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秦时做咸鱼》 作品相关 原著党必看 趨cд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一章 没有标题,以后十六章都没有 公元前二七二年,秦沚在酋龙台上被一名叫做盖聂的白衣剑客击败,功成身退,不再担任嬴政的的护卫,借着秦国内部政治动荡之际,很机智地退出了这个舞台。 他离开了秦国。 作为穿越者的一员,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原来在动漫里那些面对盖聂的杀手们所感受的恐惧。 秦沚脑子里有一部完整版的六脉神剑剑谱,听起来很是酷炫,可实际上,此时正值年少的盖聂剑术还远远到不了剑圣的地步,同样,穿越没多久的秦沚,这六脉神剑他也没有练到家。 看过金庸小说的人都清楚,当年的段王爷仅仅凭着六脉神剑中的残篇一阳指,便可以立足于当世的绝世高手之列,秦沚不知道自己练了这完整版的六脉神剑,之后武功能到什么地步。 反正他现在没有一点把握能够击败盖聂,便是在酋龙台上那场比试不故意放水,他也未必就能胜出。 高手之间的打斗,往往武功不是唯一的决胜因素,刀剑无眼,现在的少年盖聂剑术还不成熟,万一一个动作没把握好把他捅个对穿,秦沚都没地方哭去。 他十分爱惜自己的小命,尤其是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混乱年代。 没有系统,没有老爷爷,唯一的金手指就是脑子里的那部六脉神剑剑谱和后世穿越而来的记忆。 秦沚心中清楚,秦时的时间线和历史的时间线是对不上的,他无法完全肯定现在的世界究竟是按照秦时明月的时间线转动,还是和史书相同,又或是都不一样。 他没有办法确定,盖聂的出现像是在他的心里埋下了一颗好奇的种子,他突然想要出去看看,确定一下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就是秦时明月。 想要确定这一点并不难,事实上秦时明月之中有许多的虚构商业人物,并非都是历史记载,最简单的像荆天明,焰灵姬,无双鬼等等…… 按照历史的时间线,秦沚只需要去一趟韩国,找到韩非,基本就能确定眼下世界究竟是不是秦时明月。 原本秦沚心中还有一丝期待,毕竟秦时明月的美人如玉,作为一个男人,他有自己的欲望。 但他收敛的很好,到这个世界这几年里,他不知看到了多少生灵消散,也亲手杀了许多人。 他杀的人越多,心里就越清醒。 这个世界他没有亲人,除了他自己,没人在意他的生死,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所修六脉神剑乃以剑意为主,剑气为辅,倒是省去带上兵器的麻烦,但此去韩国必定会有诸多事端,虽然仗着修炼六脉神剑的浑厚内力可以尽情施展轻功,但想必和白凤盗跖等人还是有差距的,便是像他们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出意外,我且买一匹马,轻功虽快,却不能像马儿连夜奔驰,就算是遇上了意外,也有个保命的手段。” 秦沚略作考虑,便去了集市买了马匹,带了些干粮和水,出了城去。 秦沚虽然没有专门教他练习轻功的师父,但这几年自己看过一些轻功高手刺杀嬴政,加上自己下了不少苦功去揣摩,多少摸出了一些门道,配合体内异常浑厚澎湃的内力,便是不如盗跖之流,也应该相差不远。 理想的武侠世界就像是金庸的书,武功高的人打武功低的人怎么都是吊着打,而现实则如同古龙的小说,有时候生死输赢和武功没有半毛钱关系。 脑子是个好东西,要善加利用。 此时正值冬令,按道理秦国不该下大雪,秦沚牵着马儿走在小路上,不徐不疾,似是在思考什么。 他个子算不上高不足八尺,长得也不俊俏,扔进人群里,秦沚就算是消失了。 秦沚一直很感谢自己的这张脸,不会给他招惹麻烦,长得太帅死的也快,他不想惹上不必要的祸端。 路边的杂草早已凋零,秦沚要去韩国,骑着马儿赶路四五日便能到,花不了多少时间。 他一点也不急,相反,他心里仍有些许踌躇。 秦沚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但他自知没有张良诸葛那般天人之智,所以当他决定做一件事情的时候,他会反复地去从各方面权衡利弊。 韩国他一定要去,那里关系到他的生死存亡,也有他想要见的人。 他想看一看韩非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不论是在秦时,亦或是后世史书中,韩非都是一个惊才艳艳的男子,作为一个注定会消逝在历史洪流之中的人,秦沚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去拯救他,但在他离开之前,秦沚决定去见见这位公子,顺便做出一些努力。 有些人在这世上,死一个便少一个,能做到什么程度秦沚自己也不清楚,但既来之,若要他袖手旁观,他自然也是不肯的。 进了舞池,不跳一场舞就离开,这不是他的风格。 再往东去数十里,有一条长河,河水清澈,中心绿意盎然,只是看不清河底,河面上有一层薄冰,薄冰里隐约能看见一丝鲜红。 “真有意思,杀人沉尸,大冬天的不在家里烤火取暖,还跑出来杀人,这年头杀手也不好做啊……” 秦沚伸手摸了摸棕色马儿的崇毛,一股柔和荡漾在手心里,让他觉得十分舒服。 马儿通人性,它似是晓得秦沚现在心情不错。 河上冰太薄,马儿渡不了河,但秦沚有办法让马儿过河。 他背了一段很长的绳子,将马儿的身子系紧,然后自己施展轻功几个起落便到了河对岸,身形灵动堪比山猿飞鸟,秦沚运作内力,用这绳子活生生地把马儿从河对岸拖了过来。 怕河水太冷把马儿冻坏没有办法赶路,秦沚生了火,将马儿烤干了后,才重新上路。 能用蛮力直接解决的事情,秦沚一般不会有多余的操作。 一人一马不快不慢走了八日,总算看见了韩国都城新郑的城门口,此时并非交战时期,百姓尚可自由出入城门,并无要束。 韩国和秦国比起来算不上大,但是真要用双脚丈量,却也不小,秦沚进了城想找一处落脚的地方,再好好考虑怎么去见韩非。 韩非不是无名之辈,点名道姓直接找他是最方便的方式,但是也存在一定的弊端和风险。 毕竟此时韩非身份与普通百姓不同,直接找他,要有正经的理由才行。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章 其实非要说什么正经理由,倒是有一个。 但苦就苦在这个理由秦沚不能说出口。 盖聂曾经拜托过他,若是在出游过程之中遇到他的师弟卫庄有难处,希望能够出手相助。 然而以卫庄的性格和实力,这个时期他能遇到什么困难? 换一句话说,卫庄解决不了的事情,秦沚多半也解决不了。 人家代表的是一个势力,而自己现在不过是一个孤家寡人。 历史上是没有卫庄这个人,但是秦沚并不知道,他对历史有个大致的了解,但像卫庄这种偏门人物,他还真没有印象,所以也不敢断定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就是秦时明月。 不过很快他心中就得到了答案。 他看见了紫兰轩。 “秦时明月啊……有意思,还真穿了。”秦沚抬头望着紫兰轩的牌匾发了会神,不知在想什么。 秦沚穿的很普通,粗布麻衣,虽然没有补丁,但是也谈不上奢华,要不是他牵着一匹马,紫兰轩门口的两个穿着略微暴露的姑娘都想赶他离开。 这年头,马不便宜,好马更是贵的离奇,若不是在嬴政身边混了几年,秦沚还真买不起马。 若不是近几年没有大的战乱,马可以卖到天价。 “这位公子不进去玩玩吗~”紫兰轩门前的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朝着秦沚抛了一个媚眼,故意挤了挤胸前的一抹雪白。 秦沚回过神来,看着女子点了点头,笑道“麻烦这位姑娘将我的马儿照看好,我进去找一位……朋友。” 那位女子像是看透秦沚内心一般,风情万种地白了他一眼,轻笑道:“寻欢便是寻欢,找什么朋友,公子可以叫奴家晓月,公子的马儿晓月自会让人照顾,外面风冷,还请公子快些进来。” 秦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角瞥过,发现女子的手极其隐蔽地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他脸上笑意更甚,将缰绳交给晓月,大步走进了紫兰轩。 “这紫兰轩的女人都是戏精啊,表面上将我跟普通嫖客分为一类,却又要暗中做个标记提防我……” 秦沚虽然只有十七岁,但其实两世为人,纵然没有天人之智,但人情练达通透,心中有所计较。 这几年在嬴政身边除了修习武学,秦沚还见识了许多这个世界的风土人情,虽偏向古代风情,但又多了些什么。 紫兰轩很大,内部光影闪烁,紫色的各种门帘上印着美丽玄奥的花纹,谈笑劝酒之声杂乱无比,虽是不大,但秦沚的五官感知如今远甚于常人,自然能听得清楚。 越过几重外门,走过几个竹林小院子,秦沚进入了紫兰轩的内部。 没有人领他闲逛,没有姑娘陪同。 此地外人本不该来,又或者说,一般的客人是不允许进入这里的。 这里的客人很少,每一位的身份都不同寻常。 一处很大的琼楼,雕刻精致,上下三层,每层楼里又有八间房屋,屋内焰火闪烁,紫色的轻纱随风飘动,荡出阵阵香波。 秦沚推开门,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的注视下,进入了这座琼楼。 左手两间房屋内有人影浮动,想必是有客人,秦沚一路向前走,脚步踏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楼里格外的乱人心神。 走到第三间屋子,秦沚打开门,看见屋内桌几上有热腾腾的饭菜,丰盛无比,还有好酒,气息弥漫,醉人心脾。 屋内既是没人,却有酒菜,便是为客人准备的了。 秦沚轻轻合上门,走到桌几旁,盘坐在地,拿出一双筷子,夹着上面的菜吃了起来。 自斟自酌,他似乎没有想过饭菜是否有毒,也没去注意自始至终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如果一个正常人进入到这间屋子,那他一定看不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一个浑身紫衣,一头紫色秀发,面容几分妖艳几分狂野,身段凹凸有致足以让男人发狂的女人。 她静静地看着他,直到他终于吃饱,心满意足的打了一个嗝,才缓缓问道:“晓月说你来找人,不知是看上了我紫兰轩的哪位姑娘了?” 她的声音三分诱惑两份磁性五分清脆,响在秦沚耳畔,让他说不出的舒服。 “我找一个男人。” 秦沚拎着一壶酒,侧躺在地毯上,眼神微咪看着同样侧躺在床上的女人。 身段妖娆,胸前澎湃欲出,腰身如同水蛇盈盈一握,一双又白又长的玉腿轻轻搭在床脚,勾勒出无尽的遐想。 “紫兰轩只有女人,没有男人,阁下若是要找客人,可不必来这深院。” 紫女的话还像先前那般,只是隐约有了一丝杀气。 秦沚神色平静,盯着紫女的眼睛,嘴角略过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姑娘说笑了……白头发的男人就不是男人吗?” 紫女美眸中掠过一抹震惊,随后恢复如常,她直起身来,赤脚走到秦沚面前,低头问道:“寻仇?” 秦沚突然发现眼前越来越模糊,抬头皱起眉头看着紫女恨恨地说道:“你们……竟然在酒里下毒,卑鄙!” 说罢便头一歪,竟昏了过去。 门房拉动,一个黑色华服的少年走了进来,面色如水,看不出悲喜。 他有一头白色的长发,一柄不离身的剑。 “他怎么了?” 紫女秀眉微凝,拿起秦沚喝过的酒壶轻轻抿了一口,随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他……大概是喝醉了?” 白发少年:“……” …………数个时辰后,紫兰轩内部某处不知名的房间里…… 房间里仅三人,除了紫女和秦沚,还有白发卫庄。 秦沚看着两人盯着他,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很长时间没饮酒了……我以前要保护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不能喝酒……咳咳,所以……那个……嗯。” 紫女无奈地白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在房间内轻轻踱步。 卫庄面容高冷,长得虽不如盖聂俊俏,却有一番别样的味道,对少女们的杀伤力尤为巨大。 “你找我何事?”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见着了正主,秦沚暂时还没想好怎么跟韩非搭一搭线,他现在必须解决眼前的问题。 他不想在人家的地盘上跟人家动手,就算他能打得过卫庄逃出去……紫兰轩也肯定会宰了他的马。 那匹马死贵死贵,秦沚不是个穷人,但也不至于富得流油,马这种“名贵”的生物,说扔就扔,他可能心疼的几天都睡不好觉。 “其实也没什么事,是盖聂找你,怕你最近遇上困……人手不够,让我帮你跑跑腿,倒个茶水什么……嗯,是这样的。” 听到盖聂二字,卫庄面色不自然地闪过一丝慌乱,他撇过头,冷声道:“我很好。” 随后他又迟疑了一下,看向秦沚,秦沚心中明了,从包里拿出一块石头,石头上有一道剑痕。 卫庄看着石头上的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剑痕,神色缓和了一些。 “留下来吧。” 秦沚点头,随后想到什么又面色奇怪地说道:“……那个,我不接客。” 听到这句话,正在踱步的紫女身形一个踉跄,她没好气地看着秦沚。 “你能做什么?” 秦沚想了想,认真地说道:“我会点三角猫功夫,可以帮忙保护一下紫兰轩的各位小姐姐。” 紫女唇角又扬起一抹略带狂野的笑意,问道:“三脚猫功夫……比如?” “比如,我能和卫庄小兄弟过两招。” 紫女饶有兴趣地瞟了卫庄一眼。 只是眼神还未至卫庄的脸,鲨齿的锋芒却已经触及秦沚的咽喉。 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人看见他拔剑。 紫女看不见,秦沚不需要看见。 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剑身,卫庄心中震惊,只觉自己的剑被猛兽衔住,再难前进一分。 秦沚没有凝气成剑,真正地用手指夹住了卫庄的剑。 卫庄并未尽全力,不过是一次试探,他自然也没必要太认真。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章 莫要听得说书容易,戏中人可并非如同说书人那般潇洒。 一旁的紫女只看到秦沚用两根手指清风云淡地夹住了鲨齿,却没看到他后背渗出的冷汗。 卫庄看了秦沚一眼,眼神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 似是战意。 眼神和酋龙台比武的盖聂如出一辙。 秦沚看了看紫女明灭不定的眼神,感受到了卫庄身上愈发强烈的战意,他快速地收回夹住鲨齿的手指。 “别这么看我,这架我不打,先前在某位大人身边,几乎天天都要杀人,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过几天安生日子。” 卫庄挽了个剑花收回长剑,语气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你杀过不少人?” 秦沚想了想,微微点头。 “杀过不少,没有高手。” “怎么才算是高手?”紫女葱削般的玉指轻挽过耳畔一缕发丝,看着秦沚有些玩味地说道。 卫庄也偏过头,想听听秦沚口中的高手。 说及此处,秦沚一脸严肃,很认真地说道:“你们知道,来刺杀我保护那位大人的都是很厉害的杀手。” 两人点头,听他继续说下去。 “可在我眼里,他们与寻常三流杀手没有区别,这人要杀人,总会有杀意泄露,很多杀手在刺杀那位大人时,往往他们在出手之前,我就能先一步杀掉他们。” 秦沚顿了顿,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了什么。 “但有一种杀手,最危险。” “他们将杀人当作家常便饭,随手而为之,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们武功高绝,而是他们杀人前,杀人后,不会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一丝杀意。” “你完全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出手,你甚至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出手。” 二人听到这里,呼吸也是一凝。 按照秦沚所说,这种人的确足够可怕,因为你在面对这种人时,不会有丝毫的防备。 没有防备,意味着任你武功再高,对方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置你于死地。 看着被自己套进去的二人,秦沚嘴角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人。 杀手杀的人越多,往往身上杀气的就越重,所谓的返璞归真,不过是人臆想出来的境界,其实根本没有这种可能。 手上沾了血,哪有洗干净的道理? “二位不必如此担心,这种杀手,万里无一,兴许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人,无需太过警惕。” 卫庄沉吟一下,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走去。 “端茶送水就不必了,你比较适合杀人。” 屋内的烛火明灭闪烁,秦沚撇过头看着紫女随窗头微风飘动的紫色长裙,隐约有雪白的肌肤露出。 “我不是很喜欢杀人,有没有不见血的职位?” 紫女扭动着柳腰缓缓走到秦沚面前,美眸中有笑意。 “有啊,出去接客。” 秦沚拿起桌上的酒水仰头一口喝尽,一脸正经道: “实不相瞒,我就是自己口中的高手,我天生就为杀人而存在。” 顿了一下,秦沚又说道:“我,似鸽杀手,莫得感情。” ………………………… 其实紫兰轩并没有秦沚想的那么厉害。 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后,紫兰轩也为秦沚敞开了自己神秘的面纱。 一个二流甚至接近三流的杀手组织,别看现在紫兰轩人多,比起后来的流沙实在是差的太远。 说白了,除了卫庄和紫女,紫兰轩没有一个能打的。 虽然紫兰轩收集情报有一手,毕竟风月场所,消息走的还算灵通,但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杀手,几乎没有。 小事便得过且过,大事全都是卫庄亲自出马。 表面风光无限,实则窘迫不堪。 远不如动漫里那般潇洒。 毕竟现实太骨感,紫兰轩养着几百号人上上下下,每天紫女和卫庄一睁眼,考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这几百人的吃喝拉撒。 开玩笑,其实紫兰轩不缺钱。 卫庄是个贵族,谈不上腰缠万贯,养几百人还是没问题的,何况紫兰轩本身就是个吸金场所。 但的确做很多事情都捉襟见肘。 问题不在钱财身上。 盖聂和卫庄这几年虽然没有见面,但互相偶尔会有书信往来,心思聪慧的盖聂不可能不知道卫庄如今的难处。 所以他花了一个人情,买了秦沚这个人力。 秦沚更加清楚,这个少年以后是要成为剑圣的男人,这个人情他不收白不收。 反正顺路。 况且在他遇到荆天明之前,他和嬴政的关系自然不必多说,日后真有难处,有了他的帮忙,再加上嬴政之前和秦沚的交情,多少能给予一些援助。 一笔肮脏的py交易就这么达成了。 秦沚和其他姑娘们住的地方不同,倒不是男女有别,这些杀手被培养出来,心底对男女之事早已淡漠无比,只是秦沚平时要修炼六脉神剑,偶尔也打打太极拳,想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一出来就很牛逼,武功是要慢慢日积月累的。 顿悟?不存在的,秦沚认为自己就是一俗人,不是什么武学天才,境界差的太远,顿悟是不可能顿悟了,这辈子也不可能顿悟了,只能边修炼,边慢慢悟。 其实秦沚不知道的是,他不是境界太低,而是境界太高。 前世小说里的各种境界描述,早就烂熟于心,但光有境界,没有实力也没有用,他修炼六脉神剑从来没有遇到什么瓶颈,虽然速度并非一日千里,但许多重要关头都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做一条咸鱼是不会有出息的,该修炼的时候还是得修炼,偷不得懒。 几日在紫兰轩的日子可谓是十分清闲了,晌午还有专门的姑娘来为秦沚打扫房间,饭食也有人专门来送,秦沚简直觉得自己要被惯坏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秦沚没有看到韩非。 紫兰轩有一个暗处的名单,统计了二十天内所有来过紫兰轩客人的名单和一些简单的信息,秦沚去翻看过,并没有看到韩非。 “是他真的没来过,还是紫兰轩根本就没统计过这个人……” 秦沚坐在自己小院的摇椅上,一边喝着小酒,一边思考。 小院里有株梅花,偶尔飘雪会像一颗晶莹的珍珠镶在花骨朵上,粉白相间,格外清丽。 “韩非的身份不同于常人,又或者说,他自己就是紫兰轩的一员,所以紫兰轩对这个人没有任何记载……”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章 秦沚看着梅花的花骨朵,突然想起,韩非如今未必在韩国。 “倒是忘了韩非师从荀子,荀子现在还在秦国呢……唉,这时间线全乱了呀,本就不该以历史的眼光去度量秦时的时间线,二者对不上号,看来只能去问问了。” 秦沚有些头大,要是早想到韩非在秦国,他完全可以和韩非一同回韩国,如此一来,他便是韩非的朋友,也不用像现在这般给自己一个麻烦的职位。 他不是很想直接询问韩非的下落,事实上,韩非的身份十分特殊,牵扯的东西也十分繁杂,便是秦沚是紫兰轩内部人员,又有盖聂的信物赢得了卫庄的信任,依然有可能会惹上麻烦。 他需要再想一个理由。 现实不比动漫,这里的人都是人精,稍有不慎就会惹得一身骚,秦沚想过点安稳日子,虽然这样的日子在乱世的确是奢求。 他起身摘了一株梅花托在手上,上面有三瓣花瓣。 只有三瓣的梅花花骨朵。 随即凋零。 这样的花骨朵是人工嫁接的,古代没有现代人的技术,嫁接上去也只是延缓了梅花死亡的时间。 “大雪是你最好的养料,不如长朵新的。”秦沚伸出食指轻轻触摸着梅树枝干,像是抚摸着自己的恋人,喃喃自语。 一抹倩影划过眼角,紫女穿着一件紫色长棉袄出现在了秦沚背后。 “你还能跟树说话?” 秦沚都没回头,慢吞吞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紫色?连袜子都穿紫色的。” 紫女也不回他。 “你背后长了眼睛?” 秦沚摇摇头,叹息一声。 “跟女人真是没法交流。” 紫女嘴角掠过一抹笑意,她跟秦沚说话的时候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让她总是忍不住想笑。 “对了,你正好来了,我有事同你说。” 紫女不语,似是没有听见,递给他一张画像。 秦沚奇异地瞟了紫女一眼,心里还在奇怪这女人是不是根本就没听他讲话,低头看看手里的画像,面无表情。 “你认识韩非吗?” 秦沚揣摩着自己的措辞,问道。 紫女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你认识?” 秦沚轻叹了口气,拿着画纸对紫女问道:“咱们跟这人有仇?” 紫女盯着秦沚的眼睛,随后别过脸去。 “某个势力的人,杀了紫兰轩十一个姑娘,活着剥了皮,私仇。” 秦沚点头。 “我认识韩非,不过他不认识我。” “你找他何事?” “你似乎对韩非这两个字很上心。” 紫女沉默。 秦沚看了看紫女,笑了笑,伸手扇开她头话。 她不担心秦沚是否能够完成任务,虽然没有真的交过手,但是卫庄之前的试探已经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但她看不透秦沚,所以心中有所防备,卫庄对自己的那位师哥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让她感到不安。 卫庄没有出过错,这意味着他随时可能出错。 一个人不可能一辈子都不犯错。 某高楼的屋檐上,一位穿着黑衣的独臂男子,静静地跪在瓦片之上,一只手摸着自己的胸口,整个人徜徉在月辉之中,一动不动,如同死人一般。 倘若有人从下往上看,便会发现这楼是某位韩国贵族大人物的住址,只是碰巧这位大人现在不在,出了门办事情还未回来。 街上偶尔会有人影走动。 那是守夜人。 身后稀碎的脚步声踩在瓦片上,似乎这人随时都会从屋檐上摔下去。 六层楼阁,摔下去非死即残。 黑夜中的一声叹息仿佛自九幽而来,让人心慌。 “你从秦国追杀我到韩国,辛苦了。”黑衣男子没有转身,没有动。 秦沚笑了笑,也不解释,对着竺水的背影柔声说道:“我给你带了一坛好酒,喝了再上路。” 竺水沉默许久,嘶哑着声音问道:“真的……不能放我一马?” 秦沚走到竺水边坐下,取两片瓦,当作酒杯,斟满美酒递给了竺水,像是多年的老友。 “你剥人家皮的时候,怎么不说放人家一马。” 竺水接过秦沚的酒,一饮而尽。 “看来今天是没有办法善了了。” 他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那柄一直跟随他多年的铁剑,沉寂在一旁,失去了光泽。 一柄没有剑鞘的剑。 一柄生着暗红色的血锈的剑。 多像一个没有皮的人。 秦沚也喝了一口酒,又为他斟满,温声说道:“三年前我没杀你,是觉得你还没有资格死在我手里,今日不同,你断臂之后勤学苦练,武艺大有长进,完全能和我比肩,今日的你,完全有能力和我一战。” 竺水抬头看了秦沚一眼,身子有些微微颤动。 秦沚拿起那柄生锈的铁剑,交到竺水的手中,和颜悦色道:“莫要害怕,酒壮英雄胆,来。” 竺水看着手里的剑,心中胆怯似乎少了几分,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秦沚,手有些微微颤抖,激动地说道:“你是认真的吗?我如今真的可以同你一战?” 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了秦沚,自从三年前的那一场遭遇,秦沚就像是最可怕的噩梦,一直折磨他,让他日夜难已安息。 他没有勇气拿剑对着秦沚。 秦沚给了他勇气。 喝了酒,赠了剑。 只是他的剑再也无法挥出手。 秦沚不经意轻点在他眉心的那根食指间有一抹微不可见的淡金色剑气。 竺水面容上仍停留着激动地笑意,双目却已经去神采。 秦沚搂过他逐渐冰冷的身子,轻轻吻在他额头,带着几分俏皮的笑意他耳畔和声说道:“我当然是骗你的。”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章 夜很长,屋檐层层叠叠,除了飞鸟,无人可以看到此时的秦沚。 夜色掩盖了一切。 怀里的尸体终于冰冷,失去了最后一丝体温。 秦沚轻轻斟满两片瓦,倒尽最后一滴酒。 一片敬自己,一片也敬自己。 喝完,他轻轻地将瓦片盖在了取来的地方,小心抱着像是睡着的竺水,看着死不瞑目的他,秦沚嘴角又露出温柔的笑,看起来竟有几分瘆人。 “你死了才好,死了比你活着要可爱多了。”秦沚温声对着竺水的尸体说了最后一句话,抱着他消失在了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 竖日清晨,紫女来看秦沚时,也看到了靠在雪地一枝梅树旁被冻僵的尸体。 梅花开得艳,空气中充斥的一股淡淡的芬芳,并无令人作呕的尸臭。 朝阳的光暖暖的,照在秦沚身上。 秦沚一袭青衣,站在院子里打着太极。 “你来早了。” 紫女看着动作缓慢的秦沚,魅眸里闪过一丝好奇,不过她并未多问,而是说道:“我只要他的头,你却把他整个人都带来了。” 秦沚瞟了紫女一眼,忽而笑出了声。 紫女不明所以,不过也笑了出来。 “昨夜杀的人,砍头会溅我一身血,你又不为我洗衣服。”言罢,秦沚走到竺水的尸体旁,踢了竺水的头部一下,那早就冻的坏死的颈部再难承受这样的巨力,整颗头颅飞了出去在雪地里滚了几圈到了紫女的脚下。 没有一滴血滴下,滚过的轨迹,白的耀眼。 紫女望着面露微笑的竺水头颅,不忍看,叹息一声,轻轻拍手,一位穿着暗紫色的紧身衣女子从房檐上跳落在二人面前,她怀里有一个精致的盒子,还有一些香料。 秦沚收起笑容,看着紫女说严肃道:“你似乎有怜悯之心,实在不该。” 紫女眼神闪烁,微微磁性的声音响在秦沚耳畔。 “他杀了紫兰轩十一个姐妹,手段残忍之至,我为什么要怜悯他?” 秦沚踱步走到紫女面前,面带笑意,如春风拂面。 他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紫女的琼鼻,只是一刹,便又收回手。 “人吃人,人吃人,人吃人。” 紫女背后没有来突然生出一阵莫大寒意,她心中竟有几分胆怯。 她从来没有怕过谁,但在面对眼前这个年龄不过十七的青年时,心里的恐惧让她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这一刻,秦沚似乎变的特别陌生,和前些日子那个刚来的看似十分不靠谱的少年郎完全不同。 “其实你是对的。” 秦沚转过身将头颅帮忙装在了那名穿着深紫色紧身衣的女子带来的盒子里,又抹了些香料防止腐烂。 他蹲下身子,就在雪地里用积雪洗了洗手。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性……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更像是野兽,是魔鬼,一方面我很抗拒它,但一方面它也能保护我,难以取舍。” 秦沚似是自言自语,站起来又看着紫女笑了笑。 笑里有些阳光,有些苦涩。 这一抹笑意驱散了紫女内心的恐惧,更让她生出些许共鸣。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到底,她,卫庄,秦沚都是一类人。 “这头你们有用就拿走吧,待会找几个小姐姐来把他的尸体埋在梅花树下,前些日子我折了几朵梅花,它可能伤了些元气,今日为它补一补身子。” 紫女挥了挥手,那名带着竺水头颅的女子便快速地离开了院子。 “你就不能自己埋?紫兰轩的小姐姐都很忙。” 秦沚看着紫女的眼睛,轻声说道:“我都没找你要杀人的费用,你不知道我为了杀他费了多大力气,差点被他打成重伤,几百回合的大战很消耗体力的……” 说道此处,秦沚突然止住了话语,眼神望向升起的朝阳。 紫女点点头,看着秦沚的模样,她嘴角露出一抹妖冶地笑意:“怎么不继续编了?” 一片小雪花飘落在秦沚的睫毛上,他眨了眨眼睛,又伸手去弄了弄。 “编不下去了,你让人直接把它尸体处理了吧,我做这种事,不干净。” 紫女轻摇臻首,她还有事要做,不能长时间在这里耽搁,转身离开,留给了秦沚一抹紫色的背影。 秦沚坐在摇椅上,看着紫女的背影,眼中的赞叹之色无以复加。 这娇躯当真能要了男人的命,腰细如柳,翘臀浑圆,一股肥而不腻的肉浪随着紫女的行走而左右抖动,让他不禁想起了五个字。 电动小马达。 “无福消受啊……”秦沚笑着叹了一声,将石桌上的酒壶对嘴喝了起来…… 秦沚杀了竺水的消息很快就在紫兰轩内部人之中传了开来,这对她们来说是一个定心丸,竺水杀人手法实在太过残忍,如今死了,她们心中的石头也放了下来。 这是最好树立威信的方式,做别人做不了的事,帮别人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 紫女有意传播消息,便是想让他上位,秦沚自然也乐意,他对权力没有特别的执念,但他明白有了权力做一些事情会方便很多。 其实很容易想到,紫女和卫庄如今是真的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不然也不会如此急着想要让秦沚上位。 江湖不比朝堂,上位的手段并不需要多么复杂。 又过了两日,秦沚仍旧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喝酒。 雪越下越大,没有要停的意思,今日早晨秦沚还出去逛了逛大街,但行人比之前段时日要少不少。 这并不影响紫兰轩的生意。 该来的客人还是会来。 只是今日为秦沚打扫小院子的姑娘却换了个人,闻到那姑娘身上的诱人体香,秦沚眉头轻皱,随即又舒展开来。 他看着那穿着粉色长棉袄的姑娘,笑出声来。 “是晓月啊,差点忘了……还好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 晓月今日没有化妆,素颜依旧美艳,看着很是顺眼。 五官精致,秋波频频,惹人怜惜,活脱脱的一只小家碧玉。 少了七分妖娆,多了三分淳朴。 “公子还记得晓月……劳烦公子挂念了。”晓月对着秦沚施了一礼,抿抿嘴笑了笑。 秦沚抖了抖青衣,起身为晓月拂去身上的雪花,动作很是细腻。 “往日都是阿媛为我打扫,今日换人了。” 晓月似是有些受宠若惊,傻站着看秦沚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埃雪痕。 “阿媛……死了。” 秦沚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他什么都没有说,还是很细致地帮晓月清理棉袄。 “棉袄不是你的,是阿媛的,你随便翻了件穿,这衣服她应该很久没穿过了,很多灰。” 秦沚语气很平静,帮晓月清理干净了衣服,他笑了笑,伸手慢慢捂住了晓月的俏脸。 “我手暖和吗?” 秦沚的声音很温和,像是与人拉扯家常。 晓月感受着脸上传来的温热,脑子像是停止转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感觉自己的脸很烫。 “明日就不是晓月来为公子整理了……” 她声音很轻,没有紫女那么诱人,也没有灵鸟般空灵。 秦沚笑了笑,突然撤开捂住晓月俏脸的手。 “明日是你,以后也是。” 晓月心底突然一阵黯然,想起了那个任务,自知难活过今晚。 她抿嘴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想说些什么,突然又觉得没有必要,人总是要死的,她马上就快死了,说什么,不说什么,根本没有意义。 ps:有存稿,不多,开学了,一天一章。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章 晓月对秦沚的映像还停留在当日那个穿着粗布麻衣牵着马儿的青年。 一个看着紫兰轩会发神的青年。 后来她知道了是他杀了竺水。 秦沚救了她,因为这原本是她的任务。 但她杀不了竺水,她会被竺水剥皮。 竺水的武功十分高绝,若要正面打起来,便是紫女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胜。 现在竺水死了,她却要去执行另一个必死的任务。 但她已经万分轻松,心中并无压力。 总好过被人活着剥皮。 她麻木地转身离开秦沚的小院子,一句谢谢也说不出口。 阿媛死了,她也快了。 秦沚坐回摇椅,看着晓月离去的背影,又想起了之前的紫女那诱人犯罪的胴体。 “要不然说为什么紫女才是首领呢,这些小姑娘也太嫩了。” 紫兰轩内部一处小屋,紫女静静地站在卫庄身旁,看着木窗外越来越暗的天色,心里也越发的沉重。 “为什么不让秦沚去?” 卫庄对紫女最近的奇怪行为有些不解。 紫女俏脸上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你对他太信任了,这个人很危险,我不得不防他。” “他没有问题。” 紫女叹息一声,似是有些疲倦。 “就因为一道剑痕,你就让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人留在紫兰轩,还准备让他涉手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不觉得你对你的那位师兄太过……信任了些?” 卫庄沉默了一会,眼里有一种不清的意味,他看着酒杯里的倒影,语气有些沉重。 “你不必如此,如果师兄想要对我不利,我活不到现在。” 紫女眼皮一动,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卫庄一眼。 卫庄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她从未见过卫庄说出这般……自暴自弃的话。 “盖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紫女内心突然有一种好奇,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见卫庄已经发话,她不好再说什么。 “你既然做了打算,我也不再多说,但愿你是对的。” …………………… 夜色渐浓,晓月换上了黑色的紧身衣物,戴上了轻纱面罩,拿出了一柄铁剑轻轻地离开了紫兰轩。 后面的琼楼有一道地下暗格,杀手们都从这里离开,以防被有心人盯上。 她收拾好了自己的房间,整理的很干净,只等她死,后来的姑娘便可以立即入住,不必再打扫房间。 她的身形很灵敏,在夜色里穿行如同灵敏的狸猫,不多时便接近了一座豪华的府邸。 那是韩国的一名大臣,唤作姚丰,由相国提拔,最近似是在忙一些隐秘的事情,直到深夜,府邸内某处豪宅的灯火也未熄灭。 紫兰轩接到消息,说最近姚丰的府邸不大太平,今天某位大人物回来了,许多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卫庄担心有人在今晚准备对姚丰不利,想让人过去查探一番,在必要时刻可以出手保护一下这位大人。 其实紫兰轩已经隐约意识到,某位独揽大权的人想要对姚丰和南宫姓氏的大人下手了,但他们并不敢明目张胆地去阻止。 引火烧身不说,作用微乎其微。 只能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而姚丰和南宫的死,对紫兰轩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的影响,实则不然。 卫庄是韩国的贵族,他与韩非一样,选择了韩国,想借此施展自己的才能与六国争霸,但韩国如今的政权已经摇摇欲坠,朝廷蛀虫太多,他们根本没有机会。 韩国将亡,卫庄仍旧不肯放手,他要做最后的努力。 天色如墨,偶尔能看到一两只飞鸟,姚丰的府邸很大,但亮灯的屋子只有一座。 晓月身形闪动,躲过几次守卫的府兵,找到一处不易被人察觉的位置,仔细地观察着四周。 她曾经见过夜幕的杀手,和紫兰轩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晓月并不觉得自己能活下来,但她来了,没死之前总要做些什么。 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剑,还在。 她心中安定了些。 一声乌鸦的叫声突然传入耳中,让她刚刚松懈的神经又突然绷紧。 背心已是香汗淋漓,但她仍然努力地稳住心神,她抬头看见几只乌鸦在姚丰所在的屋子上方盘旋。 “来了!”她暗叫一声,心中一凉。 眼神扫过,她惊讶地发现之前巡视的十几个官兵此时都已经不见了人影。 “来了不止一个杀手……”她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今晚她绝无活下来的道理。 一咬牙,她大步跨出,刚进入道上,几道破空之声便传出,晓月想都没想,拔剑出鞘,轻舞剑花,挡住了飞来的暗器并借着剑刃的弹射将这些暗器还送回了他们主人的身体里。 几声沉哼,四周再度失去了声响,死寂一片,让人心慌。 她的武功不算差,比之紫女不如,但也不弱,这种程度的暗器还不足以要她的性命。 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站在房门外,晓月记得他一开始并没有在这里。 其实他一开始就在这里。 姚丰死了,从天上乌鸦传来的第一声嘶鸣,那根本不是刺客进入府邸的征兆。 刺客早就进来了。 男子肩头有几根黑色的乌鸦轻羽,他面容上有着纹身,眼神淡漠。 “蚍蜉撼树。” 晓月面色苍白,俏脸上无悲无喜,手中长剑微微一斜,想要出剑。 突如其来的一双手臂从后背轻轻搂住了她的身子,让她娇躯不断颤动。 “……你怎么来了!” 晓月朱唇紧咬,眼角有些湿润。 秦沚笑笑将鼻尖贴住晓月的青丝之间,嗅了两下,温和地贴在她的耳畔笑道:“夜里风大,循着香味我就找来了。” 说罢,他将手相互交错伸进面纱之中,轻轻捂住晓月的俏脸。 冰火交融。 “我手暖和吧。” 晓月的眼泪就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暖和。” 秦沚小心地将晓月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低头说道:“我带你回去,冬天夜里风还大,不晓得你冷不冷,我有些冷。” 说罢,他又看向黑衣男子,朗声说道:“我要带她走了。” 秦沚其实看不清楚黑衣男子的脸,这么黑的夜,隔着那么远,谁也不认识谁。 他更不担心会引来人,那不是他该担心的问题。 黑衣男子看着秦沚,眼神冰冷无比。 他的右手中指与食指之间隐匿地摸出一根羽毛,转了几下,又悄悄地收了回去。 黑衣内,胸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虽不致命,却也足够他养一阵子了。 他看着秦沚,秦沚也看着他。 对视良久,他似是做了决定。 在晓月迷惑地目光注视之下,黑衣男子的身影突然化作一片黑雾,而后又幻化成了一片乌鸦离开了此地。 天空还停留着乌鸦不甘的嘶鸣,格外的惊心。 秦沚收回目光,低头看看怀里的晓月笑笑。 “他走了,咱们也该走了。” 晓月眨了眨眼,感受着秦沚胸膛的温暖,惨笑道:“姚丰死了。” 秦沚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晓月水雾弥漫的美眸很认真地说道:“死了才好。” 晓月痛苦地摇摇头,很后悔自己去的太晚。 “我什么也没能做,夜幕的人……下手太快了。” 秦沚搂着她慢慢走出了姚府的大门,轻声在晓月耳畔笑语道:“我杀的。”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章 两人搂搂抱抱就要返回紫兰轩,晓月倒是十分谨慎,非要扯着秦沚走了暗格回去,秦沚看这姑娘这么认真,笑笑也就随她去了。 客人已经大都休息,紫兰轩中的灯火也熄了不少,偶尔能听到劝酒声也都隐隐约约,不甚真切。 很晚了。 秦沚带着六神无主的晓月,一路走到了紫兰轩内部的一处小房间里。 卫庄和紫女正在这个房间里在商议着什么事。 紫女就穿了一件浴袍,紫色的羊毛毯裹在身上,胸前雪白峰峦呼之欲出。 两人看着突然开门的秦沚,不知他所谓何事。 秦沚看了看紫女*****饱满,又看了看只穿着一件小背心的卫庄。 他露出了一副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打扰了。” 秦沚顺手带上门,又拉着一脸懵逼的晓月往回走。 没走两步便被屋内卫庄叫住。 “回来。” 秦沚停顿了脚步,心想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应该是自己误会了。 他拉着晓月回头进了房间,有些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看着紫女那不善的眼神。 秦沚一直都知道紫女对自己有敌意,要是她对自己没有敌意秦沚反倒会觉得奇怪。 紫女看着秦沚身边的晓月,嘴角掠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你既然回来,看来姚丰今晚的劫是过了。” 晓月单膝跪地,对着紫女低头,声音颤抖。 “姚丰已死,晓月去的晚了,夜幕的人这一次去了不少杀手……还有……肩上有黑羽的那位,晓月自知耽误了首领大事,恳请首领责罚。” 紫女秀眉微皱,随后轻叹一声。 “你命倒是大,遇上他还能活着回来。” 晓月不知为何,沉默不语,不愿说出秦沚救她的事情。 卫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秦沚,饶有兴趣地问道:“你救了她,却没救得了姚丰?” 秦沚回头对着晓月笑道:“你去给紫女首领拿件紫色的衣服,厚一点的,白晃晃的我受不了。” 晓月鬓角渗出冷汗,她抬头看了看紫女和卫庄似乎并没有反驳秦沚的意思,如蒙大赦,急忙退出了房间。 等她离开后,秦沚走到二人旁边坐下,拿起二人没喝完的酒一口气尽数饮尽。 “我怕姚丰死的不彻底,扎了他四十一剑,后来人成了一团烂肉,没办法扎了,我才停手。” “当时还有个不长眼睛的人进来抢我人头,兴致来了,我顺手也想扎他几个窟窿……嘿!这人的轻功可是一绝,我那一剑其实不慢,还是被他躲过去了,就蹭掉他胸口一点肉。” 话及此处,秦沚顿了一下,看着二人笑道:“不过我没扎姚丰的脸,明日府邸里的人,府邸外的人,就都知道是他死了。” 空气仿佛突然凝结,而后绷成一条细线,随时会断开。 气氛也变得十分微妙。 秦沚似乎没有感受到身旁二人的目光变化,自顾自地说道:“他是个不错的大臣,但对抗不了朝中的蛀虫,更救不了国。” “所以你杀了他?”卫庄皱起的剑眉舒展开来。 “非常时期,当然要用非常手段,旧的死了就会有新的代替,新的无论好坏,它代表希望。”秦沚看向一边的紫女,又认真地说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戒心,但我帮你们办了事,出了力,还可能会惹一身骚,这是人情,你得领。” “我想喝酒,没酒了,你去拿些酒,再唤人炒几个小菜,多加点肉。” 紫女美眸闪过一丝不寻常的光,柔嫩的红唇颤动了一下。 秦沚一挥轻袖,内力轻扬,推开小屋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我没有什么要瞒你,我瞒你,卫庄小兄弟也不会瞒你,我是真的饿了,也是真的想喝酒,你快去快回,待会儿我还有事与你们说。” 紫女狠狠白了秦沚一眼,摇曳着诱人的胴体离开了小屋。 两条浑圆白嫩的大长腿晃得秦沚头晕眼花。 秦沚看着离去的紫女,轻喝了一声:“你走错了,走这边儿,一会晓月送衣服能碰到你,天这么冷,多穿点总是没错的。” 门外紫女的脚步一顿,沉默了两秒,便又转过身,路过门前时,美眸瞟了秦沚一眼。 秦沚背后一凉,他转头看向木门处,却没有了紫女的身影。 他自嘲地对着卫庄笑了笑:“真是很惹人喜爱的女子,无论是千娇百媚的身子还是处事不惊的能力……有时候我就特别羡慕你。” 卫庄看着秦沚的模样,冷哼道:“红粉骷髅而已。” 秦沚忍俊不禁,心中一万个不信。 也许卫庄和紫女不是恋人关系,但是这个女人对卫庄无疑是生命里十分重要的一个人。 其比重不亚于后来的赤练。 只不过一个可能偏向朋友,一个更偏向恋人。 卫庄看到他笑,面色一冷,下一刻,鲨齿的锋芒已经触及秦沚的眉心。 秦沚急忙往后坐了点,跟鲨齿拉开了点距离。 “好,不笑,不笑。” 卫庄面无表情,缓缓收回鲨齿。 烛火将熄,秦沚看卫庄一副老神哉哉的模样,心知他是不会动了。 “我去换根火烛。”秦沚说道,他起身去隔壁房间拿了一根火烛,回到房间里,将那根即将燃尽的火烛换掉。 “鲨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秦沚回到卫庄对面坐下,看着卫庄腰间的剑,饶有兴趣地问道。 烛火映在卫庄的脸上,独特的清冷气质让秦沚心中暗叹。 “抢来的。” 卫庄的话很少,秦沚一早就清楚,他能得到答案已经心满意足。 “你从来不笑吗?”秦沚靠在木窗旁,看着窗外的星星,目光变得迷离。 “国之将亡,我笑不出来。”少年卫庄的话似乎比中年卫庄更加容易接近,也没有中年卫庄杀气那么重。 秦沚转头看着卫庄,沉默不语,心里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背负着多沉的担子。 他忽而笑出了声。 “忘了自己不是韩国的人,我不沉重,你看我笑的快乐吗?” 话音未落,鲨齿再次出鞘,横在了秦沚的脖子上。 秦沚看着卫庄杀人的目光,心虚道:“不快乐,不快乐,甚至还有一些悲伤……” 卫庄缓缓闭上双眼,收回鲨齿,一声轻叹响彻在秦沚耳边,如梦如幻。 “你心里早就知道韩国没救了,其实放不下这里挂念的人,我如果是你宁可放手一搏,救不了这个国家,也要救下身边的朋友。” 秦沚的话似乎有一种魔力,抓住了卫庄心里的某根弦。 他双目睁开,一道可怕的精芒转瞬即逝,炙热又殷切。 卫庄扬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很久没有笑过了。 秦沚看他这般模样,以为他又要拔剑,身子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 卫庄看着他奇怪的动作,眼中露出一丝不解。 秦沚见卫庄没有拔剑,心知是自己误会了,他笑了笑:“晓月吃的胖了些,方才我抱她逃跑的时候扭到了腰,坐久了就腰酸,活动一下。” 谎话张口就来,秦沚一点不脸红。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八章 卫庄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秦沚跟他单独处在一个屋子里,着实有些无聊。 其实他自己本身也不是一个特别多话的人。 这些年跟在嬴政身边,许多时候都要慎言,甚至不言。 祸从口出,不说话便意味着不会惹来不该惹的麻烦。 以前总觉得卫庄太高冷,实际上这是一种乱世之中自我保全的方式。 秦沚看待问题有一套自己的见解,这几年跟在嬴政身边,他学到的东西远非卫庄和盖聂从书上学到的东西可比。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能比之后两位技高一筹。 秦沚没有天人之智,出不了什么奇招妙式,更不会托大地去肆意算计自己的对手。 事实上,比之出招,秦沚更擅长“拆招”。 后发制人。 人无完人,秦沚虽然两世为人,又是后世穿越而来,他依然有自己的短处。 但他很会掩饰自己的短处。 就像李斯一般,比不过就不比,扬长避短。 实则比起韩非,秦沚更佩服李斯。 顺天势而行,不仅要有出色的才能和过人的勇气。 还要有说服自己内心桀骜的能力。 同出荀子门下,韩非有自己的傲骨,李斯又怎会生来就是一个只会随波逐流的“小人”。 有大才的人,往往心中的傲气也更甚于常人。 说服了自己,便是横眉冷对千夫指,内心也能安然自若。 事实上,李斯有一样名叫做“克己”的才能,更甚于韩非。 至少年少时,李斯要比韩非做得更好。 门房轻轻拉动,紫女穿着一身紫袍走了进来,绒毛层层遮住了她那傲人的胴体。 随后几位姑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与好酒也进了屋子,待小心地将饭菜美酒放在桌几上后,她们便低头悄悄地离开。 满屋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紫兰轩的厨子是谁,有点门道。”秦沚拿起竹筷吃了几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卫庄也夹了几片肉吃了起来,顺口喝了点小酒。 紫女眉头微挑:“你今天救的那位姑娘。” 秦沚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紫女,温声说道:“以后别让姑娘们去做那么危险的任务。” 话音未落,他拿竹筷轻轻敲了敲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看,我今天要是没救她,紫兰轩的损失该多么惨重……你得谢我。” 紫女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腰间的赤练剑,水嫩的眸子里有过一丝不忍。 “总要有人去做。” 秦沚看了一眼正在闷头吃饭喝酒的卫庄,对着紫女问道:“他为什么不去?” 紫女风情万种地白了秦沚一眼。 “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去。” 秦沚轻轻点头,似是噎住了,喝了口酒才咽下去。 “我去。” “你真去?” “我真去…你们抽不开身,也没必要非得死几个姑娘,谁都想活着,我去了,她们就可以留在紫兰轩。” 秦沚想了想,又轻声笑道: “这里毕竟暖和些,外头风大,死了尸体没人收。” 紫女美眸里闪过一丝不寻常的慌乱,她撇过头,笑道:“这可不像你。” 秦沚也笑了笑,看着已经吃完的卫庄说道:“什么都不像我,你告诉我什么像卫庄?” 顿了顿,他又低头慢悠悠地搓了搓手。 “方才在姚府抱着晓月的时候,她身子抖的厉害,多精致的一张脸,上面全是寒风刮开的细小裂口,大冬天穿那么少,身上冷的像冰块……却又全是汗,我寻思着她是不是拿不稳手上的剑。” “后来帮她收剑的时候,我都不敢用力,她的手冻僵了,硬的很,不能弯曲,我怕力气用大了把她手指掰断。” 说完,秦沚抬头看向紫女的眼睛,紫女却仿佛受惊一般,眼神立刻移向其他地方。 她似是有点情绪起伏,语气却很平静。 “你应当知道,生处乱世……何来无辜,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秦沚轻叹一声。 “怎么就跟你说不明白呢,你只当我想做一回英雄,以后太危险的任务就不要让姑娘们去了,我会替代她们。” 紫女沉默了一下,深深地看了秦沚一眼,转身出了小屋房门。 “谢谢。” 像是叹息,不过只字片语。 “谢谢。”卫庄也如是说道。 只不过他的声音冷清太多。 “你还会说谢谢?”秦沚惊异地看了卫庄一眼,随后笑笑提着酒壶也离开了房间。 他吃饱了。 出门时,他偏过头,语重心长地对卫庄说道:“下棋的人还没到齐,你不要急着落子。” 说罢秦沚出了门去,摇摇晃晃回到自己的小院,却发现有个穿着红色棉袍的女人,正在雪地里站着,似乎在等人。 秦沚走到近前看见是晓月。 “你不能因为穿了点衣服就皮,雪很大,你皮也是没有用的,该冷的还是会冷。” 晓月看着秦沚,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低声道:“公子救晓月两次,大恩无以为报,紫女首领让晓月以后服侍公子,望公子不要嫌弃晓月。” 秦沚看着晓月冻的苍白的俏脸,拉着她的手进了屋子。 他生了火,烧了一大锅的水,然后准备了一个小木盆。 “晓月,把鞋袜脱了。” 晓月应了一声,略作迟疑,便将自己的鞋袜尽数褪去。 她脚上很干净,也生的极美,白嫩的五根脚趾像是珍珠一样镶在微微发红的柔滑脚掌上,如羊脂丰润,让人忍不住想拿捏在手,细细把玩一番。 今日做了很多事,还未来得及清洗,晓月脚上有些汗味,但并不重。 晓月将一双珍巧的玉足伸到秦沚面前,看着秦沚,俏脸有些醉人的酡红。 秦沚看着晓月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 “行了……我知道你脚白了,快放到木盆里,这大冬天的……足乃人之根,脚暖和了,人也就暖和了。” 秦沚轻轻抓住晓月的脚踝将她脚放进木盆里。 晓月听完秦沚的话,自知方才会错了意,以为秦沚是那一类特别钟爱于女子裸足的人,要做一些男女之事,此时脸色愈发羞红。 这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紫兰轩曾接待过各种嗜好的客人,个别甚至喜好男风,强迫姑娘用特制的木具扮成汉子。 秦沚捧了一把雪扔进盆子,自己也褪去鞋袜,将脚放入木盆轻轻踩在晓月柔嫩的脚背上,添了点热水,一股说不出的舒适从脚底传来,让人整个身子都麻麻酥酥。 “舒服吗?”秦沚看着面色红润的晓月,笑问道。 晓月点点头,看着秦沚,明亮的眸子里升起一股水雾。 “学会了,以后你来烧水。” 晓月急忙又点点头。 秦沚想了想,又笑道:“你做饭还不错,以后我的饭食由你来做,这乱世,天天都有人死,说不定哪天就轮到我,死之前多享受一番也是好的。” 晓月沉默了一下,抬头看着秦沚柔声说道:“晓月见识浅陋,不曾看过公子威风,但先前公子能在那位手里带晓月回紫兰轩,想必武功自然极高……公子莫要多想,要死也是晓月这样的人先死。” 秦沚没有反驳她,问道:“你多大了?” 晓月看着秦沚,有些支吾地答道:“晓月是孤儿……不知道自己出生的具体时日……只知过了这个冬天,晓月就十八了。” 比自己大点。 秦沚看着外面的飞雪袭夜,梅花枝干咯吱作响,咧咧寒风顺着木窗吹了进来。 他往木盆里小心地添了些热水,怕烫着晓月白嫩的小脚,也怕烫着自己。 “好大的雪。”他心里叹道。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九章 姚丰死了。 清早下人去为他送饭食的时候发现了他的尸体。 死状极其凄惨,让人观之欲呕。 浑身上下给搅的稀碎,内脏撒了一地,头颅也被割了下来放在了案台之上。 底下垫着一张羊皮,头颅的完整却让人心中生疑。 没有伤痕,血迹也不多。 不过姚丰头颅的五官扭曲,似是死前看到了什么诡异的东西,又像是受到了无比残酷的折磨。 他死了,官职就空了出来。 并没有人去补这个官职。 他们不知道到底是有人盯上了姚丰还是盯上了他的官职。 命最重要,官职空着不妨,便让它空着。 据说韩王看到了姚丰尸体,当场便大发雷霆,之后下令让大将军姬无夜彻查此事,半月内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凶手。 听到紫兰轩收集到的关于姚丰的死所带来的影响,秦沚只能笑笑不说话。 让姬无夜去查,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找个忠心且武功高强的死士去顶罪对他来讲不是做不到。 秦沚已经尽了很大的努力去给姬无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事实上,姚丰的死或许对于韩王不是多么大的一件事,但是当他看懂姚丰的尸体后,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杀一个人一剑就够了。 秦沚扎了姚丰四十一剑,不是因为他闲的慌。 他的做法无疑是对王权的一种挑衅,风险极大,若不是吃定了姬无夜会帮他擦屁股,他不会对姚丰动手。 这翔是他拉的,但是翔不会认主人,有卫庄罩着,姬无夜不可能在半个月内找到他。 至于墨鸦。 秦沚其实并不担心. 墨鸦是夜幕唯一一个见过他脸的人,便是轻功再高绝,又能把新郑翻个底朝天不成? 夜幕的确较之紫兰轩要厉害很多,里面不乏有高手,墨鸦只是其中一个。 然而杀手就是杀手,见不得光。 见了光就有了脸。 有了脸,所有人都可以杀你。 韩王新郑屯禁兵不少,这些人不由姬无夜掌控,一声令下,到时候便真的可以把新郑翻个底朝天。 夜幕没有杀手敢在韩王眼皮下露脸。 因为他们露的是姬无夜的脸。 姬无夜手握兵权,既是心存反意,此时也只能藏着,有骂挨骂,有打挨打。 时候未到,王还是王。 况且韩国暗地里并不止他一人独大,几双贪婪的眼睛无时无刻不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憋屈的姬无夜必须要找一名武艺高强又忠心耿耿死士去顶罪,面对韩王的怒火,他没得选择。 秦沚拉的翔,他不但要吃完,还要吃干净。 时候未至正午,姬无夜的府邸上,已经没有了以往的笙歌起伏,舞女也都散去了踪影,偌大的一个方形大堂内,仅有二人。 客人的桌几已经撤去,两边列开各种精铁兵器,肃杀之气布满整个房屋,让人心惊。 静若寒暄。 姬无夜面色阴沉无比,他生的高大魁梧,脸上有着浓密的胡子,还有一道横跨鼻梁十分狰狞的疤痕。 杀气从眼中弥漫开来,他盯着眼前的墨鸦,脸色阴沉的几近滴出水。 “姚丰不是你杀的?”他的声音很闷,像罗皮大鼓,砸得人耳膜生痛。 墨鸦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皮不受控制地跳动。 “我赶到的时候,姚丰的头已经被割下来了。” 他的声音很是淡漠,似乎什么事都与自己无关。 姬无夜听完墨鸦的话,眉头拧在一起,铜目怒睁,模样甚是吓人。 “所以那人对着姚丰的无头尸体出了四十一剑?” “……事实上,他出了四十二剑,最后一剑变了招,对准了我的心脏。” 姬无夜瞟了一眼墨鸦胸口已经结痂的伤口,疤痕如蜈蚣扭动,十分瘆人。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什么样的剑?” 墨鸦一阵失神,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况,面无表情。 “一种很特殊的武功,可以凝气成兵,那人内功修为深不可测,聚成的淡金色剑气堪比神兵利器。” 姬无夜深呼一口气,目光明灭不定,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开始琢磨着杀姚丰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人出剑快吗?” 墨鸦闭上眼睛,昨夜那一剑好似就在眼前,背后渗出一阵冷汗。 他陡然睁眼,才发现自己心跳的厉害。 “如果我在姚丰尸体的位置,他出四十一剑,我应该会死二十次。” “……行了,你下去歇着吧……容我再想想。”姬无夜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头走回桌几旁边坐着,伸手抓起一只生的猪腿,一口咬了下去,眼中流露出极度阴沉的神色。 他咀嚼的声音很大,房门外数步都能听见,墨鸦看了他一眼,木着脸低头离开了姬无夜的府邸。 一拐过房门,他就好似影子一样消失。 姬无夜府上没人来过。 等到了正午时分,出了太阳,化了些街上积雪。 大雪稍一作停,新郑的街巷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人们穿着厚实的衣服开始为了生计而忙活。 紫兰轩的客人还是照常光顾,内部你喧我嚷,白日里少了些情趣,却又多了些雅趣。 昨夜还急不可耐在姑娘身上疯狂耕耘不知疲累的浪子,今日便成了听曲赋诗风度翩翩的公子。 紫兰轩有位叫做弄玉的美人,生在烟花之地,却清纯如出水芙蓉,平日里只弹琴曲,不涉风尘。 她在音律上颇有造诣,不过性子冷清了些,很少搭理客人,只是安静地弹奏。 一位叫做段水的中年人常来这里听曲。 他眼睛有疾,看不清人,身体也瘦弱不堪。 随他一起的,还有两个下人,看起来段水应该也是某家的老爷。 他对弄玉没什么兴趣,从来没有送过她什么礼物,也对其他姑娘不感兴趣。 他只来听曲,听完就走。 紫兰轩曾暗中留意过这个人,却查不出段水的根底,涉及到某些身份特殊的人,不能够再继续深入。 会给紫兰轩带来可怕的祸端。 今日他又来了,还是带着两个下人,进来就坐进宾客的前排位置,等着弄玉拨弦。 他长得有点显老,头发和胡子已经夹杂着白色。 段水似乎一点都不急,他在等弄玉,也在等客人。 过了一会儿,人终于到齐,座位坐满了宾客,原本很大的厅堂此时却挤满了人。 弄玉轻轻拨了一个弦,似是在试琴。 听到琴声,段水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一直闭着眼睛,呼吸也变得急促。 秦沚站在阁梯上,从一旁晓月手里的白玉盘中拿了一些瓜子仁,一边吃一边靠在木质扶手上对着扶手另一边的紫女笑道:“你看见前排的那个瞎子了吗?” 紫女闻言瞟了背对自己的段水一眼,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警兆。 她一直都在留意这个人,此时却有一种好像被人监视的感觉。 秦沚不知几时走到了她身边,饶有兴趣地盯着正在听琴的段水,轻轻附在她耳畔说道: “他也看见你了。” ps:我每天更一章,但还是很不要脸的想要推荐票,你们不给……你们不给就算了……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章 紫女听完秦沚的话,身上竟没由来生出许多鸡皮疙瘩,她媚眼轻移看着秦沚,问道:“什么意思?” 秦沚将目光从正在闭目听琴的段水身上收回来,将最后一把瓜子仁扔进了嘴里。 “字面意思。” 说罢他又对着身边的晓月说道:“晓月去后院看看我的马儿,冬天怪冷,你多喂它些吃的,喂的时候小心不要弄脏了你的红袄裙,这衣服穿你身上这么漂亮,你多穿几天。” 晓月听到秦沚突然夸她好看,面容竟有些羞红,低声应了一声,便端着白玉盘轻摇柳腰离开了大厅。 见身旁的玉人离开,秦沚才对紫女解释道:“那个叫段水的虽然是个瞎子,但是他身边两个仆人不是。” 紫女微微瞟了一眼客堂处。 “他们背后也长了眼睛?” 秦沚白了紫女一眼,心知她是故意用的“也”字。 “那两个人会剑术,练剑有些年头了。” 紫女眉头微皱,她仔细的看了看坐在段水身边的仆人,恍然大悟。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段水的手,手心处有常年练剑留下的茧。 左边的人很胖,肚皮比较大,衣服里鼓鼓的。 右边的人很瘦,嶙峋如竹竿怪石的身子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吃过饭了一般。 秦沚轻轻搓了搓手,侧头问紫女:“你们查过这个人了吧,看你现在的样子,应该是查不到他的底细了。” 紫女美眸里闪过一丝凝重。 “不是查不到,而是不能查了,初步推断,他应该是韩国王宫里某位将军的门客。” 秦沚笑笑,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不敢查是怕引灾,看来又是一个了不得的将军。” “其实没那么容易撕破脸皮,卫庄作为紫兰轩的靠山,他又是红莲的老师,但凡没有大的利益冲突,他们不会分出精力来对付紫兰轩这样的一个江湖组织……毕竟韩国现在朝堂内没有哪个势力是一人独大,他们互相上了枷锁,做起事来自然就会瞻前顾后些。” 秦沚说中了紫女的心事,她听完秦沚的想法,内心安定了不少。 “现在的紫兰轩还远远无法正面和韩国其他势力抗衡,不仅朝堂助力全无,底蕴也十分浅薄。卫庄要与他们博弈,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紫女媚眼微抬,呼吸一凝。 “韩非。” 紫女沉默了一下,面色复杂地看着秦沚说道:“一个韩非恐怕不够。” 秦沚没有回答她的话。 弄玉的琴声悠扬婉转,回荡在大堂内,竟有三分绕梁意境。 行云流水,刚柔并济。 秦沚侧着耳朵听了听琴曲,对着紫女笑道:“这琴弹得挺好,是个奇女子。” 顿了顿,他又说道: “对你们来说,这是一场危机四伏的博弈,韩国就是棋盘,你们要从老虎嘴里抢过肉来……但于我而言,并没有那么复杂,这只是一场单纯的赌局。” “你,卫庄,韩非,还有一些其他的人,也包括我自己……是我的筹码。” “但你要明白,赌嘛……有输有赢才有意思,要是一早知道我会赢,我就不来了。” 秦沚走到紫女面前,平静地看着紫女那张妖冶美艳若毒药的俏脸。 他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只是一下,犹如蜻蜓点水。 “你看段水旁边的胖子,他现在心里着急,他杀了人,头还在肚子那里藏着来不及处理,可是他不敢走,右边的瘦子右手藏在衣服里,可能是杀人的凶器,但他也不敢走。” “段水听完曲子,他们才敢离开。”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怕段水呢?” 秦沚说着说着,又看了段水一眼,他依旧背对着二人在听弄玉弹奏。 “别去查段水的身份了,他多半也是个杀手,查出来也没什么意义。” 紫女疑惑地看了秦沚一眼。 “你如何看出他也是杀手?” 话到了此处,悦耳动听曲子也刚好弹完,琴声似是骤止,弄玉轻轻收起了琴对着宾客施了一礼,玉手轻绕,抱着乐器优雅地离开了大堂。 “我猜的,胖子的肚皮那里未必就是人头,也可能他的确是个胖子,瘦子也许就是单纯的衣服大了遮住了手……但你不知道,也不能去查探,所以你大可以往坏处想。” “不过他们很怕段水……段水是个很厉害的瞎子,他武功很高,可能跟我差不多,所以你不要去试探他,发生了冲突你多半会死,我这句话是真话,你要听进去。” “卫庄也不见得打得过这个瞎子。” 秦沚如是说道,下楼离开了紫兰轩,出了门去。 时候正好,他想出去街上转转。 白日里他不必担心姬无夜。 紫女看着秦沚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暗自松了口气。 秦沚是个很厉害的人。 不仅仅是武功。 秦沚愿意帮助紫兰轩,她感觉自己这边胜算大了几分。 她不知道秦沚是怎么看出段水的武功很高,但秦沚最后说的话她是信的。 紫女抬头看时,段水已经和他的两个下人离开了紫兰轩,外面街上有些太阳。 段水似乎不大喜欢晒太阳,他找了条阴冷的小巷子散步,也带着胖子和瘦子。 紫女缓步走到紫兰轩的门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身影,眼里满是平静。 段水身边的胖子是真的胖,肚子没有藏什么人的头颅,右边的瘦子的右手也从袖子里露了出来。 他手上没有凶器,就是右边的衣袖比左边的衣袖大了些。 秦沚顺着紫兰轩门口的大路一直走到集市,四周攘攘熙熙的人群时不时还能蹭到他。 路过两三个茶馆,两三家客栈,秦沚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了一家珍奇物什的小店,名曰奇珍坊。 这是新郑很出名的一家店,专门收集各种奇奇怪怪有趣的东西,许多达官贵人常来此处,购买一些感兴趣的物品。 秦沚心中微动,他迈开脚步进了奇珍坊,想要进去瞧瞧这小店。 (注:由于战国时期,七国货币不通,样式繁多,并且钱币换算单位比较麻烦,老潺不是历史学家,没有研究过,所以采用架空的白银黄金铜钱银票等作为统一货币,小说是架空,与历史并无关联,日后可能偶尔也会出现战国时期并不存在的事物,但不会太过扯淡,有心的读者不要刻意计较。) ps:两更。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一章 小店其实不小。 四周陈列着各种稀奇的事物,有些是玉石玛瑙,还有一些则是断剑杂书。 样品很多,虽然被锁在了特制的琉璃之中,但并不影响观赏。 奇珍坊今日人很少,姚府出了大事,韩王大发雷霆,许多臣子都闭门不出,生怕哪里惹到了怒火冲头的韩王。 店家在阁楼处安静地翻看竹简,上面的文字写的歪扭,他与店家隔着老远,便是秦沚感官异于常人,也看不清楚竹简上的字。 秦沚到处闲逛了逛,心想着指不定自己就发现了一本无敌的武功秘籍,又或是修仙宝典,从此纵横天下,来去无阻,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遇见敌人就可以横推的那种,做事不需要带脑子的那种。 他不自主地笑着找了半天,没有。 心中有些微微失落。 “我还是好好练六脉神剑吧……”秦沚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暗自叹了口气。 “话说为什么不是九阳神功,不是太玄经,不是易筋经……偏偏是六脉神剑呢?” “是不是我脑子里也有个系统,只是一直没觉醒?” “系统!” “兄弟!” “大哥!” “爸爸!” 秦沚脑海中尝试了各种操作,可惜最后还是老样子,根本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看了看仍在看书的老板,自嘲地笑笑。 “进了这奇珍坊,我人都不正常了。” 往左走了走,入目处是一些残破的青铜断剑,许多都已锈迹斑驳,看起来可能是春秋时期的东西。 一根红白交织的玉簪映入了秦沚的眼帘。 簪子很漂亮,做工极其精美,尾部的花纹镌刻的细致异常,宛如天工,内部红色的玉像是滴入水中墨汁,消散荡漾在白玉之中,染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美。 秦沚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伸出食指轻轻敲了敲玉簪外的琉璃,清脆的声响在空旷的小店中显得有些刺耳。 “店家,这簪多少银子?” 正在看书的店家抬起眼皮瞧了瞧秦沚面前的玉簪。 “二百两。” 秦沚听到价格后,身子抖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问道:“二两银子卖吗?” 他从没砍过价,今日突然想试试。 不过这次砍价似是下手没有轻重,店家听了秦沚的话,惊得愣住了。 待他回过神来,他顺手就抄起了阁楼处的大竹竿子。 “店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秦沚看着满脸杀气的店家,吓了一跳。 “二百两银子,不还价,要么买,要么滚。”店家手持大竹竿,狠狠地看着秦沚。 秦沚低下头从衣袋里摸出一张银票。 “买,我买。” 他的心在滴血。 那匹马儿才不过一百来两,哪晓得这红白玉簪这么贵。 付了钱,拿了货,秦沚麻木地拿着玉簪出了奇珍坊,有些失神。 “我疯了?” 秦沚面无表情,回头看了看奇珍坊的牌匾,上面有三个大字: 二百两。 他揉了揉眼睛,是奇珍坊三个字没错。 秦沚回过神来,将玉簪小心地收好。 他没钱了。 秦沚从奇珍坊出来后,觉得后背一阵清凉,他匆匆地朝着紫兰轩走去,不敢再去其他地方闲逛。 没有钱的男人就像没有毛的鸟,走到哪里都像光着身子,不敢抬头。 待他进了紫兰轩,径直穿过了许多姑娘与客人,朝着紫兰轩的后院走去。 他的鬓角有汗渗出,绕过几座阁楼,秦沚进入了卫庄和紫女常常商议事情的小屋。 屋内没人,他走到桌几旁边坐下,急匆匆地拿起酒壶将铜盏斟满,连喝数杯,才终于安定了些。 他微微喘息着,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战。 门帘推动,紫女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了秦沚面前。 “秋影说你一回来就着急着往这里走,看你的样子,是出了什么事情?” 秦沚眼睛里有些血丝,他小心地拿出袖袋里的红白玉簪,仔细看了看,凝重地说道:“高手。” 紫女柳眉轻皱,秦沚才出去不过两个时辰,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人,竟搞的他如此狼狈。 “这簪子是那人的武器?” 秦沚摇了摇头,他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说道:“我买的。” “买的簪子?你去了哪里?” “奇珍坊。” “既然是买的,你又为何如此紧张?” 紫女看着秦沚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大叹惊奇。 她还没见过秦沚这般模样。 “这簪,他卖了我二百两银子。” 说罢秦沚伸出两根手指在紫女面前晃了晃,眼睛瞪得老大,又重复了一遍。 “二百两。” “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一个玉簪怎么这么贵,后来我回来的路上想了很久,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说道这里,秦沚的声音又大了些,他伸出手指敲了敲桌几,发出“砰砰”的响声。 “那个奸商,他怎么知道我身上刚好有二百两银子?如果我当时有五千两,岂不是他就会说这簪子五千两?” 紫女面色有些奇异地看着秦沚,她突然明白秦沚遇上什么事了,强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她转身背过秦沚深吸了一口气。 “噗……” 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紫女还是笑出了声,凹凸有致的娇躯有节奏地抽搐着。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从来不会笑出声。 除非忍不住。 ——她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武功卓绝,心思缜密,一直以来都泰然自若,风雨不惊的人,今日却被一个小小的店铺老板搞成这般一惊一乍的模样。 这感觉就和卫庄脱了衣服当着众人的面吹牛讲笑话一样荒唐。 秦沚轻抚额头,听着紫女努力憋住的笑声,感觉自己头皮发麻。 他不想看紫女。 等到紫女终于笑够了,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看着秦沚说道:“你真是个怪人。” 秦沚叹了口气,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被抽光。 “你这样的有钱人哪里明白穷人的苦……” 话还未说完,紫女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递到秦沚面前。 “这是五百两银子,紫兰轩有些财力,但也并不是多么富裕,省着点花。” 银票上还有些紫女的体香。 秦沚伸手接过银票闻了闻,呼出一口气。 “财富的味道。” 紫女看着秦沚的模样,媚眼中有水波荡漾,她轻轻拿起玉簪,赞道:“是个好簪子,给晓月的?” 秦沚点头,将银票收回袖袋里,笑道:“过了这个冬天,她就十八了,我突然想到送她什么,看见就买了。” 紫女白了他一眼。 “二百两的簪子,你倒是舍得……你喜欢她?” 秦沚仰着头,缓缓躺在木质的地板上,双手枕在头下,安静地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口气。 “……喜欢不喜欢,我没去想过,乱世中尽是杀戮和争斗,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我手上沾了好多血,杀了好多人。” “昨夜救下她,其实并不是我单纯地动了恻隐之心……人和人的关系很复杂,我和你是说不清楚的,也许日后我就爱上了她,又或者某一日会成为仇人。” “世间事,瞬息万变,我不是圣人,很多事情我不明白,所以有时候想到什么就去做了,怕以后没有机会。” 说道这里,秦沚侧过头,看着微微出神的紫女,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奇怪地问道:“今日没有看见卫庄,他去哪里了?” 紫女回过神来,愣了一下,答道:“他在韩王宫内,和红莲公主在一起。” 秦沚点点头,坐起身子对着紫女伸出手说道:“把簪子还我。” 紫女看了秦沚一眼,将手中簪子递给秦沚,转身笑悠悠地出了房门。 今天还真是开心的一天,她嘴角微微扬起,心情十分不错。 秦沚看着手中的玉簪,将其小心地收回袖袋之中,又躺回地板上,缓缓闭上眼睛。 他今日是有些累了。 ps:无耻的我以后还是一更,个别时候两更,不要脸的求票,求收藏,求各位喜欢看咸鱼的大佬带我上天给我个5星好评呗。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二章 新郑的雪又开始下了。 白天的太阳刚落山不久,雪花就纷纷洒洒地飘落,又覆盖住了这个战乱之上建立起来的城都。 好在比起前些天,新郑此时的雪并不算大,风也少了些,秦沚换了件干净的青衫回到小院子里,看见梅花的有些枝桠处又泛了点新芽。 秦沚一直不喜欢梅花,总觉得世人将它夸来夸去,无非最后都是夸自己。 直到小院子里的草木皆尽凋零,梅花成了此处唯一的景色,秦沚看着这株梅花,才真正地被它磅礴的生命所打动。 它能在风雪中开花,秦沚便看它开花。 他安静地坐回摇椅上,任凭飞雪吹在身上,也不为所动。 白日里睡的久了,晚上是真的精神。 木屋内的床上,只露出一张脸的晓月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沚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她是睡着了,伸手轻轻隔空一弹,熄了屋内灯火。 紫女让晓月来服侍他,晓月白日里便为他洗衣做饭,夜里又为他烧水暖床。 小姑娘做事很贴心,让秦沚有些不太适应。 从前跟在嬴政身边,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嬴政的起居生活,今日倒是翻身做了回主人。 他躺在摇椅里,安静地望着天空出神,遥远的夜空星辰闪烁,圆月皎洁,秦沚记得以前不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过这么清明的天空。 身体经脉里的内力自行运转,动的缓慢,到最后完全停滞。 没有内力御寒,饶是秦沚身体健壮,穿着单薄的青衣在雪里也觉得寒冷。 玉簪他还没有交给晓月,怕这姑娘嫌弃玉簪太过贵重。 秦沚念及此处,拿出玉簪,轻轻用手拂过上面的纹络,又仔细地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他轻轻吻了一下玉簪的端头,看着手里那一抹惊心动魄,眉目里露出些温润,悄声说道:“你和她一样美。” 秦沚稍作欣赏,又好像怕这簪子冻着,将其小心地收了回去。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想要回房歇息,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僵了。 轻叹一声,经脉中的内力又如溪水流淌起来,长存不息,驱散了侵入肌肤骨骼的寒意。 他入了屋内,褪去衣衫,上床轻搂过怀中的温软如玉,鼻尖被溢满幽幽体香的青丝触的微痒。 倦意并不明显,但秦沚还是逐渐地合上了双目。 这样的舒适生活持续了好几天,秦沚细数着日子,估摸着韩非大概十五日左右应该就会回到新郑。 紫兰轩的姑娘传来了消息,说是杀姚丰的杀手已经被姬无夜抓住,当场处死。 秦沚早料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惊异。 他目前无法真的对姬无夜造成实质性的损伤,二人的底蕴相差太大。 他还在等,等韩非回来,等卫庄铺好棋局,也等姬无夜露出破绽。 前些日子竺水的人头,今日有了用处。 晌午的阳光不甚刺眼,照在人的身上却暖暖的,十分舒适,秦沚和晓月在自己的房屋里吃着午饭。 待秦沚吃完,他放下碗筷,忽而对一旁的晓月柔声笑道:“今晚陪我出去转转……阿月快十八岁了,我送阿月一份礼物。” 晓月突然听到秦沚亲昵地喊她阿月,愣了一下,而后竟有些手足无措。 她急忙微微低头,有些慌乱地说道:“公子……救了晓月的命,晓月当牛做马报答公子还来不及,怎敢劳烦公子如此费心。” 秦沚伸出右手轻抚晓月红润羞涩的俏脸,又挑起她精巧的下巴,他盯住晓月水嫩的眸子,里面隐约三分欲拒七分还迎的味道竟让秦沚入了迷。 “男人和女人真是不一样的……只是阿月这双会说话的眼睛,女人里也不多见了。” 秦沚笑赞道,话语间有真切的感叹。 晓月明眸里有秋波微微荡漾,她俏脸红的发烧,也不晓得该说什么,待秦沚收回手,她又低下头。 秦沚斟了一杯酒,像寻常烟花客一般。 他轻轻摇了摇杯子,佳酿还未入嘴,一双玉臂却轻轻缠住了他。 晓月侧着头,将殷红的俏脸贴在秦沚胸口,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但凡公子不嫌弃,公子想带阿月去哪里,阿月就随公子去哪里。” 便是这几日晚上二人相拥入眠,晓月也未曾觉得如此紧张,此时心跳的厉害,她有些用力地将胸口的酥软紧贴着秦沚,生怕心儿就跳了出去。 秦沚一只手轻轻拍打着晓月的香背,也不说话,便任由她抱着,另一只手将美酒缓缓送入口中。 他很享受这样短暂的宁静,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双藕臂,一对温软。 没有剑,也没有血。 “晚上穿厚些,夜里比白天冷。”秦沚柔声说道,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晓月小巧精致的琼鼻上。 晓月蜷缩在他的怀里乖巧地蹭了蹭脑袋,随后软软地支起身子,收拾了桌上的饭菜,俏脸娇艳欲滴,眼波流转,媚态勾人魂儿。 待她走后,秦沚伸手轻轻拨开窗户,看了看屋外的景色,眼神里很平静。 良久,他才轻轻笑道: “这雪总算要停了。” ps:这章字数很少只有1700多字(不加这段话),但实在米有办法,今天很忙,明日会加更的,跪求推……算了,随你们了,随你们了……这么少的字,不加更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最后说一句,我不写标题不是因为我懒,我很喜欢自己的故事,不写标题就是因为想不出来,我蹲在厕所里拉屎都在想,可以说很绝望了,望诸君谅解,我只是想安静轻松的拉个屎。 ps2:本书不开后宫,角色会有自己的归宿,想看银枪小霸王横扫八荒女人全收的小可爱们,老潺对不起你们,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三章 杀死姚丰凶手被就地正法后,韩国王宫内紧绷的气氛得到了缓解,韩王愤怒来自于王室颜面受损,如今事情有了交待,他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他不怎么关心姚丰的死,死了姚丰,很快还会有新的人替代他。 他之只要高高坐在王座上,手里留着禁兵,心里一点也不慌。 时候到了傍晚,一名穿着朴素的女人提着一个小竹篮在人群中穿行着,她神色平静,脚步不徐不疾。 小竹篮里不知装的何物,上面用黑色的布盖住,隐隐有些许奇异的香味。 那是某种特殊的防腐香料。 味道很淡,混入街上的微风,很快就会消散。 她一直走着,直到新郑北边的某位将军府大门口,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但她将手中的篮子却随手放在了将军府门口的大街边。 篮子离将军府很近,但离门口的几个守卫又有些距离,几个守卫看见女人落下了竹篮,心中略一迟疑是否要过去看看,又或是叫住那个女人。 只是经过了这少许耽搁,抬头看时,人来人往,哪里还找的到刚才女人的身影? 一名守卫心中好奇,又有些不祥的预感。 他伸手翻开了遮在竹篮上面的黑布,瞳孔骤然缩小。 守卫身子僵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着篮子的竺水头颅,嘴巴微微张开,说不出话。 竺水面带微笑,也直勾勾地盯着守卫。 旁边的另一名守卫看见了自己伙伴的异样,他走上来拍了拍他,转头也看见了竺水的头。 他胆子比旁边的那位小了不少,惊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街上四周有不少百姓的目光顺着惊呼投来,但他们站在黑布的另一端,并不能看到篮子的东西。 他们不敢上来瞧将军府的热闹,立刻又低下头匆匆离开。 先前的守卫被他拍醒,急忙慌张地用黑布盖住了竺水的头颅,手有些抖。 他拿着篮子低声对着旁边的共事交代了几句,便匆匆地朝将军府内走去。 将军府内不大,比起姬无夜的府邸,此处的将军府实在有些不够看。 但内部修建的亦可谓十分精致,楼阁林立,树水相依。 此处府邸主人的身份当然比不上姬无夜,事实上,他只是姬无夜的一名下属。 无论是朝堂,又或是江湖。 一名皮肤苍白的俊俏男子,安静地坐在府内的树下,两名羊脂美人穿着轻薄朦胧的纱衣,酥胸玉器若隐若现,就伏在他的身上,上下求索。 柔嫩唇齿间有动人的呻吟声传出。 男子仅着一件红色的锦缎,一头如同卫庄的白发顺着冬日的冷风起伏,潇洒地肆意挥动。 他的眼里有一抹忽隐忽现的邪异,时而很淡,时而清晰。 伸出鲜红的舌头,由下而上轻轻划过怀里玉人,与芳唇相接,两人忘情处,怀中玉人的娇躯却突然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声音,似是受到了莫大的痛楚,又像是登了极乐,过了许久,她臻首微微垂下,整个人如同烂泥一般瘫在了男子怀里,美目中逐渐失去神采。 男子的肤色愈发的苍白,眼中的妖异已经褪去,他轻叹一声,将身上唯一的红色锦缎撕下一半,缓缓裹住已经冰凉的的赤身美人。 他身边的另一位女人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天太冷,还是因为害怕。 “下去吧……安葬了她。”男子语气里有些疲倦,交待了身边的女人几句,便将怀里的尸体交给她,那女人如蒙大赦,带着冰冷的尸体急忙离开,转角处偷偷抹了抹的眼角落下的泪水,不知是欢喜还是其它的什么。 男子的对面,一名府兵单膝跪地许久,他手上提着一个黑布盖住的木篮,头一直低着,眼睛也紧紧闭上,大冷的天,他却浑身是汗。 狗命重要,怎敢抬头。 “说吧,何事?” 府兵吞了吞口水,将篮子里的黑布掀开,竺水面带微笑的头颅暴露在了空气中。 