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楹门》 第七十三章 掉头去秦府 陆以蘅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忙千恩万谢。 “你别急着谢,兵马巡防营和虎贲卫本是一体,他们的人大多是晋王麾下,将军校尉千总一大堆可未必会听我一介府尹的话,”江维航说着已将陆以蘅携出了府门,“咱们得找个人,找个,能顶天的人。”江维航定定道,已有所思虑。 “谁?” “小王爷。” 凤小王爷,凤明邪。 江维航很笃定,招呼着陆以蘅就上了备好的马车。 “为何找他?”陆家姑娘很是错愕惊奇,这个时候不找朝廷要员,不找王侯将相,反而要去找那个散漫荒唐、吊儿郎当的小王爷。 马车轱辘轱辘驶的不慢,偶尔“咯噔”一下,是碾过小石子的颠簸。 “盛京城的人怕,盛京城的官也怕,小人怕大人,小官怕大官,大官呢,更怕得罪人。”江维航毫不遮掩,仿佛是深觉陆以蘅耿直赤忱,方才的肺腑之言叫这位向来不苟言笑的江大人产生了几分敬佩的推心置腹感。 “那小王爷就能成事?”陆以蘅不以为然,老实说,自打知晓兹事体大后陆家姑娘唯独没有想到的人,就是凤明邪。 “哈,凤小王爷不是官,”江维航摇着头讪道,“他是权。” 权力。 凌驾一切之上。 这个世上,有钱好办事,有权能成事,既有钱又有权还无人能耐何的人,便是天之骄子独秀一枝,在江维航看来,天子高坐龙椅却不得不受到皇位的禁锢,有些事做不得,有些话说不得,可凤明邪呢——恰恰相反。 他才是那尾能够凌驾于天子权威之上而又得天独厚的,矜贵雀羽。 陆以蘅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些话语,两人的马车已经驶到了阅华斋前,欢声笑语不绝在耳,你都不需要用眼睛去看就能知晓这里的美酒醉人,美人更醉人,胭脂香粉早已浮溺在鼻息间——这里是不夜天,娇声如莺,美人如花。 “江大人,您可是稀客呀。”岳池姑娘是头一个迎出来的,说来奇怪,这女人年纪轻轻娇俏妩媚的身段就勾人心魄,好似有着料事如神的本事,江维航才跨下马车,她已经站在了身边。 江维航的脸上没有什么羞赧,仿佛司空见惯,只是拱手道:“请问,小王爷可在。”显然,凤明邪喜欢逗留阅华斋这事在盛京城的官员中那是人尽皆知。 岳池摆摆手:“小王爷近日在宫中留宿,不曾来过阅华斋,”她顿了顿已经眼尖的瞧见江维航身后还跟着神色凝重的陆以蘅,“江大人,有什么事吗?” 江维航有些意外,怔了怔倒也没失态,只是摆摆手回避道:“无事,劳烦岳池姑娘了。”江维航拳头一握脸上不免有三分失落,真是赶巧不干早。 岳池摸了摸耳坠子,江大人是个沉着冷静向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在这天光灰亮,就连酒客赌徒们都已经醉醺醺的要入眠的时候劳师动众跑到阅华斋来,谁信那口中的“无事”。 不光有事,怕,还是大事。 女人咕哝两句瞧见陆以蘅跟在后头发呆:“陆小姐。” 陆以蘅回过神:“岳池姑娘,夜深露重,早些闭馆,近日便宵禁吧。”她神色凝重,不似在开玩笑,要知道这一条的花街赌坊可从来不识什么是闭馆,什么是宵禁,盛京城的不夜天,不在皇宫内苑,而是在这七拐八弯的巷子里,得遇者,醉生梦死。 “陆小姐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岳池好似瞧出了端倪,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身后的一片流光溢彩。 陆以蘅摇摇头,欲言又止,时疫之事绝不可私人声张:“倘若岳池姑娘有心,我想请你帮个忙。” 岳池点点头,长指在唇边一落,俏生生的模样叫陆以蘅都有些恍惚。 她清了清嗓子:“虽然我陆以蘅最是不喜那些一掷千金的败家子,但六爷毕竟与我有两分‘交情’,岳池姑娘若是遇着了他,也将我方才的话带给六爷,愿他们,好自为之。”陆家姑娘抱拳退身,头也不回的上了江维航的马车。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若说整个盛京城最易出大祸的,便是这些纵情旖旎、穷奢极欲之地。 岳池看着那马车趁着几缕东方日出的天光云影消失在街角,眯了眯眼,江维航和陆以蘅虽然没有明说但眼角眉梢的焦忧是遮不住的,盛京城,出事儿了—— “姑娘们,老爷们——”她轻纱薄衫,回眸一笑百媚生,“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熄灯、闭馆——就如陆以蘅所说,只是岳池还忍不住有些奇怪,陆家姑娘怎么“关心”起那小老头六爷来,按着理儿,六疤指的手下与陆以蘅可有过不少的摩擦,什么坑蒙拐骗、栽赃嫁祸都沾了边,如今,似是有了几分“不打不相识”的交情。 