕磕巴巴地答着，强迫自己把心神集中在眼前那些纯洁可爱的小白鲸上——咦？等等，这些纯洁可爱的小白鲸，为什么开始玩儿亲亲了？

 第 24 章

    在海洋馆的这个晚上，乔希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抽回自己的手。
    在海底隧道的时候，寒天说，要带着他做动作。这个时候，总不能唰一下把手抽走吧？吓着小鲨鱼了怎么办？
    在企鹅馆的时候，寒天说，企鹅如果看到两个人手牵手紧挨着，它们就会模仿——果然，这些穿着燕尾服的小绅士，翅膀挨着翅膀，乖乖站成了一排。
    在触摸池的前面，寒天说，这里的地面湿滑，特别容易滑到——所以，乔希下意识抓紧了寒天的手，唯恐这美丽的猎物不慎摔倒了。
    直到两人走到了海洋馆出口处的纪念品商店，远远看见那一排排的毛绒玩具，乔希才情不自禁的一声欢呼，撒开寒天的手，奔了过去。
    “寒天寒天，你有什么想要的吗？”乔希不住地拿起这一只，又摸摸那一只，兴奋得两眼都冒了星星。
    “我？我都还好，你有喜欢的吗？”寒天跟了上来。
    “不不，我一定要送你一个！夜里的海洋馆真的太美了！谢谢你带我来！”乔希扒拉出一只白白的，穿着蓝色小围裙的小白鲸，举到寒天面前：“这个怎么样？你看，又白又单纯，一直都笑眯眯的，还穿着围裙，跟你是不是很像？”
    “……行，我很喜欢。”寒天的语气略有些无可奈何，又藏着几分纵容。
    “那好，这个就归你啦！我先帮你拿着！”乔希抱着那只小白鲸，仍然四处搜寻着，打算再给自己也买一个。
    “嗯……这只小鲨鱼，挺有趣的。”寒天的手指了指。
    那是一只咧着嘴大笑的鲨鱼，两片鱼鳍合拢在胸前，捧着一块草莓蛋糕。
    “吃蛋糕的鲨鱼？有意思！”乔希捏了捏鲨鱼软软的肚子，把它也抱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去结账了。
    虽说小白鲸是要送给寒天的，不过，乔希坚持要“帮寒天多抱一会儿”，所以他左手一只鲸鱼，右手一只鲨鱼地走到了停车场。
    “好了，回去的路上，我开车。”把两只鱼安顿好以后，乔希坚定地拉开了驾驶位的门。
    “……你不累吗？在副驾位上休息会儿吧。”寒天问。
    “我不累，我现在特别有精神。”乔希拍了拍胸脯。
    说来也怪，难道是下午那顿三明治简餐特别的有用？乔希觉得自己格外的清醒，整个身体又轻快又舒爽。
    “而且，你现在得回学校了吧？肯定是我开车送你回学校啊。”乔希振振有词。
    “好。”寒天没再争执，自己坐上副驾位，系好了安全带。
    到了学校门口，寒天迈下车，从后座抱起那只笑眯眯的小白鲸，又绕到了驾驶位外面，敲了敲窗玻璃。
    乔希赶紧把窗玻璃按了下来，手搁在车窗沿上，探着个脑袋看着寒天。
    “我回去了。”寒天说。
    “嗯。”乔希点点头。
    “到家之后，发信息给我？”寒天问。
    “嗯嗯。”乔希猛点头。
    “那……路上小心。”寒天一边说，一边伸出空着的右手，揉了揉乔希软软的顶发。
    乔希又是一阵不争气的脸红，同时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开车顶灯，这样，他就看不见我脸红了？
    他往里缩了缩，冲寒天摇摇手，踩下油门往小区驶去。
    “今天，寒天似乎非常开心——诱捕值应该能涨不少吧？能涨10点么？如果涨10点，那就是48，如果再多涨一点，大恶魔啊，那岂不是就离60不远了？！”乔希脑子里做着算术题，心里却有些奇怪的滋味。
    如果达到60了，我真的要让寒天献出灵魂吗？
    乔希想起了下午给童童讲的《海的女儿》。里面说，没有灵魂的人鱼公主，最终会化作泡沫……
    虽然向恶魔交出灵魂的人，并不会化作泡沫，只是会变成恶魔最忠实的仆人，对恶魔言听计从——但是，灵魂对人类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没有了灵魂的寒天……还能像今天一样，感受到愉悦吗？还能像今天一样，对我笑得那么温柔吗？
    停好车以后，乔希抱起小鲨鱼，胡思乱想着，低头往门廊走，却被一股恶臭给拦住了。
    他警觉地抬起头——果然，阴影里藏了个人。
    人影发现乔希停下了脚步，倒也没再躲着藏着，而是往外慢慢挪了几步，还出声了：“乔希先生，有段时间没见了啊。”
    乔希皱起了眉头：“……古苑新？”
    他想起来了，这股恶臭味，正是那个不入流的小歌手，古苑新的味道。
    古苑新又往前走了几步，罩在了灯光之下，连声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您还记得我啊。”
    乔希眉头拧得更厉害了：“你有事？”
    他这时已经看清了古苑新的脸。和一个月前相比，这人简直瘦得脱了形，眼窝凹陷下去，眼珠却又不正常的往外凸。
    古苑新瘦得只剩下一层皮的脸上，努力挤了个笑：“是啊，有事来找乔希先生帮帮忙啊。”
    乔希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看下诱捕值，哪里有心情和这人废话，干脆地说：“我没什么可帮你的。你让开。”