妖异男子眼里突然闪过一丝杀意。 “侯爷……门外方才有一个女人路过,她到了白府后就将篮子扔在了门口,当时街上人多,我们没能抓住她。” 白亦非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府兵离开,自己看着竺水的头颅,眼里冰冷刺骨。 竺水的武功很高,刺杀之术也相当高明,杀人时手段残忍之至,喜开人脾胃,剥人筋骨。 虽然他曾在秦国被人砍掉一只手,但是依然可以立足当世一流高手之列,白亦非很难想象是什么人杀掉了他。 竺水死的太过于诡异,似乎没有挣扎的痕迹。 “该是某个让他没有防备的人杀了他,而且是他十分信任的一个人……” 此时在白亦非的眼中,竺水的死只有一种可能。 姬无夜下的手。 他永远猜不到竺水是死于自己的心魔。 竺水一年前从秦国一路逃到了韩国,在他的帮助下,成功的打入了夜幕。 他是夜幕的棋子,也是白亦非的棋子。 白亦非有野心,但他的情况与秦沚类似,便是手握重兵,但依然不足以扳倒姬无夜。 也许姬无夜本身算不上多么可怕,但他身后的势是韩国其他臣子完全无法睥睨的。 手中的百鸟更是让白亦非忌惮不已。 百鸟里面的高手远不止表面的墨鸦和白凤二人,还有几位很少露面的杀手,皆是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虽然同在夜幕之中,但人人心思迥异,各怀鬼胎,白亦非并不信任夜幕的其他成员。 “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吗……”白亦非看着竺水的头,眼里竟流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四章 冬季不比夏季,天色总是暗的很快,秦沚知会了紫女一声,便带着晓月离开了紫兰轩。 他们出了城门去向西山行进,晓月武功并不算弱,走了些山路,大气也不喘一口,秀额微微渗出一些细小的汗珠。 她一路牵着秦沚的手,手心里也全是汗,有些滑腻。 西山原名苍梧,是一座很大很高的山,山上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阴寒异常。 越往高山上走,阴寒之气便越重,烈风刺骨可撕人皮肉。 秦沚当然不会带着晓月去山里,只是新郑西南傍山处,尽是悬崖峭壁,无法直接上去,只能绕行。 上了山,秦沚带着晓月到了一处绝佳的鸟瞰点,那里无甚积雪,一个可容纳十余人的小石台开在悬崖口处。 从这里,一眼便能看到整个新郑。 秦沚拉着晓月到了石台上,他向下瞧了瞧,远远望去,新郑就如巴掌大小,灯火闪烁。 “我以为很美。”秦沚有些惋惜地笑笑。 一点也不浪漫。 新郑的灯火很小很暗,光影稀疏,照不到这么远的山崖上。 晓月走到秦沚旁边看了看崖下新郑,似乎在找寻什么,突然指着一处有些小兴奋地说道:“公子你看,那里是不是紫兰轩?!” 秦沚顺着那纤细的玉指看去,一处标志性的建筑伫立在新郑的东边,内部的灯火明显要比其他地方明亮不少。 他嘴角竟不由自主的扬起,伸手轻轻从袖袋里拿出红白玉簪,缓缓递到晓月的面前。 “你倒是眼尖……呐,这簪子,送你。” 晓月看到眼前的玉簪,迟疑了一下,伸手接了过来。 她转头看着秦沚的眼睛。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看着秦沚,面容愈发红润娇艳,一直顺到精巧的耳根。 媚眼轻扬,里面有水波盈盈。 一点一滴,荡开片片涟漪,浸入秦沚波澜不惊的心里。 秦沚只笑着与她对视,男女之间,无非你情我愿时最美。 我知道你知道我心里有你,可我偏不说。 只是片刻,她便败下阵来,臻首微微低下,轻轻主动牵起秦沚的一根手指,将簪子贴在秦沚的手心。 她轻声地念道:“公子救了阿月的命,阿月的命是公子的,人也是公子的……公子不必送阿月这么贵重的礼物。” 秦沚小心地捏住晓月的玉手,将玉簪握住,附到晓月小巧鲜嫩的耳垂处,悄声笑道:“簪子哪有人贵重……我这人舞刀弄剑惯了,手糙了些,不会为女人扎头发,阿月怕是只能自己扎了。” 气流拂过在晓月的耳畔,让她身子有些发软。 她低头看着手上的玉簪,沉默了会儿,竟有泪滴从脸侧滑下。 “阿月扎给公子看。”她轻声说道,转过身去,将头上的乌木发簪取下,一头青丝如瀑布倾泻,直至柳腰之间,芬芳入鼻。 那是晓月身上的体香。 素手微微上下灵巧的整理,只是很短的时间,晓月便将自己的头发卷了起来,拿玉簪轻轻固定住。 头发还是刚才的头发,人儿也是刚才的人儿。 秦沚贴着晓月的后背,伸手想为伊人擦拭泪水,只等手上抚过一片温软,他才发现晓月的泪痕已经干了。 他闻了闻晓月青丝间浓郁的香味,闭眼说道:“我以为你还在哭。” “阿月今日开心得很,没哭。”小姑娘笑笑,吸了吸鼻子,有些轻微的堵塞。 秦沚松开怀抱,拉住晓月柔软的手往回走。 “阿月回去做饭吃了,爬了爬山,人就饿了。” “公子想吃,阿月就一直为公子做饭。” 秦沚回头看了看媚中含羞的晓月,笑道:“一直是多久?我现在就饿了,快些回去。” 他不想在山里呆的太久,倘若雪下大了,山中小路就会变得危险,此时趁着还有些微微星光,赶紧回紫兰轩。 此处离新郑不远,秦沚牵着晓月一路下山,很快便回到了紫兰轩。 待得收拾了晚上的饭食,秦沚回到自己的小院,老远处,便看见洁白的梅花正轻轻地朝他招手。 他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有打太极了,等晓月在屋里烧了水,二人洗漱后,秦沚走到雪地里轻轻摆开套式。 其实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学,就是后世强身健体的把式。 “阿月,来打太极。” 秦沚招呼道。 晓月听到了秦沚的话,微微迟疑了一小下,从还没有捂热的被窝里起身,穿上了衣物鞋袜,她跑到秦沚的旁边,模仿着秦沚的动作。 晓月不是第一次看秦沚打太极了,秦沚曾与她解释过。 今日秦沚有心让晓月与他一同打太极,想活一活小姑娘的气血。 过不了多久,只待韩非一回来,暗流激涌便会露出端倪,届时各方的势力会逐渐有所行动,秦沚担心晓月的安危,借着太极,悄悄地传授了一些剑术上的理解。 晓月听得认真,偶尔也会提出一些疑问,秦沚都耐心地一一为她解答。 韩非就像是一根导火索,许多势力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唯独紫兰轩目前寸步难行,少了朝中的稳固关系,无论江湖背景再怎么强大,依旧撼动不了姬无夜和其他的几位黑手。 韩非需要紫兰轩的江湖势力,同理,紫兰轩也需要韩非来建立朝堂关系。 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即便他是一个傻子,至少卫庄也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至于到底是作为合作的朋友还是一个被利用的傀儡,就要真切地看韩非自己的本事了。 要想凭借才能折服卫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鬼谷派与其他门派最大的区别就是:鬼谷出来的弟子基本什么都会一些。 至于这个“一些”到底是多少,就很值得揣摩了。 秦沚没有卫庄肩上沉重如山的担子,也没有救国救民的志向,他就是单纯地想搞死姬无夜。 姬无夜的夜幕与罗网有染,此时罗网还未被赵高掌控,秦沚不喜欢他们,曾经一批又一批的杀手,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和嬴政。 秦沚杀不干净罗网的刺客,天下死士云集,他没那个能耐。 夜幕是罗网一部分死士的提供者,之前刺杀他们的人,有不少身上标有夜幕死士的烙印。 秦沚不是没脾气,被人袭杀这么些年,今天终于找到了其中一个罪魁祸首。 他想砍下姬无夜的头。 一直都想。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五章 竖日清晨,秦沚泡了一壶热茶,少见的没有喝酒。 他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一口一口地将茶饮尽,才缓缓起身去了紫兰轩的暗格。 暗格里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外面的新郑一处角落,另一条通往紫兰轩内部的情报收集点。 其实就是一处比较大的地下书房,书房里全是各种各样布匹。 上面记录里紫兰轩收集到的各种各样的情报,纸张不善于保存,且很难弄到,而竹简又太过于占位置,十分不方便,于是卫庄就让人用布匹来记录情报。 一个很随意地想法,但却非常实用。 书房白日里一般是没有人的,秦沚进入此处后,翻找着一些关于姬无夜的消息。 此时的姬无夜远比动漫里的姬无夜可怕得多,无论是自己的手段,又或是背后的恐怖势力。 罗网遍布七国,江湖上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与它抗衡,它无形无意,不断收纳各国死士,便是光明正大地刺杀皇廷贵族也毫不手软。 罗网不怕报复,它并非受某一个人的掌控,事实上在赵高彻底锁住它之前,它对于七国的刺客就如同一个信仰。 肉体很容易被摧毁,但精神的执着却相当难消灭。 好在罗网虽强,但势力分散,往往只能杀人,很难救人。 不能及时地得到罗网的援助,姬无夜手上的力量依然不可小觑。 想要搞死姬无夜,只能先摧毁他的爪牙。 他身边的高手太多,想要刺杀姬无夜无异于天方夜谭。就算是日后成为剑圣的盖聂提着渊虹来了,也不可能在这么多高手里直接杀掉姬无夜。 秦沚疯了才会认为自己现在比二十年后的盖聂还强。此时的秦沚未必接的下二十年后盖聂的一记杀招。 卫庄和盖聂数次交手都能你来我往打那么久,只是因为根本没想过杀死对方。 较技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但凡起了杀心,胜负往往只在一刹之间。 秦沚不能单枪匹马地擅闯姬府,府里那八百亲兵就能要了他的命,便是人家站着让他砍,等他砍到姬无夜的时候也该手软无力,哪里还有余力与姬无夜纠缠。 关于怎么砍死姬无夜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 打又打不过,只能多动动脑子。 秦沚在书房里翻找着许多关于这些年紫兰轩收集到的关于夜幕和百鸟的消息,想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东西。 尤其是关于百鸟的消息,他得罪了墨鸦,以后走夜路时就要点支灯笼。 秦沚武功高绝,方圆一丈内出手便是杀招,剑气随心而动,于意而行,可同时幻化出六柄金色剑影,堪比神兵玄铁,取人首级一念之间,丝毫不惧墨鸦和百鸟的其他杀手。 ――才见鬼了。 事实上,若是他遇上两三个倒还好说,百鸟的高手共有六个人,目前紫兰轩只查探到五个,还有个人几乎没有踪迹,是不是出过手也不清楚。 有时候打起架来,多一个人少一个人便是天差地别,如若秦沚同时和百鸟的五人正面交手,分分钟就得凉透。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二十年后的卫庄单杀六剑奴的任何一人都费不了多大力气,然而一但六位一体,形势便立刻倒转。 这六个人要杀卫庄比卫庄要杀他们其中一人来的更加轻松。 相互配合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人数的变化导致了质变。 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 “女人?有意思……”秦沚眼神微凝,手指轻轻划过一卷布条,看着有些轻微褪色的墨痕。 这布条应该有些时日了,上面还有灰尘不少。 他眼中露出微微惊奇,又露出微微笑意。 “怎么这杀手还有一念之仁呢……还是他喜欢这个女人?” “一个有感情的杀手,听起来竟有些好笑,莫不是个大猪蹄子?” 秦沚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将布条合上,放回原处。 上面记载了百鸟的墨鸦曾在几年前救了一名女子,他将女子带回了夜幕,花了不少精力为其治好了伤。 后来那女子便成了百鸟中的一员,代号叫做鹦歌。 与墨鸦同级的一位首领。 “是不是太随意了些……路边捡个女人就是一流高手,我怎么就捡不到这样的高手呢。” “这就是玄不救非?” “不知是非酋的非还是韩非的非。” 秦沚眨了眨眼,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脑中大致地分化了一下姬无夜的势力,最后才发现要动姬无夜不是一般的麻烦。 军政财权他都有了,手里攥的紧,相互牵扯,韩王昏庸,目不视物,这场博弈一开局就不公平。 “姬无夜已经立于不败之地,要想翻了他的天,紫兰轩不但要步步为营,还必须引诱他下一手烂棋才行。” 不让他自己败一败手上的底牌,紫兰轩根本干不过他,这是硬性实力的差距。 想到这里,秦沚又换了一个地方,找到书房偏内的一处地方,他找了一些关于四凶将的信息,仔细地观读着。 “竺水……白亦非,又来一个非?”秦沚眉头一凝,忽而想起自己给紫女的人头,他大致猜到了卫庄和紫女的用意。 “看起来小白跟姬二狗的关系似乎不大好。” “白亦非手握韩国十万兵甲,是御外的主要战力,无论二人关系如何,白亦非总不可能是姬无夜的儿子,敢把兵权就这么交到自己手下的手里,无非就是手上捏着人家的命脉。” “除了看中白亦非远甚于常人领军打仗的能力,白亦非应该有什么其他人没有的……弱点,能让姬无夜随时可以轻易地置他于死地。” “白亦非并非忠于姬无夜,多半是怕他,竺水就是最好的证明。” 夜幕不缺一流杀手和死士,强行凭借自己的关系塞一个人进去看似是忠心的证明,实则有些多余。 姬无夜并不傻,他不是谁的傀儡,而是真的有些手段。 只是常年的顺风顺水,让他变得骄纵。 秦沚面色平静如水,脑子里却疯狂地闪过各种念头,白亦非是一个扳倒姬无夜的关键人物,但绝对不是现在。 白亦非现在碰不得,对他既不能表现出善意,更不能表现出敌意。 一但让白亦非过早地注意到紫兰轩,日后便会加重他的戒心,这对紫兰轩十分不利。 卫庄与紫女代替姬无夜送了他一份礼物,无非是想在他心里埋一颗种子。 只待时机成熟,种子就会开始萌芽。 “潮女妖,蓑衣客,翡翠虎……百鸟,鹦歌……”秦沚轻轻念叨,有些出神。 “蓑衣客……好有诗意的名字。”他突然赞道。 “雪月青霜鸣,蓑衣走长汀。竿起寒江尽,垂眼绝骑轻。影渡横舟客,身沉百万星。提壶邀作酒,浇我不老心……是不是还要给他配一幅独钓寒江雪的背景才好?” 秦沚随口瞎吟了一首诗,脑子里大致临摹了几笔那蓑衣客的形象,随后摇头笑了笑,将布条放回原处,离开了书房。 ps:汀,水边平地,老潺瞎写一通,偏还觉得自己写的不错,自我念叨两次,真觉得自己成了穿着蓑衣的隐士高人,踏一苇而渡江,水中天星明月相映,一举一行都是自然…有些不要脸了……勿笑,勿笑。(中二病犯了)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六章 秦沚从书房出来后闲来无事,便去了新郑西边的如水棋馆下了一天的棋。 他下了一天的棋。 一天。 闲的不行。 秦沚早上去棋馆时,太阳还不刺眼,待他晚上从棋馆出来时,已是满天星河倒悬。 他一天没有吃饭,也没有带上晓月,吩咐她这几天都在小院里练剑。 秦沚顺着已经无甚人影的长街一路走回了紫兰轩,穿过了公子与美人的浓浓情意,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他抬头看了看天,时候正好。 晓月吃过晚饭后,仍然不敢松懈,还在梅花旁轻舞招式,秀额上已有汗珠。 她看见了秦沚。 小姑娘收了手中长剑,一路小跑到秦沚面前,拉了拉秦沚衣袖小声问道:“公子可吃过晚饭了?” 似是练剑有些累了,晓月的呼吸略显急促,说起话来声音也有一些小小的颤音。 秦沚用手轻轻擦了擦晓月俏脸上的汗珠,柔声说道:“阿月去沐浴的地方洗一洗,然后跟卫庄知会一声,告诉他如若今晚看见有紫兰轩的信号弹,不必出紫兰轩,但若是连续发了两次,让他务必带上鲨齿来找我。” 晓月听见秦沚这般描述,心中一紧,她咬了咬红唇,担忧地问道:“公子今晚要去做甚?” 名义上,她只是伺候秦沚起居的下人,本不该询问秦沚的行踪。 但她还是问了。 秦沚笑笑,伸手轻轻捏了捏晓月的琼鼻,说道:“这么关心我?阿月按我说的做便是了,我今晚会晚一些回来……你先休息。” 晓月听完秦沚的话,沉默了一会,小声说道:“公子的话,阿月照做……请公子千万小心。” 言罢她抬起头看了看秦沚平静的眼睛。 似乎他总是这样,没有什么事会让他惊讶,也没有什么事会让他担忧。 她深深地看了秦沚一眼,转头离开了小院子。 天还很冷,但雪已经停了。 秦沚进入木屋内,拿了一把普通的小刀,又找了一块大一点的烧火用的木块,用小刀一点一点削成了桌几大小的木板。 他削了很有一会儿,动作不快,似是一点也不急。 削出来的木板并不厚,秦沚将小刀收入袖袋里,拿着木板出了门去。 顺着暗格,他离开了紫兰轩,到了新郑的某一处不起眼角落,又绕了几个巷子,去买了两张薄饼。 饼里面有肉,所以卖的十二文一张。 秦沚不急着吃,他就在新郑的街上走了走。 从东街画廊五十步一直沿着城内的河走到了石桥处。 石桥边上有一个正在钓鱼的人。 他坐在岸边一块大石头上,离石桥有些距离,竹兜里一条鱼也没有。 秦沚走到那人身边坐下,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看着他钓鱼,没过多久,怀里的肉饼已经开始逐渐冷去。 钓鱼的人脸上有些胡子,身上穿的很是朴素的平民布衣,看上去真的如同一个渔者一般。 他好像没有看到秦沚,左手借着身体的遮掩悄悄地对着黑夜打了一个手势。 在他们二人的身后不远处,有一位黑影静静地立于房檐之上,寒风起处,带动他的一头黑发与肩上的羽毛轻轻舞动。 他就像藏在了影子里,周围偶尔有行人和巡逻的卫兵路过也不曾看见他。 又过了一会,秦沚似乎是回过了神,他将目光从河面处收回,伸手将怀里的两张肉饼拿了出来,一张递给了旁边钓鱼的中年人。 “我请先生吃饼。”他笑着说道。 中年人有些迟疑,似是担心饼里有毒。 他向来很谨慎。 但随后他便伸手接了过来,并且大口咬了下去。 肉有些冷,但是味道还不错。 二人离得近,秦沚想杀他用不着下毒,动动手指的事情。 中年人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感觉很不舒服,但不敢走,背后有冷汗渗出。 秦沚吃了几口,侧过头有些奇怪地问道:“先生为什么不穿蓑衣?” 中年人面色奇怪,眼神有些飘忽。 “又没有下雨,我为何要穿蓑衣?” 秦沚听完他的话,笑了笑,将手中的饼放了下来,拿出了先前准备的木板,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小刀。 他在上面刻画着什么,天色太黑,中年人转头看了两眼,却瞧不清楚。 “你在刻什么?”中年人问道。 秦沚偏过头在他耳畔小声地说道:“先生莫急,晚点再与先生解释。” 说罢,又小心地刻了两道。 “先生敢吃我的饼,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秦沚像是与朋友闲谈,声音让人心里宁静。 中年人愣了一下,答道:“这个距离你完全可以一剑捅死我,不必如此麻烦。” 秦沚点点头,赞道:“先生倒是有些胆色……但我若是姬无夜,先生吃饼的时候,心里会害怕吗?” 中年人身子一僵,他小心瞟了秦沚一眼,发现他面色如常,并无异样。 “先生只管与我说实话……其实先生心里是知道的,我不为姬无夜做事,况且我不过一时好奇,这些闲谈不是什么要紧事,又无伤大雅。” 秦沚语气平静,听不出悲喜。 中年人迟疑了一下,才强笑道:“既然是姬无……夜给的饼,我心里自然是害怕的。” 他似是被秦沚带的有些偏,不小心直呼了姬无夜的名字,说到一半想要收回去,又觉得无甚必要,便直接说了出来。 秦沚点点头,手上又握着匕首开始在木板上刻画起来,一边又叹道:“先生真是性情中人。” 话及此处,二人身后的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 风声吹的紧,有黑影闪动。 一共四道。 他们就站在秦沚与中年人背后十来步。 静若处子,像是街上的木头人,一动不动。 中年人沉寂了些许时候,似乎终于做了决定,他突然想要站起身。 一道奇怪的声音传来,中年人的瞳孔骤然缩小,面色苍白,汗水不断从额头滴下。 适才秦沚用来刻木板的小刀,此时已经稳稳地扎在了他的右手上,死死地钉入地下。 匕首有多快,人有多惊惧。 剧痛传来,他却不敢喊出声,喘着粗气。 “先生方才不走,此时想要走了。”秦沚轻轻用手抚摸着木板上的刻痕,闭上眼仔细地享受指尖触感,像在确认自己刻错没有,话语间依旧温和。 中年人露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容,低下头,想要将钉入右手的匕首拔出来。 “你拔一个我看看。”秦沚瞟了中年人一眼,目光里有盈盈笑意。 一个没有丝毫杀意的眼神,却让中年人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ps:韩非快回来了,蓑衣客的故事写完,就开始写韩非的故事了,蓑衣客的故事并不长,大概三章或者四章吧。 ps2:我们的宗旨:装最叼的逼,挨最毒的打……开玩笑。 ps3:蓑衣客的故事有那么点意思,老潺写的慢,诸位耐心看。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七章 博弈 天星皎洁,月辉尽洒。 中年人有些僵硬地转头看了看秦沚身后站着的四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乱动。 他小心地看了看秦沚的侧脸,小声说道: “这位小兄弟……咱们并无仇怨,可否放在下一马?” 秦沚听完他的话,笑了笑,也懒得看他,说道:“小兄弟?不,我不是你的小兄弟,你现在喊我一声爹,不然我就扎死你。” 听完秦沚的话,中年人脸红脖子粗,眼中竟有几分怒意。 “士可杀……” 话音未落,一柄淡金色的剑影已经横在了他的喉咙前。 似是凭空出现,又像是从一开始这把剑就横在他的颈上。 中年人离秦沚不过半步距离,他终于发现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也根本看不见秦沚何时出的剑。 太快。 莫大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心头,死亡如影随形,他眼里充斥着血丝,吞了吞口水,低下头迟疑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爹。” 像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声音。 剑影淡去,秦沚侧身附到中年人的耳畔悄声说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话说到一半,秦沚就笑了起来,身子也随之微微抽动着,像个疯子,好久才终于停下。 中年人不知道秦沚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但他不想死,便任由秦沚笑着,低着头,面无表情。 待秦沚笑够了,他突然拔出扎在中年人手上的匕首,疼的中年人呲牙咧嘴。 秦沚伸手将匕首递到中年人手里,又仔细为他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淡淡地说道: “等会儿你就站我旁边,哪里也不去,后面那四个人要杀你爹,但他们不想让你死,所以待会儿你要把小刀横在自己脖子上威胁他们,一但他们敢对你爹出手,你就抹脖子。” 一句毫无厘头的话,若是寻常人听着,只会觉得秦沚是个傻子。 本就不想死,又怎会自己抹自己脖子? 但蓑衣客很聪明,他听得懂秦沚在说什么。 “你跑就会死。” “他们一旦动手你就会死。” “你会死在我前面。”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腿软,眼前明明不过一个稚嫩青年,此时却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索命的恶鬼。 他方才看过秦沚出剑,明白自己今天若是不照做就会没命。 但他心里仍旧有一丝希冀,秦沚不会真的杀了他。 命只有一条,他不敢赌,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秦沚站起身来拍了拍青衣的泥土,转头看着街上的四个木头人,拿着木板走到离他们不过数步的距离,面容平静。 蓑衣客不敢滞留,也急忙地站起身来,跟着秦沚,他的右手仍在滴血,左手拿着匕首,有些滑稽地对着自己的喉咙。 像个智障。 在他们的对面,三男一女,有个老朋友。 “真是缘分,不过数天之隔,我们又见面了。”秦沚看着墨鸦,微微一笑。 墨鸦盯着秦沚,眼神冰冷地不像人,胸口早已结痂的伤口,此时竟有些微微发烫。 见他没有回话,秦沚也不恼,扫了一眼,嗤笑道:“你们明明有六个人,怎么就来了四个。” “你是何等狂妄自负,我们四人杀你,足矣。”墨鸦旁边一位穿着白色的紧身长衫的少年,面容俊俏,明目若星辰,鼻梁挺翘,他的语气已然露出几分杀意。 秦沚听他这语气,倒还有些微微的中二。 他觉得不舒服,坐久了就有些僵硬,伸了个懒腰,反手轻轻用拳头锤了锤背。 “其实你们四个人杀我就够了,不过‘要’不了我的命。” “只能用你们其中一个人的命来换。” 秦沚说完,墨鸦的眉头微微一皱。 四人中只有他跟秦沚交过手,当日姚府中秦沚手上那剑影只管再快一分半分,他现在尸体都已经腐烂。 没有什么让人挡不住的奇异招式,秦沚的剑,砍就是砍,刺就是刺。 像是市井无赖打架,就是出手快了些。 他也说不出秦沚的剑有多快,因为他自己看不清楚,但他心里有一个大概的计较,前几日便告诫过百鸟的几位共事。 单独跟秦沚交手时切记不能太过于近身,必须控制好距离,一但进入秦沚三步之内,秦沚杀他们和杀普通人没有区别。 一剑一个小朋友。 方才秦沚出剑的时候,他们也看在眼里。 看不清楚。 此时他们四人要杀秦沚定会有人与之近身缠斗,倘若秦沚真要以命换命,谁会先死还很难说。 “墨鸦,你在犹豫,我可以帮你选。”秦沚看见墨鸦眼里的一丝犹豫,嘴角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左边的那个白衣服傻小子太嫩,右边的老男人太丑。” “你武功最高,动起手来我未必能杀你。” “我杀你身后的那个女人。” 秦沚话音未落,墨鸦骤然抬起头来,死死地盯住秦沚,眼里已是森然杀意弥漫。 秦沚才不怕他,自顾自地笑了笑。 是这个反应就对了。 你总不能用眼神杀死我。 他看着墨鸦踌躇的模样,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么问题来了,你是要我的命,还是要她的命?” 听得秦沚的话,墨鸦竟沉默许久。 他身后的女子同他一样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虽是带着面罩,无法一睹芳容,但身材玲珑有致,前凸后翘,堪称尤物。 小蛮腰盈盈一握,入目处让人垂涎,一双玉腿性感修长,玉润浑圆。 紫兰轩恐怕只有紫女的身材才能跟这女人相比。 她冷冷地看着秦沚,一种圆形的娇小轮刃在白嫩掌间翻动,迈着步子翩然走过墨鸦的身边。 似是想要出手。 玉臂被一只手掌紧紧握住,墨鸦头微微低下,没有去看她,只是手里抓的紧,不肯有微微松懈。 局面再一次陷入僵持。 秦沚给了墨鸦一点时间,让他的思绪变得混乱。 人就是这样,在无法做出抉择的时候,拖得越久,脑子里越会变成一团浆糊。 微风拂过众人的耳畔,像是冬风,又似春风。 有人身上有汗,吹一吹就会更冷。 秦沚伸手从袖袋里掏出一支信号弹,很随意地放上了天。 一朵绚烂的烟花在天上炸开,让众人心里一惊。 “你做不出选择,我再帮你一次。” “再过一会,我有个提剑的朋友就会过来,你若执意留下,到时候你们不但要不了我的命,还要多死一个人。” 说到此处,秦沚微微顿了顿,笑道:“你们四个人要死两个。” “黑衣服的女人和白衣服的少年。” 墨鸦看着秦沚魔鬼式的笑容,眼中有些血丝,后背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 秦沚似是一点也不着急,眼神扫过沉默的四人,最后定格在墨鸦身上,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 “你以为我打不过你们四个,所以我的命就捏在了你们的手里……那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秦沚看着墨鸦的眼睛,神色平静。 平静地让他心慌。 “其实从一开始,你们所有人的命……都在我手里。” ps:蓑衣客是一个剧情转折点,后面还有故事,该讲的才讲了不到一半,喜欢看故事的朋友们不要急,慢慢来。 ps2:这本书达到签约要求了,已经申请,但具体能不能签约,什么时候签约,老潺也不清楚,也不会刻意去管这件事,哪天你们看到vip章节了就是签约了,感谢各位的支持,不一一点名了,有凑字数嫌疑,我尽可能把血肉写出来,写一个真实的秦时明月,要是我写不出来……呵,你们特么砍死我啊。 ps3:本书书名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改了,现在是《不在秦时做咸鱼》 ps4:从这章开始,我写章节名,你们别吐槽了,我写。 最后说一句,我,老潺,打票。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八章 把木板交给乌鸦 墨鸦看着秦沚有恃无恐的模样,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 他从没有单独跟鹦歌说过话,鹦歌也没有跟他单独说过话。 到现在,他也不知道鹦歌的名字。 平日里鹦歌并不和他们一同做事,她是姬无夜用来对付韩国之外的人的武器。 每次受伤回来,都是墨鸦为她疗伤,寻药。 他心里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杀手本不该有常人有的感情。 一起出手,杀了秦沚,救回蓑衣客,死一个鹦歌。 很快鹦歌的位置就会被其他人替代,百鸟还是百鸟。 明明没有什么影响,偏偏他不肯放手。 凭什么用她的命换秦沚的命? 墨鸦孤寂了很久的心,突然愤怒起来。 凭什么用她的命换秦沚的命? 他又不爱秦沚。 不换。 墨鸦似是突然放松了下来,手上还紧紧握住鹦歌的玉臂,盯着秦沚一字一句的说道:“与将军为敌,你想清楚了?” 秦沚目露疑色,眼皮微微动了动。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与姬无夜为敌了?” “你这人才是好笑,上次我杀姚丰是因为私仇,这次要杀蓑衣客也是私仇,还帮了姬无夜除掉一个潜在的叛徒,你告诉我,我怎么与姬无夜为敌了?” 秦沚话语间说的真切,活脱脱的一只戏精。 墨鸦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一番秦沚做的事,事实上,还真如他所述。 他不杀姚丰自己也会出手杀了姚丰,只是下手干净,不会给姬无夜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你就在旁边也看见了,我冒着天大的风险捅了他那么多剑,若不是私仇,我何苦如此?” 墨鸦沉默少许,将信将疑。 “那你为何要救紫兰轩的那名女子,紫兰轩不为将军做事。” 秦沚眉头一抬,带着有些嘲讽的语气说道:“紫兰轩不过是个江湖组织,不为姬无夜做事就一定是他的敌人?再者说,我一个男人,我杀了人。” 说道这里,他缓缓张开了双臂,目露凶光,铿锵有力道:“我大仇得报!!!” “看见个漂亮女人,想和她行男女之事发泄发泄,怎么了?” 墨鸦并不好糊弄,他眼里有精光闪过。 “蓑衣客一直为将军办事,可不曾听说要叛变。” 他并不着急,心中已经下了决定,只要他们四人不与秦沚缠斗,这种开阔的地势,即便秦沚的朋友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也留不下他们。 救不了蓑衣客,也要带一些有用的东西回去给姬无夜,否则到时候姬无夜怪罪下来,鹦歌少不了一顿酷刑折磨,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她本不该来,鹦歌不行韩国内部之事,但百鸟有两人正在执行任务,她听到墨鸦又遇见了上次的那个剑客,便私做决定跟着过来了。 墨鸦心里有些欣喜,有些担忧。 他们的命是姬无夜的,擅做决定破坏规矩,可能会引发姬无夜的怒火。 秦沚似是知道他的想法。 他有心试探,在确定了墨鸦对鹦歌的态度之后,已经开始准备撒网。 他算计了姬无夜,也算计了百鸟。 从他出紫兰轩的那一刻,他的每一个看似不经意动作,已经层层锁死了墨鸦的退路。 他故意饶了几圈,才去小巷买的饼。 秦沚其实在找墨鸦,好让他跟在自己后面。 他和蓑衣客的谈话需要一个听众。 一个耳朵灵敏脑子好使,却又有一个致命弱点的听众。 为的就是现在。 之后秦沚又等了很久,等到蓑衣客叫了百鸟的人来。 有趣的是,他还等到了鹦歌。 这倒好,反而省去了他的一番口舌,现在他要送姬无夜一份礼物,墨鸦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一旦拒绝,姬无夜就有了杀鹦歌的理由。 墨鸦对鹦歌的感情,是他最致命的弱点。 秦沚将手中的木板扔向墨鸦。 “你方才一直在后面听我和蓑衣客的对话,现在看看上面的刻字,是不是属实。” 墨鸦眉头微皱,接住了秦沚扔来的木板。 他五官感知要比蓑衣客灵敏许多,借着星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刻字。 每一句话都很怪,但每一句话他也说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脑中回忆了一番适才秦沚和蓑衣客的对话,他又仔细地看看了看木板上的刻字,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话是真话,不过……” 秦沚微微点头,打断他悠悠地说道:“姬无夜生性多疑,你应当清楚,这板子能救你旁边这女人的命,只是后面的故事……你要自己编了。” “编的好,姬无夜会继续信任你们,编不好,她就没命了。” 墨鸦不蠢,当他看见木板上的字时,心中便已经有所思量,只是总觉得秦沚给他挖了一个坑,而他却不得不跳。 他拿着木板,心下担忧鹦歌的性命,竟有些不自然地急躁。 深深地看了秦沚一眼,他拿着木板带着三人快速离开了石桥河畔。 只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四人便重新隐没在黑夜之中。 秦沚不会傻到去试探墨鸦对姬无夜的忠诚,他一边要利用墨鸦心中滋生的感情,另一方面要尽可能地避免和姬无夜利益的冲突。 他唯一的优势,就是墨鸦不了解他,面对未知,他必须要将风险规避到最小。 秦沚算到了最坏的结果,但此番天助,不但百鸟只到了四个人,还有一个是墨鸦的最大软肋。 他本想用白凤去威胁墨鸦,不想鹦歌竟跟了过来,省去他太多麻烦。 月色迷人,寒风起于苍穹,覆枯草于地,压塌了蓑衣客心里最后的希望。 “……你不敢杀我对不对?你其实害怕姬无夜,不然我现在已经死了。”蓑衣客微微抬头看了看秦沚,咬牙说道。 秦沚拉起蓑衣客的右手,用内力帮他封了穴道,止了血。 “先生陪我去石桥上坐坐。” 他又恢复之前的模样,对蓑衣客十分友好。 只是他先前在蓑衣客的眼里已然化身恶鬼,无论此时做出怎样的行为,都獠牙血口,面目狰狞。 秦沚拉着蓑衣客的手到了桥上的石栏坐下,一边吹着冷风,一边轻轻撕下自己衣服当作布条为他包扎了一下手上的伤口。 他动作轻柔而细腻,像是怕弄疼了蓑衣客。 “先生,你看我包扎的如何?” “……好,包扎的好……”蓑衣客陪笑道。 他不知秦沚又要做什么,背后一阵寒意,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笑的甚是难看。 “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自然不是想要杀先生。”秦沚握住蓑衣客有些粗糙的手,抬头笑道。 “姬无夜手下四大凶将,唯有蓑衣客最特殊。” “它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任何人。” “杀了先生,还会有下一个蓑衣客,姬无夜的手下并不缺做情报头子的人才,我若是直接杀了先生不但伤不到姬无夜元气,反而会引起他的疯狂报复。” “不值。” 蓑衣客听完秦沚的话,心中安定少许。 只要有命在,什么都可以商量。 “你想要什么?”他直接了当地问道。 秦沚看着蓑衣客此时又有些底气的模样,竟觉得有些意思。 “从今天以后,姬无夜知道的……我都要知道。” 言罢,他看着立刻就要张嘴答应下来的蓑衣客,轻轻伸出食指按在他的嘴上,饶有兴趣地说道:“看来先生还是不够聪明,此时仍想着敷衍我……” “我们还有不少时间,今夜我就好好与先生论道论道。” “让先生看清楚,从方才百鸟离开之后,到底谁……才是真正掌控先生生死的人。”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十九章 不得不说的谎话 月下风冷,河中波影粼粼,水中星与天上星交相而映,两道人影就静立在石桥之上。 “先生此时仍旧想要敷衍我草草了事,不过是想着只要活着出去,将今夜之事做一番书信递给姬无夜,日后我便会被夜幕拉入他的死亡名单,命不久矣。” “况且,今夜我乃以有心算计先生无心,下次再想要接近先生,恐就难了。” “所以先生心里一定认为,只要今晚逃出了我的手心,日后你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蓑衣客……而我,不久之后就会成为一具尸体,对你再构不成任何威胁。” 秦沚话说的轻,看着低头沉默的蓑衣客,面容十分平静。 “先生不说话,即是默认了。” “到了此时,先生明明十分怕我,但若要在姬无夜和我之间做一个选择,先生仍旧会选择姬无夜这座大山。” “因为就在方才,我与先生说过,我一但杀了你便会惹来天大的祸端,不值。” “于是先生觉得自己安全了,有姬无夜这座大山为你撑腰,我并不敢真的把你怎么样。” 话及此处,秦沚缓缓伸出手轻轻摩擦着蓑衣客满脸的胡茬,像是抚摸自己的爱人,看他的眼神里竟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蓑衣客心中恶寒,却又一阵恐惧,不敢乱动,任由秦沚抚摸他的脸。 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蓑衣客的侧脸上,顿了一下,悄声耳语道: “实在有些抱歉,就在方才,先生身后的这座大山……已经被我铲掉了。” 他说的慢了些,话音刚落,蓑衣客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看着秦沚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 里面是一滩死水。 “先生不是想知道……我在木板上刻了什么吗?” 秦沚放开蓑衣客,抖了抖青衣上的尘埃,坐在桥栏上,看着远处河的尽头,有些发神。 蓑衣客觉得喉咙里干涩,他带着微微嘶哑地声音问道:“你刻了什么?” 秦沚忽而转头看着蓑衣客失神无主的模样,微微一笑。 宛如恶鬼出世。 ……姬府中,灯火明亮,府内各处仍有府丁提着灯笼巡视,脚步踩在地上的石板上还有清脆的声音传出。 姬府中有一座大殿,殿中两侧烛火遥相呼应,将整个房间照得透亮。 殿上御座,姬无夜穿着战袍,闭上眼睛假寐,手中一把寒山玄铁所铸的长柄大刀静静立在地上。 红色的布帘随夜风翻开涌动,咧咧作响,像是沙场翻滚的血浪。 一股恐怖的杀气弥漫,压的人透不过气。 门口大开,两道黑色人影走入了大殿之中。 一男一女,正是墨鸦与鹦歌。 “墨鸦今日私自挪用鹦歌,向将军请罪!” 墨鸦一走到御座台阶下,便单膝跪地,低头认罪,鹦歌跪在他旁边,一言不发。 姬无夜听到墨鸦的话后,依旧在御座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像是真的睡着了一般。 不过片刻,大殿里又恢复了死寂,墨鸦和鹦歌此时也变成木头人,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他手中还紧抓着秦沚给他的木板,满是汗水。 殿内有杀意,强时如惊浪滔天,弱时竟微不可寻。 墨鸦心中苦涩,从他九岁开始杀人,到现在每日都活在生死交错间,便是上次在姚府之中差些被秦沚一剑穿心,他也没有怕过。 人总会死的,差别只在早晚。 只有一个叫鹦歌的女人在他身旁的时候,他才会害怕。 他怕她死。 鹦歌自己不怕,她像是没有感情,自从被墨鸦救回来,她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 遇见高手,为了完成任务她宁可以命换命。 有几次她伤得很重,墨鸦费了很大的力气和手段才帮她勉强稳住身上的伤势。 她没有跟墨鸦说过谢谢,唯一的回馈,是墨鸦曾经为她熬药时,她亲了墨鸦一口。 她只杀过人,没亲过人,那时下嘴狠了些,弄的墨鸦一脸口水。 于是墨鸦就这样被人稀里糊涂地偷了心上的锁。 他放不下了。 时间过去很久,直到姬无夜终于睁开眼睛凝视着墨鸦时,墨鸦才突然发现,两旁的风卷红帘,总算停下。 “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如果我不满意,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姬无夜的声音很淡,听起来很冷。 他同死人说话向来都是这样的语气。 墨鸦眼皮一阵抽动,他心下思虑翻涌,面色如常地答道:“回将军,今晚事发突然,人手不够,只因此事干系太大,我心知犯了将军的忌讳,但墨鸦的命是将军的,既未身死,一切当为将军考虑,不该念及自己安危,若是将军要责罚,墨鸦心甘。” 他语气风轻云淡,似是真的没有考虑自己的性命和后果。 多像一条忠心的狗。 “……说下去。”墨鸦的话说的很巧,让姬无夜的怒火有所消退。 姬无夜最忌讳手下有人做了超出自己权限范围的事情。 这样的人在他看来,随时都会成为叛徒。 那一句既未身死,一切为了将军考虑,不该念及自身安危,听在耳边实在是有些舒服。 “我在新郑南处陈巷看到了上次杀姚丰的那个人,我当时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没有打草惊蛇,一路尾随,到后来看见他找到了蓑衣客。” 提到了蓑衣客三个字,姬无夜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警惕,但并未打断墨鸦的话,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我以为他想要杀蓑衣客,是将军的敌人,后来我发现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蓑衣客……很可能已经已经背叛将军。” “虽然平日里百鸟仅为将军杀人,但关于四凶将的一些基本消息还是多少了解一些,蓑衣客掌握者将军手里的大量消息,我当时就在蓑衣客和那剑客身后不远处,听完他们的谈话,心中一时担心蓑衣客背叛将军而坏了什么大事。” “而那剑客亦不知是敌是友,当时只将他也当作将军的敌人,此时百鸟内有两个首领正在执行任务,我当时心急蓑衣客会不会知道并泄露了将军的某些隐秘,于是为了保险起见便叫来了百鸟剩下的各位首领……也包括鹦歌。” “鹦歌只忠于将军,此事干系重大,我怕她不听我的命令,当时用了血鹄令才让她一起跟了过来。” 言及此处,墨鸦将手中的木板呈上,又说道:“后来听那剑客说前几日杀姚丰是为私仇,自知上次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此时为将军抓出一个叛徒,怕将军怪罪于他,让我将此证物带给将军,希望将军能够宽宏大量,放他一马。” 他话里仍有漏洞几处,只是姬无夜此时得知蓑衣客叛变的消息已经是满腔怒火,虽然不至于丧失理智,但已经很难再注意这些微末细节。 他拿起墨鸦手里的木板,看着上面的刻痕,眼里寒意凛然。 木板上只刻着三句很简单的话: “蓑衣客大部分时间不想做蓑衣客。” “蓑衣客认为将军会毒死他,不吃将军赐的食物。” “蓑衣客在外直呼姬将军名讳,脸上亦有莫名的笑意。” 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只是换了一种说法。 这些话放在寻常人眼里,本没有什么问题,便是将军,也只会觉得有些生气,此人对他不甚敬重。 但偏偏看这三句话的人是姬无夜。 他手拿着这块木板,粗壮的胳膊上已有青筋浮现,姬无夜看了看墨鸦,眼中暴乱的杀意让他心惊不已,后背一阵清凉。 “这木板上刻得,全是实话?”姬无夜声音变得有些沉闷,熟悉他的人便会明白,这是他要发怒前的征兆。 墨鸦此时骑虎难下,心中担忧鹦歌的安危,便是想将秦沚的原话复述也不能说出口。 他面无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是真话,我当时就在他们身后不过数十步的距离,夜里人少,听得清楚。” 墨鸦话音刚落,姬无夜怒笑几声,手中的木板被内力震的粉碎。 “告诉我……那蓑衣客,死了没有?”姬无夜脸色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盯着墨鸦,一字一句地问道。 墨鸦心中一跳,喉咙滑动了两下,开口道:“墨鸦既然回来领罪,便是为将军扫清了后顾之忧。” 姬无夜看着墨鸦,又看了看一旁的鹦歌,眼神闪动数次。 良久,他挥了挥手,沉声说道:“这次的事,便算你们将功抵过,我不怪罪你们,若有下次,自己提头来见。” “下去吧。” 墨鸦和鹦歌微微躬身,随后退出了大殿,出了殿门的他竟像是经历了一番大战,浑身有些酸软无力。 他转头看了看鹦歌,想要说什么,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继续闷着头走路。 待离开了姬无夜的大殿后,两人回到了百鸟平日的住处,鹦歌却停了下来。 墨鸦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也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鹦歌突然转身轻轻抱住了他,檀口轻张,咬在了他的脖子边。 贝齿轻磨,湿软的香舌来回划过,触感动人心魄,不过几息之间,他的脖子处已然多了一处红印,一片水渍。 墨鸦似是着了魔,脑子糊在一起,一片空白,待他反应过来时,却早已没有了鹦歌的身影,仅留下了耳畔处的一抹香风。 “呆子,谢谢。”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原著党必看 改动了某些设定,以本书为主,具体备注懒得写了,看见跟原著不符的就是改了,改的不多,非小白文,主角不是什么三好青年,喜欢看唯美的别进来,老潺只写七国乱世,不写狗屁唯美。 哪里写的不好尽管喷,可能我当时会比较生气,但是不会骂人(即针对读者的人身攻击),大纲已定,建议适当采纳。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章 偷天 夜已深,偶尔还会有风吹声,划过枯枝飒飒作响,冬去春来交际之处,听不见虫鸣。 石桥倒于绿水之中,水波涟漪轻轻流下,石桥倒影轻轻留下。 秦沚倚在桥栏处安静地看着水里的月亮,他穿着薄了些,此时突然觉得有些微冷,才想起以往这个时候,他正抱着晓月睡觉。 一旁的蓑衣客跪坐于石桥之上,面如死灰,嗫嚅的嘴,却听不见说话。 “你要死了,我不杀你,姬无夜也会杀了你。”秦沚话语间的语气很淡,到了此时,只剩下他和蓑衣客二人,他没有必要继续演下去。 “你已经没得选了,先前你以为我要杀你,姬无夜能救你。” “现在你晓得了,姬无夜要杀你,而我才能救你。” 言罢,秦沚伸出手,五根手指张开在蓑衣客面前随意地晃了晃。 “你的命,就在这指缝间,要与不要,你自己决定。” 蓑衣客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秦沚一眼,很快他便伸出手抓住了秦沚晃动的手指。 眼里有活下去的疯狂。 十五年前从齐国逃出来时,他曾答应过一个女人,倘若日后心生悔意,便带着悔恨活着,活不过一甲子,在阴间相见,她宁可永坠阴冥,不得超生。 他不知道人死后是不是真有什么劳什子阴间,只是为了一个承诺,他也要活下去。 有个女人让他还债,他身上还有没还完的债。 还剩七年的情债。 “我不能死,先生教我。” 秦沚盯住蓑衣客的眼睛,良久,他才握住蓑衣客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身来,笑道: “我喜欢听故事,也喜欢写故事。” “你既然决定做这故事里的人儿,再过几日,我便将你写进故事里。” 言罢他便带着蓑衣客离开了石桥,他们走的隐秘,在新郑一些很特殊的小巷中来回折了几次才回到紫兰轩的暗格。 依旧是那间不起眼的小房间,里面烛火明亮,有两道人影静静地相对而坐,屋内没风,火烛不再摇曳,黑影立在屋内如同死物一般。 门房轻开,一声吱呀入耳,屋里便多了两人。 剑眉轻扬,一道凌厉的目光宛如出鞘的利剑,让蓑衣客的心里有些莫名的寒意。 白发少年静坐于地,一柄剑安放在剑鞘之中,就横在桌上一角。 “看起来,你今晚还真是出去接客了。”紫女柳眉微抬,打量着蓑衣客。 “这客人可不好接,一天没吃饭,还差点丢了性命。”秦沚自嘲地笑一声,拉着蓑衣客就一屁股坐在地上。 “所以你接下来想做什么?”紫女饶有兴趣地问道。 “偷天换日。” 秦沚跟蓑衣客废了不少口舌,此时嘴里有些干渴,他拿起桌上的酒壶,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连贯几大口,身子也随之暖和了不少。 “蓑衣客和其他三大凶将不同,只是一个职位的称呼,他死了,还会有下一个,姬无夜手下那么多,蓑衣客杀不完的。” “姬无夜甚至不需要知道蓑衣客是谁,情报网其实在他的手中,蓑衣客只是一个帮他整理消息的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他就是蓑衣客?”紫女眉头一皱,看向蓑衣客的眸子里满是警惕。 蓑衣客身份不同与常人,她担心会给紫兰轩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桌几对面的卫庄还是那副老神哉哉的样子,似是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秦沚伸手到紫女俏脸面前打了一个响指,打断了她盯蓑衣客的目光 “现在不是了。” 说完,秦沚将今晚的事情和盘托出,听得紫女心惊肉跳。 “你的胆子一直都这么大吗?” 今晚秦沚只放了一个信号弹,先前晓月来时,还叮嘱过他们,如若今晚仅有一发信号弹,不必出去救援。 面对百鸟的四个首领,还敢摆开喉咙忽悠,在紫女的眼里,秦沚今晚能活下来真是运气。 他笑道:“赌徒向来不会在意自己输了会付出什么,他们只在意如果赢了能得到什么。” “现在我的计划只差最后也是最简单的一步。” 卫庄听到这里,突然斜眼看了秦沚一眼,冷声道:“你想让他代替新的蓑衣客,继续为姬无夜做事?” 他眼里有莫名滋味,其实早在秦沚说出带回来的中年人是蓑衣客的时候,他心里就大致猜到了。 换做是他,他不敢这么做。 卫庄虽然有些自负,但他从来不会主动下没有把握的棋。 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会惹来大麻烦。 秦沚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 有些惊讶地瞟了卫庄一眼,秦沚轻轻点头,继续说道:“蓑衣客这个职位很重要,姬无夜不会让他长时间空缺,只是这一次,想要在姬无夜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杀掉新的蓑衣客,恐怕得费些手段了。” 城北三亩地,城南十口庄,东街画廊桥,西巷琉璃市。 这四个地点分别对应着四个时间段,蓑衣客会出现的地方。 蓑衣客从来不怕被别人监视,所以,他出现的地方虽然隐秘,但若存心去找,也很容易发现。 这是姬无夜的底气,他不怕韩国别的势力知道他在监视他们,越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做法,越是让他的野心膨胀。 我就是要站在你面前看你做什么。 姬无夜常年身居高位,少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韩国之中,除了手握禁军的韩王,他谁也不惧。 “今夜的事一过,姬无夜不会让下一个蓑衣客活的这么舒服了,定会有自己人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搞不好还是个熟人。” 秦沚笑着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又看着蓑衣客,问道:“名字?” 蓑衣客答道:“荣沪,无字。” 秦沚点头,将杯子放在桌上,稍作思虑,说道:“这些天就不要出紫兰轩了,刮了胡子去厨园里砍柴,韩国春来多雨,只等一次瓢泼,你就可以去蓑衣客的位置上任了。” 蓑衣客看了秦沚一眼,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要等一场大雨?” 话音刚落,卫庄起身拿着鲨齿离开了房间。 他出房门时,停顿了一下,语气有淡淡的嘲讽:“你果然够蠢,不下大雨,鸟怎么会落地?” 言罢径直离去,留下一脸懵逼的荣沪。 秦沚看着卫庄离开时的样子,转头对着紫女轻声问道:“他平日里都这么帅的?” 紫女轻笑一声,宛如银铃轻响,狡黠地看着秦沚说道:“你也不差啊,尤其是刚才讲自己一人一剑击退百鸟四人的时候,简直就像真的一样。” 秦沚偏过头,心虚道:“你怎么不信呢……” 他这段确是说了小谎,给自己加了好几场精彩的动作戏。 不是卫庄当时那杀人的眼神让他心里有些慌,他还能再吹半个时辰。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一章 我说你做 过了两天,新郑地上残留的积雪开始逐渐消退,才露出云头的太阳比以往要稍微暖和了些。 已有几分春意顺着寒意阵阵的风吹入了新郑,河畔嫩芽翻开,泥土的气息弥漫在街道上。 新郑西处巷子,一处酒馆人影错落,喧嚷的人声此起彼伏,此时正是晌午,老酒馆的菜肴可口,酒香淳淳,颇得不少人的赞赏。 偶尔也会有某些达官贵人穿着平民百姓的服饰来这里吃饭喝酒,笑谈之间十分闲适。 今日旧雪初消,酒馆的生意好了不少,小二变得特别的忙碌,鬓边汗珠粒粒,脸上堆满笑意。 二层楼的老酒馆,墨鸦穿着普通百姓的灰色布衣,静静坐在楼上的一处角落,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他的桌上有半壶茶水,已经凉了许久。 无酒无菜,难免让人觉着乏味,便也没有客人来与他搭讪,像是一个木头人。 事实上,很多时候他都是一个木头人。 一二三,不许动。 清脆忽而响至桌面,墨鸦霎时间回过神来,只见一壶酒水,一只手,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两只碟碗。 “在想女人啊?这么心不在焉。你真是我见过最没出息的杀手,方才若我要杀你,此时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你这样的杀手,能活到今天也不容易。” 秦沚坐在墨鸦对面,往碟碗里倒了酒,将一只碟碗推到墨鸦的面前,随后喊了一声小二,简单点了几个菜。 待小二走后,他看了墨鸦一眼,笑道:“想吃东西,就不指望你请我了,我晓得你不喜欢我,但我救了那个女人一命,你欠我的。” 说完他喝了一碗酒,又为自己斟了一碗。 墨鸦看着桌子对面的秦沚,眼里冷的要死,一言不发。 秦沚见他这般模样,笑出声来。 “你并不蠢,知道我算计了你和姬无夜,无论动机是什么,我一直都是你的敌人。” “如果你以为这就结束了,那你和蓑衣客一样,其实你们不是聪明,不过是蠢的不明显。” 听到秦沚的话,墨鸦心中不自觉地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从他见到秦沚的第一面起,无论武功与城府,秦沚都压得他死死地,喘不过气。 一个板子,几句话,差点就让百鸟六个首领死掉两个。 一个板子,几句话,又救了两个明明会死的人。 墨鸦感觉秦沚就像是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沼泽,一但一只脚伸了进去,就会被一点一点吞噬的一干二净。 他很讨厌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感觉,很讨厌秦沚其人,无论他是敌人或者不是敌人。 “你说你一个杀手,怎么就爱上了一个随时都会死的女人?”秦沚自斟自酌,随口说道。 听到女人,墨鸦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他沉声道:“无论你做什么,不要伤害她,否则我便是舍了性命,也要杀你。” 秦沚不置可否抬了抬眉头,嗤笑道:“你是我见过最怂的人。” “爱上一个女人,明明也知道对方喜欢着自己,却不敢说。” “爱上一个女人,肯为她舍了性命,却不敢带她离开。” “在姬无夜手里做事,你以为她能活多久?” 墨鸦看着秦沚的眼睛,他心里莫名的烦躁无比,脸色阴沉。 “至少她现在还活着。” “她当然要活着。”秦沚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让墨鸦后背突然生出阵阵寒意。 “不但她要活着,蓑衣客也要活着,不然我现在怎么跟你讲道理……你说呢?” 墨鸦一愣,而后竟愤怒地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住秦沚,眼里尽是杀意。 秦沚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的墨鸦一眼,笑的更加肆无忌惮。 “我那夜在石桥与蓑衣客谈话谈了很久,你猜猜我为什么没有立刻杀掉他又或者带他离开?” 言罢,秦沚挑了挑眉头,继续说道:“我在等你,但你没来。” “你们回去,你要救那女人,又带上了我给你的‘证据’,定会让姬无夜认为蓑衣客是叛徒。” “我那晚只说要寻仇蓑衣客,但我的话在你耳里并不值得信任,姬无夜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你没有回来,只能说明你对他撒了慌。” “我大可以猜测,你对姬无夜说,蓑衣客已经死了,你亲手杀的他又或是亲眼看到他被我杀了。” 话及此处,秦沚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眼中有血丝浮现,额头冒汗的墨鸦,他轻轻地抓着自己的衣袖,优雅地对着墨鸦面前的碟碗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今天这碗酒,你不喝也得喝了。” “姬无夜不会想看到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还活着,如果他看到了,当日对他撒谎的人,当日私自为那撒谎的人违背命令的人……” 话音未落,墨鸦已经端着秦沚为他斟满的酒碟,一饮而尽。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杀了你。”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左手的指甲陷进掌间肉里,殷红的鲜血顺着指间淌落在地。 秦沚收起脸上的笑意,看着墨鸦的眼里露出一抹平静。 “要你和你女人的命对于我来说不过动动脑子的事,只是杀人容易救人难。我不止要杀人,也要救人,你该感到庆幸,我不是要杀你和你的女人。” 他要杀姬无夜,需要墨鸦和鹦歌。 并非他天生对这两人有好感,乱世比不得动漫那般浪漫,人吃人从不吐骨头,但凡有必要,秦沚随时都会杀了墨鸦和鹦歌。 杀姬无夜不过是第一步,秦沚要做的事,墨鸦就是想破脑子也猜不到。 “你穿成这样来这里,看来姬无夜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蓑衣客,你大概是负责……监视他?” “不管你要做什么,那是你的事了,我的要求不过分,过几日我会把你欠我的那条命要回来……而你,到时候只需要保持沉默。” 墨鸦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被秦沚打断。 他声音说着很轻,酒楼里嘈杂无比,但墨鸦听得清楚。 “墨鸦你要明白,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没有跟我商量的资本。” “从现在开始,我说,你做。” 他沉默了一会,自知没有能力反驳秦沚的话,索性干脆又变成了一个木头人,这一次像是朽了一般,拳头也不攥了,疲累的闭上眼睛。 秦沚看了他两眼,语重心长地说道:“大家都是年轻人,要有朝气,不要整天跟死了媳妇儿一样。” 墨鸦听了这话,突然睁眼狠狠瞪住秦沚,怒道:“你才死了媳妇儿!”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二章 心魇 秦沚从西巷出来时,酒足饭饱,他抬头顺着木窗的间隙看了一眼二楼那个孤寂的人,眼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残缺。 秦沚总觉得他缺了什么。 是他还是自己呢? 眨了眨眼,他顺着西巷离开了此处,回到紫兰轩后,秦沚去拉了拉后院养的马儿,一些日子没有出去溜溜,马儿胖了不少。 正值春来冬去,万物逐渐复苏,新郑郊外的花草生长了不少,已不再是先前的破败景象,一股盎然生机自土壤中冉冉而起,随泥土芬芳浸入风中。 随口跟晓月交待了几句,秦沚提着一壶酒,牵着马儿出了城去,到了郊外便翻身上马,也不疾驰,便任由马儿散步在此方天地。 到后来倦了些,他就翻身躺在马背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云,马儿颈上柔软崇毛扫的他耳畔有些痒痒,细细感受,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舒服。 “人间事,史书字,渔家谈笑两三句,寒夜大风,白昼急雨,西畔高楼,佳人一曲,垂眼天河无际。” “当时出城,惟你我二人……惟你我一人一马,你载我行千百里路,穿林破泽,跋山涉水……此恩此情此生此世实在难报,那日我问你要钱财否,你却偏头吃草,不屑一顾,你不是马,你是我的贵人。” 秦沚偏头一边蹭着马儿的暖和皮毛,一边说道,言罢他又叹了口气,垂下手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肚皮。 “但愿马长久,与人共婵娟。” 马儿被他拍的有些舒服,干脆曲膝就跪伏在一处河畔的杂草丛中,吃着四周的草。 秦沚靠在它身上,眼神有一股说不清的意味,他一边抚摸着马儿,一边轻轻说道: “韩非快回来了,我又要开始杀人了,来这里不过短短数载,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一千人,两千人……或是更多?” “夜里常有噩梦,他们来朝我索命,我说我不杀你们,你们就要杀我,我只是想活着。” 言罢他眼里有煞气阵阵,坐起身来,手中剑影浮现,对着杂草一阵挥砍劈杀好一阵,弄的地上狼藉,而后秦沚指着前方流动长河大笑道:“他们不听我的话,我就又杀他们一次,每晚梦见,我便每晚杀他们一次,杀到天亮!” 马儿鼻子里被秦沚砍下的细小的花草弄的痒痒,不停地往外喷着粗气,晃着脑袋。 秦沚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晃头又吃草的马儿,瞪眼气道:“你又不听我讲话!” “当时出秦三百里,我就告诉你要认真听我讲话,你就是不听,你真是……畜牲!” 话及此处,秦沚盯着马儿许久,最后又低下头长叹一声,收起剑影,颓废地坐在马儿旁边,语气变得平静。 “我知道你是畜牲……可我还能说给谁听呢。” “晓月肯将性命托付于我,可我不信她。卫庄因为盖聂而相信我,可我不信他。紫女……我不信她。” “我相信嬴政,可他日后谁也不信。” “你说他们……杀了人,不会做噩梦吗?” “我觉得自己很厉害,我能杀人,能够玩弄他们于股掌之中,我知道世界是一个球,我知道人不过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这些他们都不知道。” 秦沚就坐在马儿的旁边,望着大河流淌,嘴上一直碎碎念,说了很多。 他越说越精神。 “当初生在太平盛世,想做英雄,如今人在乱世,我却希望这是一场梦。” “我知道我病了,但是我却治不好自己,我还能怎么办,我现在要杀人,以后会杀人,杀得多了,手上总有无辜冤孽。” “我不想做砧板待宰杀的鱼肉,可我却活的越来越像执刀的那个人。” “今日错,明日错,何日不错?” “故时欺,此时欺,几时未欺!” 秦沚猛地仰头饮尽壶中美酒,烈刀入喉,学马儿叫朝天嘶鸣一声,叫声中竟有一股锋芒。 马儿眼里有泪,剔透晶莹。 秦沚垂眼看去,河中倒影,正是当年的那位穿着校服带着眼镜的意气书生。 随手掏了一块石子朝着河中掷去,一阵水花,将那水中往事打散。 他又拉着马儿离开了此处,马儿不愿走,秦沚就把它周围的野草扯的精光,气的马儿一直大喘气。 驮着秦沚回到了紫兰轩,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春雨未至,秦沚早早地回到自己小屋里休息。 他很少睡的这么早,今日抱着晓月紧了些,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晓月任由他勒着,也不说话,或许是感受到了秦沚的心神不宁,她心中也想起一些从前的事,最后在秦沚怀里沉沉睡去。 木屋外繁星点点,静谧安详。 新郑龙泉君的府邸之中,一位穿着便服的中年人安坐在自己的房间内,似乎在等人,案台上有些饭食和酒,房间里仅有两盏微微火烛。 光线有一些暗淡,但此时正好。 他等了不久,便有人轻推房门,进来后,那人又将房门轻轻掩上。 此处房间地势很怪,四周的房屋按照奇特的规律在排布,所以很难有人可以直接监视正门的人。 只要门前或是门内有人往外望一眼,便一览无余。 别具匠心的修饰,自然建这屋子的人也别有用心。 进来的那一位中年人同屋内的中年人穿着都很简朴,他匆匆走到案台另一边坐着,对龙泉君相对,也没吃东西喝酒,从自己的袖兜里掏出了一卷羊皮递给龙泉君。 上面只有很简短的几个字。 “十万黄金,六二二。”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三章 贪 龙泉君拿着羊皮,晃了一眼,随后拿起羊皮贴在鼻翼下闻了闻上面的味道。 他将手中的羊皮放在烛火上微微烤了烤,轻轻推动,这羊皮晾干许久,不适宜长时间在火上烤。 否则越烤越香。 待得稍微过火之后,龙泉君又将羊皮摊开,发现上面多了三个字:四日后。 他眉头一皱,看着对面的中年人小声说道:“姬无夜就没有带什么其他的话给安平君吗?” 说罢龙泉君有些谨慎地看了看周围,确认房间里没有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安平君知道,这一来十万两不是小数目。二来这可是军饷,要发放到边关给将士用于打仗的消耗……要是凭空消失了,韩王定然暴怒,会让人彻查此事,一旦暴露,这可是会掉脑袋的事啊……” 安平君嗤笑一声,对着龙泉君说道:“龙泉君身为王族,何时胆子变得这般小?你别忘了,姬无夜拿的是大头,若要出事,他才是那个首先会掉脑袋的人。事关生死,他定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我们只管安心坐着收钱便是……两万两黄金,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到手,冒一点风险也是值得的。” 话到了此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吓得方才还一副“无所畏惧”的安平君身子一抖。 他身子臃肿了些,常年身居高位,又是王族,平日里甚少做事,吃喝放纵,体重实在控制不住。 龙泉君将羊皮纸藏入袖中,干咳了一声,说道:“进来。” 门房微开,一位仆役一样的人端着几盏烛火进了房内,对着两位王族躬身行了礼,说道:“小人是来为大人换烛火的。” 言罢,便将屋内几盏即将燃尽的烛火换掉,又端着残烛离开了这间房屋。 安平君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面色阴晴不定,随后转身对着龙泉君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龙泉君迟疑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龙泉君家里少了一个仆役,这是最稳妥的做法,倘若那仆役方才听到些什么,麻烦就大了。 事关生死,不得不防。 到了第二日清晨,秦沚早早地醒了过来,看着怀里熟睡的温软玉人,粉嫩唇角还有些口水。 秦沚伸手为她擦了擦,抬手一闻,上面有少许腥臭。 “还以为漂亮女人的口水也是香的。”摇摇头,秦沚小心地将被子为她盖好。 起身穿衣出了房门,天色还有点微微阴暗,但他已经没有困意,紫兰轩已经得到消息,韩非今日就会回到新政。 秦沚想看看韩非到底是什么模样,以前他没有见过韩非,但嬴政见过,老是跟他说起韩非这人,听得他耳畔生了茧子。 跟着嬴政的那段时间确是无聊至极,每天除了杀人还是杀人,太多的人想要嬴政的命。 碍于嬴政的身份,他们并不敢光明正大的去做,这种事只能交到罗网的手里。 足足四年,秦沚这个名字在罗网里,要比嬴政更让人疯狂。 他杀了罗网上上下下不下一千七百名刺客,高手或菜鸟,杀到后面没有杀手去接嬴政的单子。 罗网的禁忌名单上,秦沚的名字那一栏里用了特殊的红色血水标记,到现在都没有被划掉。 这时的罗网,远不如赵高手里的罗网可怕,否则秦沚不可能活到现在。 嬴政曾为求贤,便衣去拜访过很多名家,秦沚就跟在他身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出剑。 那时的秦沚武功还不如现在,每日面临生死,有人时他要出剑,无人时他也要出剑。 每日出剑一万次,从早到晚,直到他和嬴政回到咸阳。 咸阳是一个禁地,没有刺客会在咸阳动手,秦沚回到这里后自然放松了不少,直到后来在酋龙台遇到了那个白衣少年。 他说他叫盖聂。 公子世无双的盖聂。 白衣飘飘,出剑如蛟龙破水疾行,眉目星宇遮天,黑发随风荡开时,丝丝缕缕,竟有几分谪仙风采。 可惜的是,当时秦沚并没有和他认真交手,直接演了盖聂一波。 演技拙劣,嬴政都有点看不下去。 他心知秦沚想要离开,但没有问秦沚,秦沚跟了他四年,风风雨雨一路走来,很多事情秦沚不说他心里都清楚。 经历了无数次生死波折,就是条狗也该有感情了。 秦沚要走,他便放秦沚离开。 直到今天,秦沚总算要见到韩非,心里竟泛起了久违的波澜,对于一个不断被嬴政提起的有趣才子,说心里一点兴趣没有秦沚自己也是不信的。 时候还很早,秦沚坐在小院里泡了一壶热茶,顺便也为晓月泡上一壶。 等小姑娘醒来时,秦沚让她搬个椅子坐在院子里跟他一起喝茶。 晓月很乖巧,秦沚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只是不太会品茶,几口咕噜咕噜就杯中见底,不多时,秦沚还未喝掉一半,晓月壶里的茶水就一干二净。 秦沚说喝茶,那就喝茶。 真的喝茶。 小姑娘喝完后额头有些微微冒汗,找不到事做,茶水也喝完,她索性干坐在椅子上,看着秦沚。 秦沚看她这般憨样,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对她说道:“春天要来了,院子里可以种点东西,你平日里练完剑,可以种一些你喜欢的花草,过不了多久就会长起来。” 一场雨的事情。 晓月想了想,有些好奇地问道:“公子喜欢什么花?” 秦沚答道:“家花。” “家花可有好多,公子指的是哪种?”晓月偏头继续问道。 秦沚晃了晃杯里的茶水,抬了抬眉头。 “都一样,都说家花没有野花香,但是家花顺心。” 他饶有兴趣地看了晓月两眼,才发现这小姑娘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晓月虽然心思细腻,但算不上很聪明的那一类人,有些话她没听过,一时半会想不明白。 “韩非今日会回新郑,阿月待会儿去下厨,我估摸着他晚些可能会来紫兰轩玩玩,桑海离这里可算是很远,奔波不易,咱们请他吃顿好的。” 晓月点点头,起身轻声说道:“阿月这就去为九公子准备食材。” 说完她便摇曳着诱人的小翘臀离开了小院。 她动作有些不自然,秦沚一眼就看出来晓月是在模仿紫女。虽然远不如紫女那般妖娆,但这小姑娘也是可爱的紧。 “怎么感觉阿月这几天身材性感了不少……是她开始二次发育了,还是我的身体感到寂寞了?” 秦沚看着晓月的背影咂巴了两下嘴,低头一口饮尽杯中茶,眉头微微一皱。 “有些烫了,这小妮子的嘴巴莫不是铁做的。”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四章 韩非 “韩非回到新郑,姬无夜恐怕也要准备吞掉那十万军饷,此次张开地提拔的那几个官员估计该死得差不多了。” 秦沚心中暗自揣摩着,平心而论,张开地提拔的那几位官员其实是清廉公正的好官,包括被秦沚杀掉的姚丰。 他们一心想要为国家做出一些政绩,可底蕴浅薄,韩王安年迈昏庸整天纸醉金迷,这几年韩国战事很少,让他竟然觉得安逸下来。 他们手里没有兵权,在乱世之中,没有了韩王的庇护,他们对于姬无夜来讲连蚂蚱都算不上,一只手就能捏死。 七国乱世,蠢是原罪,他们不死,聪明人就不能借此上位。 与其慢慢等待毁灭,不如做出一些改变,正如秦沚当初那句话所述,非常时期当要用非常手段。 “倒是难为张开地了,曾连年征战,百姓本就浮萍草芥,需要安稳下来休养生息,此时韩国内部又出了姬无夜这样的人,韩王昏聩不堪,这些年头他活的应该不轻松。” 毁灭不可怕,可怕的是毁灭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做什么都于事无补。 紫兰轩想要入侵朝堂做最后的反击,韩非是不二的人选。 他是韩王安的第九个子嗣,先来就是王族血脉,宫中认识不少人,其次从桑海求学回来,被传言说是荀子门下最优秀的学生,最不济也有些真才实学。 最后,他认识卫庄。 韩非和卫庄算不上朋友,曾有过数面之缘,但这已经足够了。 喝完了壶里的茶,秦沚起身离开了紫兰轩去了如水棋馆,他来过这里几次,和一些博弈的高手互相较量打发时间。 上次去见蓑衣客之前,他也在如水棋馆下了一天的棋。 好巧不巧,和他下棋的人是段水。 他先和瘦子下,下完了又和胖子下,最后赢了二人才和段水开的盘。 如水棋馆的棋盘由石板雕琢而成,做工精巧,横在清澈浅水中,水自上方的木渠流下,一滴一滴滴入棋盘上,而棋盘的下方石台亦有细小洞孔,一滴一滴滴入台下木渠。 一边的小型水车,一位精壮的大汉不停地用手转着木质把手,将下方木渠的水换到上方去。 由于棋盘很大,棋手没有办法在浅水里直接落子,所以棋馆特意制作了一些取棋落子的木杆。 颇有韵味。 秦沚今日没有见着段水,心中有些惋惜,段水的棋艺不比他的武功差,两人过起招来很有些意思。 有些百无聊赖地跟其他的客人下了下棋,过了正午,秦沚估摸着今日里段水恐是不会来下棋了,暗自叹了口气,有些微微失落。 此时紫兰轩中,一名年轻的公子穿着紫色的华服,正坐在这一处房间里面喝酒。 他生的丰神俊逸,气度不凡,眉宇间有一股淡淡的玩世不恭,嘴角总有若有若无的笑意, 最让人容易记住的,是他的那双墨染的眸子。 里面有一道光,能够穿透黑暗。 身旁两个紫兰轩的漂亮姑娘小心地服侍着他,柔媚的脸上挂着笑意,和韩非在一起让她们格外的开心。 这九公子是韩国出了名的懂女人,言谈举止气度不凡,却又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远,调笑间偶尔害的姑娘面红耳赤,娇吟嗔怪连连,美眸泛雾。 隔壁房间,一盏熏香,一张桌几,一壶酒,两个人。 正是卫庄和紫女。 紫兰轩房间的隔音做的还算不错,韩非在隔壁同姑娘调笑嬉闹的声几乎听不真切,卫庄在房间里自顾自地喝着酒,紫女则在一旁为他斟酒。 “看起来这九公子似乎有些意思,只是不知道若是荀子知道了他最出色的学生一回到自己的国家就开始花天酒地会是什么感想。”紫女笑道。 卫庄将酒杯压下,淡淡地说道:“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如果秦沚看见了韩非,他会跟韩非说些什么。” 他和紫女知道秦沚一直很想见韩非一面,但提及缘由时,他却回应的有些神秘。 一个是真的相见韩非一面,还有一个则没有明说,只说是自己的私人问题,不便透露,但并不影响卫庄之后要做的事情。 “这还不简单?等过几天,我去问问九公子不就清楚了。”紫女嘴角略过一丝媚笑。 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私人事情,让秦沚这种厚脸皮的无赖都不愿意明说。 言罢,她将手中的玉壶缓缓放下,轻声说道:“我去隔壁看看这九公子。” 出了房间,紫女踱步到了隔壁,轻轻拉开隔壁的房门,看着正沉浸在温柔乡里的韩非,柔声问道:“不知今日公子可还对我紫兰轩的招待满意?” 此时如春,温度已然不如前些日子冷,紫女褪去了厚重的棉袍,一身轻纱玲珑贴身衣物,朦胧诱惑,将紫女婀娜多姿的身材彰显的一览无余,裙下的白嫩修长,胸前圆润饱满让韩非眼皮一跳。 眼见着自己首领来了,两位姑娘识趣地对韩非行了一礼,悠悠地离开了房间。 此时屋里仅剩下了韩非和紫女二人。 迈着妖娆的步子走到韩非身边,紫女亲自拿起酒壶为韩非斟酒,动作间别具风情,偶尔露出的一抹春光看得韩非有些微微的口干舌燥。 “原来是紫女姑娘,不知紫女姑娘来找我是为何事啊?”韩非认真地打量着的紫女的娇躯,眼里溢满赞叹。 “公子这话说的,没有事奴家就不能来找公子了吗?”紫女风情万种地白了韩非一眼,离得近了,香气微微喷在韩非鼻翼,勾起他心里的火。 美眸里的水光泛滥,让人沉沦,无法自拔。 韩非不动声色地跟紫女拉开了些距离,陪笑道:“紫女姑娘别拿我打趣了,你这般的天香国色离我这么近,我一个正常男人可受不住。” 紫女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媚笑道:“公子说笑了,公子身份何其尊贵,若要说受不住也是奴家受不住呢……来找公子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问问,不知公子可认识秦沚这人?” 听到秦沚二字,韩非眼神一凝,手中的酒杯也就此僵住。 他沉默了许久,像是在回忆。 “倒也谈不上认识,只是以前在桑海读书时,听一位贵人聊起过。” 紫女看见韩非的异样,又柔声问道:“哦?公子听人说过秦沚,可否告知奴家一二?” 韩非侧眼瞟了紫女一眼,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问你问我问他做什么,既然紫女姑娘开口了,想来这人和紫兰轩有些交集……我只能告诉紫女姑娘,这人如果不能成为朋友,你们也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他成为紫兰轩的敌人。” 韩非连说三个千万,听的紫女一愣,随后韩非又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很恐怖的……疯子。” “秦沚曾先后四年为了保护另外一个身份很特殊的人,足足杀了罗网一千七百多名刺客……秦沚这个名字在七国里并不出名,但是对于罗网……是个忌讳。” “先后四年,杀了一千七百多名罗网的刺客……”听到这个数字,紫女眼皮一阵狂跳。 饶是她见过不少大的世面,经历过许多可怕的事情,此刻也被吓了一跳。 这不是将军一声令下麾下士兵行凶,而是自己一刀一剑亲手砍死的人。 罗网刺客的恐怖天下闻名,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不仅要武功卓绝,更重要的是,要有无与伦比的反刺杀能力。 他的对手不是士兵,而是七国那些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为了杀秦沚和他要保护的人,会用尽各种难以想象的手段。 “他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紫女轻声喃喃,美眸里有些微微失神。 韩非顿了顿,他缓缓喝下一口酒,继续说道: “活下来?紫女姑娘怕是太低估他了。这人可不是个善茬儿,我曾听闻他一年前在秦国用尽各种方法引诱过罗网的刺客出手,然后将他们一一打残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虐杀,有些人是被活着剥了皮,有些人则是被活活扔进大锅里煮熟后剁碎了喂狗……太多太多,再后来渐渐的罗网就没有杀手再接他的单子了。” 身上骤然涌起莫大寒意,一阵沉默,紫女突然觉得嘴里干涩,想起数日前秦沚对她说的那句“人吃人”,言犹在耳。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五章 见面喝酒扯淡 “紫女姑娘的问题问完,接下来该我问紫女姑娘了。”韩非轻轻晃动手中的酒杯,说道:“紫女姑娘突然问起秦沚的事,莫不是秦沚也来了韩国?” 他语气有三分惬意,似乎并不是很担心秦沚的事。 紫女微微一笑,玉手提起酒壶,为韩非将手中半杯酒斟满。 “他想见你很久了。” 韩非闻言一惊,眉头微抬,看着紫女那张妖冶魅惑的俏脸,带着几分玩味道:“如果不是紫女姑娘故意吓我,那就是非摊上大事了。” “在秦国但凡被这家伙专门找到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紫女嘴角微微扬起,有几分挑衅地意思:“是吗?不过奴家看公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你口中的那个疯子呢……” 韩非听完紫女的话面色如常,淡淡自嘲地笑道:“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一来我与他无怨无仇,二来他若想要我的性命,我哪里还活得到现在。” “毕竟那时在秦国,他有至少不下十种方法可以送我入土,完全没有必要等到此时。” 紫女被他说的一愣,随后接道:“公子虽是读书人,却是好胆色,秦沚现在受一位朋友的托付,正在为紫兰轩做事,他想见你许久了。” “真来韩国了?还在找我?”韩非吃惊道,随后大笑两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趣,实在是有趣,我倒也想看看,一个让罗网都有些束手无策的疯子找我到底是为了何事。” 紫女闻言轻笑一声,微微磁性的声音让人心中猫抓一般。 “公子今天应该就能见着他了,不过他似乎有些小秘密不大愿意和我分享,只想与公子单独聊呢。” 紫女感觉韩非这人还不错,易与人近,也不再装模作样一口一个“奴家”。 韩非闻言有些微微惊讶,笑道:“是吗,紫女姑娘倒是勾起了非的好奇心,今日我就在紫兰轩等他好了。” 话语间从容,韩非的随和让人天生便会对他生出好感,紫女见他如此,便不再提起秦沚的事,而与其闲谈起来,酒影灯添,兴起时,谈笑声也传出门去,引得门外偶尔路过的姑娘侧耳旁听。 到了傍晚,门房被人轻轻敲了敲,而后缓缓拉开,一位穿着朴素却生的甚是美艳的年轻女子提着一个方形竹篮进了房间,一股诱人的香味顺着竹篮上的紫色遮布传出,让人食指大动。 入鼻而袭胃,闻着这股气味便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晓月妹妹怎么来了,你不是在负责照顾秦沚吗?”紫女接过晓月手中的食篮,置于桌几上。 晓月对着二人行过礼,柔声说道:“是秦公子让晓月为九公子准备的,晓月先前来时听见姐姐和九公子聊得正欢,便回去又做了一份……” “请公子和姐姐慢用,晓月还要去为卫……其他客人送饭食。” 言罢,晓月便将饭菜从食篮中拿出,提起食篮,出了门去。 紫女看见晓月出门时左右扭动的窈窕身姿,嘴角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姑娘原先是厨园里的人,只负责执行刺杀任务和做饭,偶尔也去紫兰轩门口踩踩点,并不在明面上接待客人,只是最近一直向紫女请教关于男人的问题,问起她缘由,却又遮遮掩掩,支支吾吾说不清楚,脸红耳赤的模样甚是可爱。 “这小妮子看来是真的动心了……只是不知爱上那样的一个男人,到底是好是坏……” 紫女心中暗叹一声,只觉秦沚此人太过危险和复杂,况且晓月出身卑微,他日后未必不会辜负晓月的一片心意。 韩非拿出竹筷,轻轻夹起一片肉,上面油光点点,香气扑鼻,热腾腾地还在冒烟。 肉片火候正好,入口嫩滑一片,咸淡适中。 吃了一会,韩非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这小姑娘的手艺当真非凡,紫女姑娘怎么不吃?”韩非一边看着旁边盯着他的紫女,一边说道。 紫女白了韩非一眼,轻叹道:“今日里身子受了些风寒,不甚舒服,没什么胃口,只好看公子吃了。” 韩非摇头一笑,挽起袖子,夹了菜,缓缓递到紫女面前,温声说道:“既然紫女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不如我喂紫女姑娘吃好了。” 紫女微微一愣,眼里闪过一丝异样,随后柔媚一笑:“都说韩国唯九公子最懂女人,如今想来,倒是名副其实。” 话及此处,她迟疑了一下,仍是檀口轻张,含住了面前的佳肴,好巧不巧,门房就在这时又被人突然拉开,只见两人站在门外,盯着韩非和紫女。 正是卫庄和秦沚。 沉默了数秒,就在紫女和韩非愣神之际,秦沚忽而偏头对着卫庄笑道:“愣头青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根本就不懂女人,愿赌服输,给钱!” 卫庄锋利的小眼神微微一凝,有些淡淡杀意,看着秦沚有些小小得意的模样,很不情愿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两扔给他,随后转身大步离去。 “无聊。”一道冷漠的声音隐隐传来,秦沚笑笑,才不理他,将那袋银子揣到袖兜里。 “你同他赌了什么?”紫女咽下嘴里的菜,美眸里有些好奇。 她很少看见卫庄吃瘪。 “还能赌什么?当然是赌你会不会吃韩非给你夹的菜。”秦沚莞尔一笑,进屋后,却没有关上房门。 “我想和韩非单独聊聊,给我一点时间,半个时辰就好。”他轻声说道,走到紫女身旁,等她起身。 紫女闻言偷偷瞟了韩非一眼,眼里有笑意,起身离开了房间,并为他们带上了门。 秦沚跪坐在韩非的对面,看着这翩翩公子,神色平静。 他没有说话,似是在等韩非先开口。 韩非吃了一口菜,又喝下一口酒,看着秦沚好奇道:“先生不是在秦国保护秦王吗,怎么有空来我韩国做客了?” “呵……别提了,嬴政抠得要死,只管让我给他杀人,却不给我报酬,白做了这么些年。” 秦沚叹息一声抱怨道,又想起了这位故人,眼里却隐约有几分不舍。 “哈哈哈!秦兄还当真是有趣,不知若是秦王晓得了先生今天这番话,会不会气急。”韩非大笑几声,先前听到秦沚那句‘嬴政抠得要死’,竟差点害他喷出嘴里的酒来。 秦沚趁韩非不注意顺手从他手里夺过酒壶,自顾自地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你也别叫我先生了,秦兄听着顺耳多了。” “嗯……” 韩非嘴上敷衍了一声,只管盯着秦沚手里的酒壶,明明近在眼前,却就是摸不到,实在着急,他心知自己是抢不到了,眼珠一动,将酒杯往秦沚面前一搁,无奈道:“秦兄看酒。” 秦沚抬眼看了看韩非,伸手为他将酒杯斟满,笑道:“你倒是聪明。” “韩兄这杯酒喝完,我就该跟你聊聊正事了。”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六章 说剑 韩非也不矫情,仰头一口饮尽杯中佳酿,正色道:“秦兄请说。” 秦沚面色微动,讲道:“我就不绕弯子了,此次来找你是想看一看你带来的那把剑。” 