不,岳池对陆以蘅那是心里头藏着赞赏,小丫头是在“收买”人心呢,这盛京城的犄角旮旯里能干出腌臜事的货色,迟早有一天也能派上用处,是敌是友都得分开来看,陆以蘅对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达官显贵们从来没想过趋炎附势,反倒对“实在”的地痞流氓留了不少心。 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很快,这原本热热闹闹喧嚣沸腾的花街就寂静了下来。 江维航的马车穿过三巷,两人竟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眼见着天色就要慢慢敞亮,面圣述情是绝无可能,就算是皇子,自己的父皇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更何况还未有确凿证据,甚至连太医院都还没有上禀过,你就跑到天子面前危言耸听,岂非不要脑袋了。 江大人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是个老陈又严肃的人,平日里不爱闲言碎语,他只管看着晃动车帘外的天空发呆,料想此刻,府尹的衙役应该已经通禀到了九门巡防营,只是—— 呵,江维航自己都觉得可笑,他的命令对于只听命于晋王的将才而言,那就是狗屁。 陆以蘅深深吸了口气,打破沉寂:“去秦大人府上。” “秦徵?” 江维航愣了愣却不反驳,马车一溜烟就到了秦家府邸。 两人在内堂稍后了片刻这才见到了主人,秦徵穿戴整齐没有丝毫的疲态,似是这个时辰他理应已起床相候,无论何时皆神清气朗、文质彬彬。 江维航说明了来意,秦徵听得仔细却没有任何的焦灼和紧张之态,反而示意稍安勿躁的让小婢女们奉上了新茶。 “陆以蘅人微言轻,只想请秦大人帮这个忙。”陆家姑娘现在可没心情品清茶香茗,如今还能让九门巡防营听从调派以遣动盛京城防卫的,唯独晋王亲信大学士秦徵。 秦徵轻轻泯了口茶盏,眉宇微动,将递呈上来那些皱巴巴的纸张看了一遍,漫不经心道:“这些都是确诊的?” “只是近两日,今日的还未有统筹,也并非确诊,是疑似却不排除感染性。”陆以蘅尽量将话说的完整谨慎,却见秦徵不为所动也不表态,“如今危在旦夕,还请秦大人做个主,若是引发了恐慌扩大了传染途径,届时人人自危、草木皆兵,只怕短日就会泛滥成灾。”要知道,百姓心目中惊慌的祸事远比灾难更可怖。 秦徵眨眨眼目光就从跟前那两人身上撤下,将纸张往案几上一搁,茶盏一压:“盛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多了去了。”他这话说得也很古怪奇妙,不谈疫情、不提人命,单单指了指这皇天后土。 江维航闻言暗暗摇头,瞧瞧,他早就说过,小官怕大官,大官怕得罪人更怕权贵,谁都不想在这乱事里作个没有建树的出头鸟。 “陆以蘅,你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你甚至连太医院的通审都没有上禀,就和顾卿洵一起拖着江大人‘危言耸听’,”秦徵歪着头,看那姑娘冷脸上展露的愤懑,初出茅庐就自以为是,陆以蘅脾气犟性子倔,偏生面上疏淡寂离,瞧不出几分情愫变化,“本官来告诉你,如果这是时疫,如果泛滥成灾,即便最后闹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被问责的——也不会是你我。” 这盛京城里,既然不能兼济天下,就就好好独善其身,当出头鸟的人总是吃力不讨好,而马后炮却能高官厚禄平步青云——既然得了“先知”,那就好好的看护自家院里的人,等着后知后觉的朝廷来收拾烂摊子,若你“处理得当”,还能享个一等头功——岂非,妙哉。 何必现在兴师动众惹得天怒人怨。 江维航站在笔直笔直,秦徵大人的话——实在是官场经典之作,若换了他江大人站在这风口浪尖上,大概也会宁可当一个后知后觉的“马后炮”吧。 陆以蘅闻言整个脊背寒凉,心中怒火油然而生,她一扬手“呯”的将秦徵手中正欲要饮的茶盏扫落在地。 “哐当”,四分五裂,茶水溅满了秦大人的长袍。&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二章 封锁城门计 “姑且一试,一旦消息先走漏,盛京城只会爆发恐慌,百姓如果知道这里发生了时疫,他们会拼了命的往外头涌,那才是大难临头。”陆以蘅没有回头。 顾卿洵顿住了脚步,他看到那小姑娘脊背挺直,束起的长发微微落在肩前,她没有犹豫也没有思忖,她想到的,便是要身体力行的,迈开的步子都似斩钉截铁落了千钧的重担。 “好,”顾卿洵莫名喝笑了声,“你我,可是孤军奋战啊。”