    古苑新的脸上浮起一阵病态的红，脚根本不挪动，继续说道：“上次，上次还有些劲爆的消息，我没告诉你——今天，你只要花100万，我就全都告诉你，包你满意，怎么样？”
    乔希根本懒得掩饰脸上的厌恶，直接道：“我没有任何兴趣。请你离开。”
    见着乔希冷冰冰的脸色，古苑新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焦虑：“特别的劲爆啊——或者，我太太的裸/照，最高清的那种，10万一张，你，你要不？”
    这话简直让乔希想吐。
    他忍住想要使用恶魔之力把这人丢到10米开外的念头，沉声道：“你滚。否则我叫保安把你架出去。”
    古苑新近乎绝望地对着乔希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抓着他的胳膊哭诉一番——乔希轻轻一错，自然地避开了那干枯的手爪子。
    可是，他臂弯里夹着的小鲨鱼的尾巴，却被那人给揪住了。
    “松开你的脏手！”原本就忍耐到了极限的乔希，眼睛骤然瞪大，大吼一声，彻底发了飙。
    他右手一握，再猛地张开——
    古苑新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了腹部，尖叫一声，直接从台阶上飞了出去，重重跌到了草坪上。
    这么大的响动，自然惊动了巡逻的小区保安。
    “乔希先生？怎么了？”两名小保安急吼吼地跑了过来。
    “这个人鬼鬼祟祟躲在我门口，不知道要做什么，感觉很危险。”乔希指了指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的古苑新。
    “啊，这，这位先生说认识您，登记之后才进来的。抱歉，看来是我们的安保工作做的不到位，没向您核实。乔希先生，要报警么？”小保安急切地问。
    乔希摸了摸自己的小鲨鱼，摇摇头：“把他赶走就行了。以后别再放进来。”
    说完，乔希闪身进了屋，再不理会古苑新嘴里的胡言乱语。
    十分钟以后，古苑新已经被四个保安给直接拖到了小区外面。
    他蹲在路灯下，由于毒/瘾发作，口水鼻涕流了一脸，身体哆嗦个不停。
    要去哪里再搞些钱？啊啊，我要钱，我要钱来买货啊！
    他妈的，那个乔希，这么有钱，凭什么不能分一点给我？
    啊啊，还有谁，还有谁能给我点钱？
    这时，一双做工极精致的皮鞋，出现在了他视线范围里。
    “古先生，”一个阴柔的声音，“你现在，很缺钱吧？”
    古苑新猛地抬起头，却因为背光，看不清来人的脸。
    “你，你谁？你，你能给我钱吗？”古苑新颤抖着问。
    “当然可以，”这个声音笑了，“只要你帮我一个忙，我立刻给你10万，现金。”
    “干？干什么？你，你也要裸/照？可以的，可以的。”古苑新擦着口水。
    “不。”蹭亮的皮鞋在地上轻轻打了两下拍子，“我需要你，帮我送一样礼物给那个人。对，就是送给刚刚把你赶出来的人，乔希。”

 第 25 章

    上午9点。
    乔希揉了揉眼睛，顶着翘翘的头发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他回过头，看了看睡在一旁的小鲨鱼，拍了拍它。
    这只小鲨鱼，他昨天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又耐心的给烘干了，确保没有留下一丁点臭味。
    然后，他就抱着小鲨鱼，在床上翻来翻去滚了半个晚上，完全睡不着。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成绩太好了”而失眠。
    根据《手册》，寒天的诱捕值上涨得比想象得还要快，上涨了整整18点，现在是56。
    离“愿意献出灵魂”，只差4点了。
    按照之前的情况，或许只要寒天再为自己做一顿饭，就能突破60了。
    那，突破之后呢？
    乔希想了很久，咬着嘴唇，在《手册》上写下了这么一个问题：
    【在诱捕值达标以后，是否无论猎物真的献出灵魂，都可以视作课题完成？】
    这个问题并不难，只要回答“是”或者“否”就够了。
    然而，《手册》却没有回答。
    茫然无措的乔希，就这样搂着小鲨鱼，呆呆地躺了半个晚上，想不出个结论。
    捏了会儿鲨鱼，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果然，已经躺了一条信息了。
    这几天的早上，大约7点左右，寒天都会发信息告诉他，早餐已经放在门口了。
    乔希也曾努力想要在7点的时候起来，这样就可以“偶遇”来送早餐的寒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到早上反而睡得特别沉，根本醒不过来。
    之前看到这条信息时，他都会有微妙的愉悦感，就像是吃了一口舒芙蕾似的。但今天，他心里只觉得有些发堵。
    乔希叹了口气，把小鲨鱼摆在枕头上放好，往楼下走去。
    出乎他意料的，这次在门口等着他的，除了一个精致的便当盒，还有一个毛绒绒的不速之客——
    一只黑乎乎的，小猫。
    乔希推开门的时候，这只小黑猫正趴在便当盒上，用自己的小爪子挠着那木质的盖子，似乎对里面的内容很有兴趣。