韩非抬眼,里面竟突然掠过一抹凌厉,稍纵即逝,不过刹那。 但秦沚看见了。 韩非皱眉苦笑道:“秦兄说笑了,非乃一介读书人,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哪里会舞刀弄剑,又怎么会带一把剑在身边呢?” 那把剑的存在是一个秘密,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到了此时,他无法确认秦沚是否真的知晓,所以仍要试探。 可惜,秦沚出口打碎了他心头最后的一丝侥幸。 “那把剑叫逆鳞,采天罡晨露为淬,聚地煞阴火而灼,集百战神将尸骨为魂,取沙场断尺残骸作刃。” “这把剑的上一任主人是白起,号称杀神,曾于长平坑杀四十万赵军,冤孽滔天,杀意无数,它是这把剑里最强大,最可怕的一位寄主。” “世上没有真的冤魂,但杀意足够强大时却可有实质性的表露,这把剑里用特殊的道家印记封印着历代主人生前的杀意,尤以白起为最,是一件极为强大的凶兵。” “它能护主,亦能噬主。” 说到此处,秦沚便收住了话匣,关于这把剑,他只是有一些耳闻,很早就在关注,韩非了解定然更甚于他。 只要韩非心里明白,就够了。 手中把玩着酒杯,韩非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笑意,眉宇间有一些凝重,沉默许久。 他在思考,已经到了此时,秦沚并不着急,只静坐于地,安心等他的回复。 “我有一个问题,你为什么知道逆鳞在我这里?”韩非凝视着秦沚,淡淡地说道。 秦沚面色平静,将身上单薄的青衣褪去,胸腹处有一处未好的疤痕,上面有一道淡淡黑色气息浮现。 “我被这把剑伤过,三年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它先动的手。” “我一直故意没有清理这道疤上面的杀意,任由它每日每夜侵蚀我的身体,如跗骨之蛆,伤口好了又坏,坏了又好。” “自从韩兄回到新郑,这道疤上的杀意明显重了很多,足以说明问题。” 韩非仔细看着秦沚胸腹处的伤痕,忽而出现一抹淡淡地金色气息包裹,那些黑色的杀意很快就被抹去,露出有些坏死流脓的伤口。 “现在不再需要它了,我已经找到了。” 看到秦沚的伤口,韩非皱眉叹道:“你真的是个疯子,找到了又能怎样,何苦遭这么大的罪。” 秦沚笑道:“我对这种带着玄学色彩的事物一直有着强烈的兴趣,这个世界……确有那么一些凡人无法左右而只能借用的力量,我喜欢称之为——道。” 譬如他的穿越,譬如脑子里多出来的六脉神剑剑谱,譬如这个世界真的可以修炼真气内力武功。 这些无法用科学解释,事实上秦沚早就明白,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那个世界不大一样了。 不过依旧是建立在“理”之上的一个世界,秦沚遇到的事情,大都可以解释的通。 墨鸦可以踩在轻羽飞叶上破空疾行,盖聂可以出剑挥出锋利的剑气斩断凡铁……听起来已经带上不少的玄幻色彩,但这些依旧统统只能唤作技。 所谓道,撼山断水,聚沙为城,焚天煮海,缩地成寸。 这些都是凡人无法企及的力量,彻底由唯物变成了唯心。 不需要道理,不需要解释,也没有人可以做到。 秦沚知晓这些东西不大现实,即便是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好奇心。 脑子里总是充斥着奇奇怪怪的想法。 于是他想看看那把剑,好好地观摩一番。 人都是这样,对于未知的事物,或多或少都有着想要了解真相的欲望,只是秦沚的欲望强烈了些。 “枉我白高兴一场,还真以为秦兄是来找非的。”韩非自嘲地笑了笑,又叹道: “那把剑在我府上,就放在我睡觉的地方,本来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屋外有人巡视,秦兄要观剑,此去莫要给非惹麻烦,还请秦兄对此事千万保密。” 秦沚将酒壶轻放于桌几之上,看了韩非一眼,说道:“此剑有灵,剑上有特殊的印记,既已认韩兄为主,旁人便不能擅动,韩兄不想我给你制造麻烦,恐怕得等到晚上我随韩兄一起回府了。” 韩非闻言一拍头,笑道:“都给你惊吓的糊涂了,差点惹了大麻烦,秦兄想看,我们现在便回去吧,早些看了也算了结我心的一桩事,不然老是悬在心口。” 秦沚微微点头,挥袖做出‘请’的姿势说道:“韩兄带路。” 话音刚落,韩非侧目,对着秦沚挤眉弄眼道:“你欠我一个人情,以后记得还。” 秦沚笑了笑,并未言语,跟着韩非身后离开了紫兰轩。 今日韩非出来并未带随从,夜里大街走着总觉着冷清,从紫兰轩出来到韩非的府邸其实算不上很远,绕近路往东穿过几处小巷子不过两三里路。 韩非心里晓得新郑最近不太平,杀手猖獗,但他并无仇家,又是王族贵胄,并不担心有人对他不利。 想起身旁有一尊人屠,韩非感觉自己走起路来都拽了许多。 “没想此番我倒是享受了一次秦王的待遇。”韩非笑道。 小巷寂静安详,偶尔有虫鸣风吹声,两侧房屋都已熄灭灯火,唯有天际月色点亮前程。 地上偶有水洼,宛如明镜,被天星映的透亮,踩上去有刺耳清鸣声。 秦沚走在韩非的身边,夜风袭来吹起他的发丝,弄的他耳畔有些痒。 “这条路不安全,你以后要少走。”秦沚挠了挠耳朵,看向身后的一片黑,告诫道。 韩非闻言转头朝着秦沚眨了眨眼睛:“秦兄这般关心我,莫不是欣赏我?” 秦沚看着他的目光,笑道:“你再盖里盖气的,我就把你的水火棍给你削下来。” 韩非听得腿一哆嗦,苦笑一声:“我就是开个玩笑,秦兄切莫当真。” 他不了解秦沚,听人说秦沚,总觉得他像是一个疯子,韩非怕秦沚因为一句玩笑话真的给他削了。 “巷子不长,约莫五六十丈,但你如果有仇家,这段距离很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虽然你有凶兵护身,但你应该明白,那件凶兵的使用是有限制的。” “兵器终究是兵器,杀意化形的状态很难长时间维持,如果你遇到的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走这阴凉巷子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第二天你的尸体不会发臭。” 秦沚声音不大,夜晚寂静,能让韩非听得清楚。 韩非有些心虚地看了一下身后乌黑的巷子,才发现这地方晚上竟像个棺材,他转头看着秦沚扯了扯嘴角:“我胆子小,秦兄就别吓我了,以后我自己不走这条路便是。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七章 出门逛逛死个人 到了韩非的府邸门口时,门外的两个家丁仍在警戒,虽然没有官职,但韩非毕竟是王族,府邸之中修建的甚是豪华,绕过几处园林,里面生长着不少四季常春的花草,水池假山座座,池中清澈,游鱼在黑夜之中如同鬼魅的精灵,幽影闪动,真真假假。 二人走了一会,到了韩非住的地方,竟是一处并不起眼的平房,门外的院子中有几位府兵驻守四方。 喝退了这些府兵,秦沚随韩非进入房内,入目处仅有一张床,两扇屏风,一张桌几。 屏风上有彩蝶山水,虫鱼鸟兽,而背后的桌几之上则放着一把神秘黑色剑匣,模样古朴,一旦接近,心中就会莫名恐慌烦躁。 韩非似是不受影响,缓步走到剑匣面前,轻轻抚摸匣身,解开某种特殊的木扣,将剑匣拉开。 一股庞大的黑色杀意弥漫,近乎实质,散发在剑匣内部化作浓墨烟尘,让人看不清楚匣内到底有什么东西,想要伸手去触摸,却又觉得恐惧而危险。 秦沚走近时,耳畔仿佛有低语阵阵,似自亘古传来,消失后又传向未来。 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轻声吟唱,阵阵精铁烈风喊杀声,英魂埋骨不甘回头嘶嚎,睁眼握不住近在咫尺的手。 像是诅咒,像是祝福,像是万千被埋葬的秘密,时间化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将这无数的爱与恨斩的一干二净,隔在了岁月的那头。 任凭秦沚如何认真倾听,却也听不真切。 他忽而生了气,指着剑匣骂道:“你话又说不清楚,能不哔哔了吗?信不信我给你一个大嘴巴子?” 耳畔的声音淡去,韩非被他吓了一跳,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小声一点。 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位闻声赶来的府兵隔着房门叫道:“公子?公子?” 韩非白了秦沚一眼,朗声回道:“我没事,跟秦兄闹着玩呢。” 听到了韩非的声音,那府兵放下心来,离开了此处继续在府邸中巡逻。 秦沚有些惊醒,才发现方才自己竟入了魔障。 他看见了一个黑影,手持一柄由许多碎片拼合的剑,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与他对峙。 那人面容似真似幻,看不真切,但秦沚能认出这黑影就是三年前给了他一剑的那个人。 “杀意化形……果然非凡。” “只是不知到底是怎样的奇人,才能锻造这样的绝世凶兵。” 秦沚仔细看着匣内的碎剑残片,每一片上都饱经岁月的洗礼,留下了道道印记。 其中有些残骸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而是数百年前春秋时期的青铜器。 他曾在奇珍坊里见过,此时一眼便能认出。 秦沚眼里闪过一丝彻悟。 这把剑虽然仍未脱离‘技’的范畴,但已经近乎于道,数百年前打造这把凶兵的人,绝非凡夫俗子。 “杀意化形,杀意化形……有点意思啊。”秦沚喃喃道,微微失神,嘴角轻轻扬起。 “我想我明白了。”秦沚笑道,一道黑影陡然出现在韩非身侧,让他的汗毛刹时炸起。 黑影看不清面容,但韩非能清晰地感受它身上传来的恐怖杀意,让他遍体发寒,动弹不得。 轻轻伸手拉上剑匣,将木扣系上,黑影又无声无息地消逝于无形之中,没有留下任何踪迹,仿佛从未存在过。 “今晚所见实在匪夷所思,我想要出去散散心,明日再陪韩兄喝酒,韩兄早些休息。”秦沚神色平静,对着韩非一拱手。 韩非心思通透,知道今晚所见对秦沚的心中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也不再多说,点头为他打开了门房。 “秦兄记得为非保密,此事切莫让他人知晓……包括紫女姑娘和卫庄兄。” 月色迷人,光辉入门照在韩非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反倒添了别样的色彩。 “你长的……还真就有那么几分味道。”秦沚对着韩非突然笑道。 言罢韩非一愣神,有些不明所以。 秦沚大步离开了韩非的府邸,走的正门。 等韩非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莫非他是真的看上我了?” 一阵风吹来,韩非又想起先前秦沚地那句削了你的水火棍,身体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急忙将门房关紧。 “好冷,今晚我要多加一床被子。” …………………… 秦沚出了韩非的府邸,漫无目的地走在新郑的街上,此番出来天色已晚,街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偌大的长街上,偶尔能看见野猫野狗一两只,翻过人家院墙便又不见踪影。 过了石桥,流水声浅浅,秦沚与一人擦肩而过,忽而回头,看见竟是段水。 段水一只手捂着肚子,指间有血水淌落。 秦沚眼睛一眯,确定那就是血。 人的肚子是不会流水的,就是段水也不行,他不能因为自己名字里有一个水字,他就能从肚子流出水来。 这是不合逻辑的。 似乎听到了秦沚脚步声的消失,段水回过头来,发丝凌乱地遮在面前粘成一团,其间也有血水低落,待他看见了秦沚,竟转过了身,蹒跚着朝秦沚走来。 “救……救救白家。”段水虚弱的声音传来,将手中紧攥的一只玉佩递给了秦沚。 玉佩上全是血,黏的不行,秦沚想扔掉,奈何段水的爪子握的紧,张不开手。 “你胸口中了三剑,心脏中了一剑,算你武功卓绝,但心脉是不可能长时间封住的,你要死了,所以要我帮你什么忙,一次性说完,如果我连事情都听不明白,回头我就将这玉佩同你尸体一起扔河里。” 秦沚话音刚落,段水点点头,开口却吐出一口血水,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吼道:“姬无夜在烈……烈阳丹里,动了手脚,他要白家……永世为奴!” 秦沚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段水眼睛突然暴睁,喉咙里咳咳发不出声,不断有血水从嘴角渗出,最后身子僵直地朝着秦沚怀里倒去。 秦沚微微侧身,任由段水的身体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他回头走到石廊桥下,用河水洗了洗手和玉佩,将血洗干净,然后又回到段水的尸体旁,看着段水的尸体轻叹一声。 他身上有很多伤口,不是被同一个人砍的,致命伤有多处,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秦沚身畔,蹲下身拉开段水捂住肚子的手,才发现肚皮被利器割开,里面的内脏少了近一半,应该是在动手或是逃亡中掉落的。 “你陪我下过一天棋,我把你埋了。”秦沚对着死不瞑目的段水轻声说道,随后起身朝着东门郊外走去。 黑影拿段水衣服做了绳子,将段水肚子勒住,免得一会脏器掉一路。 它提着段水跟在了秦沚的身后,新郑东门有守卫,但秦沚要无声无息地出城并不是难事。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八章 玉人儿 埋段水的尸体花了秦沚不少时间和精力,杀意化形固然能够帮他做一些事,但能力其实相当有限。 他的那点杀意比起逆鳞中的数代寄主实在是差的太远,况且他的杀意没有逆鳞这样留着特殊印记的载体,根本不能够离自身太远,所发挥的作用也并不怎么入眼。 大概就是吓一吓人,帮他挡一挡暗箭什么的。 御敌上确实让秦沚变厉害了不少,但是在进攻上却存在致命的欠缺。 这要杀人,还是得自己动手。 秦沚适才受到逆鳞的启发学会了杀意化形,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埋了段水的尸体,新鲜劲很快也就过去了。 他没给段水留个土包,碑也没刻,衣服扒的精光,人埋了把土填上,随后让自己的杀意化形在上面蹦跶了好一会才把土踩平。 知道的是在埋尸,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坟头蹦迪。 等这些都做完了,秦沚又点了一堆火把段水的衣服给烧成了灰,撒在地上,算是给他寄了件破烂的汗衫。 “活人穿活人的衣服,死人穿死人的衣服,我们算不上朋友,为你做了这么多,我已经仁至义尽。” “救不救白家的事儿,回头再说,我今日有些困了,你也别指望我还会回来看你,永别。”秦沚随手从旁边扯了些新春长出的花草,栽到段水尸体上方的土里,说完了自己的埋人感言,他便拍了拍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此地。 等他回到紫兰轩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大堂内只有烛火光影闪烁,没有姑娘与客人,秦沚穿过了大堂顺着小长廊回到自己的小院,却发现屋里的灯火还亮着。 伸手推开木门,晓月已经趴在石台上睡着了,石台下面生着小火,烧着一锅水,水里蒸着一些饭菜。 秦沚安静地走到小姑娘身边,伸手将她抱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为她除去鞋袜。 轻轻揉捏了一下手里柔嫩滑软的玉足,放进床尾,秦沚刚想用被子为她盖上,却不想晓月方才被他捏醒了过来,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看着秦沚,贝齿轻轻咬了咬红唇,轻声说道:“公子回来了,阿月今天忙了一天,还没有洗漱……” 说罢想要起身,不想秦沚却将她缓缓放到被窝里笑道:“没洗就不洗了,反正也是香的。” 晓月微微挣扎了一下,看了看秦沚,美眸里有些迟疑。 小姑娘等他等的很困了,但不洗洗又怕秦沚觉得她邋遢。 秦沚抬了抬眉头,又装模作样将手伸到鼻子面前闻了闻,看着她温声说道:“阿月脚都是香的,人肯定也是香的,不洗也没关系,很晚了,快些睡了。” 他真是很不习惯,生死交错这么些年,突然有人对他好,让他心里反而有些惶恐。 小姑娘被秦沚一番话说的俏脸羞红,眨了眨惺忪睡眼,小声念道:“那公子也早些睡了。” 终于还是耐不过睡神的呼唤,晓月闭眼不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秦沚看着熟睡的晓月,心里轻轻叹息。 当初救她不过是自己的一念之仁,后来他买了簪子给小姑娘,其实也只是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他十八岁的生日收到了很多礼物,亲人的,朋友的,恋人的……贵重或不贵重,那时的他并不怎么在意。 到了成人礼,收一些礼物,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那日泡脚时,晓月开口说她过了这个冬天就十八了,不过一刹,秦沚死寂许久的内心骤然生出莫大的悲凉。 他是人,晓月也是人,小姑娘心地善良,长这么大应当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后来买了那个簪子送给晓月,原本只是秦沚的一点心意,不曾想晓月将它当作了定情信物。 一念之仁也好,怜悯也罢,秦沚不是傻子,这些日子的相处,他看得出晓月如今对他的心意。 秦沚突然觉得身上沉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想起四年前那白衣翩翩公子笑颜一展,眉目英气直上苍穹:“政如今生死,皆尽交于先生之手。” 那年他才十三岁,不过碰巧救了他一命。 哪里当得起先生二字,肩上如有泰岳,为了这两个字,他竟杀了整整四年的人,杀得满手血债,杀得王膝之下尸骨累累。 “阿月啊……你怎么跟那个家伙一样坏呢……”秦沚自顾自地笑了笑,笑里有些苦涩。 伸手拿起竹筷夹了一些热腾腾的菜放进嘴里,他嚼了嚼,小声赞道:“真香!” ………………………… 秦沚这一觉睡的舒服,怀里的温软像是水做的一般,抱着她的时候,心里少有的宁静。 “公子,公子……”一抹阳光顺着竹窗透入,照在秦沚脸上,耳畔轻柔的呼唤让他醒了过来。 “公子抱得太紧了,阿月还要去为公子准备早饭……还要喂马。”怀里的玉人伸手撩了撩耳畔青丝,柔声呼道,俏脸红晕未消。 秦沚醒了醒神,才发现自己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昨夜梦见了和阿月生孩子,就抱的紧了些。”秦沚伸手轻轻抚过阿月软腻的俏脸,触感动人心魄。 原本晓月脸上只是有些发热的些许嫣红,听完秦沚的话,此时竟一路红到了耳根,娇艳欲滴,媚态可人。 “公子……”她将头缩进了被子,声若蚊呐,后面说了什么秦沚也没听太清。 秦沚笑了笑,只觉得这小姑娘脸皮薄,特别容易害羞,伸手拨开了被子,温声说道:“阿月起床了,我方才同阿月打趣的。”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二十九章 一事缠一事 吃过了早饭,秦沚在小院子里坐了会,泡了一壶茶,喝了很久。 喝完了茶,秦沚又为院子里晓月种的花草稍微修剪了一番,拿着玉佩去了厨园。 荣沪正在厨园里劈柴,为中午的饭食准备柴禾,左手边搭着一些干枯的树干,而右边则是堆成一座小丘的块状木头。 柴刀有一些钝,要多花些力气,荣沪脱了上衣,身上除了各种狰狞的伤疤,还渗着层层汗水。 他有些累,一边喘着气,看到了秦沚过来,一愣神,将柴刀放下。 秦沚顺手将手里的玉佩扔给了他,进了厨堂找一位煲饭的姑娘要了一张木凳,出来坐在荣沪的身旁,拿起荣沪放下的柴刀,继续劈柴。 “想到什么说什么。”秦沚平静地说道,手上不快不慢地劈着柴。 荣沪看着手里的玉佩,沉寂了很久,似是在回忆,又像是故事太长不知道怎么下口。 “玉佩是白家的信物,这玉佩白家一共只有三枚,后来在一次战役中遗失了一枚,现在白家只剩下了两枚,具体是哪场战役我不记得了。” 秦沚点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又说道:“跟我讲讲白家的事。” 荣沪心头一动,迟疑了一下,说道:“白家世代都是韩国的将军,常年在边关征战和戍守,现在掌管韩国十万破阵军的人是白亦非,具体年纪不清,大概二十四五的样子,武功极高,练的是白家历代家传的心法寒心诀。” “他很有才能,也很有野心,虽然同为姬无夜手下的四大凶将之一,但其实姬无夜并不能完全驱使白亦非为他做事……或者换种说法,姬无夜一直很忌惮白亦非,虽然他一直明面上控制着白亦非,但是平日里白亦非要做什么事,不需要跟姬无夜通报,姬无夜时而心中恼恨,却不敢真的翻脸。” “姬无夜手上握着白亦非的命,白亦非手上也握着韩国的十万命脉。真的逼急了翻脸,只能是玉石俱焚,谁也捞不着好处。” 秦沚听到这里,眉头一皱,瞟了荣沪一眼,让荣沪心头一跳。 “明明蛇鼠一窝,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玉石俱焚了,下次用同归于尽这个词……这两个人我都不喜欢,没有玉,都是烂石头。” “是是是……烂石头。”荣沪急忙点头附和。 秦沚从荣沪手里拿过玉佩,仔细看了看,又揣进怀里。 “最后一件事,烈阳丹是什么丹药。”秦沚拿出柴刀往自己手上划来划去,由于柴刀刀刃太钝,划了很久手心才出现一抹血线。 一点小伤,微微流血就随即止住。 柴刀太钝了。 荣沪听到烈阳丹三个字,身子一抖,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烈阳丹对常人来说,是要命的毒药,吃完会浑身由内而外着火,最后里外烧的熟透,死的无比凄惨。” “但是对白亦非来说却是解药,对吧?”秦沚笑道。 荣沪惊讶地看了秦沚一眼,点头道:“是的,如先生所述,白家家传的寒心诀在几十年前遗失了很重要的一部分,从此每一位修炼白家寒心诀的人,武功越高,中毒越深。” “寒毒每月都会发作一次,常在夜里,一但寒毒发作,整个人便会陷入无比痛苦的反噬之中,必须饮处子鲜血精气才能有所缓解……但也仅仅就是缓解苦痛,无法真的解决问题。” “就到这里了……我已经知道我想要的了,剩下的故事我自己编给自己听。”秦沚打断了荣沪的话,站起身,朝厨园外面走去,路过篱笆的时候,回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把那把柴刀磨利索了。你这是砍柴,不是杀人,刀那么钝,木头那么硬,你用着不难受啊?” 离开了厨园,秦沚又去了酒窖里拿了几坛紫兰轩自己酿的烈酒,提回了自己的小院。 清茶虽好,却不如烈酒来的香醇,总是要常换换口味才是。 开坛后,酒香溢满了小院子,随着微风吹的四散,秦沚刚想抱着坛子痛饮,却看到晓月面色煞白地往小院里跑,左臂处还有一大片血迹。 她的衣衫有些破烂,身后紫女快速地跟了过来,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晓月似乎不知道紫女跟在自己的身后,她气喘吁吁,进了院子看着秦沚却突然停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公子……晓月,马……”她嘴唇哆哆嗦嗦,说话有些不灵便。 紫女快速地走到了晓月的身后,看着她身上的一些血迹,柳眉一皱。 秦沚也是一脸懵逼,他起身轻轻扯下小姑娘轻纱织的袖子,看见玉臂上面深可见骨的一道刀伤还在往外渗血。 “去拿一些药,然后帮她包扎一下。”秦沚用内力帮小姑娘止了血,平静地跟紫女说道。 紫女点头,有些担心晓月的伤,回身急匆匆地离开了院子。 小姑娘喘了几口粗气,话语间有些颤抖:“公子,马,马丢了。” 她有些急,声音里有些哭腔。 秦沚抬眼看了晓月一眼,说道:“马不急,先给你把伤口处理一下,一会再去找马。” 看到秦沚没有责怪她,晓月心里的愧疚更重,轻声抽泣道: “这几日入春,紫兰轩里草料不够了,阿月怕马儿饿着,牵它出去城郊外吃草,心想白日里应该没什么事,便没有带上佩剑,谁知才出了城去就遇到了癸丑帮的人,说这马儿是好马,要带走,晓月当时身上没有武器,没能保护好公子的马,脱身后想回来拿剑……晓月对不起公子,请公子责罚。” 秦沚坐回椅子上,将她抱在怀里,轻声问道:“阿月只有手臂受伤了吗?” 小姑娘紧紧咬住嘴唇,一边流泪一边点头。 有时候伤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辜负了又或着伤害那些自己在乎的人。 心中的折磨远比肉体来的更让人难以承受。 她心知秦沚很在乎带来的那匹马,虽是兽类,却与秦沚感情很深。 晓月突然恨起了自己,为何这么没用,连一匹马都照看不好,粉拳紧攥着,心中越发难过。 “你没事就好,马儿丢了就丢了,人不能丢……阿月不能丢。”秦沚一边帮她擦拭着俏脸上的泪痕,一边笑道。 女人的眼泪可不好擦,听完秦沚的话,小姑娘直接哭出了声,犹如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阿月对不起公子……” 秦沚轻轻将小姑娘的头揽在胸口,感受着晓月身子时不时的抽搐,回想起数日前,这小姑娘在雪夜里面对死亡的时候是怎样平静,竟没有流过一滴泪。 “这事儿不怪阿月,回头我去找马,阿月就呆在屋里睡一会儿,养一养伤。”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章 恶鬼(一) 等紫女取来了布条和金疮药,秦沚便为晓月小心地敷上,然后轻轻用布条缠住。 紫女在一旁看着秦沚将晓月抱在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只是蹲下身轻轻拍抚晓月的香背。 “癸丑是琉璃巷的地头蛇,他们本来就不差钱,一匹好马不过一百来两银子,所谓抢马实在是一个拙劣的借口。” 卫庄冷淡的声音传来,紫女闻声回头,发现韩非同他站在一起,就在院门处,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的确如此,放着晓月姑娘这样可爱的美人儿不要,反而一心抢马,动作实在是多余。”韩非笑道,言罢走进院子四处看了看,找了一处石凳坐下。 “秦兄的院子花草简单了些,但是好在整洁,有晓月姑娘这样的小美人儿陪在身边,想必每天过的甚是滋润。” 秦沚怀里的晓月刚听到卫庄的声音时,便吸了吸鼻子,想要从秦沚怀里挣扎起来行礼,却被秦沚的手按在背心上,无处着力,只得乖乖趴在秦沚胸口。 “设什么局,算什么计,非要杀我的马。”秦沚平静地说道。 他的语气同平常一般无二,听在众人的耳里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冷。 “你还是要去?”韩非喝了一口酒,饶有兴趣地看着秦沚。 秦沚对着远处的太阳方向轻轻伸出右手,五指张开,看着从指缝间透射的阳光,轻声说道: “他们抢了马,却不抢阿月,无非就是不想让紫兰轩插手这件事,我在韩国没有仇家,唯一发生过冲突的就是姬无夜,但他并不知道我有一匹马。” “如果这些人从我进入新郑的时候就开始关注我,那么之前有很多次机会不下手,却偏偏挑这个时候,无非就是之前没有把握,此时找到了什么靠山。” “所以,琉璃巷的那群人多半在为罗网做事,而此时,应该是去了几个或者十几个比较厉害的杀手,让他们觉得他们能杀我了。” 卫庄瞟了秦沚一眼,也问道:“你还是要去?” 感受着怀里躁动起来的软玉,秦沚笑道:“为什么不去呢?” 如今秦沚可以杀意化形,虽然不能像逆鳞那样去肆无忌惮地杀人,但配合六脉神剑剑气所演化的剑影,他防守御敌的能力何止强了一星半点。 “公子……你不能去。”怀里晓月焦急地说道,玉手紧紧扯住秦沚的衣服。 低头看着晓月惶恐的模样,秦沚轻轻伸出食指竖在嘴前。 “嘘。” “今天他们抢我的马,明天就要抢我的人。” “我晚上过去看看,看能不能和他们讲讲道理,不能的话我就回来,阿月不要担心。” 听到秦沚的话,晓月知道秦沚是不会改主意了,她偏头看向韩非,美眸里流露出求助的眼神。 “晓月姑娘不必担心,秦兄不是傻子,他既然做了决定,自有他的想法,今晚你若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陪姑娘一边喝酒一边等秦兄回来。”韩非朗声说道。 他面色如常,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 癸丑能在新郑占得一方富土,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帮派,不论有没有罗网这一层因素,直接往人家家里去讲道理,总归是会有不可控的风险。 “谢谢。” “散了吧。” 秦沚话说的淡,但语气真切。 卫庄和韩非的到来,已经让他意外,心里颇有些感慨。 韩非点点头,对着紫女笑道:“紫女姑娘,赏脸陪我和卫庄兄一起喝个酒?” 紫女看了面无表情地卫庄一眼,起身叹息一声,微不可闻。 三人离开了秦沚的小院子,剩下小姑娘静静地趴在秦沚的怀里。 “阿月,你在害怕。”秦沚声音很轻,抚摸着晓月香背的手心处感受到小姑娘娇躯的微微颤抖。 “公子可不可以不要去,就这一次,算是为了阿月……阿月以后一定不会再给公子惹麻烦了。”晓月小声念道,双手紧紧抓住秦沚的衣服,像是怕他突然消失。 “阿月今晚准备一个空的木澡盆在院子里。”秦沚伸手缓缓摩擦着晓月的侧脸,语气平静。 “……若是公子今晚没回来,阿月明日就提着剑去找你。”晓月忽而把鼻涕眼泪往秦沚身上擦了擦,直起身子看着秦沚笑道。 笑的让人有些心疼。 秦沚看着晓月的模样,心中暗叹。 儿女私情,你来我往,毁人不倦,误人一生。 将晓月抱回床上,秦沚陪她闲聊了一会,眼见天色暗淡,时候渐晚,秦沚便离开了自己的小屋去了厨园。 他找到了荣沪,问他要了白日里的那柄柴刀。 柴刀刀刃锋利了不少,上面还有寒光在闪烁。 “磨过了。”荣沪对他笑道。 “一会让厨堂里的姑娘们做碗补气血的参汤送到我屋里去。”秦沚一边将柴刀用布条缠上,一边说道。 语气少有的清冷。 荣沪点头,虽然有些疑惑,但很聪明地没有问。 “癸丑有多少人?” “啊?” 听到秦沚的问题,荣沪一时间没回过神来,随后想了想立刻回道:“原本有二百五十九人……不过他们与罗网有些交集,所以人数并不是固定的。” “刀我明早还你。”秦沚将刀缠好后,拿在手里转身离去。 荣沪看着秦沚离开的背影,不禁吞了吞口水。 月不黑,风不高,夜不冷。 新郑虽然现在没有颁行宵禁,但是街上的行人一到夜晚就会变得很稀少,他们似乎很清楚自己安全的活动时间。 琉璃巷与其他的巷子不同,其实严格来说这里应该叫琉璃街。 大路朝天,宽广一方,只是路边偶尔会有一两条小巷子,拐入深不见底的黑色未知。 到了街的尽头,便是一处禁地。 癸丑帮。 平房座座铺开,散落四周,留下黑色迷雾遮掩的小路条条。 每一条路的背后都像有许多双贪婪的眼睛,紧盯着路过此地的羔羊。 平房前有一颗大树,树干约有成人五人合抱粗细,枝叶繁茂,长春不枯。 这树有一个很有诗意的名字:秋荣。 树下十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腰间配有长剑。 杀意森然弥漫,四周的空气似是凝结。 到了此时,秦沚的脚步声便显得尤为刺耳,每一次落脚,都听得清楚。 他看见了秋荣,也看见了秋荣树下十人。 秦沚依旧向前走着,离这些人越来越近,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你终于来了。”为首的黑衣人用黑布遮住了面容,沉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残忍。 秦沚解开包着柴刀的布条,脚步不快不慢。 “柴刀?呵……”那黑衣人眼神一凝,露出一丝嘲讽,随即定格。 话未说完,又好像已经说完。 明明方才还有十五步距离,此时秦沚却突兀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如同幽鬼。 黑衣人的额头有一条血线逐渐向下拉开,而后整个身体突然炸成两半,鲜血喷涌,内脏撒了一地。 血肉飞溅时,身后的杀手便反应过来,立时想出剑,寒光映月,轻鸣迭起。 剑快,人更快。 手中的凶器尚未露出锋芒,头却已经伸到了秦沚面前。 提着柴刀,秦沚往前走了九步,出了四十五刀。 血满青衣,发丝间有黑墨低落,身后满地残尸。 十八条手臂,十八条腿。 九颗闭不上眼睛的头颅,九只没有四肢的无头人棍。 还有十柄连在手臂上未完全出鞘的剑。 腥臭的气息弥漫,长街地上的坑洼已经能够看到红色的月亮。 树后小路七条,秦沚抬眼看了看,忽而咧开嘴露出白净的牙齿,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眼里的笑意愈发浓烈。 “真是让各位久等了,今晚时间还很长……不要急,一个一个来。”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一章 恶鬼(二) 小路阴暗,有路旁的树枝遮掩,天上的星辉照不到这里。 有一些平民百姓偶尔会走过这条小路。 平民百姓不会在这个时候走过这条小路。 秦沚倒提着滴血的柴刀,一步一步地朝小路尽头走去,面容平静。 走过的地方有粘稠的鞋印,有些地方淡,有些地方浓。 发丝间有什么东西不断滴下,紧贴在秦沚的额头。 身后走过的小路不过二十丈,横七竖八地躺着各种残肢,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一部分。 血腥味就飘入了四周的巷子里。 小路尽头是一座大的阁楼,上下三层,里面闪烁着昏暗的灯火,寂静无声。 大约三十丈左右,秦沚并未过去,而是掉了头,从第二条小路又穿了出去。 四进三出,直到他最后从第七条小路又回到了这里。 手里的柴刀终于也变成黑夜的颜色,被血污彻底遮住,不反光了。 秦沚左手提着一个人头,面容惊骇欲绝,五官极度扭曲,像是被活生生吓死的。 他晃悠悠地走到了阁楼门口,看着紧闭的大门,轻轻用柴刀刀背敲了三下,然后静静地站在门房外等。 他一点也不急。 等了许久,没有人来给他开门,屋内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点时间终于将秦沚的耐心消磨殆尽,他一脚将门踹开,走了进去。 寒光仿佛自天际而来,闪的秦沚睁不开眼睛。 一共十二道,从秦沚周遭四周以不同诡异的角度刺向他,防不胜防。秦沚右手有柴刀一柄,便是出刀再快也不过能挡住六七记杀招。 只要有一剑命中他,生死即见分晓。 数声清鸣,六柄利器被人斩断,剩下六柄利器距秦沚要害不过一尺,却骤然而止。 秦沚身上有一双黑色的手臂伸出,似真似幻,手中各握着一柄金色的剑影。 方才正是杀意化形帮他挡下了剩下六柄致命的杀器。 而他砍死了另外六个出手的人。 下手重了些,飞出去五个头颅,到第六个人的时候刀没拿稳,直接给拍成了烂西瓜。 血浆不要钱地从无头尸体向外喷涌,飞起来的头颅尚未落地,方才被斩断剑刃的六个杀手微微一愣神,眼中就已失去神采。 厅内窗边红布帘忽而顺风起伏,阵阵卷卷,像是澎湃的血浪,滔滔不绝。 大风起兮血飞扬。 先是六声沉闷的声响,又是六声沉闷的声响。 十二颗头颅终于全部落地。 秦沚提起左手的头颅,盯着他满是恐惧的无神瞳孔,平静地说道:“你跟我说马在这里,可是马不在这里,你在骗我。” 一阵淡金色的剑光自左手头颅眼中一闪而逝,只是刹那,秦沚左手的头颅便突然炸开,红白之物溅了秦沚一身。 大堂再次归于死寂。 往上瞧去,阁楼已空,二层三层都没有人。 前后杀了不过一百,哪里来的二百五十九人? 秦沚提着满是血泥的柴刀慢慢出了阁楼,回头轻轻将门关上。 他的背后大道上,密密麻麻站着黑衣人一片,死死盯着从阁楼出来的血人。 “人屠秦沚?”一个穿着黑色华服的中年人站在这些黑衣人的前面,他脸上有一道十分狰狞的疤痕,腰间有两柄长短不一的剑,目光冰冷无比。 秦沚转过身看着中年人,又抬眼扫视着他身后的那群黑衣人,过了好一会,才抬了抬眉头,开口笑道:“这回齐了。” 夜突然变冷。 中年人眉头一皱,左手握住长剑剑鞘,拇指轻轻弹开,借着三分明月,又是一抹寒光亮瞎了秦沚的狗眼。 集聚多时的剑势已如峰峦叠起,只待出剑的那一刻,山崩摧城。 “闪闪闪,多大的人了,你还以为自己是小星星?”秦沚骂道。 话音未落,剑势已尽,中年人胸口插着一柄柴刀,鲜血染红衣襟一大片。 手里紧握的剑,到底是没有拔出来。 他双目瞪大,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嘴里哆嗦了半天,除了血,什么也没有。 中年人没看清楚秦沚何时出的手,他身后的百来名黑衣人也没有看见。 但秦沚的确出手了。 走到中年人面前,秦沚轻轻握住他的手,将他腰间微微出鞘的长剑给推了回去。 “下去了,再多练练。” 伸手拔出了中年人胸口的柴刀,看着他软软地倒在地上,面前的一百来名黑衣人竟默契地没有出手。 谁会先出手,谁又会先死? 没有人想知道答案。 “你又不是玄翦,装什么大尾巴狼,一把剑都用不好,还要用两把。” “你不死谁死。” 秦沚的话匣子又打了开来,碎碎念着,他常喜欢和死人说话,因为死人从来不会反驳,只能听他讲。 到了此时,他说什么都是对的。 “既然都来了,那就留下来吧。”秦沚看着面前这群杀手,微微露出了笑容。 多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直到最后明月被云遮住,秦沚也没有找到自己的马。 前后二百七十一人,比蓑衣客说的多了十二人,秦沚手上的柴刀卷了刃,有几处缺口。 揉了揉有些酸的胳膊,秦沚提着柴刀一路走回了紫兰轩。 他浑身都是血污,如同在血水中洗过一般,散发着让人闻之欲呕的腥臭。 半夜已过,紫兰轩门口却还站着四人,像是在等他。 看到秦沚的模样,四人心中一紧,紫女和韩非甚至能感受到从脚底升起的阵阵寒意。 “公……公子!”晓月见秦沚浑身是血,脸色煞白,急忙跑过去想要扶住他。 “不是我的血,阿月去给我准备洗澡的水,别碰我,身上太脏。”秦沚微微侧身,没有让小姑娘碰到他。 听到秦沚的话,晓月愣了一下,稍微放下些心,又匆匆点头回身去了秦沚的小院子为秦沚准备热水。 “看起来,癸丑帮的人已经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卫庄看着秦沚那宛如炼狱恶鬼的样子挑眉沉吟道。 “没有癸丑帮了。”秦沚如是说道,就在三人的注视下,拖着沉重的步子进了紫兰轩。 他实在有些倦了,但澡还得洗,刀还得还。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二章 洗澡的时候把事做了 脚步踏在木质的地板传来吱呀的声音,秦沚路过处已经没有了痕迹。 从西巷琉璃市到紫兰轩很有一段距离,鞋底的血浆早就被街上灰尘消磨殆尽。 见秦沚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大堂门后,三人一阵沉默。 “当初在桑海念书,那位与我说起秦沚的可怖,我心中尚有半分怀疑,今日所见,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韩非眼中收起了玩笑之色,语气沉重。 紫女微微偏过头看向卫庄,自带磁性的声音妖娆撩人:“你怎么看?” 今晚秦沚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她感到有些恐惧。 癸丑帮与罗网互通,期间有两百多死士刺客,不论有没有特别厉害的高手,这个数量对于大多数人,本就是一个涉足死亡的数值。 提着一柄柴刀,走过去砍死了对方两百多号人,又仿若无事地提着柴刀回来,秦沚从头到尾的平静让紫女感到背脊发凉。 似乎对秦沚而言,杀人和吃饭喝水就是一回事。 紫兰轩门口的灯笼火光照在卫庄的侧脸上,他闭着双眼,很久很久。 “难。”他冷清地叹了口气。 听到卫庄的声音,紫女和韩非同时侧目,有些没听明白他的话。 “一来对方是刺客死士,人数众多;二来他拿的是柴刀,回来时柴刀已经卷刃,刀刃处有不少缺口,况且我们并不清楚对方是不是有很厉害的人混在其中,毕竟癸丑与罗网有染。” “如果今晚去的人是我,就算我能回来,身上的伤也肯定要比他重的多。” 卫庄很少说这么多话,一般只有在跟自己关系比较好的人在一起时,他才会显得话多一些。大多数情况下,他就像是一个闷油瓶子,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受伤了?”紫女蛾眉一皱。 秦沚方才浑身是血,她根本看不出来,只觉得秦沚走路说话都与平常一般无二,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一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卫庄声音很淡,拿着鲨齿进了紫兰轩。 等了这么久,他早想睡觉了。 韩非闻言看了紫女一眼,调笑道:“紫女姑娘可是个妙人儿,秦兄弟不是紫女姑娘这般绝色,敌人哪有手下留情的道理。” 紫女轻声叹息,微微转身,就要进门。 韩非侧目看了看街道上的一抹黑,吞了吞口水,回头喊住紫女: “紫女姑娘不准备送我回去吗……天这么黑,要是遇上坏人,紫女姑娘明日里可就见不到我了。” 紫女闻言转身看着韩非,沉吟一会,媚眼里掠过一丝挑逗:“既然已经这么晚了,不如公子就留在紫兰轩,岂不美哉?” 韩非眼皮一跳,笑道:“若是紫女姑娘愿意亲自陪我,莫说今日,就是日后都住在紫兰轩也是一桩美事啊。” 紫女听到韩非的话,柔媚的俏脸上浮现一丝嫣红。 “公子这般油嘴滑舌,难怪姑娘们都喜欢和公子在一起。” 顿了顿,她又说道:“公子若不嫌弃今晚就在我那里将就一下吧,紫兰轩今日客人有些多,贸然打搅实在不妥,我今夜便同弄玉妹妹一起睡。” 韩非一听,心下反倒有些愧意,对着紫女挤眉弄眼道:“女儿闺房原本不能让陌生男人随意出入,有幸能在紫女姑娘的闺房里睡一晚,那可是修不来的福分,何来嫌弃一说。” 紫女风情万种地白了韩非一眼,香舌轻划过红唇,抿抿嘴,吐气如兰:“听公子这语气,是想要报答我了?” 韩非虽然才华横溢,智谋过人,但也不过十八儿郎,哪受的了紫女这般调戏,感受到欲火自小腹升起,他苦笑道:“紫女姑娘收了神通吧,大晚上的,受不住。” 紫女听到韩非的话,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眼波幽幽似水,也不再继续挑逗韩非,带着他进了紫兰轩。到了自己的房间,紫女仔细地将被子为韩非铺开,又端了台火烛到床头轻轻放着。 “公子一会睡觉前记得把烛火吹熄。”紫女柔声说道,随后对着韩非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差点勾了韩非的魂。 “妖精啊妖精……”韩非心里嘀咕着,表面上却对着紫女一拱手,满脸正经的笑意。 今夜云厚,明月自从入了其中,就再也没有现过身,星光也愈发的稀少。 秦沚静静地泡在木桶之中,头靠在边缘上,闭眼假寐。 晓月搬了椅子坐在秦沚后面,手上拿着布条伸进木桶轻轻为他擦拭着上身。 小姑娘脸上有些羞红,虽然心知此时天黑,自己看不清楚什么,但还是不大敢往桶里瞧,偶尔不小心瞟了两眼便又慌乱的移开视线。 这已经是第三桶水,木桶中水色清澈,再无一丝猩红。 秦沚胸口和背部有七八道伤痕,已经结痂,此时在水里泡的久了,疤痕四周的皮肤有些泛白。 从水中伸出手,轻轻握住小姑娘的柔荑揉捏着,秦沚微微一笑。 “阿月体内的这股内力实在不寻常,想必曾有过什么奇遇。” 晓月沉默了一下,柔声说道:“公子想听吗?” 秦沚闻言眉头一皱,随后又舒张开来,睁开眼睛,轻轻回道:“累了,不听。” 手掌轻动,一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携带着巧力将晓月身子腾空扶起,稳稳地落入浴桶之中,溅起片片水花。 不过一个呼吸之间,她已经伏在了秦沚的怀里。 看着眼前的秦沚,小姑娘脑中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呼吸,整个人呆滞了许久。 “公……公子我……”她有些语无伦次,此时心跳得厉害,脸颊上似有火烧,任凭水花扑打,却也熄灭不了。 抬头不敢直视秦沚的眼睛,低头又怕看见什么羞死人的东西,小姑娘索性把眼睛紧紧闭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 温水打湿了晓月身上纱衣,紧紧贴合在白嫩的肌肤上,仿若透明,朦胧间有隐约的真实,美的惊心动魄。 秦沚伸出手,轻轻褪去晓月的衣衫,罗袜,肚兜,亵裤。 直到她终于和自己一样。 晓月的娇躯不停地颤抖,心儿狂跳,却又任凭秦沚施为,配合他脱掉了胴体上最后的遮掩。 “阿月不要怕。”秦沚温声道,取过晓月手里的布条,轻轻擦拭着眼前这具宛如天工的玉璧之身。 手指轻轻拂过,传来的异样似微弱的电流划过,让瘫坐在自己腿上的玉人呼吸愈发的急促。 “阿月……不怕。”小姑娘的声音随着身子一同颤抖,贝齿紧紧咬住红唇,眸子里有脉脉秋波,雾气缕缕。 “人有七情六欲,阿月……你是我的罪孽,也是我的救赎。” 一声幽幽轻叹响在晓月耳畔,像是解脱。 秦沚的眼神清明澄澈,但晓月却感受到他身上某处奇怪的火热。 她抬头看着秦沚的眼睛,两人对视良久,她忽而缓缓伸出玉璧缠住秦沚的脖子,整个人伏在秦沚胸口,轻声笑道:“阿月请公子垂怜。”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三章 云 癸丑的消逝对新郑是一个不小的冲击,且不论暗地里的诸多势力耽耽虎视,光是那片地域无人收敛的满地碎尸和地上粘黏的厚厚血泥就无比触目惊心。 一夜之间死了两百多人,尸体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惨状让人胆寒,整整两天,琉璃巷子都无人敢出入。 朝堂受到了惊动,姬无夜即刻让人去收拾了尸体,据说那几十个士兵到了现场之后,胆汁都吐了出来。 这些人本不是韩国百姓,而是江湖中人,按道理他们的事情朝廷不需要去插手,只是这一次的事情对新郑的百姓冲击太大,又无人了善后事,王室的人不得不让姬无夜去收拾残局。 便是过去两天时间,琉璃市旁的琉璃巷子还能隐约闻到一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 此时的将军府中,姬无夜静坐在大厅内,眉头紧皱,心头有一股说不出沉闷,让他十分不舒服。 屋里熏香的烟雾冉冉,一缕一缕消失在空气中,化成房屋内的一部分。 韩王安排的军饷就要即刻运往边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一个事情,虽然这件事情对他的影响不大,但仍然让他的心头被阴云笼罩。 在姬无夜的心中,任何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都不是好事。 无法控制往往意味着不必要的风险,此时他要做的事情万分凶险。一旦出现纰漏便会让他先前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甚至可能丢掉自己的脑袋。 他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常年身在高位,他已经得到的太多。 太少。 人的贪欲如果不能被控制,将会是一个无底洞,姬无夜的野心同他的胃口怎么吃都是三分饱。 他还要更多,攥住所有人,握住所有事。 此时还未至正午,天上已经是阴云密布,抬头望去,便会发现远处的阴云更加宽阔无垠,仿佛已经遮住了整片天空,只是久违的春雨一滴也没有落下,仍在酝酿。 一道黑色的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将军府内,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进了姬无夜所在的大厅之中。 姬无夜面前的桌几上有些新鲜的水果,不过他似乎没什么食欲。 “那件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姬无夜看见面前半跪着的墨鸦,沉声问道。 墨鸦微微颔首,回道:“万无一失。” 听到墨鸦肯定的回答,姬无夜微微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又问道:“前日你去琉璃市带人收拾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发现?” 墨鸦迟疑了一会儿,说道:“说出来将军可能不信,这些人很有可能是被同一个人砍死的。” 墨鸦话音刚落,姬无夜心中一震,大怒道:“狗屁!同一个人?谁有这么大能耐,一夜之间砍死了癸丑的两百多死士,那都是罗网里的人,不是寻常泼皮无赖!” 墨鸦低头不语,仍由姬无夜发泄着怒火。 其实他明白,姬无夜也明白。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虽然不多,但确实有那么几个,姬无夜的怒火大都来自于突然遇到了一个自己无法掌控的不稳定因素。 常年的顺风顺水,不断地在消磨他内心的谨慎和耐性,现在的姬无夜已经远远无法和当年那个年轻的姬无夜相提并论。 有脾气了。 面色阴沉的姬无夜站起身来在大厅里来回踱步,偶尔转身带动的轻风让墨鸦肩上的黑羽上下起伏,像是扇动的翅膀。 “你确定吗?”姬无夜沉闷的声音响起,让有些出神的墨鸦惊醒过来。 再次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昨日里那人间炼狱的景象,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 “尸体虽然残破,但刀痕很平整,我看过的百来具无头尸体,伤口如出一辙。”墨鸦淡淡地说道。 “嗯……”姬无夜闭上眼睛,长吁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快,负手而立。 “你先下去吧,最近帮我盯紧了蓑衣客,倘若他有半分不对劲,直接杀了。我手下人还很多,不差他一个。” 墨鸦略作迟疑,点点头,随后便快速地离开了将军府。 此时正值非常时候,姬无夜不想横生事端,待手头事情落下帷幕,再作计较。 空气微微潮湿,有一股说不出的尘埃味道弥漫,大雨久聚未下,秦沚将院子里前天才搬来的酒放进了屋里,又泡起了茶。 芽尖轻轻在开水里荡开,白色的水雾氤氲而升,轻抿一口,一股草本植物的清香散开,心头又多了一分宁静。 方才晓月为他做饭去了还未回来,秦沚喝完茶,从怀里掏出了那件段水给他的白家玉佩仔细地瞧了瞧,有些微微出神。 院子里的花草已经有一些发了新芽,零零散散地长着,参差不齐,秦沚这两天多了些闲情雅致,但花草尚未繁茂,他也不能去修剪,所以就没有打理。 “遗失了一枚……真是有趣,段水不姓白,为何会有这玉佩?” “他死了,白府却没有动静,是白亦非没有回来,还是……” 想到这里,秦沚嘴角突然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玉佩,好东西啊!” 他将玉佩收起来,起身去了厨园,看着与往常一样正在劈柴的荣沪,走过去笑道:“你清闲的日子要到头了。” 荣沪看到秦沚来了,停下手头的动作,抹了一把汗,急忙点头道:“先生找我何事?” 他心头有些慌乱,想起前天早上秦沚来还刀的时候,刀上那厚厚的血泥,缺口处还挂着几缕肉丝。 “白亦非在哪里?”秦沚直接问道。 “白亦非……原本他给韩王的信上说是要月余之后同玢霜骑一起回新郑,但其实他在前段日子就已经自己暗中先行回来了。” 秦沚听完眉头一皱。 “玢霜骑?” 荣沪见秦沚不明白,解释道:“玢霜骑是白亦非暗中操练的一支人数不多的亲卫军,实力未知,对外宣称白甲军。” 秦沚笑了笑,抬了抬眉头道:“有点意思。” “认识段水吗?” 荣沪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认识,韩国没有姓段的人。” 秦沚点点头,轻声说道:“不认识就好……稍微准备一下吧,这雨今晚是压不住了。” “杀了他,你以后就是蓑衣客。” 荣沪微微迟疑,看着秦沚问道:“先生,我能带这把刀走吗?” 秦沚低头看了看荣沪手里的柴刀。 刀已经洗干净,磨得甚是锋利,锋刃上的寒光同两天前秦沚拿走时一般无二。 “那就带上。”秦沚抬起头看着荣沪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厨园。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四章 雨 秦沚回到自己的小屋,待与晓月吃过了午饭,他便呆在小院子里看晓月练剑,小姑娘身上的内力并不浅薄,但不会运用,剑术也稀松平常。 她身体的那股内力很奇怪,与本人十分亲和,但却不是自己练出来的。 最让秦沚感到有意思的是,这股奇怪的内力生生不息,不断壮大,虽然速度很慢,但是胜在持久。 其中有一种和草木贴合的精气,可以滋养人的肉体,晓月前几天玉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时连疤痕都看不见。 伤口好的太快了些。 这是一种无法用‘理’解释的现象,近乎于玄学,但秦沚没有去问晓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必要非得追根究底。 今日天黑的很早,云压的低,看不见太阳落下,也看不见月亮升起,星辰的光被云彻底隔绝在了天外。 新郑王宫外已经备好了不少车辆马匹,还有一些护卫军大约千名,车辆上盖着黑布,看不清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但既用了重兵护送,想必十分贵重。 龙泉君与安平君骑在马上静静地立在车辆旁边,前者看着眼前的千余名兵卒,眼里有些隐隐的担忧。 “你说,会不会有那么一些……不怕死的?”龙泉君驾着马儿走到安平君身旁小声说道。 安平君伸手拍了拍龙泉君的肩膀,胸有成竹地说道:“龙泉君只管放一百个心,都是姬无夜的人,早有安排。” 夜风已起,天穹无尽,黑云压城,心中惶惶。 军队已经出发,众人提着火把朝着东门陆续浩荡而出,兵甲抢地声不绝于耳。 空气的潮湿愈发的凝重,宛如实质,仿佛伸手轻轻一握,便是一把水渍。 过了很久,风越吹越急,长空落叶枯枝席地而走,街上偶尔有竖起的旗帘迎空怒扬,咧咧作响。 一抹闪电自长天深处猛地抽出,撕开黑云,只一刹便将大地照得透亮,而后再次陷入无尽黑暗。 有人抬眼处,伸手不见五指,耳畔轰鸣声不断,像是沙场上擂动的战鼓,让人心惊,让人沸腾。 便是此时,有第一滴水轻轻与地面相接,黑夜中无人看见它来时的模样,溅开无数小的墨点沉浸于地下,散作无形,滋养一方。 春潮带雨晚来急,漫天倾盆瓢泼,如同天河开泄,一汪无极,覆巢而出,精兵万万亿。 久违的一场春雨,总算到来。 有人欢喜,站在将军府中静静地看着暴雨笑颜逐开。 有人欢喜,披上蓑衣,带着竹笠,握住柴刀走在石廊桥的河畔,一步一步,踩在水洼上,踩在风雨声中,轻快而稳重。 心中有意,所谓风声,所谓雨声,其实无声。 河水涨的太快,急流汹涌,一改往日柔缓的模样,忽而便化作洪荒猛兽,奔腾不休。 石桥下又见熟悉的位置,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动作。 装钓鱼? 我就是因为装钓鱼才有的今天。 “我钓你奶奶的鱼!”荣沪走到那蓑衣客身后,大骂一声,抬手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刀。 暴雨连城,荣沪的声音很快就被吞噬的一干二净,那蓑衣客想要回头,却只迎面一道寒光,便失去了意识。 他至死都不明白,明明暗中有不少人在保护他,可是最后却一个人也没有出手。 他们当然不会出手,他们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 一群乌鸦在天上飞过,便是在雨中也发出阵阵孤寂的沉鸣。雨太大,鸟儿并不能长时间的飞行,只是持续了较短的时间,便又散去。 这些时间也就够了。 石桥下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雨还是雨,人还是人,河还是河。 你是蓑衣客,我是蓑衣客,谁又知道谁是蓑衣客? 我们穿着同样的衣服,带着同样的斗笠。 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远处的街上,墨鸦静静站在雨里,看着前方的荣沪,眼神冷漠,过了很久,他缓缓闭上了双眼,叹息之声微不可闻。 “欠你的命,还给你了。” 长夜漫漫,风雨作伴,这不是三月春江细小涟漪,秦沚这俗人没有赏雨的心思,他就将门窗关的紧紧的,同晓月躺在被窝里闲聊。 自从两人有过肌肤之亲,晓月便放开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先前和秦沚说起过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她曾是赵国一家医馆馆主的女儿,原名楚香兰,后来父亲为一位位高权重的人治病出了差错,遭来了祸端,那时她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家里来了贼人,屠刀挥下,满门抄斩,姐姐一路带着她逃亡,路上又遭遇了土匪,姐姐楚琯轩为了保护她被凌辱折磨致死,当时她就站在不远处藏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场人间惨剧,纵然心在流血却也不敢发出声音,若不是后来遇见了路过的紫女,她连自己姐姐的尸体都没有办法收俭。 小姑娘的故事其实很长,但听在秦沚耳里却很短。 “我以后就叫你兰儿,好听些。”秦沚轻轻抚摸着楚香兰光洁的香背,轻声说道。 楚香兰蜷缩在秦沚怀里,有些慵懒地蹭了蹭脑袋,闭上眼睛小声嘀咕道: “公子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叫兰儿阿猫阿狗也好。” “当初兰儿在紫女姐姐面前发过誓,除非有一天不再为紫兰轩做事,否则便不以真名示人。” “可是……兰儿真的喜欢公子。” 秦沚柔声笑道:“你现在不为紫兰轩做事了,紫女已经把你当成礼物送给我了。” 楚香兰嘟了嘟红润的小嘴,偏头瞟了秦沚一眼,有些心虚地问道:“那公子喜欢紫女姐姐送的这份礼物吗?” 秦沚有些诧异地盯着怀中的玉人,过了一会儿,他忽而伸出手捏了捏楚香兰温软的俏脸,饶有兴趣地问道:“兰儿跟谁学的?开始勾引男人了?” “没……没有。”不敢正视秦沚的目光,被识破小心机的楚香兰一张俏脸立刻变得通红,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很晚了,公子快睡了。” 秦沚笑笑,伸手为她拉了拉被子,又把手收了回来。 指尖轻轻弹开,屋内烛火已熄,黑暗淹没,唯剩屋外春雨急声阵阵敲打人的耳畔。 滴答,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滴答。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五章 拙劣的招 一夜的大雨,彻底冲洗了新郑琉璃巷子的血腥气味,送走了冬日残留的一切痕迹。 同时也冲掉了韩王安准备送往边疆的十万军饷。 不过一夜,整个朝堂之中人心惶惶,只是明明丢掉了足足十万的军饷,韩王却出人意料地没有发怒。 他甚至还有一点慌。 古人敬重鬼神,尤其是在位越高的人,越对天地自然奇诡伟力充满了畏惧。 最重要的是,韩王没什么文化,所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鬼兵劫了军饷,听起来荒唐无比,然而不仅仅是龙泉和安平,就连昨夜护送军饷那千名将士回答也是如此。 所谓三人成虎,事情的真假往往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听话的人他到底信不信。 他当然信了,所有人都这么说,他没有理由不信。 外敌来犯,他多少还有一些应对之策,他有姬无夜,有禁军上万,有白亦非和白甲军。可如今遭遇了郑国鬼兵,让他彻底慌了神。 凡人之力,怎能与鬼神相争? “世上若是有鬼,谁还敢杀人?”秦沚仰头瘫在地上,悠悠地说着。 被紫女大清早地叫到了房里,秦沚躺在桌几旁对着天花板伸手做了一个怀抱的姿势,似是有些怀念方才被窝里的玉润温软。 还是那间小屋,还是那三个人。 “动动脑子,昨夜才丢的军饷,马上消息就在新郑里传开了,你不觉得太快了点?” 秦沚放下手臂,闭上眼睛说道。 卫庄剑眉一直紧皱着,开口说道:“所有人都承认看到了鬼兵,看到了十万黄金就在眼前一点点消失,这个消息就不可能是造谣的。” “我不信世间有鬼神,宁可相信那是戏法。” 紫女听完沉默不已,她心思聪慧,但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们只是得到了消息,但并未勘查过现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毫无头绪。 她偏头看着闭上眼睛好像快要睡着的秦沚,疑惑道:“你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秦沚闻言睁开一只眼睛,对上了紫女的目光。 “卫庄说的没错,那就是戏法。” “这事情其实简单的很。” “第一,世上没有鬼,这一点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第二,传来的消息不假,所有人都这么说,那就说明他们是真的看到了鬼兵;第三……” 言至此处,秦沚坐起身,笑道:“消失的肯定不是黄金。” “十万两黄金有多重?” “既然没有鬼,那就是戏法,戏法是人弄出来的把戏,如果没有工具,他们怎么运走那十万两黄金?抱着跑吗?荒郊野岭,地上被冬日肆虐,全是浅陋的枯草荒石,藏又藏不住。”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那些车上装的根本就不是黄金。” “而是某种碰到雨水就会消融的……东西。真的黄金从一开始就被人拿走了。” 秦沚话音刚落,卫庄眼里立时闪过一道了悟。 “你不是一直想试试韩非吗,可以着手准备了,咱们给他一只饵,让他自己一边玩去。韩非表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其实城府深得很。”秦沚伸了个懒腰,出了房门,想回自己的小院子好生补个觉。 出门口时,他又回头看了看紫女,笑道:“你在急什么,担心谁?” 紫女被秦沚说的一愣神,有些没听明白秦沚的话,待她想要问时,秦沚已经离开了。 “我在急什么呢?”紫女柳眉微皱,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自己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宁,若不是秦沚提醒,她自己都察觉不到。 “是水消金。”卫庄忽然沉吟道,眉宇间缓缓舒张开来。 紫女初时听到‘水消金’三字不大明白,但随后卫庄便同她解释了一番。 “让人去查查最近城里哪家的大人进了大量的水消金?”紫女迟疑了一下,不确定地问道。 其实她心里对结果并不抱希望,紫兰轩对江湖上的消息的确灵通,不过一但涉及朝堂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不了,这种事情外人是查不到的,昨夜的那一场大雨,让我们有了一张新的情报网。”卫庄嘴角少有地微微扬起。 月下蓑衣客。 秦沚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忽而没了困意,他看着开得正盛的梅花,突然心生感慨。 再过些日子,这梅花就该凋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整个寒冬,是这梅花陪着他。 伸手折一枝入手,秦沚想作剑起舞,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会舞剑。 他只会杀人,剑招都是最直观的烂大街招数,人家哪里有破绽,他就往哪里砍,砍死为止。 有些微微失落的秦沚突然心思一动,一道黑影手持金色剑影出现在秦沚的对面,散发着诡异的杀气。 大致在脑中模拟了几种杀招,秦沚又叹了口气,黑影缓缓消失。 自己跟自己打,就是一个出招拆招的过程,一切尽在预料之中,实在是无趣。 回身坐在椅子上,秦沚泡了一壶茶,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摇椅上前后晃动。 “白家世代都是将军,白家世代都是将军。”他口中不断碎碎念着,随后拿出玉佩瞧了瞧,手指轻抚上面的花纹。 “老当将军多没意思,呼来唤去不就是一条狗。” 木屋门房轻轻打开,楚香兰洗漱完后,出来将水浇在花草上,看见摇椅上的秦沚盯着一个玉佩发神,轻手轻脚地走到秦沚身旁,好奇地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秦沚回过神来,眉头一皱,转头问道:“兰儿你说,那白亦非白将军……会不会喜欢男人。” 楚香兰被秦沚说的一愣,伸手撩了撩耳畔垂落的青丝,柔声笑道:“公子为何会这么问?” 沉默少许,秦沚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因为我快要跟他交手了,像我这么优秀的男人,如果白亦非有龙阳之好,岂不是一下子就会被我折服,那就没意思了。” 强忍住嘴边笑意,楚香兰幽幽地白了秦沚一眼,不听他胡言乱语,稍作收拾,便去了厨园为秦沚做早饭。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六章 邻家有良初长成 新郑相国府中,一位老者穿着寻常的布衣站在庭院里看着门口几株光秃秃的树木,心头的阴霾挥之不去。 一场寒冬让树上的叶子全部凋零,如今新春刚到,一场大雨浇过,新芽尚在孕育,还未发出。 今日就在朝堂之上,韩王让他着手调查鬼兵劫军饷一事,使他此时脑筋伤透。其实早在数日之前,他手上提拔的五位臣子向他透露了一些十分隐秘的事情,正是关于那十万军饷。 尤其是李希,在死之前给他的一张布条上,直接写着姬无夜三个大字。 相国张开地心中有所猜测,但没有证据,如今韩国的朝堂官差被行刺,有五人身亡,而这五人恰恰都是张开地提拔上来的官员,跟他私交颇好。 关于筹备军饷,他们均有参与,最后全部殒命,实在是在太过于巧合。 张开地心中苦恼烦闷,韩王对鬼神有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下了死命令要让他彻查此事,无论如何也要查清楚。他如今手上无人,朝中许多事情做起来各种上下层的连接中断,让他很是掣肘。 本来事情就很棘手,如今朝中无人让他更是陷入了死胡同。 老者望着吹入庭院的春风,背影又佝偻了许多。 他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至少能看清时势,如今七国互相虎视眈眈,各国都在养精蓄锐,随时会发动战争吞并其他国家,而韩国其实是七国之中最为弱小的“软肉”,若不是此处地域通达,与各国相互连接,打起仗来可以呼叫援兵,恐怕早就被灭国。 韩国的外交倒还有一手,兵器制作精良,常常向楚,赵,魏贩卖精兵玄铁,所以与各国关系还算不错,此时真要遇上国难,其他国家想来不会见死不救。 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会明白,这种脆弱的平衡很难一直维持。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姬无夜诸人仍然醉心于权谋,不想着如何对外御敌,反倒对自己内部的人不遗余力地进行打压,让张开地愈发地担心韩国的前程。 他看不到希望,在张开地的眼里,如今韩国的灭亡只是迟早的事,但他张家世代为相,当此非常时期,他必须要扛着肩上的大山,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听起来颇有孔圣几分气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是三分靠打拼……至于剩下九十七分爱谁谁,他已经没有能力去干涉。 论实权,现在的他已经明显要低姬无夜一筹,并且事情仍在往坏的方向发展。 这小小韩国,还能有几个春冬? 长叹一声,张开地竟然苦笑出声,到了这时候,他的心里反而平静下来。 院门处一位面容有着几分稚气的男子迎面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儒袍,做工精致,皮肤白嫩堪比女儿人家,气质略显阴柔,虽然长得不帅,但是生的很美。 帅和美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的。 那稚嫩少年进了庭院绕过这几棵大树,到了张开地面前对他拱手作揖。 “祖父。”少年的声音既有女子的三分温柔,又有盖佬的七分磁性,听在人的耳中格外舒心。 老者看着面前的少年,眼里满是慈爱,伸手虚扶,有些责怪道:“良儿在自己家不必这么多繁缛礼节,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张良迟疑了一下,说道:“祖父是否还在为鬼兵劫军饷一案而忧愁?” 张开地叹息一声,看着少年,目光甚是复杂,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的孙子。 有些话太残酷,他说不出口。张良与他毕竟是血脉相连,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张开地还是比较宠溺的。 张良很有才华,心思聪慧,为人谦逊,知进退,懂礼数。张开地对自己的这个孙子很满意,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张良缺少了一些男儿的阳刚之气。 人无完人,这并不是什么让人无法接受的事。 张良见自己的祖父这般模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又说道:“祖父,子房方才去见过了九公子,他似乎愿意帮助祖父破此奇案……不过……” “不过什么?”张开地看着张良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好奇。 少年沉吟一下,说道:“九公子想要和祖父单独谈谈,就在今晚,紫兰轩。” 张开地眉头一皱。 “青楼?” 张良点点头,偷偷瞟了一眼张开地的脸色,发现果然不怎么好。 他心知自己的祖父生平最不喜欢那些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但韩非的才学毕竟声名在外,在桑海时,是荀子门下最杰出的学生,曾有不少秦国的臣子费尽心思想要拉拢他。 张开地略作思考,便立刻同意了此事。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不愿意放弃任何希望。 与此同时,在琉璃市的潜龙堂中,许多各国的风云人物都坐在大厅里,举行着一场很有意思的交易会。 这场会议是由农家全权主持,暗中联系了各国的王公贵族,并未公开。 这些人本就身份尊贵,并且身上带着宝物神器,一但公之于众,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圆形的大厅之中,围坐着十来人,有美酒数坛,佳人几名,陪伴在各个贵人身旁,伺候着他们。 秦沚百无聊赖地坐在韩非旁边,看了看四周陌生面孔,眼里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他忽而对着韩非悄声笑道:“韩兄看见咱们对面左边的那个嘴巴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了吗?” “对,就是面色十分凝重,眼里有蹭蹭蹭杀气的那个。” 听着秦沚的描述,韩非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喝了一口酒,小声地说道:“怎么感觉秦兄最近说话特别有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那位是燕国太子丹,很有才华,为人也是出了名的礼贤下士,爱国爱民。” 听完韩非的描述,秦沚身子向后靠了靠,眯着眼睛盯住燕丹许久。 “我不喜欢这个人,如果现在是在燕国,我要他死。” 秦沚话音未落,韩非后背没由来一阵清凉,他轻轻搂过秦沚的肩头,为他斟满杯中美酒,低声说道:“秦兄今日切莫在此处胡来。” 他是真怕这尊屠夫在这里突然发疯,现在潜龙堂的这十来位来头大的要死,一旦出了意外,对韩国绝对是一场灾难。 “韩兄莫慌,在这里我可杀不了这人,他旁边那酒鬼是个高手。”秦沚笑笑,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 大堂内有司徒万里在不停地说什么,秦沚懒得听,他本就不想来,是被韩非硬拖着过来的。 有些人真是天生很讨人厌,喝过酒,你就会把他当成朋友。 来自朋友不那么过分的请求,往往让人不好拒绝。 韩非无奈地摇摇头,苦笑道: “秦兄你小声点,那个酒鬼是荆轲,太子丹麾下剑术最高超的门客。要是让他听到你说他是酒鬼,指不定你们今天就能打起来。”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七章 强行叙旧 “荆轲?”秦沚别有意味地念叨一声这名字,似在细细体味,随后轻叹了一声。 他实在不喜欢燕丹,总觉着这人不值得让荆轲去为他卖命。 “燕丹就是个传销头目,满嘴跑火车。”秦沚轻轻嗤笑一声。 韩非听到他的话,有些惊异地看着秦沚,不解地问道:“敢问秦兄什么是传销头目,火车又是什么?” “……我家乡的土话,大概意思就是,燕丹是个骗人的老神棍,经常满嘴喷粪。”秦沚耐心地解释道。 韩非听完一口酒立马就喷了出来,引得四周众人侧目,好不狼狈,他急忙擦了擦身上的水渍,起身对着众人赔礼。 “方才喝酒呛着了,打扰了各位贵人的雅兴,非自罚三杯,还望各位今日莫要怪罪。” 韩非身侧有一位大腹便便的胖子,穿的很是珠光宝气,虽然长的丑了些,但却有一股上位者独特的气质。 他搂着两位娇小可爱的女人,从头到尾一双大手上下游走,就没有停下来过,弄的那怀中玉人儿娇喘连连,面泛春光,却又碍于场合,努力忍受,不敢发出声音。 他身后有一名穿着灰色布衣的男子,从头到尾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安静地站着,闭上双眼纹丝不动。 胖子被韩非喷出去的酒溅到了身上,面色突然阴沉,手上拿捏的力道也就愈发大了些。 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实实在在,两名女子心知这里的人身份不同寻常,担心祸从口出,惹恼了任何一个人,都会摊上大麻烦,此时只得银牙紧咬,身子微微颤抖,任他蹂躏。 韩非侧眼看见了胖子怀里的两名女人面色煞白,眼里闪过一丝冷色,却举杯对他笑道:“韩非今日实在对不住雁春君,待这次的交易大会结束后,自当准备一份薄礼,望雁春君海涵。” 听到韩非专门道歉,他脸色稍微缓和一些,手上的力道也就轻了不少,微微对着韩非点一点头表示自己不予计较。 怀里的两名女子朝韩非投来感激之色,继续小心地侍奉着雁春君,为他揉捏按摩,动作轻柔。 “秦兄你可真是害苦了我。”待众人目光移开,韩非才坐下身来低声埋怨秦沚。 秦沚笑了笑,悄声说道:“你看有人帮你说话吗?你说燕丹人好,出了点事,他不会帮你圆场,冷眼看着,只因为你不是燕国人。” “乱世之中,人不分好坏,不讲情谊,不问是非。” “燕丹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我倒不至于如今这般讥讽他。可这人,连伪君子都不是。” 话到了此处,秦沚不想再继续谈论燕丹,朝一边侍奉的姑娘要了一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酌。 燕丹抛弃结发之妻,丢下女儿不顾,害死兄弟和燕国成千上万的百姓,创立墨家打着兼爱的口号暗中在江湖不停地搅动风云。每一举动都有着堂而皇之的借口,每一条背后尽是血淋淋肮脏的枯骨。 为天下苍生是假,妄想借机复国复仇是真。 这人太脏。 秦沚是后来者,他比韩非了解的更多,想法也就更多,此时只是发发牢骚,却不便与韩非多说。 韩非听完秦沚的话,心里头在琢磨,偶尔也会瞟过燕丹几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交易大会持续不过两三个时辰,过程还算和睦,大家出来多少都得到了一些自己想要的宝贝,完事也就陆续地离开了。 雁春君都懒得等韩非跟他赔罪,他实在瞧不上眼那点‘礼物’,只是当时面子上搁不住,韩非既然已经放低姿态,他也只能得过且过。 他虽然蛮横骄纵,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掂量,韩非毕竟是王族,还是韩王的直系子嗣,如今自己现在身在韩国,若是和他真的不依不饶起来,未必就有好果子吃。 韩非拿着一个木盒乘坐马车回了自己的府邸,而秦沚则在新郑城里四处闲逛,后来又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吃过晚饭,出来后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下来。 这家客栈的饭食实在差劲,肉质粗涩难以下咽,普通的青菜咸淡不均,秦沚方才甚至在一片菜叶里吃到了一坨盐。默默地将这家客栈的名字记下,他再也不想来这里吃饭。 “还是兰儿做饭好吃,这客栈的厨子这般手艺还能开下去,真是绝了。”秦沚走的时候找店家要了二两小酒,把嘴里的味道除一除。 抬头看见天色已晚,他也没回紫兰轩,反倒向着城北走去。 秦沚想见一个人,此时时候正好,再过些日子,那地方进去以后就不大好出来了。 穿过几条街巷,最后窜到大路上的秦沚,顺着一直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白府。 他记得血衣候是住在什么堡来着,可这新郑也没有堡,时隔数年,他脑子里哪里还记得到这等微末小事。 对他来讲其实都一样,此时玢霜骑正在边关未归,便是府邸里有一些白甲军,人数也定然十分稀少,况且白亦非先前给韩王和姬无夜的信里说自己要数日之后才会回来,一但真闹出大动静惹人窥探,就算免得了欺君之罪,也会惹上一屁股麻烦。 才接近门口不过数步,便有守卫拦在秦沚面前,脸色不善。 “你是什么人,白府乃血衣候私人重地,旁人不得擅入……” 秦沚实在是不想听他又说一段又臭又长的官话,心头一动,将玉佩掏出来往守卫面前晃了晃。 会不会有什么神奇的效果呢? 那守卫见得秦沚掏出一个玉佩在他面前晃,弄的他头晕,怒道:“晃什么晃什么!有事快说,没事快滚,白府不是你这种贱民能来的地方!” 秦沚见他不认识自己手里的这白玉佩,也不恼,将白玉佩交到他手里说道:“你把这个给白亦非,就说故人来访。” 那守卫看着手里的玉佩,迟疑一下,又冷声说道:“白将军如今在边关戍守,还未归来。即便你是他的故人,此时也应该去边关探望他,而不是来此处胡闹!” 秦沚抬头看了看面前这府兵,倒是没想他还有些脑子,不像一般故事龙套,开口就是脑浆糊了。 “你快去把玉佩给他,我想进去喝茶,外边站着累。” “事关你的生死,我不想多劝你一些什么,你再跟我多说两句,保不准一会儿你就会彻底消失。” 秦沚语气平淡,他说谎话说的惯了,脸不红心不跳,开口满天飞,死的也能说成活的。 那守卫见秦沚这般气定神闲,心中有些慌乱,略作思考,收起先前的蛮横模样,低声道:“先生稍等,白将军的行踪不方便透露,还望先生保密……小的速去速回。” 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卫,自然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虽然没什么大才,但他心思灵敏,察言观色的本领还算不错,此番被秦沚说的有些慌乱,不敢一意孤行,姑且先拿这玉佩给将军瞧一瞧。 等了没一会,那守卫便匆匆地又跑了出来,有些畏惧地看了看秦沚,躬身说道:“方才对先生多有冒犯,还望先生宽恕,将军让小的带先生先去客堂,一会再来与先生叙旧。” 秦沚听完他的话,抬头看了看天,发现今晚月亮亮的很,偌大一个玉盘悬在天上,光辉不但不柔和反倒还有些刺眼。 “今晚天景不错,是个叙旧的好日子,带路。”秦沚笑了笑,跟着那门口府丁进了白府。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八 来一发嘴炮 白府并不小,顺着几处弯弯绕绕的廊道,穿过几亩花草幽幽的园林,秦沚跟随门口的府兵到了一处亭台,亭台不大,旁边有一座水池,池中游鱼粒粒,借着明月洒下的月辉倒是看得清楚。 水里飘着片片绿色的浮萍,看得出有专门的人在打理。 亭台有酒,有三个石凳,一块石桌,做工细腻,上面还雕刻着奇怪的纹饰,似凤似雀,生动斑斓。 等秦沚到了此处,那名府兵便转身离去,一时间此处幽静便仅剩下秦沚一人。 “这府里阴森森的,花草倒是打理的不错,颇有些韵味,那匠人想必也在这方面有些建树。” 秦沚自顾自地笑了笑,将石桌上的酒壶提起斟于杯中,看着月光顺着佳酿倒入杯中,一股独特的酒香溢出酒杯,在空气里荡漾。 他将酒杯放在鼻翼处闻了闻,叹道:“白府奇奇怪怪的人才怎么这么多,这酒酿的,手艺比紫兰轩那位好多了。” 言罢秦沚左手持壶,右手端着盛满美酒的杯子走到池子面前,将酒杯中的酒缓缓倒入池中,嘴中念念有词: “第一杯敬天地。” “第二杯敬月光。” “第三杯敬鱼。” “第四杯敬另一条鱼。” …… “第二十二杯敬最后一条鱼。” “第……哟,真可惜,酒没了。”秦沚皱眉看着酒壶里空空如也,有些惋惜。 空寂的园亭之中,虫鸣之声不绝,只是不知何时,一个人影出现在秦沚的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身高八尺,着红色锦袍,面目如玉,皮肤有一股说不出的病态苍白,浑身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尚未入夏,我衣服穿的薄。你离我这么近,是想一剑扎死我还是想冷死我?”秦沚索性将手里的酒杯和酒壶全部扔进鱼塘里,溅起水花阵阵,将鱼儿惊吓的四处逃窜。 白亦非看着秦沚的动作,淡淡地说道:“为什么不喝酒?” 秦沚回身盯着白亦非,笑道:“什么酒都喝,我还能活到现在?” “里面并没有毒,你不喝,可以留给我。你既然自称我的故人,便不该把酒倒掉。”白亦非身侧周围似乎变得更冷了些。 秦沚看着白亦非,摇头嗤笑一声:“这酒是没毒,你喝得,府里所有人喝得,就连池子里的鱼都喝得。” “唯独我喝不得。” 无视白亦非眼里变幻莫测的神色,秦沚走到亭子里的石凳处坐下,伸手敲了敲石桌,悠悠地说道:“那酒壶里有比毒药可怕十倍的东西……我在想你是不是认识我,人与人之间不能真诚一点吗?” 白亦非面色如常,坐到秦沚对面,缓缓拿出一枚白玉佩放到桌子中央,面色越发地森冷。 “人屠,你杀了谁?” 秦沚嘴角微微扬起。 “我谁也没杀……不过很快,我就要杀人了。” “杀谁?”血衣候的眼皮微动。 “杀血衣候。” 秦沚话音刚落,白亦非竟笑了出来,话语间已经有了几分讥笑之意:“你觉得你能杀我?” 听到他那挑衅的语气,秦沚也不恼怒,笑道:“你是血衣候?” 白亦非收起脸上的笑意,眼神冰冷。 “我是血衣候,皑皑血衣的血衣候。” “你不是血衣候,你只是一条狗,姬无夜的狗。”秦沚语气平淡。 他的话并没有让白亦非恼怒,他看了看秦沚,有些无趣地嘲讽道:“你难道就只会如此拙劣的激将法?本以为罗网里传来传去的人屠是个多么可怕的家伙,现在看来,不过尔尔。” 秦沚并未理会他的话,继续说道:“你脖子上拴着一条狗链子,绳的那头在姬无夜手上,虽然你心中愤恨已久,但你并不敢咬他,因为烈阳丹的丹方只有他才知道,你若是同他搏命,不论输赢你最后都会死。” “像你这样久经沙场的人,怕死这事儿说出来是没人信的,我想你大概是觉得给姬无夜这样的人陪葬,实在是生来最可耻的事情。”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听到烈阳丹三个字,白亦非的眼睛微微眯起,里面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杀意。 “我可以帮你砍断栓在你脖子上的东西。”秦沚看着白亦非,面色平静。 “我凭什么相信你?”白亦非眉头一抬,眼神里已有锋芒乍现。 “你凭什么相信姬无夜?”秦沚缓缓说道。 “姬无夜只讲利益,你活着,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他如今不对你下手,不过是心有顾忌,然则他的地位日益壮大,身后的夜幕也在不断地积聚力量,而你却被狗链子拴着,除了没事叫两声,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你现在尚且还有和他搏命的可能,再过些日子,可就难说了……况且……” 话及此处,秦沚顿了顿,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容,让人心中发寒。 “你怎么知道姬无夜没有在烈阳丹里动什么手脚?” 听完秦沚的话,白亦非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警戒。 他后背有些发冷,虽然知道姬无夜一直很忌惮自己,但却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东西里面做小动作。 人总有一些被自己疏忽的小事。 “兴许你对姬无夜一直没有表现出什么反意,但你要明白……对于姬无夜这样的人来说,你反与不反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在乎……你是不是有反他的能力。”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样的道理亘古不变。 秦沚看着沉默的血衣候,继续悠悠地说道:“我与姬无夜之间有一场赌局,分别代表着弱小和强大,在这场赌局里,你压我,赢了一本万利;你压他,赢了一分钱捞不着,搞不好还要把你嘴里的都吐出来。” “那如果输了呢?”白亦非冷声笑道。 秦沚笑了笑,懒懒地说道:“赌局嘛,本就有输有赢。正是因为高额的回报往往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才会让人更加沉迷。” “一本万利,还是倾家荡产。” “做一条血衣狗,还是做一个人侯。” 白亦非深深地看着秦沚许久,看的他一身鸡皮疙瘩。 “你实在太弱小了,我仍然会选姬无夜。” “……不过,如果你能向我证明你有一丝扳倒他的可能,我或许会考虑放手一搏。”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三十九章 这一章有两千五百字 秦沚听他这般说道,实在是觉着没了意思。 但他心中并无失望,也没有想过仅凭借一番口舌就能说动血衣候。到了此时,他不过是借着谈话试探一下白亦非的态度而已。 顺便证实一下心中关于烈阳丹的猜测。 秦沚听故事只喜欢听一半,剩下的故事,他要自己编,上次蓑衣客与他说起烈阳丹的事,他心里就有了猜测,但并没有直接询问他。 涉及到这种事情,蓑衣客知道的再多也不如当事人了解。况且到了这里,姬无夜不可能将更详细的东西透露给蓑衣客。在这个世上,有那么一些秘密,是不能同其他人分享的。 白亦非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擅长用蛊,这么些年定然一直在寻找关于能够替代烈阳丹解决他体内寒毒的东西。 但事实上,他没有找到。 秦沚怀疑当初给姬无夜烈阳丹丹方的人,和白亦非有着很大的仇怨。 给一口气吊着,死死不下去,活着无时无刻不受寒毒煎熬,每当寒毒发作,有如刺骨锥心,其中苦痛难以言表。 “其实我只是随口说说,无论你是不是要帮我,对我而言都不重要。”秦沚笑道。 “有一样礼物我一定要送给你,但不是现在。” “你会喜欢它的。不过在此之前,先把玉佩还我。” 白亦非看了看玉佩,眉头微皱,冷声道:“玉佩本就是白家祖传之物,还你?” 秦沚点点头。 “还我,过些时日,我会将礼物和玉佩一起送给你……有了这玉佩,我好办事一些。” “虽然他们叫我人屠,但其实我不喜欢杀人,也不喜欢打架。” “反正玉佩总是要还你的,我留着它没用,也值不了几个钱。” 