这看起来安居乐业的大晏王都盛京城,正开始一场梦魇。 “无妨,结伴同行,何惧之有!”陆以蘅昂首朗道。 魏国公府前分道扬镳,苍穹启晨了东方的第一寸日白,陆家姑娘快马一鞭赶到了江维航的府尹府,她跃下白马抽下鼓锤“咚咚咚”狠狠击打外头的闻登鼓,那睡得正香的衙役东倒西歪跑来开门,一瞧—— 怎么是个小姑娘。 “天还没放亮,哪里来的野丫头!”搅扰清梦。 “呯”的一下,陆以蘅重重将鼓锤掷在鼓面,竟断木如飞,碎痕顿时惊得几个睡意朦胧的衙役都清醒了大半。 “陆,陆小姐?”他们揉揉眼睛这才看清了来人,陆以蘅,魏国公府那位东宫救命恩人,哪里得罪的起,“您、您怎么这个时候来衙门了?” 陆家姑娘瞧着衙役们总算不浑浑噩噩了,忙推开他们兀自往堂内走去:“江大人呢,我有急事找他。” “这……这时候,江大人自然还在睡觉呢,”衙差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也不敢得罪人,只好点头弯腰的陪着笑,“小人这就去通禀,还请陆小姐稍后片刻。” 案上的茶热了两盏。 透过纸窗都能瞧见天色微萌的灰亮,江维航这才缓缓从内堂踱步而出,他是个不善言笑的男人,轻轻整理了自己的衣衫一丝不苟,可见每日在见客前的仪容修整花了不少的时间,下颌有一小撮短短的胡茬,反而添了几分严谨肃然感。 “陆副使,天光微亮,你来我府上所为何事?”他一落座,就有小婢奉茶,衙役们都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旁。 江维航和陆以蘅的交道不多,最开始不过是因为六疤指的事两人“心照不宣”的教训了孙家那造谣生事的小少爷一回,那时候江大人只觉得陆家姑娘面上无暇疏漠可心机狡诈偏都生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再后来亲眼见着东宫抱着满身是血的小丫头,听说——那是硬生生的替太子殿下挡了刀枪剑戟。 属实叫人刮目相看。 可江维航与她没有什么一回生二回熟的交情,公事公办——夜半三更击鼓禀事,若子虚乌有,他定当以重罪论之。 陆以蘅忙从椅上跃起倒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好在,江维航看起来并没有染上这疠气。 “江大人府上近日可好?”她莫名先问了这么个问题。 这算哪门子? 江维航没弄明白,小胡茬一抖,手中的茶盏“喀”的搁置在了案几上:“家中一切安好,自康乐无事。”他的口吻不见得好,甚至还有些恼恶了。 “那你们诸位呢?”陆以蘅转过身,眼神划过一旁的衙役们。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面面相觑,断不知这陆小姐究竟想要做什么。 “陆副使,你这是何意?”江维航眯眼轻喝,大半夜的跑到他府门就为了寒暄不成? 陆以蘅抬手示意江大人稍安勿躁,她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堂下那十来个奴仆衙役:“魏国公府上的小花奴昨儿出现了头疼脑热的迹象,浑身高烧不断、呕吐不止,任是服用几味良方皆不见效。” 衙役们互相对看了几眼,咋舌之下有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挪了两步,轻声道:“我、我家中老母前两日倒是得了体热风寒,不过她身体向来不好,也许是一时疏忽……” “这么一说,小人也想起来了,昨日回家中才知晓,隔壁老张家两个女儿都得了风寒,闭门不出、呕吐不止呢,今早我赶着来衙门,没想到老张他自个儿也卧病在榻了。” 衙役们在底下窃窃私语的唠嗑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无不是关于邻居亲朋之间突然得了这所谓的“小风寒”,竟有些人心惶惶。 陆以蘅没有接话,目光缓缓望向了江维航,江维航的神色渐渐收敛起来,连眼底原本有的几丝倦容都消失殆尽,他似是明白了陆以蘅在证明什么—— “这是……怎么一回事。” “前几日关于宫中有两位大人得了寒症的事您知晓吧。” 江维航点头,心底里有了些许不详的揣测和预兆,他的神色带着迷惑,可迷惑中俨然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不敢宣之于口。 陆以蘅“啪嗒”上前一步,那步子轻缓,可声音却清脆:“顾卿洵已经带着药庐的人前往各家药铺和医馆,江大人要做最坏的打算,倘若——”陆以蘅的话却适时的顿了顿,看到江维航的眼中闪过焦灼和不耐,“倘若——这是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 疫病突发,毫无防备。 “可能确定?!”江维航脸色大变打断了陆以蘅的话,他不想承认也不希望这是真的,所以必须要得到更确切的证据——尽管陆以蘅的话的确有说服力,她并没有着急着一进门就直言祸事发生,而是旁敲侧击,反叫江维航心生疑窦进而确信不疑。 “十之**,天光大亮后怕是更盛,臣女恳请江大人即刻封城,避免传染人员外流,引发举国病症!”陆以蘅退身抱拳,话语掷地有声。 江维航闻言手微微一颤,竟险些碰翻了桌案的茶盏。 底下的衙役们无不是神色惊恐惶惶,时疫——盛京城对这个词汇陌生的很,很多人一辈子不见得会遇见一次,一旦大规模的爆发则意味着所有人在劫难逃甚至赔上性命,衙差们手脚冰冷胆战心惊而频频后退喧闹起来。 “都给本官闭嘴!”江维航被这些聒噪的话语吵得不甚其烦,他一拍桌案瞪向陆以蘅,“兹事体大,如若不曾上报就擅自封城,你可知本官要担多大的罪,更何况这盛京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即便本官一声令下,也未必管得住他们的脚、他们的心。” 这的确是实话,江维航不过是个盛京府尹,不大不小的官还得看着皇亲贵胄们的眼色,谁只要心情不好溜达到了城门,他都得乖乖的让道开门。 “等官官互通再聚成奏报、上达天听,要多少时辰,这分秒必争时片刻就要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倘若时疫酿出了大祸,江大人——您是盛京府尹,难道就撇得了干系?”陆以蘅见江维航左右为难、举棋不定,急得咬牙怒喝道,“江维航,您是盛京城的父母官,父母之名,可比天子更重!百姓仰望的哪里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无非——无非是您一介府尹大人!” 她一把拽住江维航的臂弯将他扯到堂门口,“看看今夜万家灯火,您再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怕是明日,这府上的灯火也不复存在了!” 老百姓还自得其乐的以为过着太平日子而毫无防备,这真是可笑的景象。 江维航结结实实的愣住了,陆以蘅焦灼的脸上,目光坚毅明亮比月色还要撩灼心扉,好似连同那些字句都一下子刺入了你的骨骼血脉—— 您江维航大人是父母官,父母之名,重于天子。 百姓能仰仗难道是那遥不可及的皇帝老儿吗,不,他们能依靠的,仅仅是您这将盛京城治理的风调雨顺的府尹大人啊! 好似这几句话徒然撞到了江维航的心底里,如同一块巨大的岩石激起了千层浪—— “大人,大人——”外头有衙役突然奔入堂内,“顾家药庐的小童来了!” 顾家药庐? 江维航与陆以蘅对望一眼,忙示意把人带进来。 那小童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可见跑得极是匆忙来不及停歇,他将手中被揉捏成皱巴巴一团的纸张交到了江维航手中:“这是方才询查过城中八家医馆和药铺所整理出来关于‘风寒’症的病人以及家住情况,我家主人说,烦请江大人细看之后马上做出定夺。” 陆以蘅心头顿有三分安慰,顾卿洵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他知道自己也许无法打动江大人令行禁止,所以先派遣小童将临时搜索到的“证据”交来了这里。 江大人一目十行,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所有的病症都出奇的一致,甚至第一天还是妻子,第二日来就诊的便是丈夫和儿女,显然传染性极强且不可预估,从头晕目眩、乏力体虚到呕吐不止,迸发溃血也只用短短几天,这才——这才是八家医馆和药铺的统计,还没有涉及全城呢。 江维航额头的汗珠“啪嗒啪嗒”滚进颈项,顿足一咬牙:“来人!传本官之命,去兵马巡防营告知封城门、禁出入,将消息立马上禀六部和太医院诸位大人议审,人命大如天呐!” 衙役领命急忙奔出府去。&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一章 恐慌初现情 宫中要事? 陆婉瑜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大哥最近小住东书院也没说过宫里出了什么大事,许是……许是哪位后妃娘娘身体不妥?”这才把顾卿洵宣去了几日,否则太医院那些老骨头足以应付,陆婉瑜说着忍不住探身去瞧花奴,人还没走到床榻前就能嗅到一股子腥味,看起来,那丫头呕吐过,陆以蘅已经清理掉了,“花奴的身体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妙,不知是不是感染的风寒症,”陆以蘅蹙眉忧心忡忡,“这样吧……等天亮,我就去宫里找胡太医,三姐不要太担心。”