    发现有人出来了，小黑猫一面继续挠着，一面仰着头，对着乔希“喵呜”了一声。
    那声音又萌又软，听得乔希心尖一颤。
    他蹲下/身，对着小黑猫友好地伸出手：“你好呀，你是哪里来的呀？”
    小黑猫当然不会答话，只是歪着个脑袋盯着乔希，又挠了挠便当盒。
    难道……这也是，寒天送来的……？
    想到这里，乔希脸上荡起一个笑。他小心地捧起便当盒，连带着上面的小猫一起，转身进了屋。
    刚进门，那只小猫就往前一蹿，直直扑进了乔希怀里。
    “哇哦！”
    乔希摸着那暖烘烘的小身体，心里也一阵暖。
    他抱住小黑猫，举到了自己眼前：“你呀，你是从哪儿来的呀？是寒天带你来这儿的吗？”
    小黑猫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盯着乔希，那原本纯真可爱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极诡异的表情。
    乔希一怔，刚想要松开手，却被小黑猫一爪子挠到了脸上。
    “呲啦——”
    血腥味散了出来，连带着一阵刺痛。
    乔希大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脸。
    瞬间，刺痛转变为了剧痛。
    不光是脸，他的整个头部，身躯，四肢，都开始剧痛——就像有什么东西要把他活活撕开。
    好痛……好痛……
    乔希痛得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连呼吸都变成了奢望。
    意识模糊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寒天……想见……你……
    周日的上午九点，寒医生已经接待了四位病人了。
    作为平日收费昂贵的私人诊所，这种分文不取的“义诊”是极难得的，因此很多人甚至从1年前就开始预约了。
    以往的接诊，虽然寒天从来都尽职尽责，但脸上永远都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但今天，他脸上时不时的会泛出一点笑意，以至于旁边的助理小珂心里不停嘀咕：寒医生这是怎么了？恋爱了？心情如此之好？
    寒天确实心情很好。
    他昨晚想了很久，觉得自己终于弄清楚了真相。
    从种种表现来看，乔希应该是被恶魔家族收养了，作为打探情报、收买人心的工具。
    估计这些卑劣的恶魔，还诱骗乔希签下了契约，让他可以借用恶魔的力量。
    可惜，这孩子天性纯良，根本无法真正被恶魔所驯服。
    既然如此，那自己就去向元老请示，正式照会魔界，让他们斩断和乔希之间的契约，还乔希自由。
    等乔希自由之后，自己再慢慢向他透露真相，再一点点的，让这傻乎乎的小家伙，彻底沦陷……
    这么想着，寒天嘴角不由自主地上翘起来。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以往在接诊的时候，寒天从不会把手机搁在手边，而是丢在办公室。但自从发现那小家伙会时不时给自己发消息之后，他就随时带在手边了。
    寒天翻过手机看了眼——居然不是信息，而是电话？
    他眉毛一拧，立刻接了起来。
    对面没有任何说话声，只有“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倒在了地上。
    不对劲！
    寒天唰一下站了起来，扯下白大褂，对着助理小珂吩咐了一句：“我有急事，找张医生代我。”就立刻冲出了门。
    不，不对，一定是出事了。
    他甚至顾不上遮掩自己的形迹了，直接冲到隐蔽的拐角处，“蹭”一下，消失了身形。
    3秒钟之后，他已经落在了乔希的别墅前。
    他左手的腕表，以前所未有的激烈程度，闪烁着红光，鸣叫着提示音。
    这代表着，别墅之内，有着极为强大的恶魔之力。
    “难道是收养他的恶魔，找上门来为难他了？或者，他们发现乔希和天使过从甚密，要责罚他？！”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已经有千万个念头和可能性从寒天脑子里掠过。
    呵，这帮无耻至极又胆大妄为的恶魔，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寒天左手微微蓄力，右手猛然一推——
    门开了。
    门里面的情形，是他唯一所没有想到，或者不愿意去想到的那个可能性。
    乔希，穿着小黄鸭图案睡衣的乔希，倒在玄关处，背后是两扇乌黑的翅膀，无精打采地垂在身体两侧。
    寒天往前迈了一步，眼前的景象更清晰了——
    犄角，翅膀，尾巴。
    每一样，都无可置疑。
    每一样，都在彰显着一个事实：乔希，根本不是人类。乔希，是一只地地道道的，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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