话及此处,秦沚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始碎碎念道: “方才我来白府之前还专门去奇珍坊问了一下坊主,他跟我讲这玉佩虽然做工很好,但玉质本身不算上乘,鉴于我之前在他那里买过东西,给我开了个四十两的人情价,你们白家很穷吗,为什么用这种劣质玉石做传家配饰,还是你们白家祖上的人都很抠,舍不得拿好玉给匠人雕琢,怕雕坏了,我们村里的阿婆家里的传家宝都是上等红玛瑙,能卖五百两……” 话未说完,秦沚四周的空气越来越冷,石桌上已经结上了一层薄霜。 秦沚面色如常,突然出手抓住了桌上的玉佩,刹那之间空气仿佛凝结,四周的景物淡去,天地一片苍茫。 白得耀眼,寒的刺骨。 如大雪崩塌的前一刻,自天山交接处漫天倾覆,纷纷扬扬,化作无数细小的流水,顺流直下,又化作条条奔腾长河,浩浩荡荡,万川归海。 锋芒已出,剑势皆尽收敛,一触即发,一点即破。 剑尖距离秦沚喉咙已然不过一尺,万般异像却又骤然如同潮水般褪去,不过片刻,四周又恢复之前的模样。 秦沚仍在出神,过了许久才从方才的震撼中缓过劲来。 “这么厉害。”他眨了眨眼睛,赞道。 喉咙处的剑尖已无锋芒,有一只玉佩静静地挡在它的面前。 它已经停在这里许久,等白亦非出剑,也等白亦非收手。 玉佩平平无奇,却挡住了千万人挡不住的一剑。 白亦非面色阴沉似能滴水,双目之中有血光乍现,紧紧盯住秦沚。 “你比竺水口中的那个‘他’更强。” 秦沚听完白亦非的话,莞尔笑道: “差不多就行了,互吹多没意思,我知道如今玢霜骑不在白府,你一个人杀不了我,这玉佩我先拿走了。” 言罢,秦沚在白亦非面前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白玉佩,在月光下有些微微反光,扎到了白亦非的眼睛。 白亦非收回长剑,转身缓缓踱步离开了这处小亭子,月色交映下,红袍似血,拖在地上隐约有些刺眼。 “希望你的礼物不会让我失望。” 淡淡的声音随着身影远去,秦沚看着那道背影,心中有一丝怅然若失。 他坐在小亭子中,轻轻抬起自己的右手,上面有一道细小的伤口,里面寒气四溢,不断破坏四周的血肉。 流出来的血已经凝结,上面有冰霜覆盖。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伤口,眼里闪过一抹清奇,自顾自地笑道:“真是凉快……要不留着夏天当冰块?” 随后又摇了摇头,内力轻动,将伤口的寒气祛除。 “大男人舔手实在幼稚了些,不妥。” 出了白府,秦沚回到紫兰轩,看见大堂里有一抹紫色的倩影,手持白玉壶,往客房里送去。 此时不算太晚,紫兰轩尚有许多人在喝酒聊天,身旁姑娘们偶尔的莺声悠悠,巧笑嫣然不断地刺激着男人身上的某处,让热闹的气氛里多了几分旖旎。 秦沚心知那房间里多半是韩非,今晚费了些口舌,不是很想再跟人扯淡,径直走过了那间客房,没过几步路过下一间时,又看见了卫庄。 没关门,没姑娘,没菜肴。 那就是有事了。 秦沚进了房间,轻轻将门拉上,看着正在欣赏窗外景色的卫庄,说道:“还是那条街,有什么好看的。” 卫庄很有逼格地没有转身,语气清淡:“荣沪说那十万两是姬无夜拿的,此时放在了新郑的粮仓里。” 话音刚落,门房又被拉开,秦沚都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是紫女来了。 “公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熟悉的声音传来,秦沚皱眉回头一看,才发现是楚香兰。 果然,男人的直觉一点不靠谱。 她手里提着食篮,俏生生地站在门口,呆愣了一下,随后急忙进来,将食篮子轻轻放在桌几上。 “饭食可能有些不够,公子与卫庄首领先吃着,晓月再去做一份。” “嗯。”卫庄简单地应了一声,还是那副老样子,对谁都是一个表情。 待楚香兰走后,紫女又进来,看到了正在吃饭的秦沚径直走了过来,笑着埋怨道:“你这人,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放着屋里那么可爱的小美人儿不要,天天出去鬼混。” “查到了军饷是好事,你们在担心什么?”秦沚刨了一口饭,胡乱嚼了几下吞咽下去。 紫女坐在他身边,柔声问道:“那蓑衣客……有几分可信?” 秦沚抬眼看着紫女,沉默了一会儿。 “他很怕死,非常怕。” 紫女闻言眼里有一些好奇。 “非常怕是有多怕?” 秦沚放下竹筷,端着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当时横剑在他脖子上,让他当着自己人的面喊我一声爹。” “他喊了?” “喊了。” 紫女心里有些疑惑,却没表露,柳眉轻皱,静静地思考。 “这样的人才值得信任。”卫庄沉沉地说道,语气反倒有一丝轻松。 秦沚点点头,看着紫女的模样,笑道:“还不明白?” “姬无夜有一万种杀死他的理由,但我们没有。他活着,对我们的好处不言而喻,这么一个怕死的人不会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一件风险如此之大的事情。” “我们需要他,但不是必要。一但惹恼了我们,他随时都会死。” “我告诉他,墨鸦欠我一条命,会在他执行‘换日’计划的时候帮他掩饰周遭的耳目,但同时也会知道他的秘密。因为某种原因,墨鸦并不敢揭穿他。”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安全的,墨鸦虽然不能揭穿他的身份,却可以直接杀死他。” “只要我说一句话,几个字。试问一个为了活命可以叫别人爹的贪生之徒,会拿自己的命当儿戏吗?” 紫女听完秦沚的话,心中一凛,喉头微动,口齿间有些微微干涩。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章 头铁的楚香兰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紫女轻声问道。 “我们什么都不做……我们做的越多,看到的就会越少。”卫庄闭上眼,声音很淡。 紫女闻言又偏过头看向秦沚,秦沚却假装没看到,一边吃饭一边笑。 “你在笑什么?”紫女柳眉轻皱。 秦沚微微摇头,脸上笑意却更甚。 “没笑什么,韩非的智谋不在李斯之下,城府较之李斯更甚一筹,我虽然不太了解韩非为人,但李斯我曾见过他几面,有一点小交情,这一次韩非回韩国,朝堂上可算是有的玩了。” 紫女沉默一会,面色有些复杂地看着秦沚说道:“你想要做什么?” 这句话她憋了很久,一直不曾问过。 因为她觉得秦沚不会跟她讲。 一句故人之托,当初看来并无反常,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秦沚的这句话越来越站不住脚。 他做的有点多了。 虽然秦沚现在做的事情,紫兰轩都是直接的受益者,但是人在面对未知的时候,多少有些疑心,尤其是紫女这样心思细腻的女人。 秦沚仰头呼出一口浊气,似乎早就预料到紫女会问出这句话,也从未打算隐瞒。 “我要亲手杀了姬无夜。”他笑道。 卫庄饶有兴趣地偏过头看着秦沚,凝声说道:“你好像与姬无夜有很大仇怨。” 桌几上烛火闻声而动,晃的众人身影迷离,状似鬼怪妖魔,颇为狰狞。 秦沚安静的看着桌上晃动的烛焰,有些微微出神,沉默许久才长叹了口气。 “江湖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一旦进来就会卷进各种各样的纷争,而人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陷入这个漩涡之中,就再也挣脱不开了,只会越陷越深,待得久了,身上的枷锁就越重。” “而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怜虫。” “我不为复仇而活着,却为仇恨所束缚,杀了一个姬无夜,我还有更多的仇家,几时才能杀完?” “但我既然来了,除了仇恨以外,总也得为自己活着找点乐子,在我们村儿里,曾经有一个很受人尊敬的村长,说过这么一句话。” 话及此处,秦沚微微顿了顿,双目中绽放着一抹说不清的神采。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芸芸众生皆在冥冥之中被命运所束缚,我自然也在其中。不巧的是,在被命运束缚的同时……我也想尝试去束缚命运。” “我知道这话听起来有些玄乎了,像个老神棍。”秦沚有些自嘲地念叨着,而后又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有些出神的二人,不徐不疾地说道:“可我就是这么想的。” 言罢,秦沚直接起身离开了屋子,朝着厨园走去,楚香兰这妮子做饭也忒慢了,自己晚上本来就吃的少,那客栈的饭食简直令人发指,又磨了一晚上的嘴皮子,此时饿的受不住。 到了厨堂里,秦沚看到了还在忙碌的楚香兰,随手搬了个小木凳坐在她旁边,往火焰逐渐变小的石灶里添了些柴禾。 紫兰轩的厨堂其实并不大,因为大多数的客人是不会在这里用膳的,这里基本就七八个灶台,大多数时候都是给姑娘们准备饭食所用。 楚香兰一个人有些忙不过来,一边切菜炒菜,还要一边往灶台下面放柴禾,模样有些狼狈,手上的炭灰在擦拭额头上汗珠的时候多少会蹭在俏脸上一些,近距离看起来就像是一只野花猫。 她看到秦沚来了后动作有些微微的拘谨,柔声说道:“公子是不是饿坏了,稍等一下,兰儿马上就弄好了。” “不急,饿归饿,最多也就是一顿没吃,死不了人,慢慢做。”秦沚笑笑,也不催她,晓得她实在忙不过来。 秦沚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心会莫名的宁静下来。当一个人宁静下来的时候,会觉得什么都是好的。 “我今晚去见了血衣侯,这人身上冷得要死,像个怪物。”秦沚随手舀了水缸里的井水喝了一口,咂咂嘴,确认过味道,有那么一点清甜,是农夫山泉没错了。 正在炒菜的楚香兰听到秦沚的话,心里一惊,有些担心地说道:“血衣侯此人十分危险,公子不该单独去见他的。” 她晓得自己无法左右秦沚的想法,秦沚平日里确实对她很好,但是秦沚要做什么,不做什么,她根本管不了。 明面上的身份,她不过是秦沚身边的一个奴婢,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有那么一些微妙,说是主奴似乎又多了些男女之情,说是夫妻又无夫妻名分。 她不敢奢求什么,虽然楚香兰是女儿人家,但也晓得如今时势动荡,人命如草芥,情爱不过一时的温存。 况且她一青楼女子,出生卑微,能遇到一个不在意她身份低贱又真心对她好的人,已经十分不易,她心里想要保留这份温存,不希望秦沚出事。 方才语气有三分责备,话一出口,楚香兰自己都吓了一跳,嗫嚅着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秦沚微微一笑,抬头看着楚香兰说道:“兰儿这是怪我了?” 楚香兰紧紧咬住红唇,偷偷瞟了一眼秦沚,幽幽地说道:“兰儿不敢,只是兰儿不想公子去犯险……夜幕的人实在太过危险。” 秦沚看着锅里的菜肴快要熟了,也不再往灶底添柴禾,鼻翼微微动了动,诱人的香味传入鼻腔深处。 “兰儿不必担心我,不要给我负担,我活着你我之间自有温存。若我死了,你还为紫兰轩做事,多少是个有人待的地方,多少会有一些关心。” 秦沚站起身来,拿着筷子在锅里挑了一片肉扔进嘴里,口齿间的松软滑嫩让他有些微微兴奋。 楚香兰听到秦沚淡漠的话,娇躯微微一震,心里突然有些悲凉。 人总是会死的,尤其是这个乱世,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秦沚的确武功卓绝,但终究也是个人,谁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若他死了,还会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吗? 楚香兰脑中思绪翻涌,越想越觉得暗淡。 这人生于世间,爱来爱去,说到底不过是爱自己。 如果秦沚不是那个对她好的人,她又何必在意他的生死? “若是公子哪天……有什么意外,兰儿也会去陪公子的。”楚香兰心里突然安稳下来,看着就在锅里夹菜吃的秦沚,温柔地笑道。 秦沚听完转头皱眉骂了一声:“荒唐!生命何其可贵!陪我?陪我死?我都死了,你陪我我又哪里知道?长眠于地,有便是无。” 楚香兰有些倔强地说道:“是兰儿自己自私,想陪着公子。” 秦沚伸手轻轻揪住楚香兰精致的小耳朵,扯的小姑娘一阵哼唧。 “你一个女人,我真是跟你讲不明白,活着有什么不好,非得去陪一个死人。” 楚香兰眼角泛泪,盈盈点点,看得秦沚心软,放下手叹道:“以前也没见你这么爱哭,耳朵揪痛了?” 小姑娘微微摇头,牵起秦沚的手指,放在柔嫩的耳朵旁边轻声说道:“公子揪吧,兰儿想陪着公子。” 秦沚看着楚香兰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微动,知道这小姑娘是铁了心了。 他生平就不喜欢跟女人有太多情感的交集,肉体的欲望容易控制,精神的牵扯却十分难缠,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他依稀记得阴阳家的东君就是因为爱上了燕丹,不惜一切代价叛出了阴阳家,最后却被燕丹无情抛弃。 感情使人沉沦,使人盲目,使人疯狂。 “行了行了……我没那么容易死,你既然想一直陪着我,以后就好好练剑,不要成为我的负担。”秦沚话语间有几分无奈,实在不想再多费口舌劝她了,一个劲地夹肉吃。 “好!”楚香兰重重地点点头,美眸里投射出一丝光芒,顷刻间笑颜如花,如三月春桃绽放,明艳怡人。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一章 夜里有话 秦沚吃了一会儿,看着旁边傻站着的楚香兰,轻声问道:“你吃过了吗?” 楚香兰点点头。 “吃过了就回去洗白净床上等着,我吃完了自己收拾。”秦沚挥了挥手,楚香兰俏脸一片嫣红,微微颔首,离开了厨堂。 待她离开后不久,秦沚夹菜的手却突然停住,望着锅里的菜有些出神,眼中明灭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 “女人。”过了许久,他咂巴了一下嘴,这么念道,眼睛微微眯起,将竹筷上的菜扔回锅里,又用手捧了一些井水敷在脸上轻轻揉搓着。 他只想要一份短暂的安详,人合而欢,人分而淡,但她却给了一些秦沚并不想要的东西。 譬如,男女之爱。 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脖子也给人套上了东西。 ………… 夜已静谧至深,屋外的空气变得稀薄而冷,白府中的主厅内,静静地陈列着两把不同的剑,一柄外壳猩红似血,一柄剑鞘白焱若霜。 这两柄剑要比普通长剑长上几分,拿捏在手会让大多数剑客觉得不适应。 厅内红帘轻扬,荡起阵阵腥风,一股说不清的杀意若隐若现,就弥漫在房间里,使得房间里的温度要比外面还低。 一男一女站在厅内,女子妖娆婀娜,姣好的面容上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邪异,目光幽深邃丽,指间轻轻滑过,有暗紫色的真气缭绕,她温柔地抚摸着木台之上的那柄雪白剑鞘的剑,像是在抚摸恋人,眸里带着一丝宠溺。 站在她身旁的男人,正是白亦非。 “红鞘白心,一腔忠胆,沙场染血,不惹尘埃。” “白鞘红心,皑皑血衣,江湖不问,一剑西来。” “不知你今晚是用了这雪剑……还是这血剑。” 女人声音很甜,却也很熟,不是一般的小女孩能够模仿,有一种少妇的独特韵味,很容易刺激男人心中的某种欲望。 白亦非看着这女人,眉宇间有些烦扰之色,淡淡的说道:“表妹如果今晚没事,就赶紧回宫吧。” 妖娆女人眉眼低垂,不满道:“哟,不知表妹最近是哪里惹到了表哥不开心,这么不受表哥待见。” 语气里三分楚楚可怜,像是受气的小媳妇。 白亦非轻叹一声,转过身看着她,眼里有一丝疲惫:“那屠夫要杀姬无夜。” 女人眸光一闪,随后笑道:“一介江湖武夫,在厉害又怎能敌得过夜幕?想杀姬无夜,他不行。” 白亦非看着自己表妹,微微摇头,神色少有的严肃:“不要太高估夜幕的底蕴,相对于罗网,夜幕不过是条走狗。” “你口中的那个‘一介武夫’的名字现在还在罗网的禁忌名单上面挂着,没人去接他的单子。” “翡翠虎对他很有兴趣,一年前曾经出了十万两白银悬赏了罗网一名天字级的杀手去刺杀他,结果后来被他扒了皮,浑身血淋淋地钉在城门口上暴晒成了一具干尸。” “他的力量相比起整个夜幕的确微不足道,可是你要明白,姬无夜他不是夜幕。” 女人看着白亦非认真的模样,眉头一皱。 “表哥说的这话,莫非是想自己坐那大将军的位置?” 她与白亦非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关系匪浅,此时姬无夜手中握住的力量过于庞大,即便是白亦非也没有任何扳倒他的可能性,一意孤行只会白白送掉性命。 她并不知道烈阳丹的事情,但就如今形势来看,韩国除了韩王,没有人可以动姬无夜。 “我对权力的兴趣并不浓厚,我想要的……姬无夜他不会给我。” “屠夫已经暴露他的目的,而筹码,只能我自己去拿。”白亦非苍白的面色愈发凝重。 女人微微睁大双眼,沉默了一会,才幽幽地说道:“表哥你可想清楚了?要对姬无夜伸手,那就意味着如果你拿不到东西……就会失去一切。” “的确如此,所以我并没有立刻答应那屠夫。” “这人要逼我做一个跟他一样的赌徒,但我至少要看见能赢的希望,否则眼前那再大的筹码都不过是一片虚无。” 女人轻声叹了口气,不想再多说,转身迈着婀娜的步子离开了大厅,留下白亦非一人静静地站在中央。 他看着木台上那柄白鞘的剑,想起方才秦沚出手的那一刻。 不过半息之间,秦沚却出了三招。 抓住玉佩扔向自己面前,随后抬手折断了他的剑势,最后接住玉佩,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没有用全力,对方也没用全力。 早先在去边关戍守之前他便听竺水说过秦沚的事情,有些人和事自己亲眼看见了会比人口中传言更加真实。 倘若没有玢霜骑掠阵,白亦非心知自己一个人未必会是秦沚的对手。 传言不一定都是假话,当初被秦沚杀死的那些人现在都是死人,死人向来诚实,不会说谎。 先前朝堂已经有了一个四公子,现在又回来了一个韩非,秦国的那个屠夫为了复仇也来到了韩国,白亦非心中依稀觉着这韩国的天恐怕要变了。 ……………… 当夜色终于褪去,明媚的阳光透露过窗户照在秦沚的脸上,他睁开惺忪的眼睛,好一会才坐起身来。 掀开被子,入眼处白玉莹莹,娟然温润,曼妙多姿,床单上大片大片的痕迹已经干涸,他轻轻给了小姑娘浑圆紧致的屁股一巴掌,发出清脆的响声,让小姑娘惊醒娇呼。 “醒了?一会去让人把床单洗了,你今天就在院子里好好练剑。” 楚香兰软软地支起身来,应了一声,心中埋怨自己今天为什么会醒的这么晚。 瞟过床单上的痕迹,双颊生霞,她起身将衣服穿好,把床褥撤了下来。 “公子今天也要出去吗?” 秦沚打开木门,看着外面阳光暖暖铺洒于地,格外的明亮。 “我去城外抓点鱼回来,一会晌午做鱼汤,让兰儿也尝尝我的手艺。” 楚香兰抬起头,有些惊讶地说道:“公子还会做鱼?” 秦沚皱了皱眉想了想,随后笑道:“我算是半个皇家御厨了吧。” 这回秦沚可没吹牛,曾经他时常亲自做一些东西给嬴政吃。 毕竟除了刀剑,毒药亦可置人于死地,那时外出巡游乃非常时刻,不得不防,罗网擅长用毒的高手远不止一两个,在食物里下毒这事儿并不稀奇。 有些东西,他吃得,嬴政却吃不得。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二章 苦 秦沚什么也没有带,离开了紫兰轩往南门而行,出城不过数里路,便有一处大湖,湖水清澈透亮,远观而去,入眼一片碧绿粼波,汪汪冉冉,此起彼伏, 湖的一旁有一片翠绿的小竹林,自那夜大雨浇淋,雨后春笋往上冒着尖,长得奇快,四处可见青翠细竹丛丛扎在地上,枝叶已是几分繁茂。 幽深静远,祥和宁人。 偶尔会看见几个渔民在湖的岸边钓鱼,阳光暖暖,微风阵阵,此时清晨时分,湖面中央还有一些雾气氤氲,朦胧神秘。 秦沚看到了一位老渔民在草地上静坐,一根竹竿在身旁用大石头轻轻压住尾部,翘在另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 头上有道:“再怎么着,也不能让自己饿死吧。” “说出去丢人呐。” 池幽心知他在打趣,白了秦沚一眼,回身到了自己的灶台继续烧饭。 楚香兰此时在小院子里练完剑腹中饥饿,等秦沚等得有些无聊,就给自己倒了点屋里秦沚原来抱回来的酒,轻轻喝着。 她不常饮酒,流进嘴里,香舌往喉咙里全是辣辣的,呛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又喝。 才过一杯,楚香兰脑子已经有些晕眩,俏脸觉得滚烫,自言自语道:“这酒哪里好喝,公子喜欢喝酒,九公子也喜欢喝酒……” 话音刚落,一股食物的香味传来,让她檀口之中唾液不停地分泌。 “好香!”她挑起迷离的眸子望着院门处,发现秦沚提着食篮朝小院子里走来。 “公子!”楚香兰有些憨气地笑了一下,想要起身相迎,却没站稳,一屁股坐到秦沚的摇椅上。 此时晃悠着竟有了些感觉,她干脆就躺在秦沚的这张专用摇椅上前后晃荡着,舒服极了。 “怪不得公子喜欢坐这椅子上,摇起来好生快活。”她心里想到。 秦沚将食篮放在桌子上,将五条鱼拿出来,摆在了石桌上,香气扑鼻而来,勾得小姑娘腹中馋虫躁动无比。 他看着桌上的酒坛,轻轻封上,抱回屋里。 “喝酒了?”秦沚回头拿出一双竹筷递给楚香兰。 “嗯……兰儿就喝了一杯。”楚香兰拿着竹筷对着秦沚媚笑道,眼波似水,幽幽谧静,话语间一股奶里奶气,像是撒娇。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三章 有所托 “酒好喝吗?”秦沚自己也取一双竹筷,一边吃鱼一边问道。 楚香兰眸子里微微迷离一阵,臻首轻摇,伸出葱削般的食指竖在芳唇前面,小声说道: “嘘……公子,兰儿的母亲以前告诉兰儿,吃鱼的时候不可以说话,会被刺卡住。” 秦沚看她这模样,心知楚香兰是喝得醉了,也不再多说,两人就安静地坐在院子里吃鱼。 今日练完剑,楚香兰倒是吃了不少,吃完后微微打了个饱嗝,轻轻拍了拍自己有些发胀的小肚子,躺在摇椅上晃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俏脸上神态愈发迷离,应是酒劲上来了。 秦沚收拾了桌上的残局,又提去了厨堂给了清洗碗碟的姑娘,回到小院时,楚香兰已经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阳光正好,照在人的身上暖意阵阵,秦沚去了屋内拿了一条薄被轻轻盖在楚香兰的身上,覆住胸膛和肚子以免她着凉。做完了这些秦沚又回头提出先前的那坛酒,开封后坐在楚香兰旁边自斟自酌起来。 他想起了方才湖边的老者,这个世界没有良好的通讯设备,很多时候家中亲人一去就再也没有音讯。 寻常百姓没有庞大的信息网,不像紫兰轩和蓑衣客那般,很多消息都能第一时间察觉。 他们偶尔能拿到亲人寄的信,都是数日之后的事了。 秦沚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事情,曾经秦国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北方匈奴突然发难,秦国被弄的措手不及,内部本就是一团糟,又遭遇外来的患难,流离失所的百姓何止千万。 他见过一个穿着破烂瞎了一只眼睛的小姑娘在战场上眼泪汪汪到处翻找自己的哥哥的尸体,最后成了胡刀下的亡魂。 他见过有孤寡老人在荒郊野外掩埋自己孩子残缺的尸体,嚎啕大哭,撕心裂肺,白发人送黑发人走。 心中早已麻木。 一坛酒不过两三斤,喝进肚子里却沉的要死,苦味辣味在嘴里弥漫,醇香竟有些腻味。 “喝茶吧,茶好。”他在心里想到。 起身泡了一壶茶,秦沚静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看着身旁熟睡的楚香兰,他伸手轻轻搭在摇椅上前后轻轻有节奏地晃动着。 过了一会,他茶也喝尽,心中宁静了许多,耳畔姑娘有节奏的呼吸声还在继续,他拿出楚香兰酥胸前的手帕,为她擦了擦唇边微微渗出的晶莹,也没有叫醒她,起身离开小院子出了紫兰轩。 新郑繁荣,相比起其他的一些小城,此处已经看不到任何战乱的影子,作为新的韩国都城,既然韩王来到了这里,自然下面的人会花心思着手进行一番打理。 秦沚顺着大道一路走到西巷的老酒楼,找小二要了一碗茶水点了一些糕点上了二楼。 还是那个靠窗的位置,还是那个人。 “我本来不想来的,你眼神不太对,我不喜欢带把儿的男人。”秦沚拿着两个碟碗,往碗里掺了茶水,递给了墨鸦一碗。 墨鸦看着秦沚,眼里平静,双手放于腿侧,没有反驳秦沚的吐槽。 秦沚挑眉,凝视墨鸦,面色突然变的严肃。 “你遇到了什么大麻烦?” 墨鸦沉默了一会,双手端着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很烫,他似是感觉不到,放下空空如也的碟碗,头朝着秦沚微微伏下。 “救她。” 语气很平淡,很认真。 秦沚看着墨鸦,笑道:“我凭什么相信你?如果你是让我去送死呢?” 墨鸦迟疑了一下,直起身摇头说道:“我骗不了你,我能给你什么?” 秦沚咂巴咂巴嘴,轻轻点头,叹道:“是啊,跟你这样的人交易真的很没意思,你什么都没有,我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墨鸦不说话了,他静静地呆在那里,又成了木头人。 “我救了她,她以后便不再为姬无夜做事,她的命归我。”秦沚想了一会,伸出食指敲了敲木桌,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墨鸦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同意,倒是让秦沚有些吃惊。 “有意思,她听你的话吗?” 墨鸦点点头。 “她听的。” 话音刚落,那小二拿着糕点上了二楼,绕过其他的客人,走到两人面前,将糕点轻轻放在桌上。 “二位请慢用。”小二堆起满脸的笑容,随后又下了楼。 秦沚伸手拿着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赞道:“这老酒楼有那么点门道。” 墨鸦没有去吃桌上的东西,低声说道:“明晚她要去执行一个必死的任务。” “姬无夜让她去的?”秦沚抬了抬眉头,随后嗤笑一声。 “看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墨鸦心中有些苦涩。 “将军……太多疑了。” “她要去杀谁?”秦沚喝了一口茶,将口中的糕点咽下。 墨鸦嗫嚅了一下,小声念道:“四公子,韩宇。” 秦沚眉头一凝,随后笑道:“姬无夜果然老奸巨猾,这任务成功不成功,她都活不了。” “确定是明晚吗?” 墨鸦点头。 “你身上可有什么信物?”秦沚想了想,又问道。 墨鸦从怀里掏出一只乌鸦递给秦沚,这乌鸦生的很是奇怪,头道,自己走到了石桌旁将怀里的‘鸭王’小心地掏了出来放到石桌上,仔细地盯着它。 “你挺厉害啊,身子这么小,也敢号称‘鸭王’。” “你怎么不叫银枪小霸王?” 乌鸦没理他,在桌子上跳了跳,来去几下又扑腾了一下翅膀,像是在伸懒腰。 它似乎不喜飞行,傻乎乎地站在桌子上任由秦沚盯着。 秦沚摇了摇头,也不担心它飞走,反手折了一根梅树枝,看着楚香兰那翩然的身影说道:“兰儿,剑不是这么练的。” 楚香兰听到他的声音一愣,停了下来。 “你的剑招是耍的熟练,不像是练剑,更像是跳舞。” “我要你练剑,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你出剑时,尽可能做到气与招合,意与神合,心在哪里,剑就在那里。” 楚香兰被秦沚唬的一愣一愣的,脑子里一片浆糊。 微风已起,轻染起梅花花瓣一片散于空中飞舞,一根梅树枝轻轻点在楚香兰秀美的额头。 “所谓心随意动,剑随心动。简单点说就是指哪儿打哪儿,差一分,差一毫都不行。” “公子教训的是,可是兰儿握剑手会抖。”楚香兰眼睛眨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秦沚笑了笑,走到她身后,轻握住楚香兰拿剑的玉手,贴在她耳畔悄声说道:“兰儿闭上眼睛。” 楚香兰闻言闭上了双眸,柔滑的手背感受了秦沚掌间的粗糙的茧,掌心传来的温暖,还有手上微微的颤动。 “这个世上,没有人拿剑手不会抖,我也会。” “形而往复,神聚离合,只要兰儿握剑的时候心无杂念,这就够了。”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四章 约 轻轻握住手间柔软,秦沚带着楚香兰重新临摹着刚才她用的那一套剑招。 动作慢而缓,其间却多了一些什么。 楚香兰美眸紧闭,心中放开,随着秦沚的引导轻轻重复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招式。 丹田之中的精气竟自主地运转起来,让她的身体进入了一种神奇的状态。 那是一股非常浑厚的草木精气,蕴含磅礴的生机,滋养过楚香兰的每一处肌肤,血肉。 骤敛于内,破劲于外,剑身轻扬处,一道浅绿色的剑气若隐若现,悠悠缠绕,绵绵不绝。 楚香兰心中惊奇,这股力量她从未唤醒过,除了她每次受伤时会自动流转,其他时候都一直沉寂在她的丹田之中,无论她用什么方式,也无法调动一丝一毫。 如今却像是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她感受着身上突如其来的强横地力量竟有些无法适应。 “兰儿,放松。”秦沚柔和的声音吹在她耳畔,让她有些惶恐的心又渐渐宁静了下来。 步伐下压稳重如山,抬脚时却轻如毛羽,身形轻盈灵动,翩若惊鸿。 手中剑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却又被秦沚稳稳控住,无法挣脱,像是急于脱缰的野马,却总差一点什么。 终于有一刻,秦沚不再对她有所束缚,一切仿佛自幽径而出,豁然开朗,剑势如同狂风骤雨,自九天垂落,楚香兰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到最后竟随心而动,倾盆梨花针化作三月桃花柳絮,时而又演变成了晨间轻雾,朦胧虚幻,真真假假。 一股由内而外的畅快让楚香兰欲罢不能,直至许久才算尽兴。 美眸缓缓睁开,楚香兰看见秦沚此时正坐在不远处的摇椅上喝着热茶。 “公子。”她眼里有一股说不出快意,心念所过之处,体内浩荡的真气连绵不绝,悠长深远。 秦沚瞧了瞧她,饶有兴趣地说道:“倒是不知兰儿得了什么奇遇,天生不用修炼,体内的真气不但诡异,还浑厚无比,自生自长,让人嫉妒的紧。” 楚香兰迟疑了一下,抿嘴说道:“兰儿也不知,是娘在小时候为兰儿和姐姐做过什么奇怪的仪式,之后兰儿丹田里就有一股气一直在长大。” 秦沚微微皱眉,叹道:“兰儿的娘恐怕不是一般人,应当有些来头。” 楚香兰点点头,柔声说道:“兰儿的母亲以前是阴阳家某个分支的护法,后来受了重伤被父亲救下,之后就嫁给了父亲。” 楚香兰家里被满门抄斩时,她年纪不大,过了这么些年,回想起这些事情,已经不再如同原先那般烈火焚心。 “兰儿切记,不可骄不可躁,练剑先要练心。” 秦沚不再提她小时候的事情,随口叮咛一句,那毕竟是个伤疤,时间过的再久,撕开多少有些痛楚。 楚香兰点点头,记在心里,抬头看着天色逐渐地暗淡下来,她收了长剑,走到秦沚的身后伸出玉手轻轻为他拿捏着肩膀,低头乖巧地问道:“公子晚上想吃什么?” 肩上传来的舒适让秦沚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随便做做就好,我最近不大喜欢喝酒,喜欢饮茶,你有空去弄些上好的茶叶,钱不够了跟我讲。” 抬手轻轻握住楚香兰白嫩的小手揉捏,秦沚脑子里不停地思考着各种救鹦歌的姿势。 这个女人很不好救,涉及到的人和事非常麻烦。 直接拦住她会引来姬无夜和夜幕的死亡凝视,在韩宇的府邸里动手更会招来不小的祸端。 王族的身边大都有一些高手保护,府中更是精兵数百,弓弩手暗伏,一但现身再想要脱身就很难了。 他想了有一会,手中亦未停下,揉捏的楚香兰俏脸有些红润,她俯下身子略带几分羞涩地对秦沚说道:“公子……捏够没有,捏够了兰儿去给公子做饭了。” 微微回过神来,秦沚笑了笑,在楚香兰耳畔轻轻打趣道:“小爪子真软。” 楚香兰的双颊飞上红霞一片,娇艳可人。 松开了手中柔荑,秦沚又吩咐道:“兰儿一会做完饭送到客房去,我要去找韩非商量点事情。” 楚香兰点点头,离开了小院子,秦沚起身伸了个懒腰,眨了眨眼睛,也离开了院子往紫兰轩客房而去。 轻轻拉开门,韩非和几位姑娘聊的正欢,回头看时发现是秦沚,他心中一动,和那几位姑娘说了几句小话,将她们屏退。 等到屋里只剩下自己和秦沚的时候,韩非才饶有兴趣地笑道:“今儿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秦兄居然主动找我,实在是让非受宠若惊啊。” 秦沚笑了笑,走到桌几的对面坐下,端起酒杯闻了闻,酒味刺鼻,他眉头一皱,又放了下来。 “明日傍晚去找你四哥拉拉家常,我在你旁边当护卫。” 韩非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沚,悠悠地说道:“秦兄是不是还欠我一个人情没还?” 秦沚偏头,还是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两个。” 韩非眉头一挑,随后开心地笑道:“成交。” “只是不知秦兄去我四哥那里作甚?” 秦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百鸟有个女人,爱上了一个男人。” “现在有人让这个女人去杀你的四哥,但她杀不了你四哥,此行不过送命而已。” “那个男人让我去救这个女人,如果我救下了她,作为回报,这个女人以后便为紫兰轩做事。” 韩非眉头一皱,眼神里折射出一抹寒光。 “姬无夜?” 屋内烛火燃尽,房间突然陷入一阵黑暗。 秦沚没有动,韩非也没有动。 “我要杀了姬无夜,亲手砍下他的头。”秦沚的声音很淡,回荡在黑暗之中,久久不绝。 “那还真是巧了,我也要杀姬无夜,亲眼看着他死。”韩非的声音很沉,语气中透露着阴森诡切。 漆黑缭绕,似有魔鬼暗中舞蹈,惶惶怯怯,隐隐恻恻。 “你不过是一介武夫,怎么杀姬无夜?”韩非嗤笑道。 “拔了他的牙,他就是跟我一样的武夫,但凡他只是个武夫,我能杀他十次,百次,千次。”秦沚的声音依旧如同先前那般清冷,不带一丝感情。 “拔牙?” “拔牙。” “好,这牙,我帮你拔。”韩非嘴角略过一抹瘆人无比的笑意,眼中满是肃穆杀机,大改往日那位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纨绔公子模样。 可惜无人看到。 便是此时,房门被人突然拉开,光亮照入,一抹妖娆倩影手执一盏烛火出现在门口。 “我见灯火熄了,还以为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做什么。”紫女看着对坐而视的秦沚和韩非笑道。 韩非忽而转过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杀气,对着紫女挤眉弄眼道:“相处这么些天,韩非的心早就沉沦在紫女姑娘裙下,又怎会寄情于他人?” 紫女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会贫嘴。” 莲步轻移,她将烛火置于房中,随后又去拿了几盏烛火,将房间映照的透亮。 秦沚平静地看着韩非许久,才出口道:“这才是你。” 韩非微微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对着秦沚轻晃,笑道: “不,应该说……都是我。”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问题 今天还是两更,老潺不知道是自己看的太多遍了,改了太多次,还是一开始就有这问题,老潺感觉前面的写的太烂有些腻味,后面会注意改进,咱不求词藻有多么华丽,也不求笔力要怎样返璞归真,咱就尽量把自己的故事写好,写精,谢谢一直以来各位的支持。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五章 比火烛还要亮的光 暗夜将尽,天边红日初升,韩非带着一些随从去了龙泉君的家中,像是要商谈什么事,龙泉君的府邸外护卫和韩非的随从发生了一些争执,并不让他们带着兵刃进入府邸之中,后来实在拗不过韩非那张嘴皮子和王族身份,只得勉强放了四五个人跟着他去见了龙泉君。 好巧不巧,他进去后也看到了安平君,正在同龙泉君吃饭闲聊。 韩非在龙泉君的府邸中并没有待得太久,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府邸门外却突然来了数百禁军,将龙泉君的府邸团团围住,大街上的人群被驱散而开,肃杀之气弥漫在空气中,两方人相互僵持不下,气氛愈发的紧张。 其实这根本不是禁军,不过是韩非府邸之中的亲卫所假扮,他此番尚未有明确入职,动不了朝堂拨下的官兵,但有了张开地的默许,其实真闹大了,自有张开地为他擦屁股。 况且这军饷案他已经吃定了龙泉和安平,这两人话语间漏洞百出,做贼心虚,决计不敢将事情搞大,只要韩非在话语间留下一手,说是有所嫌疑,而非确认他们的罪责,他们自然想要小事化了。 他们不是军饷案件的主谋,身上没有明确的证据,如若非要从他们这里入手,只要他们不愿意招供,谁也奈他们不得,毕竟王族身份在那里摆着,便是进了牢狱,但凡没有韩王安的懿旨,没有人敢对他们严刑逼供。 韩非的话已经说的极为委婉,他们没有不接受的理由,不过是进去牢狱里待上一段时日,总比肮脏的交易被揭露后掉了脑袋强上万倍。 此事在新郑闹得不算很大,但用精兵围住王府也不是小事,前后持续了好些时间,龙泉君和安平君因为被怀疑和丢失的十万军饷有所牵扯关进牢狱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入了一些有心的人耳朵。 某人坐不住了。 姬无夜在自家府邸的大厅里焦急地来回踱步,面色阴沉如水,眼里弥漫着暴躁的杀意,脸上的伤疤似乎也变得狰狞不少。 不一会,屋里进来一个年轻人,穿着与府内亲兵无二,对着姬无夜微微躬身行礼道:“将军。” 姬无夜挥了挥手,沉声问道:“安庆,你与我讲,那两人可有招供?” 安庆微微摇头,面露难色,有些忐忑地说道:“将军,九公子这回是铁了心,买通了很多牢狱卫兵,对龙泉和安平看守的极为森严,除了送饭食的下人,其他人一律不让接近。” “韩非……”姬无夜咬牙切齿地念叨,目露凶光,铁拳攥的紧,手臂青筋暴露。 安庆晓得此时姬无夜正在气头上,他吞了吞口水,迟疑许久,还是试探性地说道:“将军……那韩非不知为何,将安平和龙泉分别关押在两个不同的牢房,相隔甚远,互相没有来往,并且也听不到声音。” 眼神微凝,姬无夜心中闪过一丝危险的警兆,他停下脚步,出神许久。 终于做了决定,姬无夜伸手揉了揉僵硬的脸,阴恻恻地说道: “你在牢狱里有点关系,把那送食的人换了,给他们两个人的饭菜里加一点‘佐料’。” 安庆心中直冒寒意,晓得姬无夜这是要对王公贵族下手了,然而此事风险极大,说出去怕是要吓死人,他向来心思谨小慎微,担心等自己做完这事儿,姬无夜就会顺手把他一起除掉。 活人永远没有死人的嘴巴闭的紧。 不做会死,做了也多半会死,他一个微末小人物,哪里有的选择。 安庆低头诺诺,躬身出了房间,在去牢房的路上心中不停地计较,思考着活下来的可能性。 外面阳光正好,离离散散投射于地,却照不开他心里的阴霾。 ………… 韩非做完了事情,心情大好,驱车去了紫兰轩找到秦沚,两人吃酒闲聊了一会儿,眼见天色逐渐阴暗下来,韩非心知时候差不多了,再晚一些过去可能会误了大事,便和秦沚出了紫兰轩,驾车去了韩宇的府邸。 韩宇是一个很奇怪的王族,身为韩王安的子嗣之一,他享有很崇高的身份和地位,但府邸却出奇的小。 较之姬无夜,韩宇的府邸占地大概只有其四分之一的样子,里面除去房屋楼阁,修建的稀疏平常,园林散散,看着虽然并不繁乱,但没有别具匠心的先生,少了一种人为的美。 韵味不够,跟秦沚的那小院子差不多,各种花草栽的还算整齐。 秦沚装模作样带了一把铁剑在身上,其实他原本大可不必带上这玩意儿,但是不想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六脉神剑此种武学有些让人匪夷所思,近乎于道家和阴阳家的玄术,同寻常的武功并不一样,此番过去救人,自然是吸引的目光越少越好。 许久不带剑,这么个铁疙瘩拿捏在手总觉得有些怪怪的,尤其是有一种总想要拔出来的感觉,憋着实在是不痛快。 这是当年他每天拔剑一万次留下的后遗症,先前秦沚就时常在心里埋怨自己,当初没事非要练什么拔剑术,真是信了小说里的邪,害得他现在拿着未出鞘的剑就有一种拔出来的冲动。 拔剑术没有练出什么名堂,强迫症倒是练出来了。 听闻韩非前来拜访,韩宇匆忙放下手中公事,微微打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便出来迎接自己这九弟。 其实他本大可不必打理,本就天生俊逸非凡,目若朗星,美髯轻扬,身高八尺有余,风度翩翩,步伐间苍劲有力,气势雄浑。 “老九可算还长了点心,荒唐了这么些时日,晓得来看看四哥了?”韩宇走到韩非面前,打趣一番。 韩非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拱手:“四哥近来公务繁忙,每天为了国事而操心忧愁,韩非一介闲散人士,怎敢肆意打扰四哥。” 两人边说边走进了园林一角,在草地上摆上羊皮毯,上面放上木质桌几,几壶好酒。 韩宇的身侧站着另一位长相平平,貌不惊人的少年,身上背着一把弓和一袋箭。 这人是韩国出了名的神箭手韩千乘,数年前被韩宇从百越战场捡了回来,收为义子,平日里负责保护韩宇和安全和训练府兵的箭术。 韩千乘人不傻,武功也还不错,尤其是那一手惊世骇俗的箭术,可谓之百步穿杨,例无虚发。 韩非同韩宇席地对坐,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两人许久未见,话题其实不少,天黑后仍未尽兴,自有府内下人端着烛火而来,伺候他们。 烛火悠扬明亮,从远处房屋到园林草坪不过四五十步的距离,那端着烛火的奴婢穿着寻常浅蓝色长裙,步伐缓慢而稳重。 天黑下来后,她的样子也随之模糊起来,其实换做平日里,也不会有人去看她,下人做下人该做的事,由远及近,那奴婢手中的光愈发的明亮。 不是烛火的光。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六张 戏精本人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秦沚已经能够感受到周遭微微的杀意了,头话严谨里透露着不易察觉的冷风趣。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七章 鸦王和女人 秦沚在屋内洗过脸后又出了房门,看到院子里楚香兰怀中的女人已经醒来,双目还有些失神。 “没死吧?”秦沚随口问了一句,掺了些茶水,端着坐在椅子上轻啜一口。 楚香兰给怀里的女人输送一些内力,活络了一番她僵死的经脉,过程持续了有一会儿,秦沚就在一旁坐着等她,也不打扰,直到杯中茶水饮尽。 “她受伤不重,只是被封住了心脉,造成了假死状态,公子莫急……过一会就好。” 话才说完,楚香兰又好奇地问道:“这女子的心脉是公子封锁的?” 秦沚点点头,支应了一声:“她身上有不少暗伤隐疾,兰儿可以用内力帮她滋养一下,你的内力特殊,日后她的身体会慢慢好转。” 楚香兰听完后一边调动体内特殊的真气注入鹦歌经脉之中蕴养她的伤势,美眸间却有些微微地凝重。 “她身上的暗伤太多了,之前很多时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如此往复,身体已经落下极其严重的病根,能不能好得了兰儿心里没底。” 秦沚笑了笑,看着楚香兰怀中已经清醒的鹦歌,开口道:“会好的。” 鹦歌此时脑子里仍有些晕眩,看着秦沚那张熟悉又可恶的脸,眉头紧皱,冷声道:“我的武器呢?” “扔了。”秦沚笑眯眯地回道。 他眼神里有一些不正常的热切,看得鹦歌心里慌乱,身体此时乏力,又被楚香兰制住,根本动弹不得,若是秦沚要对她做些什么,她就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任人施为。 女人生来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男子不是什么好人。 “你的任务已经失败,先前你被我一剑杀了,本该是个死人。”秦沚这般说道,语气轻缓。 “但是我后来又救了你一命,所以你现在的命是我的。” 鹦歌凤眉轻挑,不屑地说道:“我并没有被你杀死,你那一剑刺偏了,你在骗我。” “我的命只属于姬将军;我生是百鸟的人,死是百鸟的鬼;姬将军的命令高于一切。” 秦沚听完鹦歌这一套官腔颇重的台词三连,没有忍住笑道:“姬无夜那莽夫天天就让你们背这些?他是不是想不出来更好的句子了?” 鹦歌没有理会秦沚的调侃,月光映在她姣好的面容上,严肃端庄。 “我不会屈服,也不会为你做事,你尽可以折磨我,也可以杀了我,但你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秦沚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点点头,赞道:“有脾气,是个……嗯,臭娘们儿。” 言罢秦沚从怀中掏出了“鸭王”,按在地上,左手锁住了它的咽喉,右手拿着一块石头对准了它长着一撮红毛的脑袋。 稍微瞄准了些,就要下手,耳边立刻传来一声娇呼。 “不要打它!” 秦沚停下动作,看着面色焦急的鹦歌,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鹦歌面带怒色地看着秦沚,恨恨地说道:“我叫你不要打它!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只鸟,真不害臊!” 话及此处,楚香兰撤去了一直在鹦歌体内运行的内力,转身对着秦沚柔声说道:“公子,好了。” 秦沚点点头。 “兰儿去坐着喝口茶休息休息,今晚累着你了,公子马上就给你炖鸭王汤补一补身子。” 楚香兰心知秦沚在做戏,悄悄对他翻了个白眼,唇角忍着笑意,应了一声,坐在石桌旁,自顾自地喝起茶来。 重新对上鹦歌那愤怒至极的眼神,秦沚突然有些卡住,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再一次疑惑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鹦歌呸了一声,骂道:“臭聋子!” 一声清脆的巨响骤然响起,先前那块石头被秦沚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鹦歌闻声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角竟有清泪划过。 “哟……砸偏了,我怕不是老了,这什么眼神。”秦沚盯着乌鸦和一地碎石仔细看了好一会,才嘀咕道。 鹦歌闻言又睁开婆娑泪眼,看到卡在秦沚左手下方并没有受伤的鸦王,美眸里尽是惊喜。 只是片刻,这些惊喜便全部变成了惊恐。 秦沚的右手又抄起了一块大石头,不断地瞄准手上按住的鸦王。 “你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今天能死在大名鼎鼎的‘人屠’手中,是你的荣幸,你不要一直躲,也不要害怕。”秦沚神色认真,对着手下的鸦王煞有其事地说道。 他脸皮很厚,这小乌鸦自始自终被他按得死死的,根本没有动过,但他话还是这么说出口了。 “别杀他,我求你了。”鹦歌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耷拉着头,轻声喃喃。 不是它的它,是他的他。 “不是这句。”秦沚淡淡地说道。 沉默了一会,鹦歌对着秦沚跪伏在地。 “从今日后,鹦歌的命是公子的,但凭公子差遣。” 秦沚放下手中的石头,扔到一旁,拍了拍手中灰尘,回头对着楚香兰笑道:“兰儿带她去见紫女。” 楚香兰抿抿嘴,从椅子上起身,扶起鹦歌就要带着她离开,秦沚又将鹦歌叫住,随手将鸦王扔给她。 方才她转身离去之前,眼神就一直盯在鸦王身上没有离开过,秦沚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这乌鸦身上有姑娘的寄托,此时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不必再如此为难她。 那乌鸦到了鹦歌怀里,竟然变得活泼起来,嘎嘎地叫了两声,不停地拿头上的红毛蹭着鹦歌胸前的凶险,十分享受。 “成精了?难怪要叫你‘鸭王’,真是好手段……就这一招以头抢奶尔,我活了这么些年也不会使。”秦沚眼皮一抬,心里默默地感慨道。 解锁了新姿势,秦沚晚上试了一试,效果清奇,心中更对‘鸭王’充满敬佩,有些后悔将‘鸭王’早早地给了鹦歌,仅学到了它那一身绝技的冰山一角。 ………… ………… 春来不过几日,新郑城里的大事一桩接一桩,压得许多人喘不过气,王族的铁骑时常在街上奔腾,与不同的府邸之间传递着消息,偶尔撞翻街上摆下的摊位也无暇回应,惹得一阵阵骚动。 韩非前些日子押了龙泉君与安平君,还未问审,两人今日竟在狱中离奇身亡,身上贴身之物也不翼而飞,有人查探尸体后,却发现有服食毒药的迹象。 但王宫中的几位老太医均明白清楚地表示,这毒并不致命,具体作用不清楚,但是对人体没有太大的危害。 据当时见过龙泉君和安平君尸体的人描述,这两人尸身完整,躯体上没有明显的伤痕,只是面部表情狰狞扭曲,像是死前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才陷入鬼兵劫军饷疑案的韩非,这事儿还不算完,现在龙泉君与安平君的死不但中断了他的线索,还反将了他一军。 他们二人一死,十万军饷就没了着落,即便是知道是谁在暗中捣的鬼,韩非也没有明确的证据,空口这么一通瞎说,别人只会把他当成傻子。 当初他与张开地的承诺便是要找回丢失的十万军饷,倘若他失败了,之后的所有计划和抱负都将付之东流。 十万军饷是他回到韩国后和人下的第一局棋,无论过程多么艰难,他都不能输。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八章 紫女的急躁 竖日早上,秦沚在院子里练剑的时候遇见了紫女,来时的模样略微有些焦急,步伐要比平时快不少。 她平日里走路很少走这么快,往日里的优雅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唯独身上的掀起的涛涛波澜和那阵阵香风让她变得更加让人沉迷。 见到紫女这个样子,秦沚心知自己今天这剑是练不成了,将楚香兰的那柄铁剑收回剑鞘,他走到石桌旁提前给紫女沏了热茶。 院子的花草长得繁茂了些,偶有风吹,就会带着清香新味,虽然长得有些着急了些,但院子不算太小,秦沚姑且先任由这些花草长着。 长好了去修剪那叫做情调,直接拿着剪刀一阵乱来,搞的最后狼狈模样烦扰的也不过是自己。 “别急,喝杯茶。”秦沚轻轻按住紫女香肩,让她坐到椅子上,将茶水递给她。 “因为那两人死的事儿着急吗?”看到气息微微急促的紫女,秦沚笑道。 紫女轻啜杯中冒着阵阵热气的茶水,柔嫩唇瓣微微颤动,似是觉得烫了些,又听闻了秦沚的话,放下手中茶杯,柳眉轻扬:“他们是军饷一案的关键,如今死了,韩非就断了路,我们也很有可能失去打入朝堂的唯一机会。” 秦沚没有忍住嘴角略过一丝笑容,随后又收了回去,有些好笑地说道:“我怎么觉着你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紫女微微生了气,眸子一瞪,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秦沚说道:“其实这事儿吧,成与不成,那两个人的死活不是关键。” “你还记得我先前一个人面对百鸟四个首领的时候吗?老实讲,我那时候是真的打不过他们四个,一天没吃饭,都没什么力气。” “你不用有所怀疑,这事儿搁卫庄身上,他也没辙。你饿他一天试试,我拿砖头都能拍死他。” “明明对方占尽优势,却从头到尾被我牵着鼻子走,这是一个跟人心有关的把戏,除去明面上的优劣势,还有一些暗中看不见的东西。” “而这些东西,恰巧就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听完秦沚的长篇大论,紫女心里头细细揣摩,觉得是有一些道理。 但道理归道理,秦沚花里胡哨地说了这么多,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紫女虚心地求教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就在紫女的注视下,秦沚高深莫测地品了一口茶,才悠悠说道:“我哪儿知道怎么做?我要知道怎么做我还跟你搁这儿唠嗑,直接跟你讲怎么做不就完事儿了。”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就变的微妙了起来。 紫女美眸里竟有一丝杀气,秦沚看她要发火的样子,便不在捉弄她,对她笑道:“你不妨去问问韩非,他会有办法的,这人虽然打架不行,但脑子比我好使一些,遇到事情多少会有一些对策。” “他这是没有想到姬无夜胆子这么肥,也低估了他的能耐,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有了这一次的教训,他下一次就不会再这么轻视自己的对手了。” 紫女轻叹了口气,心里头其实知道自己急了些,这事儿本来就和秦沚关系不大,他未必会认真看待,此时能耐着性子和她讲这么多,已经说明秦沚把她当朋友看了。 跟秦沚说了半天,她的躁动微微得到缓解,起身离开秦沚的院子便去了紫兰轩的大堂,也盼望某个人赶紧过来好问得清楚。 她的担心确实有很多方面,所以让她焦急。 但秦沚不急,就算韩非是真的束手无策了,他也会出手搞一波姬无夜。秦沚没有韩非的身份来得方便,做事多少不那么干净,也正是因为他做事本来就不那么干净,才更加肆无忌惮。 想起昨夜韩非跟韩宇的交锋,不过刹那之间,韩非的神态,语言,动作都编织成一张大网,将韩宇一时锁的死死,动弹不得。这不仅是才智的表露,更多的是对人心的理解。 都说韩国九公子懂女人,其实韩非不是懂女人,韩非是懂人。 外在的破绽已经被抹除,但依然有内在的缺漏,想追回这十万军饷,关键还在姬无夜身上。 根据蓑衣客的情报,现在只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韩非,让他带人去粮仓翻找也能追回这十万军饷。 听上去很是轻松,但之后的麻烦却相当大。这么做的结果会使得秦沚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但凡韩非现在敢带人去粮仓拿走这十万军饷,蓑衣客荣沪就会成为这事儿的第一个刀下亡魂。 而龙泉君和安平君的死亡,让姬无夜盗走十万军饷的证据彻底消失,到时候一切他都可以推给郑国的亡魂作祟。 反正韩王要信,他只要信了,荣沪的牺牲就一文不值。 失去了珍贵的情报网,还彻底得罪了姬无夜,便是韩非借此事在朝堂上站稳了脚跟,之后再想要进一步可谓千难万险。 怎么想怎么亏,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看清利弊,紫女心细如发,虽然焦急了些,秦沚也不担心她会做出蠢事。 “朝堂荒诞又市侩,若不是身在其中,不如去山里做那魍魉鬼怪。”杯中茶凉,秦沚一口饮尽,清香溢满口齿。 被紫女这么一耽搁,他也懒得再练剑了,楚香兰去了集市为他购置茶叶,怎么得中午才能回来,秦沚就坐回摇椅之上缓缓晃荡起来。 ………… ………… 太阳到了正午缩了头回云里,天色阴沉,西巷的空气变得有些潮湿,每到了这个点,墨鸦总是会准时地坐在老酒馆的二楼靠窗位置。 但凡没有特殊的任务,他就会紧盯着荣沪,这是姬无夜的命令。 仔细想想,他也不是一次两次违背姬无夜的命令了,嘴角泛起一抹苦笑,今日他为自己点了一壶酒。 喝了几杯,觉得辣味重了点,也没人说话,少了些什么。 本来也算不上忠心的狗,为了姬无夜去咬人,后来又迫于无奈帮别人咬姬无夜。 他觉得自己是在咬姬无夜,要不然也不会放任荣沪活着。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四十九章 零零散散的人儿 墨鸦往窗外看去,天色昭示着雨就要落下,一想起那密密麻麻的一片银针,他才发觉自己已经几年没有打过伞了。 具体的时间太久远,于他而言,这几年快的像是一眨眼,慢的像是几十年,追溯到养乌鸦的那一年,他发现鸦王是可以在雨里飞的,于是心里就着了魔,再也不打伞。 那鸦王自远处阴云飞来,落入墨鸦手中,脑门那撮杀马特式的红毛有些耀眼,被墨鸦用掌心遮住,传来的温暖让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鸦王脚上就真的像小说里那般缠着小布条,摊开后字迹也是歪扭。 熟悉的手法。 鹦歌原先不会写字,是墨鸦教她写的,但墨鸦自己也写的不怎么端正。 那几年两人就没有单独说过话,所谓地教她写字大抵就是:我画一笔,你跟着我画一笔,然后完了便大眼瞪小眼。 其中气氛时而肃穆,时而又充斥着一些冷幽默,像是两个稚童在玩耍。 这么久了,鹦歌的鬼画符也就他看得懂。 “你呢?”布条上的内容很短,墨鸦看完脸上不自觉地有了笑意。 心情大好,他就拿起酒壶猛地灌了几口,一入喉就成了刀子,通透的很。 他没有给鹦歌回信,把鸦王放入自己怀中,又看着窗外发起了神。 ………… ………… 紫兰轩中,秦沚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等了许久,眼看这天色越来越暗,心道是要下雨了,此时楚香兰还没回来,他便干脆拿着油纸伞,去了琉璃市找她。 习武之人淋雨是不会害病的,但秦沚也不能看着楚香兰给淋成个落汤鸡,毕竟也是给他买茶叶去,毕竟还是他那个乖巧的小侍女。 天色虽是阴沉的厉害,雨势却不算很大,相比起前些天的那一场入春瓢泼,这点雨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但是还是大。 也是因为这场雨,街上的行人少了,秦沚撑伞一路走到西巷的某处,看到有一处屋檐下,楚香兰左手提着一个盒子,右手提着一双粉色绣花鞋,赤着脚站在原地。 看到了秦沚,姑娘开心地对他眨巴了几下眼睛,原地跺了跺脚。 “怎么不穿鞋。”秦沚走到了她面前,问道。 楚香兰撇了撇嘴,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绣花鞋,上面还在滴水。 “巷子照不着太阳,前两天的雨水还没干完呢,兰儿方才急着避雨的时候踩水坑里了,鞋子里全是水。” 秦沚看了看那双鞋子,又低头看了看楚香兰的那双白净的小脚。 很美,很精巧。 他不是第一次看了,心里头觉得不妥,眉头微皱。 楚香兰见秦沚一直盯着她的脚看,面色有些微红,一只纤纤玉足往上抬了抬,珍珠般粉嫩的脚趾头揉动,对他笑道:“公子喜欢?” 秦沚回过神来,将伞递给楚香兰,应道:“喜欢。” “我方才还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兰儿这小蹄子一晃我就想起了,是挺白嫩,踩脏了不好,你来撑伞,我背你回去。” 楚香兰眸子有些扑闪,抿嘴笑道:“公子要背兰儿回去?” “背。”秦沚这么回道,转身微微蹲下,拍了拍肩膀,一阵香软便贴合了上来。 秦沚背着楚香兰顺着原路返回,鞋底踩在水洼上溅开水滴点点,想起了几年前也是这么一场雨,有一个人背着他翻过了几座山,淌过了几处大泽。 雨大坡滑,几处生死;雨大水急,几处生死。 往好里说,这是情谊,往坏里讲,这就是难兄难弟。 今日他也背着人,没有山,没有河,还有一把伞,入手处的温玉柔嫩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实在惬意。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经历过的人会更加珍惜现在身边的人和事。 “兰儿你伞撑歪了。”秦沚看着脑门上斜着一片小水滴,说道。 楚香兰两腿夹了夹秦沚的腰,娇声笑道:“公子,有风。” 秦沚没见她笑得这么开心过,想说两句张嘴便有雨水浸入,心里头晓得是有风在吹了。 低着头躲了躲偶尔会飘入眼睛的雨,他也懒得说话,来回不过四五千步的距离,走着走着就到了紫兰轩。回到自家院子,秦沚把楚香兰轻放在床上,给她拿了双另外一双干的鞋子,又把茶叶拿出来泡了些,一时间屋内就有清香弥漫。 “君山银针?”秦沚闻着味道,竟有些熟悉,恍惚起来。 遥远的回忆,相隔一时,相隔一世。 良久,他赞道:“兰儿买的好茶。” 楚香兰坐在他身旁,看到秦沚满意,也高兴地给自己泡了一杯,迫不及待地闻着茶水散发的味道,很心急想要喝一口。 她突然间是真的想要喝茶,但侍女也没有自己给自己泡茶的道理,秦沚没有责备楚香兰,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笑道:“这杯泡好了,你先喝,我再等等。” ………… ………… 紫兰轩某处客房之中,韩非半倚在窗边饮酒,佳酿入口,身旁的卫庄微微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为什么不让秦沚陪你去?” 他有些兴趣,听到韩非要他晚上陪他去姬无夜的府邸上看戏,想起了秦沚这么个人。 韩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人要坏事。” “卫庄兄又不是不知道,他跟姬无夜是势不两立,多大仇。” “让他看到姬无夜,血溅五步那都不要紧,问题是帽子都没扣直接杀了姬无夜会招来天大的祸端,咱们都承受不起。” 话及此处,韩非又重重说道:“我一个王族都承受不住,朝堂是个很奇怪的地方,虽然暗地里手段颇多,但源头都落在了明面上的‘理’上。” “为什么姬无夜不敢杀张开地,却敢杀龙泉安平?” “无非就是朝堂的地位问题。” “明争又或是暗斗,这些父王看不见,他确实昏庸,也不想看见。” “但若是有人乱了朝纲,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难料,这是父王他的底线。” 说到这里,是个人也就该听明白了。 “姬无夜可以死于意外,但绝对不能死于人造的意外。若是今晚秦兄跟我去,一但他一念差错,会有很多人给姬无夜这老匹夫陪葬,不值。” 韩非费了很多口舌,他其实不用说这么多,几句话卫庄就能懂他的意思,但他周遭不尽是特别聪明的人,譬如一旁认真聆听的紫女。 有些话说的太简略,紫女会想很久,韩非心疼她,干脆把话说清楚,说明白。 紫女听完韩非的一番话,说道:“秦沚说你脑子好使,看起来他没说假话。” 心里放松了些,韩非的胸有成竹让她安定,但凡韩非还笑的出来,事情总不至于太坏。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章 好烦好烦 这雨下了不久便停下,夜幕微倾,韩非和卫庄离开了紫兰轩,紫女叫上了秦沚,让他帮忙准备了些椅子和折叠桌几,往西山苍梧而去。 秦沚回头又叫上了楚香兰,还有一些其他的几位姑娘,几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紫兰轩。到了苍梧,无非是找了几处便于观赏的鸟瞰点,最后还是落脚在秦沚第一次带楚香兰来时的崖壁处。 这地儿是有那么一些意思,入眼能看到整个新郑,还能坐稳,四周不在道:“秦兄,眼神不好这事儿大家都能理解,装醉就是你的不对了。” “再者说了,卫庄兄头发是白的。” 秦沚偏过头看着韩非,有些尴尬地问道:“白的?” 韩非点头:“白的。” 于是秦沚又在十分微妙的气氛里待了一会儿,后来实在受不了,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走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他恨恨地说道,语气里隐隐有些小脾气。 楚香兰匆忙对着韩非和紫女行了一礼,起身屁颠屁颠追上了大步流星的秦沚。 “公子等等兰儿……” 看着两人离去,此处只剩下了韩非和紫女二人,韩非有些丈二和尚头顶光光,他对紫女笑道:“秦兄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紫女轻叹,俏脸上有些轻松,也没回答韩非的话,玉手轻扬,为他倒满酒,柔声问道:“卫庄没跟你一起吗?” 韩非嘴角微扬。 “他在做一件大事。”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一章 因为干等而变成咸鱼 一夜一盘棋,卫庄带着一些韩非叫去搬砖的侍卫劫了先前‘鬼兵’抢走的十万军饷,直到深夜时分,卫庄回紫兰轩的时候,鲨齿上还在淌血。 夜晚紧急转移赃物,姬无夜不敢张扬,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十个人,给卫庄手起剑落砍杀了大半,剩下的人吓得连滚带爬,直接跑回了姬无夜的府邸打了卫庄的小报告。 但姬无夜哪里又认得卫庄,一听军饷给人劫了,当时没犯脑血栓都是万幸,气得七窍冒烟,一刀砍翻了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府兵。 七窍冒烟是夸张了些,但那府兵是真的死透了,血流了一地。 找回了军饷,韩非跟张开地之间的约定算是达成,张开地也随后遵守诺言向韩王请示,给了韩非一个司寇之职。 至此不过四五天,却发生了很多事情,韩非在朝堂上的位置坐稳后,紫兰轩便有了初步跟夜幕交手的能力,这事儿让卫庄高兴了很有些时候,还拉着韩非喝了酒。虽然他那万年不变的老成脸一直就是那个表情,但韩非不嫌弃啊,怎么着也是一个可以喝酒的朋友,没事吹个牛,装一手,不可谓不惬意。 以前秦沚是觉得卫庄高冷,看谁都冷漠的很,后来觉得这人心里头也还算正常,就是傲气了些,脸麻可能是一种残疾,不能什么事儿都往人家头上一咕噜扣。 没准人家是想笑的,笑不出来,脸麻,残疾。这病症要说道起来,跟秦沚拿着没出鞘的剑就想拔出来是一样的,也就是秦沚病的轻些,还有救。 军饷此事好坏在人看来不一,韩非彻底得罪了姬无夜,但明面上姬无夜不敢翻脸,他虽然脾气这些年变得骄横跋扈,心里头多少还是揣着明白,摆着胆子在韩王眼皮底下动太岁土,这是找死。 韩非心里头也清楚,他不可能一辈子不走夜路,自己也不是张开地,韩王对他向来没什么好感,在皇室之中谈论亲情多少有些幼稚。 姬无夜和张开地不能死于‘意外’,但是他可以。 得做点什么事稍微‘安抚’一下姬无夜,至少不能让他变成疯子,韩非打心底里瞧不起这老匹夫,不想成为他手里的牺牲品。 这几日紫兰轩里过得安稳,又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常客,被韩非一口一个子房亲昵地叫着,又是拉着喝酒,又是扯淡,好不快活。 张良此时年少,稚嫩了些,谈吐虽然优雅,气质不凡,但有时候话语间微微透露着犹豫和中气不足,让人看着颇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 当然,张良不是女儿人家,就是长的阴柔了些,皮肤柔嫩似水,那一双手滑软触感比得上楚香兰的小蹄子。 秦沚跟他握过手,心里头像是有一扇奇怪的门想打开,刺激的很,吓得他一激灵,不想再跟张良有什么肢体性的接触。 玩笑归玩笑,张良此人确实翩然如玉,冠华气盛,为人又谦逊,实在是讨人喜欢,就这么四五日的时间,已经逐渐地融入紫兰轩的圈子。 只是这可爱的白净少年郎没过多久就给韩非当了枪使,往姬无夜府邸里走一遭,便是身上带着圣旨,也往鬼门关口晃了一圈,回来后腿都是软的。(天行九歌原剧情不想细写,请看动漫。) 往好处想,这么一个来回算是给了姬无夜一颗甜枣,稳住了他,虽然记恨韩非,但也多少清醒了不是? 稳得住个屁。 其实紫兰轩这些一个个人精心中明了,这甜枣给姬无夜塞牙缝都不够,先前军饷的事情,算是韩非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响亮,打的疼。 由于担心姬无夜这莽夫怒发冲冠凭栏处,一发潇潇雨乱歇,做出什么大家都后悔的事,韩非索性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有多痛只有姬无夜自己晓得。 张良手里的圣旨不是什么甜枣,韩非这么做也并不是为了稳住姬无夜,而是想要直接明了地告诉他: 你上头还有人,该收就收着点。 这一巴掌下去,姬无夜更加愤怒了,但心里头却也清明了许多。 边关的那十万军队是调不回来的,他手里握着的禁军不过韩王的几分之一,真要造反,他死的比谁都快。 想搞韩非,只有动用手里的江湖势力。 而秦沚等这一刻已经很久,姬无夜不动手,他就只能一直等,等成了摇椅上赖着的一条咸鱼。 每当他摇起来的时候,就非常快乐。前天觉得一个人不够快活,他就给楚香兰也做了一个摇椅,两个人对着摇,一起快乐。 期间秦沚去见了荣沪,后来听到了翡翠虎三个字,心里头就有了杀机。 据荣沪的消息,翡翠虎曾花大价钱雇过罗网的杀手去秦国杀他,只是后来没有成功。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方,梁子就算是结下了。秦沚觉得,翡翠虎这人不死不行,但他行踪诡秘,就算是荣沪也很难探听到他的具体位置。 财能通神,单论姬无夜的四凶将,秦沚估摸着翡翠虎可能是最危险的那个人。 他麾下的力量,未必就比姬无夜弱,一直潜伏在姬无夜手里头,很可能只是因为利益的往来让他撒不下手。 “又多了一个麻烦。”秦沚坐在小院子里,眼睛微微眯起,楚香兰还在一旁练剑,听到秦沚的话,也不停下,气息有些急促地问道:“公子又在担心什么?” 秦沚喝了一口茶,转头把粘在嘴皮上的茶叶吐到地上,缓缓说道:“有那么一个人,他很有钱,但他是我的敌人。” 听完这话,楚香兰不练剑了,走到秦沚身旁将铁剑放在石桌上,柔声说道:“公子说他有钱,看来是真的有钱了。” 秦沚又说道:“真的有钱,比你见过的所有人都有钱。” 沉默了一会,楚香兰轻声道:“那这个人一定非常非常危险。” 抬头看着头顶的太阳,太亮,有些睁不开眼睛,秦沚语气平静地说道:“危不危险……也不差他一个了。” “兰儿一会儿中午炖猪蹄给我吃,许久没吃蹄花儿,嘴馋。” 楚香兰点点头,软软应了一声,随后进屋简单擦了擦秀额的汗珠,就出了院子去集市买猪蹄。 待她走后,秦沚起身拔出石桌上的铁剑,对着院子里的花草修理起来,削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满地碎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植物茎叶的香气,秦沚取了些水将铁剑洗净擦干放回剑鞘中。 微风一起,吹的碎屑满地走,梅花片片凋零。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二章 李开 清闲日子没过多久便到了头,距离军饷案件彻底落下帷幕不过十余天,左司马刘意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一剑封喉,凶手下手十分果决,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 刘意上过战场,一身的武功并不弱,但死亡的现场却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这事儿一出,韩非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紫女。 就在刘意死的前天晚上,他在紫兰轩曾发过脾气,非要那在堂中抚琴的弄玉去为他侍寝,最后没有成功,悻悻而去。 弄玉和紫女亲如姐妹,平日里的关系甚是亲密,无怪韩非第一时间是这么个想法。 待他来了紫兰轩想要一探究竟时,却又被告知今早弄玉的侍女红瑜也遇到了刺客,如若不是楚香兰恰巧与人送饭食时挡下了刺客,红瑜怕是已遭凶手。 那人出剑极其狠辣,也就是楚香兰这些天在秦沚的调教下武功长进不少,体内的那股奇异内力能够得以运用,不然今早两人都得遇害。 那刺客蒙着脸,轻功极好,眼见两三招拿不下楚香兰,便果断跳窗离去,几个闪身便不见了人影。 回头她把这事儿跟秦沚说了,秦沚却只笑笑不说话。 楚香兰如今的武功真的不算弱,若是手上拿着剑遇上那刺客,胜负还很难说。 他们不知道刺客是谁,但秦沚知道。秦沚没有打算急着告知众人,待得正午起身去了老酒馆,上二楼时发现墨鸦已经不在这里。 秦沚微微松了口气,不在就对了。 事情突然又变得简单起来,秦沚也不吃饭,又跑回紫兰轩找到了鹦歌,她正在打扫客房,看到秦沚后,俏脸含霜。面色不善。 “能不能联系到墨鸦?”秦沚如是问道。 “不能,他没回我消息,鸦王在他那里。”鹦歌直接了当,不想跟秦沚多说一个字。 秦沚就在房间里踱步,随后小声叹道:“可惜。” 言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让鹦歌满脸疑惑。 没有继续盯着荣沪,墨鸦就是有事在做,而且是姬无夜的事。 这件事情具体秦沚并不知晓,但他能够想到,肯定跟李开有关。 那个早就该离开又没有离开的李开。 这个真实的世界跟动漫多少有些差距,再者李开这人很重要,如果墨鸦失手杀了李开,他们将失去一个非常宝贵的机会。 李开本身无足轻重,但他对秦沚有特殊的意义,这人是个导火索,没有李开,后面的事情会变得十分难以预料。 只要李开不死,他完全可以借着李开大做文章,这人身上牵扯的东西实在太多,细细数来,每一条都让人心惊。 韩非与张良去了刘意的府邸之中查看案情,此时还未归来,秦沚去找了弄玉,观摩了她腰间佩戴的火雨玛瑙,默默记在心里,才去吃饭。 要到傍晚时,秦沚悄然去见了荣沪,递给他一张布条,让他想办法给墨鸦,越快越好。 整个过程时间很短,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但秦沚为了做成这事儿废了不少功夫。 以往墨鸦勘察荣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此时墨鸦被姬无夜叫去做了其他事情,盯着荣沪的人就换了,秦沚不能暴露荣沪的身份,也不能给他增加任何麻烦,姬无夜那老匹夫眼里容不得沙子。 回到了紫兰轩,秦沚才发现紫兰轩偏墙外有不少拿着劲弩的蒙面人,秦沚一看就知道他们这是死士。 大晚上的穿白衣服的,说是刺客就过分了。 刺客不穿白衣服,也不踩点。 墙内阁楼二楼的客房里已经有火光闪现,窗口破烂,想来是方才的乱箭打翻了屋内烛火。 此处先前已经被人清理过,并没有其他的行人,突然出现的秦沚让这些死士的目标转移,拿出劲弩对准了秦沚。 人数不多,大约二三十名,秦沚瞟了他们一眼,说道:“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们肯定不信。” “那我就只好把你们都杀了。” 金色的剑影闪过,秦沚出剑收剑出剑,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对他来讲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几个呼吸之间,地上散落着离离散散的白衣尸体,皆被一剑穿心。 杀完人秦沚面无表情地从破烂窗户闪进房子,看到韩非抱着就裹了一张浴巾的紫女,却没有打趣的心思。 他还在担心李开的事情。 紫女此时疑惑,羞恼,又不能表现出来,耐着性子对韩非说道:“可抱够了?” 方才韩非为她挡了一支致命的箭,她心里感动的那一刹竟有些恍惚,像有人在她耳畔轻声呢喃着什么,听不大清楚,待她回过神来时,就看见了从窗户进来的秦沚。 本该被一箭射死的韩非此时却没事,但适才她的浴巾裹的不紧,在战斗中掀开了些许,被韩非抱住转身时拉到酥腰之间,有些景色妙不可言,秦沚看不见,但韩非是看得一清二楚。 韩非讪讪地笑了笑,为紫女把浴袍拉上,放下她时才发现自己的左手关节被卡住,剧痛传来,让他脸色有些泛白。 “够你养一阵子了。”秦沚简单帮他处理了伤口,淡淡地说道。 “卫庄呢?” 紫女将浴袍裹紧,柔声道:“他出去了,还没回来。” 秦沚也不再多问他们什么,面色几分肃穆,捡拾着地上的碎片。 “有人进来翻找着什么东西,此处原本是弄玉的房间,我与她换了房间睡,早有了防备,如若不是房内的迷迭香,我不是此人的对手。” 紫女对着秦沚说道,虽然秦沚没有回应她,但她知道秦沚听了进去。 “他是百鸟的兀鹫。我不关心他的生死,也不关心他想做什么,你们如果想查可以顺着查下去。”秦沚说道。 话到了这里,秦沚又闭上了嘴,顺着窗户往外看去,直至许久,看到卫庄带着一个邋遢的男人进了紫兰轩,他终于放了心。 这戏少了这么个人,就不好玩儿了。 偏墙外的尸体有人收俭,秦沚不会去管这些小事,他向来没有给人收尸的习惯,偶尔有过也不是自己杀的人。 简单跟卫庄交涉了几句,他带着李开到了紫兰轩内院一处无人廊亭,借着月色,他好生看了看眼前这个被毁容的人。 “你叫李开?”秦沚开口问道。 李开抬头,沧桑的目光里有意思诧异。 “你……认识我?”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三章 其实陷害你的人有很多…… “不认识。”秦沚诚实地答道,语气十分真恳。 李开眼里闪过一丝自嘲,对着秦沚微微拱手,说道:“少侠有话问李开,不妨直说。” 人家把话挑明了,秦沚也不拖拉,直言道:“我要请你帮我一个忙,但不是现在。” 李开听完后,有些疑惑,他如今身子骨有些虚弱,此时夜寒风吹,竟有些头晕。 秦沚把身上的青衣脱给了他,捂得严实,让他感觉好受了许多。 “李开的命不值钱,如今回来就是想要亲手杀了刘意,这个当年陷害我的小人。” “然而李开此时再不复曾经右司马的威风,绵力微薄,便是有心帮助少侠……只怕也无力了。” 他声音淡寡如薄冰,但其中恨意不减,却又充斥着无奈。 李开没有撒谎,如今武功尽失,一身的伤病,与废人无异,全凭着那口咽不下的气活到今天,非要杀了仇家才肯罢休。 “他死了,当年在百越之地,他坑害的远不止你一人,昨晚给人寻仇杀了。”秦沚拉着李开坐到了廊椅上,跟他说道。 听完秦沚的话,李开双目微瞪,身子有些颤动,目光里有说不清的味道。 “他死了……死了好啊!只恨不能亲手取他性命!” 秦沚又说道:“你以为陷害你的只有刘意?” 李开还未从方才的喜悦与失落中回过神来,又被秦沚说的心中一惊。 “少侠此话怎讲?” 秦沚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你也别叫我少侠了,听不惯,在你眼里我是年轻了些,但我不是什么好人,就别这么礼貌。” “叫我秦兄弟就行。” 李开点点头,只管听他继续往下说。 “其实不难想,当年你和刘意为左右司马,带领军队去攻打百越,他没有办法仅凭一个人,一句话,就能肆意污蔑你是个韩国的叛徒。” “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他也不敢擅自调动大军不去支援你。将士毕竟和百姓不同,有些话是能传到韩王耳朵里的,韩国军纪极严,真就他一人这么做了主张,他早该死了。” “这里头道道多了去,还有那么一些陷害你的人,你想都不敢想。” 秦沚说到这里,李开心头愈发觉得阴寒。 “还望秦兄弟明言,李开洗耳恭听。” 轻轻挽起李开的的袖子,露出他那瘦骨嶙峋的双手,秦沚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你习惯用那只手?” 李开想都没想,答道:“右手。” 秦沚点点头,又说道:“你习惯用右手是因为你觉得右手好用,如果什么时候你右手不好用了,甚至不听话了,你还用他吗?” 李开闻言一怔。 “有人要砍掉你,因为你没有他的左手好用。” “是姬无夜……”李开喃喃。 秦沚笑了笑,又接着道:“当年韩国打百越可是一场大事儿,姬无夜身为大将军,战报是要交给韩王安亲自审阅的,你好歹是个右司马,没点证据他也不能把韩王安糊弄过去。” “最可悲的就是这儿了,你知道你反叛的证据是什么吗?” 李开被秦沚说的一阵失神,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是……什么?” 秦沚笑道:“是个女人。” “你应该认识她,火雨公不止有一个女儿。” 夜风萧瑟,硬是吹进了李开的心里头。 沉默许久,他突然大笑数声,苍凉弥漫在廊亭之中。 “原来……李开为他出生入死这么些年,到头来竟不如一个女人。” 因为一个女人,就可以随便地给自己忠心耿耿的将士扣上反叛的帽子,李开曾经并没有认真地想过这些问题,如今秦沚与他讲述,他却已信了十之八九。 他身为曾经的右司马,许多事情李开是知晓的,秦沚至少在关键的事情上没有说谎,剩下的就算是他的推论,也合乎情理,也没有其他更好的解释。 李开晓得韩王好色,却没想到会昏庸到这种程度。 他为官数年,姬无夜是这样的人,韩王安也是这样的人。 李开早该明白了。 “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身上有许多牵扯,这是你的价值所在,我要你活下去,之后会有安排。” “姬无夜能让韩王安咬死你,我也能让韩王安咬死姬无夜,这人一天活着,我便一天不能消停。” 秦沚说到这里,语气就加重了些,他是真的恨煞姬无夜,恨煞了秦国吕某人和内部的其他黑手。 仇恨这东西像是种子,埋的久了,不烂就会发芽。 不巧的是,秦沚的仇恨就是那颗发了芽的种子。 李开看着秦沚,微微躬身,虚弱又坚定地说道:“一句话的事,这不只是秦兄弟的仇,也是李开的仇。” 秦沚把李开从廊椅上扶起,带他去了卫庄那里,韩非和紫女还在屋内,紫女已经换上了衣服,正坐在韩非身旁为他重新上药包扎伤口。 “你们肯定对这个人很感兴趣,他现在状态不太好,我去让兰儿给他做些吃的。”秦沚对着三人说道,随后离开了房间。 秦沚出了门,一路走到自家小院,却发现有两个女人。 楚香兰和鹦歌。 院子里的地上被楚香兰打扫干净,没有了残余的枝叶,她为秦沚沏好了茶,在院子里发呆。 看到秦沚回来,姑娘高兴地朝他挥挥手。 “兰儿去做些饭食,送到卫庄他们客房去,不用太多,一个人的量就够了。” 楚香兰听到后点点头,轻声说道:“鹦歌姑娘有事找公子,等了许久了。” 待她走后,秦沚坐到石桌旁,拿起泡好的君山银针轻啜一口,清香沁人心脾。 “你找我?”他问道。 鹦歌站在他旁边,也没了之前的冷漠,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能用什么,换他一条命?” 秦沚听完就开口骂道:“你俩有完没完,还一套一套的?” 鹦歌没有还嘴,没脾气,又轻轻说道:“我其实心里头晓得……你根本就对我没什么兴趣,是他让你救我,不然也不会把鸦王交给你。” “他为姬无夜做事,会死的,就像我一样。” “如果不介意,你救了他,也可以顺便救救小白,他还年轻,什么都不懂……” “做个好人……会有好报的。” 这女人说着,越发得寸进尺,听得秦沚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反驳她。 做个好人有好报,这话说出来……骗鬼? 这女人表面看着冷若冰霜,脸皮却不是一般的厚,竟让秦沚都自叹弗如。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四章 谈什么好人坏人 秦沚静静坐在院子里也就任由鹦歌说着,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任何回应。 鹦歌说了很久,把她今年又或者前些年没说的话全部一咕噜说了出来。前前后后小半个时辰,直到楚香兰回到小院子时,她还未停下。 时候晚了,皎月星辰就变得明亮,清耀辉映,照在小院子里,洒的点点,有更黑的阴影投射在花草间。 她话的讲的散散碎碎,其实不大清楚,来去无非就是让秦沚想个办法救墨鸦和白凤脱离姬无夜的魔爪。 “讲完了?讲完了喝杯茶。”等到鹦歌终于停下,秦沚将杯中倒满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鹦歌接过秦沚的茶杯,唠叨这么久,她确实渴了,一饮而尽,入口的两三片茶叶也就顺着吞了下去。 “你太蠢了,但得好好谢谢墨鸦,像你这样的傻子,从一开始为姬无夜做事的时候就注定是牺牲品。” “是他救了你,我不杀你,就是为了牵制墨鸦,若是他不为姬无夜做事,于我而言,他就失去了利用价值。” “我没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险在姬无夜手里要人。”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一直没有走,其实他本孑然一身,来去自如,他要一走了之,姬无夜最多也就只能派出杀手追追他,还能怎么样?” “你就是那条拴住他的链子,只要你还活着,他就会继续为姬无夜做事;他也是那条拴住你的链子,只要他还活着,你就会为紫兰轩做事。” 秦沚说的有点多,鹦歌写不来什么字,但话听得懂。 她心里生气又害怕。 “你是魔鬼吗?”鹦歌笑的难看,复杂的情绪吞没,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没有杀他的理由,你唯一救他的机会,就是全心全意帮我们。” “在姬无夜让墨鸦死之前,先让姬无夜死,等我杀了姬无夜,你们若还活着,我不会再过问你们的事情。” 秦沚心平气和,说什么也不会去救墨鸦,其实从一开始他就不在意墨鸦的生死,他活着更好,死了也不会对秦沚有什么致命的影响。 你不能觉得一个杀手就能解决姬无夜,什么才是杀死他呢? 杀和杀是不一样的,死和死也是不一样的。 “我能相信你吗?”鹦歌说道,美目里有一丝希冀。 秦沚看着她,笑道:“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不过既然你这么蠢,我可以跟你讲清楚,只要姬无夜一死,你们死了还是活着对我来讲,没有区别。” 鹦歌低下头,说道:“我会帮你,我要救他。” 说完了话,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院门,脚步一些蹒跚,孤寂的影子拉得长,让人看着心疼。 “公子不帮她吗?”楚香兰走到秦沚身后,轻手拿捏着他的肩膀。 秦沚闭上眼睛,嘴里干涩,隐约有过叹息,又听不真切。 “兰儿也觉得我是好人吗?” 楚香兰静静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一时间沉默着没有回应秦沚。 “公子觉得呢?” 秦沚听完也作不得声,过了一会,却开口狠狠骂道:“妈的臭女人,我为什么要救你?” 楚香兰手上动作一顿,笑道:“公子可以杀了兰儿,这事儿一眨眼就做完了。” 寂静许久,秦沚伸手拉住楚香兰,把她抱在怀里。 秦沚躺在摇椅上,她趴在秦沚的胸口,轻轻地一同摇晃着。 “公子哭了。”她柔声说道,眼里的晶莹渗出就被秦沚胸口的青衣吸干,留下痕迹。 秦沚抚摸着她的背心处,说道:“是兰儿哭了。” 他握住姑娘的手,突然想做个好人。 但其实也就是那么一想,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就别想了,兰儿睡吧,我抱着你睡。”秦沚搂住楚香兰,这么说道。 “如果有机会,公子会帮助鹦歌吗?”楚香兰轻声喃喃道。 秦沚眉头一皱,痛苦地眨了眨眼睛。 “臭女人一天事这么多,你怎么不去救?”他在心里骂着。 “会的。”秦沚温声说道。 ………… ………… 其实这夜不算难熬,对于鹦歌,她心里头有了希望;对于楚香兰,秦沚跟她说了,就会去做,她睡的安稳。 韩非,老样子;卫庄,老样子;紫女,老样子。 其余众人,老样子。 但秦沚睡得不好,他想了一晚上怎么救墨鸦,先前的计划修修改改,最后才发现。 救不了。 又回到了解放前,又回到了原计划上面。 在墨鸦成为姬无夜的牺牲品之前,先一步搞死姬无夜。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寸步难行。 秦沚改变不了什么,很多事情不是他想做就能做的,顾忌太多,麻烦太多。 拔了姬无夜手里的暗势力,还要想办法削了他的官位,这样才能永无后患。 关键还是那官位,什么夜幕,什么四凶将,在大将军那个官职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秦沚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但仍然需要等待,时候未到,他的计划要一步一步来,想让韩王直接把姬无夜的大将军给卸了不现实。 