看看陆婉瑜自责的模样,怕是要把花奴浑身疼痛的遭遇都刻在自己身体上,“今晚我来照顾花奴,你去休息,可别这丫头没好,你和我都倒下了,那才是不妙。” 陆以蘅大病初愈,花奴就遭了罪,若是陆婉瑜也一起病倒那才祸不单行。 无论如何都得有一个人养精蓄锐,陆婉瑜嘱咐着小妹如果能小憩一会,哪怕闭上一会儿的眼睛也好,这才不情愿的退出了房门去。 陆以蘅还没来得及关上房门就听到床榻上的花奴嗓子眼里作呕的声音,她哑着声,几乎是从胸腹间上涌出了一股子黄疸水,全全然呕在了床边的洗漱盆中,顿时整个人虚脱一般直挺挺的瘫在床上。 陆以蘅忙上前去将她的唇角擦拭干净重新掩上被褥,院中的月色倒影着池中清水,陆以蘅清洗了所有却没有坐下歇息,而是翻箱倒柜的将小药盒倒腾了出来,就着那些曾经去顾家药庐中抓来的药剂,嗅了嗅,拼拼凑凑。 红烛一不留神,燃到了尽头。 天色微微有些灰蒙时,魏国公府的大门被人敲响了,很意外的,竟是顾卿洵。 “我听小童说魏国公府来过人,可是你身体有碍?”顾先生风尘仆仆,发丝上还有着些许晨露,看得出是才回到药庐听闻了经过后便马不停蹄的来了国公府上,叫陆以蘅都有些感动。 “不,是花奴。”她忙将男人迎进了房中。 顾卿洵一瞧见花奴的状况和奄奄一息的模样,他神色微变凝重,搭脉上手没有一丝的宽慰:“花奴这样发烧有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没有好转,偶尔还有呕吐之状,足有四五次。” 顾卿洵嗅的到空气中的酸腐味:“呕吐物呈何状?” “苦腥极重,呈褐色微带血丝,瞧着应是黄疸水。”陆以蘅尽量将所知如实告诉顾卿洵。 顾卿洵的眉头微微动了动,他将花奴的手藏回被褥中:“你知道朝中有两位大人前几日得了风寒,体热高烧故而请病在家,我这几天便是在他们府上照看,可今日,他们的妻子妾室也同样出现了体热之症,发病急骤,来势汹汹。” 顾卿洵的口吻并不显焦躁,相反,他刻意放缓了语速,好似在告知也同时在安抚眼前人—— 陆以蘅却怔了神倒抽口气:“你——你可有定论?!” 兹事体大,陆以蘅也隐约察觉出这症状的可能性,若是那两位大人的家眷病症相似,那说明这疾病极具传染性,而花奴与他们非亲非故也有了病症,那——在整个盛京城中绝不会是少数人得此急症。 顾卿洵不摇头不点头,只是沉沉地喘出口气,人已经将陆以蘅拉倒了一旁,尽量远离花奴的床榻:“你听好我说的,花奴所穿的衣物包括这两日接触的一切都得用热水清洗,你不能再这么照顾她。” 这是对付传染性病症最简易也最简陋的法子,花奴是患者,陆以蘅倘若没有任何防范措施而日夜陪伴才是最容易被感染的对象。 “我已有所准备,”陆以蘅的神色虽然不善沉郁,但话语手头没有停下,她将方才倒腾出的药材推到了顾卿洵跟前,“用雄黄桐子大,在火中烧烟薰脚绷、草履、领袖间,可用以防止病尘通过衣物的接触而传染,只是府中药材短缺,怕不能熬太久。” 顾卿洵一愣,眼中光彩乍现,竟错愕惊诧几分这姑娘对医术懂得不少:“你懂这些?”他喜上眉梢,“药庐中存有不少药材,天一亮我就遣人给你送来。” 陆以蘅点头,但一瞬神色又紧绷起来,是啊,国公府好解决,可如今不光是一家一府的事情:“现在的重点是盛京城,你——你早就知道有这个可能的定论为何不说?你应该提醒江大人,提醒朝廷和太医院做下准备啊!”传染性的疾病一旦控制不住而大规模爆发起来,那才是措手不及被杀个人仰马翻。 顾卿洵咬了咬后槽牙也是满脸无奈:“你以为太医院那些老古董会听我一个后生小辈的话?”他早将朝廷两位官员的症状提交到了太医院,可太医院只开了普通风寒的方子,批下条*子说着不过春夏交替的后遗症,每年都难免有些人要得个风寒头疼脑热的,有什么大惊小怪,那些老太医各个都自称医术高明、悬壶济世,怕是倚老卖老压根就没有仔细看过他提交的一叠症状透析,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听从一个抢饭碗的顾卿洵来指点江山。 “可是——可是,这很可能,很可能是疠气,”陆以蘅一把抓住了顾卿洵的手臂,“疠气,是时疫,这不是儿戏啊!” 一旦盛京城如此人口密集的地方发生了不可控的时疫,那才是最可怕的。 “我岂会不知!”顾卿洵的拳头捏的紧紧的,刻意压低了声可见他本也是焦灼万分,“顾家药庐这几天都没有对外再开,我所见的疑似病症都送去了药庐避免他们再接触外人,花奴也得去,她不能留在国公府。”这里还有健康的人,更何况张怜本就身体孱弱如今久病有了渐好的势头可遭不住这疫病。 陆以蘅倒是能理解,难怪陆婉瑜去请他时,药庐紧闭,唯独一个小童应门还小心翼翼的,原来,顾卿洵早已察觉异常将感染的风险者都送去了药庐妥善处置起来。 “药庐中有多少人?”陆以蘅忙将桌案上的药材都整理好。 “原本只有五六人,可我今日回府才知,短短几天,已增至二三十人,我是怕——怕那些还未有症状或以为只是小风寒而卧病家中无人照料者,那才是症结根本啊。”潜在的传染者可能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无意之中感染他人,一传十十传百。 陆以蘅的手顿在半空,没想到这病症传染如此之快,她愣神半晌:“可你不能将人全压在药庐,这件事得告知朝廷,至少要告诉江大人,就算不能上达天听,也要极尽可能的通知百姓早做预防。”该做好的防御措施刻不容缓,如果人人茫然无知,岂不是将他们送上了断头台? “现在不可人尽皆知,这件事的确不能瞒着,也不能在不明情况之前大肆宣扬。”顾卿洵心有余悸却力不从心,前怕狼后怕虎,他不知该如何作为才是个万全之策。 “盛京城,六十八万人啊!”陆以蘅咽了口唾沫才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干哑,背后冷汗频出,这是国家的都城,是政权和经济体的集中之处,兹事体大啊! “我知,我知你着急,我何尝不是!”顾卿洵就差拍案跺脚了,“这朝廷中有多少为了自己头顶的乌纱帽而自欺欺人?在他们看来,大晏朝是龙神护体绝不可能叫邪气盛行,在他们看来,这祭天大典刚过就应是风调雨顺,岂会被这小小的寒症所牵制,我顾卿洵算什么?就算现在当真去大街小巷敲锣打鼓,那掉脑袋的也只有我一人罢了!”男人一扬长袖,本如沐春风的温宁里也沾上了急不可耐的焦躁,“若是为国为民,即便抛头颅洒热血又怎样,可谁甘心当那些势力者的牺牲品?!” 陆以蘅狠狠捶拳在案,知他忧国忧民,也知他心力交瘁无能为力。 “顾先生,我倒是有个法子。”她突得转过身,眼中恍然流淌月色烛光,“你是盛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夫,对各家药房医馆都了若指掌,你马上派人去各家,将这几日所有发热、呕吐、见血之症的记录都拿到手,还有药铺,抓过药的疑似症也统筹整理。” “你的意思是……”顾卿洵好似明白了陆以蘅的想法。 小姑娘点点头:“你说的没有错,我们空口无凭就算跪在皇上面前也没有半点作用,不管朝廷里做法是否雷厉风行,他们有时间按部就班、从长计议,可这盛京城的百姓没有,他们如今还被蒙在鼓里,如果要瞒,就索性在恐慌爆发之前,斩断一切。”陆以蘅定定道,天灾**面前,没有什么残忍与怜悯,每个人都是同样的生命与个体。 “你要做什么?” “我去找府尹大人江维航。”陆以蘅斩钉截铁就要跨出门去。 “江大人岂会听你片面之词。”顾卿洵一愣忙追了上去。&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七十章 暗涌起夜祸 在小花奴的衣不解带下,陆以蘅也算下得了床榻能说能笑了,陆婉瑜没事就挑着些新鲜有趣的听闻说给陆以蘅想要博她一乐,比如那两看相生厌的秦府也送来了不少补身珍品,顾卿洵三天一小看,五天一大诊的不敢怠慢,只是近几日来的少了,说是朝中有几位大人得了风寒急症卧病在榻急冲冲的叫了顾卿洵去瞧病。 陆以蘅肩头的绷带还没有完全拆除,轻轻揉搡时的痛楚消退了许多,夏日午后的时光美好,每一缕气息都带着生机勃勃仿若新生。 “这几天盛京城里还有什么新鲜事?”小丫头闭门不出的大半个月来,城里从人心惶惶到息事宁人,只知晓大理寺结了案子,刺客凶手也都“绳之以法”,陛下无心再多追查。 “对了,”陆婉瑜一合掌这才想起来,“信安侯夫人出城去养身子,府里的丫鬟起了炉灶结果一时贪睡不小心烧了宅子,”可是她黛眉轻蹙,“你说这祸不单行的,原本大家都说应夫人逃过一劫,谁知呢,回城的途中马车却不慎翻了,听说老夫人和身边两个随侍的丫鬟当场就一命呜呼。”脖子都摔断了,惨不忍睹。 陆婉瑜长叹口气,世**福难测啊,颇有些,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的错觉,毛骨悚然的。 “信安侯府?”陆以蘅一愣,好快的动作啊——不知道是朝廷里哪位大人的作为,若单纯说是起灶失火,她陆以蘅第一个不信,那天晚上得知五道奏疏的人可不少,应夫人言辞凿凿说着老侯爷有家书伪证,怎么看都像是“毁灭证据”,趁应夫人不在盛京城将宅子烧个精光岂不是连同那封“证据家书”都烧了,再反手给马车动手脚作什么“不慎”,总之活口不留,家书难寻就对了,不知——究竟是谁授意,选在这个众人无暇顾及的时间,可真是,“妙啊。”她不由沉吟出声。 “妙?”陆婉瑜可没听明白,“阿蘅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陆以蘅回神忙摆手,园中池里荷叶田田,花枝亭亭玉立煞是好看,她的唇不自觉动了动—— “那,小王爷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口而出,才落出又觉得太过冒失了,好似如今嗅到散落的花香都会莫名其妙的想到那个眉眼温软,流风倜傥的混蛋。 