到了正午,墨鸦坐在老酒馆里面,如同前些日子一样点一壶酒,那店小二为他上酒时不小心瞥到了墨鸦胸口处狰狞的伤痕,吓得一哆嗦,但还是将手间的布条给了墨鸦。 他低声念道:“先生非常人,切莫告知他人我们之间的一切事情,我只想活着。” 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急匆匆下了楼梯。 墨鸦摊开手间的布条,眼中一凛。 随后他不动声色地将布条隐匿起来,面色如常,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手指尖有些微微颤抖,寻常人看不见。 没过多久,他留下碎银,离开了老酒馆,身形在人群里穿梭,很快便消失在了西巷。 到了姬无夜的府邸,墨鸦几个闪身便进了大厅,此时的姬无夜正在府中跟另一个面容慈祥的胖子有说有笑。 那胖子穿的一身珠光宝气,金丝玉帛加身,看到墨鸦时,眼里有笑意。 不怀好意的笑意。 墨鸦冷漠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姬无夜看到墨鸦,问道:“你在这个时候来找我,是有急事了?” 墨鸦微微低头,说道:“先前有,此时没有了,打扰了将军兴致,墨鸦晚些再来与将军请罪。”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五章 刺 话一说完,墨鸦便躬身又离开了大厅,姬无夜看着他方才来的位置,眼神里有一股若隐若无的味道。 他偏头对着那胖子说道:“翡翠虎,你刚才说有一份礼物要送给我?” 翡翠虎脸上笑意不减,眉头一抬,神秘地说道:“女人。” 姬无夜眉头皱起来,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身边不缺女人。” 这语气里有些不对味儿,翡翠虎听在耳里,眼皮一跳。 他陪笑道:“将军,是一批百越的女人,来了就是奴隶了。百越的女人入味儿,和韩国的女子大有不同,将军可以尽情地‘爱抚’她们。” 姬无夜“嗯”了一声,伸手掏出一个纯金打造的货币,眼里有淡淡杀机。 “只有女人吗?” 翡翠虎脸上的肥肉有些微微跳动,微微迟疑,应道:“来时匆忙,只为将军准备了女人,怠慢了些,下次翡翠虎来时,一定将这次的失礼加倍与将军奉上。” 姬无夜看着翡翠虎,翡翠虎也抬起头,眼神尽可能地清明。 过程并未持续多久,姬无夜突然大笑两声,一巴掌拍在翡翠虎的肩上,说道:“我又没有说要责怪你,你怕什么?” 翡翠虎微微低头,说道:“是小人在野散漫惯了,不敢正视将军神威。” 头一低下,姬无夜就看不见他的眼睛,那双眼里有一柄正在淌血的刀。 这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只要他抬头,刀就收了起来。 那是一柄见不得人的刀。 两人畅谈许久,翡翠虎借着天黑为由,离开了姬府,出来时进了在外等候的马车,消失在街口。 他在城南十口庄购置了一处宅子,并不在姬府落脚,一处宅子卖不了几百两银子,这点钱对他来说,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十口庄是一个比较奇怪的地方,这里其实不止十口庄,占地很大,但里面入住的人却不多。 住在十口庄里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大有些来头。 天色阴暗,翡翠虎走后不久,墨鸦再一次进了大厅,姬无夜已经早早地在里面等他。 烛火点上,满屋怪影缭乱。 “说罢,他走了。”姬无夜沉声说道。 墨鸦迟疑了一下,开口道:“将军要小心翡翠虎这人。” “他对将军隐瞒了很多事。” 姬无夜饶有兴趣地看着墨鸦,说道:“继续。” 墨鸦又说道:“兀鹫最近不在百鸟,我原以为是将军的命令,可是蓑衣客给了消息,很耐人寻味。” “他杀了刘意,还去过刘意府中和紫兰轩,私自藏了死士,这些天一直暗自在寻找一样东西。” 姬无夜眉头一皱,说道:“看来这东西跟翡翠虎有关了。” 墨鸦瞟了姬无夜一眼,话到了嘴边有些涩口:“下面的话是蓑衣客让我转告将军的。” “翡翠虎曾经也暗中派人在找这样东西,断断续续,又或是一直在找,但蓑衣客那里查不到翡翠虎,不清楚兀鹫是不是已经被翡翠虎买通了……” 话听到这里,姬无夜身上有了杀意,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墨鸦微微低头,说道:“不知将军可还记得,火雨山庄遗失的那笔财富。” “火雨山庄。”姬无夜念道,眼睛眯成一条缝。 “一切还只是猜测,蓑衣客只是转告我给将军提个醒,翡翠虎这人水很深,他是否真的背叛将军,想独吞这笔财富……我们不敢妄自揣测。”时候已到,墨鸦及时地收住了嘴。 这是秦沚教他的。 有些事情,做的多了就是错,说到底这是姬无夜的事情,他们不该过多地涉手。 姬无夜点点头,问道:“兀鹫人呢?” 墨鸦答道:“已经消失了几天了,除了蓑衣客的那点消息,我们没有发现他。” 姬无夜挥了挥手:“蓑衣客那里你先放一放,想办法给我找到兀鹫。” 这话很直白了,杀气重得很。 墨鸦拱手,退出大厅,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要动翡翠虎了吗……”墨鸦走在路上,心里这么想道,秦沚这人想要做什么他完全猜不到。 翡翠虎和蓑衣客不同,想要动他哪有这么容易,他同姬无夜之间有着十分坚固的利益牵扯,仅凭一点离间的手法,远远不够。 至于兀鹫,他也不打算去找,秦沚已经明白地告诉他,兀鹫要死了。 释放了自我,他回到了百鸟的老巢,拿出鸦王,写几个字用布条缠在它脚上,随后放飞。 墨鸦笑了笑,眼里温情脉脉几许,看着鸦王消失。 ………… ………… 其实新郑就这么大个地儿,对人来讲挺大,对鸟儿来讲也就是那个样子。 鸦王并没有飞的太久,到了紫兰轩,飞进了上次鹦歌放它离去的地方,鹦歌此时不在,它就静静地等在里面。 房间挺黑的,比它的羽毛还黑。 过了不久,才有人手持着烛火进了房间,点亮了房间内的其他火烛,看见了小乌鸦,鹦歌将手间的烛火放下,惊喜地一把抓住鸦王的脖子,把它腿上的布条取下。 小乌鸦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索性放弃抵抗。 她将布条摊开,也只有简单地几个字,就是字迹比她的工整了不少。 “我很好,活着,听他的话。” 指尖轻抚墨痕,美眸里有点点泛光,她红唇紧咬,回头取了笔墨布条,歪歪扭扭地写着。 “你也要活着,什么时候姬无夜死了,你就带我走。” 写到这里,她迟疑了许久,又糟糟地写上:“随便去哪里。” 笔落后她再次一把抓过鸦王的脖子,将布条往它腿上系。 待鹦歌撒手,鸦王使劲甩了甩头,把脖子揉皱的羽毛理顺,才重新振翅飞回窗外的暗夜之中。 ………… ………… 秦沚坐在小院子里抱着楚香兰喝茶,先前听张良谈论了一些关于当年百越和火雨山庄的旧事,他心里头还是有不少疑惑。 一边想一边就换了一种说法讲给楚香兰,楚香兰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听得津津有味。 “那李开不是很可怜?” 她轻轻念叨。 秦沚想了想,笑道:“不,可怜的是刘意。” “他费尽心思,其实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还丢了性命。” 楚香兰鼓了鼓香腮,娇声骂道:“他活该!”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六章 坐着谈谈宝藏的事情 朝阳升起,万丈霞光,新郑开始了自己忙碌的一天,韩非早早地带着张良来了紫兰轩,找到了紫女和卫庄,商量着什么事情。 他少有的殷勤,先前刘意的死和李开的出现让他探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事情,包括刘意家里暗门的一个箱子。 那箱子里有一个奇怪的标记,被卫庄认出后,似乎发现了背后一些不得了的秘密。 是关于一笔富可敌国的宝藏。 韩非对财的兴趣本来不大,但兀鹫的出现让他有些担心姬无夜的动作。 兀鹫是姬无夜的手下,韩非不知道兀鹫的真实身份,以为是姬无夜让他着手调查,但细想起来有许多说不清楚的疑点,让他迷惑。 于是他来了紫兰轩,想找卫庄和紫女商量。 “秦沚只告诉你那晚上来找火雨玛瑙的是兀鹫,没有说其他什么?”卫庄说道。 韩非在房间里摇头苦笑。 “不如找秦兄来问问,子房总觉得他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事。”张良提议道。 “他这个点儿一般还在睡觉,早了些,再等等。”紫女说道。 “你太急躁了,这不像你。”卫庄挑眉,看着韩非有些心神不定。 “怕姬无夜得到了这笔财富?” 韩非叹息一声,神色疲倦。 “事关社稷,财能通神这句话不是说着玩玩儿的,姬无夜不是火雨公那样的良善之辈,一但让他拿到了这笔庞大的财富,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我去让人叫他过来。”紫女看着韩非的焦虑模样,知晓他恐怕昨晚一宿都没有睡好,也不再等了,出门唤了姑娘去叫秦沚。 没过多久,秦沚端着一碗青菜粥,一边喝一边进了房门。 “本来准备晌午去找你的,哪晓得你来的这么早。”秦沚看着韩非笑道。 韩非拉着他坐下,问道:“秦兄快讲一讲关于兀鹫和火雨山庄的宝藏那些事儿。” 看着众人殷切的目光,秦沚一口气把粥喝完,说道:“就为了这破事儿,你就慌成这样。” “那兀鹫是断发三狼之一,你能想到吧?” 韩非一愣,点头:“有所猜测,不敢完全确定,但……” “但他现在为姬无夜做事,兀鹫既然在找跟那宝藏有关的线索,你有理由觉得姬无夜已经对这笔宝藏虎视眈眈了。” 这话讲完,算是说道了韩非的心里头,秦沚却一皱眉,骂道:“这老匹夫算不上老虎,就是一条疯狗,该叫狗视眈眈。” 沉吟一会儿,他继续说道:“事实上,很多人都对这笔宝藏感兴趣,但他们找不着,这么多年都没找着,你担心什么?突然就能找着了?” “况且,所谓富可敌国的宝藏,就一定是‘财’吗?” 这些问题一抛出来,众人陷入了沉思,其实关于这笔宝藏,自始至终……似乎没有人看到过。 “按照先前的推论,断发三狼和刘意是当年最接近这笔宝藏的人,然而他们也没有看见,否则兀鹫也不会冒着风险费尽心思在找……”韩非眉头一皱,想起了昨日在刘意府邸暗室之中那个被人翻空的箱子,里面有一个标记。 卫庄在江湖上有一些人脉,有一位叫做唐七的老兵,上过百越的战场,现在是画廊桥东岸七绝堂的堂主,那个标记他曾经听人说起过,是一种百越的盟誓。 唐七在为卫庄做事,先前卫庄将这标记给他瞧时,他一眼便认出。 秦沚笑了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花里胡哨的挺多,还富可敌国的宝藏,他们倒是真能吹。” “紫女姑娘,你们马上去一趟刘意的府邸做做准备,我估摸着今天什么时候,兀鹫会对胡夫人动手。”韩非心中一动,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跟紫女说道。 紫女点头,即刻起身离开了房间。 等她走后,张良看着秦沚,柔声问道:“秦兄不信?” 秦沚嗤笑一声:“子房差不多就行了,火雨公要有这能耐把宝藏藏着让所有人都找不着,还能给灭门?” “要么就是一传十十传百的谎言,要么就是一些跟钱财无关的玩意儿,被人忽略了。” 秦沚这话不无道理,虽然是猜测,但是却也合情合理。 话一出口,又让几人沉寂下来。 “咱们啊,摆姬无夜一道。”秦沚突然开口。 “姬无夜要这宝藏肯定不是分给边关将士,他自己也不缺钱,一定要找,无非是想造反。” 这两个字有点分量,听在众人耳里如雷鸣洪钟,振聋发聩。 “秦兄……”张良眼皮狂跳,对他竖起食指,示意他小声一些。 卫庄似乎懂了秦沚的意思,饶有兴趣地说道:“你想要加快这个过程?” 秦沚看着一旁沉默的韩非又笑道:“咱们帮他一把,吓吓他,这老匹夫这些年还没被人这么针对过,耐性早给耳边风磨没了。” “韩兄给他施加一些……朝堂上的压力,他就会沉不住气。” 韩非抬眼,问道:“李开?” “他已经被人诬陷成了如今这般模样,秦兄倒是心狠,还不愿放过他。” 秦沚说道:“正是因为他受过太多的磨难,他才更加不会在意,这事儿我早与他说过,李开并无怨言,咱们未必能洗清他身上蒙受的冤屈,但肯定能给他报仇。” 韩非沉默许久,开口道:“如果诬陷李开杀了刘意,回来复仇,那么百越旧事就会被重新翻出,到时候他一定会死。” “他不会死。”卫庄淡淡地接过话题。 “我们有一个现成的替死鬼。” 韩非听到卫庄的话,稍微迟疑,心中便明了,最后才缓缓点头。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太浪费口舌。 眼下这水还不够浑,秦沚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他让韩非借李开复仇归来一事在朝堂给姬无夜施加压力,一但姬无夜心中慌乱,就会想办法转移自己所面临的尴尬处境。 秦沚等这一刻已经很久,怀里白家的那祖传玉佩捂的太热,就有些烫胸口。 “卫庄兄记得救下李开,这人留着以后还有大用。”秦沚这么说道,起身离开了屋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七章 应不认 秦沚走后不久,屋内三人也离开了紫兰轩,去了刘意的府邸,去时韩非还特意带上了李开。 李开有些拖拉地拒绝了韩非许多次,朝思暮想数年,最后反倒演变成了怯懦。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像是离家多年的游子,再一次回到家乡时,害怕看到熟悉的面孔。 纵使记忆中有无数次相逢的场景,欣然的,落魄的,偶然间的点滴变得浓稠,愈演愈烈,疾风,骤雨,惊雷,一股脑都涌上心头,清晰又零散。 李开很害怕,却耐不住思念的折磨,最后答应跟着韩非,但就远远地看着,不相见。 房门外五十五步是一处梨园,李开站在梨园树下,抬头看着远处正在和韩非谈话的女人,身材丰腴,有些胖了。 那不是她罢。 李开心头疑惑,想起记忆中那个身姿玲珑的曼妙女子,说话落落大方,虽然没有什么条条框框的礼数,但语气里挺尊敬人。 迟疑了一下,他迈着步子往前走,梨园树多,如今他穿的粗布麻衣,身材瘦削佝偻,若不是有人诚心看,也难看到他。 这不是什么浪漫的花片飞落时节,便是树多,也造就不出那千树万树梨花开的美妙仙境。 李开没有注意步子,迈的大了些,走的近了些,也就看的清楚了些。 那张侧脸被岁月留下了痕迹,皮肤也没有数年前的那么白皙稚嫩,眼角还有淡淡地皱纹。 没变的是那双眼睛,李开认出来了。 好认的很。 这么多年来,他每晚都会梦见,真是一点儿也没变,还和从前一样。李开安静看着她很久,等到他发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妇人转了头,他也想转身,四目相对之后,李开就晓得自己动作慢了。 隔得远,二十步,七年,八年,还是九年? 没认出自己罢,李开心里头这么想,身子微微颤抖,鬼使神差地就往前走去。 走近了他才看到妇人在哭,一双瘦骨嶙不着痕迹地在身上衣服擦了擦,手指一动,却又紧紧攥成拳头。 “夫人因何事而伤心?”他缓慢问道。 妇人张嘴说不出话,深吸了口气,才哽咽道:“李开。” 是认出了李开,还是因为李开而伤心呢? 李开又说道:“夫人不要伤心,李开已经死了,这么些年,夫人该忘了。” 妇人又念道:“李开!” 话音落下,她索性用手捂住了嘴,泣不成声。 李开低下头,任由她哭着,每一秒似乎比之前所有夜里的梦加起来时间还长。 也不知是何时,有一抹寒光乍现,如银屏迸裂,水花刹那倾涌,直取妇人。 韩非没有反应过来,妇人也没有反应过来,李开大惊失色,抬手便抓。 锋刃距离妇人的喉咙不过半尺,可算停了下来。 有一柄更快的剑,杀死了这把剑的主人。 李开的手间血水低落,身后传来淡漠的声音。 “我出剑再慢半分,你的这五根手指就没了。” 韩非偏过头,看见了卫庄收剑入鞘,紫女也跟在他后边。 那妇人看着面前枯瘦如柴的手鲜血流淌,急忙扳开李开的手指,撕下衣袂一角,为他包扎。 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时隔久远,动作生疏了不少,但温柔还是那份温柔。 兀鹫的尸体倒在一旁,一剑封喉,还有些微微抽搐。 “你倒是没想差,他果然对胡夫人出手了。”紫女看着韩非笑道。 韩非苦笑一声:“是秦兄的那话提醒了我,兀鹫还在找,不肯罢休,杀了刘意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定然还会回去找胡夫人。” 胡夫人含泪为李开包扎了伤口,完事后李开起身便对着韩非三人行过大礼,说道:“今日之恩,无以为报,秦兄弟先前说留着我还有用处,但凡日后诸位一句话,赴汤蹈火。” 李开不大想提到李开这俩字儿,就用上了‘我’。 她认出他了,但他还是不想承认,这事儿搁谁身上,也难说出口。 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胡夫人嫁给了刘意,如今见了昔日情人,与礼法不合,还能怎样。 到头来,相见不如不见。 “夫人不要伤心,至少现在李开还活着,他就在你面前。”韩非叹了口气,安慰道。 “活着好,活着好。”她一边哭,一边笑,又拉住李开的那只手,捧在手里,眼泪不住的流。 这事儿放秦沚眼里,他是懒得看的,也是不信的。 在他心里头,世上没有这么多情的人儿,男人没有,女人也没有。 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哪儿能因为一句话,生死相随,数年不见,见时泪落满襟,仿若最初时候。 众人收拾了一下现场,回了紫兰轩,留了李开和卫庄在刘府,直到深夜才离开。 天上月弯成了弓,星光稀薄,风高,黑一片。 秦沚坐到石廊桥上,还吃着肉饼。 荣沪坐在他旁边一边垂钓,一边也吃着肉饼。 “还是那家买的,便宜,肉多。”秦沚说道。 荣沪一边嚼着,一边叹道:“你给这肉饼吃着,今天可算是安心。” 秦沚笑笑,问道:“百越的女人什么时候到韩国。” 荣沪眉头一皱,挑眉道:“那个特殊的女人?” “已经到了,被关押在一处很深的地牢里,前几天血衣候的玢霜骑回府后没多久,那个女人也就到了,只不过翡翠虎似乎留着她别有用处,暂时没有声张。” “这女人听说美得很,还很危险,你也对她感兴趣?” 秦沚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荣沪摇头道:“翡翠虎这人水很深,你想救她,相当麻烦,地牢外的高手不少,就算你能杀完,也需要时间。” “等你杀完他们,翡翠虎的私人侍卫也就该围住你了,多少也是七八百人,还是专门训练过的死士。” 秦沚看着流动不息的河水,笑道:“我才懒得去救她,就是一个牺牲品而已,姑且让她先关一阵子吧,再过些时日,会有人把她放出来的。” 荣沪就不说话了,秦沚的想法跟他无关,他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小命搁人家手里捏着,傻一点好。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八章 上了朝堂就开磕 竖日,韩国朝堂之上,一些大大小小的官僚入位,韩非趁着此时众人都在,开口将‘李开回来复仇杀死刘意’之事娓娓道来,一时间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年百越这事儿实在是韩国王族忌讳莫深的隐秘,其中的源头牵扯到了韩王安的身上,于是大家都住了嘴。 多年没有翻出来的旧账今儿个又给人拿出来说,韩王安得到心头肉不自觉地跳了起来。 这东西可不能让韩非查,真要给他查出来真相,自己这人心也就算是彻底失了干净。 此时正是国家关系紧张时期,韩王虽然平日里昏庸了些,但是蠢得并不彻底,有些大事他还是能看明白的。 他欲开口让韩非赶紧杀了李开了结此事,却不料韩非又抢先一步说道:“李开复仇其实就是一件小事,只是……这小事的背后却有些事情是大事。” 韩王呼吸微微一凝,看着韩非的眼神里有些不明意味。 转过身盯着姬无夜,朝堂突然变得肃穆起来。 这里本来就是应该肃穆的地方,后来不肃穆了,有人该来来,该听听,完事儿就回去。 像个茶馆。 “姬将军数年前在百越战事了后,战报上明写着李开因为谋反而被就地诛杀……不知道这个‘就地诛杀’是……” 话说到这儿了,韩非故意停了一下,见姬无夜的脸色已经阴云密布,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姬将军刻意欺瞒父王,还是另有所图啊?” 韩非的语气一上一下,颇有一股问罪的意思,眼神里凌厉异常。 气氛为之一凝,下面的许多大小官员不敢发声,一时间静若寒暄。 这话有那么点意思,把韩王摘了出去,黑的白的尿壶屎盆子反正也就扣姬无夜头上了。 这些有的没的姬无夜哪儿敢扔给韩王,不背也得背。 他微微沉声说道:“当年的旧事已经太久远,可能是战场下属的误报,毕竟那时正值战乱,战场情况复杂,出现这种事情也不足为奇。” 韩非点点头,笑了一声,说道:“那说来倒也不怪姬将军了,据说当初给姬将军传这事儿的是左司马刘意吧,难怪李开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他。” “只是不知姬将军口中的误报,是误报李开反叛的消息呢,还是误报的李开被就地诛杀的消息?” 他话里有话,姬无夜没得选,既然开了口,就得装到底。 “自然是李开被就地诛杀的消息误报了。”他答道。 心里有鬼,说话的时候就多少有些慌。 朝堂不比江湖,有些话说不得。 韩非笑了笑:“姬将军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当年李开叛乱不是误报了。” “可是在我审问李开的时候,他却一口咬定自己当年被人诬陷,本来一个罪人的话也没什么值得计较的,但我如今入职司寇,个人有疑惑……既然有证据,姬将军可不可以……拿出来给韩非瞧一瞧?” 韩宇站在大殿左侧靠前的位置,隔着两三个人的间隙,不停地对韩非使眼色,剑眉拧成一条线。 韩非看在眼里,瞎字写在脸上。 你只管抽抽,我能看见算我输。 先前韩非已经与子房做过功课,关于百越这档子事儿,李开只是忌讳之一,那不能提及的点在自己父王身上。 说到底,陷害李开是韩王默许的,作为了回馈,姬无夜献上了火雨公的二女儿,也就是如今韩王身边的宠妾胡美人。 其中销魂滋味,只有那明珠夫人能与之媲美,韩王安从来没有后悔过。 现在韩非把祸水全部东引,让姬无夜自己去圆这个谎。 他不得不圆,这谎他若是圆不好,很可能会殃及韩王安,到时候就真的麻烦大了。 若是韩非直接质问韩王,这事儿反而就这么过去,偏偏他只字不提,锋芒全部指向姬无夜,硬要给他扣上一个‘欺君之罪’的罪名。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韩王此时想要让韩非收嘴,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心中烦闷无比,对韩非的怨气也重了不少。 虽然能够感受到韩非在刻意避过自己,但韩王仍旧担心姬无夜处理不当会祸害到他。 朝堂之上不论王,侯,将,相,还是其他小官,终究得落到一个‘理’字上。 沾不着理,就算是王也硬气不起来。 姬无夜憋了很久,朝堂上也寂静了很久,大殿之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给本将军一点时间……定会予以司寇满意的答复。” “不过李开这等韩国罪人,不知司寇打算如何处置?” 他话说的重,声音嘶哑。 韩非掸了掸衣上的尘灰,淡淡说道:“早杀了。” “既是罪人,何须留他过夜,姬将军不放心,可以让人去我那里验尸。” 听到这里,韩王心头陡然一松,自己这儿子在眼里忽而也就变得不那么可恶了,也说了一句入耳的好话。 李开死了没有后续,过了今天朝堂上的坎,再也不会有人提这破事儿。 先前气氛如箭在弦崩的紧,此时随着‘李开的死’顿时变得舒坦下来,下面的人见着韩王的脸色缓和不少,心里的石头跟着落了地。 ………… ………… 相国府中,张开地在自家院子里修剪着一些花草,动作不快不慢,很是闲适,偶尔会停下来走远些再看。 人老了就没什么事情值得太急躁的了。 他如今身体状态虽然还勉强算健康,但已经一年不如一年。 人不像花草,活了死,死了活,火烧不尽,风吹又生。 张良静静立在他身边,眼眸映出一汪青碧溪水,潺潺长流,澄澈明净。 看不见底,很深。 方才张开地与他讲述了今日朝堂上韩非的所作所为,让他心里头愈发地敬佩韩非。 不是口才,不是心智,不是眼光。 而是韩非的胆子。 这事儿讲明白了,其实就是韩非今日站在朝堂上指着姬无夜骂,骂完还要问一句:你错哪儿了? 文人总有文人的思想,张良打心底里觉着韩非今日在朝堂上就是威风凛凛,有些惋惜没有看到他怎样口若悬河。 张开地把手里活忙完了,看着还在沉思的张良,温声问道:“良儿觉得韩非这人如何?” 张良回过神来,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答道:“九公子去了趟秦国,胆子比以前大了。” “如今像个莽夫,聪明的莽夫。”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五十九章 你放的赤眉是什么龙蛇 张开地搬了两张木凳放在院子里,拉着张良坐下,看着自己修剪的花草,眼神里平静安宁。 “这院子里的花草,我栽种很多年了。” 张开地微微叹道,语气里有一丝怅然。 相国这个职位,他做了一辈子,很多年前,很多年后,君王换了几代,将军换了几代。 韩国朝堂已经大不如从前,自李希,姚丰等几位他提拔上来的官员相继遇刺,张开地便对朝堂彻底失去了希望,也不再提拔新的官员,只在暗地里给了韩非和韩宇一些‘便利’,让他们这些年轻人去玩儿。 花甲之人,早该颐养天年了。 就是手里头捏着张良,总有些放心不下,自己这孙儿终究稚嫩了些,没准儿什么时候会在人家手里吃大亏。 张良坐在张开地的身旁,看着张开地望向前方花草的眼神,里面多少有些憧憬和彷徨。 他柔声说道:“祖父在担心九公子。” 张开地闻言拉住自己孙儿白嫩的手,缓缓说道:“这是机会,韩非有心。但是里头风险不可估量,百越是一条线,穿着韩国大片的王公贵族,他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惹到一个他惹不起的人。” 张良微微低下头,解释道:“其实九公子心里头多少是有分寸的,他先前花了很多时间和良儿探讨查阅过关于百越的一些隐秘。” 张开地笑了笑,苍老的眼神里头只有一道纯粹的精神。 “良儿有自己的志向,好坏莫走祖父的这条路。” 张良心头疑惑,问道:“祖父何出此言?为相者,兴邦治国,安泰一方,青史留名,这不是祖父一生的追求吗?” 张开地出了神,很久才微微摇头,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拿着板凳进了屋子,留下张良坐在院子里。 “孙儿去吧,做事之前多想想,祖父累了,休憩一会儿。” 张良生来聪慧,知道张开地有心事,也没有多问。自打他出生后,张开地就一直有心事,这是常态,他习惯了。 ………… ………… 姬无夜府邸之中,隐约有咒骂声传来,路过的府兵无人敢一窥究竟,在客堂里,姬无夜满面煞气,凶光目露,一旁的翡翠虎看在眼里,手中的酒杯轻轻摇晃。 他没有急着做什么,也没有急着说什么,那酒早倒好了,就拿在他手里到现在。 客堂里还有一个人。 “将军既然接了韩非这话茬儿,就该想到会有现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白亦非红衣胜血,就站在姬无夜不远处,悠悠地说道。 今日他也在朝堂之上,姬无夜的表现在白亦非看来,简直愚蠢透顶。 韩非的要求看似在理,其实无理,姬无夜完全可以不必回应他,韩王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多说什么。 谁知姬无夜这蠢驴还真的接招了,如今却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李开就是叛徒,让自己陷入了死胡同。 本来就不是一件真事儿。 当初也没有留有后手。 此番有个屁的证据。 白亦非的话让姬无夜的脸色更加难看,颜值直逼零。 “所以侯爷此番是来看我笑话了?”他阴测测地问道。 血衣候沉默很久,才开口道:“把赤眉放出来罢。” 这话一出,翡翠虎那杯酒就端了起来。 “将军莫要生气,先喝杯酒压压火。” 姬无夜看着递到面前的酒杯,拿在手上一饮而尽,随后看着血衣侯有些迟疑道: “你有几分把握能控制住他?” 白亦非说道:“没什么把握,但可以解燃眉之急。” 翡翠虎听完,一拍大腿,眉飞色舞。 “够了够了!复仇的烈火一燃起来,谁还敢抬头问将军要证据,他们巴不得紧紧抱住将军的大腿以求庇佑!” 假作沉思几分,姬无夜闭眼挥了挥手,白亦非起身离开了姬府。 他走路没什么声音,和墨鸦很像,来去就像是影子。 所以白亦非走了,墨鸦进来,翡翠虎心里都没数,不经意看到时,受了惊吓,身上的横肉抖起来一阵波浪。 “将军。”墨鸦微微拱手。 姬无夜头也没回,说道:“去找韩非,李开没死,你就补一刀,我说的。” ………… ………… 紫兰轩一处隐蔽的小院子里,一群人围着一具尸体仔细地参观着。 那是先前兀鹫的尸身,给人把衣服扒了,剩条裤衩,身上有一些箭疮。 “我跟你讲不行的,他屁股上有胎记,会被认出来,干脆让我一刀把他屁股削了。”秦沚嚷嚷道。 紫女一脸嫌弃,白了他一眼:“谁一天没事儿看他屁股?” 韩非干咳一声,喉咙里不舒服,又咳了咳,秦沚一把扯过他,手里取出一把小匕首对着尸体不停比划。 “一边儿咳去,我要把他屁股削了。” 韩非一激灵,赶忙拉住秦沚往后走,让他远离这具尸体。 “秦兄冷静!冷静!紫女姑娘说得对……没人会看他屁股。” “脸上的妆容画好就行了。” 秦沚偏头说道:“这东西我不在行,你们姑且画的好一些,姬无夜那边只有很少人见过李开,这次来的多半是墨鸦,但姬无夜未必放心,事后可能还会有人验尸,墨鸦还有用处,不要给他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紫女点头,安慰道:“放心,这几个姑娘是专业的。” 他们不许,秦沚只得取过韩非手中酒壶,喝了两口,又还给他。 “既然这样,那你们忙,我回去喝茶了。” 一边走,一边心里头就在想赤眉龙蛇的事情。 他跟韩非几人提及过一点,也站在姬无夜的位置想过,如果他是姬无夜,现在该把这人放出来了。 姬无夜找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非要伪造,韩非也不是傻子,很容易就能拆穿,届时更加解释不清楚。 放出赤眉龙蛇的做法,其实就是围魏救赵。 或者该是……围韩救姬。 这都不重要,虽然秦沚不清楚翡翠虎现在留着焰灵姬做什么,但是只要姬无夜开口要放赤眉龙蛇,焰灵姬过不了多久也会脱困,甚至会带走一些翡翠虎的死士。 翡翠虎肯定是要帮姬无夜的,没人能指望赤眉龙蛇做个光杆司令可以搅出多大的浪花来。 这不现实,而且很危险。 有前车之鉴,回到了段水这人上面,他的武功很高,跟秦沚差不多,死了。 人就是人,力有穷尽时,姬无夜塌了,翡翠虎的利益会受到很大程度上的威胁,甚至会让他元气大伤。 有很多东西铺在姬无夜身上,他还没有拿回来,就跟白亦非一样,翡翠虎也不会轻易向姬无夜伸手。 他们只有一次机会。 关键性的问题,孰轻孰重,在翡翠虎的眼里,焰灵姬和姬无夜没得比。 一个一百斤,一个一百八十斤,分量毕竟不一样。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章 春雨下的夜 关于赤眉龙蛇,秦沚并未怎样详细地同韩非交待,也只是简单地略微提了一提。 他有私心,也有顾虑。 韩非不大可能会让自己的兄弟和韩王陷入危险之中,他们身份不同于常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会影响社稷。 他跟张开地是同一类人,涉及到一些关键性的事情,他们会以公为先,心里头有什么固执的东西,奉献的精神恰巧不巧会出来偶尔作怪。 这种人无论聪明或是不聪明,但凡被有心人针对,很容易陷入被动,甚至成为牺牲品。 自那日上朝后,墨鸦后来确来确认过李开的尸体,临走时韩非让他把李开的尸体和刘意埋在一起,不要让他烂在外面,墨鸦照做了。 鹦歌现在在人家手里头,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自上朝过后不过五六日,天泽就带人劫了太子,开门无阻,逛太子府像是逛自家后院。 那夜的太子府附近的禁军全部被抽调走,说是发现了逃犯赤眉踪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要全力搜捕,以防发生不测。 于是他们一走就发生了不测。 这下好了,人家虽然人少,就几百来路不明的死士,还有几个像是凭空出现的‘怪人’,手里有了太子,坐地起价。 这真不是姬无夜的意思。 他哪儿希望是太子出事,那夜调走太子府的禁军的人也不是他。 姬无夜打破头也想不到是谁。 有人跟他一样手握军权,但在他的认知里,那人不可能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 他不敢,命捏在自己手里。 事情似乎在往所有人都无法预料的一个方向发展。 有个奇怪的女人来跟韩王说了太子被劫的消息,姿态有恃无恐,走的也很潇洒,还杀了几个人,尸体就在王宫大殿里头横陈。 韩王叨叨念念,这回心里真的急了,那太子虽然是没什么大才,但是身份却牵扯很多,要是出了事情…… 他确是昏庸懒散了些,但是眼睛不瞎,姬无夜想用太子控制朝堂,他也用太子控制了姬无夜。 这是一颗棋子,被人争夺,被人着手利用。 棋子一旦出了事情,君臣之间微妙的平衡就会被打破,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预料。 所以姬无夜很慌,韩王也很慌。 他召集了朝堂上的许多人,询问过他们的意见,最后商议许久,决定让韩非先想办法和天泽(即赤眉龙蛇)进行一番交涉,稳住这人。 ………… ………… 秦沚不会等韩非,早在夜色刚刚降临时,他就已经来到了太子府。 前两天也有人来过这里,动作隐蔽,但在新郑有人看得见,知道了这个消息,秦沚就开始着手准备。 来时他喝了很多水,因为一会儿大约会讲很多话。 有柔风微雨落下,就在太子府里,为夜色平添一份朦胧闲散,秦沚无声无息走在雨中,屋檐上来去自如。 这回走在这瓦片上没声儿了。 太子府东西南北四门大开,有人守着,秦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个门,就瞎逛逛,反正天黑,太子府里也没什么高手,他想藏着,几个人看得到? 直到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女人。 其实太子府很大,要在里头找个人并不容易,哪怕那人并没有躲藏。 秦沚站在春雨房顶上,撑着纸伞,静静看着下方的那个女人。 确实很美。 不同于紫女的妖娆,她的美很直观,眉眼粉黛,媚骨天成,只一眼望去,你就知道她很美。 四周没什么人,唯独她一个,站在雨中,任凭风雨三三两两点在自己身上。 她忽而抬起了头。 外表柔媚如火,眸子里却很清冷,她看着秦沚手里的纸伞,秦沚看着她的眼睛。 不知什么时候她上了房檐,就站在秦沚的身边,但秦沚却还在看她刚才站立的位置,意犹未尽。 “你不该来这里。”焰灵姬的声音很空灵,沾染不上一丝的尘埃。 秦沚偏过头看到那张绝美的脸,饶是先前远处看到,此时也觉得惊艳。 随后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白玉佩递给焰灵姬。 那是白家祖传的玉佩。 “你认识它吗?”秦沚说道。 焰灵姬眼里有一丝忌惮,拿着玉佩,声音就更冷了。 “你是他的人?” 这话听在秦沚耳里,总有些不大对胃口,让他不由得认真解释一番。 “他不喜欢男人,我也不喜欢男人,我不是他的人,他也不是我的人。” 焰灵姬没有听懂,但随后就懂了。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秦沚对她说道:“我今夜来找你,跟你说个事儿,但具体做与不做,选择在你。” “事关你家主人天泽的性命。” 水灵的眸子一凝,唇边语气就急躁起来。 “说。” 秦沚点头,开口讲道:“天泽身上有被人种下的蛊,上次来见天泽的那人手里头有蛊母。” “蛊母能解天泽身上的蛊。” “我知道你原先在百越时曾为天泽做事,身负一门很厉害的火媚术,可以魅惑人心,尤其是对男人更有奇效。” “我可以把血衣候的弱点暴露给你,如果你有心,作为回报你要帮我探查清楚血衣候母亲的事情。” 秦沚随口瞎扯,声音很轻,神态很淡。 焰灵姬没有记者回应秦沚,她被秦沚说的有些动心,但对秦沚有所防备。 陌生人的话不能随便相信,即便是对方已经明面上标好了筹码,也有被陷害的风险。 他不知道秦沚是不是血衣候的人,如果是,此番她答应秦沚就是羊入虎口。 她并不怕死,但不能给自己的主人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天泽此举本就是在刀尖上行走,稍有差迟,万劫不复。 秦沚十分真诚地又说道:“但这事儿很有风险,即便是你知道了血衣候的秘密和弱点,你也未必就能制住他,所以我才要说,选择在你自己。” 焰灵姬迟疑许久,问道:“如果失败了会怎样?” 秦沚答道:“你会死。” 她又问道:“确定会死吗?” 秦沚答道:“确定会死。” 焰灵姬看着秦沚眼睛,媚眼里燃起一股火。 但她什么都看不见,因为秦沚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真一无所有。 比这淅沥沥的春雨都要干净。 秦沚纸伞不够大,所以就一个人撑伞,看着一条一条雨水顺着焰灵姬的脸侧滑下。 “告诉我。”她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一章 春夜下的雨 秦沚沉思了一会儿,在想这个故事要怎么编。 他其实准备了很多后手,也想过对方如何地狡诈深沉,目光锐利,偏偏没想到焰灵姬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赤眉龙蛇对于她难道就这么重要? 还是这个世界的姑娘都太傻,认定一个人就会生死相随。 秦沚哪里信这些,他不信,也不愿意相信,内心燃起了一股火。 楚香兰是这样,焰灵姬也是这样,她们凭什么可以这么随意地将自己性命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 在她们面前,秦沚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条肮脏的泥鳅,但明明眼前这女人手上也沾着无辜的鲜血,也不知杀了多少该死或不该死的人,也是一个跟他一样的侩子手。 都很脏,莫以百步去羡慕五十步,自己变成了泥鳅,她也迟早会。 秦沚心里头不停地劝导自己,非得减轻一些没由来的负罪感才算安心。 焰灵姬没有催促他,秦沚最后开口道:“白亦非身上中了很深的寒毒,每月会发作一次,发作时要行男女之事,渴饮处子鲜血方可减轻无尽痛苦。你虽然不是处子之身,但身上有烈阳之息,在他意志溃散之时,你可以用火媚术深入他的内心。” “这白玉佩是白家祖传,一共只有三枚,很多年前遗失了一枚,就是我手上这个。” “拿着它,关键时候,伪装成他过世的母亲,借用火媚术,探寻一切你想知道的东西……还有我想知道的。” 焰灵姬端详着手上的白玉佩,绝美的脸庞无悲无喜。 “什么时候?” 秦沚想了想,答道:“今夜子时。” 他这话确实没有诳焰灵姬,白亦非那寒毒比姨妈来的准时,荣沪既然敢把这事儿跟秦沚讲了,自然是确定,观察过很多次。 但这并不重要,他要用焰灵姬锁住白亦非,是与不是对的时刻没有什么影响。 如果失败了,他就要考虑怎么做掉白亦非。 雨还在下,她已经离开,秦沚独自撑着伞站在屋道,步子迈得快且大。 楚香兰被秦沚牵着,有些跟不上秦沚的步伐,走两步,跑两步。 “公子……慢点。”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二章 上一道锁 白府里某处院落,白亦非静坐在屋内,赤身仅着一件红色的布条缠裹,四周的地板和桌几已经结冰。 屋外的雨没有停过,一直在下,往往这个时候他都会站在亭轩处听雨,但今天他没有去。 身上的经脉隐有凝结的趋势,寒毒顺着丹田攀缘而上,像是千万蚂蚁蜘蛛肆意撕咬,由内而外,往骨子里痛。 痛完又是难以忍受的奇痒,如此往复交错,他虽是面无表情,头上的青筋却已经**。 脸上有一股病态的惨白,指尖不自主地颤动。 过了一些时候,房门突然大开,有一个穿着红色的锦缎的女人走了进来。 和他一样身子光着,一样的白净。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个女人脸上没有害怕的神色。 白亦非见过这个女人,就在两天前。 红锦款款落下,一抹难以形容的惊艳展现在白亦非面前,好似天工雕琢,峰峦险峻,灵腰轻摆,翘臀浑圆,俏脸绝美嫣然,媚眼中冰火交替,似远似近,梦幻如云烟泛泛。 葱削玉指之间勾动的柔火驱散了白亦非脖颈处的寒霜片片,她主动凑上前,红唇烈焰,相接时,欲望如潮水袭上白亦非的身体,身形起伏间,偶有呻吟传出。 一股炽烈的内力顺着唇齿间传入白亦非僵死的身体里,他丹田处的真气突然奔腾汹涌,顺着经脉涌入焰灵姬的经脉里,她的眸子突然瞪大。 无尽寒意侵入,让她玉体不断地抽搐,直到这个时候她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自己可能被秦沚算计了。 这白亦非确有寒毒在身,可意识清醒无比,还懂得内力地调动,哪里像是意志溃散之人。 痛苦与快乐不停交替,她在无尽的折磨之中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某一刻,一只白玉佩顺着指间滑落,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是这声响让白亦非心惊,低头看时,眼里总算闪过一丝明悟。 体内的寒毒被烈火扑灭不少,让他已经过了最难熬的时候,剩下的寒毒被他压下,已经要不了他的性命。 “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的确没有让我失望。” 看着横陈在地昏迷过去的玉体,他眼里有过不明的意味。 白亦非不喜欢这种方式去面对自己感兴趣的女人,但不得不说,今晚的确让他尽兴。 这是秦沚送他的‘解药’。 蹲下身子,白亦非将焰灵姬抱起来,用内力驱散了她体内多余的寒毒,将她放在床褥里。 他身上有很多抓痕,有些只是抓破了皮,有些则翻开了血肉,白亦非非但不生气,心里反倒有些兴奋。 看着床褥里玉人,他眼里的神色渐渐不对了味儿。 “……” ………… ………… 紫兰轩中,秦沚讲完了他的计划,过程很详细,其实他很少会跟熟悉的人讲这么多话。 话大都留着和不熟悉的人说。 “此番逼姬无夜做出要造反的前兆,关键时刻我们借用紫兰轩的江湖势力砍断姬无夜伸到一半的手,韩兄和子房要想办法去说服四公子和张开地,暂时拉拢他们,对韩王晓以利害,最后再利用李开让逼迫韩王卸去姬无夜大将军职位。” “夜幕呢,太子呢?”紫女心中震撼,秦沚的计划在大体上是周密的,一环套着一环,非要将姬无夜扒个干净。 “太子一定会死,如果这个计划得以实施。”卫庄说道,眼里有精光闪烁。 韩非眉头皱起,张良也沉默不发一言。 太子一死,最大的受益人无非韩宇。 但凡想要说服韩宇在朝堂上全力一搏,扳倒姬无夜,太子的死是最能让他心动的筹码。 韩非几乎可以确定,只要他说出这个条件,韩宇会立刻答应。 他无心王位,也承认韩宇此人虽然心狠,城府极深,但他才能也不是太子所能比拟的,乱世之中,他这样的人更适合做王。 韩宇更适合现在的韩国。 但让韩非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情,他实在下不了这口。 手里头的酒一直端着,很久没喝,很久没有放下。 秦沚有点犯困,微微惺忪,对着韩非说道:“其实随你,咱们也算是……朋友,这事儿我不勉强你去做。” “我的目标只是姬无夜,除去韩宇这一层还有其他方法,只不过死的就是其他的人。” “谁?”韩非苦涩地问道。 “谁知道?”秦沚伸手搂住身旁玉人儿的香肩,后来拉着楚香兰起了身。 “她困了,在打瞌睡,一直往我肩上靠;我也困了,回去睡觉……至于你们这些仙人,等着精力耗尽猝死吧。” 秦沚这么骂道,拉着楚香兰离开了房间。 太子不是他的手足,他不头疼,韩非不去做,他也会去做。 没有其他更好的计划,太子自从他成为太子的那一刻就是一个棋子,他心里清楚,却沉迷于安逸的生活里,觉得现在这样的状态会一直持续下去。 这样的人没什么罪过,但生在王室就该死。 ………… ………… 雨后初晴,夜雨没有持续到第二天,暮色褪去后,明媚的太阳升起,空气中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新。 许多事变了样,焰灵姬醒来时浑身酸痛无力,虽然体内寒毒驱散,内力恢复,但昨夜的疯狂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她痛苦地闭上眼睛,幽幽叹息。 到头来,她还是中了人家的圈套。 秦沚没有一句话是真话,满嘴荒唐言,自己当时却傻傻地信了。 她轻轻掀开被褥,跪坐起身,胴体上有一件单薄的锦袍,美眸里一阵失神,伸手摸向青丝间,滑落垂散,榆木簪子不见了踪影。 “你在找这个?”白亦非站在门口看她,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苍白修长的手指尖把玩着她的簪子。 多么让人厌恶的一张脸。 焰灵姬皱起柳眉,杀意显现。 “还给我。” 白亦非看着她的眼睛,开口道:“你要听我的话,不然天泽会死。” 他话一出口,焰灵姬银牙紧咬,眼里恨意不减方才。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属于天泽了,你是我的人。”白亦非有恃无恐,有了把柄,说话很硬气。 焰灵姬冷声回道:“你不配。” 她不是装的冷,也不是生气的冷,是真的冷。 白亦非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挑起焰灵姬精致的下巴,赞道:“百越的女人,当真够味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单开一章说个事儿 还是那句话,不写唯美,不开后宫,不同角色安排过归宿和故事,就一个女主,这是乱世,不是太平,为了看主角收焰灵姬而看书的朋友,一心觉得颜值就是正义的朋友,看见女人就觉得必须温柔对待的朋友,非得觉得主角就是好人的朋友,请取消收藏,好走不送。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三章 药有三分毒 焰灵姬撇开头,闭上眼睛,不发一言。 “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式竟让你来自投罗网,不过他让我看到了扳倒姬无夜的希望。” “天泽不过是一场韩国朝堂大清洗的开头,如若不是我着手而为之,你以为他凭什么可以越狱?你又凭什么能得到翡翠虎的帮助?” 白亦非眼里冷漠,伸手掐住焰灵姬的脖子,抬眼森然说道:“你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天泽的生死,想要玩什么花样,你大可以试试。” 他力气用的不大,但话里让焰灵姬有些喘不过气。 待他松手时,焰灵姬才嘶哑着喉咙骂道:“肮脏的鬼。” 白亦非冷哼一声,嗤笑道:“我的确肮脏,做过坏事大把,但我也在疆场驰骋,没有一剑一枪的汗血,你以为如今的韩国能有这般短暂的安宁?” “至少我护过一方黎民,而你,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你为天泽这废物的一己私利杀了多少同族的人,沾了多少血?” “倘若非要说肮脏,你比我肮脏百倍!” 白亦非了解百越旧事,他本是其中参与者之一,此时字字诛心,说得焰灵姬眸中血丝密布,香汗阵阵。 话语言谈间,有皮开肉绽之苦痛。 “够了!别说了!”她尖声叫道,娇躯颤抖。 白亦非将手里的簪子扔给焰灵姬,面无表情走出了房门,独留下她一人裹在在被子里不停地抖动。 不经意间,有一丝狠不下心,让他住了嘴。 …………… …………… 紫兰轩的主人去了太子府,韩非和张良也去了太子府,想要同天泽进行一番交涉。 午后阳光更烈,但春来时,不算很热,秦沚坐在院子里看着楚香兰练剑,许久后才开口说道:“兰儿今天有心事。” 楚香兰闻言停了下来,将剑收回剑鞘,柔柔笑道:“公子又看出来了,兰儿心事不写在脸上。” 秦沚又说道:“本来是不知道的,但你一练剑,我就晓得了。” 轻轻了口气,楚香兰走到秦沚身后,一如既往地帮他按摩着,手法越发的娴熟。 “公子为何这么肯定焰灵姬能锁住血衣候?” 秦沚沉默了一会儿,笑道:“原来兰儿是找我问罪了来了。” 楚香兰唇角微微一翘,却小声说道:“哪儿敢……” 秦沚喝了一口茶水,不徐不疾地解释道:“白亦非寒毒很深,发作时会危及性命,有一种叫做烈阳丹的丹药可以暂时稳住他体内的寒毒,但丹方只有姬无夜有。” “我要白亦非脱离姬无夜的控制,于是送了他焰灵姬。” 楚香兰眉头一皱,试探性地问道:“那焰灵姬的内力……有阳炎灼人之效?” 秦沚点头头,说道:“跟兰儿体内的内力相似,只不过她的内力效果偏向火。” 他这么一解释,楚香兰就明白了过来,若有所思道:“所以公子其实是给了血衣候寒毒的解药。” 秦沚笑笑,揽过玉人在怀里,轻声说道:“兰儿以为是解药?” 楚香兰问道:“不是吗?” 秦沚答道:“不是,是毒药。” 这回楚香兰又犯了迷糊,抬头看着秦沚。 “焰灵姬对于血衣候,既是解药也是毒药,时间久了,血衣候就会上瘾。” “我用焰灵姬帮他挣脱了姬无夜拴着他的绳子,日后他一但对这毒药上瘾……” “焰灵姬就成为那条栓住他的另一条绳子,而这绳子会捏在我手里。” 秦沚很耐心,一点点跟楚香兰讲解着,姑娘想听,他就说的很详尽,听得楚香兰头皮发麻。 她想了想,开口弱弱问道:“公子不觉得……焰灵姬太可怜了吗?” 这话一出,秦沚的身体变得一些僵硬,涩口说道:“不觉得。” 他这话讲的很迟疑,语气不确定,不是他说了慌,也不是他昧了良心,更不是他真的被怀里姑娘说动。 秦沚确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不是自己实在的想法。 从他拿到这个玉佩时候,从他知道白亦非身上有寒毒的时候,从段水死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有了这个计划。 血衣候的力量的确不可忽略,有机会让他叛离姬无夜,秦沚不会放过,最坏的结果就是焰灵姬死于白亦非之手,这对他来讲没有影响。 男人女人,美人丑人,死了都是死人。 日后还可能会有其他不必要的影响,夜幕同罗网连通,姬无夜非要做最后临死的反扑,可能会从罗网抽离一部分很强的力量。 还有要杀的翡翠虎,手底下的江湖势力未知数,怎样的强弱秦沚无法估量。 他不是一个自大的人,拿走白亦非,就等于拿走了潮女妖,倘若焰灵姬真的起到了理想中的效果,到这里以后,白亦非,潮女妖,蓑衣客,百鸟都算是被他清理了干净,最后只剩下了姬无夜本人和翡翠虎。 至于夜幕暗藏了什么,秦沚并不担心。 非要在江湖上一较高低,紫兰轩还有一个卫庄。 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了,等姬无夜的大将军职位一被卸,他就会提刀直接去寻仇,把他大卸八块。 磨刀霍霍向牛羊。 “……兰儿,你太善了,好人不会有好报,你不要信这些话。”秦沚轻抚着楚香兰的脸颊,怅然道。 楚香兰没有吱声,也伸出玉手轻轻摸着秦沚的脸。 “公子长胡子了,扎手。”她突然吃吃笑道,柔柔拍了拍秦沚的侧脸。 秦沚一愣,随后也笑了笑。 “长了好,也许有胡子了以后就好看些了。” 两人厮磨许久,姑娘起身去了厨园做饭,秦沚则进了木屋,拿出自制的小铁铲在院子中对着花草进行修理,春来时,总有杂草喜欢长在土里,也不需要谁去播种,有雨一场,风一吹就蹭蹭蹭地向上冒尖儿,若是不搭理,之后根深了再想去拔除就难了。 其实这事儿本该是楚香兰来做,秦沚一直不练剑,就闲了下来,现在楚香兰练剑,他就做一些比较费体力的活,打发打发时间。 韩非去太子府有些时候了,秦沚并不担心,天泽的实力的确很强,但如今被白亦非的蛊所限制,就算是平日不发作时,也不敢全力施为,有卫庄和紫女在,想来他不会有什么事情。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四章 会说谎的女人 秦沚吃了午饭在院子里待了会儿,又是喝茶又是午休,最后到了下午也不见韩非几人回来,心里头觉着奇怪,后来交待了楚香兰几句,便出了紫兰轩。 他一路顺着大街往北走,走到了白府大门处。 白府门口还是那个守卫,见了秦沚觉得熟悉,一眨眼就想了起来,急忙诚惶诚恐地把秦沚迎进了白府。 他不是怕秦沚,他只是怕死。 这个点儿秦沚也不想来白府,他跟白亦非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好听一点的叫与虎谋皮,难听点儿的就叫狼狈为奸。 是这么个意思,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人,聚在一起商量什么也不会是好事。 没有人引领他,秦沚顺着白府一路闲逛,没走多久就又到了上次鱼塘那里,仔细朝里面看看,还有上次顺手扔下的白玉壶和酒盏。 他站了小半会儿,身后就传来了可怕的杀气。 “巧啊。”秦沚说道,转身看着焰灵姬,面色平静。 焰灵姬穿着火红色的锦袍,美眸中似有烈焰熊熊,恨不得将秦沚生吞活剥。 “别这么看我,我那晚同你说的并不都是假话,至少白亦非确实寒毒发作,面临死亡的威胁。” 她银牙咬的咯吱作响,没有回应秦沚,手中发簪轻转,带出一道滚烫的气流,整个人刚要朝着秦沚攻去,却被一只苍白的手掌按在香肩。 “听话,我就按时给天泽解药。”他柔声说道。 其实柔不起来,阴冷缭绕在焰灵姬的身侧,让她厌恶至极,但她并没有驱使内力散开,默默忍受。 可算消停了。 秦沚眼里有一丝玩味,说道:“明明伤害她的人是你,现在她却最恨我。” “你们都该死。”她恨声说道,言语里有血海深仇。 白亦非搂过焰灵姬僵直地娇躯,对着秦沚缓缓说道:“你的礼物我很喜欢,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但……” 话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 “我和你不同,我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所以只会在关键时候帮你……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秦沚笑了笑,说道:“懂,雪中送炭也没指望过你,锦上添花总好过于没有,够了。” 他不怪白亦非,自己是秦国人,失败了最狼狈也不过一匹快马疾行,到了秦国,姬无夜的手再长也伸不过去;但白亦非不同,他的根在韩国,一但这一次他出手协助秦沚没有把姬无夜彻底搞死,白家很可能会面临灭道:“所以我那晚救的是你,你不是楚香兰。” 顿了顿,秦沚笑道:“你们长的简直一模一样。” 祜幽幽地解释: “我是楚琯轩,楚香兰的姐姐。” “长的的确一模一样,不过她身子比我干净,也光洁些,我屁股上有一颗痣,你看到过。” 秦沚眼眉低垂,声音沉闷:“你既然是她的姐姐,又为什么要杀她?” 楚琯轩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因为当初是她把她的姐姐楚琯轩一手卖进了贼人窝里,你说她该不该死?” 秦沚不说话了,像个死人站在那里。 楚琯轩看着秦沚的模样,将手中的铁剑缓缓抽回,任凭秦沚瘫坐在摇椅上前后摆动。 “最后一个问题,你潜入紫兰轩究竟是为了什么?”秦沚虚弱地问道。 那不是什么致命伤,但此刻他却像全身的力气被抽干,动弹不得。 楚琯轩美眸轻闪,柔声笑道:“你不是一直都很聪明吗?自己想。” “我已经得到了我要的东西,不会再为姬无夜做事,江湖很大,希望我们不要再见,正好也顺了你的心意。” 秦沚木然地说道:“不是说要陪着我?” 楚琯轩饶有兴趣地伸出手拂过秦沚面庞,轻声说道:“你能骗焰灵姬,我为什么不能骗你?” “那你为什么不早走?” “你问题太多了。”楚琯轩的面色突然变冷,铁剑入鞘,转身离开了院门。 一步一步,不回头,不停下。 熟悉的身影终于消失,秦沚缓缓闭上眼睛,眼角干涩。 他累了,需要休息。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五章 他身上有不能说的秘密 韩非几人回来的很晚,心事凝重,饭也没吃几口,拉上小伙伴们就要去秦沚的院子找他,到了之后看到的场景几分肃穆,几分诡异。 黑灯瞎火,楚香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秦沚安详地瘫在自己的摇椅上,这摇椅很早就停下来了,一动不动。韩非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走近秦沚才大骇一声:“秦兄遇刺身亡了!” 话一出口,也吓了身后几人一跳,围过来时才看到秦沚胸口有一滩血迹。 “他没死,只是睡着了。”卫庄眼光锐利,看着秦沚胸口还在起伏,很有规律。 秦沚幽幽叹息一声:“睡的好好的,非得把我吵醒,韩非你这大嗓门是读书念出来的吗?” 他说了话,但没有睁眼,语气里的疲惫难以掩饰。 韩非讪讪地一笑,随后满脸严肃,问道:“秦兄,你胸口为什么会有血迹,晓月姑娘去哪里了?” 秦沚沉默了会儿,懒散地呼应一声:“她很早就死了……这些天一直待在我们身边的‘晓月’是假的。” 一边说,他一边拉开了衣服,心口处有一道伤疤,旁边还有干涸的血迹。 不只是韩非,这回就连卫庄的白眉都皱了起来。 这是个很危险的预兆,对方在自己眼皮底下这么多天,竟然没人发现,伪装手段可谓无比高明。 “她死了?”卫庄冷声问道。 秦沚叹息了一声。 “她走了。” “你们找我什么事情,说吧,说完了我继续睡。” 韩非听完秦沚的话,对着张良挤眉弄眼,张良微微一笑,心中会意。 他上前一步,温声说道:“我们想请秦兄过些天去一趟王宫,保护韩王。” 秦沚答应得很干脆,张良话一出口,他就应了声,没有迟疑,秦沚心里知道这几人的想法。韩非终究还是那个韩非,不愿意舍弃太子,尽管以身犯险,也要尝试救他。 届时韩王肯定会抽调新郑禁军援助他,禁军权握在姬无夜的手里,张良在计划做出后,担心姬无夜会在禁军抽调上面动手脚,于是让韩非事先准备,卫庄和紫女要去和他跟天泽做交涉,紫兰轩里能确保韩王安全的,只剩秦沚。 从那日放出了赤眉龙蛇之始,所有的事情都在脱离姬无夜的掌控,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如今一但太子被韩非救出,赤眉龙蛇祸端一解开,他将会成为第一个被秋后算账的人。 细数几档子事儿,先前有李开的纷争,后来又失责让赤眉龙蛇逃狱,劫了太子,还被他的手下侵入皇宫当着韩王的面行凶…… 太多太多,一开始姬无夜所有以为的‘妙招’在韩非做出计划要去营救太子之后,突然间都变成了一条条可以至他于死地的绞绳。 据传来的消息,韩非已经和天泽达成了某种共识,这对于姬无夜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信号,让他不得不着手进行准备。 已经没有退路了,事关生死,姬无夜不相信天泽,更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于天泽手里,他宁可倾尽全力做最后的反扑。 ………… ………… 天逐渐暗淡了下来。 白府池子里有鱼在游,每每回到此处时,会绕过秦沚先前扔下的酒壶和杯子。 白亦非吃完饭又到了这里,看着水池里的游鱼历历在目,此时心里头生出了随意。 说到底他是个军人,平日里对自己的要求很严格,很少会有这样闲适的心情。 他开口对着旁边亭子里干坐着的焰灵姬有兴趣地问道:“天泽哪里好,让你这么忠心?” 焰灵姬看着他,冷淡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亦非微微一笑,也不生气,说道:“当年征战百越的时候,韩国打着旗号去了,无非也就是给楚国当个幌子,韩国虽然一直号称十万精兵,其实真正能够上战场的不过五六万。” “姬无夜是这件事情的号召者,也是谋划者,当初不是真的为了打百越而打百越,无非是贪恋火雨山庄的东西。你身在百越很久了,了解的应该比我更详尽。” 说到这儿,白亦非稍作停顿,回忆了一番,又阴柔地讲道:“还有我最难理解的一点,天泽本是百越的太子,为什么会被废,你心里应当清楚,从始至终,你坚定不移地站在他那一方,且不说其他地域的人,你为他杀了那么多自己的族人心里不会觉得愧疚吗?” 焰灵姬看着白亦非的眼神冰冷,对上他的目光后,却忽而有一些恍惚,眼前不自主地浮现一幕又一幕,很难说清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一些她记得,有一些她也感到模糊。 眼里不知不觉有了泪,又依稀看到了多年前自己的族人被屠戮时,那个浑身沾满泥水脏兮兮的小女孩发过的誓。 百越是一个很乱的地方,她到最后还是没有成为自己心头的保护神,却做了下一个侩子手。 骤然惊醒,她才发现是自己亲手杀了自己的族人。 “不可能……不可能!”她喃喃道,一道一道泪痕划过脸庞,滴落在地。 白亦非抬头看时,一场小雨不知何时开始降下,鱼塘水面上有涟漪点点,圈圈圆圆。 “天泽跟你说了什么……告诉我。”白亦非轻轻贴在她的耳畔说道。 他不会什么魅惑之术,非要提起这一点,他表妹潮女妖比较在行,但白亦非的话语说到了焰灵姬的痛处,把她心里的伤疤无情撕开,鲜血淋漓。 她唇瓣煽动者,却说不出一个字,直到最后,她闭上眼睛,真诚地说道:“杀了我……求你。” 白亦非把她搂在怀里,语气很淡漠。 “想死你尽可以自杀……不过我知道百越的人对自杀很是忌讳,我也不会杀你,但我一定会杀了天泽。” 说道天泽,怀里的柔软突然疯狂挣扎起来,然而白亦非抱得紧,无论焰灵姬怎么用力,也于事无补。 “你不能杀主人!他身上有……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白亦非沉声问道:“是什么?告诉我!” 焰灵姬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沉默很久,她幽幽叹息道: “你不要杀他,我可以留下来,就做你解毒的工具,他的生命对百越很重要。”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六章 过招 白亦非吸了吸空气中的一抹尘土气,淡淡说道:“能让你把自己都卖给讨厌的人,看来是个了不得的秘密。” 焰灵姬也说道:“所以你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说。” 她其实底气不足,如今天泽的命在白亦非手里,虽然话这么讲,如果白亦非一定要知道,她还是只能说出来。 所幸的是,白亦非对百越的秘密不那么感兴趣。 感受体内突然微微升起的寒意,白亦非心头一动,眼神微眯起来。 烈阳丹的效果很霸烈,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伤痛,但可以压制寒毒许久,焰灵姬身上虽有烈阳之息,相比于白亦非的寒毒却十分弱小,白亦非很聪明,没敢一次性把事做绝,否则以焰灵姬的修为,大量寒毒入体,轻则瘫痪,重则危及性命,当场死去。 但这样的行为看似聪明,其实也有弊端,焰灵姬身上汲取到的那一点‘解药’仅够他压制寒毒三五天,寒毒发作的时间较之从前缩短了太多,这让他心里突然有过可怕的猜想: 秦沚这杂碎想用焰灵姬锁住他。 不只是身体上的寒冷,他心里也觉得凉,到了此刻,秦沚已经断了他的后路,他没得选择。 他还清楚地记得秦沚第一次来白府里时,跟他说了很多话。 那一句“你怎么知道姬无夜没有在烈阳丹里动手脚?”已经深入白亦非的脑海里,他就算不信,也不敢赌。 白亦非不怕死,但怕死在姬无夜这老匹夫手里,这种事情让他无法容忍。 这不是性命问题,这是脸的问题。 “我可以答应你不杀天泽……但你要明白,想他死的人不止我一个。譬如那日骗你过来的那个人,你应该庆幸你对他尚有利用价值,不然你已经成为他剑下亡魂。” 白亦非这么说道,焰灵姬却静静看着鱼塘上的涟漪,没有回应,直到雨势微微变大,不知何时,一柄伞出现在白亦非手中。 他撑伞不像秦沚,虽是差不多的一柄油纸伞,秦沚只能让自己一个人不淋雨。而这伞撑在了白亦非的手里,效果就大不一样了。 两个人到头来一个都没遮住,身子都有一半给雨打湿通透,雨水顺着发丝间低落,和天上的雨混为一体。 “现在这般,不如死了。”她淡淡回道,而后她微微偏头看着白亦非又带着三分嘲讽语气说道: “你这伞打的真没意思,要么为我遮,要么为你自己遮,两个都想遮,伞又不够大,最后一个都没遮着,你不觉得伞很多余吗?” 白亦非看了看手上的伞,微微一转,一圈水滴顺着伞的边缘划了出去。 “我没有下雨打伞的习惯,你昨日心脉被寒毒侵袭过,心口淋雨不好……我身上有寒毒,早早把你用坏了,最后受伤的还是我自己。” 焰灵姬柳眉一皱,很蛮横地骂道:“那你就该把伞都给我撑。” 白亦非注视她许久,最后动作僵硬地把伞全让给她,缓缓说道:“什么臭脾气。” ………… ………… 过了几天,韩非暗中登了白府,问白亦非要了蛊母,白亦非虽然明面上没有答应,但在韩非走后,却让人偷偷地送到了韩非的府上,那事儿他并不想让焰灵姬知道,若是让焰灵姬知道天泽蛊毒已解开,这女人就那么不好控制了。 焰灵姬不是乖乖女,是一匹烈马,纵然白亦非心中欢喜,也要能抓的住才行。 蓑衣客没有告诉姬无夜韩非的小动作,最近他胆子越来越大,姬无夜眼睛就越来越瞎,什么也看不见。 翡翠虎暗中去见过天泽一面,具体说了什么无人知晓,蓑衣客把这消息带给紫兰轩时,让卫庄心里头有过不好的预感,他参与了韩非和张良的全程谋划,计策几乎没有漏洞,对方的反击突破点很有限,他们都做了有力的防范,这一场博弈的胜利,紫兰轩势在必得。 在新郑里,唐七吞并了东街所有的江湖小门小派,七绝堂里留有散在江湖里的千余人,届时出现了什么特殊情况,这也算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也许这些人比不上军队来的纪律严明,但人数本身就是一股很具有威胁性的威胁。 暗潮涌动,到了和天泽交涉的这一天,韩非没由来地变得紧张,一大早他便带上张良和卫庄紫女,拿着手里的小瓶子去了太子府。 门口数百名禁军,排列整齐,手中持着长戈和重盾,身着铁甲,凛冽肃杀之气比秋风还要萧瑟,铺满门口大街开外百十步。 对方在太子府邸的墙那边布了毒雾,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风吹不散,缭绕在太子府邸之中。 韩非眉头一皱,喃喃道:“天泽什么意思,让我们前来做交换,却又将门口封死……” 张良瞟了瞟墙上弥漫的毒雾,对着韩非小声说道:“韩兄,不如咱们去其他门口看看。” 微微点头,韩非步子还没跨出去,突然对着一旁的卫庄笑道:“卫庄兄,你脚力可比我这软弱文人厉害多了,不如你去?” 卫庄冷冷地看了韩非一眼,也没有拒绝,拿着剑朝着另一道门扬长而去,步子迈的快且大,走路生风。 紫女对着韩非悄声道:“公子我去另一边看看。” 韩非点点头,叮嘱道:“紫女姑娘多加小心,不行就回来。” 紫女笑着对他眨了眨眼,也离开了此处。 张良生来谨慎,仍不放心,四处打量,也会暗中观察这些禁军,过了有些时候,卫庄和紫女人还未回来,张良却眼皮狂跳,对着韩非小声说道:“韩兄,这回麻烦大了。” 韩非眉头一皱,看着张良表情严肃,不禁心头一动。 “韩兄……姬无夜真把皇宫四周的禁军都调了出来,咱们四周这些铁甲军身上的铁甲均用特殊的材料打造,表面印有显眼的标识,全是宫廷禁军。” 张良这话已落下,韩非就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抹精光,脑子里快速地思考着。 “我们失算了,希望秦兄那里撑得住,咱们等卫庄和紫女回来后就立刻赶往王宫。”张良凝重地说道。 韩非微微摇头,又说道:“以卫庄的思虑,他但凡看到那扇门被封上后就该明白了……我们去找紫女,然后即刻赶回王宫。” “你们哪里都去不了。”一道淡淡的声音传来,韩非和张良抬头时,看见了墨鸦和白凤二人,静静立在不远处,墨鸦肩上还扛着紫女。 韩非眼神一凝,恐怖杀意浮现,开口阴森说道:“你杀了她?” 墨鸦无视了他眼里的杀意,漠然回应道:“是这么想的,但碍于某些原因,我只是打晕了她。” “况且这个时候,我相信无论是秦沚还是姬无夜,都不希望你们过去。” “我拦不住卫庄,所以得尽力拦下你们。”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七章 莫怪春雨冷(一) 韩非看着墨鸦,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墨鸦似是晓得怜香惜玉,将肩上的紫女轻轻递给韩非,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我本不该来,这不是姬无夜的意思,也不是秦沚的意思,是我自己想过来。” “姬无夜不想你们过去坏事,秦沚不想你们过去送死。此时宫门里外应该围了三百劲弩手,六百重盾步兵,都是上过战场的好手,现在在做姬无夜的亲卫……别说是你们,就算是武功再厉害的高手,一旦离的太近也会给射成筛子。” 韩非眼皮一跳,身体有些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胸口像是有火在烧,面色越发地阴冷。 不是他们准备不够充分,而是太低估了姬无夜的野心和决心。 做为一个臣子,他的胆子过于大了,此时想要弑君。 这两个字算是冒了古今之大忌,韩非一心想着在博弈上如何胜得姬无夜,却忘记了姬无夜下不过他可以直接掀了棋盘,鱼死网破。 说鱼死网破就鱼死网破,一点儿不迟疑,姬无夜已经决定剑走偏锋,索性撕了韩性这张‘大网’,从此海阔天高。 韩非得知了姬无夜的意图,反而冷静下来,盯着墨鸦,缓缓说道:“帮紫兰轩还是帮姬无夜?” 墨鸦漠然道:“你说,怎么做?” “去找血衣候,他有白甲军数百囤在新郑,如果他愿意出手,可解一时之急。”韩非语气很快,眼神不断闪烁,意味不明。 墨鸦又问道:“如果他不答应呢?” 韩非挥挥手,说道:“你就同他讲:姬无夜勾连天泽谋反。他一定会去。” 白亦非和姬无夜的利害关系,秦沚早已经告诉过紫兰轩的几位,军人生来都有血性,姬无夜都已经孤注一掷,他没有理由再藏着。对他来讲,这是上天赐予的机会,此番过去平叛,无论能不能救下韩王都已经不重要,他只需要确认姬无夜的死。 韩非只希望他能动作快些,此时在王殿内的不止有那个昏庸的韩王安,还有他最爱的妹妹红莲。 墨鸦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在得到了韩非的回答后,便带着白凤快速离开了太子府。 待他们离开后,韩非回身看着那排列整齐的宫廷禁军,嗫嚅了嘴,最后作罢,不愿多说。 这些军人只会听姬无夜的命令,无论姬无夜是对是错,但凡军权在他手上,旁人无法擅自调动他们。韩非虽为王室,但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姬无夜现在已经谋反,他们不会听话。 不是这些人太蠢,是韩王给了姬无夜太大的权力,来时姬无夜对他们下了死命令,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 ………… ………… ……后来天又开始下雨,春水缠绵,只是天色阴沉的怪,这回像是顺了姬无夜的意,把云压得低,压得人心惶惶。 卫庄立在东街廊桥上,身旁的老兵唐七站得笔直,这回他身后无人撑伞了。 以往总有人为他撑伞,今日他却换上了战甲,战甲残破,是他当年从战场上退役后褪下的。 他还留着,今日又重新穿上,腰挺得很坚韧,像是拉紧的弓弦。 “这次会死很多人。”卫庄淡淡说道。 唐七静静看着水波涛涛的河,平静回道:“都是小事,不怕死的都到了,前后恰好有五百,算上我,五百零一。” “算不上什么人情事故,也不是热血上头,我为这个国家打了一辈子的仗,是个要入土的人,最后这一段路,我不能看着姬无夜这么胡来。” 唐七语气很冷清,不像是曾经那个在战场上咆哮厮杀过的男人,但这都是他的真心话。 卫庄没有再说什么,心里头有些异样的情绪,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忽而就有些羡慕唐七。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 ……………… 白府,白亦非站在大厅之中,换上了一身雪白的战甲,伸手拿起了一旁陈列在木台之上的红色剑鞘。 里面有一柄白剑,白的染不上一丝尘埃,每次他骑马上战场时,他都用的这柄剑,杀的人越多,剑身就越是光洁,十多年的伙伴捏在手里,他忽然心安。 焰灵姬一身火红色的锦衣,站在他身后,艰难开口道:“我听到你们的话了。” 天泽跟着姬无夜要去弑君,白亦非此次带着白甲军前去镇压叛乱,焰灵姬多少知道一些韩国的王法,弑君是死罪。 “你说你不杀天泽。”她小心改口道。 白亦非声音很冷淡:“我不杀。” 这并不足以让焰灵姬安心,白亦非的‘我’字咬的重,焰灵姬明白他的意思,又开口道:“你救他。” 白亦非这回没有答应她,拿着那柄外壳猩红的剑,出鞘三分,寒雪凛冽,剑身白净的刺人眼。 “这柄剑,不问江湖仇怨,不问己身安危,它只为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是我母亲的意思。” 言罢,他转身就要离去,跨过门槛时,却听得焰灵姬狠狠说道:“你说的对,我是个肮脏的人,满手罪孽,可毕竟这些罪孽与你无关,非要问个对错,是你要了我的身子,还给我带来莫大苦痛折磨,这些是你欠我的!” 白亦非的脚下略作停顿,便大步离开,没有搭理身后的女人,任由她杀意满满的眼神扎的自己背后清凉。 ……………… ……………… 姬无夜并不急躁,到了这时候,他已经在宫外布上了足够的兵力,前有六百铁盾重军,后方是三百精心操练过的劲弩手,手中的弩全都是加固过的,被他们这么堵住王宫门口,就算是苍蝇也休想飞进来。 新郑没有数量庞大的军队,他一点都不担心。 他的想法很简单,杀了韩王,栽赃给天泽,随后逼迫太子为他澄清,做了证人。 然后杀了天泽。 没有什么多余的操作,所以也没有什么能被人击破的弱点。 布防花去他大量的时间,此时的姬无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殿内韩王惊恐的表情了。 他手中拿着那柄战刀,带着天泽和他的手下,顺便扣留下太子,不紧不慢地朝着不远处的大殿走去。 一座花园的距离,不长不短,所谓距离产生美,此时的姬无夜有了闲暇欣赏路旁的景色,心里开始觉得享受。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跟大家谈谈一些关于书的事儿。 因为焰灵姬的事儿,被一部分人喷的有点惨,那一章一出,掉了很多收藏,但这脸老潺是不要了,不会改的。 这是一部不是无敌文的无敌文,您可能会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主角武力值很高,一直处于一个秦时满血盖聂卫庄一样的状态(并且会更强一些),但是终究是个人,也会受伤,也会死。 给主角设置了一个较高的武力,只是单纯地因为老潺不想虐主,二来懒得去写什么什么境界,怎么怎么变强。 这不是仙侠,不需要分的太细,强就是强,弱就是弱,杀人刀准,挨打站稳。 其实老潺偷了个懒,想写一个江湖,又懒得梳理一个庞大的世界观,因为这算是老潺第一次下笔花了很长时间做了大纲,笔力有限,写武侠仙侠很容易扑街。 于是借用了秦时明月的世界观,并且修改了部分设定,譬如卫庄一开始就成了红莲的老师等等。 真正纯二次元的老宅是未必喜欢这部小说的,说到底,它不是爽文。 秦时有一部同人,七星肥熊的,很不错,烂尾了,当时看的,挺遗憾。 这就是典型的爽文,那部同人火的有道理,女人我都要,敌人都得死,笔力还不错,文风成熟,于是火了。 这是老潺自己的坚持,在火和真的想写的东西的一个思考。 当然,老潺有自知之明,不是说自己写种马文就一定能火,但会比较符合很多综漫老手的心里满足感。 这很容易理解,焰灵姬,紫女之流,大众情人,一提起来,千娇百媚,眨眼勾魂。 这部小说是一部很正经,很正经,很正经的武侠小说。 写什么? 写江湖,写故事,写人性。 情,欲,选择,挣扎,救赎。 您觉得自己看懂秦沚了,就是个因为杀人而变得扭曲的精神病,其实您没看懂,这是个外强内弱的人,他是我们生活中大部分人的真实写照,就是这么简单。 无论表现的多强,其实都害怕自己被伤害。 您看,我这么一说,您就明白了。 多的也不会再多说,这本书我写的很认真,谢谢有那么一群朋友,懂老潺,这算是半个知音了。 真可怜不是?老潺写书就为这点虚荣。 其实恰巧这点儿虚荣就是老潺的成就,有人看的懂了,或者有人没看懂,但喜欢了,这就够了。 听起来玄乎,好像搞得自己跟个大佬一样,所以老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这真是我想写的,就在这部打着同人旗号的武侠小说里。 拜谢。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八章 莫怪春雨冷(二) 浩大的殿堂之中,此时仅有寥寥数人,显得无比空荡,王座上的韩王安沉默着,身边是千娇百媚的胡美人,安静依偎在他怀里,祥和宁然。 红莲也坐在韩王的另一侧,美艳清纯的面容里透露着说不出的惶恐,娇躯在轻轻颤抖,韩王安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睡觉。 烛火无人点,阴天没什么光,大殿里黑暗阴沉,只听到殿外雨声阵阵和殿内奇怪瘆人的铁石摩擦声,王座的下方张开地和韩宇站在两边互相看着对方,都说不出什么话。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韩千乘静静站在韩宇的身侧,手中弓弦已经圆如满月,死死盯着大殿门口。 最后一人,手中有一柄微微生锈的铁剑,大殿里没有水,他就用烈酒浇淋,坐着用一块磨刀石缓缓地磨着手上的剑。 秦沚没有看殿门,没有看韩王,就安静地磨剑,动作很仔细,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聚精会神,目不转睛。 曾几何时,六脉神剑还不能凝聚剑气,他就用的兵器,铁的,木的,石头,绳子…… 当他真的想杀人的时候,又或是认真杀人的时候,喜欢手上拿着实在的东西,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不大改的过来,像是去癸丑帮时,非得提着柴刀不可。 到了这个时候,殿门外有多少人,是什么人,已经不在秦沚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放他妈的狗屁计划,全给姬无夜搅的稀碎,让秦沚感觉自己丑态毕露,再没有那种运筹帷幄的快感。 他不得不承认姬无夜最后这手实在妙。 但丢脸是他自己,所以他很生气。 事情发展到了这种地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秦沚此刻心里头仅抱着只想打死在座的各位,或者被在座的各位打死的想法,别无杂念。 这把剑原先是阿媛的,在他去救晓月的那天之前,是一个叫阿媛的小姑娘为他收拾的房间,后来阿媛去执行任务中丢了性命,这把剑就放在她的房间里,没人动过。 真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不似祜的那一把,这柄剑会生锈。 烈酒磨剑,入手处的剑刃,比水更加沁人,剑刃磨不出诗意,只是磨得冰凉。 比殿门外的雨还冷。 但殿门外的雨已经很冷,尤其是雨声里的脚步声,台阶上一道一道,杂乱不可闻,仔细听听,也听不清。 “来了四个人,想来是有高手。”韩千乘沉重地说道,手里的箭拿捏得很稳,顺带瞟了一眼还在磨剑的秦沚,胸口处的击打变得快起来。 他这话是给秦沚说的,上次在韩宇的府邸见面,秦沚出过一剑,韩千乘心里知道秦沚是个很厉害的剑客,话说明白了,给他提个醒。 但是秦沚并没有反应,手里还在磨。 这不是他刻意装的像个无敌寂寞的高手,也不是手里的剑真的需要磨得很锋利,他只是单纯地不晓得现在除了磨剑他还能做什么。 脚步终于停在了殿门外,这回殿内的人听清楚了,是四道。 他们心提到了嗓子眼,甚至憋着气不敢喘息,但久久不见门打开,就像是外面的人忽然凭空消失了一般。 姬无夜很有意思,一个粗人,非得在这个时候很有礼貌地敲了三下殿门,开口大声笑道:“安,你怎么还不来给本王开门?” 他心中觉得自己是王了,说话也就肆无忌惮起来,猖狂从口里顺着口气穿过殿门传到了韩王安的耳里,把他耳朵熏得难受。 他心中一半怒火,一半恐惧,憋得难受,却又不敢真的去开门指着姬无夜的鼻子大骂混账云云,有些臃肿的身体颤抖不已,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于是姬无夜的耐心被他磨的一干二净,一声巨响,殿门被战刀劈开,带出大片碎屑尘埃,就在殿内黑暗中飞扬弥漫。 杀意凛冽,如寒冬湖面冰裂乍开的第一声脆响,回荡在众人的胸腔之间,让人胆寒。 天泽身上的铁链不自主地游动起来,似是微微觉得不安,他皱眉看着远处王座下一角的秦沚,正在费力地磨着一柄铁剑。 随姬无夜进入殿内的,除去天泽,还有一个弩手和一个拿着环形大刀的人,两人平平无奇,却给了韩千乘很大的压力。 他额间有汗珠渗出,微微侧身护在韩宇身前,手中的弓箭稍作放松。 这才是要准备出箭的前兆。 姬无夜看着还在磨剑的秦沚,咧嘴嘲讽道:“现在才想起磨剑,晚了。” 他话说完,秦沚也就不继续磨了,拿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布条将剑身仔细擦干净,淡淡说道: “我的剑,什么时候磨都不算晚。” 姬无夜懒得理会秦沚,抬眼看着王座上那堆臃肿不堪的肉,手里战刀握的紧了些,指节有些发白。 神色间的贪婪已经快要溢出来,那个位置,他很多年前就想要坐了。 气氛变得无比压抑,韩王身在王座上,却觉得屁股底下是针毡,难受地忍不住想站起来,可他又不能站起来,这位置说到底是他的,站起来让给谁呢? “你还在等什么?”姬无夜看着一旁的天泽,沉声说道,语气间有些急不可耐。 天泽往前一步一步走着,没有向韩王而去,却缓缓接近秦沚,一如数天前,秦沚拿着伞朝他走来一样。 “我早说过,你身上江湖气太重,不适合朝堂。”秦沚领略着天泽身上散发的恐怖气势,心知他身上的蛊应该被解开了。 天泽站在秦沚一丈外,还是同样的距离,同样的人。 “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你还是那天的你,而我……已经不再是那天的我。”天泽说道,语气里无边的仇恨弥漫,带出阵阵阴风。 黑色的诡异气息阵阵,他身后的铁链铿锵作响,交错盘桓,如厉鬼嘶鸣,刺耳腥烈,内力涌动,化身千足魔蚣,狰狞可怖。 他被韩王关了数年,酷刑加身,身上的伤口好了又增,增了又好,偏生这些人不杀他,留着疯狂折磨,非要探听出百越旧事的秘密。 那是百越的命脉,他怎可能轻言,宁愿带入坟土,也只字不提。 “我出来了,就把你们都杀光。” 数年,每一刻他心里都是这个想法,不曾变过。 所以他现在出来了,他要杀了所有人。 秦沚也要杀人,这大抵是秦沚最擅长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太多遍,此时不过再做一遍。 多这一次不多,少这一次不少。 于是秦沚踏出一步,不回话,朝他出了一剑。 慢剑,春雨,一丈路。 和那天一模一样的一剑,天泽还是没躲开。 但这次他接住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六十九章 四把剑 秦沚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高手了,他心里头一点不平静,甚至有一些微微兴奋。 杀这种人和杀姬无夜是不一样的。 那柄铁剑被黑色墨染的魔链死死锁住动弹不得,另一条铁链尖端有诡异兽头,张开獠牙朝着秦沚激射而去。 秦沚微微侧身闪过,手腕一抖,金色的剑气弥漫在铁剑剑身上,挑开那紧缚的黑色荆棘,势未尽,抬手对着天泽又出了一剑。 这是很快的一剑。 惊鸿一瞥,似破土而开那雏芽露头的一瞬,稚嫩而微弱,而后一场春雨浇灌,有笋尖拔地而起,坚韧笔直,傲然挺立。 根扎厚土深,枝开凌云外。 剑身未至,剑势已出,莫大的危机袭上天泽心头,他刹时间收回自己身上的铁链,万般稠墨演化一道坚不可摧的铁盾横在自己的身前。 这些铁链像是长在了他的身上,又或是他身上的一部分,秦沚这剑已然够快,但天泽还要更快。 剑尖轻吻黑色的那一片,却骤然停下,再难前进一步,而天泽的胸口后方却溅出一道血,珠子般洒落在大殿的地上,点滴粒粒。 挡住了什么,没挡住什么,不是很重的剑伤,天泽仍是做了准备,这一剑并未让他受到重创,不过前胸后背两层皮。 天泽抬头大喝一声,震得大殿作响,众人耳畔轻鸣,道道暗流疾射而出,那链如笔重重画开,汁墨化作无数利箭射向大殿内的所有人。 包括姬无夜。 姬无夜身旁的那个拿着环形大刀的人,长刀出鞘,刀气翻涌,面无表情斩开了袭上姬无夜的锋芒。 而另一边大殿上方的韩千乘就显得十分手忙脚乱,他要保护的人的太多,还得不停堤防姬无夜身边的那个弩手,背后箭矢消耗得很快。 韩千乘腰间有剑,但他剑术很平常,一但箭矢消耗殆尽,他就会彻底陷入被动,到那个时候,但凡姬无夜身边的那个刀客和弩手有所动静,他很可能无法顾全殿上的所有人。 秦沚并未急着出手,他将手中的铁剑藏到了背后,冷冷看着天泽。 上一个让感受到这种压力的人是盖聂。 但现在的秦沚已经不再是当初出秦的那个秦沚,一股恐怖的杀意弥漫在大殿,让温度都冷下几分。 两条黑色朦胧的手臂从他背后生长出来,手间紧握着金色的剑影,或许是由于杀意的侵蚀,这金色剑影间有一缕一缕的猩红弥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所有的人都心惊肉跳,此时秦沚的模样,狰狞如恶鬼,恐怖若修罗。 “我先砍死你,然后砍死姬无夜,出去以后我再砍死姬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秦沚冷漠地对天泽说道。 “我已经杀了太多无辜,索性将错就错,一错到底。” 便是此刻,殿外竟突然传来燎燎喊杀声,让姬无夜心头一惊,想要回头开那残破的殿门时,一柄铁剑死死插在他的腿上,让他不禁单膝跪了下去。 而后才有的剧痛,他身旁的那个刀客蹲在他身前,一动不动,后背一片血迹,就算是天暗,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姬无夜也看清楚了,心里头惊恐开始吞噬他的野心。 那柄剑是穿过了刀客之后才扎在了他的腿上。 秦沚少了一柄铁剑,手里多了一柄红色的剑影。 他手上这一柄剑气凝成的剑影,尤为鲜红,哪里还有一丝金色璀璨,里面偶尔流动的剑气,就像是人身上的鲜血。 殿内的人静若寒暄,天泽收了手,冷漠地站在原地,看着秦沚,身上的气势不断攀升,强横对抗着秦沚身遭流露出的恐怖杀意。 然而这终究是徒劳,挡住一柄剑已经很勉强,如今却要同时面对四柄剑。 身形快速地闪动,他每和秦沚过招一次,身上就会多三道伤口。 不深不浅,少了挠痒,多了要命。 解开束缚的天泽的确很强,即便是秦沚手上拿着四柄剑,他依然能够伤到秦沚。 只是秦沚身上的伤较之他的伤如同毛毛雨纷纷,不痛不痒。 直到天泽终于没有还手之力时,他喘着粗气,半跪在地,身后的铁链也耷拉在一旁,失去了灵性,大量的失血让他头晕目眩,很难再战。 秦沚没有立刻杀了他,转身看着门前想跑又不敢跑的姬无夜,门的那边不知何时站着两道沾满雨水的人影。 同样的一头白发,同样的狼狈,同样的杀意凛冽。 “听说你要杀我的学生?”卫庄面无表情地拔出身上的一根弩箭,盯着姬无夜,一字一句地说道。 殿内韩王身边的那个平日里蛮横不讲理的小女孩,此时听到这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竟珠泪盈眶,泣不成声。 白亦非穿着被血水染红又被雨水冲刷干净的银色战甲,持剑一步一步从姬无夜的身旁走过,直到看见殿门后的四臂修罗才停下脚步。 他注视着天泽,想了一下,漠然说道:“宫门口有马,滚回百越,此生此世不要再踏入韩国疆土一步。” 语气微微强硬,其实这事儿他做不了决定,但还是说了。 天泽狞笑一声,骂道:“到了这个时候,你可要装好人?好笑之极!” 秦沚走到姬无夜身边,看着他惊惧的眼神,平静说道:“把祜的事跟我讲清楚,换你一命。” 这话放到平日里,任谁也是不信的,但到了此时,姬无夜心里早已经被恐慌充斥,头脑僵滞,他哑声道:“我……我说。” “她是罗网的天字级杀手,是接了任务来韩国杀一个从秦国来的人……不是我的意思,不是我……”话说到了这里,姬无夜突然双目怒睁,喉咙咳咳做不得声,血水不断冒出,满脸不甘缓缓倒在了地上。 秦沚眼中冷漠,直接扎了他心口一剑。 姬无夜就这样死了。 终于死了,没有预想中的大卸八块,因为秦沚实在没有耐心,他听不下去了。 卫庄进了殿内,有个少女不顾他身上的腥臭湿冷,紧紧抱着他,轻轻抽泣。 等了这么久,宫外再没有人进来,殿内的人心中明白,那里恐怕已经没有活人。 但事情似乎还没有结束,秦沚缓缓站起身,看着白亦非,眼里的杀意愈发可怖。 “就为了一个女人?” 白亦非感受着秦沚话语间沉寂的疯狂,默然少许,淡淡说道:“是,你送我的。” 秦沚幽幽叹息一声,倒提着血红色的剑影一步一步朝着白亦非走去,殿内刚松懈的气氛又再一次绷紧,死死扯住人心里头的线,让人窒息。 “你要救他,我要杀他,一命换一命,很公平。”秦沚这么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章 门外寒铁雨间骚 韩王此时仍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禁军未至,有姬无夜想要弑君在前,他已经被吓破了胆,方才秦沚和天泽的争斗让他心中很清楚明白一个事实:眼下这种情况,秦沚想要杀他易如反掌,虽然先前从韩宇那里得知秦沚是韩非的侍卫,然而此时面前这修罗恶鬼又哪里有一丝一毫侍卫的模样? 所以韩王安心里头决定在禁军到来之前,他绝对不说话,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坐着闭目养神,你们只管打,只要房子还没有塌,自己就动也不动。 白亦非眼睛微微眯起,手中的剑刃上凝聚着剑势,眼前这缓缓走来长着四条手臂的怪物才真正像是人屠――那个让罗网忌讳莫深的人。 此时他自知已经没有能力和秦沚周旋了,先前在宫门外,那异常惨烈的厮杀耗去了他大量的精力,况且身上还有一些不轻的伤,如若不是卫庄带着人及时赶到,他此时已经成为宫门外的一具尸体。 宫门外有很多尸体,都是韩国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泡在雨里,泡在血里,生的壮烈,走得安详。 秦沚走到白亦非面前,看着他脸上的水迹,有些微微结霜的趋势,缓缓说道:“你受了伤,寒毒也犯了,挡不住我。” 白亦非平静回道:“我知道……她真是你最毒的计策,明明你做的错事,最后这债要我来还。” 秦沚又说道:“这债你大可不必还。” 白亦非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要还。” 空气中的血腥气息变得浓厚起来,不是一点一丝一根线,而是打翻了一大盆,全倒在了众人的鼻子间。 是秦沚手里那柄鲜红的剑影,划开一道,白亦非持剑的右手连同胳膊飞了出去,荡开一道血花。 伤口很快结了冰,止了血,白亦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是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给你时间回去料理后事,然后我就去白府杀人。”秦沚冷漠地说道。 随后他又看着面色阴沉的天泽,开口讲道:“他换了你一命,方才他说门口有一匹快马,是你自己骑马离开,还是我砍了你的手脚,把你绑在马上让人送你回百越?” 天泽眼神阴沉冰冷,死死盯住秦沚,只是一刹,他便少了一条胳膊。 剧痛袭来,他咬牙并未发声,拿着自己掉落的胳膊,用内力勉强止了血,跌得撞撞地往外走。 雨大地滑,他路过台阶时,摔了下去,而后又爬起来,胳膊也不要了,就扔在了殿外台阶的下方,朝着远处蹒跚而去。 看着天泽消失,秦沚对着白亦非惋惜说道:“你比天泽更强,放在以往,我很难这么轻易掌控你的生死,但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要后悔。” “我不后悔。”白亦非淡淡回道,他也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胳膊,那胳膊手里还紧紧攥着剑,在韩王惊恐又莫名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走到王座之前,白亦非才将这胳膊稳稳交到他怀中。 “……自我从军起到现在这一刻,十一年的肝胆赤诚,忠勇诚义,就都在这胳膊、这柄剑上了。”他言语间平淡,话一说完,再不行那臣子之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殿,脚步如他来时的沉重。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秦沚身上的黑色手臂渐渐散于无形,殿内的浩荡杀意也如潮水退去,他拔出了姬无夜腿上的那柄铁剑,看着卫庄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说道:“我不回去了。” 卫庄也沉默很久,问道:“你去哪里?” 秦沚深吸一口气,看着残破殿门外越下越大的雨,笑道:“随便罢……我院子里有些栽的花草,没事浇点儿水,剪一剪……” 说到这儿,秦沚竟有些怅然若失,眼眉微微低垂,又说道:“算了,不要剪了,就随它们长吧。” 他一想起那些东西,就会想起一个人。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 ……………… 白府内,白亦非静静地走到大厅之中,将自己身上的盔甲一点点卸下,动作很慢,他心知这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卸甲了,就更加格外的细致。 这些死物陪伴它十多年,白亦非心里有了异样的情绪,指间抚过,此时竟像多年的老友,离别之际未免有些伤感。 其实这已经不是最坏的结果,对他来讲,生死也不是那么的重要,便是死了,也不是死在自己最厌恶的人手里,兴许他也未必能等到秦沚的剑,身上的寒毒早已经开始侵袭他的经脉。 卸完盔甲,白亦非忽而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王他保住了,姬无夜也杀了,欠了的人情也还了。 该做的事都做了,此时闲得慌,他索性坐下看着地板微微发神,开始想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开始想自己的母亲。 他的蛊毒无人能解,天泽应该是有什么姬无夜给的奇怪东西压制住了身上的蛊,让它一时间没有复发,但这终究都只是暂时,发作与不发作不过是时间问题。 白亦非的母亲,韩国唯一的女伯爵,在寒毒夺命之际,用自己的精血炼成了蛊母。除了蛊母,天下间没有第二样东西能解天泽身上的蛊,他还是会死,只是死的地方不在韩国,在百越。 白亦非接着又想了很多事情,万事一念间像蝴蝶的翅膀扇动,眼前看到他以前做过的错事,好事;杀过的坏人,好人。 从军十一年,还是打过几场漂亮的小仗,救过一些所谓的黎民百姓,有人感激他,有人怕他,但性情生来寡淡的他,实在不知道这些人对自己的看法会有什么影响。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到了大厅里,骤然止住。 焰灵姬看着白亦非的模样,心头忽地一震,视线移下,那具挺得笔直的身体右边空荡荡,少了什么。 身上有很多血迹,发间凌乱,周遭散漫着寒意,焰灵姬心中知晓是白亦非的寒毒发作了。 微微回过神,白亦非像是从回忆中清醒了些,他也不回头,淡然说道:“我欠过很多人情,偏生这一次不想欠你的,天泽骑了匹快马回百越,你也回去。” “马苑里有马,我带你去转过,一会儿会有一个屠夫来这里杀人,白府里的人都会死,所以你现在即刻离开,时候正好。” 焰灵姬没有动,突然轻声说道:“是你们大王的意思吗?” 白亦非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是。” “是那个骗你的男人,他要杀天泽……那人真的很强,我拦不住他,所以只能拿命换了天泽的命。我要死了,你快走吧……我现在真的不欠你什么了,让我这个死人最后再清静一会儿。” 白亦非真的静了下来,前所未有的宁静,这是他这些年过的最安详地时刻,就坐在大厅里,听着木窗外雨声淅沥嗒嗒,想着事情。 早该这样了,打什么仗,当什么将军,不如听雨有意思。 焰灵姬也没有再说话,她转身离开了大厅,走的很干脆。 死寂充斥着大厅,白亦非抬眼看着陈列在木台上的那柄白鞘红心的血剑,左手手心有些微微炽热。 “江湖……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他喃喃道,苍白的脸上有笑意。 “肯定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等了一会儿,门外响起了一些奇怪地声音,像是东西滚动,他眉头一皱,随后记起了这是木澡盆传出的,当初有木匠在它底下打造了滚轮,方便输运。 他并没有让人准备洗澡的水,回白府时,他已经让府兵疏散了下人,此时白府里除了他未必还有人在,更不可能还有人莫名其妙地推动这木澡盆。 门打开后,白亦非转头看去,还是那张冷漠绝美的脸。 “你还不走?”白亦非眉头微皱,有霜粉纷纷扬扬掉落。 焰灵姬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说过,你救了天泽我就留下来做你的解药。” 木盆里冒着热气大片,水温想必有些烫,并不适合洗澡。 白亦非盯着焰灵姬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不是解毒的问题,你若执意留下就会死。” “他是个屠夫,不会放过任何人,无论男人女人,美人还是丑人。” 焰灵姬没有理会白亦非的话,却顺手将衣衫褪去,就在他面前露出羊脂白玉般的胴体,指尖有一丝火苗幽幽,淡黄色的真气弥漫全身,炎阳之力涌动,而后她浑圆雪润的长腿横跨一步,很粗暴地直接坐到了白亦非的身上,又抓住他的衣领认真地说道:“给你解毒真的会很冷,所以一会儿我昏过去了,你要把我扔到木头盆子里……如果你还没死的话。” 白亦非沉默注视着眼前玉人,目光变得柔和。 房门外的雨势逐渐磅礴汹涌,便是姬无夜死了,天也晴不下来,抬头不见有电闪雷鸣,只顾一个劲地往下滴落着天老爷的泪水,有人站在白府里,四周不见活物,手中的铁剑握的太稳,无数水滴打在剑身上溅开,散落在地上水洼中。 他浑身湿透,踩在水洼里,长发贴在额间,不停地落下道道水流划过脸颊,而后又顺着下巴胡茬淌回大地。 秦沚停在了一处院落,闭着眼睛。 里面有女人动人的呻吟声传出,七分痛楚,三分快意,有如黄鹂清啼,婉转诱人。待他到门口时,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女人的声音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越发亢亮,娇吟悠扬,噀玉喷珠,似是在挑衅门外的人。 不是挑逗,是挑衅。 秦沚没有进去,就在门外听着,大雨浇淋,手里的剑越垂越低,直到后来那女人的声音变得嘶哑,微小,最后没了声息。 他用手里的剑在自己掌间划开一道血痕,而后又用手指轻轻抚过剑身,叹息一声,把铁剑插入石板之间,转身离去。 走出没多远,他突然停下脚步,站在雨里偏头大声笑道:“这真是礼物!” 屋内无人回应,又或是有人回应了他,却被雨势遮掩,无法传入秦沚的耳畔。 他忽然就笑了起来,脚下不再停留,大步离开了白府。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一章 事了人散 秦沚后来果真没有再回紫兰轩,有一些半个朋友在紫兰轩等了他几天,韩非期间还去了他住的小院,里面很简洁,没人来过,东西也没拿走,木屋内有几件男人女人的衣服,几盏燃烧殆尽的残烛。 还有几坛烈酒,几袋茶叶。 窗台上晒着一双有些旧的绣花鞋,想来是‘楚香兰’穿过的,韩非心中微动,想到先前过了那么些天,秦沚竟然没有将‘楚香兰’的东西清理掉。 他喜欢喝酒,但这次却泡了一壶茶,就用秦沚屋内袋子里的茶叶,直至清香弥漫,饶是平日里不喜喝茶的他,也赞叹连连。 姬无夜的死对韩国的朝堂是一次不小的冲击,自秦沚离开后,韩国发生了很多事情,譬如朝堂新人才的崛起,月余后嬴政的暗中拜访,李斯和韩非的重逢,玄翦的刺杀,再后来没多久,韩非竟纳了一门小妾,可具体是谁也没几个人知道。 那场春雨压城后,新郑连着晴了数天,阳光明媚,驱散了所有人心里的阴暗不快,值得一提的是,城北的白府在天晴的第二天发生了一场大火,烧了很久,府邸里面无人救火,无人声息。 火势滚滚涛涛,热浪铺开让街上都变得炙热,足足一天,当烈焰熄灭时,白府已经彻底变成了残骸一片,满地焦土,千疮百孔。 蓑衣客告诉韩非,起火的那天,白亦非骑马离开白府出了城,就带了一个女人和一把白鞘的剑,再也没有回来过。 姬无夜的死,让偌大的情报网落到了荣沪手里,只不过现在他在为紫兰轩做事,秦沚离开后,他也常去那个小巷子里买肉饼,然后才去廊桥那里钓鱼。 这次是真的钓鱼,有了鱼就带回去烤着吃,放上佐料,十分惬意。 墨鸦带着鹦歌也离开了紫兰轩,虽然韩非费尽口舌想要挽留他们,然而的确说不通这两个死脑筋,就留下了白凤这少年孤零零的一人,没事儿就听弄玉弹琴又或者闲聊几句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事先准备的李开并没有派上用场,姬无夜早早地将自己埋进了土里,这让李开反而没了什么别的事情可做,也不愿再叨扰自己昔日的爱人,不曾道别,自己悄悄离开了新郑。 紫女告诉了李开弄玉的事情,他心中已经满足,知道那是自己的女儿,过得很好,有这么一群可靠的……朋友。 所以少了些人儿,新郑就空了起来,说不出具体是怎样,偶尔韩非在忙碌之后会觉得比较空落,没有敌人,朋友也走了几个……好在自己身边还有个千娇百媚的女人。 流沙的创立起于韩非的担忧和无聊,嬴政和李斯的拜访让他心中有了隐患,韩国的灭亡其实在他们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但韩非的眼界比较开阔,他跟张良,紫兰轩的几人谈论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心情比较平静,最后在众人的商讨下,就有了流沙。 说到底是他们做了两手准备,如果韩国到时候真的面临灭国的危机,他们就会尽可能保存最大的尖锐力量,暂且散于江湖,等待时机成熟,再徐徐图谋。 韩非不是一个静的下来的人,心里头始终有两个抹不去的字:搞事!搞事!搞事! 让他束手待毙,绝无可能。 唯一让人遗憾的是,太子疯了。四公子韩宇成了新的太子,府邸换成了姬无夜昔日的府邸,拆建不少,但他始终不愿修建的太好,也许是生而喜欢朴素的事物,又或是不愿意劳民伤财做这些无聊的事情。 他当了太子后,给韩千乘一些兵书,让他去了边关,当了个小将军,想借此磨练磨练他。 百废待兴,这个春天是韩国的春天。 ………… ………… 秦沚骑马出了韩国,回头写了一封信,寄给了荣沪,路上杀了三两人,而后往赵国而去。 他心里思虑了许久,觉得自己还是要去找祜,毕竟她扎了自己一剑不是?这算是仇,秦沚不是君子,是个小人,所谓小人报仇不隔夜,他想到这儿,就决定去赵国碰碰运气。 还真就只能碰碰运气。 这种未完全开化的地域,你指望不上一个电话,一张机票,马车能走到哪里完全取决于路能延伸到哪里,这些事儿人根本控制不了,七国之间不是任意两两都有官道可走,非得走官道,有时候需要绕行很长的距离。 秦沚没那个耐心,他想直接找到祜,然后给她心脏一剑,然后吐一滩口水,狠狠骂一句:“臭娘们儿纳命来!” 他是真给这女人搞的惆怅了,每每回忆起,又爱又恨,也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倘若姬无夜死前说的真话,那祜来韩国多半是为了杀他。 如果是来杀他,麻烦就大了。 罗网里的人一但任务失败,要么死,要么死……要么死。 从前往后数,这三个死字写法不一样。 意思就是,要么任务失败被目标杀死,要么任务失败自杀,最憋屈的是最后一种死法,就是任务失败但人跑掉了,然后被罗网自己通缉,死于罗网之手。 为什么不留活口,这不是坏了什么奇怪的规矩,而是这种做法让很多罗网高层的刺客觉得极没面子……进去当刺客的大都是亡命之徒,而这群亡命之徒里偶尔会出现几个武功高强,心理变态的人,把这见不得光的职业当作了信仰。 你可以侮辱这些人,反正他们也听不进去,但你不能玷污他们的信仰,不然他们就会跟你拼命。 罗网很有几个天字级的杀手,如果祜真是来杀他的,此番就算是任务失败,而人却逃逸,会遭到罗网高层的通缉,境况危险。 他不想这个女人死,具体有多不想,大概就是秦沚离开白府后没去姬无夜的府邸杀人,直接就在白府马苑里牵匹马离开了新郑。 他心里的仇恨无处发泄,都能在雨里压下,就是想快点走,走快点。 秦沚知道祜在哪里吗?他当然不知道,蓑衣客也不知道,这就是碰碰运气的意思,感觉在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于是某人跨过山川小溪,风餐露宿,星夜兼程,等他到赵国时,已经邋遢的像个流浪汉。 争执从邯郸城门口就开始了,那些官兵就觉得秦沚是个流浪汉,马也是抢劫别人的,非得把他的马扣押起来才让他进城。 说来说去说不通,打架又打不过,抱着良民不与官斗的心态,秦沚最后还是认了怂,把马儿交给了这些官兵。 是真打不过——人家人太多了。 况且他是来赵国寻人,真的闹了事儿,做什么都不方便。 等到他的马儿被人牵走,他进了邯郸城时,才回头看着那群面泛春光的官兵低声骂道:“真他妈黑。”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二章 一个中年油腻的天字杀手…… 秦沚进了邯郸后成了路霸,行人见他都躲的很远,实在不想离他这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太近,秦沚自己不觉得羞耻,脸皮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安然自若地四处寻找客栈。 终于在路过第二条长街左边巷子里的烟花胡同旁的贵人府邸后边看到有一家客栈名叫做:步郝昭。 “你这位置是不太好找。”秦沚心里默默念道。 秦沚明明午时来的邯郸,等他找到这不好找的步郝昭客栈时已经是傍晚。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看见秦沚这邋遢肮脏模样的时候,第一想法就是把他轰出去,后来走到秦沚面前时,又被他身上的臭味和血腥味熏开老远。 实在下不去手,想踹他一脚又怕脏了鞋,那店小二眼睁睁看着客栈内的客人相继捂鼻离去却束手无策,心中恼怒,索性一溜烟儿跑没影儿去知会了掌柜,那掌柜倒是个和蔼的人,出来后面容上没有要赶秦沚走的意思,就是手上握着那明晃晃的菜刀有些不大友好。 不过在看见秦沚掏出几十两碎银后,他们就欣喜地笑着打烊了,小二去为秦沚准备了好几桶暖热的洗澡水,又匆匆出去按着秦沚身上量的尺寸购置了青色的长衣,放在客房之中。 寒嘘问暖,热情无比,就差给秦沚准备姑娘暖床了。 舒服地除去一身风尘,秦沚半躺在浴盆里开始思考着怎么去找祜,又该怎么去面对这个女人。 好与坏,总得有个交代,秦沚觉得自己当初真不该有那一念之仁,不去救晓月,就不会遇上祜;倘若没有遇上祜,也就没有以后的那些故事,到那时,祜若来杀他,无非就是两种干脆利落的结果,不必像如今这样纠缠不清。 休息了一晚过后,秦沚第二天晌午出去找到了一些邯郸的“地头蛇”,询问了关于祜的一些往事,却发现这事很让人忌讳,几乎没有人愿意提起,似乎会冒犯到什么。 没了线索,秦沚只能重新回到步郝昭,却见着了一个奇怪的人。 是个道人,穿得很朴素,年纪约莫不惑,但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内功修为,隔着老远秦沚就能感觉出来,扑面而来一半压迫,一半凝神静气,让人心安。 这个世界的道士并不常见,甚至很少,而且大多是江湖骗子,卖卖奇怪的丹药,真有奇才实学的道士譬如徐福这种,那都是去骗达官贵人的,很少出入这种寻常百姓来去之地。 他走到道人身边坐下,点了两壶茶,一些吃的,还未开口却先听得那道人说道:“我昨日里见过你。” 秦沚眼睛微眯,随后笑道:“道长是没睡醒?我不记得昨日见过道长。” 那道人微微对着嘴边滚烫的茶水吹了口气,轻啜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你以为你洗个澡我就不认识你了?昨日正午那个在城门口被劫了马匹的不就是你?” 秦沚干咳了一声,面容间几分尴尬,讪讪说道:“咱们不谈马。” 道人善解人意地点点头,又说道:“你是不是在找人?” 话音刚落,秦沚眉头一皱,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道人,忽而露出敬仰钦佩的目光,拱手道:“道长会读心术。” 道人摇摇头,啧啧两声,神秘地说道:“我今日也见过你,在与人询问一些禁忌旧事。” 话说到这里,秦沚就不能忍了,一拍大腿,煞有其事道:“道长这是天眼通对不对?一定是天眼通!” 说完他又从怀里掏出匕首放在桌子上,轻抿了一口茶,声音就兀地淡了下来:“我不喜欢有人一直跟踪我,所以道长今天如果告诉我这不是天眼通,我可能会捅死道长。” 那道人喉结微动,随后干笑了两声,解释道:“年轻人莫急嘛,把刀收回去,老道我没事儿跟踪你做甚?真是碰巧看见的。” 秦沚细细一想,大约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就将刀子收了回去,拿起桌上这杯茶对着道人说道:“这就是缘分!晚辈以茶代酒,咱们先干一杯,不醉不休!” 道人面色变得严肃,也端起茶杯,回道:“干!” 然后道人真就一饮而尽,秦沚却只轻轻喝了一小口,眼皮子一跳,看着道人咋舌赞道:“这么烫的茶……道长真是铁打的嘴皮。” 那道人面色有不正常的红润,像是努力憋出来的,沉默一会儿,才大着红肿的舌头骂道:“无耻。” 秦沚摇摇头,收敛了神色,认真说道:“别装了,咱们有事说事,你内功修为醇厚深远,这茶烫不着你。” 那道人又是一阵没由来的沉默,有些老脸挂不住,大舌头讪讪道:“真烫着了……” 周围的人声嘈杂,他们的谈话,动作根本没人注意,这让道人觉得好受些,不那么丢脸。 顿了顿,道人运作内力稍稍疏通了舌头的血液,然后才说道:“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我在邯郸徘徊许久,撞上你真是缘分。” 秦沚眨了眨眼,等着道人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在找一个罗网的天字级杀手,想来你们有仇怨,我卖你一个消息,你帮我做一件事。” 秦沚点头说道:“这都好说,很公平的交易。” 随后他又把刀掏了出来,看着道人的眼神冰冷,平静说道:“关于我的事情,讲清楚,讲不清楚咱们就练练。” 那眼神不对,看得道人心里发寒,他低头嗡声嗡气地讲道:“还不是罗网里的消息……你晓得,罗网一直很关注你,我原本是道家人宗的长老丹阳子,下了太乙山来俗世炼心以求达到‘天人合一’境界,问鼎长生,后来武功急于求成走火入魔,便寻求杀道来为己身解惑,入了罗网后发誓只杀十人,如若十人后还未开悟,便终身不再回太乙山。” “你要找的那个女人,在罗网里是跟我同级的天字杀手,也是我接的最后一个单子,要杀的最后一人。” 说道这里,那道人又沉默了起来,似乎在思虑什么。 秦沚心中一动,抿了一口茶,接下道人的话题说道:“但你心中害怕,怕自己杀了这第十人后也不能开悟,终身不得回太乙,所以你决定让我代你杀了她,也正好可以免去你被自家人追杀的危险。” 那道人面色微苦,像是吃了黄莲,心虚道:“其实没你说的这么复杂,我只是打不过她……” 秦沚眉头一皱,问道:“她有这么厉害?” 道人叹息一声:“原先共事的时候没有,后来不晓得哪个天杀的瘟猪指点过她什么,竟让这女人悟了,我这几十年的内力要比她浑厚许多,偏生她能在剑法上取胜我,实在是一言难尽。” 秦沚脸色木然,盯着道人很久,看得他心里发毛。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三章 名堂很多 “你别这么看老道,老道知晓你跟罗网有仇怨,但老道跟你没有仇,也没有接过你的单子,这次的交易,是个人性的……与罗网无关。” 道人将‘我’换成了‘老道’,语气里有了几分出家人味道,没有杀意,语气态度也都十分诚恳。 秦沚微微沉吟一下,回道:“我帮你让这个女人消失,你引我去太乙山。” 道人忽地警惕起来,打量着秦沚,小心问道:“你跟道家也有仇?” 秦沚语重心长地回道:“道长放宽心……没有仇怨,我的确抱着一颗虔诚的心想要去求道。” 丹阳子考虑了许久,似乎下不定注意,伸手摸了摸自己后颈,面露难色。 “道长方才莫不是说谎骗我,你堂堂一个长老,想要引进人去道门的权利都没有,实在有些荒唐了。” 秦沚慢慢喝着茶,待店小二上了菜,他一边吃,一边等道人的回复。 这家客栈的生意蛮不错,虽然位置偏僻了些,但饭食酒水,修建材质,布局风格都还不错,算是一处歇脚的好地。 四周客人来了走,走了来,道人就这点事情想了约莫半个时辰,才下了决心,对着秦沚说道:“我可以给你信物,也能告诉你太乙山的具体位置,但能不能登上太乙山求道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秦沚等了这么小半天,见他就憋出这么一句话,失去了耐心,催促道:“道长快说,不要大喘气。” 丹阳子也夹了一口菜扔进嘴里,缓缓说道:“太乙山坐落在魏国南边数十里路,那里悬崖峭壁,险峻异常,门派坐落在主峰太白之上,而太乙山本身又分为山外山和山内山,山外山主要修炼养生,丹鼎,静心之法;山内山则是大多弟子都想去的圣地,那里有许多道门高深的武功心诀,更有一些灵药,经过炼制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善人的身体本源,使之逐渐变得寒暑不惧,百病不生。” “太白附近山岭多而荒杂,若无人引进,就只能凭借机缘造化才能寻得宗门,我这里有一张地图和一件信物,你且拿好。” 丹阳子总算说完,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锦囊和一张皱巴巴的羊皮卷递给秦沚。 秦沚接过羊皮卷,见四周无人注意,便小心摊开,看着上面状似稚童烂泥涂鸦的笔墨,睁眼涩口赞道:“好手法!粗浅笔墨间有不寻常的韵味,寄神而忘形,墨迹随心而动,起伏不定,浩浩若云端青霞,汤汤如崖下清泉,狷狂处游龙抬首烈烈,温婉处晚辈看完真是……” “真是编不下去了……” 话音一落,道人急忙摆手谦逊道:“谬赞了……低调,低调。” 秦沚深吸一口气,眨巴了两下眼睛,突然揪住丹阳子的脖领,低声咬牙说道:“你就让我拿着这图去找太乙山,是不是想我死?” 丹阳子面露难色,很心虚地辩解道:“你多看几遍,总能看懂,到时候多准备些水和干粮,会找着太乙山的。” 秦沚压下心里的暴躁,骂道:“就你这样,还不开悟不回太乙山?你回得去吗?” 丹阳子老脸一红,也不辩解,嘿嘿的尬笑着。 这是事实,他十年前下的山,每年杀一人,一心想要开悟,却偏偏不悟,时隔十年,现在他自己也看不懂自己在上面画的啥。 秦沚几分不情愿地把东西收好,又说道:“告诉我祜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她。” 说到了祜,丹阳子面色就沉重了起来。 “邯郸出城西去二十里地有一座寒山,山顶有一处荒亭,她近来在寒山中练剑,捕猎为生,每日都会去荒亭静坐数个时辰,这也是咱们杀她的最好时机。” 秦沚看着道人,恍然说道:“道长这话一说我就明白了。” 道人疑惑,不解问道:“明白什么?” 秦沚一边吃菜,一边平静地讲道:“你不是去杀她的,你是来杀我的。” 丹阳子一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腰间的剑,笑道:“还是暴露了……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沚头也不抬,随口说道:“我瞎猜的。” “你们在那里设了埋伏?” 丹阳子应了一声,温声道:“去了不少人,老道与你并未说谎,其实不是我要杀你,是有人想要杀你。” “但那人于老道有恩,所以现在是老道要杀你……你看,的确与罗网无关,私人恩怨。” “从你在新郑外杀了人时,我们就盯上你了,城门口的官兵收缴你的马也是我们的意思……你知道的,马在官道上就是比人跑的快,这跟轻功好坏无关,马儿比人能跑,尤其是上过战场的军马,耐力更是非同寻常,我们准备了很多天,不想你最后骑马跑了。” 秦沚面色如常,又问道:“那祜呢?” 丹阳子回道:“她受了很重的伤,但是逃掉了,不过她似乎身上有什么奇珍异宝,伤势好的很快,后来还杀了我们不少人,如今就在寒山里,每日也的确会去荒亭杀人。” “我的精锐力量都为你而准备,所以暂时没有管她。” 秦沚微微沉吟,看着木桌上有些发神。 “谁要杀我?” “翡翠虎。” 丹阳子话音刚落,秦沚便放下竹筷,喝了茶水把口一漱,说道:“我吃饱了,劳烦道长带路。” 丹阳子起身,不再迟疑,将衣服褶皱仔细一理,袖袍一挥负手带头离开。 秦沚跟在他身后,路过铁匠铺子时,随手拿了一柄剑,扔了些碎银。 “这柄剑很显眼。”他一边跟着丹阳子与街上人群擦肩而过,一边饶有兴趣说道。 丹阳子瞟了秦沚手中出鞘三分的剑,才发现没有开过锋。 “这剑能杀人吗?” 秦沚淡淡回道:“我没试过。” 道人凝重说道:“老道觉得你境界很高,很难懂。” 秦沚又说道:“我觉得道长带错路了,这是往东。” 这话一出,道人骤然止住脚步,看了天上的太阳,很久才默默地转身。 “我知道,老道只是想告诉你……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丹阳子没皮没脸地讲道。 秦沚只能跟着他,一边走一边讥讽:“你蠢成这样是怎么混到天字杀手的?” 道人语气很真诚地答道:“因为老道杀的前九人,也是罗网禁忌名单上的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四章 雪孚几度秋(一) 秦沚随着道人出了城门,走在尘泥小路上,一边走一边不时会同他闲聊。 两个人身上都没什么杀气,丹阳子很落落大方地告诉了秦沚自己在寒山荒亭设下了埋伏,并不担心秦沚会逃走,也不担心秦沚会现在立刻对他出手。 寒山很大,荒亭很小,对于没来过这里的人几乎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在寒山里找到荒亭,丹阳子自己想杀了秦沚,也心知秦沚未必不想杀了他们。 秦沚需要他带路,所以不会立刻对他动手。 去寒山的路很长,两人虽然脚力不错,但这二十里地还是走了不少时间,期间并没有休息过,老道更是希望秦沚赶路再快一些,此刻秦沚消耗的越多,待会儿他们的胜算就越大。 他不是雏儿了,罗网前后晃荡了十年,他们偶尔会跟他提起秦沚的变态,说秦沚喜怒无常,但心思敏锐,有可能上一刻还在跟你谈笑,下一刻刀子就扎进了你心窝里。 说的最多的,还是他的剑稳,没有偏过。所以道人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如果秦沚累了,是不是出剑就会偏一点。 他没报太大期望,但是有一点可能他就会去争取一点。 “如果一会儿我死了,请你把我的剑一起带回道门。”眼见前方的寒山脚已经出露眼前,丹阳子收起了先前的顽童模样,神色开始变得凝重。 “可以,如果我侥幸能找着你地图上画的地方。”秦沚回道。 寒山不寒,枝叶繁茂惹眼,山上本没有路,全是给侩子手踩出来的,从山脚处行路往上就需要轻功辅助,不然很难在某些陡峭险峻的崖壁上越过断层。 阳光透过头顶的枝叶间散落在地,圈圈点点,敞露的地方微微炽热,阴翳处又觉得清凉。秦沚同道人入山许久后,才绕到峰顶,那里有一处天老爷挥刀削下的极大云台,雾霭弥漫,烟云藏幽,素沙从简,奇土怪石拔地而起,遮眼弊神,空气也越发地清冷新鲜。 到了这里,就有了那么几分仙境味道,苏醒人身的沉睡部分,怡然爽心,耳清目明。 云台上是有一处荒亭,荒败的程度会让人怀疑这对木屑碎石生前到底是是什么玩意儿。 秦沚看着远处的那堆木石堆沉默很久,赞道:“能把这东西看成亭子,你们还真他娘的是一群人才。” 无人回应,他的身畔早已无人,那道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此处,仅剩秦沚一人站在原地。 他不像谪仙,就算站在这么有诗意的地方,但人就是那个人,看不出出尘味道。 秦沚抬眼看见了自己想看见的,他缓缓拔出手中剑,将剑鞘插在地上,提着这柄未开锋的剑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云台中央,那里坐着一个衣衫破烂满身血污发丝凌乱不堪的女人,四周躺着许多尸体。 山上的空气很冷且无风,血腥气弥漫不开,就在方圆丈内充斥着,那女人听闻脚步声接近时,抬起头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你没想到我会找来吧。”秦沚说道。 她沉默一会儿,声音有些微微嘶哑:“你是来杀我的?” 秦沚随脚踢开一具死尸,盘坐在她面前,看着她乱糟糟布满血污的头发间有支玉簪。 “你还戴着簪子。” “嗯。”她仅短短支应一声,似是不愿多说,闭上眼睛。 秦沚把手中的剑横在膝前,稳放好,又淡淡问道:“当初你是来韩国杀我的?” 这次祜沉默了很久,最后才回道:“是。” 秦沚看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身上除了血腥味还散漫着一股野兽的味道,这是常年杀人才能养练出来的敏锐气息,秦沚心中感叹,她当时竟能将自身收敛的那般好。 到了现在他也不清楚当初究竟是自己真的没有发现还是不愿意发现。 “那你为什么不早动手?” 祜很直接地回道:“在姚府的那晚你搂住我的时候,我就想动手了。” “但那时你对所有人的戒备都很深,我没有成功的把握,于是决定再等等。” “还记得你那晚睡觉时候,我只是轻轻一动,你便在一瞬间锁死了我的要害。” 秦沚笑道:“是的,可后来你明明有很多机会杀死我,是你自己不珍惜。” 祜静静看着秦沚的眼睛,过了会儿才抿嘴轻声说道:“无所谓……谁在乎呢?” “当初你带我去苍梧山,送我玉簪。” “那时我就不想杀你了。” 秦沚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眼神变了些,说道:“你嘴里的谎话这么多,我很难相信你。” 祜平静回道:“我骗过你,你也骗过我,这很公平。” 秦沚嗤笑一声,眉头一挑,问道:“我骗过你什么?” 祜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干涩的唇瓣,说道:“那日你在苍梧山上跟紫女说……你喜欢我。” 秦沚注视着她,认真道:“你觉得这是谎话?” 祜被问的有些心虚,眼神不自觉移开,沉默了一会儿,回道:“我……不知道,当时信了。” 秦沚没有再说话,静静看着祜,很久之后,缓缓起身。 “你要走了?”祜抬头露出满是血污的脸微微慌乱地问道,身子却仍旧坐在地上未动。 秦沚用俩根手指抹开手中无锋剑的第一缕寒光,眼里开始结冰。 “不走,杀人。” 四周的杀意越发浓稠,如汁水溅开荡漾在空气中,那些散不开的雾霭后面,有针芒点点,寒锋刺骨,冷意三两,只是一刹,朦胧的白后面出现了死亡的黑。 秦沚轻轻扬起手里的无锋剑,挽开一道剑花,登时大雪凛冽不散,飘洒混沌一片,似是深谷隆冬的晦朔,那剑尖却有梅开二度的芬芳,待一抹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抚过剑刃时,那无锋剑的无锋却无声将其划为两半。 于是血雨就如泼墨洒了开来,数个呼吸之间,周遭的尸体一具一具倒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不想受伤,因为不知敌人是否锋刃有毒,所以在看见某一具即将倒下的尸体背后那一点避不开的青芒时,秦沚的那双修罗臂膀又从身后伸了出来。 止不住的杀意大河一般倾泻开,浩荡悠悠,就连身后的祜都被吓住了。 这是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现象,人怎么会有四条胳膊? 秦沚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四周十来个突然被震慑住的顶尖杀手,还有面前那位飘逸若仙的道人,说道:“你不要害怕,你的剑我一定会帮你送到道门。” 丹阳子手持一柄形状特殊的长剑,面色凝重地看着秦沚,说道:“不必劳烦你如此费心了,这剑,我还是决定自己送回去。” 秦沚往前踏出一步,一柄鲜红的血色剑影携带着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突兀出现在他左手,秦沚眉头一挑,咧嘴笑道:“既然你来了,那就由不得你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五章 雪孚几度秋(二) “老道虽是人宗长老,但所修其是天宗至高心法万川秋水,所以今日老道以秋做剑,破你冥冬三尺寒。”丹阳子手持长剑凛然而立,身上忽而荡开涟漪,一股大势苍然而升,萧瑟秋意层叠,四周景物颜色浅淡,道人踽踽独行,提剑朝着秦沚走去。 每一步,枯一株草。 每一步,倒下一个黑衣人。 每一步,秋意强盛一倍。 最后一步,道人站到秦沚的面前,纷扬大雪停了,天地失色。 索然苍苍,丹阳子看着秦沚的手上的那柄无锋剑,眉头却不由得皱了起来。 那柄剑很显眼。 “我早跟你说过,这柄剑很显眼。”秦沚开口道。 剑刃无锋,孕万丈冬。 撕不开的萧瑟再一次变得寒冷起来,簌簌抖落一片冻死的枯叶,雪花再次洒落。 不在这天地失色中,不在秦沚的剑上。 秦沚手里又只剩下了一柄剑——那柄无锋的剑。 剑刃口的雪下在了道人的心里。 他低头,自己的胸襟前一片殷红散开。 于是在这与枯黄不同的血里,天地失色,秋意绵绵都褪去殆尽。 道人的剑也刺进了秦沚的身体里,刺进了胸口,离心脉仅隔半分。 这姿势其实很累人,所以秦沚在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只好颤巍巍地抽回自己的剑。 “……这是什么剑?”道人虚弱地笑问道。 秦沚沉默很久,用手把自己胸口的剑缓缓拔出,带出一抹红色的花。 “没开锋的剑。” 道人闭眼缓缓半跪在地上,低声喃喃。 “我知道……多少钱?” “二两银子。” 道人最后看了秦沚一眼,疲惫说道:“买贵了。” 一声沉闷,道人的身体倒在地上,溅起一阵尘埃,手中的剑摔落在地,发出清鸣声回荡在秦沚耳畔。 秦沚捡起那柄剑,在道人身上蹭干净自己的血,然后慢慢收回剑鞘里……做完这些事花去他很多力气。 喘着粗气,他又踩过具具尸体,蹒跚回到女人身边。 一屁股坐在地上,秦沚看着祜很久,开口道: “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杀不杀我?” 祜小声说:“你走吧。” 秦沚有些头晕目眩,他放下剑,也不嫌弃祜身上腥臭的味道,横躺于地,将头缓缓枕在她大腿上,闭眼淡淡说道:“你跟我走。” 祜沉默一会儿,说道:“我曾经发过毒誓,此生不会把自己托付给男人。” 秦沚又说道:“你跟我走。” 祜很耐心地解释道:“我发过毒誓……那种很毒很毒的毒誓。” 秦沚点点头,困意袭上来,声音淡了些:“我晓得……你跟我走。” 祜很艰难地开口道:“我……” 她还想要再说什么,秦沚却已经觉得很困,于是他伸手揪住那只精致的耳朵,稍稍用力捏一捏,还是熟悉的手感。 “你什么?大声点儿。” 耳朵上的阵阵痛感让她眼眶发酸,她嗫嚅道:“我说……我跟你走。” 秦沚放开她的耳朵,疲倦地说道:“这句我听清楚了。” 祜后面还说了什么话,他是真没听清,就枕在那柔软的腿上睡了过去。 ………… ………… 西山日薄,有暮落的趋势,远处一匹白马驮着一个女人走在斜阳下,身旁独臂男人牵着白马走的并不快。 女人很美,怀里抱着一柄白鞘的剑百无聊赖地把玩着,偶尔口中会哼出莫名的调调。马儿最后停在了一处破旧的废墟前,那里荒草杂生,怪石散落,地上某处会看到两三尸骨。 是一处很大的庄园,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残破简陋。 “是这里了。”男人淡淡说道。 那女人闻言翻身下马,伸出玉手轻轻推开那扇旧门,尘埃飞舞。 她看了看里面,阴暗昏沉,于是指间轻轻燃起一抹火苗,却又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握熄。 “不急这一会儿,我做一个火把,才隔了一天,你还没恢复,擅动内力对经脉不好。” 女人看着他走到一旁忙碌,也不反驳,便找了棵树倚着继续把玩着手里的那柄奇怪地剑。 …… …… 新郑,荣沪坐在廊桥边,身旁站着一个黑衣人。 不是刺客的那种黑衣,就是穿的寻常黑衣。 夜里看着都一样,但这人又不一样。 荣沪吃了口热乎的饼,看着手里的布条,又就着这张布条反面用一旁准备好的笔墨写下:“消息到的晚了。” 他对着旁边的黑衣人说道:“你去城里抓一些道门的人,如果没有,就去韩国的其他地方抓,阳翟也行。” “探听到道门的消息后,派人把这消息送到道门去。” 那黑衣人面色有些难色,认真说道:“需要时间。” 荣沪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这消息不急,一个月内送到就行了。” 黑衣人领命,消失在了漆黑的街道尽头。 等他走后,卫庄才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看向远方崖壁,那里是苍梧的鸟瞰点,上面有繁星粒粒。 “你想要收束罗网了?” 荣沪把饼放到一旁的草地上,将鱼线抛到河中央,缓缓答道:“时候早了些……但也不早了,等到秦国发现没有任何捷径可走时,他们就会发动武力。” “张良前段时间出使了魏国,如今未归,我们去保护他的人给的消息说那边似乎不愿意帮忙。” “罗网的力量很散,迟早会有人对这个庞然大物下手,流沙完全可以做第一个人。” “况且秦沚和我提及过,嬴政身体有治不好的隐疾,就算他再能活,不惑也该到头了。流沙可聚可散,我们也等的起,但前提是我们手里有足够的力量。” 卫庄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翡翠虎呢?” 荣沪拿起手头的鱼竿,眼睛微眯,里面有说不清的意味:“线放了很久,但这鱼很狡猾,并没有上钩。” 卫庄闻言不再耽搁,转身缓步离开,忽而又偏头交待道:“这人不但是秦沚的敌人,也是流沙的敌人,当初是流沙放走的李开,他敢动流沙的人,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荣沪笑道:“晓得了。” 他又拿起一旁的肉饼吃着,看着不停微微颤动的鱼竿,许久后兀自感慨一声:“大鱼不上钩,小鱼不要命。”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六章 入山 除了山,还是山。 一眼望去,峰峦叠进,翠绿幽幽,山间虫鸣,崖壁猿啼不时相映而起,入耳悉听。 那山路上有两个奇怪的人儿,一男一女,男的编制了一张奇怪的藤条,做工精致,挂在身上,那女人如婴孩一般被藤条包裹住,贴在男人前胸前,下巴搁在男人的肩上,双腿被藤条支撑住,一路上纤柔白净的小腿跟脚丫子挂在男人腰间晃晃荡荡。 “你这脚筋还能长好吗?”秦沚拄着一根木棍一边用丹阳子的长剑劈砍前方过于繁茂的枝叶,一边小心地走着。 这种深山老林说到底没什么人烟,路还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才行,他按照丹阳子的那张地图翻遍了好多山头都没有找到太白峰。 最可悲的是,经过一系列的辗转,秦沚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祜的脚筋在先前的战斗里被刺客拼着性命挑断了,就是防止她再跑掉,先前一来二去,他们大抵知道只要祜受伤不是过于严重,都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恢复,这让他们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毕竟那些刺客原本也是丹阳子留给秦沚的。 祜撅了撅嘴,小声说道:“能的,但是需要很长时间。” 秦沚挑眉,又随口问道:“很长是多长?” 祜想了想,答道:“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 秦沚一怔,随后又继续顺着山道朝山道:“我那师弟自从走火入魔后忘了很多事,有些事是小事,有些事则是必须要和少侠说清的大事。” 秦沚微微低头,说道:“赤松子道长请讲。” 老人面部表情很平静,眼里也很平静,常人看一眼就会陷进去。 他胡须很长,很白,可以扎辫子。 所谓须发皆白,说的就是赤松子这样的人。 老人看着秦沚,微微叹道:“我那师弟丹阳子本是天宗长老,修炼万川秋水最后一步时急于求成,导致走火入魔,从此神志不清,总以为自己是人宗的长老,实在是……让少侠见笑了。” “道家天人二宗的规矩不大一样,在天宗里,每位长老和掌门人都持有一柄特殊的剑,少侠手里的这柄剑唤作彡獨,是道家天宗里最特殊的一柄长老剑,如今彡獨在少侠手里,倘若少侠真有心入我道门,就只能代替丹阳子担任长老之职。” 秦沚听完后,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这是规矩。” 他语气里有一些不确定,不理解,不清晰。 所以赤松子点头道:“这是规矩。” 秦沚懒懒道:“我还以为道门的人都是没有规矩的。” 赤松子摸着胡子笑笑,并不反驳,并不解释。 随后秦沚又看着一旁坐着的楚香兰,问道:“那她呢?” 赤松子看着楚香兰,眉头微皱,随后又舒展开来。 “按道理她与你不同,这位姑娘如果入我道门只能作为普通弟子,不能与少侠住在一起,除去授课解惑,她需要行门内弟子应行之事。” 秦沚闻言伸手轻轻拿捏起一旁楚香兰白嫩的蹄子在赤松子面前晃了晃,无奈说道:“她脚筋被人挑断了,先前吃喝拉撒都是我在照顾,路都走不了,怎么行门内弟子事?” 赤松子轻轻点头,平静说道:“此事容易,少侠入了道门天宗后,只需要收这位姑娘为关门弟子,道门便不会再过问她的事。” 秦沚听完笑道:“那就这么着吧……不过我对道门知之甚少,实在不知道与寻常弟子该如何授课解惑。” 赤松子微微摇头,神秘一笑:“道门有藏书阁,少侠有空多去转转,待明日门内弟子为少侠沐洗后,少侠就是现任丹阳子了。” 秦沚点头,而后对着一旁楚香兰肃穆讲道:“听到没有,待明日我为你沐洗后,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楚香兰忍住唇角笑意,低头诺诺。 后来秦沚又与赤松子交涉许多,对道门天宗人宗有了大致的了解,心里也变得几分炽热。 在他心里,道门是距离玄学最近的地方。 老子骑牛出函谷关,紫气浩荡三千里。 庄周梦蝶,驭鲲遨游古今未来,穿梭时间长河。 …… 虽然吹的很玄乎,但听起来的确很刺激不是? 这就是秦沚一直所追求的,有一种真实存在的力量,可以打破世间的‘理’。 随心,随欲。 这也是他的疑问,秦沚知道世上是有这种的力量的,凡人无法解释,甚至无法理解。 他自己就最好的证明。 所以他来到了道门,做起了一个神叨叨的道士。 其实道门的人并不等于道士,但秦沚觉得自己穿上道袍实在太像道士,再随便找个树枝,拉一块破布,他就可以出去唬人了。 这位姑娘,本道长观你印堂发黑。 有煞气。 本道长给你破一破。 …… 于是在秦沚收楚香兰为关门弟子的那天晚上,秦沚以破煞为由,跟楚香兰打了一架。 秦沚毕竟是长老,道术非凡,楚香兰作为普通弟子一直处于劣势。 时而莺歌切切,时而燕舞姣姣。 最后楚香兰终于被秦沚用深厚的道教文化教训的心服口服,正式成为了秦长老的关门弟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七章 觅道(一) 太乙山的日子过的清闲,自从进了太乙山后,秦沚心里头对前任丹阳子忽而有了感激,若不是他的信物,自己想要进道门得花费不少周折。 道门的弟子很多,统计起来怕有上万人,在天下各处分散,俗世中佼佼者占了绝大部分。 太乙山中掌门长老弟子算起来也就寥寥不到千人,山中清净,但也寂寞,年轻的弟子大都忍受不了这样的枯燥,虚度年华,所以宁可投入俗世中为道门做一些事情,赚取一些门中前辈的赏识,从而获得进入山内山的资格。 山内山的具体位置不明,秦沚没有去过,也不想去。 他对武功不那么感兴趣,一本六脉神剑自己还没有练到家,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还是懂。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心境和精力做一个武学宗师,融合百家之长,创出一门最适合自己的武功心诀。 身为天宗长老,秦沚有进入山内山的资格,但来了太乙山数天后,他没有跟道门内的任何人提过这事儿。 道家的人不是傻子,他来得突兀,虽然携有上一任丹阳子的信物,但是不是真的赢得了赤松子的信任还很难说,这老头一身修为深若瀚海,如若发生冲突动起手来,秦沚没有必胜的信心。 赤松子年近七旬,在这个世界里算是个老不死。几十年的潜修,就是一头猪也该成精了,何况他是道门的天宗掌门。 秦沚不想因为几本无所谓的武功秘籍而糟蹋了自己这天宗的长老身份。 真的,掉价。 某日清晨,观外深山某处,一座九层楼阁挺拔伫立,楼阁修建十分精致,虽然外观简朴,但支架做工,框骨修饰均是出自老匠人之手,稳固巍然,似百年苍木牢牢扎根在地上。 楼阁门外有几名弟子打扫,一位正看着竹简的老人坐在竹椅上,静靠在门口一旁,面容安详。 阁楼牌匾上书:周阁。 秦沚来了此地,将赤松子赠与自己的长老玉饰给那位老者看后,他也不说话,只是有兴趣地多打量了秦沚几眼,便为他将阁楼门打开。 随后他又拿出一根火烛为秦沚点燃,递到秦沚手里,交待道:“周阁易燃,小心火烛,有需要的典籍可以取出,五日内归还即可。” 秦沚诺诺,将烛火拿捏在手,进入了阴凉的楼阁内,旁边木窗虽然大开,只是山林树枝繁茂阴翳,投射进来的细粒散散的光珠实在作用微小。 从一楼到九楼,秦沚找了很久,手里的烛火几近燃尽,周阁里的藏书多为杂卷,前人留下的叨叨念念,繁琐而无趣,秦沚对这些东西兴趣不大。 他记得庄子写过一篇《齐物论》,如今就在找这宝贝。 赤松子与他谈论过,庄周是继李聃之后的唯一一位达到过‘天人合一’境界的道门高手,而后行踪不明,逐渐淡忘于众人的视野里。 他这意思秦沚听得懂,就是庄周后来自己找了个地方偷偷不见了,没让人找着尸体,所以不知道死没死。 道门的人坚信长生羽化一说,但秦沚不信,也不相信庄周是成仙了。 仙这玩意儿,讲起来太玄乎,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说到底世人没有见过。 没有见过仙人,也没有见过见过仙人的人。 现世道门还有一位很厉害的老人,活了一百五十岁,道号北冥子,是赤松子的师父。 一百五十岁对于常人来说,其实同仙人也相差不远了,这里头的意思就是:他的五十岁等于寻常人的二十岁。 这是一个很恐怖的概念。 秦沚对北冥子极为感兴趣,但北冥子常年在太乙山内山静修,不问凡尘俗事,所以一时半会儿秦沚也见不着他。 这几日听赤松子谈论时,他常常发出嗟叹,说自己师尊北冥子有可能会成为庄周之后再一位立足‘天人之境’的道门绝世强者,甚至探求到传说中的仙道。 秦沚真不好意思说什么话去反驳他,老人一心向道,所谓的仙对老人来说可能就是心中道的终极。 索性随他去吧。 秦沚也不喜去教授什么奇怪的道家学问于山外山的弟子,太生涩难懂,他从头到尾就没打算去学这些玩意儿,繁重的工作全推给了另一位天宗长老广成子,那长老年纪大了,也闲来无事,喜欢跟年轻弟子阔阔而谈,一来打发寂寞,二来打发时间。 秦沚的任务就是每天负责楚香兰的吃喝拉撒,如若遇见太阳好了就用先前编织的藤篮带楚香兰出去兜兜风,晒晒太阳。 他偶尔会去抓鱼,那太白峰上顺悬崖而倾泻的关口有一处横栏的小水湖,秦沚自己做了鱼竿,没有鱼线,他就走到小水湖里拿鱼竿子打鱼。 …… 这是生活,往前百年,往后百年,山里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太乙山上的弟子天宗有四百余人,却极少见到秦沚,平日也都是广成子为他们授课,后来每每听几位见过秦沚寥寥数面的弟子讲述秦沚虽然年轻,但剑法却高深绝伦时,他们便会开始脑补秦沚那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又听说他常带着一位腿脚不便的美丽女子在山中闲游,于是又为秦沚脑补上了一段身世离奇,活去死来的感情,最后恩仇尽断,携子之手,双双归隐山林。 …… 如此,道门的长老虽然无趣,但弟子确是有聊,没事喜爱冥想,不参悟天地之道,不参悟武学境界,专门参悟他人琐碎小事,偶有所得,便觅得两三知己,相互交流,共同进步。 曰:八卦。 …… 这也是生活。 所以此刻站在周阁第九层楼的秦沚,非常想要找到老庄的那一篇《齐物论》,原因也很简单:秦沚妄想通过庄子亲笔写下的东西,窥探出他的生活。 如何知会一个人在想什么? 猜吗? 很明显,这是最不稳定的一种方式,也是最蠢的方式。 庄周的笔下,早就写过自己在想什么,后人绞尽脑汁想要通过武功上的登峰造极去衡量前人不可超越的‘天人合一’,这是一种错误的想法。 武学与玄学之间,本身就是一条越走越窄的路,到了最后,真正走到极致的那些人才会发现,这两者之间始终会有断层,连接不到一起。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八章 觅道(二) 用通俗易懂的例子来讲,武学就是六脉神剑的凝气成剑,而玄学就是秦沚从逆鳞中悟出的杀意化形。 冥冥之中说不清楚,指尖轻触,而后碰到亿万星辰海里最微妙的那一点,于是就悟了。 所以关于六脉神剑,只要有剑谱寻常人都能练成,而杀意化形可能如今世间就只有秦沚能够做到。 这就是差别。 秦沚有过一次体验,明白这种东西只能意会,不可言传,无怪道家这么多年来人脉不绝,源远流长,但真正走到‘天人合一’境界的却仅有老庄二人。 他不对自己抱有太大的希望,只是想碰碰运气,但凡秦沚看到了庄周想什么,顺着他的路子,多少会有一些自己感悟。 至于李聃,所述太过深奥,秦沚看不懂,不想看。 庄周的字,多以故事为主,这是秦沚喜欢的。 从清晨翻到了快要正午,山林内的空气都要变的微微闷热,秦沚可算在杂物堆里翻出了自己想要的那份竹简,稍微擦了擦灰尘,端着早已熄灭的烛火出了周阁。 与门口那老人盘算清楚,确定了归还时日,秦沚便将庄周的《齐物论》带回自己的小屋子。 屋外崖台,楚香兰安静地坐在木椅上晒太阳,双眼微眯,好不闲适。 这小木屋的地势十分险峻,两边都是悬崖千仞,屋外院子不过方圆两三丈,院门处就只有一条崎岖小路能够通往远处的太白峰。 没有其他路可走,楚香兰的脚筋已断,秦沚背她路过崖上小路时,一旦脚踩空就是两条命。 眼见秦沚出现,楚香兰好奇问道:“你找什么去了?这么久。” 秦沚伸手从怀里拿出陈旧的竹简递给楚香兰,她轻放在腿上览阅,美眸偶尔露出惊色。 “有意思吗?”秦沚顺手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楚香兰旁边,拿着一柄柴刀劈着前些天拾来的枯木,这几日未下春水,这些木头上的潮湿已经被阳光驱散干净,是很好的柴禾。 楚香兰没有回答秦沚,专心地看着,秦沚劈完柴就去准备生火做饭,今日忘了打猎,还好先前山中捕杀的麋鹿尚未吃完,熏了一些胸脯肉,秦沚把这些肉细细切开混着野菜煮进粥里。 没过多久,香气就在木屋附近弥漫开,楚香兰总算回过神来。 时间缓缓流逝,等到秦沚已经全部弄完后,又坐回小凳子上,两人手里一人捧了一碗粥慢慢吃着。 “这篇《齐物论》的确是宝贝,但是对大多数人来说,它就是一篇荒诞野事,甚至看完后就会把这竹简当柴烧。”楚香兰一边小口喝粥,一边笑道。 秦沚摇头晃脑,闭上眼睛念念有词:“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念完他又自顾自地笑了两声,用竹筷轻轻敲了敲碗边,脸上露出神秘莫测的表情,对楚香兰眨眼道:“你猜猜庄周当时写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楚香兰喝了一口粥,又喝了一口粥。 她没有回答秦沚的话,而是柔柔开口道:“我以后在外就唤你师父了。” 秦沚想了想,一口气把手里的粥喝完,点头说道:“成。” 随即他又拿起楚香兰腿上的竹简,仔细观摩很久,之后他才怔怔道:“我有一种奇异的猜想。” 楚香兰片头看着秦沚,没有接话,任由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我说庄周没有死……” 他越说声音也越实在,而后抬头看着远方山尽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那里天上起了云,遮了太阳,不算阴暗,但光暗的变化很明显。 楚香兰总算喝完了碗里的粥,她把碗放到秦沚手里,白了秦沚一眼,轻声说道:“他要是活到现在起码得三百岁了,除非他成了仙,不然绝无可能。” 秦沚微微沉默,对着楚香兰说道:“你手里的竹简是在周阁里面拿出来的,里面全是前人亲笔,我手里的竹简老旧枯黄,但字迹尚且清晰,最多时隔五十年。” “《齐物论》是庄周两百多年前写的,那个时候的竹简保存到现在绝对不会这么新,但倘若我手里这份是后人抄录,那就更有意思了。” 秦沚说到这里忽地停住,把手里的竹简缓缓摊开重新放回楚香兰的腿上,捏着她的一根玉指轻轻抚摸竹简上的刻痕。 那是用锋锐利器刻下的字。 字里行间有微弱的剑意。 “蝴蝶……”楚香兰双眸微瞪,低声喃喃。 秦沚笑道:“如果是我在上面用剑刻书,无论我如何全神贯注,剑意最多能够保存不到十年,而这竹简上的剑意,保存了五十年。” “不可能呀……怎么可能有人能活两百多年……”楚香兰愣道,些许出神。 秦沚伸手捏了捏她的俏脸,饶有兴趣地说道:“数百年前庄周悟出的梦蝶剑意,天下只有他一人了。” 看着还在出神的楚香兰,秦沚不再谈论这事,起身去洗了碗,回来时手上取了两杯热茶,递给楚香兰一杯。 “回头下午我带你出去转转,南山枫林有些叶子开始红了,我上次去的时候,还蛮好看。” 楚香兰应了一声,随后轻轻扯了扯秦沚袖子,讲道:“不要那个小笼子,你背我过去。” 秦沚问道:“有区别吗?” 楚香兰鼓起香腮,娓娓说道:“你白天也让我骑一骑,我现在不是你的小侍女,我是你的……关门弟子。” 秦沚见她可爱模样,有些忍俊不禁,笑着帮她理了理几缕被微风吹乱的发丝,实在难想先前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天字杀手祜。 …… 太白峰道:“罢了,你去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韩国的那些破事儿 第七十九章 小道姑(一) 南山是万山中的一座小山,山中有一片前人栽的枫林,具体是谁已经不可考究,枫林很宽阔,原来一般在这个时节枫叶是不会红的,但南山的枫树林似是受到地域影响,又或是其他什么,一年四季除了冬日大雪封山,其他时候都会红黄一片,漫漫琳琅似朱玉,微风带出丝缕梦幻烟尘。 这是秦沚这么多年见过最美的地方,和苍梧那个破噶哒有天壤之别。 一条小路延伸,而后是两三条,无数条。 树间哉的散散,便都算作小路,阡陌就显得杂乱,但看着却不扰人心神,反而使旅者心旷神怡。 有人缓缓走在树间,路过踩踏少许落叶混着尘泥,发出清脆又微微刺耳的声音,楚香兰趴在秦沚背上,葱削玉指间把玩着一片红黄相间的枫叶,时不时放在鼻尖嗅一嗅。 山林里有山林里的好,远离了俗世,自然少了纷争,不过短短数日,秦沚感觉自己的心态有了明显变化。 一种说不出的清闲。 枫叶比那天秦沚来时红了不少,更加的明艳亮丽,明媚阳光下的洒落让叶身显得几分刺眼,秦沚心头觉得疑惑,往前再行数十步时,看见一个很小的人影拦在前方。 不是离得远,走近了人也很小。 一个可爱的小道姑,抱着一柄很长的长剑,剑尾处有拂尘垂落。 其实剑也不是很长,但和小道姑的身子相比,那是挺长了。 这小道姑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皎洁净幽,用发髻固定,懒懒披在稚嫩的肩膀上。 听到秦沚的脚步声走近,她才缓缓转身,眉目间清洌,长得很水灵。 她萌萌地说道:“我等你很久了。” 秦沚和楚香兰均是一怔,而后楚香兰温声问道:“小妹妹是迷路了吗?” 小女孩不想搭理楚香兰,而是紧紧盯着秦沚,随后很肃穆地,但还是很萌萌地问道:“你就是十年前下山的那位天宗长老丹阳子?” 秦沚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小女孩,笑道:“你就是那位八岁就败尽天宗除了丹阳子外所有长老的晓梦?” 小女孩脸上浮现一丝骄傲的殷红,随后又恢复正常,认真道:“是我,今日特来与丹阳子长老一较高下,拔剑吧。” 秦沚眉头一皱,很直接地拒绝道:“不。” 那小女孩听到秦沚的话,稚嫩眉宇间微微皱起,喝道:“拔剑!” 秦沚也很强硬地回道:“不。” 他这一出可把小道姑气着了,只见她往前一步,娇小的身体里释放出恐怖又强大的势,直直压向秦沚,就是楚香兰也被她吓了一跳。 方才听秦沚的话,尚且以为他有三分玩笑在里面,现在却真被震撼,无以复加。 谁能想到一个模样十岁上下的小女孩,武功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小女孩面色冷然,傲然说道:“现在你可愿意拔剑了?” 秦沚微微叹息,往前走一步,背着楚香兰在晓梦面前原地转了一圈,语重心长地讲道:“你看你看,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我根本就没带剑,就带了个女人。” “虽然还有一柄剑,却见不得光,非得在夜深人静时方可出鞘。” 那小道姑听完秦沚的话,呵斥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赶紧拔出来,今日我们又不是生死之战,扭扭捏捏什么!” 小姑娘不懂,但楚香兰听得懂,伸手揪了揪秦沚的腰,面色通红。 “你这坏人,别和小孩子乱说话。”她伏在秦沚肩上悄声耳语道。 秦沚笑了笑,觉得晓梦甚是有趣,随后眼睛转了转,诚恳讲道:“我是真没带剑,况且我也不是丹阳子,你认错人了。” 晓梦撅起嘴,细细打量了秦沚几眼,又说道:“不可能,师父告诉我你们今天一定会来枫林。” 她话音一落,秦沚的眼里突然闪过一抹凶光,淡淡问道:“你师父怎么知道丹阳子今天一定会去枫林?” 小道姑很直接地回道:“师父他已经半步迈入了‘天人合一’境界,自然可以窥探未来事。” 秦沚眼里的杀意愈发浓重,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冷,这让小道姑的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那你师父有没有窥探到……今天你会死。” 小道姑背后冒出冷汗,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手中长剑已经握于手间,紧紧盯住秦沚。 她先天六觉灵敏,秦沚此刻身上给她的压力是她在其他长老身上没有体会过的,这也意味着秦沚比她之前打败的长老要更加危险。 这是那种会危及性命的危险,小道姑没有经历过生死,一时间适应不了这种大恐怖,腿脚有些颤抖。 一只玉手突然轻轻拉扯了几下秦沚的耳朵,这使他慢慢放松下来,杀意散去。 楚香兰对着晓梦柔声说道:“晓梦道长,他真不是丹阳子,也的确没有带剑,不如今天你就放我们一马,改日有空再切磋不迟。” 小道姑微微喘息,迟疑一会儿,而后才心虚道:“那今日就暂且先放过你们……过些日子我再来讨教,届时备好武器,不然别怪我欺负你们。” 发丝微乱,顺着风吹开贴在光洁额间,她离开的时候匆匆,却也是翩然潇洒,颇有些仙人味道。 带她走后,楚香兰才缓了口气,闭眼趴在秦沚肩上,开口道:“你太敏感了……小孩子说话总有真假,她拔剑气息不稳,明显是急着赶过来的,哪像是一早等在这里。” 秦沚笑了笑,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一边背着楚香兰继续走在林间小路上,一边回道:“我就是吓吓她,世上哪有人能窥古今未来?” “不过这小女孩是真不简单。” 顿了顿,他又一遍说道:“不简单。” 楚香兰沉默一小会儿,不睁开眼睛,像在睡觉,她回忆起小道姑先前体内那股大势,立时间就想起了一个人。 “万川秋水。”她轻声念道。 秦沚咂巴了一下嘴,语气莫名:“远远不止于此。” “就算她天资再高,总归也是个稚童少女,便是悟通了万川秋水,又哪里修来一身如此雄浑的内力?” “打娘胎里就开始练吗?” 楚香兰回答不了秦沚的问题,也不说话,安静趴在他背上思考着。 “见她方才刹那间神气一体,不像是他人所传授的内力,应当是自己练出来的。” 她呢喃着,声音就小了下去,因为其中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秦沚微微一笑,有兴趣地说道:“晓梦身上的秘密很多,而且一但挖出来,都是了不得的大秘。”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晚上有急事,推迟更新 明天还是两更,早上5.点的更新放在下午或者晚上,期末了,事情特别多。(这消息明天更新后删除)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章 小道姑(二) 这是个很值得考究的问题,秦沚来道家有抱着暂且规避罗网的想法,但其实这都是小事,罗网这个时候还未成气候,并不能真的把秦沚怎么样。 人在大地上行走来往传递消息是个需要要时间的过程,便是势力遍布六国的罗网想要找到一个刻意躲避的人也得费不少周折。 他们集聚力量,暗中寻找,而后观测秦沚动向以求勘破其弱点,最后再上去说句话,被秦沚打死。 这是一个无趣且无意义的工作,所以罗网现在做这事情的人并不多,所以这也不是秦沚来道家的主要目的。 他根本没有目的,因为好奇,因为想,所以就来了。 自晓梦大师离开后,秦沚兢兢业业地背着楚香兰逛了许久枫林,走遍南山,一直不曾停下,偶尔会透过万千红黄间瞥见远方翠绿,却顿觉清冷,不愿离开。 南山火红色映衬在万山葱茏里,自远处峰崖而视,其实如烈火茫茫一片,只待有人真切用心丈量过南山枫林的土地时,才能发现一些寻常人发现不了的东西。 走时,楚香兰伸手轻轻撩起耳畔垂下的青丝,抓数片通红枫叶插在秦沚发间,而后又把它们全部扔掉。 “我们要回去了,你挑一片最红的枫叶。”秦沚偏头对着还未尽兴的楚香兰说道。 她忽而惊讶,有些不解地问道:“什么才算是最红的枫叶?” 楚香兰没有问为什么,却问得另一个有些微妙的问题。 秦沚呼了口浊气,笑道:“是哪种红呢?你闭上眼,我带你走过枫林,你伸手轻轻摸它们,然后觉得是了就扯下来。” 楚香兰闻言,轻轻闭上眼睛,有些微微紧张,说道:“我准备好了。” 秦沚便开始朝前走着,走的不快,步伐稳而轻,待他总算穿过枫林,踏过小路,越过悬崖回到木屋时,楚香兰已经趴在他的肩上睡着,耳畔不断煽动着均匀的香风,秦沚将她轻轻放回床上,盖好被子,又伸手从她手中抽出一抹红色。 梦幻一般的红,看完有些刺眼,再看时又觉得看不清。 秦沚仔细抚摸过枫叶的脉络,想起了方才自己走过枫树林的林地边缘,眼里平静,站立许久后将枫叶收俭好。 他眸中通红,赤霞冉冉,看向楚香兰时,视线里朦胧交织,一点星芒。 星芒开始燃烧,开始自焚。 随后他又抬头望向远方。 目光所至,那里是太白峰的峰顶。 那里有一处天水池。 ………… ………… 天水池畔,晓月盘坐在地上静思,股下腿间有天水池浸上土石的冰凉,她心中不断地盘问自己的恐惧。 还是那位老人,他不知何时起了身,看着天水池里映出的一张苍老面容,皱纹间布满岁月的狰狞。 水里的涟漪轻触在老人皱纹上,又层层叠叠起伏,最后孤独走向远方天水池的那岸。 那岸从没人去过,老人也没有去过。 “道是自然……徒儿,你的道心乱了。”老人微微一笑,看向晓梦的眼里多了一份慈爱。 他从没用这种眼神看过晓梦,便是此时,偶尔的一瞥,晓梦低头并未注意。 她有些颓废的叹了口气,似乎备受打击。 “老师觉得这是好事?” 老人摇摇头,终于轻松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将苍老的双手伸进天水池中,再抽出来时,竟是一双白骨。 “晓梦,你把好坏看得太重,把胜负看的太重,把生死看的太重……” 晓梦闻言看向北冥子的脸,发现他的头发竟开始斑白,惊道:“老师!” 老人伸出那双白骨手,轻轻抚过晓梦脸庞,似梦似幻地声音响在她耳畔:“没有北冥子,没有老师,其实你一直都是一个人,你真的看明白了吗晓梦?” 晓梦看着老人的身体竟开始模糊,惊慌失措,却又不知如何是好,站起身想要伸手抓住老人,入手处却是一片虚无。 “大梦不觉晓……本以为你是庄子的一场梦,原来是我错了……” 最后的飘渺声音如云烟而散,老人的身影彻底消逝在了晓梦眼前,她稚嫩的眸中微微感伤迷惑,随后竟渐渐失去了神采,娇小的身子倒在了地上,就安静地憩在天水池畔。 身旁那池中清冷,隐约能看到透过水面反射回来的阳光里,一张少年的面容无悲无喜。 …… …… 山中色晚,待得红霞满天时,秦沚收到了道门弟子的一封信,说是从山下寄来,指名要交给秦沚,其余什么都没说。 那弟子不是山中人,乃奉事于俗世道门之中,他名宗坵,说在山中等秦沚一天,这封信他还要带回去给投信的那人。 秦沚打开羊皮卷后,顿时知晓这是荣沪给他的信,看到‘晚了’这两字后,他微微摇头,心道最后还是没有拦下嬴政。 先前在他出城数日后,才依稀记起嬴政之后可能会拜访韩国,他那时寄了封信给蓑衣客,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软禁住嬴政,否则让他回到秦国后,韩国的灭亡几乎就成了铁板上钉死的事。 嬴政奋六世之余烈,这是硬性实力的差距,和韩国政权好坏与否无关,一但嬴政麾下铁骑踏入韩国的领土,韩王无非就只有投降或者灭国这两种选择。 结果其实都一样,无非是人死的少还是死的多的问题。 然而他那封信还是送晚了。 嬴政是不是统一六国跟秦沚没有太大关系,寄封信回去,无非是抱着朋友一场的想法,至于是不是真的能拦下嬴政,这完全就是随缘。 秦沚执笔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实在想不出该回荣沪什么,于是百无聊赖地在羊皮卷上画了一个圈,中间又补上一道叉,随后笑着将羊皮卷收好去交给了宗。 反正荣沪也看不懂,随他猜去,免得再来烦扰自己。 秦沚最近沉迷庄周,懒得搭理凡尘琐事。 他在院子里坐了很久,等楚香兰醒来后,便去做了饭食,而后起身独自去了山门大观。 今日观殿无需弟子静修,并无强迫。 于是果然,不出所料,早该明了。 一个弟子都没来。 唯独赤松子与白日间看见的那可爱小道姑二人,他们相对席地而坐,小道姑面色伤感,眼角有泪痕,听得大殿内脚步声时,她循声望去,才看到是秦沚。 她面色一紧,白净小手下意识地握在剑上,随后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赤松子并未抬头,安静闭眼盘坐,呼吸均匀悠长,听着秦沚的脚步声历历响起。 “长老何事?”赤松子轻声问道。 秦沚走到二人身旁坐下,看着晓梦警惕地眼神,不怀好意地笑道:“我来找晓梦大师。” ………… ………… (文章可能有错,别急着骂,我今天时间很少,要更新七千字,之后会做修改)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一章 当一个小侦探 赤松子微微点头,表示默许,他一点儿不担心秦沚会对晓梦不利,睁眼看着晓梦,眸里平静。 晓梦迟疑了一下,对秦沚涩口道:“今日不打架了。” 话里有些鼻音,秦沚一听就晓得这小道姑方才哭过。 眼角泪痕未干,点点晶莹在上,惹人怜惜。 秦沚有些莞尔,随后拍了拍自己的道袍,腰间空空,笑道:“打什么架,我没带武器,找你是有一些其他的事情,望……” 说到这里秦沚忽而顿了顿,随后起身对着小道姑作了一揖,认真道:“望晓梦大师能与贫道解惑。” 他牙后微酸,这声贫道叫着实在没什么感觉,心中怪诞,不甚舒服。 晓梦见他如此认真,不忍拒绝,便低声答应下来,随后吸了吸鼻子,小手一挥,空灵的声音响起:“带路。” 秦沚嘴上轻扬,颔首转身,带着晓梦离开了大殿,身后的赤松子不言不语,闭目凝气,似是真成了一棵赤松。 晓梦跟着秦沚走了许久,既没有用轻功,也没有觉得烦躁,夜色的微凉顺着师尊先前的仙逝浸入她心中,忽而又觉得悲怆,一边跟着秦沚,一边小声抽泣。 秦沚没有安慰她,只是在前面安静地带路。 到了南山枫林前,秦沚才回头对着晓梦柔声问道:“北冥子已经去世了吗?” 晓梦点点头,眼眶一片红,又有珠泪幽幽,垂落尘泥。 秦沚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带着点点女儿体香,轻轻为晓梦擦了擦眼泪鼻涕。 他其实觉得不忍,自己沉迷楚香兰的味道成瘾,带着那张手帕,平时保存的很好,此时却拿来这样糟蹋。 道袍的做工粗糙,他怕蹭疼这小道姑。 “晓梦,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不回答,但是不可以撒谎。”秦沚说道。 晓梦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好。” 秦沚见她答应,便开口道:“你还记得自己的父母吗?” 晓梦沉思一会儿,随后摇头,回道:“不记得了。” 待她答后,秦沚便带着晓梦往枫林行数十步,然后站在一条小路口,又问道:“你这身的内力是不是每次睡觉过后就会有明显的增长?” 这话问过,晓梦脸上竟变得惊讶起来,这次很干脆地点头道:“对呀!你怎么会知道?” 秦沚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又牵着她的小手,往林中某处行几十步,绕过很长的一圈回到林前两条直直小溪水处。 秦沚这时才看着晓梦有些失神的样子,温声问道:“你到现在,是不是从来记不得自己梦到过什么……又或者说,你根本没有做过梦。” 晓梦有些回过神来,看着秦沚,眼神迷离,点头倦淡道:“是啊……是啊……是啊……” 她似乎变得很困,有要睡过去的征兆。 林子不大,声音不大,人也不大。 所以这不是回声,而是晓梦自己念了三声,一声比一声声音小,一声比一声声音淡。 念到最后,她合上了双目,人却并未倒下,直直地站着。 晚风拂过枫林,枝叶萧瑟,嘈杂响在耳里,秦沚问完了他所有的问题,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是半个‘过来人’,心中明了一些常人不明了的事情。 由武通玄,由凡入道,人力本不可为之,需借助天地本有的事物为媒介,而这媒介还得要有很严格的要求,必须是似实非实,似虚非虚,真邪假邪。 秦沚的媒介是动物生而就有的‘杀意’,于是杀意化形后,但凡只要他的杀意不离体,便具有和他一样的实力,虽然对武功没有直接影响,但与人交战时,多一双胳膊,这是非常可怕的一种提升。 这意味着,如果秦沚能够单手挡下盖聂,那么他就可以同时挡下四个盖聂。 因为他有四柄剑。 这种天差地别质的提升,不是武功能够来衡量的,也就是所谓“道”的力量。 这种力量本身来自于天地,偶有人能够抓住它玄妙无比的小尾巴,便能够加以利用。 秦沚便是如此,庄周亦是如此。 有了晓梦给予的答案,他大致已经能够猜测到庄周通玄所用的媒介是‘梦’,至于到底有什么具体的作用,秦沚无法考究。 既然是‘道’,自然是来自天地的力量,此身不在‘道’中,能窥其貌已是不易,凡眼难觅其神。况且不同于秦沚的是,庄周对自己‘道’的运用和把控明显是秦沚远远无法比拟的。 不凭什么,就凭他那道周阁里保存了五十年的剑意。 “是庄周梦了蝶,还是蝶梦了庄周……”秦沚缓缓叨念着,嘴角止不住的上扬,随后笑了起来。 “原来我不是第一个,早有人走在了这条路的前方,我到底是个后来者……” 不孤独,这对于一个一直很孤独的人来说,是世上最能令他快乐的事情之一。 秦沚轻轻抱起已经熟睡的晓梦离开了枫林,他先前带着晓梦绕了枫林边缘地一圈,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形状,就如同他白日里背着楚香兰一样,但凡去除了枝叶,有心人会发现这枫林的边缘形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 蝴蝶——多么美妙的词语,一旦提起就会使敏感的人立刻想到庄周。 早在下午带楚香兰来散步时,秦沚心里就有了猜测,这南山枫林兴许就是庄周当年一时兴起的手笔。 至于晓梦,多半也和庄周有什么关系,其中千丝万缕相互缠扯,这很难讲……秦沚想要知道答案,同样是人,他和楚香兰走过枫林的边缘时没有一点事儿,但晓梦却如同中了邪一般,沉沉睡去。 很明显这并不是主观性的,而是有什么未知的力量强迫使她入睡,而这种力量十分强大,晓梦根本无法抵御。 就如同晓梦‘无梦’一样,人不可能不做梦,总会有那么一两次能回忆起零散的碎片,但晓梦确是没有,有关于梦的这一块很干净,就像一张白纸。 秦沚宁愿相信是有什么奇怪地力量抹去了这些痕迹。 抱着晓梦回到了大殿中,秦沚将晓梦轻轻递给赤松子,小声说道:“掌门人,她睡着了,你待会儿送她回房休息吧,我要去一趟周阁还书。” 赤松子点头,将晓梦搂过,像是抱着自己孙女,面色和蔼慈祥。 “丹阳子长老去吧,记得对守楼人尊敬一些,他的资历要比广成子长老还老,莫要得罪他,不然日后你想借书恐怕得费些功夫了。” 秦沚低头示意,随后起身离开了大殿。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二章 不知彼岸天 七日后,韩国阳翟郊外某处,宗坵到了一处静谧寒潭畔,那里有一位穿着黑色华服的中年人静待于此,手间佩剑上雕有神秘纹络,剑身微露在鞘外,寒光闪烁,身旁有一匹棕色骏马。宗坵清楚记得上次他被这黑衣人找到的时候是在阳翟的一家茶馆里,那时中年人并没有带剑。 宗坵虽是道门俗世弟子,但曾进过山内山潜修,一身武功不弱,他能感觉到黑衣人身上有淡淡杀气血腥气。 这说明黑衣人才杀过人,还杀了不止一个。 他将手里封好的信递交给黑衣人,随后低头小声说道:“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妥,小道先走了。” 话音落下,宗坵却没迈出步子,他静静等在原地,心脏跳动的厉害。 黑衣中年人沉默一会,最后才拇指轻拨,将手里的剑彻底收回鞘中,淡淡说道:“多谢。” 只见他动作利索,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一骑绝尘。 直到中年人的身影远去,宗坵心中的大石头才总算落地,他闭眼喘息着,身子有些颤抖,冷汗在额头浮现。 方才他明显感受到眼前这黑衣剑客对他有浓重的杀意,一闪即逝,饶是如此也把他吓得不轻,宗坵面对黑衣剑客的时候,仿佛面对着一头山林猛虎,惊惧蔓延全身,动弹不得,恐怖如斯。 从阳翟到新政并不算远,快马疾驰,黑衣剑客不到一日便将这封信递到了荣沪的手中。 看见这信的人,除了荣沪还有流沙的数位头领,便是几个人精这会儿凑在了一起,也一时没有看懂秦沚的那个圈叉是什么意思。 ――本来就没有意思,于是现在成了发挥众人想象力的时刻。 几人身处紫兰轩中秦沚先前住的小院子中,前些时日被韩非开发成了流沙的小根据地,那棵扎在地上陪伴秦沚一个冬季的梅树被毫不留情地拔掉,而后用春土填平。 四周楚香兰栽培的植物也果然一个没有留下,全给韩非拔得精光,他重新打理了这里,换了新的冬青,葱郁盎然,颇有一股旺盛生机。 张良在一旁还是那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书生气浓重,瞧着桌几上羊皮卷那状似涂鸦的墨迹,眉眼里生出一些笑意,忽而开口笑道:“秦兄莫不是想让咱们尽早收束罗网?” 韩非坐在一旁,轻轻搂住紫女柔腰,饮尽一杯酒,苦笑道:“子房可真会想……怎么看出来的?” 张良微微一笑,伸出白净的手指,按在了羊皮卷上墨迹的一端,众人看去,发现他的手遮住圆弧上的一部分。 “这就是网了,秦兄生而有些简散,画一部分,剩下的让咱们去猜。” 随后他将手指又拿开,温声解释道:“这不就是把网收起来吗?秦兄这是在催咱们呢。” 众人一时间恍然大悟,随后带着敬佩的目光看向张良,若是秦沚此时在这里,一定会用力拍一拍张良的肩膀,狠狠赞美道:“他娘的读书人就是会吹。” 这茬儿估计秦沚自己都没想到,的确瞎笔涂鸦处,却还能给人翻译这么个有内涵的意思。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先前那位黑衣中年剑客又走进了小院子,就站在离众人数步之遥的地方。 荣沪眉头一皱,抬头问道:“何事?” 黑衣剑客回道:“楚国那边的人传来的消息,大概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日子之前,有人看到一个红衣白发男人带着一个女人和一匹白马去了火雨山庄旧址,而后带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卫庄嘴角一扬,似是有些兴趣。 黑衣剑客继续说道:“是一块残碑,上面具体内容并不清楚,那男人武功极高,我们的人不敢太过接近,怕打草惊蛇。” “是白亦非没错了。”紫女伸手为韩非将盏中美酒盛满,幽幽笑道。 荣沪点头,随后沉思一会儿,又开口道:“告诉他们不要惊动白亦非,姑且继续盯着,能盯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不用强求,咱们暂时先摸摸百越那边的底,也顺便看看白亦非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衣剑客微微低头,随后大步离开了小院子。 韩非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仰起身子,偏头看着卫庄说道:“卫庄兄当时跟我讲过,说秦沚后来去白府想杀了白亦非,不知他为何最后没有下手。” 卫庄淡淡回道:“这事儿别问我,你想知道答案,自己写封信问秦沚去,他是个疯子,脑子里在想什么有时候很让人费解。” 韩非摇摇头,随后自嘲地笑道:“他的确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我真是很奇怪这么一个江湖气横溢,恩怨情仇摆在脸上的人为什么会进那深山道门。” “罢了……不管如何,朝野咱们都得赶快着手了,秦国留给咱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 …… 道门,深山,太白峰天水池畔。 秦沚站在晓梦的身侧,静静望着天水池水面,那里水很清,但窥不了池底模样,也看不见任何游鱼,天水池并不算多么宽阔,只是人站在此岸,见不着彼岸。 池水上没有迷雾,没有霞气,更没有任何遮掩,池上四周波澜均能入眼,清晰明澈,远处百千青峰凝碧,苍苍酋坚,唯独彼岸茫茫,任人目光探寻,也不可知。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久?”秦沚问道。 晓梦眼中苍茫一片,许久才淡淡回道:“山中不知年。” 秦沚皱眉头,语重心长教育小道姑道:“说人话。” 晓梦嘴巴一撅,低头看着自己小号道袍,不开心道:“两年多了。” 秦沚点点头,而后平静地看着天水池水,很久才继续道:“是不是自打你来此地静修后,就从未见过北冥子碰过这池水。” 晓梦忽然好奇地抬头看着秦沚,疑惑问道:“什么北冥子?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啊。” 秦沚听得一怔,低头看着晓梦的眼睛,却发现她没有一点说谎的痕迹,满满真挚写在脸上。 他眉间闪过一丝凝重,随后换了方式问道:“你能看到池水的对面有什么吗?” 晓梦闻言朝着天水池彼岸看去,嘟囔道:“有一个少年和一位老者在树下下棋……没了。” 秦沚心中一动,又眯着眼睛朝着天水池彼岸望去,那里依旧朦胧一片,强行凝心静气看时,竟然他觉得精神恍惚。 “他们一直在下棋吗?”秦沚问道。 晓梦叹息一声,埋怨道:“是,我从前来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在下棋,偶尔少年会突然消失,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又会回来。” “以前我朝他们说话,他们也不回我,少年还不让我碰天水池里的水,每次我想喝水,手还没伸进去,那少年轻轻一弹指,我就被打开了。” 小道姑越说越气,便朝着对岸做起了鬼脸。 ——这还是秦沚教她的,这些天她与秦沚待的久了,整个人都被带跑偏,秦沚常常同她提及一些新奇的事物,外界的一些故事,让她觉得好生有趣。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三章 擒虎 秦沚抬手轻轻抚过小道姑的发间,看着脚边近在咫尺的天水池水,心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警觉。 他有一种不真实的直觉,如果自己碰到了这水,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情。 譬如死亡。 秦沚不想冒着极大风险做这样无谓的事情,索性也不留在此处,牵着小道姑的手朝太白峰下走去,边走边笑着说道:“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去瞧瞧外边的世界。” 晓梦沉默着,有些事情在心底成迷,她记得自己是从山下来,可对于山下人间事却一点不记得,模糊一片。 她问过秦沚,秦沚告诉她有一个人抹掉了她的记忆,小道姑没有细想,默默接受了这个事实。她并不太懂人情世故,山上也没什么人会对她不利,所以不自觉地认为这是一种常态,纵然心中好奇,却不想去深究。 但这终究不过是暂时,随着她日益长大,心智趋于成熟,晓梦就会逐渐开始自己去寻求答案,秘密这个东西憋在心里头久了,就会把人的好奇心发掘到最大限度,趋使人去做一些事。 良久,当他们下山时,分离时,晓梦才开口问道:“我会长大吗?” 秦沚微微愣神,旋即答道:“每个人都会长大。” 听到这话,晓梦却摇摇小脑袋,有些惆怅的念道:“天水池畔的那岸少年就不会长大,我来这里两年多,同少年下棋的的老人更加老了,他却一点儿也没变。” 秦沚点点头,低头轻声问道:“晓梦怎么知道那老人更老了?” 晓梦的大眼睛扑闪,回道:“因为他头发变白了呀。” “晓梦来时他是黑头发吗?”秦沚又问道。 晓梦称是,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才更正道:“又白又黑……我也讲不清楚,老人很怪,其实下棋只有少年一人在动,老人从未动过,只是静静坐着。” 秦沚闻言后笑笑,低声说道:“一会儿晌午晓梦来我的院子,我做饭与你吃。” …… …… 一行人马缓缓行进在山路之中,近日无春雨,山中的土石给人兽走禽踩的坚硬,密林里常有鸟鸣虫嘶之声响起,翠绿色盖住一方大地,自脚下铺开后一直延伸到天尽头。 队伍约莫五十人上下,中间有一辆马车,车帘绫罗绸缎而织,看似是富贵人家,周侧护送随行的人穿着白色布衣,面色冷俊,不苟言笑。 他们的腰间配有精良武器,或刀或剑,人群四周散发着凛冽杀意,所过之处鸟虫惊慌逃窜,惹得一阵骚动。 这条路开在秦韩之间,鲜有人知晓,既不是官道,也不是临时开辟,而是曾经个别商人在两国之间贸易时踩出来的,虽然不如官道好走,但路上也没有匪贼,算是安全。 便在众人行进间,两侧山林里不知不觉竟已有了不少黑影闪动,队伍里那些白衣侍卫的手立时又握在了刀剑上,气氛变得越发肃穆凝重。 马车里的人轻手拨开帘子,朝外望了一眼,面色凝重,随后唤了一声,一个白衣死士小跑来到车窗前,静静看着车内的人。 那人正是曾经韩国夜幕四凶将之一的翡翠虎。 “对方这次来了多少人?”他沉声问道。 白衣死士淡淡回道:“很多人。” 话里不对味儿,翡翠虎眉头一皱,但还是疑惑道:“暗中随行的那些死士呢?怎么还没解决后面的那些麻烦?” “因为他们死了。”白衣死士说话声音轻,然后又接着说道:“我们一共来了不到两百人,阳翟被你杀了四十人,出城时被你杀了四十人,最后还剩不到一百人,跟你许久了。” “你不该招惹流沙,李开的死,你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翡翠虎面色一惊,还未说话,眼前这白衣人便被四周的死士乱刀砍死,血透过车窗帘布洒在他身上,一阵温热。 他吞了吞口水,又急声大叫道:“戒备!” 他还不算太慌张,队伍里有一名很厉害的杀手,是罗网天字级的人,虽然不是一等,但既能够排到天字级,自然是世间少有的高手,此番尚有周旋的余地。 罗网有不少天字级的杀手,无一不是极为厉害的角色,唯独排进天字一等的杀手极少,前后不过二十几人,譬如祜,譬如玄翦,譬如丹阳子。 这些人是罗网的中坚力量,完成过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杀过不可能杀死的人。 这些人也从来不会为了钱去接任务。 …… 对方似乎并不急着出手,只是远远地跟着,山路崎岖,翡翠虎队伍里不是所有人都有马,很难走快,直到烈日当空时,队伍里才响起了第一声清鸣。 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翡翠虎心中一沉,晓得对方终于出手了。 阳光酷烈,气温不到半日便闷沉起来。 好热的天。 他坐在马车里战战兢兢,不敢抬帘探头看外面,耳畔不断响起刀剑铿锵声,惨烈嚎叫声,尸体倒在地上尘埃起伏声。 这场战斗并未持续很久,待最后一具尸体倒下,外面便陡然静了下来,死寂铺满车厢内,翡翠虎吞了口唾液,仍旧不敢发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张和害怕使他手心渗出汗,翡翠虎也没有闲暇注意,连呼吸也屏住,肥胖的身子颤抖。 就这么过了一小会,没有人来拉动他的车帘,马车又缓缓行进起来,翡翠虎心中一喜,大石头落地,有些脱力地喘着粗气,但随即他便再一次感觉到不对劲。 马车调了头。 为什么会调头? 翡翠虎迟疑许久,咬牙颤手将前面的车帘拉开,一缕阳光透射进来,让他不大睁得开眼睛。 但他还是看见了,透心凉。 似是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那人淡淡说道:“在阳翟我们杀了你一百五十人,出城时杀了你一百五十人,到现在你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剩下你一人。” 是一个穿着黑色华服的中年剑客,他身上有些伤,在车前驾着马,往韩国走。 “本来你走也就走了,我们正忙着收拾韩国那边儿的罗网,可你非要手贱杀了李开,头子生气了,要你回去认罪。” “你是谁?”翡翠虎面如死灰,无力问道。 黑衣剑客沉默,随后漠然说道:“越王八剑,断水。” “断水……断水……”翡翠虎喃喃,随后问道:“你不是为赵高做事?怎么成了流沙的走狗?你可知叛离罗网的代价?” 黑衣人驾着马不快不慢地往回走,很久后阳光被云遮住,阴凉遍地,中年剑客笑笑,无所谓道:“头子先前救了我一命,所以现在我的命归他。”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四章 送魂 随马车行进的尚有许多人,但他们都不在明处,断水一个人赶着这马车,从烈日正午到昏黄黄昏,又重新回到了翟阳。 入了城,便有许多人来接应,都是官兵,韩非下了命令,这里的人便会听断水指挥,于是他们便押送翡翠虎回了新郑。 断水并没有明面上面跟着翡翠虎一行人,那些官兵走的也都是官道,前后不过二三十人,似乎只把翡翠虎当成寻常逃犯,不担心有人来劫道。 偏偏是晚上,月黑风高时。 阳翟到新郑并不算太远,这点儿路完全可以白天走,没有必要连夜行进,但断水这么做了,这不是他的意思,而是宫里韩姓贵人的意思。 这是个阳谋,无非是想告诉一些想要救翡翠虎的人:我故意这么做了,你们尽管来截人,从阳翟到新郑的这条官道是你们唯一的机会。 不来人就没了,来了正入我怀。 韩非诚心诚意要恶心暗中翡翠虎牵扯的势力,留了一手,于是断水和不少黑衣人在那天押送翡翠虎时,在官道旁的阴暗处,在阴森暮色下杀了许多人。 断水没有闲情逸致去细数,但人确是很多,他最后收剑的时候胳膊觉得酸痛,身上也多了不少伤口。 翡翠虎到底还是没有给人救走,押送回新郑时,他仍不甘心,妄想收买断水,又或是一些其他的人。 断水虽是杀手,但为人不算冷,偶尔和翡翠虎唠嗑,但一旦提及放人时,他就会识趣地闭嘴。 进了新政城,翡翠虎并没有立即被抓去面见韩非,反而给人关进了韩国的死牢,无人来见,而后两天他听闻喝醉的狱卒谈论时,说白日里给他吃好一些,很快就要被抓去问斩,活不久了。 这话儿把翡翠虎吓得不轻,不停求爷爷告奶奶,一把鼻涕一把泪,一定要见韩非一面,说有重要的秘密可以透露,甚至夸夸其词讲述这秘密关系韩国的存亡。 他口若悬河,讲的太多,狱卒觉得烦了,就顺手给了翡翠虎一个大嘴巴子,让他安静点儿,不然晚饭没有肉吃。 这是一个很煎熬的过程,最后翡翠虎总算费劲口舌,好不容易争取到了面见韩非的机会,整个人紧张无比,不断思虑着自己该怎样换回活命的机会。 世上有些人,越不怕死,越怕死。 翡翠虎,韩非,赤眉龙蛇,也包括秦沚。 很多很多。 …… …… 道门山中某处,此处有些简朴的房间修建在观殿的后边,并不如同其他地方那般险峻,如文章平铺直叙一般就依次错落在殿后半里路。 其实来太乙山这么久,这里远远和秦沚想象中的道门不一样,细细想来又并未让他觉得有怎样落差,毕竟山中与外界并不如何连通,秦沚不能指望道门同前世小说里那些修仙门派修建的一般磅礴大气。 除了观殿,其他的建筑破旧简陋四字概括足矣。 这与穷富无关,而是人力问题,有心的匠人本就不多,山中修建又十分麻烦,技术不够,大部分的建筑大师都是墨家和皇家的人,道门很难凑到这样一大批的贤才来山中修建,况且道家向来以淡泊为主色调,没有哪个掌门和长老会花费大量精力去做这样一件对他们来讲毫无意义的事情。 这些屋子是留给山中掌门和长老所住,秦沚不想和这些糟老头子住一起,所以才自己出去搞了一间简陋的小房子。 起初那里仅有一个破漏无比的小木屋和一张床,后来慢慢地才有了庭院规模,这用去秦沚不少的时间和力气,但楚香兰毕竟是个女人,既然决定跟他走了,秦沚自然希望能让楚香兰过的舒适一些。 观殿后方的某处木屋内,赤松子安静地将自己衣物收俭好,又将床褥折叠整齐,随后把房间内外的尘埃清理干净,慢慢走出房间去了观殿晚修。 还是他一人,今日没有弟子。 偌大的观殿显得空荡,残烛幽幽,有夜风从大门吹入了观殿里,吹开老人一头白发,如拂尘飘散。 静坐许久,观殿里来了一个娇小的身影,走近老者时,才轻手拉起道袍坐在老人面前。 赤松子微微睁开眼睛,笑道:“虽然我大你许多,但按照名分上你却是我的小师妹,老道年事已高,修了大半辈子的道却也没能开悟,如今大限将至,这掌门人的位置得交到你的手里了。” 他话说完,从怀中摸出一块紫檀木所雕刻的牌子,缓缓递交到晓梦的手里。 “晓梦掌门不必惊讶,老道已经将此消息传于俗世道门,一些时日后,他们就知晓您继位的事情了……老道本想再撑两年,等晓梦掌门再大些,然人又怎能料算天命?此番丹田气息将尽,风烛残神将熄,望晓梦掌门能够带领道门,早日悟得大道。” 老人话语里平静,没有特别情绪起伏,却让晓梦心中悲恸。 这似乎引起了她身体里的另一道梦幻碎片共鸣,让她惊乍,陡然间竟看见了北冥子的那张脸,随即大量的回忆涌上心头。 “老师……”她轻声喃喃,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滴落在道袍上,消失不见。 赤松子合眼,晓梦的声音远去,他便静静地坐着,如往常一样。 心头最大的遗憾是逍遥子手里的那柄雪霁,但他并未告诉晓梦,这小女孩年纪尚小,赤松子心生怜悯,不愿她过早卷入道门天人纷争之中。 赤松子这样的人如果是在俗世道门坐化,必然会引起惊动,波澜万千,如今在深山老林中,老人离开得安详,无人打扰清静,唯独小道姑一人坐在他身畔,无声抽泣。 老人知会过秦沚,但秦沚不想来看他。 他最不喜欢给人送终,给人收尸。 有人站在了门外,随后拄着拐杖进来,轻声叹息。 晓梦闻声朝身后望去,看见是广成子长老,他虽年事已高,但身子还算硬朗,就是腿脚不大灵便,走路喜欢拄着木拐。 “都是天命,晓梦掌门节哀。”广成子笑眯眯地从身后摸出一个大白梨给小道姑。 晓梦迟疑一下,还是伸手接了白梨。 “老道与赤松子掌门共事三十多年了,一直在这深山中不理凡尘俗事,人间道门有自己运作规律,主以人宗为主,逍遥子掌门操心那些事儿。” “今夜老道去葬了赤松子掌门,这梨是赤松子掌门生前栽的梨树所结,很甜……晓梦掌门吃完就早些休息罢。” 老人背着赤松子的身体,又拄着木拐往殿外走去,入了山林,偶有弟子未入寝,会听得山头闲人夜半高歌。 “济济安神兮,唾身于山林。” “惶惶求道兮,堕梦于长生。” “涂涂罔自兮,囚名于霁雪。” “漫漫归去兮,破窍于离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八十五章 池迷 初生的朝阳映红天边,千万道霞光落下,染红青山一片,而后云开日出,又还了密林山野本来颜色。 赤松子的去世对道门天宗实是不小的冲击,那昨日间还在大殿授课传道面容慈祥的老人,就在夜里无声无息地离开,仿佛梦一样不真切。 赤松子生前对道门天宗年轻弟子十分照顾,在他离世的第二天,观殿里许多习课弟子都暗自垂泪,晓梦一个人呆兮兮地坐在观殿正门前,实在不甚适应,偶然瞥见弟子伤感,自己也默默不发声,假装没有看见。 她八岁大败天宗除入世丹阳子外所有天宗长老的事迹,道门天宗两年前就已经传开,对于这位北冥子生前最后的关门弟子,无论道门天宗年轻一代,又或是门内长老都没有任何异议。 晓梦虽然年轻,但人家在这条路上毕竟走的远,能踩出足迹,无论是武功还是道门学识,他们都不如晓梦,实在没有争议的理由。 别看这门派总是玄玄叨叨的,确实有些真学问在里头,而且所学庞杂,涉及天文地理,人性自然,这一点和鬼谷派很相似,但鬼谷派收的弟子很少,教的很精。 而且秦沚曾经从卫庄那里了解到,鬼谷并不是真的历来只收两名弟子,其实稀散有十来人,只是大都不会倾囊相授,唯有门中最杰出的两名弟子才能获得鬼谷子的青睐,并对他们进行悉心培育。 北冥子其实已经算是道门的‘鬼谷子’,他活着的时候,本身是道门不世强者,天宗掌门赤松子和人宗掌门逍遥子均接受过北冥子的指点,从而武学道术突飞猛进,而后才登的那掌门位置。 天下见过北冥子的人不多,目前秦沚知晓的仅有晓梦,赤松子,逍遥子三人。 兴许庄周也见过北冥子,但庄周如今是不是还活着得打上一个问号,虽然太乙山诸般迷离事情背后都有着庄周的身影,但秦沚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还活着,一切不过是猜测。 说起来有些好笑,一个十岁的道门天宗掌门人,还是个女孩儿,这事儿放在俗世道门里估计得引起不小的轰动和纠纷。 秦沚估摸着再过一段时日会有不少俗世弟子或长老回山门来拜见这位新上任的天宗掌门。 尤其是人宗的某些有心人,可能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举动,道门的天宗与人宗纷争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互相虽然没有明面上的厮杀,但暗地里用上什么手段都不足为奇。 本是同根生,相煎特别急。 自从一年前逍遥子大败赤松子,雪霁便从赤松子回到了人宗掌门逍遥子手中,雪霁这柄特殊的剑是一种对道门人士最大的肯定,自前人传下来后,便彻底把道门天人之争放大到最大。 …… …… 事实上,秦沚对这种门派纷争并不感兴趣,他昨夜抓了一只鸟,一条鱼,一只野鸡。 今日清晨,秦沚为楚香兰煮了早饭后便带着鸟鱼鸡去了太白峰峰明这不是真的水,而是一种假象。 道门有幻术的讲解,就在周阁里第三层楼中木柜上放着,秦沚翻看过一些,但大都是障眼法,真正有用的几个幻术,需要借助天时,地利,再配合道门独特的功法才能施展。 这是一位道门人宗的前人在远走荒漠时从海市蜃楼中所悟,而后便着了迷,穷极一生都在研究,的确是玩弄出了一些门道。 但那位前辈早在笔记中写道:幻术终究只是幻术,无法真的对生灵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最多只能做到控制,却做不到抹杀。 这与秦沚方才测试得到的结果是冲突的。 这池水会杀掉沾染上它的一切生灵。 飞禽,走兽,游鱼。 怎样才能过去呢? 秦沚看着池子出神很久,直到快要正午时才缓缓起身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 他心头有一种猜想,但是思虑再三,并不决定立即付诸行动,如若他一旦出现意外,便没有人照顾楚香兰,此时楚香兰的脚筋还未长好,没有办法在山里独自生活,所以秦沚只能暂且收住内心好奇。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十五章 彼岸(一) 回到了自己小院子里,秦沚一如既往为楚香兰做着饭食,等她吃饱后,秦沚去清洗了餐具和衣服,随后回到房间坐在床上把自己今天在太白峰顶的事情同楚香兰详尽地讲了一遍。 这些日子楚香兰只吃不动,长胖了些,脸上微微圆了点,看着却多了几分可爱,秦沚一边讲一边拉着楚香兰的精巧白净的玉足,顺着脚踝往小腿上那一截轻轻揉捏着,想看看脚筋长出来没有。 楚香兰听完秦沚的话后,秀眉也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不知何时嘴中却发出一声嘤咛,随后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秦沚的猪蹄,笑道:“你轻点儿捏,脚筋长出来了,但还不能走路,再过些日子才行。” 随后她又瞟了秦沚一眼,眼波脉脉如秋水澜澜,楚楚可怜道:“师父是不是嫌徒儿麻烦,不想要徒儿了?” 秦沚无奈笑笑,一边继续帮她按摩一边道:“你跟那紫女什么不学,尽学些这些,偏生又学不像。” 楚香兰白了秦沚一眼,随即又握住秦沚的手腕正色道:“我不许你去冒险,没有稳妥的办法你就别去。” 秦沚抖抖肩,说道:“办法确实很稳妥,但涉及到通玄入道的事情,我仍然担心会有意外,所以决定再等等。” 楚香兰沉默一会儿,问道:“你一定要去?” 秦沚迟疑许久,有些心虚地看着楚香兰,涩口道:“去吧?” 其实他有想过会发生意外,譬如到了彼岸再也回不来,心中方法看似稳当,但一旦出了事情,恐会牵扯到楚香兰,秦沚放心不下。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直不大喜欢和女人有情感交织的主要原因——拖家带口要做什么事真的会很麻烦,顾虑太多。 两人都不再说话,楚香兰想了很久,才开口道:“你如果决定了就去吧,能跟你在一起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离开你我也不是活不下去。” “我不能让自己成为你心里的负担。” 秦沚一愣神,随后笑道:“怎么你这话听着好像我要死了一样,你就不能说些好话?” 楚香兰想了想坐起身子,把另一只玉足伸到秦沚怀里,示意他捏这只腿,而后又饶有兴趣地说道:“要不一会儿你就过去,把我也带过去看看,反正晓梦常去那里,就算你真的有什么事,我等等她便可。” 她这话说的很直,秦沚略作思考便答应下来,待二人休息一会儿后,他便背着楚香兰起身越过山崖径直去了太白峰。 这是楚香兰第一次来这里,太白峰风景别致,远处万千山头青翠入眼,空气清新芬芳,偶尔风吹阵阵,使她顿觉心旷神怡,秦沚将楚香兰小心放在离天池水畔数步的草地上,随后捡起一块小石子递给她,待她抛出石子到天水池中后,惊异地发现竟没有一丁点儿的水花溅起。 但凡违背人认知的事物,往往最能勾动人的好奇心。 “你能看见天水池彼岸吗?”秦沚不急着过去,一边看着远处朦胧,笑着对楚香兰问道。 楚香兰美眸轻凝,眼中出现了一股若隐若现的淡绿色气息缭绕,诡秘而妖冶,许久后她眨一眨酸痛的眼睛,摇头道:“能看见一点模糊的影子,两个人和一棵树。” 楚香兰的这话让秦沚倒是有些惊异,他感慨道:“你眼力劲这么好?” 她轻轻抿了抿红唇,没有在意秦沚的调侃,看着远处池水彼岸,认真问道:“你打算怎么过去?” 楚香兰很担心秦沚,这个地方太过诡异,让她没有安全感。 秦沚微微眯起眼睛,一股莫名的清冷在空中凝结成线,庞大杀意阵阵,虽然并没有针对楚香兰,却也让她汗毛倒竖,感到极为不适。 一个黑影缓缓由虚而实,出现在秦沚的身侧,默然无言。 “我不过去,他过去。”秦沚眉头一挑,如是说道。 楚香兰没有见过秦沚杀意化形,一时间有些被震撼,忍不住问道:“他是谁?” 她看不清这黑影模样,虽然是实体,但黑影的外表被散发的浓郁墨色杀气遮掩,似真似幻,很难一窥究竟。 黑影朝着楚香兰走了过去,伸手轻轻抚过楚香兰的俏脸,一言不发。 “他是我的一部分。”秦沚笑道。 楚香兰感受着俏脸上传来冰冷的杀意,却又不觉得难受,心知是秦沚在刻意收敛。 “先前你在寒山荒亭杀人时,身上长出来的胳膊就是他的胳膊吗?” 秦沚点点头,随后有些紧张地望向天水池,开口道:“他似虚非虚,自消自长,于我本人而言没有任何损耗,只是离我越远,他的力量也就越弱,但此番我只想探寻真相,不与人动手过招,偏偏他能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我也能。” “不妨一试。” 他说完,黑影便朝着池水走去,到了池岸边,仅伸出一根手指触碰池水,而后搅动,荡开涟漪无数。 杀意并未在池水中消融,也没有任何异像,这让秦沚心头一动,念道:“多半成了。” 随后他又对楚香兰吩咐道:“你待会儿别动我,别与我说话,他离我越远,我对他的感知就会越弱,所以需要凝神认真,如果我沉寂的太久,或者有什么突发状况,你把我弄醒即可。” 楚香兰点头,目光移向池水处的黑影。 秦沚仍不放心,杀意化形伸出手往池水里伸,过了小半会儿并无异样传来,秦沚一凝神,那杀意便直接朝水里跳了进去,而这一次楚香兰却看到天水池中溅开大量的水花,只是打在岸边后却消散于无形。 秦沚偏头对着楚香兰微微一笑,随即闭上眼睛。 “我过去了。” 黑影朝着池水那岸游去,速度并不慢,身形几个起伏后就逐渐模糊在了楚香兰的眼里。 秦沚认真地感受着杀意化形四周的事物,池水上紫霞氤氲,不知何时头顶上竟有彩蝶无数,斑斓绚丽,化成一道又一道琉虹,飞舞翩翩。 池水突然沸腾,杀意似乎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指引,竟然飘了起来,踩在无数彩蝶铺就的虹桥上朝着彼岸走去。 他终于看清了彼岸的模样。 白茫茫的一片,看不见天,见不着地,唯有一老一少就坐在这无尽白的唯一绿色小块草地上。 地上有棋盘,二人身旁有一棵树。 这就是所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十六章 彼岸(二) 秦沚神念随着杀意下了虹桥,随即千万彩蝶都化作云烟消散,虹桥消失,待秦沚再回头望去,哪里还有天池水的影子,身后白茫茫的一片,一如前方白茫茫的一片。 但他仍旧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以及静静守在一旁的楚香兰。 他回过神来朝前走几步,而后坐在了老人和少年身旁,开口道:“我从人间来。” 话一出口,他才骤然发觉在这里自己的杀意竟能言语。 少年和老人穿的很是朴素,粗布衣服,老人闭目而坐,状似枯木,纹丝不动,而少年则眉目清秀,一股说不出的超然弥漫在眼神中。 他看着秦沚许久,随后开口笑道:“有个老头在池子对面枯坐了八十年,他既过不来,也看不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你比他想的明白,也是这么多年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秦沚听完,心中一惊,说道:“你说的可是北冥子?他是前些天才仙逝。” 少年微微摇头,自嘲道:“他是个痴儿,我那时动了恻隐之心,十年前他在那岸坐化后,我便为他编织了一场梦。” “自从十年前他离世,这个世上除了那个小女孩,再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的尸体葬在南山枫林里,那是他的根,后来你背着的女人取走了枫林里最红的那片叶子,他有所感应,梦便醒了。” “他一直觉得那个小女孩是庄子的梦,最后梦醒时才发现自己是庄子的梦,你说好笑不好笑。” 秦沚沉默许久,又问道:“你是谁?” 少年答道:“我就是庄周。” “哪个庄周?” “你一直在找的那个庄周。” 秦沚又微微迟疑,随后他又把目光移向少年对面的老人,不确定地说道:“那他是老聃?” 少年淡淡回道:“他也是庄周,老聃不在人间。” 秦沚一愣,随后有兴趣地问道:“难道这里是人间?” 庄周微微一笑。 “一步之遥。” 他的话让秦沚的心中泛起滔天波浪,久久难以平息。 那一句‘老聃不在人间’的信息量实在太大。 秦沚略微平复了自己内心的惶恐与惊喜,虚心又诚恳道:“我不懂。” 少年点点头,缓缓开口道:“我可以慢慢给你讲,许久无人来,我孤独很多年了。” 秦沚闻言眉头一挑。 “有多孤独?” 他不信少年比他孤独,这种滋味曾经使他几近疯狂,尤其是他才穿越而来的那两年。 虽千万人,吾独孑然一身,话无人能听,食无人能共。 简单点说,不合群。 他忽而便想听听庄周的孤独。 少年闭眼,许久不能发声,最后才起身长长叹息一声,露出苦涩中又带着几分的洒脱的笑容。 “我能看见人间,人间看不见我。” 秦沚一怔。 随后他缓慢低下头,应道:“那是很孤独。” “你为什么不出去呢?” 少年微微摇头,淡漠说道:“我不能去人间。” “我在这条路上走的太远,生不能生,死不能死,人间规则里没有我,对我有所排斥,所以我只能做一场梦。” 秦沚闻言便惊疑问道:“我以后会变得和你一样吗?” 庄周并不遮掩,点头,忽而又有些怜悯地看着秦沚,笑道:“听起来很可悲不是吗?” “所谓的仙,人不是人,山不是山,不生不死,世间没有位置留给你,你已窥得玄门奥妙,但凡再往前走,迟早有一天你会跨过那道坎,然后变得和我,和李聃一个样子。” 秦沚颓然,许久才重新打起精神,对着少年请教道:“敢问老聃如今在何处?” 少年想了许久,不大确定地说道:“李聃在自己的‘道’上比我走得更远,他能在世间短暂穿行,一百多年前我从梦境里窥探到他的踪迹在瀛洲附近出现过,再后来……人间便没有他的踪迹了。” 秦沚惊讶:“难不成真有仙界?” 少年一听‘仙界’二字,竟咧咧开口大骂道:“有个狗屁!老子和老子找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找到,都是俗世里的谎言,李聃估计最后是进了所谓的仙山……那些地方很诡异,我的‘道’无法渗入到那里。” 随后少年又渐渐平复下来,叨叨说道:“我在人间的这场梦做的太久,早就觉得无趣了,不久我也会离开人间去那些仙山里瞧瞧。” “终究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不大想走。” 他叹了口气,秦沚很能理解这样的感觉。 所以天地苍茫,秦沚便伸手抓起一颗黑子落在了棋盘上。 “我选择人间。”秦沚这么说道。 庄周点头,轻轻一挥手,远处无尽白缓缓散开,秦沚看到了天水池的那岸,有一个女人坐在他旁边,就靠在他肩上。 她老的很快,很快便成了一堆白骨,散落在自己四周。 秦沚心中一凛,杀意开始变得不稳定,心念想要收回却被庄周一只手按在肩上,动弹不得。 “别慌张,不过是未来的一种可能而已,不能代表什么。” 他话音落下,楚香兰又变成了先前的模样,静静靠在秦沚肩上。 “她是个很蠢的女人。”庄周这么说着。 秦沚缓缓安稳下来,双手有些颤抖。 “哪种可能?” 庄周笑道:“你留下来,不回去。” 秦沚转身看着庄周,认真解释道:“她是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不会一直在那里傻等。” 庄周说道:“她会,如果不信,你大可以留下来试试。” 秦沚肩膀一低,脱开少年的手,委婉讲道:“不了,她等了这么久,估计该饿了,我要回去给她做饭吃。” 庄周鄙视地看了秦沚一眼:“没出息。” 随后少年又正色补充道:“你回去把那枫叶搅碎混在饭食里喂她吃下去,里面有北冥子生前的道韵,冥冥之中讲起来很复杂,解释不清,或许某天她能悟出北冥子悟不出的道。” “这大概也就是我最后一次对人间下手了,上一次是那个小女孩……从今往后你就不要再来,我不久后会离去。” 秦沚点头,随后对着少年拱手弯腰行过大礼,忽而笑道:“这是机缘?” 少年也笑道:“这是机缘。” 秦沚收起笑容,正色道:“我懂了。” 他话一说完,黑色身影淡去,神念散开在苍茫里,消失殆尽。 少年看了远处彼岸醒来的秦沚许久,身影也渐渐淡去。 一旁的老人忽而睁开了眼睛,愣神许久,悠悠笑道:“从此世间只剩蝴蝶,再无庄周。”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十七章 纷争初起 秦沚去时才过了晌午不久,神念收回后已经是傍晚,一旁的楚香兰还安静地坐着等他,秦沚稍微收拾了一下便背着楚香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一路上走的并不快,边思虑边将彼岸所经历的一切说给楚香兰听。 秦沚隐去了庄子让他把枫叶给楚香兰吃的事情,这种无法用常理揣测的天机,知道了反而可能不好。 所谓的悟,便是于不经意间从凡尘叩开玄门,因为看不见门上有锁,所以门就没有锁。 北冥子一心想要开悟,就在庄周的彼岸枯坐八十年,与庄周遥遥而望,却也未能有所获。 是他自己锁死了自己。 正如庄周所述,人间与玄门其实不过一步之遥。 …… …… 时日飞梭而过,转眼间大半月过去,楚香兰的腿脚恢复如常,每日间会在秦沚盖的小院子里练剑,偶尔也会去找晓梦闲聊一些琐事,能遇见一些天宗的弟子,也会开口唠唠嗑。 她喜欢山上的日子,喜欢山上这些人儿,没有什么利益纷争,众人相处会很融洽。 秦沚待她脚筋长好后,则成天泡在周阁那里,搬上一个小椅子坐在周阁门外的老人旁边,一同翻阅阁内的卷宗。 老人没有告诉秦沚自己的名字和道号,说自己是周阁的看书人,秦沚平日里唤他周老即可。 秦沚不是一个喜欢看太多玄奥生涩东西的人,大抵也就是翻翻自己感兴趣的书,譬如前人对剑道的理解,一些过往道门有趣的琐事杂事,偶尔心情好的时候会钻研一下道门的幻术。 其中最有意思的,还是关于道门和阴阳家的纷争。 这是几百年前的老旧破事,秦沚却看得津津有味。 关于阴阳家和道家不和的源头已经不可考究,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观念不同,道家曾经有一部分人认为天地之间的力量是可以为人所控制的,而后的确另辟蹊径,研究出了一些门道。 那些人发现了一些很玄奥的符文,可以简化天地间那些庞大而又无法控制的力量,简单的如同风火水雷这些自然最直观的景象,再深奥一些不为人眼所能观测的就有草木生灵精气,可治愈万物;如何让死物生出简单灵智等等。 但人想要通过符文从而掌控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却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有前人将这些符文通过道门特殊的手法刻在了自己的身上,最后发现只要对符文稍加修改,人便可以掌握身上符文的力量。 但这些力量并不属于己身,如若妄加运用,会对人的身体本源造成巨大损害,甚至会直接失去生命。 这种作用十分直观明显,据说道门当时有不少人玩火把自己烧成重度残废的;有玩电把自己电成傻子的;最诡异的是有人在自己身上刻下了水纹,不久后身体竟化成了血浆一片,骨头渣子都不剩。 虽然结果无比惨烈,但这群疯子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个接一个的送死,乐此不疲。 于是终在他们付出许多鲜活生命的代价后……阴阳家诞生了。 道门崇尚自然,阴阳家则崇尚控制自然,两家多年前由于信仰不和发生了争执,打了一架,最后阴阳家由于人少打不过人多,被道门胖揍了一顿赶走了,彻底形成了一个新的分支。 这就是故事的大体。 许多细节秦沚无法探寻,前人没有记载,他能看到的故事很有限,还有一些地方是自己脑补出来的,后来在跟周老和一些其他天宗的长老聊起这事儿的时候,他们并不愿意多提阴阳家。 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当初被道门赶出去的那群疯子在越走越偏的路上越走越偏,而道门随着庄周的消失一直在原地踏步,如今已经没有绝对的实力可以再压制这群当初自己眼里的‘孤儿’。 现在的道门和阴阳家比起来,似乎只有人数上能占优势,庞大的体系里,除去晓梦,道门年轻一代似是人才皆尽凋零,平庸散漫。 于是秦沚又想起了天人二宗争执的重要原因:名剑雪霁。 他心里忽而觉得道家的前辈留下这柄剑,可能就是想通过两宗的争斗来使道门变强,却不想道门如今因为内斗落得人才凋敝的下场。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不是庄周与人间开的一个小玩笑,不会有晓梦这样的人,道门年轻一代到目前为止,见不着任何希望。 或许会有大器晚成之辈,但谁又真正说得清? 这大半个月,随着赤松子将天宗掌门位置传于晓梦后,俗世道门惊澜并起,尘埃铺就的山间石梯不过短短数日,几近给人踩的翻新,年幼的晓梦被许多俗世而来的道门人士安排的一套一套,烦躁无比。 起初那些弟子和长老尚且对她尊敬有加,而后竟越来越放肆,态度转变之快,让人费解。 这些长老和弟子大都属于道门人宗,到了近日,竟有隐隐逼迫晓梦去和逍遥子争夺这一任的道门掌门持有雪霁的资格。 这是他们的真实目的,也是道门当初雪霁传下来的规定,每一任道门掌门人一生只有一次争夺雪霁的机会,一但失去资格,便终生不能再碰这柄剑。 这话听起来很是讽刺,逼迫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去和一个知天命岁数的人夺剑。 晓梦的成长让他们感到恐惧,人宗的不少长老担心再过几年晓梦会真的胜过逍遥子,于是想要现在将威胁扼杀在摇篮之中。 秦沚不放心晓梦,就让楚香兰陪着她天天听山下来人碎碎念,免得晓梦年幼不懂事中了人家的套,万一真被人把火气激出来,跟逍遥子嗑上,反倒顺了人家的意。 但他还是低估了这些人的无耻,常年在俗世里摸爬打滚,这些所谓的长老早就没有道人该有的样子,言语犀利,心思敏锐,句句戳人要害。 于是在某天中午正在秦沚和周老闲谈时,有年轻弟子来告诉秦沚,晓梦在观殿里出手打伤了一位人宗的俗世长老,场面顿时乱成一团,楚香兰为了保护晓梦给人团团围住,唇枪舌剑地批斗,非要拿出一个说法,场面隐隐有些控制不住,他们这些弟子便趁机悄悄溜了出来去找了山里的几位天宗长老过去帮忙。 秦沚一听就有了兴趣,也不觉得焦急,待跟周老示意后,他一边跟随这位天宗弟子朝着观殿而去,一边对着那年轻弟子笑语道:“也不知道是人宗哪个老不死的这么倒霉,中了咱们晓梦掌门的第一剑。”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十八章 为所欲为 两人一路走道观殿后,已经看见这里满满围着许多人,嘈杂纷乱,依稀还能听到广成子那个和事佬不停地与人好话,秦沚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里,大殿中央稀稀拉拉的四人被人团团围住,场面甚是热闹。 楚香兰抱着晓梦,抓住她握剑的小手,没有理会四周的责骂,轻轻安抚她,广成子和另外一位天宗长老玉清子则在前面吸引了大部分仇恨,不断与前面的众多人宗弟子道歉。 骂人归骂人,毕竟是一个门派的人,无故出手伤人确是沾不着理,如今赤松子一过世,晓梦过于年轻没有威信,实在难以压住眼前的场面。 秦沚微微低垂眉眼,看见面前不远处一个被几位弟子扶住的老人,嘴中不断呻吟哀鸣,目光往下打量时,才看见这老人就是腿上有少许血迹,不过一点皮肉伤。 秦沚看乐了,不由得咧嘴一笑。 这不就是碰瓷的吗,到底还是那似曾相识的场景。 他窜出人群朝着老人走去,脸上露出歉意又忧愁的神色,大声呼道:“哎呀!这位长老,您怎伤的这般重?是谁将你打伤?道门可还有人如此不识抬举,竟对自己人动手?真是痛煞我心!” 话没说完,人也没走到老人面前,自己却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后便像个傻子一样在原地不停地大笑,身子抖的像个筛子,让场面一时间竟静了下来。 秦沚很歉意地对着众人摆摆手,笑着强行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实在没忍住,我这是悲极生乐,看似笑得欢快,实则心在流血。” 他的语气真挚,一如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半分作假,于是果然引起了人宗弟子的不满,一时间许多人都在大声怒斥他,把他口诛成过街老鼠一般。 “你是哪里来的天宗弟子?如此不懂礼数!”那名受伤的老人见秦沚脸上那番收不回去的笑意,心知实在嘲笑自己,恼羞成怒,狠狠骂道。 秦沚瞟了他一眼,收回脸上笑意,从腰间摸出一块玉饰。 “道家天宗长老,丹阳子,我笑你倚老卖老不要脸,你有意见?” 秦沚的出现让楚香兰心里头稍微轻松了些,她小声在晓梦耳畔低语了几句,轻轻拍打着小道姑的背。 那老人被秦沚说的面色赤红,怒道:“不要以为你是长老就可以为所欲为!老道就是有意见,来来来,你打老道一下试试?” 秦沚眸子一睁,把袖子一卷,嘴上腻歪道:“真是奇了怪了,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提这么贱的要求。” “你们都听见了啊,是他让我揍他的,我不动手就是不给他面子,不给道门人宗面子。” 他一边这么说着,就在众人的注视下,默默走到老人身边,果然反手就是一巴掌。 如此清脆,如此响亮。 几颗牙齿混着血水溅在地上,老人头一偏昏厥过去。 一时间,气氛就肃穆了起来。 但亦有一丝诡异的幽默充斥在某些人的唇角,那小道姑,那抱着小道姑的女人,那站在人群里看戏的一些天宗弟子。 扶着老人的人宗弟子看着这样的场景,愣了许久,才气急败坏地指着秦沚道:“你你你……” 他忘了词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于是秦沚又反手给了他一巴掌,还是那么清脆响亮,但这次他下手轻,并没有对那弟子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你你你什么你,你没想到我会打你吧?” 那弟子被突然出手的秦沚打的懵了圈,脸上酥麻刺痛一片,还未开口,眼前那可恶的人又是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这会儿眼冒金星,好容易才回过神来,于是怀里昏厥过去的那人宗长老也不扶了,脾气上来索性就把老人往地上一扔,对着秦沚大怒道:“你这厮不识好歹,莫不是真以为自己一介长老就可以为所欲为?” 他话说的很是硬气,身体却很老实,机智地后退数步。 秦沚想了想,认真回道:“长老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呀。” 言罢,他又扫视了四周的人宗弟子,一边伸出右手做巴掌状,一边十分诚恳说道:“你们想不想听听为所欲为的声音?” 一时间众人竟后退数步,在秦沚身前留出了一大片空白,紧张地盯着秦沚。 秦沚是长老,他们是弟子,虽然天人分为二宗,但明面上始终是一个门派,秦沚身份压他们一筹,打他们道:“丹阳子长老这下名声算是在道门里彻底臭了。” “回头传到俗世里,恐对丹阳子长老的颜面有损。” 秦沚笑笑,朝着晓梦走去,看见小道姑的面色通红,想来是先前给人气的,此时抱住楚香兰不松手,不像是天宗掌门,反倒像个小孩子。 她本来就是个小孩子。 秦沚摸了摸她的头,拉着晓梦的手出了观殿,楚香兰不徐不疾地跟在后边。 秦沚一边走一边跟小道姑讲道:“下次不要扎腿,扎他肚皮。” 小道姑也气鼓鼓地说道:“扎肚皮!” 随后她有些悻悻地反悔道:“我不敢,出了事他们又要骂你们……” 秦沚轻轻捏了捏小道姑的小手,又回头对着楚香兰有些歉意说道:“今日却是委屈你了。” 楚香兰白了他一眼,柔声道:“我又不是什么娇贵千金,江湖摸爬这么些年,这点儿气还是受得。” 随后她也学晓梦改口道:“但是你既然觉得愧疚,今天就好好补偿我。” 秦沚眉头一挑:“昨晚那么疯还没喂饱你?” 楚香兰见晓梦还被秦沚牵着,听得面红耳赤,羞骂道:“你这坏人一天没个正经。” 秦沚笑笑,低头对晓梦讲道:“她说我是坏人。” 晓梦嘟了嘟小嘴,回头看着楚香兰呆呆说道:“他是好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章 某楚姓杀手的故事(一) 秦沚带着二人一路走到天水池的池畔,那里已经不知何时成了一汪枯池,池中无水,仅有土石堆砌的深坑一处,对面是千丈白崖,雾气缠绕,没有什么所谓的彼岸。 秦沚到了后坐在池畔,对着楚香兰问道:“他们还是想方设法要逼迫晓梦去找逍遥子争夺雪霁吗?” 楚香兰也盘腿坐下,秀眉微皱,有些疲累地讲道:“其实说来说去真的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到底不过是脸面问题,那些人不顾自己尊贵长老身份,拉下脸皮像个无赖去逼迫一个小孩子,实在太无耻。” 她从前是个杀手,没有这么多道道,与人交涉不算深,来去就是一刀,没有这么麻烦。 方才在大殿中,她很想拔剑杀了这些尖嘴小儿,但也明白一但自己动了手,便是闯了祸端,到最后为她收拾烂摊子的还是秦沚和天宗的这几个年迈的长老。 秦沚微微一笑,拉着晓梦稚嫩的小手揉捏,淡淡说道:“兰儿你江湖意气太重了,跟赤眉龙蛇很像,恩怨情仇入髓太深,看不清一些背后的东西。” “争夺雪霁固然是有颜面关系在其中,但其实这只是表面,其中深处利害关系才是道门天人二宗真正所在意的。” “雪霁的存在更多是偏向一种潜在的权力和威望,天宗和人宗观念不合,两方相互较劲,不断拼命打压着对方,从而趁机壮大自己,至于雪霁,则是一种帮助掌门人施展自己抱负和观念的巨大助力。” “谁有资格握住雪霁,谁的号召力就会更强。道门看似很散,俗世分布杂乱,但终究都是一群有信仰的人,如果今天晓梦手持雪霁,那些人又怎敢在大殿里胡闹?” 秦沚的一席话在楚香兰耳畔回荡,把事情说的已经很明白,让她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通透。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晓梦,却不说话。 秦沚又对二人讲道:“晓梦确实很厉害,得到过天大机缘,但武功和强弱之间的关系毕竟不是绝对的。” “上一任丹阳子修道数十年,又于俗世间罗网浮沉多年,杀过最难杀的人,做过最难做的事,他的武功远胜于我,临敌对战的经验亦不逊色于我,但最后他却不敌。” “原因很简单,我所精通的尽是杀人之术,在这一条道上,我要比他走的更远,如若当时只是喝茶论道比剑,我多半会输,可偏偏他要和我比杀人。” “扯的有些远了,但道理既是如此,晓梦毕竟才十岁出头,未经世事,而逍遥子却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二者论剑比武,晓梦拿什么赢逍遥子?” 秦沚一口气讲了很多,晓梦和楚香兰安静地听着,并未插嘴,待他说完,晓梦撅了撅嘴,看着秦沚不服气地问道:“那我还要等多久才能跟他打呀?” 秦沚看着远方的青山座座,山头耸立有云雾缕缕,又或是炊烟冉冉不甚真切,良久他才缓缓叹道:“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他过招。” 小道姑目光里流露出不解,疑惑道:“为什么?” 收回目光,秦沚耐心地解释道:“因为雪霁对于天宗来讲没有任何意义。” “天宗讲究避世,与俗世间的种种瓜葛越少越好,雪霁本身就代表着权力与争执,同你道心有差,不利于你的武功和道术精进。” “至少在你修炼的万川秋水大成之前,你不可以去和逍遥子争斗。” 小道姑低头瘪着嘴,心里头觉得窝囊,但又无法反驳秦沚。 “晓梦你要记住我的话,忍无可忍方为忍,在你道术大成之前,不要把你的脾气暴露给这些人看。” “知道了。”小道姑悻悻地答应着。 “晓梦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多与广成子和玉清子长老商量,问问他们的意见。”秦沚笑道。 小道姑对着秦沚皱了皱琼鼻,又扮个鬼脸,一个人起身下山去了。 秦沚见着她的娇小的背影,撇头对着楚香兰说道:“小孩子就是好哄。” 楚香兰微微叹气。 “她还小,不该背负这么多。” 秦沚笑了笑,不置可否,对着楚香兰说道:“我想起一件事,想跟你聊聊。” 楚香兰讶然,忽而不解道:“什么事?” 秦沚沉吟一会儿,才开口道:“关于你娘的事情。” 他说到这儿,楚香兰沉默许久,说道:“那事儿是真事,我没有骗你,我的娘亲的确是阴阳家的护法,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顿了顿她又说道:“但我娘亲并不是因为父亲得罪了贵人在那场屠杀里死掉的,她在我和楚琯轩很小的时候,为我们做过一些很奇怪的事情,我同你讲过,关于丹田草木精气的事。” “自那过后,娘亲身体就一直很不好,父亲想尽了办法最后也没能留住她一命,娘在死前曾对父亲交待过,让我们一家赶紧离开赵国,但父亲为了给娘下葬,动作晚了些,于是就发生了后来的事情。” 秦沚听着,握住楚香兰的玉手,缓缓道:“事情蹊跷,你这些年肯定查过。” 楚香兰迟疑许久,才有些心虚道:“这是我的私人恩怨,你没必要卷进来。” 秦沚有些不置可否地笑笑,对她说道:“我去赵国寻你的时候询问过当地的江湖帮派,他们对当年的那事不愿多提,似乎有什么忌讳,你们家不过受难的其中一户,那场灾难还有很多人死去……所以我在想,其中缘由不是和阴阳家有关就是和赵国的王族有关。” 他话说完,楚香兰露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秦沚,良久才感慨道:“你这脑子是好使。” 秦沚揉捏着手里的温软,低着头看着地面泥土砂石,似在思考什么,随后他又说道:“你跟我讲讲。” 楚香兰涩口道:“我不想你卷进来,这事儿牵扯到的人不但危险,而且极多。” 秦沚看着楚香兰的眼睛,笑道:“你这样的江湖女人,不会想在山上待一辈子,这仇你迟早会去报,哪天若是我醒来发现身边无人,就剩一封信,莫不是又要费大把精力去找你?” “这些日子我明显能够感觉到你心里开始躁动起来了,你跟我讲,咱们从头计议,有什么事情想清楚了再去做。” “你不能指望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在一个巧合的时间和巧合的地点被你骗得团团转,这种想法很幼稚,而且不现实。” 楚香兰听完后抿了抿嘴,俏脸布满肃穆,开口道:“那我说与你听。”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一章 某楚姓杀手的故事(二) “我娘原是阴阳家罗生堂下的护法,那里有一种古老的说法叫作:罗生堂下,秋兰长生。” “关于这句话我娘并没有同我细细讲过,只说关系到了阴阳家的大秘,而我娘当初和其他几位阴阳家比较重要的人叛逃于阴阳家,原因不详,后来遭到了追杀身受重伤,为我爹所救,并且隐匿了下来。” “原本她以为阴阳家的人会就此收手,但谁也没有想到,阴阳家因为没找到我娘的尸体不愿罢休,仍旧在赵国不停地仔细搜寻,而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说动了赵国大夫郭开……那人就是赵国的姬无夜,手中明暗力量较之姬无夜更甚,权力滔天。” 楚香兰讲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美眸间烁烁,似有杀意,语气也急躁了不少。 “我娘藏的极深,易容术也极为高明,他们找了很久也未找到我娘,只勘察到一些比较让人疑惑的地方,虽有怀疑却没有具体证据,可那群恶贼竟下了死心要赶尽杀绝,连同郭开非得把可疑的人全部杀得精光方才罢休。” “因为他们,我娘在咽气的那晚都没敢以真容见我爹一面,她那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躺在床上时而昏厥,时而清醒,嘴上一直念叨着让我爹赶紧走,赶紧走……我爹不肯,要为娘下葬才离开,于是最后糟了祸端……” 说到了这里,她也就没法再继续讲下去,淡去的往事如秋雨绵绵重新打湿眼眶,似是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晚,看见自己的亲人被无情屠杀。 秦沚小心抹去她眼角的泪痕,开口轻轻说道:“不明确的原因叛逃……阴阳家能说的动郭开这只恶犬在自己国土上公然动刀,想必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看来你娘带走的真是攸关阴阳家命途的秘密,不然也不会把他们逼成这副德行。” 楚香兰狠狠吸了口气,强行压下心里的情绪,又带着些许鼻音讲道:“这些事情隐秘晦涩,我暗中查了很久,线索全部断在了郭开身上,阴阳家那边如今对内部自己人都堤防莫深,查不到任何和当年有关的消息。” 两人说到现在,天色已经变得微微阴沉下来,微冷铺在太白峰间,风儿吹开四周枝叶花草一片。 要下雨了。 “走走走,这天色不大对,跟我回去,我写封信与人送到韩国去,让他们帮忙查一查,兴许能够有什么线索。”秦沚拉住楚香兰的手,往山下离去,脚踩过深春时的旺盛生机,空气中有潮湿且淡淡地腥味。 秦沚手心糙了些,但是暖。 楚香兰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跟随秦沚回了小院子,脱了鞋袜跪坐在木床上,把被子熟练地往身上一裹,静静看着他写信。 新鲜的树皮。 “郭开,阴阳家,罗生堂下,秋兰长生。” 十三个字。 木屋外陡然一声惊雷,瓢泼大雨簌簌而下,将干涸数天的地面刹那间打湿的通透,疾风吹的院子旁枝叶翻飞。 待秦沚落笔,他回头对着楚香兰说道:“树皮不怕雨,我去送信,你待在屋里,道家的事儿要先搁上一搁了,等荣沪他们回信,我们估计就要下山。” 楚香兰见他要走,说道:“你等雨停了再去,不急这一会儿。” 秦沚摇摇头,把宽大的道袍脱下,除去里面的衣服,赤裸着上身,又将裤腿挽起,笑道:“你看这天,没准儿要下两三日的雨,就不等了。” 楚香兰想了想,柔声交待道:“走崖路时多加小心。” 秦沚应了一声,将树皮一卷,防止一会被大雨浇淋到里面的墨汁,出了木屋朝雨里大步走去。 …… …… 韩国新郑,傍晚时分。 郊外竹林中,是原来那处渔民常去的大湖,一张桌几稳稳固定在地面上,桌脚被埋进土石里两三分,桌几上有美酒一壶,小菜一碟,烤鱼数只,烛火四盏。 寥寥七人散布此处,韩非坐在桌几一侧,左侧张良侍候,右手搂住紫女纤细的柳腰,玉人缓缓为其斟酒,媚眼里笑意如许。 荣沪在湖边静静垂钓,烤鱼的人是断水和卫庄,近来卫庄除去烦扰于流沙的诸般事宜,还要教授红莲武功,偏偏那公主古灵精怪,偶尔会弄的他头疼,于是空闲时喜欢做一些其他的事情来消遣。 譬如下厨,譬如和断水过过招。 韩非对面坐着一个胖子,穿着囚犯衣服,低头看着地面,一言不发。 酒不敢喝,鱼不敢吃,话不敢讲。 韩非取了一双竹筷,自己夹了鲜美的鱼肉喂身旁玉人儿吃下,才对着那胖子笑道:“翡翠虎,我给了你大半个月的时间考虑,如果今天我听不到我感兴趣的东西,桌上这些就是你吃的最后一顿饭。” 他话一出,翡翠虎遍体生寒,急忙抬头陪笑道:“小人这里有很多秘密,只要九公子想听,小人知无不言。” 韩非眉头一挑,随后开口道:“你先前在狱中说知晓一则攸关韩国存亡的秘密,说来听听。” 翡翠虎眼睛一转,鬓间有汗渗出,支吾道:“小人确实说过这话,但事情比较复杂,小人怕一时讲不清。” 韩非自己又夹了一片鱼肉送入口中,口齿生香,微焦处酥脆怡人,佐料抹的均匀,咸淡适中,五味俱全,让人垂涎。 他心中暗叹两个因为剑客耽误一生的厨子。 “说吧,说清为止,我差这点儿时间吗?” 翡翠虎微微颔首,开始讲道:“那我先从秦国说起。” “嬴政在秦国前几年过的其实并不舒适,甚至身侧充满了危险,有人不想他执政,曾屡次暗中对他出手,九公子您应该清楚,如果不是前些时日那个来韩国复仇的屠夫,嬴政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嬴政活着也并非坏事,如果嬴政死的早,可能韩国也撑不到今天,吕不韦的野心极大,手中握有无数财富,妄想借助秦国六世积蓄的强大国蕴逐鹿天下,吞并各国,只是因为内部的权力斗争让他分不开神,这才给了其他国家喘息之机。” “赵高是嬴政用来对付吕不韦的兵器,只是如今实力尚不成熟,他早在数年前便开始暗中一步一步地收束罗网,伺机壮大自己的力量,想让罗网为嬴政所用。” “其实这些年吕不韦能够威胁到嬴政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少,明眼人心里清楚,如今他已经很难再给嬴政压力,所以嬴政才准备对六国下手。” 说到这里,翡翠虎眼睛一转,不再继续,而是低着头恭谨地等着,韩非眉头微皱,思虑许久,眼神里明灭不定。 翡翠虎的意思很明显,要想解如今秦国兵临墙下之急,只能从秦国内部着手,只要帮助吕不韦获得足够威胁嬴政的力量,秦国内部的权利斗争就会再一次被掀起,到那时嬴政便分不出神去攻打其它国家。 这个方法乍一想时是个不错的点子,但如若是个深彻了解朝堂关系的人便会明白,这个方法根本行不通。 更确切的讲,翡翠虎暗示他们的这个抗秦方式是一个陷阱。 天大的陷阱。 “剁他一只手。”韩非淡淡说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二章 秘密(一) 韩非话一出口,断水的鱼便不烤了,起身拿着那柄剑朝着翡翠虎走来。 翡翠虎没有求饶,忽然安静下来,剑光一闪,他那只肥硕的胳膊伴随着血花飞了出去,溅在地上一片,沾染上了春来草木深。 断水目光顺着那血里的绿意悠悠看去,眼里闪过明悟,便开口赞道:“是条好胳膊。” 他用内力帮助翡翠虎止了血,这个先前怕死的人,此时竟一声痛哼也未发出,肥膘的面容上平静,看着韩非说道:“你有什么好猖狂的呢?韩国要完了,你们所有人都会成为陪葬,你身边的这个女人会被押去充当军妓,被千万人凌辱,而你的朋友会被当众斩首,尸体扔到乱葬岗上,被野狗啃噬。” “你觉得我是在陷害你,可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韩非等他说完,淡淡回道:“韩国亡的是城,不是国。” 翡翠虎用另一只手拿着酒壶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嗤笑道:“幼稚,你以为凭借江湖上那点微薄的势力就能跟朝廷作对?你知道秦国有多少精兵良将吗?” “在那些铁蹄下,什么狗屁诸子百家,什么狗屁江湖,统统都是笑话,就算你真的联合了江湖上的势力,那又如何?” “一个你和十万个你对于嬴政来讲,并没有区别。” “罗网刺客七国肆意横行,偏偏不敢在咸阳城里动手杀人,你明白吗?” “罗网这个江湖最恐怖,最神秘的势力,已经逐渐地沦为嬴政手中利器,他不但想要铸天子之剑于朝,还要握住江湖郊野最锋利的剑。” “你拿什么跟他斗?” 翡翠虎胆小无比的背后,是胆大包天。 韩非闭目,拿着空的酒杯在手中把玩,既不生气,也不回嘴,静静思考着。 “天下没有人斗得过嬴政,可嬴政也是人,他斗不过天,斗不过地,斗不过时间。” 韩非缓缓说道。 “我不需要打败他,他身体不好,我只需要活的比他久。” 翡翠虎放下酒壶,抓起一条烤鱼吃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再跟你讲一件有趣的事。” “赵国,这个对秦国威胁最大的国家,马上要亡了。” 韩非眉头一皱,尊敬严肃道:“请讲。” 翡翠虎看着韩非,又看了看张良,最后又瞟了一眼像是石头不动,只顾钓鱼的荣沪。 “我曾来往于各国之间与王公贵族做着交易,这其中有一笔天大的生意,是关于赵高和郭开的。” “简单点说,赵高用秦国的一个大官位,在郭开那里买了赵国几位名将的命。” “我所知道的就有赵奢与廉颇。” 这话一出,有惊天波澜在众人心里翻滚,场面顿时寂静得可怕。 夜幕降临,四周变得诡异宁静,偶尔有窸窣之声,明月被黑云遮盖,密不透风,光线道道皆尽被挡在那头。 那几盏幽幽地火烛和旁边的篝火显得格外明亮。 篝火之中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翡翠虎觉得刺耳,循声望去发现是卫庄在往里面填柴禾。 “赵国内政向来一团糟,权力分布不均,赵王昏庸比起你的父王有过之而无不及,手下能人无数,却始终得不到足够的信任,偏偏宠信上一代的大夫郭开,可笑之极。” 卫庄带着淡淡嘲讽的语气,在他心里,这样的人能当上王简直就是国家的灾难。 “看来你知道的的确不少。”坐在远处钓鱼的荣沪突然开口道。 翡翠虎哈哈大笑,随后逐渐收敛神色,很认真地接过荣沪的话:“我还知道很多隐秘,包括你的事情,也包括那个屠夫的事。” 荣沪又沉默着,安静地钓自己的鱼,没有回话。 韩非瞟了一眼荣沪,眼神微凝,略作思考说道:“讲讲秦沚的事。” 翡翠虎砸吧了两下嘴,问道:“你们知道他在保护嬴政之前是做什么的吗?” 他话问的突兀,几人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们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讲,秦沚是自己这边的人,一起共过患难,不需要知道的太详尽。 翡翠稍稍顿了会儿,才缓缓说道:“人屠这个外号是他保护嬴政之后才有的,曾经他随嬴政路过楚国边陲之地时落脚于一个村落,因为怀疑村落里有刺客,于是他便将村落男女老少三百多人一夜之间杀了个精光,就连孕妇和小孩子都没有放过。” “那一次罗网出行的刺客几乎没有逃脱,一个接一个死在他的屠刀下,但却有一个刺客侥幸跑掉了。” “他回来之后没多久生了一场大病,将那时候的事情断断散散说了一遍就咽了气,大抵就是当年在楚国那个村落里的那个晚上,屠夫一边哭一边杀人,手起刀落,眼泪没有停过,刀也没有停过。” “这是人屠名号的由来,而在此之前,他曾是罗网天字一等的杀手,代号叫做祜。” “除去我和你们,世上知道这件事的人不会超过一个巴掌,后来他为姬无夜做过事,但由于某些很特殊的原因,他背叛了姬无夜,背叛了当时部分力量还握在吕不韦手里的罗网,选择了看似微弱不堪的嬴政,而后夜幕便出动了许多人,也带着罗网非得要杀了屠夫和祜。” “屠夫和祜到底是什么关系?”韩非突然开口打断了翡翠虎,听的有些着魔。 翡翠虎涩口道:“具体说来不大清楚,你可以理解为,屠夫和祜是一个人,但他时而是祜,时而是屠夫。” “区别在哪里?”韩非皱眉问道。 “祜城府极深,但很善良,也很好说话,凡事喜欢跟人讲理,杀人只杀恶人,而且特别不喜欢身上沾血;屠夫则不问缘由,不讲道理,不看因果,只杀人,几乎什么人都杀。”翡翠虎想了想,回道。 韩非闻言心中明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卫庄,又说道:“就如同黑白玄翦和八玲珑那般?” 翡翠虎摇头,又开始吃着另一条鱼,很肃穆地讲道:“区别很大。” “玄翦和八玲珑那是病,有些年头了……但祜和屠夫不是病。” “前者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迷惘;而后者,永远都是清醒的,你究竟遇到的是屠夫还是祜并不由你决定,而是由他自己决定。” 张良听完在一旁忽而柔声笑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没有遇到屠夫。” 翡翠从嘴里挑出一根刺扔到地上,继续往后面讲道:“当时许多人以为罗网只是要去刺杀嬴政,其实目标一直都是两个人。” “后来阴阳家有一个极其善于伪装的人也注意到了祜,暗中观察他数年,收集了不少关于他的点滴,曾先后扮演过数十种不同的角色出现在祜的生活中,并且与他发生各种各样的交集,这个人可以说是世上最了解祜的人” “她具体的目的我并不清楚,但这个人你们应该见过。” “关于他的事我也只知道这么多了,还有什么要知道的赶紧问,我今天一定要把话说完,说清楚。” 翡翠虎心中似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索性想要把这些年憋着的秘密全部吐出来,一干二净。 ps:看作者的话。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三章 秘密(二) 韩非沉吟许久,松开搂住紫女的手,对着翡翠虎缓缓说道:“你帮我做一桩生意,我放你走。” 天色微凉,是第一抹月色下的寒光,兵铁交击声骤然入耳,有利器扎进皮肉声传来,那剑锋离荣沪后脑勺仅半分,一柄奇异长剑却已经轻吻在刺客的脖颈,顺走一片艳红色的花。 “来人了,东边,十五个,有高手。”断水淡淡说道,收回长剑。 “不要心急,坐下听他们把话说完。”荣沪开口。 断水微微颔首,持剑静坐于荣沪身侧五步,缓缓闭目,不言。 鱼扔进了火堆,与柴禾混在一起,烧成焦炭。 卫庄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韩非身后,伫立凝视远处的诡测阴暗,面无表情,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脚步声在四周响起,窸窣窸窣不断,听的人心慌,紫女柳眉微皱,玉手轻轻摸在腰间的赤练剑,心神戒备。 翡翠虎思考着,不知何时,四周竟已经是刀光剑影一片,尸体具具倒在地上,身侧却有更多的人进入战场,他没有理会,反而正色对韩非道:“我是个商人,虽然你砍了我一只手,但我不会跟生意过不去,但凡够赚,这生意我就接。” 韩非一笑,把手中把玩的白玉酒杯递给翡翠虎。 “百越,白亦非,我要这个人,筹码是他从火雨山庄带出去的一块残碑。” 翡翠虎闻言脸上臃肿的肥肉一跳,眼睛眯成一条缝。 “苍龙七宿……这笔生意我接下了。” 韩非面色如常,心头却一动,开口道:“你走吧。” 话音一落,翡翠虎不再耽搁,站起身来,在一群围上来的死士护送下离开了竹林。 满地的尸体血腥气,点滴浸入地面,化作肥料滋养翠竹根笋,断水收回长剑,见着满地的尸体,眼里若有所思。 “不是罗网的人。” 荣沪将鱼竿鱼线收拾好,平静说道:“很正常,翡翠虎是个来往于各国诸侯间的商人,他身上的秘密很多,牵扯也很多,那些人不能杀他,所以只能救他。” 众人决定离去之际,张良突然开口说道:“当初秦兄与那女人进了道门,可方才翡翠虎的一席话我听着不像有假,万一那女人真是阴阳家那个人,接近秦兄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咱们要不要写一封信知会与他?” 韩非拍了拍紫色华服上沾染的尘土,回头对着张良笑道:“难得子房有心,既然如此,那子房便给秦兄写一封信,让人快马送上道门便是。” 张良允诺,几人离去后不久,便有一些黑衣人来此地收敛满地的尸体,又为血迹上铺盖尘土,最后将现场打理干净,与几人来时一般无二。 …… …… 不过四五日,那封信冒着骤雨被人送到了道门,过了这么几天,雨势已经小了下来,但仍然未停,听道门的老人讲起,这雨有时断续会接连下一个月。 是夜,秦沚在小屋内借着烛火打开信看着,随后却笑道:“这些家伙,还活在五六年前呢。” 楚香兰捂在被子里喝着热热的蜂蜜水,听到秦沚的话,好奇道:“上面写了什么?” 秦沚将信纸递与楚香兰,顺手将小木屋的门关上,坐在椅子上翻看着一卷竹简。 楚香兰看着信纸,面无表情。 “有女善伪装,自阴阳家而来,图谋不轨,窥秦兄数年,望秦兄注意提防。” “是晚了些。”楚香兰疲累说道。 随后她又抬头看着秦沚的背影,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柔柔笑道:“这么些年了,你这么聪明,有没有猜到我真的想做什么?” 秦沚想了想,回道:“有些事情不是光凭聪明就能想到的,你又不喜说实话和我听。” “我曾以为你是要杀我,但我给了你机会,你却没有动手,疑点太多,你不愿说,我就只能自己去找答案。” 楚香兰望着桌上烛火出神,伸出香舌舔舐了一下红唇,将信纸撕成条缕,而后玉手轻轻一抖,这些碎片在空中飞舞起来,忽而化成灰烬消散。 “七年,我记得那年你十岁,第一次发现了我,而后你杀了我三十七次,这一次不杀我了,为什么?” 秦沚看着竹简上的文字,随口敷衍道:“因为这一次你刚好是我喜欢的人。” 楚香兰起身,裹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从身后带着被子将秦沚抱住。 “你想要留下我?” 秦沚偏头笑问道:“我不杀你,你能走吗?” 楚香兰轻轻咬住秦沚耳朵,就像秦沚以前做的那样,随后在他耳畔微微叹息道:“我当初就不该跟你走,真是信了你的邪,如今来了道门,被彻底束缚在了这个人的身上。” 秦沚眉眼里平静如水,忽而开口道:“南山枫叶。” 楚香兰柔柔应了一声。 “你给我吃的那片枫叶里有一份散不开执念,如今变成了枷锁,将我锁住。” “什么执念?” 仰起头,鼻翼处是那让他着迷的味道,幽幽淡淡,让人心神安宁。 “痴。”楚香兰涩口答道。 秦沚笑笑,伸手抚住楚香兰的俏脸,心中明了。 “所以你这些天变得急躁,想要报楚香兰的仇,所以你才会有楚香兰的感情。” 楚香兰沉默了会儿,说道:“其实不是,我本就有感情,虽然我骗了你很多年,但有些东西是说不了谎的。” “毕竟我现在就是楚香兰。” 秦沚将竹简收了起来,用被子把楚香兰团团裹住,随后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温声说道:“人间不好吗?” 她挣扎了一下,忽然摇摇头,落寞无比。 “你不懂,我的根不在这儿。” “你也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这话无关真假,是我想说的话。” “杀了我,以后你再也不会看到我,如若你执意想要一个真相,会将自己陷入非常危险的境地。” “我一直不敢与你说真话,你很聪明……我担心会暴露一些不能暴露的秘密,但这次来找你,从你开始怀疑我时,我就已经把真话变相地告诉你了。” 秦沚哑然,楚香兰这话是实话,还记得当初在新郑他随口问了楚香兰一句:“你是祜?” 楚香兰答应了。 但楚香兰心里知道,秦沚自己才是祜。 所以这其实就是一句真话。 我告诉你我在说谎。 “既然你已经做了打算,这次又何必再来找我?”秦沚轻声叹道。 楚香兰回道:“来道别。” “其实我一直说不出口,但这话迟早得讲。”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四章 留 窗外春雨迷离,淅淅沥沥,雨里寒风吹进木屋内,有刺骨的凉意。 春风吹进来就成了秋风。 “想走?我喂你吃的枫叶,我不杀你,你怎么走?”秦沚笑道。 楚香兰瘫在秦沚怀里,疲倦之色袭上眸子,很严肃地说道:“阴阳家有一个很厉害的人,我身上带着阴阳家的大秘密,你不放我走,会招惹来天大的祸端。” 秦沚听完后所有所思,捏住楚香兰的琼鼻,饶有兴趣地说道:“所以你这次是偷跑出来的?” 楚香兰甩了甩脑袋,没用,又伸手拨开秦沚的咸猪手,叹息道:“你还有心情说笑,那个人真的很强,不只是实力,还有对天地规则的认知,他一直都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只是如今阴阳家正在筹备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前些时日主事的东君又不知为何叛逃于蜃楼,他们暂时没有分出精力管我罢了。” 秦沚嗤笑一声。 “有多强?他那蜃楼是船吧,还能开到地上来不成?” 楚香兰美目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后却又认真讲道:“蜃楼是船,不能开到土石上,可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不似凡人,你想都想不到。” 秦沚眉头一挑,说道:“和庄周比呢?” 楚香兰沉默一会儿,才弱弱回道:“不一样,庄周毕竟是几百年前的人,说他是仙也不为过,你不是庄周,与那人之间的差距不可同日而语。” 秦沚没有反驳,将楚香兰抱回床上,平静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道:“这次我要留你在人间陪着我。” “睡吧,再过些天荣沪的另一封信该到了,咱们就下山。” …… …… 就在这天的晚上,荣沪收到了秦沚的那封信,站在十口庄内自己的院子中,想了很久。 断水安静地站在他身旁,一动不动。 明月高悬,轻灵而纤冷,辉映在地板上,映在门房旁搁置的一柄柴刀锋刃间。 他时常磨这柄柴刀,如今越发地锋利锃亮。 “你对他了解几分?”荣沪问道。 断水回道:“不了解,罗网的人都不了解他,当初除了吕不韦,其他人没有见过祜,他在姬无夜手底下做过事,但姬无夜也没有见过他。” “这个人很奇怪,九岁就开始杀人。” 荣沪眉头一皱,打断道:“九岁?你在说笑罢。九岁他怎么杀人?” 他无法想象一个稚童提刀的模样。 断水明言道:“祜的武功和屠夫是一样的,但两者大相径庭,这点儿翡翠虎没说错。” “当初在新郑里,祜对癸丑生气的那次,出手结束恩怨的应该就是屠夫。” 荣沪心中突然闪过一道光。 “所以你的看法是……人屠其实是两个人,人是祜,屠是屠夫?” 断水微微颔首。 “我那时就在隐秘处看着他杀人,无论高手和普通亡命之徒,他都只是手起刀落。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杀手能在杀人这件事上比屠夫做的更好,每一个普通的寻常招式,在他手里就成了最危险的杀招。” “讲不清,看不懂,学不来。” “技近乎于道,祜做不到这一点,唯有屠夫可以。” “这些年,屠夫杀过太多武功比他高的人。” 荣沪沉默了会儿,才缓缓说道:“所以他这是和玄翦一样的病?” 断水眼神中闪过一丝精芒:“如果是的话,那他要比玄翦病的更重,药石无医。” 荣沪点点头,看向天外星辰,璀璨烁目,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秦沚见面的时候。 当初他欲拔自己手上插着的刀时,对上的那盈盈笑意,至今回想起还会让他心悸。 到这儿他才明白过来。 那时跟他讲话的是祜,可他拔的却是屠夫的刀。 所以对他笑的那个秦沚不是祜,是屠夫。 他突然背后一阵冷汗渗出,眼皮狂跳。 “你去取纸笔,我将阴阳家和当年郭开的旧事与他详述,韩国撑不过这一年了,一但离了朝政,散于江湖,没人会想惹上这个人。” 断水微微拱手,便进了屋,取来纸笔和烛盏,放于院外的石桌上。 荣沪下笔开始写着,突然开口问道:“救翡翠虎出去的那些人,现在到哪里了?” 断水稍作思虑,答道:“楚国……倘若他们去得快,该到边陲之地了。” 荣沪闻言不言,手中又游动起来,墨迹栩栩如生。 “头子在作画?”断水眼中有笑意。 “我不是张开地那种文人,写是写不清楚的,画画我擅长,送他一幅画最好不过。” 顿了顿,他又认真说道:“这个秘密也是我一直想知道的。” “他能看懂的是我知道的事情,剩下他看不懂的,是我的猜测。” “这幅画里有大秘密,你亲自去送。” 断水微微点头,兴致勃勃地看着荣沪画画,不再说话打扰他。 ………… ………… 一汪被暗夜遮住的碧蓝,无边无际,巨大一艘船在海天交际之处若隐若现。 船身有神秘符文缠绕,时而清晰,时而晦涩。 这船很大,与寻常渔民捕鱼所用的小船不同,远观而去,竟像一座小山,像是从海底冒出头来的的巨兽。 船上没有桅杆,没有长帆,却有一处七层阁楼巍然坐落,琼瑶玉宇,大气磅礴,寻常人若是看见,只得叹为观止。 说来如同神话,有船能托衬一座高楼。 无视澎湃海浪,近处若有人侧目望去,便会发现这只船并非浮在水面上,而是浮在空中。 这很好判断,水面海浪翻去一波又一波,一浪高一浪,船身却坚如磐石,纹丝不动,似是扎根,船底却又无土泥。 万千发光的幽火就静静在船之上静静燃烧着,自生不熄,围绕楼阁轻轻迁移。 阁楼中的某处,没有房间的影子,没有方位,身在此处极易让人迷失,似满天星辰铺垫的宫阙,有个金边黑袍人站在星空中,凝视面前的玄奥符文,而后这些符文又变化成一个女人的样子。 在这黑袍人的身旁站着一位身着天蓝色羽织纱衣的女子,面容姣好,眉目由轻纱缠绕,眼神清洌。 “阁下……”她轻轻开口道。 黑袍人不予理会,许久才叹息一声。 “你暂代东君位置,继续把那件事情做完,至于那个女人……她身上有奇怪禁锢,力量强大,吾无法将其召回,好在她根尚在蜃楼,日后若有时机,再寻她不迟。”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五章 从哪里来回哪儿去 断水亲自送信,由于担心耽误了荣沪的事情,快马加鞭,速度奇快,活生生缩短了一日的行程。 秦沚接到了荣沪的那一幅画,看了许久,又给楚香兰看了许久,最后默默收好,才感慨道:“这是有史以来对我智商最大的考验了,十分严峻并且刁钻。” 楚香兰准备了一个布包袱,将画卷装了进去,一边整理一边狡黠笑道:“看不懂吧?” 秦沚闻言偏头看着她,讲道:“你装的时候跟你衣服袜子装一起,免得到时候有点什么雨,又或是不小心磕绊到了,折纸就算是毁了。” 这时候的纸很少,做工劣质,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墨沾在上面一笔一划很清晰。 楚香兰应了一声,随后又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秦沚没有回答她的话,却问了她另一个问题:“如果你的根被人毁了,你会死吗?” 楚香兰一愣,随后有些心虚地说道:“你要……干啥?” 秦沚咋嘴一声,嘲笑道:“现在怕了?” 楚香兰一阵沉默,最后答道:“如若根毁,我就没有不死之身了,但这条命还在。” “我的根对那个人很重要,不到迫不得已,他不会做出这种事。” 秦沚走到她背后,为她重新扎了头发,顺了顺青丝,笑着说道:“东皇就东皇,你开口就是那个人,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楚香兰身子一僵,随后讪讪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秦沚温声答道:“我还知道很多事,譬如东君叛逃后去了燕国,譬如月神,譬如有关苍龙七宿秘密的幻音宝盒……可我偏偏不知道你,你是就像是凭空出现在这个世上的人一般。” 楚香兰抿嘴,不大服气,碎碎嘟囔道:“说的好似除了我你什么都知道一样……” 秦沚回身取了那柄利剑彡獨,抬眼解释道:“祜,衣古,你明白吗?” 楚香兰微微愣神,问道:“明白什么?” “我去和晓梦广成子他们知会一声,随后咱们便下山去赵国。” 秦沚说完便离开了木屋,留下楚香兰一个人在屋内沉思。 “衣古……” …… …… 傍晚,百越腹地,某个村落外,白马驮着二人不快不慢地行走此处,地处荒凉,杂草丛生,远处萧瑟映入眼中,二人行进不久,白亦非忽而开口道:“路不好走了。” 焰灵姬换了一身黑色的宽袍,兽纹密布,袍内诱人的胴体若隐若现,浑圆白嫩的大腿交叉在一起,横坐于马上,别有一番风韵,怀中还抱着那柄血色的剑。 “谁?”她轻声问道。 “一个老朋友。”白亦非回道。 他们越走越远,后来四周被许多人围着,一辆马车不徐不疾地行过,跟在他们旁边,随后大家都停了下来。翡翠虎轻轻拨开车帘,看着白亦非说道:“残碑给我,你回韩国,韩非在找你。” 焰灵姬秀眉微皱,冷冷开口道:“我不同意。” 白亦非也淡淡说道:“她不同意。” 翡翠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白亦非眼神微凝。 “蛊母。” “残碑给我,我是生意人,讲究一个公道,这蛊母是韩非让荣沪给我的,当初姬无夜并没有解开天泽身上的蛊,不过暂时压制住了而已,我拿到我要的,你跟白亦非去找韩非,我去救天泽。” 焰灵姬看着翡翠虎手上的小瓶子许久,随后微微低下头,黑袍的帽子盖住了她绝美容颜。 她沉默着,像在思虑。 “你回去吗?”焰灵姬忽而低声问道。 白亦非听到她的话,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马儿又往前走去。 “成交。”还是那淡淡地声音,马儿身侧挂着的残碑被剥落在地,一旁的死士急忙将其捡起来递给翡翠虎。 翡翠虎看着残碑上的奇怪图案,伸出仅剩的那只肥硕大手抚摸,随后才将车帘拉上,吩咐一声:“走。” 那些死士得到命令,便逐渐散开,护送马车掉了头,朝着百越南边走去,那里有百越的王族。 那里还有一笔翡翠虎自己想做的生意。 白马又驮着二人往北行去,一路上二人无话,女人便低着头,后来像是困了,就轻轻侧倚在男人背上。 “或许这对你不公平。”她闭眼呢喃。 白亦非眼中平静,望着前方萧瑟荒原,枯草怪石散乱,他回道:“对你也不公平。” “世上哪里会有两全法,这不是我欠你的?” 焰灵姬闻言笑笑,唇角的苦涩弥漫。 “我的命从小就不属于自己,那一族系,自几代前便为王族做奴,我以为我长大了可以保护族人,后来却为了从小憎恨的王族杀了自己的族人。” “其实你没说错,我手上罪孽更甚于你,确实该死。” 白亦非眼中无悲无喜,却认真地讲道:“你最近变了很多。” 焰灵姬眼中倦意淡淡,无所谓地回道:“都一样。” “焰灵姬不是你的名字。”白亦非如是说。 她微微一怔,随后又有些迷惘地望着天边,那里红霞早已暗去,似万物沉寂,夜魇来临,焰灵姬开口有些疑惑道:“现在是清晨还是夜晚?” 白亦非答道:“清晨,天还未亮。” “天什么时候才亮?”她又问道,美眸已经轻轻合上。 “你睡醒天就亮了。”白亦非耐心回道。 “那我睡了。”她疲惫说道。 于是四周再一次陷入沉寂,女人跨过了腿,玉臂轻勾在男人腰间,侧脸贴背而憩。 白亦非抽过她手中的剑,就用一根手指勾住马儿缰绳,马儿便走的更加缓慢,不再颠簸。 夜未央,明星稀疏,皎皎洁月,无灯火,白马就染成了灰马,二人离去时背影浅浅,模糊在荒原中,不可寻。 …… …… 秦沚和楚香兰在天宗一群弟子的带领下像是郊游一般,到了赵国邯郸较之先前自己上山时日不过一半,心里暗自感叹,有一个正确的路线是多么重要,这比自己先前拿着丹阳子的那张随手的涂鸦来的快捷太多。 他早就知道那丹阳子是个神叨叨的老疯子,当时却还是信了,羊皮图上涂鸦的是石阶前的一株松树。 时隔十年,松树已经长大茂盛葱葱,要不是他心中那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秦沚到死也想不到丹阳子画的什么东西。 所谓的地图,就是让他在千山万丛中找一棵十年前的树,无怪当时秦沚气急败坏,开口大骂。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六章 局中人 重新走进这个陌生的都城,秦沚心中感慨,跟随道门的弟子在一处庄园安顿下来,待与其他几位俗世道门天宗人宗的长老相互叨扰了一会儿后,他便找了借口带着楚香兰去了城中转转。 尿遁这一招,用过的人才知道其中妙处。 两人经过一天的歇脚,此时疲惫已经褪尽,天色未至正午,阳光明媚,秦沚带着楚香兰去了步郝昭客栈,但绕过几个巷子后却发现这家客栈已经被拆掉了。 心中有些遗憾,又带着楚香兰去了开在城郊处的茶馆,随后搬了两张椅子,叫了一壶茶,便坐着看城头旁栽植的杏林,商量着事儿。 “郭开杀不杀?”秦沚看着四周的嘈杂闲聊的百姓,小声问道。 楚香兰穿着朴素,一副清丽村姑的打扮,一边捧着茶碗慢慢喝着,一边奇怪道:“这不像你,也不做准备,就要决定去杀他。” “郭开在宫里,且不说你杀了他怎么逃,如今你根本没有办法接近他。” 秦沚笑笑,随后也喝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事儿决定在你,如果你要杀他,咱们就得着手准备了,有一个很关键的棋子现在还在赵国,尚可利用。” 楚香兰一怔,问道:“谁?” “是个舞娘,你不认识,我本来不确定她现在是不是在赵国,方才已经向道门的弟子长老确认过,如今你想要杀郭开,咱们就要趁早,在邯郸待的久了容易给人盯上。” “你的仇家?”楚香兰有些微微诧异,不常看到秦沚这样。 秦沚解释道:“是你的仇家。” 楚香兰望四周扫视一眼,人来人往,或低声窃窃,或大声轩昂,没有任何异常,才轻声道:“我没有仇家,楚香兰也没有仇家知道她还活着。” 秦沚喝完了碗里的茶,微微凝神,开口说道:“不知是阴阳家的人,还是其他不明势力的人,你先前确实被人盯上了。” “这事儿讲起来很复杂,我得重头跟你说。” 楚香兰愣住,随后点头柔声道:“我听着。” 秦沚稍微沉默了会儿,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后颈子,开始讲道:“要从前段时间我离开新郑来赵国找你那事儿讲起……” 这件事确实由来已久,而且秦沚早在遇见丹阳子的时候就已经心生怀疑,这世道人说谎话早已不足为奇,丹阳子那时满嘴胡话,秦沚也是满嘴骚话。 “当时那个老疯子说你是和他同级的天字级杀手,他打不过你,而后我问他祜在哪里,他就下意识地把你当成了祜,说明他不是真的认识祜。” “随后我又说他是来杀我的,他才反应过来,祜就在他的面前,自己满嘴的谎言已经被看出来了。” “这是最有意思的地方,他不认识你,他也不认识我,但他知道我在找你,你不觉得这里头很有玄机吗?” 话说到这里,楚香兰秀眉就皱了起来,红唇紧抿,美眸里有说不清的味道。 “丹阳子是道家的人。”她喃喃。 秦沚点头,确定说道:“他是道家的人。”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道家与阴阳家的人历来不和,所以丹阳子不可能是阴阳家的人,如果我们往坏处想,道家或许有人也知道……你的秘密。” “这个人隐藏在暗处,他让人故意挑断了你的脚筋,要我亲手杀了你,却没想到我最后救了你,还杀了丹阳子。” “那么,现在我要知道,你的秘密是什么,我杀了你,和其他人杀了你……区别在哪里?” 楚香兰平静看着秦沚的眼睛,很久后讲道:“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算我跟你讲,你又怎么相信我说的是实话?” 秦沚一眨眼,挑衅地看着楚香兰,笑意浮现在脸上,仔细看时却又看不出来。 “无所谓,你骗了我太多次,不差这一次,就当是个故事,你现在编给我听。” 楚香兰紧紧攥着粉拳,俏脸崩的很紧。 “你不该带我去道门,那里很危险。” 秦沚伸手掐住楚香兰的脖子,眼上笑意更甚,让她突然感到陌生而恐惧。 其实他没有用力。 这种恐惧无关生死,来自心底深处。 “早就是局中人,你怎么躲?跟着我,你就是最安全的,我会保护你。”他咧了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眼中冷静和疯狂交织。 盯着楚香兰许久,他又向四周扫视了一遍,确定没有人注意自己,眼里的疯狂才开始逐渐隐去。 “当时在道门,山里头玄机太多,我不能问你这个问题,现在说给我听。”秦沚将手收回,把楚香兰揽在自己怀里,安抚着她有些微微颤抖的娇躯,手掌轻拍后背。 她喘息许久,才涩口道:“路。” “什么路?” 楚香兰紧咬银牙,将唇凑到秦沚的耳畔。 “通往蓬莱的路,那条路断了,阴阳家的那个……东皇想要把路接上。” 秦沚皱眉,很大气,很小声地说道:“让他接,又如何?” 楚香兰浑身无力,有些急躁道:“他接不上,会死很多生灵,山里的,山外的,包括我。” 秦沚眉头一皱,问道:“你是山里的人?” “花。”她闭上眼,疲累道。 秦沚一听,瞪大眼睛,随后像是着了魔,轻声喃喃:“我他妈*了一朵花?” “还*了这么多次?” 楚香兰伸手扯住他耳朵,微微脸红,解释道:“你*的是楚香兰,我的精神可以融在活物身上,所以现在我既是山里的那株花,也是楚香兰,懂了吗?” 秦沚心头难以平复,端着茶水一饮而尽,滚烫入喉,火烧火燎,他沉默许久,鬓间有汗。 “你要回山里?不是路断了?” 楚香兰诚恳道:“我的根不属于人间,东皇付出代价强行将我从仙山里扯出来的,他就是这么强,我就是这么遭罪,现在还被庄周的枫叶束缚在了这具身体中,就算没有枫叶,你不杀了我,我也走不了,有什么奇怪的牵扯在你身上,很难讲。” “哪怕她死了,也会随着时间再一次长好,也许几十年,也许几百年,只要我的根还在,楚香兰就不会死,我也会一直留在这具身体里。” 秦沚闭目,心中不断思虑,随后又说道:“基于你所说的,我们又回到一开始道门的猜测上,道门有人想让我杀了你,他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是想放你走……” “阴阳家一直想这么干,想你回去,于是最坏的结果,道门高层中有阴阳家的人。” 此话一出,楚香兰看向秦沚的眼神竟有些崇敬。 “你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七章 道门都是坏人…… 秦沚隔着布衣食指摸着楚香兰的背脊,眼神投向城门处那里,不少百姓来往进出,或是商人,或是出城打猎捕鱼,他们脚步迈出的步子有大有小。 “人在暗处,道门的人,除了庄周和晓梦的话,谁都不能信。” “而这两人中,晓梦的话,只能部分信。” 楚香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瘫的久了,竟有了一丝的困意,偏偏却又觉得刺激与兴奋。 这是一只蚂蚁面对大象的感觉。 蚂蚁怎么才能咬死象呢? “什么话能信?”她开口问道。 秦沚感受鼻翼间让人上瘾的香味,眼里有微微血丝。 “你确定的事能信,其他都不能信。” 楚香兰闻言一惊,有些疑惑道:“她才不过十岁,又才担任天宗掌门……” 秦沚的食指一路往下,终于到了玉人尾椎,随后他收回手指。 “就是因为她什么都不懂,才会被人利用,成为傀儡,庄周置身事外,他不代表阴阳家,也不代表道门,所以道门只有他的话能信。” 楚香兰微微沉默,支起身来,从秦沚怀里挣脱出去,喝了口茶,柔声问道:“你要怎么做?” 秦沚不急不躁地回道:“如果你要杀郭开,我们有一个月的时间,再久我担心会出现不必要的意外;如果你不杀他,我便去找一匹快马,咱们即刻一路向东。” 楚香兰眉头一皱,素手轻撩,指尖浸水,一抹芽香弥漫。 “燕国,东君?” “你要对阴阳家下手?” 秦沚笑笑,眼里有不明意味。 “你跟着我,东皇始终知晓你的踪迹,这是我们无法回避的弱点,但现在我要用这弱点将他一军。” “就算不能逼他出手,也要把他逼急。” “狗急了,才会跳墙。” 楚香兰心中担忧又激动,贝齿将红唇咬的泛白,眸子有些犹豫。 “阴阳家与各国的官侯都有不小的牵扯,真把他惹恼了,天下无你容身之地。” 秦沚点头,肃穆道:“所以咱们动作要快。” 楚香兰稍作沉吟,又问道:“我可以不杀郭开,楚香兰身上这些仇怨不是束缚我的东西,可我担心道门的人,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们……” 秦沚不置可否地笑笑:“咱们入局了,什么话都要计较真假,我才不信道门的人会因为一柄剑就给我天宗长老的身份,丹阳子不是俗世道门的那些长老,他的身份是天宗核心位置,可以肆意出入山内山,可以一巴掌打的俗世道门不敢吱声……咱们再想开些,赤松子是不是真的死了都很难说,他要坐化的那天让人知会过我,但我没去,后来跟着广成子,他前手埋完人,我后手就开始掘尸,开地一丈也没有找着赤松子的尸体。” “为什么我一定要带你下山,是因为怕他们?我受不了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野兽,受不了身边尽是谎言,我需要韩非卫庄张良这样能说实话的朋友,否则我迟早会失控,一旦另一个我彻底出现,他就会提着彡獨杀了山上除了你以外的所有人。” “就像在新郑那天,听到癸丑杀了我的马,那马驮我行了千里路,从秦国翻山越岭一直到新郑。我控制不住他,他代替了我,提着刀去了癸丑,把他们的头全都砍了下来。” “但我不能杀山上的人,如今道门身后的那个人只知道我在保护你,他不现身自有他不能现身的理由,如你所说,现在的我还不够强大,真要逼他来个鱼死网破,我没有胜算。” “这层窗户纸我不能挑破,他仍旧会抱着一丝期望,不会拼尽全力付出代价对我们下手,这是我们的机会。” 秦沚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得口干舌燥,听得楚香兰心惊肉跳。 “那我们现在就走。”她开口道。 秦沚从她手中抢过茶碗,一口喝光,连得茶叶也吃进嘴里,随后牵着楚香兰柔软的手,朝着城内走去。 “我们先回去露个面,离开的太久,他们不放心。”秦沚说道。 两人绕过许多街巷,与人潮擦肩,回到庄园时,里面已经有人等候多时。 其实这庄园算不上大,但里面打理的很干净整洁,十分舒适,院子中有杨树四棵,就栽在院子里的四角处,枝叶繁茂。 木桌上有了饭菜,虽然无甚肉食,清寡了些,但味道弥漫在院子里,香气扑鼻,勾人腹中馋虫。 “见过丹阳子长老……璇玑子长老还以为你们对邯郸地势不熟迷路了,挺急的,让人在找,如今你们回来了,小人也可以回去复命了。” 院门口的一位小厮打扮的年轻人温文尔雅的笑着,见到秦沚回来后,心里松了一口气。 秦沚瞟了他一眼,开口别有意味道:“是迷路了,你可别跟璇玑子长老讲,就说我去了郊外喝茶,迷路这事儿说出去不体面。” 那小厮笑意越发灿烂,一脸会意的模样,低头对着秦沚躬身行过礼,便匆匆离去。 “你这人说谎眼皮也不眨。”楚香兰白了秦沚一眼,回去了桌子旁,也不等秦沚,先吃了起来。 “没毒,可以吃。”她这么说道。 秦沚关上了院门,坐到楚香兰的对面,也取了竹筷边吃比说道:“真真假假,看他信什么。” “这世道,恶心,道门的人,阴阳家的人,恶心。” 说罢,他抬眼看着闷头吃饭的楚香兰,骂道:“还有你,恶心到家了。” 楚香兰沉默一会儿,小声回道:“你不就是嫌弃我是花吗……” 秦沚一边吃,又开口道:“当初为什么来找我?” 楚香兰狠狠扒了两口饭,美眸一瞪:“可把你美得,我当初是逃出来想看看人间,只是恰巧觉得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罢了。” 秦沚闻言停下手,抬头敬佩道:“好眼力,虽然你不是人,但是这份眼力劲儿却比人厉害多了,你是怎么看出来我的优秀和杰出?” 楚香兰呸了一口,脸红红地骂道:“因为你比他们都不要脸。” 秦沚笑笑,随后又收起笑容,说道:“你先吃,我去准备一些水,吃完我们就走。” 楚香兰点点头,美眸里就变得凝重起来,看着秦沚起身离开,她放下竹筷,眼中凛冽。 她心中其实不安,秦沚的话让她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些年她知道的事情远远算不上隐秘,那些都是阴阳家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还有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自始自终就没有露面过,暗中操控着一切。 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敌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八章 跑路 邯郸是一个不错的城市,单论繁荣要比新郑更甚,如果不是现在情势紧迫难堪,秦沚定会去见见那位舞娘,去赏一赏传闻中的“凌波飞燕”。 可惜没有机会,此时的秦沚和楚香兰已经骑着两匹快马在郊外小道上疾驰,无所谓周遭耳畔的风声烈烈不绝,这条路不是官道,也无人常来,开在山中,兴许是被野兽踩出来的,楚香兰背着一个包,一柄剑,包里还带着那张荣沪给的信纸。 她其实担心秦沚安危,没有去报楚香兰的仇,任由它像刺扎在自己心里。 她就是楚香兰,楚香兰就是她,楚香兰的爱恨本就与她关联,而后因为那片南山的枫叶,人间的恩怨情仇化作枷锁将她束缚得死死,不得挣脱。 蓬莱没有恩怨,蓬莱没有爱恨,蓬莱也没有人。 这是她从前没有见过的,来了人间才有。 两人行走的很快,一路往深山密林荒土里走,哪条路人少他们走哪里。 后来傍晚那小厮来送饭时,没有在庄园里看到人,心中疑惑,四处寻找,便在木桌上看见了一张布条。 “我,丹阳子,提着彡獨去砍阴阳家,勿念。” 话语间狂躁无比,但字迹清秀,还算工整。 那小厮手中的饭菜落下,洒落一地,心沉到谷底,也不打扫满地污秽,只管拿着布条急匆匆出了庄园去。 他绕过几处街巷,来到一处贵人府邸,想要予布条于一位庭院中的老者,老者白发苍苍,正坐院子中央,两位貌美的侍女侍奉在侧,喂他吃着狗肉。 那狗肉才从锅中起来,热气腾腾,配合药材佐料蒸煮,香气散开,久凝不淡,飘入人的鼻中,让人的唾液不禁分泌加快。 侍女很心细,竹筷夹着煮烂的狗肉轻轻芳唇边吹着,待狗肉微冷,才缓缓送入老者的嘴里。 “何事惊慌?”老者微微睁开眸子,里面淡漠一片,挥了挥手,两位侍女放下竹筷,退到一边,跪伏在地。 小厮微微低头,就将布条置于老者的手里。 “那些盯着他们的人呢?” 小厮诺诺道:“消失了。” 老者眼中无波澜,似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将布条随手丢尽了面前锅中,拿着竹棒搅拌,同狗肉一起蒸煮。 “无所谓。” 小厮小心翼翼地问道:“那道门那边儿……” 老者动作停下,随后淡淡回道:“不干涉,这事儿不用告诉他们。” “十多年前阴阳家骗了我一次,我听闻阴阳家出自道门,那群疑神疑鬼的道士每天胡言乱语,我留着他们已经是宽宏大量,如果他们来问我要人,赵国以后就没有道门了。” 老者话音落下,小厮身体有抖动,趴在地上,应了声,随后快速离开了庭院。 “你们下去吧,这狗肉我自己吃。”老者随口吩咐道,两名美貌的侍女便从地上起身,对着老者行过礼数,缓缓离去。 老者伸处苍老的手从锅里拈出那布条,放在锅下的火堆里,看着它被烤干,最后燃烧化作灰烬。 他再一次伸手拿起旁边的竹筷,慢慢从锅里捞出煮烂的狗肉吃着,面无表情。 他是郭开,十多年前他被阴阳家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他不喜欢道门。 …… …… 由于郭开的耽误,道门的人发现秦沚离去后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消息传到璇玑子的耳朵里,他面色阴沉,却不敢去找郭开问罪。 这是给道门引灾。 此刻有气也得自己憋着,他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寄了一封信回太乙山,信中内容简洁,仅六个字: “郭开放走的人。” 三分递消息,七分告状,璇玑子心中知晓道门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威胁到郭开,但他实在气愤,也知晓一些隐秘,凭什么阴阳家当初做的孽,如今要道门来收拾烂摊子? 道门这些年在邯郸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郭开并未撕破脸皮,但暗中为难道门不在少数,偏偏他们只能受着,人家权势滔天,真要起了冲突,清理赵国的俗世道门可能只是一道口谕的事情。 城里城外没了消息,除非秦沚和楚香兰刻意现身,否则道门想要找到二人至少得是月余之后。 当初上面没有给消息,仅说二人对道门很重要,务必留住。 璇玑子将消息散了出去,让人去寻,但并不抱期望,此时只盼着山内的回信,看看事情可还有转机。 此事是道门的一件大事,他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 …… 天色微暗,雨声点点,清池涟漪。 而后不久,雨势渐大。 有悠扬琴声在山间,琴技起初如流水沁人心脾,后来汇成了汪洋,一个呼吸,一条人命。 山里弹琴的人,山里杀人的人。 “好剑法。”年轻人赞道。 “我救了你一命,但还是谢谢你的伞。”楚香兰回头看着年轻人笑一笑,雨水顺着发丝划过白嫩肌肤,美艳不可方物。 不是直观的美。 乍一看去只是平常村姑。 再看一眼,面容清丽。 最后一眼,唇角那抹江湖潇洒里透露的柔媚大方让人彻底沉沦。 年轻人见她转过身去就要离开,欲开口,却又不知说什么。 他心里觉得惋惜,方才那出剑时的倩影竟让他觉得热血沸腾,江湖意气在胸膛里澎湃。 指间破皮渗血,痛楚却赶不上兴奋,他似是有所悟,想让楚香兰指点一二,却又开不了口。 “可惜。”他远望楚香兰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楚香兰拿着伞走到一处山洞篝火旁,脸上还洋溢着笑容。 篝火的火星噼里啪啦溅开,秦沚往里添了柴禾,看着楚香兰那模样,笑道:“问路了?” 她脸上笑容僵住。 沉默许久,楚香兰走到秦沚旁坐下,把伞递给他,心虚说道:“我相信你能找到路。” 秦沚有些抓狂地问道:“一共就两句话,救人,问路,这你都记不住?” 楚香兰讪讪道:“我这不是把人救了吗……还带回来一把伞呢。” 说罢她俏皮地对秦沚努努嘴,秦沚看着手里的伞许久,麻木地眨了眨眼睛,开口赞道: “蒂花之秀,楚香兰,你真是个天才。” 她闻言竟觉得不好意思,狡黠地笑了两声,除去鞋袜,挂在一旁木竿上晾着,把手脚放在火堆旁烤。 “能遇到人,说明离城不远了,我们现在应在燕国境内,你不要急嘛。”她煞有其事地安慰秦沚。 秦沚有些奇怪地看着楚香兰,火光扑闪在她俏脸上,明暗交叠,眼里情绪莫名。 “你变了好多。” 楚香兰理直气壮地说道:“其实我本就是这样的,你以前总说我骗你,我现在不骗你了,你又说我变了,你就是嫌弃我是花……” 秦沚眼见她又要开始学自己碎碎念,眼皮一跳,伸出手往虚空中一抓。 “收。”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九十九章 来自阴阳家 二人在洞内仅凭借着篝火取暖,一旁的两匹马儿已经趴在地上休息,虽然已经之前带它们去吃过草,似乎白日的运动过大,此时仍觉得饥饿,于是迟迟不愿睡去。 雨下的太大,马儿能够冒雨赶路,但秦沚不大想让自己淋湿,也不想让楚香兰淋湿。 “仙山里是怎样的光景?”他随口问道,把自己和楚香兰湿透的衣服用木枝搭好,往篝火旁放的近些,又认真地看了看,确定没有烧着,才放下心。 楚香兰想了想,答道:“不生不死。” 这四个字没由来的有些耳熟,让秦沚不禁想起了庄周对仙的描述,与楚香兰所述如出一辙。 “你讲清楚些。”秦沚有兴趣地说道。 楚香兰仔细回忆了一番,美目里有些迷惘。 “我是花,那里的我无法做到精神出窍,仙山里限制很多,但我活了很久,具体多久我不清楚,在那里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来到人间后,我与活物融合,才能真切感受到时间这样东西。” “我甚至不太明白仙的含义,不死就是仙吗?山里的花草几乎都是不死的。” 秦沚又问道:“蓬莱有鸟兽吗?” 楚香兰臻首轻摇,很认真地说道:“绝对没有,连个虫子也没有。” “所谓雌雄概念亦是模糊,我来到人间这么些年才知道自己是雌性,只能依附于特殊的雌性生灵体内,曾在山中,没有这些说法。” 秦沚心中一动,有些怪怪地说道:“楚香兰原来是阴阳家的人?” 楚香兰点头:“她想报仇,隐匿在阴阳家,没有找到机会动手,后来被一个很厉害的女人发现了意图,杀了她,将她的尸体扔到了海里,于是我借着她的身体逃了出来,来找你。”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骗了你,但骗不了你,你应该想得明白我和晓月之间的关系。” “我帮楚香兰报了仇,也趁机接近了你,说起来这事儿还挺值得说道,那么多次找你,这是你发现我最晚的一次,还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秦沚仔细理了理,最后才说道:“我会帮你阻止东皇,但不会让你走,我不是救世的大侠,总得为自己做些什么。” 楚香兰有些不大明白,很直白地问道:“我有这样的感觉,我喜欢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不明白,人间为何会有这样的奇怪的……东西?” 秦沚默默拨动了一下柴禾,又将两人的衣服翻了一转,烘烤着另一面。 “你不明白很正常,人间的人也不明白,既然你觉得挺好,就不要回去了。” 楚香兰低头沉思很久,又认真道:“可人有生死疲劳,倘若百年后你死了,我怎么办?”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人间,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感觉你也不属于这里,所以当初我才找上了你。” 秦沚一怔,随后笑道:“我是人,不属于人间,又属于哪里?” 楚香兰柔声解释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我在你身上能找到一些和我相似的地方,会使我觉得很熟悉。” 秦沚没有理会她,看着火苗有些出神。 良久,他伸手把木竿上的衣服取了下来,见着干了,便为楚香兰穿上,动作变得比以往轻柔了些。 “我不会死,不会留你一个人在人间。”他鼻梁忽而有些发酸,一边笑一边说着,声音模糊不清,不像是对楚香兰说的,反倒像是自言自语。 “你特别喜欢说谎,不要骗我。”楚香兰噘嘴道。 秦沚又开始穿自己的衣服,回道:“如果我不能长生,我会放你走。” 话及此处,秦沚抬起头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望向洞口处。 “看见了吗,他开始急了。” 楚香兰闻言手便摸上腰间的那柄铁剑,美眸里隐隐有杀意。 一些脚步声,嘈杂混在雨声里,混在篝火噼里啪啦声里,就算细细听来,也难听见。 “左腿。”秦沚忽然一声怪叫,左手弹出一颗石子,破空声响起,一个人影应声而倒。 她额头间有一个血洞,红白之物不断向外渗出,美目微睁,遗留着死前地难以置信,一旁的人被吓了一跳,急忙朝旁边散开。 秦沚微微皱眉,开口道:“果然暗器这一行,没练过就是打不准。” 楚香兰没有妄动,洞口七八人,武功并不高,但身上有阴阳家特殊的咒印波动,她都不用眼睛看就能感受到。 “阴阳家的朋友,进来坐坐,外边雨大。”秦沚朗声大笑。 那句朋友听着实在刺耳,外边儿随后进来了八人,穿着奇异而暴露的服饰,女人看着美艳勾人欲火,男人看着……有些恶心。 “你方才杀了一个最漂亮的。”领头一名妖艳女子有些惋惜地说道,随后竟落落大方地坐在秦沚的身侧。 她的衣服被雨水打湿,轻薄琉纱贴在细腻白嫩的肌肤间,若隐若现,偶有一抹春光露出,女子似乎并不在意。 那些阴阳家的弟子也坐在四周,更有甚者,已经开始脱衣服,放在火堆旁烘烤。 秦沚转头对着楚香兰疑惑道:“阴阳家的人都这么自来熟?” 楚香兰耸耸肩,警惕地盯着这些人,玉指轻抚剑侧,随时都会出鞘。 那名妖艳女子腻着声音讲道:“不是您喊我们朋友,朋友间借个火堆取暖也不行吗?” 秦沚笑笑,点头诺许,随后伸手拨弄着烧着的柴禾,往里通一些空气。 “来干嘛?” 女子面容忽然变得严肃,伸出手,指间一抹淡青色的气息缭绕。 “来杀你,然后带她回去。” 秦沚轻轻按住楚香兰握在剑柄上的手,开口问道:“你怎么杀我?” 她眼里一丝迷惘,随后垂下手,叹息一声:“我们杀不了你,也带不走她。” “不过是上头的任务,让我们来,我们就来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杀你。” 说罢她又顿了顿,巧笑嫣然道:“要不你来告诉我,我该怎么杀你?” 秦沚点头,笑道:“好啊。” 一道破空声,女子眼前一花,一根烧的火红的木棍直挺挺插入了她的嘴里,带着红白从她后脑处穿出。 她手心的淡青色玄纹逐渐散去,秦沚又将柴禾从她嘴里拔出,重新扔回火堆里。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像是吃饭喝水,顺手为之,秦沚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尸体缓缓倒落在地,于是随后七声重物砸落,七具尸体躺在四周。 楚香兰缓缓收回长剑,俏脸上面无表情。 “我们要走吗?”她对着秦沚问道。 秦沚拿着一旁她晾着的绣花鞋,摸了摸里面,发现还是湿的,于是又挂了回去继续烘烤。 “等你鞋子干了,雨小一些了再走。” “不急这一会儿,吃喝都有,柴禾也够了,等会我把他们扔出去。” 雨势未减,山洞外是一道斜坡,雨下久了地就滑,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秦沚扔到了滑坡上混着泥水滚落山脚下。 最后秦沚看着山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自言自语道: “随他们烂吧。”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章 琢磨 雨水持续到了第二天,天色昏蒙蒙,不见日光,但雨势较之昨晚已经小了不少,不会将人淋湿通透。 秦沚和楚香兰随意吃喝了些,便收拾了一番,小心牵着马儿走过山上滑湿泥泞的小路,到了平地才翻身上马,就着斜雨轻风不快不慢地继续北行。 昨晚没有人再来,这是阴阳家的一个很明显的短板,他们的精英力量不可忽视,但是人手相比于道门确实稀缺,在俗世里行走的阴阳家子弟恐怕只有散散两三千。 这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尤其是分散在七国里,阴阳家与诸多王族有所牵扯,必须留人办事,所以每个地方能够抽调出来的闲暇人手并不多。 此时很有一部分精英力量还在蜃楼之中,谋划着不可知的阴谋。 从赵国往燕国走,这段路算不上有多长,但仅凭着马儿走山路,也要耗费许多时日,两人一路摸摸索索,真找到燕国都城蓟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了。 季节虽然正值春深夏初,但蓟的气候并不如同其他国家那般暖和,此处仍又几分寒意,或许是下雨的原因,空气一些潮湿,房屋修建的肃穆大气,不似韩国那般小巧细腻,但建材亦是昂贵珍重,这里的士兵似是比赵国的那些士兵友善许多,既不收马,也不拦人,待秦沚进城时,还赠了秦沚和楚香兰一件蓑衣。 街上行人稀疏,秦沚同楚香兰牵着马儿在一处客栈落了脚,安排小二准备了两桶热水,一些热菜,又将马儿安顿在了客栈马厩里。 这是最轻松的时候,到了城中有了吃住的地方,不缺钱。 两人舒服泡在房间木桶里,遥遥而视,秦沚忽而笑道:“蜃楼离燕国不算太远,东君叛离阴阳家后,他们却奈何不了她。” 楚香兰仔细地清洗着自己身体,听到秦沚的话,抬起头隔着朦胧的水雾看着躺在水中的他。 “东君很强,阴阳家除了东皇,应该没有人能胜过她。” “但即便是如此,东皇想要收拾东君就跟大人收拾自家小孩子一样,并不真的需要花费什么力气,所以东君叛离阴阳家后,不愿意稍微接近齐鲁之地。” “她害怕东皇。” 秦沚笑笑,有些莫名道:“我要怎么才能杀了东皇?” 楚香兰想了想,最后有些委婉说道:“你杀不了他。” “我承认你很强,这些年你的成长速度是我在人间见过最快的,但是这还不够,如果你要杀他,首先要接近他三尺内,然后你出剑,他躲不掉。” “这是问题的关键,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接近他三尺之地。” 秦沚疑惑,眨眼道:“为何?” 楚香兰摇摇头:“我不清楚,他很强,你不要做傻事。” 秦沚对她笑了笑:“做什么傻事,咱们这不是在跑路吗?” 楚香兰闻言也笑了起来,她从桶中站起身子,鲜嫩柔腻的胴体一如出水芙蓉,迷离在水雾里,梦幻袅袅,水滴顺着娇躯滑落,滴在木桶内,荡起空气中的一丝旖旎。 楚香兰不在意秦沚肆意的目光,大大方方擦干了身子,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淡蓝色纱裙,走到窗前推开木窗,倚于吹入的微风中,看着远处阴暗天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怅然和满足。 “再过些年头,咱们就不用逃了。”秦沚淡淡说道,躺在浴桶中,缓缓闭上眼。 房内的烛火燃尽,但不算太暗,二人享受着片刻的宁静,并未唤人来唤火烛,依旧静静地待在房间里。 她看着窗外的雨,他闭着眼睛。 “你什么时候去找东君?”楚香兰忽然问道。 “明日,然后咱们就是阴阳家的人了。”秦沚平静回道。 楚香兰一怔,有些不解,想问什么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跟着我,我们去老虎嘴巴里抢肉。”秦沚这么说道,随后他又继续补充着:“把你的根抢过来,然后咱们远走高飞,过几年我变强了,就去把他杀了。” 楚香兰沉默一会儿,涩口问道:“如果抢不过来呢?” 秦沚坦然回道:“只要胆子大,蜃楼是我家。” “我在我家摘朵花,怎么了?怎么了!” 他语气里三分玩笑,七分肃穆,却听得楚香兰心里滋味莫名。 “你有多大把握?”她认真道。 秦沚从水中伸出手臂,在空气中比划了一个圈,他心知楚香兰看不懂,于是说道:“零。” 楚香兰秀眉皱起,讲道:“那你不许去。” 秦沚笑笑,懒洋洋地直起身子,也起身用一旁木架上的布巾擦干身子,换上了衣服。 “这事儿咱们做的越多,把握就越大,你根在他那里捏着,我不放心,也不舒服。” “东君是我们的机会,我得抓住。”秦沚走到楚香兰身边,看着她背后的细雨,心头思虑着什么,随后又回头取出那张荣沪的画,仔细地观看。 天色昏暗,房内残烛燃尽,但此时不是夜晚,看得清东西。 他看了很久,看得眉头皱起。 “罗生堂下,秋兰长生。”秦沚缓缓念道,看着荣沪的潦草涂鸦。 是一株花,人首花身。 再往后,又画成了花首人身。 花没有根,人没有脚。 花身下人脚,人身下花根。 所以这图上画出来很奇怪的人和花,它们互相换了身子,但没有换头和脚。 秦沚把画收了起来,塞进了楚香兰包袱里的衣袜间,又回头看着她问道:“你在蜃楼只剩下根了?” 楚香兰想了想点点头柔声道:“只剩根了,花朵和花身被分开,后来不知为何凋零枯死,根里是我存活的源头,我的精神就是在根中孕育,如今能够一直留在楚香兰体内,一来和她身体有关系,二来和庄周的那片枫叶有关系。” 秦沚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楚香兰的眉心,说道:“楚香兰身体里的草木精气可能就和你被剥离的那部分有关。” “她母亲本是罗生堂的护法,应该当初参与过这件事,后来发现一些不得了的‘秘密’,于是带着一些研究出来的‘成果’逃走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明日去问问东君或许就有答案了。” 说道这里,秦沚又出了房门唤来小二为他们取了烛火,房间重新被烛火照亮,似乎有了暖意,秦沚坐到木桌旁,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脑子里拼接着一幕一幕的可能性。 “有这个可能,这具身体确实与从前的那些不大一样,她可以长时间容纳我的精神,并且记忆和我融合了,我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我到底是山里的那株花还是楚香兰。”楚香兰坐回床上,不确定地说道。 秦沚的那些话给了她很大启发。 “阴阳家的秘密荣沪不可能知晓,看似怪诞的涂鸦,是他自己的猜测,但细细想来不无道理。” “罗生堂下,秋兰长生。” “所谓长生,就是永存于世间,活着。” “庄周,老聃那样的人,不生不死,既然无法留在人间,便不能算长生。”秦沚叨叨念念,眼里神色莫名。 “蜃楼上的那位,恐怕不是想要去蓬莱……”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一章 情愫 朝阳初升,熟悉的人,熟悉的一座城。 白亦非牵着马站在新郑的城门口,焰灵姬静静坐在马上,一如先前抱着剑,黑袍覆下,盖住了那傲人的玲珑身姿,也遮住了那张沉鱼落雁的面容。 早有卫兵在城门巡守,百姓进出,井井有条,白亦非心中微动,涩声问道:“你真要进去?” 焰灵姬低下头,水灵的眸子看着白亦非,目光里平静。 “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跟着你吗?” “又或者此时我取了你这白马,拿走你的剑,然后该去哪里?” 白亦非闻言一笑。 他很少笑。 伸出苍白的手,将焰灵姬扶下马,二人便进了城去。 一路走到了韩非的府邸,与门口的府兵知会一声后,那府兵便带着他们到了一处园林,韩非正在园林中与张良博弈。 二人毫无形象可言,就坐在房门台阶前,像是两个玩泥巴的稚童,台阶三重,棋盘由笔墨画成,于是棋盘也三重。 看到了白亦非,韩非抬头,眼里有笑意。 “白将军。” 白亦非淡淡回道:“白将军早就被秦沚杀了,我是白亦非。” 韩非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说道:“如此更好,既是熟人,就直说了吧,我想让你加入流沙。” 白亦非看着韩非,缓缓问道:“流沙?” 张良面带春风如许,柔声解释道:“一个散在江湖的韩国。” 白亦非语气很淡漠:“我为什么要加入你们?” 韩非假作烦扰之色,却又露出神秘地笑容,阴阳怪气地叹道:“好好的一个绝色女子,要隔三差五忍住莫大苦痛为你解那寒毒,身子也要拿给你蹂躏,她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却带着她四处漂泊,吃不好,穿不暖,睡不安稳,你心里……不痛?” 秦沚的‘赠毒之计’早在许久之前便被荣沪说起过,如今白亦非带着这个女人,韩非在赌白亦非‘中毒’了。 他身上有毒,心里头也有毒。 白亦非沉默着,身后的女人却冷清开口道:“我无所谓。” 但没有人理会她,白亦非最后笑了笑,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 没有什么感情在里面,或许只是敷衍一下气氛。 “需要我做什么?” 话音落下,韩非便对着旁边的府兵说道:“你下去吧,我要说些私事。” 府兵颔首,毫不迟疑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韩非唤来下人准备了马车,而后带着三人去了紫兰轩,穿过公子贵人们的嘈杂,四人来到了秦沚原先住的小院子。 没过多久,紫女带着几位姑娘来将此处打扫了干净。 “这是你们的仇人秦沚住过的地方,现在归你们了,你们暂且先休息几天,过些日子我会让其他几位流沙的首领跟你们见面,诸事与安排届时再与你们详述。”韩非打了个哈哈,回头便让紫女跟紫兰轩的下人们交待几句,然后很干脆地带着紫女和张良离开了此处。 走在廊道时,紫女有些担忧地问道:“他以前是姬无夜的人,城府很深,你就这么把他放进了紫兰轩?” 韩非对着张良眼神示意,张良微微一笑,加快步伐离去,留下了韩非与紫女二人。 韩非突然将紫女拦腰抱起,惹得玉人一阵娇嗔,却又不敢真的用力挣扎,韩非并未习武,她怕伤了韩非,只得任由他伤风败俗地抱在怀里。 “让人看见了不好。”紫女羞骂道。 韩非坏笑道:“娶都娶了,有什么不好。” 随后他又正色说道:“我知你所忧虑,纵然白亦非的武功很高,城府很深,但随着姬无夜的死,他的底子变得干净……况且有焰灵姬这一层在里面,他是目前流沙最需要的一股强大助力,我不能放过。” 紫女软软应了一声,不再多说。 论思虑,她确实比不上韩非几人,既然他们觉得行,那就是行了。 韩非一路抱着紫女进了一间客房,转身扣上房门,对着紫女笑道:“可惜世道不甚安稳,过些年头待世道安稳了,你便为我生个孩子,我就不再娶妻了。” 紫女俏脸嫣红,眸子里水光冽冽,玉手攀上韩非的脸颊,两唇相接,许久才缓缓分开,她微微喘息,霸气地说道:“你有这心,生几个都行。” 话语间,玉手有些粗野地扒去韩非的衣服,紫女将他按在床上,妖媚顺着火一路攀上她雪白的脖颈,一片殷红,娇艳欲滴,香舌缓缓舔舐着芳唇,眸中弥漫的狂野不加掩饰。 后边儿不写了。 …… …… 白亦非开了门,看着屋内打理的十分整洁,木柜里有不少男人女人穿的衣服,分隔开来,床上的被褥换了新的,并不厚,适合春夏交际处。 他回头看着门口站着的焰灵姬,疑惑道:“怎么了?” 焰灵姬盯住他许久,才开口说道:“你不该留下来。” 白亦非眨了眨眼睛,无所谓地说道:“我生在侯爵世家,但有一个浪迹天涯的梦。” “但是浪迹天涯是要吃苦头的,韩非说的对……我该对你好一些。” 焰灵姬迟疑了一下,走进屋子里,有些不大习惯地看着四周的摆设。 最后她脱了黑袍,坐在床上,后来觉得舒服就脱了靴子,也不洗脸洗脚,往床上一躺,舒服地发出一声呻吟。 “这床好软。” 白亦非见她那般模样,心知她这些天并没有睡好,此时觉得倦了,他取了小木盆出去打了水,回头进了屋子,就用那只独臂拉着焰灵姬珍巧的玉足仔细地清洗着,这些天在百越行进漂泊,荒原条件恶劣,便是再美的女人也会脏。 焰灵姬没有动,躺在床上任由他揉搓着自己的脚,清理污垢,美眸轻轻合上,面容平静。 “不嫌脏吗?”她闭眼说道。 白亦非没有回答她的话,却讲道:“从明天开始,你要好好修炼内功,武功高了,解毒时寒毒就不会侵入你的经脉。” 焰灵姬嗤笑一声,语气间几分嘲讽:“怕有一天你武功越发精进,我却赶不上你修炼的速度,受寒毒侵袭而死,于是你就没了解药是吗?” 白亦非沉默了会儿,应道:“是,怕你死了。” 焰灵姬闻言又淡淡说道:“我的族系尚有人在,等我死了你可以去百越,那里有许多能给你解毒的人。” 白亦非说道:“我不是天泽,不需要你为我献出性命,我希望你能活着。” 焰灵姬轻声道:“你希望我活着,活着遭罪?” 白亦非又说道:“所以等这一觉睡醒,你要好好修习武功,这样你就不会遭罪,然后我会慢慢偿还我欠你的东西。” 她想了有一会儿,最后倦然笑道:“好,我睡了。” 待白亦非终于洗完,抬住焰灵姬的修长白皙的小腿放回床上,为她盖上薄被,随后端着木盆出了小屋倒水。 洗脚水顺着小院子的泥土渗下去,白亦非突然看见几株奇异的植物生长在土壤间。 那些植物被人用剑削过,剑意和他断臂处剑意如出一辙。 “真是他住过的地方……”白亦非眼神微凝,想起了那个雨夜。 屠夫提着剑站在门外很久,到最后也没有进来。 白亦非并不清楚为什么秦沚最后改变了主意,没有杀他和焰灵姬。 但那句话他是信的,屋内床上的女人的确是礼物。 他不恨秦沚砍了他的胳膊,这是他活了二十五年来做过最赚的买卖。 于是今日他第三次笑了起来,有些莫名其妙,心里头却觉得轻松,一口浊气呼出,寒毒仿佛也浅了三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二章 忽悠的就是女人 城南,十口庄内,黄昏处,满天红霞,灯火巍巍,荣沪站在院内,断水持剑站在他的身边。 等了不久,有一名死士进了小院子,走到荣沪面前单膝跪下,低声说道:“头子,赵国那边儿传来消息,秦沚已经北行,道门的人一直在暗中搜寻,目的不明。” 荣沪略作思虑,眼角瞥过门口处的那柄柴刀,淡淡说道:“把道门的那些人杀了,遇见一个杀一个,但凡有道门的人暗中打听他消息的,一个不留。” “这事儿郭开不会过问,甚至还会暗中帮你们一把,所以你们大可撒开了手做。” 那死士低头诺诺,随后起身出了院子,快速消失在了十口庄外。 “看明白了吗?道门有人想搞他,流沙查不到那人的来头,甚至一无所知。”荣沪若有所思道。 断水瞧了一眼远处的天色渐晚,笑着开口道:“江湖上的势力想要杀他恐怕不容易,但既然流沙查不到,说明道门背后隐藏的东西很多,这是个机会。” 荣沪沉默了会儿,说道:“挖出来,处理不了的扔给他,这么做有些冒险,但好歹是份人情。” 断水微微拱手,身形隐入昏暗中。 …… …… 偌大的圆厅内,烛火明亮,大厅内仅三人,桌几陈列两旁整齐排开,上面有果蔬时令。 秦沚忍住了砍死燕丹的冲动,和颜悦色同他交流,楚香兰坐在他身侧,柔荑牵着秦沚的手,她能真切地感到手心里微微的颤动。 秦沚对燕丹有杀意,但收敛的极好,非得离得极近,否则不可察觉,楚香兰心中有疑惑,却懂事的没有问。 其实二人无仇无怨,秦沚只是不喜欢燕丹,偶尔挂在嘴上说说,不会冒着极大风险刺杀他。 想杀和要杀不过一字之差,其中却是天差地别。 “太子殿下,我们此次来,是想见一见焱妃。”秦沚微微低头,平静地说道。 提到了‘焱妃’二字,燕丹的眉头一皱,眼里意味不明。 他没有立刻回复秦沚,而是反问道:“你们从桑海来?” 秦沚笑笑,随后回道:“韩国。” 燕丹听完,缓缓握住酒杯抬头一饮而尽,沉默不语。 秦沚并不急,继续耐心讲道:“焱妃前些时日叛出阴阳家,跟随太子殿下来了燕国,如今处境尴尬,无论是道门还是阴阳家都不待见,所以太子殿下为了保护焱妃不想让不明身份的人接近她。” 燕丹闻言淡淡笑道:“看来先生知道的不少。” 秦沚颔首,诚恳道:“我如今与焱妃所处情势相近,所以此番冒险前来,无非是向她求助一些心中的困惑,问完之后再不会来叨扰。” 燕丹揣摩着秦沚的话,最后唤了下人进来,让他去知会焱妃。 “既然如此,燕丹心中亦有所疑惑,不知先生可否为丹解答?” 秦沚微微一笑:“太子殿下但说无妨,在下知无不言,言无不诚,言无不尽。” 燕丹点头,严肃说道:“关于阴阳家,先生了解多少?” 秦沚仔细回想,随后轻声问道:“太子殿下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阴阳家是否有可能伤害到焱妃。” “没这个可能。”秦沚笑道。 他回答的很直接,也说的是真话。 “理论上来讲,阴阳家只有一个人有可能伤害到焱妃,但这个人应该不会出来亲自寻找她……退一万步讲,将来他真的从阴阳家的秘地中出来了,首先要找的人也不会是焱妃,而是在下。” 燕丹听完面露异色,疑惑道:“先生与阴阳家有仇?” 秦沚眼里古井无波,开口道:“我的夫人是阴阳家的人,她同焱妃的状况相似,而且带走了一样对阴阳家的那位来讲很重要的东西。” 话说到了这里,燕丹很聪明地止住了话题,他没有再往下追问。 三人吃喝闲谈一会儿,不多时便看见一位美艳的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她身着金边霓仙裙,庄严华贵,眉目间却有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妇人视线越过二人看着燕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你们好好聊,我出去安排些事情。”燕丹心思一动,并不担心秦沚和楚香兰在此处对焱妃不利,也不相信他们有这个能耐。 自己妻子的本事,他是知晓的,况且此处在他府上,但凡稍微有一些大的动静,秦沚很快便会被他的府兵围得水泄不通。 至于江湖上的事情,他如今并不如何重视,也有朝堂权力的平衡让他分心,实在抽不出精力。 于是大厅中还是三人。 目送燕丹离开,焱妃的眼神不再有温柔流露,反而变得冷漠,她看着楚香兰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很强的手段,能让你留在人间。” 秦沚笑笑,接过话题:“能不强吗……对她下手的那人是个老怪物。” 焱妃眸中精光闪过,凝声道:“北冥子?” 秦沚摇摇头,从金碟中摘了一颗晶莹葡萄放到楚香兰的唇瓣旁,楚香兰檀口一张便含住,连着皮吃了下去。 “北冥子死了。”秦沚随口道。 焱妃一怔,随后轻声叹息,眸子里有些惋惜。 “他算是我的老师,但我不能再去拜见他了。” 秦沚笑道:“我知你既然下了决心要跟燕丹走,就不再想插手阴阳家和道门的事情,你帮我进入阴阳家,我帮你了断以后的所有麻烦。” 他的话很有诱惑力,焱妃心中明白,她身上有着很多秘密,就算她真的一辈子为阴阳家保守这些秘密,东皇也未必会放心,一但让他抽出手来,自己以后会有很麻烦的麻烦。 秦沚的条件是她一直想要的,但帮助秦沚亦有很大的风险,无论秦沚做什么吸引了东皇的注意,一旦他不小心身死,先前被他挡下的那些麻烦便会加倍地落到她身上。 甚至会殃及燕丹。 所以她迟疑了。 “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情,我要怎么相信你?”焱妃闭上眼,淡淡苦涩弥漫在嘴角,偏生被秦沚勾起了胃口,想要一劳永逸,与自己的爱人做一对鸳鸯。 秦沚心里没有愧疚,就等着此时眼前这女人眼中蒙上了东西,好好骗骗她。 病名为爱,药石无医。 他想要救焱妃脱离苦海,但秦沚心中明白如今的焱妃若是听见自己数落燕丹的半个不是,恐怕就要下逐客令,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机会。 …… ps:群号码在评论里,喜欢灌水的朋友可以加。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更正了一个错误 <(__)>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三章 反悔 “你不需要相信我,愿不愿意帮助我只在于你是否真的爱着太子丹。”秦沚索性连‘殿下’二字也懒得加了,不愿意多费口舌,直接将了焱妃一军。 他心里还是没有一点愧疚,也知道日后眼前这痴爱妇人会被燕丹无情抛弃。 秦沚自知现在救不了焱妃,干脆‘物尽其用’。 她如今有多爱燕丹,日后就有多恨这人。 楚香兰从头到尾没有说过话,只静静地坐在秦沚身侧听着,然后不时会伸手摘一颗葡萄吃。 她闲得慌,实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焱妃此时年轻,被秦沚这句话刺激到了,凤目微睁,一咬牙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你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秦沚眼皮一抬,心道有戏,开口道:“焱妃请讲。” 妇人闻言便说道:“你不能肆意将阴阳家的秘密外传,任何人都不行。” 秦沚笑笑,嘴上答应下来,心里却不以为然。 通常秘密就是因为这么一句话而被所有人知晓的——我告诉你了,你不要给别人说。 焱妃其实大抵是觉得愧对阴阳家,不想为阴阳家带去灾难,她这么一说,心知秦沚未必会真的这么做,但她有了台阶下,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似乎安心了。 于是她稍微思量,便对着秦沚娓娓道来: “寻常阴阳家的弟子是无法接近蜃楼的,阴阳家虽然人不多,但是对弟子的选取向来十分严格,因为涉及到许多的秘密。” “我有办法让你混入阴阳家不被东皇发现,但我首先要知道你想做什么。” 秦沚点头,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偷她的根。” 焱妃眸中一闪,惊道:“你知道她的事了?” 秦沚又点头,和声说道:“罗生堂下,秋兰长生。所谓秋兰,应该就是说的她吧?” 焱妃轻声叹息,看向楚香兰的眼中充满了迷惑。 “她的根可以肉白骨,虽然不能真的做到起死回生,但是只要人尚有一线生机,将她的根栽入那人的身体,那人就会逐渐恢复过来。” “可惜那些曾经被用来试验的人最后都死了,原因是他们无法承受根中庞大的草木精气,五脏六腑朽化,死状极惨。” “阴阳家找了许久,想要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从而实现真正的长生,可惜数年前那群专门为了东皇研究秋兰的人不知是因为想要私吞成果还是因为其他不可知的原因,他们带着苦心钻研所获的成果叛离了阴阳家。” “这都是多年前的旧事了,你想要偷她的根,我可以教你混入蜃楼的方法,也可以告诉你们兰根的位置和快速脱离蜃楼的捷径,但最后能否逃走就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秦沚微微皱眉,疑惑道:“兰根被盗,东皇难道不会第一时间察觉吗?听闻阴阳家玄妙手段无常,兰根周遭想必会有不少的警戒手段。” 焱妃耐心解释道:“寻常人碰兰根当然会出事,只要你一接近兰根三丈内,他就会有所感应,但你旁边这位不会。” “她和兰根是一体的,那些阴阳阵纹为死物,不能像人一样灵活判别,你要偷走兰根,唯一的难点是怎么躲过蜃楼上几位护法的眼睛。” 秦沚了然,并未打断她,继续听她讲下去。 “当初我在阴阳家为东君,象征三足金乌,为日;还有一个女人与我对立,为月,但我此番叛逃阴阳家后,会有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落在她手上,所以这个对你来讲最危险的人反而已经没有威胁。” “其他的几位我甚至不用告知你名号,因为他们多是注重旁门左道,真正玄功修为并不高,便是寻常人想要刻意躲避他们也不算难事。” 而后她又碎碎叨念了许多,大抵是关于如何避开蜃楼上的玄纹,和兰根所珍藏的位置。 至于离开蜃楼的方式则更加简明。 跳海。 但简明不意味着简单。 想要取兰根是一个繁琐但不艰难地过程,拿着兰根跳海才是最难的地方。 船身边侧有禁制,东皇能够察觉,他不能下海,但是能够对秦沚出手。 从船上到海里,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但已经足够东皇反应过来并且出手。 就算是一招,风险也难测。 这是盗取兰根的过程里最为危险的地方,因为就连焱妃自己也不知道东皇到底有多强。 他不是真的远古传闻的太一神,但是一身玄术天下无双,手段无穷,也不似凡人。 “最后一个问题,他为什么不能下海?”秦沚看着焱妃的眼睛,缓缓问道。 焱妃似乎并不忌讳此事,平静解释道:“他身上印有水火玄纹,借此相生相克,不但能够操纵恐怖的水火之力,而且不会受到反噬。” “但这也让他终生无法再过多的触碰天地间的水火,人身的容纳终究有限,一但平衡被打破,他可能会被玄纹反噬,身死兴许就是一念间的事情。” 秦沚闭目回想了方才焱妃说的话,仔细揣摩后才开口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进入蜃楼?” 焱妃答道:“半个月后,我在蜃楼里尚且有隐秘心腹,安排需要时间,动作太大会引起人的注意。” “你们姑且在燕国待上一段时日,这里还算不错,我喜欢这儿。” 秦沚一笑,对着焱妃行礼,然后拉着楚香兰的手出了太子府。 “我在城西的屈来客栈,半月后等焱妃的消息。”声音传至焱妃的耳畔,秦沚和楚香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之中,看不清晰。 此时独留在大厅里的焱妃仿佛能够听到自己内心的狂跳,她玉指间尚在颤抖,看着桌上被楚香兰吃了大半的葡萄,也摘了一颗含在嘴里。 “丹……”她口齿间轻喃,缓缓闭目,那浑圆饱满的葡萄在嘴中来去滑动,迟迟不愿吞下。 …… …… 秦沚拉着楚香兰走在回客栈的小道上,四周寂寥无人,明月已经高悬,皎洁清亮,路旁生有稀疏杂草,无人清理。 手中的温软熟悉柔和,秦沚忽而开口道:“要不拿了根你就回去,没了东皇的禁制,你应该有办法回蓬莱。” 他话讲的很突然,楚香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许久她才说道:“你不要我……留在人间陪你了?” 秦沚咋了两下嘴,有些自嘲地讲道:“如果这次我是你,我会选择回家……我总骗你说人间好,其实人间不好。” “人生百年孤独,寂寞深入骨髓里,大家披着同样的皮,流着一样的血,却要互相打杀,你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也觉得我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我才想你能留下来陪我。” “这么些年我为了活着做了太多见不得光的坏事儿,这个时候正好在你身上还回来,等拿到了兰根,你就回蓬莱,不用留在人间陪我遭罪。” 似乎是默许,楚香兰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地面,一直跟随秦沚回到客栈。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四章 讲故事 二人回到了房间,楚香兰脱去衣物鞋袜,上床静静躺着,望着秦沚背影有些出神。 秦沚坐在凳子上,细细思考方才焱妃所述,甚至于她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 此事关乎他们性命,不可儿戏,胆大间须得心细。 他入了迷,没有太注意楚香兰的目光。 后来夜深了些,楚香兰便在床上去睡去,呼吸微微急促。 秦沚回过神,吹熄了灯火,脱了衣服上床轻轻搂住她,贪婪地吮吸着她身上的气息。 直到心中安宁。 …… …… 到了第二天正午,秦沚带着楚香兰在蓟城中转了转,回来时听客栈中的店小二说有人在找他们,让他们去一趟太子府,秦沚心头微微疑惑,于是又和楚香兰一同去往了太子府,这一次接待他们的不是燕丹,而是焱妃。 他们跟随焱妃进了府中深院,又支退了下人,待整个庄园里仅剩下三人后,焱妃才缓缓对着二人说道:“她身上同自己的根有所联系,东皇能够大致察觉到她的方位,所以你们届时要想混入蜃楼,首先需要想办法遮盖她身上的这种联系。” “这其实是个很麻烦的过程,本来以我的手段是做不到的,但她身上有被你口中道门的那位老怪物留下的强大禁制,所以此时我只需要在上面动些手脚即可。” 秦沚闻言问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吗?” 焱妃瞟了楚香兰一眼,美眸中有所疑惑。 “会加剧先前道门那人手段对她的影响,不过看她现在气色挺好,想必那手段对她本来影响不大,所以不甚紧要。” 秦沚默然,随后点头叹道:“劳烦焱妃。” 焱妃笑了笑,释然道:“我昨夜想了许久,这不仅仅是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言罢,她便带着楚香兰进了房间,回头对着秦沚认真吩咐道:“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很久,大约半个时辰,期间不可让人进来打扰,否则容易横生意外。” 秦沚答应,就坐在院子里喝茶。 园中种有桃树,此时花开,虽不及正艳时分,但确实古色古香,分外妖娆。 杯中茶,芽尖微卷三分,一抹淡香顺在鼻翼,每每饮下,有宁神奇效。 秦沚心知这是焱妃花了心思泡的茶,好等燕丹平日来看她时,有口水喝。 这样的女人在外是猛虎,在家是猫咪,暖热茶水入喉,秦沚却觉得惋惜,如果他早认识焱妃几年,他一定会拉着焱妃离燕丹远远的,就算自己不喜欢这女人,也不能给燕丹拿去糟蹋。 思绪流转,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秦沚闭目侧听,心道是太子来了。 拨开院门,燕丹穿着一身黑色长衣走了进来,看见了园中的秦沚,并不觉得惊讶,走到他对面坐下,也为自己杯中倒满清茶。 焱妃此事做的隐秘,但还是告知过燕丹,他此番忙完了国事后闲适一些,便来此处等焱妃。 秦沚没有对他行礼,也没有起身,看着燕丹嘴边的小撇胡子,忽而笑了出来。 燕丹也不生气,认真问道:“先生在笑什么?” 秦沚收敛了笑容,别有意味地问道:“太子殿下觉得这茶味道如何?” 其实茶味儿,或清香寡淡,或浓郁沁人,二者皆不是茶中豪客,茶叶也非珍贵精茗,没有什么值得品论的地方。 燕丹想了想,答道:“淡。” 而后他又微微一笑,反问道:“先生以为这茶味道如何?” 秦沚轻轻啜了一口,看着杯中没有一丝杂质的茶水,缓缓说道:“这茶的味道很奇怪,它让我想起了我老家的一个故事。” 燕丹眉头一抬,颇有兴趣,开口道:“先生可否说来听听?” 秦沚意味深长地看了燕丹一眼,说道:“当然。” “我们村子里原来有几个孩子,儿时喜欢一起玩,其中有一个叫做输反,他长得很壮,很高大,经常欺负其他的孩子,于是有一次年后,他对着其他几个孩子说:从今天开始,你们每天要来一个人给我揍。” 言及此处,其中怪诞已经让燕丹笑了起来。 “大人们都不管吗?” 秦沚也笑道:“小孩子过家家呢。” 燕丹点头莞尔,表示理解,示意秦沚继续往下说,秦沚便继续讲道:“但哪里会有小孩子想挨揍呢?他们自然都不愿意,虽然输反很强壮,可他也打不过这么多小孩子,所以他暗中联合了其他的两个身材同样高大的孩子,让他们把弱小的孩子拉过来给他揍。” “于是一位接一位的小孩被输反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终于到了某天,该一位叫做鸟蛋的孩子去挨揍了,他虽然瘦弱,但是很有脾气,他不愿意屈服可是又打不过输反,于是放了自家的狗明饿去咬输反。” “明饿?”燕丹忍俊不禁,觉得这名字很有趣。 秦沚点头,耐心解释道:“因为鸟蛋家里穷,所以吃了上顿没下顿,狗就更惨了,所谓明饿就是明日会饿。” “明饿是条很忠心的狗,但是因为太饿所以并没有咬到输反,反被输反打死炖了狗肉汤。” 话说到这里,秦沚却戛然而止,似乎故事就这么突兀地结束了。 燕丹觉得意犹未尽,皱眉道:“先生故事讲完了?那鸟蛋最后如何?” 秦沚沉默了一会儿,平静说道:“鸟蛋比所有孩子都要惨,其他孩子只是被狠狠打了一顿便作罢,唯独鸟蛋,因为放狗去咬输反,最后被输反打死了。” 燕丹听完表情却肃穆起来,问道:“你们那里的大人呢?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大人们难道会束手旁观?” 秦沚笑了笑,又喝了一杯茶,玩笑似的说道:“小孩儿活下来不就是大人了吗?” 燕丹闻言沉思少许,又疑惑道:“先生的故事离奇,与这茶水有何干系?” 秦沚低头看着杯中的茶,许久后才摇摇头。 “没有关系,所以故事是故事,茶是茶,不要因为故事好坏而打翻了茶。这个道理太子殿下此时明白,愿此后终身也能明白。” 秦沚这些话说的很隐晦,燕丹觉得有意思,却听得云里雾里,一时半会儿似懂非懂。 他还想再问,却听得门房吱呀,偏头看去,焱妃已经拉着楚香兰出了房间,站在台阶上。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五章 欲中生情 “焱,你身子不舒服吗?”燕丹见着焱妃眉目间有些倦淡,急忙起身去搂扶住她,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焱妃微微一笑,低声道:“无事,休息一会儿就好。” 艳阳高悬,光洋洋洒洒铺在她姣好的面容上,笑容更加温柔。 焱妃将目光移向秦沚,说道:“如今她身上同兰根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这些日子东皇定会让人前来查探,你须得小心,莫要暴露,不然恐生枝节。” 秦沚颔首,起身对着焱妃行过一礼,认真道:“多谢,今日之恩,倘若他日有机会,定会相报。” 焱妃臻首轻点,秦沚便不再在此处停留,识趣地拉着楚香兰离开了太子府。 他并未拉着楚香兰回客栈,而是在蓟城中继续闲逛,穿过来往人潮,走过几处喧嚣,两人绕进了一处僻静的巷子,秦沚才开口道:“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楚香兰有些艰难回道:“没什么变化。” 秦沚闻言停下来转过身子瞧着她,目光滞留好一会儿才移开继续往前走,楚香兰便继续跟着他。 很无趣很闲适的一个过程。 路过青楼,不去;路过赌坊,不去;路过茶馆,不去。 两人不言不语,这样漫无目的地走,走过了半个蓟城。 后来走出了天边的红霞一片。 焱妃让燕丹帮他们清理了来到燕国的麻烦,所以秦沚紧绷许久的心忽然松懈了几分,想带楚香兰看看人间的美丽光景,可他也不知人间到底有什么光景算是美丽。 她从仙山来,名利权势与她无关,然而除去这些,人间还剩下什么? “你要去哪儿?”楚香兰忽然问道。 秦沚沉默了一会儿,步伐未停下,回道:“不知道,回客栈吧。” 于是他便看了看路,从小巷子穿出,绕到另一条街上去。 街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偶有路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似乎担心天黑后看不清脚下,想要立马回到家中。 楚香兰又跟她走了许久,后来暮色降临,她在秦沚身后讪讪问道:“我走累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秦沚没有停下脚步,淡淡说道:“不背。” 楚香兰一噘嘴,往前小跑两步,两手朝他肩上一搭,而后整个人扑在他后背上,玉腿夹在腰间。 秦沚轻轻绕过手,撑住她的大腿,往上抬了抬。 “不是不背吗?”她笑道。 秦沚一言不发,继续朝前不徐不疾地走着。 楚香兰稍微沉默了一下,柔声道:“你舍不得我,还让我走?” 秦沚笑笑,苦涩弥漫嘴里。 “你以前挺蠢的,现在变聪明了。” 楚香兰趴在他背上不言,过了会儿忽然轻轻说道:“我昨晚做了梦,梦到我们拿走了我的根,我回了蓬莱。” 秦沚应道:“这不挺好?” 她摇摇头,说道:“不好。” “……那之后过了很多年你来找我,但找不到我,我不能说话,不能动,你就在我跟前,我看着你走远了,再也没回来。” 秦沚闻言停了下脚步。 他的确有想过等自己有一天走到庄周那样地步的时候去蓬莱找楚香兰。 但他没有想过这种情况。 “所以我不想走,不能你觉得好就是好……无论人间好与坏,你都得把我带上,当初是你与我说跟你走,我不只是花,也有人的一部分,就算你不喜欢我,也要对楚香兰负责。”楚香兰最后这么说道。 秦沚待在原地很久,然后重新背着她朝街道尽头的黑夜走去,步伐还是一如方才不快不慢。 晚风没了白日的炎热,扑打在脸庞几分清爽。 “你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秦沚笑道。 “随你吧……拿到兰根后,走与不走,你自己决定。” 楚香兰闻言眼睛弯成月亮,玉臂轻轻搂住秦沚的脖颈,二人身影逐渐消失在街道尽头。 …… …… 深夜,太子府。 一处阴暗的园林中,无烛火,满天星光,明月挂在银河中,洁白瑰丽。 燕丹一身黑色的衣服在夜色的遮掩下愈发不可见,他面前站着一位面容略微粗犷的男人,眼中平静。 他并未对燕丹行礼,反而离得很近,悄声问道:“太子殿下有何要事尽管吩咐,荆轲定不辱命。” 燕丹点点头,亦悄声回道:“你明日暗中去走访一趟秦国,把高渐离几天前谱的那曲子带给旷修,如今旷修自赵国出游,在秦地徘徊已久,你要找到他并不难,我会暗中派人相助。” “琴谱里有重要的信,旷修能够看懂,你千万莫要将信纸弄丢,此事干系甚大,你须得格外小心。” 荆轲微微低头,对着燕丹行过大礼,双手接过曲谱,身形消失在夜色中。 …… …… 屈来客栈,秦沚坐在椅子上望着桌间烛火发神,眼中明灭不定,楚香兰躺在被窝里看着他这般许久,开口柔声问道:“你有心事?” 秦沚回头,对上楚香兰关切的目光,缓缓回道:“在想韩国的事情。” “秦国兵临韩城的消息已经传开,其他国家无人去支援韩国,他们最多还能撑上十天半月,如果韩非不能说服韩王和太子,那么他就只能带着手上的力量隐匿于江湖。” “这是个新的开始,但同时也是对他手上力量的严峻考验。” “离开了朝堂的雄厚支撑,他们会被许多江湖上的势力盯上。” 秦沚没有说出‘流沙’二字,但心中的忧虑不无道理,便是卫庄再能打,也终究有个限度,若是他们吸收了曾经夜幕的部分力量还好,若是没有,恐怕在韩国灭亡后的那一段时期运作会十分艰难。 楚香兰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你脑子里天天想这么多不会痛?快来睡了,明日你陪我出城去玩。” 秦沚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叹了口气,上了床轻轻搂住楚香兰,认真道:“你真不回去?” 楚香兰檀口微张咬在秦沚手臂上,美眸里水光冽冽。 “我说了不回去,你再问我还咬你。” 她说完又伸出香舌舔舐着秦沚手臂上的红印,留下一抹水渍。 秦沚闭上眼睛,感慨道:“人活着就这样,痛并快乐着。”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六章 十日燕城里外(一) 竖日清晨,朝阳未升,万物初醒,地面上的杂草叶尖还有露珠滑过,晶莹剔透,后来集聚在要低落的瞬间,被一个无耻之徒用舌头舔掉。 是一只野狗。 随后街上出现了行人,越来越多,又有了几辆马车,嘈杂之声渐渐响起,于是经久不绝。 秦沚牵过自己先前放在客栈喂养的马,带着楚香兰出了城去,就缓缓行在山路间,林中的空气格外清新,花草气息芬芳弥散,马儿每每低下头想要大快朵颐时,就被秦沚这恶人继续往前牵着走。 真是让马不爽。 走了不久,一道小溪映入眼帘,水清无鱼,深不过能没小腿处,清凉缓流,潺潺之声于耳,格外动听。 小溪自深山中流出,往东而去,细长延绵,看不见尽头。 二人走至小溪旁,马爷低头喝水,发出愉悦的声音,不可描述,楚香兰则跪伏在地,学着马儿将头伸到水面处。 半尺之距,她并没有喝水,静静注视着自己的倒影,一如水下的自己注视着她。 “这鼻子,这嘴,这眼睛……我算不上多美,但怎么看也是个人样。”楚香兰自顾自地说着。 她话里说的很明白了,到了此时,她已经不需要在刻意掩饰自己是花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也已经不大分得清自己和楚香兰。 脑子里平白无故多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片记忆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你不停地告诉自己,不断费力想要与那些记忆分开,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反而越融越深刻,到最后就连记忆中携带的情感也难逃,一同混淆。 她不知道是自己喜欢上了秦沚还是楚香兰喜欢上了秦沚。 “没有必要分得太明白,以后就是一个人,就算你不这么想,你的身体也会这么想,毕竟楚香兰的身体本就和你被人摘去的部分有关系,所以对你并不排斥。” 楚香兰没有回复秦沚,缓缓直起身子,看着溪流尽头到了山的那边儿。 “如若我们成功地拿回了兰根,又该去哪儿?” 秦沚摸了摸马儿的崇毛,柔软蓬松,想也不想回道:“流沙。” “就是韩非他们的江湖势力,之后咱们帮助他们壮大流沙,先斩道门,再诛阴阳,拳打百家敬老院,脚踢罗网幼儿园,完事儿了再聚众起义,揭竿为旗,等他们闹的沸沸扬扬,天下大乱,咱们就归隐山林……山林也没意思,找个安宁些的地儿,买一套宅子,养头牛,过安生日子。” 秦沚没有说他还欠韩非两个人情没还,无论是为了反击道门和阴阳家,又或是还债,他做完这件事之后都得回流沙。 楚香兰听他说了很多,虽然不大明白什么是敬老院和幼儿园,但是不影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可惜我不能给你生孩子。”她有些愧疚,轻声说道。 “楚香兰的身体草木精气太重,不能像寻常妇人宫内孕育人身先天精气,养不了小孩子。” 秦沚笑笑,偏头缓缓说道:“岂不正好,多一个人,便多一份放不下。” 话音落下,他拍拍马屁股,让它去一边儿吃草,马儿甩了甩头,对着溪水打了两个喷嚏,自顾自地走开了。 秦沚蹲在楚香兰身旁,也看着水中的倒影,手里摸到一颗石头朝水面砸去,荡开一片水花。 点滴重新砸落水面,就成了波纹涟漪被清流一同冲走。 “怎么不砸你自己?”楚香兰唇角一抹笑意,嗔道。 秦沚静静凝视,见水面下的楚香兰偏头看着水面下的秦沚,他才开口笑道:“砸过了。” …… 咸阳外,一辆马车疾行,大路朝天,修建的很精致,中间没有坑洼碎石,马车停在城门口,车帘被轻轻拉开,而后下来一人,身穿白袍,眉目间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于是赶马车的人也下了车,持剑走到白袍年轻人的身旁安静等候。 “公子您不坐车了?”盖聂尊敬地问道。 嬴政回头看着车轮后边儿的泥水印记,笑道:“以前有个人每次到了城门口就会骗我说安全了,让我下来走走,其实就是拿我做诱饵,他好多杀几人。” 他笑着笑着又有些怅然。 “可惜生在帝王家,不是一路人。” 盖聂悉心聆听,和声问道:“是当初在酋龙台上特别随意的那位?” 嬴政瞟了他一眼,点点头,感慨道:“他喜欢江湖,其实早在先前他就有离开的意思,后来又不大放心,所以才有了酋龙台,想选一个能代替他的人。” 盖聂眼中几分疑惑,但没有再开口。 他永远不会知晓,早在他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秦沚就已经选中他了。 嬴政见他似懂非懂的模样,也不多说,朝着咸阳城门口走去。 “韩国,是寡……我打造天子之剑的第一步,李斯已经去与他们做了最后的交涉,不希望他们能有多懂事,如若实在顽固不化,秦韩只得兵戎相见。” 嬴政语气清淡,似乎丝毫没有将韩国放在心上。 盖聂紧跟在嬴政身后,仔细听他说着。 他善观,善听,善察,唯独不甚善言。 当初嬴政告诫过他,跟在自己身边要多听少说,不然容易惹到不该惹的麻烦。 这是好事,他本来也不是很喜欢说话。 …… 还是那处溪水畔,楚香兰坐在一旁石台上,淡蓝色的锦靴放在身侧,轻薄罗袜搭在靴筒处,裙摆挽起,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子在溪水中晃荡。 秦沚坐在石台下面,半倚于石台,双手枕在脑勺处,嘴中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安详地看着远处。 不久后,太阳升了起来,气温热了些,便有行人路过此处偏僻之地,身上穿着的服饰看起来带着明显的阴阳家特征。 他们从远见到了秦沚和楚香兰,走了过来,一位邪异俏丽的少女开口问道:“请问蓟城怎么走?” 她声音轻柔妩媚,眼中看着发神的秦沚,等待他的回复。 一行人不过六位,衣衫间带有风尘,鞋底袜边泥痕点点,呼吸急促,一看就是在山中穿行许久。 秦沚回过神来,回道:“顺着这路往南八里就到。” 言罢他对着来时的路努努嘴。 那少女微微一笑,拱手谢过秦沚,便带着几人朝着路的那头走去。 没走几步她忽然回头看着石台上的楚香兰。 “请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七章 燕城里外(二) 她话还未说出口,秦沚突兀地抬起手来将嘴里的狗尾巴草摘出,打断她道:“我出城带了一匹马,刚才它在附近吃草,现在草没了,你们看见了我的马吗?” 那少女被秦沚问的一愣,随后解释道:“我们才从山那头过来,没有看见你的马。” 秦沚眼神一眯,对着少女笑道:“我的马儿不就在那儿吗?” 言罢,几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匹棕色的马儿就在不远处侧躺在草地上,悠闲无比。 马爷躺着吃草。 马爷躺着甩尾巴。 马爷困了要躺着睡觉。 “谢谢你们。”秦沚就在他们愣神之际,这么说道。 少女首领回过神来,脑子里微微僵硬,有些疑惑地问道:“谢什么?” 秦沚没有回答她,朝他们挥了挥青色袖袍,笑道: “走吧,走吧。” 那少女心中觉得怪诞,但人家下了逐客令,自己也不好再开口,此番他们带着两道不一样的命令前来,须得尽快入城,于是不再耽搁,领着身后几人顺小路去了蓟城。 待他们远去,楚香兰才开口道:“看你突然这么奇怪,我还以为是另一个你。” 秦沚眉头一抬:“屠夫?” 楚香兰应了一声。 秦沚咋嘴,看着远处躺着的马爷,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屠夫不喜欢这个世界。” “他只喜欢你。” 楚香兰听得一愣,竟有些心慌,手足无措地问道:“他……喜欢我什么?” 秦沚耸耸肩,说道: “他是一只恶鬼,爱恨情仇都不需要理由。” “我无时无刻不想像屠夫这样纯粹,却又不愿意放下心里的温存。” “他强大坚韧,冷静狡猾,无所畏惧,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摧毁屠夫。” 说到这里,秦沚嘴角露出一丝莫名。 “除了我,他没有弱点。” “因为我觉得你好,所以他喜欢你。” 秦沚自嘲似的叹息,一如他曾在紫兰轩与紫女所述的那般,一方面秦沚很抗拒屠夫,一方面却又无法割舍。 说到底,他和屠夫是一个人。 如果不是屠夫,他活不到现在。 楚香兰听得一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在赵国茶馆那会儿还掐我脖子来着,我那时寻思你从来没有这么粗鲁过,应该是他了。” 秦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提及这个话题,随后又解释道:“方才那些人来自阴阳家,我不知是敌是友,就随口忽悠了他们一下,以便确认。” “如果他们是东皇的人,只会抱着宁可错杀一万的心态,看见一男一女单独在野外肯定会出手……事实上刚才这些人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敌意,所以我料想应该是焱妃的人。”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青衣上的尘泥,对着楚香兰笑道:“别玩儿了,把鞋袜穿上,回去吃饭了,下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楚香兰来了兴趣,问道:“什么地方?” 秦沚神秘地说道:“妃雪阁。” 她闻言白了秦沚一眼,窸窣套上靴子,嗔道:“不就是个青楼,说的这么悬乎。” 秦沚摇摇头,去踹了马爷一脚,一边拉着它走了过来,一边解释道:“不是普通的青楼,既然有你在身边,我又何必去青楼里寻快活,妃雪阁在蓟城的地位和紫兰轩在新郑差不多,可惜……少了一位正主。” 想起雪女,秦沚心里觉得有些惋惜,当初如果在邯郸走的不那么匆忙,可以利用她杀了郭开,然后再带她一同来燕国。 把她卖入妃雪阁不但自己能赚一大笔钱,还给人家小姑娘下半生的托付找着了,一举两得。 这是所有人都欢喜的事情,一边儿做善人,一边儿赚钱。 秦沚有心想去见见高渐离,但不知晓他如今是否在妃雪阁,大抵因为再过几日他和楚香兰就要离开燕国,日后也不知是否还会回来,闲来无事便想去瞧瞧。 但事不遂人愿,他们回客栈没多久便被焱妃的人叫去了太子府。 他们到了原来的小院子里,见着了山中遇见的问路人,秦沚对着他们露出了礼貌又不尴尬甚至有一些敷衍的笑容。 那少女见着秦沚和楚香兰有些微微惊讶,随后又恢复如常,这其实不算让她太意外,早在数个时辰前她第一次看到两人的时候心头便又猜测。 “这位是阴阳家火部的长老大司命,你莫瞧她年轻,地位在阴阳家非同寻常,此次也是带着上级的命令来寻你们。”焱妃简单对着秦沚介绍道。 秦沚对着少女拱手行礼,眼角瞥过,红色衣袖下本该白嫩洁净的柔荑竟布满了红色的鳞片,缭绕着让人心惊的气息。 少女盯着秦沚,忽而腻着声音笑道:“又见面了,秦先生。” 秦沚颔首,微微一笑,不言不语。 焱妃对着秦沚解释道:“一会儿我取她一杯血,然后你们换成阴阳家的服饰,过几日混在他们中间进入蜃楼。” “再后面的事情……与我无关,与燕国无关。” 秦沚点头,说道:“懂。” 焱妃将桌上的茶杯递给楚香兰,楚香兰会意,不问缘由,指甲轻轻带着淡绿色的真气划开手腕血管,立时间殷红的鲜血流出,落入杯中。 杯子不大,血液很快便要渗出,楚香兰手腕微微一动,伤口间弥漫着草木精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焱妃拿着杯子回身走到屋内放置好,随后又出来对着秦沚交待道:“你们姑且先回去,去蜃楼的时日提前,两日后的正午你们来这里,我再同你把蜃楼上的禁制说一遍,以免有所遗漏。” 秦沚对她道过谢,又对少女笑笑,带着楚香兰离去。 待二人走后,焱妃才看着大司命问道:“你见过他了?” 少女嘴角一扬,悠悠道:“有秘密的一个人,我感觉他有两双眼睛,先前在山里遇上时,他在试探我,我也在试探他。” “只要我有动用玄术的念头,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就会流露出让人心惊肉跳的气息,此事你先前交代过,所以我没有去招惹他。” 焱妃在园中踱步,美目间复杂,开口道:“丹在韩国见过他,这些日子也查过他的底细,这人的确不简单,所以我才决定赌一次。” “我已经没了后路,愿他不要让我失望。” 少女见她这模样,心里头疑惑,却又不说出来。 “那燕丹真有这般好?”她暗中想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八章 何为聪敏 在太子府并未耽搁太久,秦沚走在路上似乎被扰了兴致,不大想去妃雪阁,他一路上都在沉思。 焱妃没有告诉他们要楚香兰的血有何用,他们也没有问,既然焱妃愿意帮助他们,想来这血是有用处的,他们登蜃楼的时日被骤然提前,其间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那个女人,我在蜃楼见过。”楚香兰忽然开口道。 二人走在街道上,四周人声杂乱,但离得近,秦沚听得清楚。 “回去再说。”秦沚低声回道,而后不再言语,牵住楚香兰的手,朝着客栈走去。 两人走得很快,待回到客栈之后,秦沚坐在房间的凳子上给自己和楚香兰到了一杯茶水,边喝边问道:“你见过大司命?” 楚香兰点头,皱眉道:“她是个侩子手,我……楚香兰之前就是在蜃楼上被她杀死扔入海中的。” 秦沚一听,随后疑惑道:“她为什么要杀你?” 楚香兰被问得愣了,美眸里失了神,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道:“不知道,或许是由于楚香兰在蜃楼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但此时细想起来,我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先前在蜃楼中,楚香兰并未做过任何值得让人怀疑的事情,后来晚上就去蜃楼的船头吹了吹风,虽然与蜃楼上的条律不和,但只是一件小事,罪不至死。” “她那时无声无息,走到我身后,跟我说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我说心神有些不安宁,于是她突然发难,一掌拍在了楚香兰的脑勺处……她下手极其狠辣,楚香兰当时反应不及,脑子里被拍成了浆糊,直接惨死,我为了修复这具身体,费去不少力气。” 秦沚静静听完楚香兰讲的事情,心中不断揣摩着大司命的动机。 “看来是焱妃的意思了。”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焱妃?” 秦沚缓缓点头,眼里明灭不定:“如果我是焱妃,我就会这么做。” “楚香兰的秘密,多半瞒不过东皇和阴阳家高层,兴许他们真的不在意你能在蜃楼上翻出几多风浪,而你带着秋兰之谜,留着对他们有用,所以干脆假装不知道。” “楚香兰死的那天,很可能是焱妃离开蜃楼的那天,她最了解东皇,应该有能力让人避开东皇的查探,再加上阴阳家月神向来同她不和,然而心机武功却又被她压的死死,此时好容易翻身,一定会疯狂地把祸水东引,于是在东皇那里的消息,就是焱妃杀了你,然后逃走。” “而你附在楚香兰的身上离开,很可能是她先前就算计好的,为的就是分散东皇的目光,减轻燕丹身上的压力。” “阴阳家论实力确实远不如一个国家,但它却能给一个国家带来灾难,如今正值乱世,焱妃想跟燕丹私奔,却又害怕自己会害了燕国,于是就来了这么一出。” 秦沚说完起身把木窗打开,让外边的阳光投射进来,屋里似乎暖和了些。 “是,那天我周遭的玄纹确实力量变弱了许多,所以才有机会逃出来找你。”楚香兰木讷地说着。 秦沚的话让她感到一阵透心凉,她无法想象自己看似遇见的‘偶然’里有这么多一层一层的算计。 这是一种很可怕的感觉,自己如同被人操纵的棋子,于无形之中一举一动都是别人在控制,而自己却丝毫不知。 “虽然只是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焱妃能坐上阴阳家东君的位置,光武功和玄术强横是不够的,她的城府深不可测,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可惜,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被一渣男糟蹋了,当真世事弄人。” 这是秦沚很欣赏的一种女人,也是秦沚想做的那一种人。 东君既有屠夫的果决和强大,又有祜的心机和人性,偏偏这些东西不能同时出现在秦沚身上,让他苦恼。 祜学不会屠夫,屠夫不会学祜。 楚香兰微微抬头,眸子里闪过疑惑:“渣男,你的老家话?” 秦沚一怔,随后笑道:“是,指的负心人。” 楚香兰一听,赞道:“你的老家还真有意思。” 秦沚耸耸肩,一摊手说道:“可惜我不能带你去看,但以后可以给你讲讲有趣的故事。” 话及此处,门外传来三两脚步声,有人敲门,三声响后才听得店小二说道:“客官,您要的酒菜。” 秦沚同楚香兰面面相觑——他们没有点东西。 稍微沉吟一会儿,秦沚对楚香兰使了个眼色,她便取来长剑,紧紧盯着门口。 秦沚应了一声,前去开了房门,待门房露出一丝缝隙的那一刻,他瞳孔微微睁大。 门外站着楚香兰。 “阴阳家的人这么厉害?” 他惊叹道,让门外的‘楚香兰’进了屋子,随后轻轻关上房门。 楚香兰看见进来的自己也懵了,右手握住剑柄想要出鞘,却被秦沚用眼神制止。 ‘楚香兰’邪魅一笑,随后身上火红色的玄光流转,映的屋内透亮,‘楚香兰’的身影在炫目光彩中逐渐变淡,而后出现了大司命的身形。 “阴阳家人数稀少,要是没点儿真本事,怎么与诸子百家相互争斗?” 大司命的解释让秦沚没了下文,他只能尴尬地笑一笑,而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兴趣地问道: “我比较奇怪一个问题,你这次帮助了焱妃,如果你不在蜃楼上临阵倒戈将我们卖出去,等我们成功逃离蜃楼,你岂不是第一个会被算账的人?” 大司命浅浅跨步,妖娆地走到楚香兰面前,用布满红色鳞片的食指划过楚香兰的脸庞,幽幽说道:“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来此地寻你们。” 她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有些欣慰。 秦沚偏过头看着她,似乎并不想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这世上的聪明人也分真聪明和假聪明。 秦沚不想做一个假聪明人。 大司命回头看着秦沚,认真道:“你们一旦逃走,我的确是第一个会受到处罚的人,可这其中利害关系你应该想的明白。” 秦沚眉头一皱,而后舒展开来。 “是我想简单了,乍一看大司命的罪责深重无比,实际上待这件事情完成后,你所受的处罚会很轻,甚至不会受到责罚。” 大司命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赞道:“聪明。” 一旁的楚香兰听的云里雾里,但是也很聪明地没有问秦沚。 不懂装懂不是一个好习惯,但这里面有大学问。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零九章 散于星野 “东君殿下没有选择的余地,但我有,所以我决定代她前来试探一下你,看看你到底是否值得她去冒险。” 秦沚见着大司命如此,笑道:“你该试探的不是我,我也不是那个值得她冒险的人。” “她把赌注往我身上压,完全是因为我自己送上门来,而她已经病急乱投医,无关我是毒药还是解药,她都不在乎。” 大司命静静地盯着秦沚看了许久,最后叹了口气。 “你是个聪明人,殿下帮了你,虽然是为了她自己,但不可否认东君殿下的确与你有恩,所以你要记住。” 秦沚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司命,待她拿稳后才松手说道:“我这人恩怨还是分得清,喝完这杯茶你就走,后面儿的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少女微微一笑,端着那茶杯一饮而尽,最后再深深瞧了楚香兰一眼,转身离去。 “服饰是为你们定做的,待会儿送到,两日后会有人来找你们,你们跟他们走。” 门房吱呀声响起,她摇曳着玲珑身段出了门去,忘记回手关门。 秦沚走上前去将木门关上,而后又回来坐在椅子旁一言不发,楚香兰见他如此,知晓他在思虑,心头疑惑不禁问道:“咱们不是跟她一同回去吗?” 秦沚闻言抬头对上楚香兰的目光摇摇头。 “她带我们回去,出了事,她就完了。” “大司命借出来寻东君和我们一事,暗中备了人手,咱们应该是随这批人回蜃楼,反正这次出来找我们的人不少,东皇不可能都知道,他又不是神仙。” 楚香兰闻言恍然大悟。 “难怪说出了事她不会受重罚,只因她是火部长老,仅仅会受牵连之罪。” 秦沚不置可否地笑笑,看着窗外大街上的人来人往,有些微微出神。 燕国的内政虽然不至于如同韩国那般乱的离谱,但总归好不到哪里去,这座表面上看起来祥和安宁的城市暗中不知多少激流,多少藏礁,譬如雁春君,譬如晏懿,等等等等…… 他们永远难明白,王族和官僚奉立于平民之上,然而到了战乱时,是这些平日里被他们欺压,榨干油水,苦苦为了活着而挣扎的人守住了城,守住他们满腔的高贵,守住他们的自以为是。 他们当然不懂,生来如此,脚下是粪土,额前有黄金,这是他们向来如此的生活。 …… 新郑,紫兰轩。 “白兄带着焰灵姬同蓑衣客先行离开,我说不动四哥和父王,卫庄兄今夜去冷宫把我妹妹绑走,她还年幼,我不想她随这些人陪葬。” “子房昨日已经被张开地送往了小圣贤庄,咱们过些时日往楚国走,那里罗网的势力分布比较离散,一但韩国被破,流沙将面临巨大的考验。” 韩非坐在房中,对着桌几对面的几人交待一番,面色十分严肃。 他很少这么严肃。 紫女坐在他身旁,微微皱起柳眉,缓缓说道:“秦国与韩国开战到城破,不知秦军会对百姓几何,紫兰轩这么多姑娘,我需要安排一下。” 平日里是这些姑娘为他们带来了大把的利益供给,如今面临巨大危机,她实在没有办法丢下这些姑娘不管。 荣沪在一旁喝了口小酒,稍作沉默,有些苦涩道:“我在齐国……有一处可以安置她们的地方。” 紫女闻言急忙问道:“何处?” 荣沪被她问得面色竟憔悴几分,语气淡淡。 “也是一处烟花之地,唤作玲珑苑,我与那里的主人曾经有过一段交集,后来她去世了,把玲珑苑给了我……说来惭愧,这些年虽然是我在暗中经营,但却没有真的回去看过。” 他说着便叹了口气,随后皮哭肉不哭地对着紫女说道:“我最后离开,姑娘们跟着我去齐国,白亦非也跟着我,我手下有不少从罗网聚集过来的死士,新郑尚且有些上百人,可以庇护紫兰轩愿意去齐国的姑娘们。” 紫女闻言对着荣沪弯腰行礼表示谢意,诚恳说道:“足下大义。” 荣沪摇摇头又摆摆手,很随意地应道:“如今都是自己人,况且当初你们带我办了姬无夜,我收了他手下不少的力量,算是我还你们的情。” 韩非眼神瞟过,见着卫庄望着窗外的傍晚红霞,眉头紧皱,许久不见舒展,他开口问道:“卫庄兄可有什么疑虑?” 卫庄循声回过神来,淡淡回道:“道门。” 声音落下,屋内又沉寂了一会儿,紫女见着房内阴暗,起身去门房外取来几盏火烛,将屋内的角落重新映照光明。 “之前流沙帮秦沚清理了道门的部分人,现在他行踪诡秘,去了燕国后杳无音讯,道门找不着他,我担心韩国城破那天,会有道门的人对流沙下手。” “我们的势力不算弱,但迫于躲避罗网,被分得很散,很乱,一时间的真正力量得不到发挥,这不是一件好事情,如果秦沚那个疯子还在,道门当然没空理会流沙,但如今他们失去目标,很难说届时会不会对我们复仇。” 从韩国经由楚国往齐国走,从韩国经由魏国往齐国走,无论走哪条路都不短,中间会路过很多人烟稀少之地,到那时豺狼虎豹便是一窝接着一窝来,他们本来人数就不多,所遭遇的人除了早有预谋的仇家,还有流亡劫匪,压力极大。 白亦非在一旁不言不语,那只仅剩下的苍白手里紧紧握着焰灵姬滑嫩柔荑,静静听他们论道。 “各有各的难处,咱们这一趟路走完,会直接决定了流沙的存亡!”韩非肃穆道,眼神锋锐,背脊挺得笔直。 房中灯火不熄,直到天际黑云彻底笼罩,万物沉寂,幽秘难寻,几人才逐渐散去。 …… 两日后正午,蓟城郊外某处,一行八名阴阳弟子缓缓从蓟城出发,骑着八匹快马朝齐国东海之滨疾行,期间少有休息,星夜兼程,连续七八日,风雨无阻,直到远处一望无际的碧蓝一线浮现眼前后,他们才风尘仆仆地停下。 烈日当空,海边儿稍微炎热,微微腥气顺着风吹打在众人脸上,队伍首领珈蓝望了望根本什么也望不到的海天尽头,缓缓对着几人说道:“咱们稍微休息一会儿,最多不过半个时辰,蜃楼会有人来接我们。” 他先前早在进入齐地时便用玄纹和蜃楼上的弟子沟通过,这一招真是把秦沚诈唬了一跳,简直如同电话一般方便,可惜听珈蓝提及时,不但对距离有所限制,而且不能承载过多的信息。 他在这里画出阵纹后,蜃楼上的阵纹便会有微弱感应发出光芒,那负责接应和护送的弟子就会准备小船入海来先前比对好的地方等候,此番不过由于他们路行的急切,早到了些时候,所以岸边无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一十章 登楼 众人在海边歇脚没一会儿,秦沚见天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心知是来人了,此时周遭的鸥鸟来去嘈杂声接连一片,有些微微刺耳,没有怎样美丽风光,秦沚担心这些鸟飞在天上会掉一些奇怪的东西下来。 这处海岸比较偏僻,四周被礁石隔开,仅有一处幽长海道能行,便是渔民也从不往此处来。 等到小船总算过了这崎岖的水路到众人跟前时,才看到一位穿着黑色长裙的……男人。 这男人长的甚是清秀可人,皮肤竟如女子娇嫩,虽然没有上去试手,但看光泽手感应该不比楚香兰差,若不是喉头那突出的喉结,秦沚绝对会以为这是个女人。 “女装大佬?”秦沚看得眼皮一跳,暗自吞了吞口水,手臂有些鸡皮疙瘩生出。 “火部,珈蓝。” 黑裙男子微微点头,柔声笑道:“暗部,墨玉。” 他声音若莺鸟清脆,听起来好似,分不清男女,其间玄妙不可为外人道也。 这二字却让秦沚心头一动,想起了那位记忆深处千变万化的墨玉麒麟。 “别是一个人吧……”秦沚不知怎的,心里竟有点难以言喻的兴奋。 嘴角微微露出笑意,他不言不语,伸手捏了捏楚香兰挺翘弹嫩的屁股,对她悄声道:“男的。” 楚香兰抓住在臀部作怪的手,脸上有些不正常的嫣红,白了秦沚一眼,用唇语说道:“我知道,他有喉结,别捏了。” 秦沚不再逗她,收回手暗自打量着墨玉,眼中神色不明,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耳畔仍是鸥鸟声声,几人没有耽搁太久,皆随着墨玉登上了小船,这小船做工精致,上面印有奇怪地玄纹,秦沚于第三人登船,待随后的几人上来后,秦沚敏锐地发现了小船丝毫没有下沉的趋势。 他看着船边的纹络很久,直到小船越过重重暗礁,自动行驶到很远的海上,他才回过神来。 大司命在燕国的那些话确实有道理,阴阳家人数稀少,如果再有很多人像道门这般只会神叨叨地瞎掰,早就断了传承,必须得有一些真本领才能在百家之中站稳脚跟。 这一点儿上,阴阳家和鬼谷派相似,兵在精而不在多,宁愿舍弃数量去追求质量上的极致。 若非得论道一番,其实道门真正有本事的人不少,但比例极低,百里无一,像丹阳子这样的就更少了,偌大的道门恐怕不过十指之数。 小船儿行进许久,秦沚侧身回望,已经看不见来时的海岸,四周水天交接,蓝白一片,苍袅涂涂,珈蓝同墨玉闲聊着一些七国琐事,那墨玉似乎并不常登陆地,对七国近来变换不甚了解,珈蓝提及时,听得津津有味,不时会发出一些疑问,珈蓝会耐心地为他解答。 楚香兰坐在船身的一侧,被秦沚的身躯遮挡住,珈蓝和墨玉没有注意到她,她觉得一些难言的紧张,牵住秦沚的手,白嫩掌心渗出汗水,微微滑腻。 后来远处出现了巨兽模样的影子,众人离得近了,饶是有心理准备,秦沚也被蜃楼的庞大和巍峨瑰丽吓了一跳,船身全用坚硬沉木打造,上面印刻的玄纹散发着青光阵阵,同周遭海浪融为一体, 任凭澎湃的海浪无力冲打,船身似是在海面钉死,纹丝不动。 墨玉见着到了蜃楼,便不在同珈蓝闲聊,他端庄高雅地挽起裙摆,足下轻点,黑色玄奥的莲花自小船上结出,四周散发幽幽气息,与蜃楼上的一处白色的玄光莲花印呼遥而应,于是蜃楼侧身处逐渐浮现了黑白虹桥垂落于小船之上。 期间的种种奇妙复杂手段看得秦沚似是身处梦中,楚香兰放开手对他用眼神示意让他先走,秦沚也不再耽搁,随着几人踩在黑白虹桥上上了蜃楼。 虹桥从蜃楼陡落而下,但人踩在上面却如履平地,在外界人眼里看来,这些更人像是个个绝顶的得道高人,能够淡然自若地走在这么直峭的黑白虹桥上,颇有一副仙风道骨之姿。 走至虹桥中央时,虹桥却突然演化了各种繁琐深奥的符号,秦沚不懂,楚香兰也不懂,其他火部的弟子似乎在无声吟唱什么,面部表情端庄严肃。 秦沚和楚香兰身上的衣物经过特制,上面有玄纹能够应对这些如兵甲袭杀而来的魔纹,所以他俩人此时只需要跟在众人之间即可,并不需要多做什么事情。 在一个毫不知情的环境下,大多时候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做得越多就错的越多。 这里是阴阳家的圣地,蜃楼里有数不清的高手,还有一个他们惹不起的人,所以不能出任何错。 大司命为他们定做的衣服的确好使,整个黑白虹桥上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几人前后登上了大船,小船便在黑白玄光的缠绕下缓缓沉入海中,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墨玉同珈蓝再交待一番,便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直到他的身姿起伏时,秦沚才意识到这个男人全身上下能看见的地方除了喉结,没有一处像男人。 饱满丰润的胸大肌,黑裙下修长嫩皙的长腿,吹弹可破的肌肤,眉宇间的妩媚,还有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散发的娇柔气质。 这种东西存于内在,一般人是学不出来的,秦沚看得心中极度好奇,却又不能前去询问,只得目送他离去。 珈蓝对他们说道:“你们各自回去休息吧,过几日有了消息估计咱们还得出去忙碌,尔等此番姑且养好精神,去一去这些天身上的风尘。” 秦沚几人下属对他低头行礼示意,珈蓝便转身离开去了庞大楼阁后边的一片小房子中。 这艘船上较之新郑十口庄还要更大,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难相信在海上能有这么一处如山岳庞大的船只,秦沚估摸着当世估计除了阴阳家这群疯子,也无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便是墨家这精通机关的巧匠集聚地也不行,失去了天地玄纹的支撑,任凭做工如何珍巧,船上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况且船边还是用的沉木打造,根本浮不起来。 阁楼在船的中央,七层巍然而立,修建的十分大气恢弘,与巨船的其他地方不同,这楼阁上并没有玄纹缠绕,非常干净。 他们所要的兰根就在这座阁楼中的第一层中央。 “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第一层,还真是对自己的玄术信任呵。”秦沚带着楚香兰走过阁楼一侧时,忍不住低声吐槽,心里却无比警戒。 他本来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 此时白日间阁楼附近的阴阳家弟子甚多,或是在四周巡逻,或是在船头吹风闲谈,耳目嘈杂,不便接近阁楼中。 那座阁楼寻常阴阳家弟子是不允许进入的,所以秦沚和楚香兰须得等到半夜时分方可行动,他们手间有大司命给的门房木牌对应的玄纹标记,这个点儿也只能进房间休息,做不了其他事。 蜃楼很危险,这不是简单的危险,而是直观的感受,这种感受会直接作用于人的身体,当一个人心怀鬼胎要做坏事又怕被发现的时候。 此地不宜久留。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太乙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情人之间破事儿多 二人绕过蜃楼上的后花园回到自己的房间稍稍做了打理,其实无甚必要,反正晚上就要跳海了,此时洗与不洗关系不大。 不过做做表面工作。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楚香兰似乎觉得有些不安,来找了秦沚,两人房间离得近,她虽然记不住门牌上玄奥的纹络,但能够记下位置。 天色越暗,她便越发的紧张,从心底深处升起,指尖颤动,虽然一直被秦沚搂在怀里,但却丝毫无法得到缓解。 她见过东皇出手,其间诡异可怕非常人能够揣度。 多年前蓬莱外界的规则被强行撕开时,那只浩然铺天盖地的黑色大手印至今还烙在她精神深处,每每回忆起,寒意自会布满全身。 她不敢想。 “我们回去好不好……”她突然变得软弱起来,实在提不起力气,胸口沉闷的难受,声若蚊呐。 秦沚坐在床沿,轻轻拍打她的后背,眼睛飘忽,随口问道:“怎么了?” 楚香兰咽了咽口水,沉默一会儿,苦涩地说道:“我怕你会死。” “早些时候就不该让你来这里。” 秦沚点点头,没有回复她,气氛顿时变得压抑起来。 不知何时,他拍着楚香兰肩背的手停下了动作,低声讲道: “如果今晚我没死,你就留下来;如果我死了,你就带着兰根回蓬莱。” 秦沚语气说的寡淡无味,像是没什么感情在里面,传到楚香兰耳里,让她好一会儿做不得声。 她发现这个时候想说一句话很难。 楚香兰用力眨了眨双眼,深吸了口气稳住情绪,幽幽说道:“我后悔了,我们不去取兰根,直接走吧。” 秦沚闻言不置可否地笑笑,而后缓缓伸出食指和拇指轻捏住楚香兰精致的下巴,对着那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红唇唇瓣浅浅吻了一下,似蜻蜓点水,一闪即逝。 “根是你的命,毁了你就死了,今天说什么也要拿回来。”秦沚才不管她,有了这个机会就得珍惜。 即使拼上性命也无所谓,他很少会有这样的冲动,楚香兰不是什么天姿绝色,祸水倾城,更没有紫女那般特别会勾引男人的本事。 但楚香兰懂他。 不是因为两人蹩脚复杂的感情,也不是因为他喜欢楚香兰这具因为草木灵气而比寻常女子格外娇嫩的肉体,这些在秦沚眼里都远不及他的生命重要。 换一句话说,秦沚心里觉着楚香兰是自己的“知己”,两人同病相怜,她能体会自己内心深处的寂寞和孤独,也能一定程度上地安抚自己。 一个“懂”字,是秦沚愿意奉献自己生命去拯救楚香兰的全部原因。 这是个很值得说道的话题,但奉献生命也未必是慷慨。 尤其是在情人之间,一个人的愿意对另一个人兴许是莫大的折磨,毕竟死人不会伤心,只有活着的人才会难过。 这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它看似伟大实则并不伟大。 当初秦沚喂楚香兰吃了枫叶,楚香兰的“痴”就留在了秦沚身上,那像是一根线,把她勒紧,挣脱不了,所以她实在没有办法看着秦沚为自己去冒险……乃至赴死。 一半是人间真切的男女之情,一半是道玄“痴”的迫使,于是半推半就间,楚香兰越来越像“一”个“人”。 一如当年在紫兰轩的那个楚香兰害怕秦沚去癸丑帮复仇一般,草木没有这样的感情,她感觉到自己正变得越来越像楚香兰。 不用刻意演饰,而是真的情感流露。 “我不会死的,我们现在就跳海。”她语气生涩,随后起身从秦沚怀中挣脱,玉手抓住秦沚的一支臂膀朝着门外努力拖去,然而她力气怎有秦沚大,身子骨又轻巧些,实在拖不走秦沚。 “你走不走!”她气急,声音竟有几分哭腔,俏脸急的通红。 秦沚嚅了下干燥的嘴,反手握住她细嫩的胳膊,柔声安慰道:“我从不介意你对我说谎,因为大多时候我能分得清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话。” “这是我一定要来拿走兰根的原因,你不要怕。” 楚香兰听完似乎被秦沚的固执刺激到了,眼角渗出晶莹,美眸微凝,死死盯住秦沚,呼吸变得急促,像是看仇人一般。 良久,她冷静了些,似乎想到什么主意,撇过头带着轻微鼻音问道:“没得商量了?” 秦沚沉默不语,心里头没由来一股不祥的预感。 她看着秦沚模样,忽而带着报复性的语气冷冷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一会儿取了兰根我就种你心口上,你若死了,大家一块儿玩完。” 秦沚一听,瞳孔微睁。 “兰儿你这不是在害我?本来我没死,结果跑了以后却受兰根里的草木精气腐蚀而死,岂不是死得很冤?” 楚香兰气鼓鼓地瞪着秦沚,低声骂道:“不要脸!现在晓得叫我兰儿了?” 秦沚叹息一声,一把把她拉回怀里抱着,不急不躁地贴在她耳畔轻声道:“我晓得东皇很强,所以也没打算亲自接他一招。” 楚香兰微微挣扎了下,稍作沉默,很强硬地说道:“没得商量,兰根我种定了。” “他们的方法不对,所以才会有人在海量的草木精气影响下逐渐变成木头,我亲自来种,万无一失。” 秦沚眼皮一挑,又对楚香兰轻声问道:“那弊端是什么?” “弊端吗……到时候你就成了我的根。”她眼睛转了转,竟有些得意地瞟了秦沚一眼,似乎这是个绝妙的主意。 秦沚眉心一痛,无奈叹道:“懂,绑一起了。” 若是放在平日里,他定然不会介意,自己确实对楚香兰有情欲,两人在一起没羞没臊没皮没脸,但是过的快乐。 情和欲,两样东西。 快乐,一样东西。 已经够了。 只是如今他的确没有把握能够接下东皇的一击,虽然到时候面对东皇的是屠夫,但是屠夫终究年幼,在自己的‘屠道’上尚未走远,若是再过十年,光景自然不一样。 这是屠夫比祜要强大的原因:祜会的他都会;祜不会的他还会。 屠刀之下,众生皆为羊羔。 这是屠夫的‘屠道’。 如果屠夫挡不住东皇的一击,那么秦沚会死,作为楚香兰的‘根’,一旦秦沚身亡,楚香兰也会死。 很糟糕的连锁反应。 箭在弦上,他已经没有退路,错过此次绝佳的机会,再想要带楚香兰脱离苦海又不知要花多大功夫,冒几番风险。 目光望向屋外逐渐暗淡的天色,秦沚的表情也愈发严肃起来。 海风顺着木窗吹入,掀起怀里玉人的青丝扑打在秦沚鼻尖,发尖上让秦沚上瘾的香气盖过海风里的味道,他狠狠嗅了几下,而后松开楚香兰,起身将彡獨放入袍子里面的剑扣中系紧,伸头往窗外看去,四周已经鲜有人影在走动。 “再等等我们就走。”秦沚认真说道,待他讲完,楚香兰也没有再多说,做了准备,心中回忆了一便先前焱妃对他们交代过的要点,确认无误后,又从房中取了两只水袋放在身上,静静坐在屋内等待。 四周房舍尚且有灯火闪烁,直到深夜,明星璀璨,烛盏熄灭,两个诡异的黑影在偌大花园中穿梭,快速遁形,几乎不可见。 直到两人终于遵循着诡异的路线到了七层楼阁下,四周早已没有人影,唯独天地苍茫,琼楼矗立,上面不断环绕着莫名鬼火,像是巡逻的卫兵游荡,发出的青色光芒瘆人无比。 二人没有急着往阁楼门口走,只管站在原地不动,似是在等待什么。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