小王爷呢。 陆婉瑜“噗嗤”一笑:“阿蘅想他了?”鲜少从自家小妹口中主动出现关于“凤小王爷”的词汇,平日里,旁人要提,阿蘅都是撇着嘴角不屑一顾。 “哼,”陆以蘅不齿冷哼扭过头,上看下看索性盯着枝头娇花,“他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坐卧花丛,醉享云端,金金贵贵天之骄子。 “小王爷自从祭天出事后就没有来过魏国公府了。”老实说,陆婉瑜也觉得很奇怪,这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派人上门拜访张怜,东宫太子更是嘱咐着内务府和太医院,时不时的还遣人来探望病况,结果呢——那个从来没正经爱戏弄调侃人的盛京小王爷,反倒是一回都没有来过。 奇哉怪哉。 陆婉瑜歪着脑袋看陆以蘅仰着头,也不知道她是在看花看叶还是在看天看云:“失望了?” 陆以蘅蹙蹙眉,呸,对那种家伙有什么可失望的,她只是隐隐觉得肩头的伤口有些翻腾罢了。 “小王爷还是派人送了东西来,”陆婉瑜故意拖长了调调,她瞧见阿蘅突得转头有些“迫不及待”的表情,自己反而先哑然失笑了,“亭大人送了不少鸟食,说是怕你卧病在榻,无心照料。”省得把那只金丝雀给活活饿死了。 陆以蘅“哈”了声:“王八蛋!”小姑娘咬着嘴角愤愤道,她闯一回鬼门关,那个王八蛋只关心家里的金丝雀饿不饿,敢情她陆以蘅在凤明邪眼里连只鸟儿都比不上。 “噗”,陆婉瑜还是没忍着,原本是当真在担心阿蘅会不会气恼,可是真的看到她气得这般脸红脖子粗的又觉得有意思极了:“阿蘅可别恼,恼坏了身子多不值,要争宠,也不该和只鸟儿争。” “谁说我和只鸟儿争宠,我是和那富贵荒唐骨过不去。”陆以蘅咬牙切齿的,要不是肩头的伤口还隐隐作痛,真恨不能一拳就揍到那个男人向来活色生香的脸上—— 来掩饰自个儿好似从心头脖子根里爬出来的某种心虚和躁动,陌生又莫名。 陆婉瑜的心里倒是终于落下了石头,阿蘅会笑会恼会发脾气了,才说明身体是真的康复起来。 陆以蘅呢,偷偷瞧见陆婉瑜揶揄的模样,还真有些撑不住脸的羞赧,硬生生哼哼着扭过头就要撇开她。 “好好好,三姐不笑你了。”陆婉瑜连忙将那丫头拉回来,花树斑驳的绿荫在她脸上闪过,美妙极了。 每每次聊说到那个放浪形骸的家伙,陆以蘅的心底里总有着不可名状的抗拒和懵懂的迷惑,陆婉瑜明白,阿蘅对任何人都没有放下丝毫的戒心可那不妨碍她对一个人渐渐产生的祈望和期待,也许欲擒故纵的那人正等着看她这份焦灼不可耐的心思。 陆以蘅挑眉眨眼感慨道:“我是个不解风情的人,哪里像三姐这般心思慧敏、多愁善感,我瞧着就该趁此大功向陛下请个旨,为三姐再寻门当户对的好夫家。”这个女人若是一辈子被栓着照顾陆家,岂非埋没了贤妻良母,她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路,也许还会有一段良缘圆满她这颗玲珑剔透心。 “你——”陆婉瑜伸手戳了戳陆以蘅的脑袋,“可别拿我逗趣开玩笑。”遇人不淑,一次就足以叫她尝尽了心酸苦涩,老实说,陆婉瑜对于爱情和婚姻早已不保有任何的期望,她只盼此生能与陆家人平平安安,知足是福。 陆以蘅皱皱鼻尖,难得露出些许小女儿一般的俏闹娇态,挽住陆婉瑜的臂弯长廊踱步,好似很久没有和自己的家人这般亲近悠闲的倚着阳光嗅着藤香:“三姐,我是认真的。”她只好又唠叨一回。 她是认真的希望陆婉瑜能够遇到一个让自己敞开心扉的人。 陆婉瑜想了想却叹口气,伸手轻轻抚着陆以蘅的鬓角,将耳畔的发丝绕至耳后:“只要你养好身,三姐有你们就很开心了。”她勉力一笑,眼神微微抬起时,笑意就突然僵在唇角,瞳孔中顿有些惊诧慌乱,连手都不由自主的离开了陆以蘅的肩头。 陆以蘅转身顺着陆婉瑜的目光看去,心头也“咚”的一跳:“花奴?!”她惊呼才发现,长廊转角处的那个小丫鬟。 花奴昏倒在地不省人事,许是刚要去张怜房中奉茶,如今茶盏碎裂一地,水渍浸透了她的袖口。 陆以蘅刚想将她抱起来却肩膀酸痛后槽牙“咯嘣”一咬,才想起自己的伤口还没彻底愈合,陆婉瑜见状已一把抱下了小丫鬟,急冲去了厢房。 花奴看起来脸色不好,不,是奇差,眼睫时不时的颤抖着,浑身有些烫热的颤栗,陆以蘅吩咐着先给这丫头煮碗退热的汤药,也许是这段时间日夜不弃、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疲劳所致,花奴本就体虚乏力,如今支撑不住才昏迷在地。 陆婉瑜点着头不敢怠慢,只是熬好的汤药送服了两贴,从夕阳渐落到新月升起,整整半个晚上没有见到丝毫的好转,反而还发起了高烧,豆大的汗珠额头密集,陆婉瑜手忙脚乱的照着当初顾卿洵留下的杂病方子却都没有任何见效。 “这样不行,”看着花奴备受煎熬的模样,陆以蘅哪里还有心情躺下休息,“我得去找顾先生。” “等一下,阿蘅你大病初愈,还是留在家中照顾花奴,我去。”陆婉瑜拦住她也压根不给陆以蘅反驳的机会,已经急冲冲的跑出了门去。 谁知,陆婉瑜这一去,直到月色过了大半才回来,原来顾卿洵并不在药庐中,陆婉瑜敲了半日的门才有一位小童应门还不敢将人请进屋中,只道是顾先生已经三五天没有回来了,若是有事怕无法分忧,还劳烦另请高明。 陆婉瑜没有法子,在药庐门口等了好一阵子又跑了几家药铺医馆,可大夫们都推说着深更半夜又不是要命的事儿,等天亮了再来候诊,如今这天儿多是劳累体虚小风寒,熬两副药这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陆家三小姐急得是双眼发红可一丁点儿办法也没有。 陆以蘅却觉得有些不妙,顾家药庐即便顾卿洵不在铺中也不会随意拒绝夜半上门求医者,更何况是陆家:“那小童还说了什么?” “没有。”陆婉瑜现在回想只记得那人神色谨慎,夜半三更也无被搅扰的疲态。 “近日宫中可有事发生?” 顾卿洵向来似乎个举止得体言行妥帖的人,若是有要事离开药庐三五天,必定会告知下人去向和缘由,而不是模模糊糊的一句话。&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九章 他没心没肺 “这笔账,迟早要讨回来。”九五之尊定定的看了凤明邪半晌,的确,现在该忙活的事一大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不能操之过急,言下之意便是要人时刻注意着偏隅的形势。 凤明邪颔首躬身,摆手由着侍从将贼寇的尸体抬出了殿门,自己也跟紧而退。 汪公公松了口气:“陛下,这小王爷可真像个‘万花筒’。”他觉得有意思极了。 “怎么说?” “什么趣闻轶事好似都略知一二又见闻广博,就连朝廷里伸手够不到的地方,他都能信手拈来。”汪公公笑吟吟的这么一说,突然这笑就僵在了嘴角,他瞧着天子抬眼,忙醒悟过来轻轻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老奴,说错话了。” 这见多识广又知晓所有折子上不知晓的事,岂非——岂非比这个九五至尊还神通广大,比九五至尊还像个明辨是非的天下之主。 汪得福惊的是浑身冷汗频出。 天子探究的神色在老奴才脸上晃荡来去:“你没说错话。” 没说错。 这样的一个天之骄子,总用着纵*情放肆的性子掩了那颗玲*珑剔透的心,叫人爱之深,也恨之切——叫人,无论如何也搁不下心底里的芥刺,凤小王爷当年是如何得宠于先皇帝,几乎,比他这个“东宫太子”还要惹得父皇满心欢喜—— 可偏偏,最后继承江山大统的还是他。 “凤阳城的人,有什么消息?”九五之尊拂袖一扬龙袍,人已经端端坐在了龙椅之上,正大光明、天子气概。 汪公公一招手,就有个小太监匆匆忙忙低着头端上一颗蜡丸:“这是晌午刚送到百起司的。” 九五之尊捻着蜡丸却不着急将它碾碎:“猜猜,朕这位天之骄子的十四皇弟会给真龙天子布什么迷局。” 汪得福哪敢吱声更不敢多看天子的神色,那种轻声细语却显得探究的阴冷从不曾在凤小王爷跟前袒露过的半点儿眼神如今全然暴*露于汪得福的跟前,叫这老奴才恍然意识到,天子所有的示好和放纵更像是一种虚伪的热情,他并没有天底下想象中的那么信任凤小王爷,这对兄友弟恭之下是不为人知的暗潮汹涌。 百起司,乃是帝王专用于驭下委派使任查究监察百官忠心而培植出来的宦官势力。 大晏朝有大理寺,有都察院,可那些都是明面儿上给别人看的,唯独百起司,是天子专权容不得他人染指的秘密组织,谁若是招惹了这些个宦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帝的信任和纵容也同样是架在百官脖颈上的利刃。 汪得福看着天子将蜡丸中的纸条一阅而过,神色微动不知是喜是怒,直到那秘条在烛火下燃成了灰烬。 天子仰头望着金殿,突得喟叹喝笑起来:“恐怕朕,才成了那小子的心腹大患。” 汪公公闻言“噗通”腿脚一软跪了下去:“小王爷虽然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主儿,可也是仰仗着陛下爷您的恩宠啊。”这话也是个理,凤明邪的百无禁忌还不是因为有天子在这儿惯着、纵着,就一介臣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殊荣,天底下、那天底下谁敢将皇帝老子当成心腹大患,巴结还来不及呢。 “欲要取之,必先予之,朕难道还不够宽纵着他吗。”天子眯起了眼,“你以为那小子当真稀罕朕对他亲如兄弟,不,他骨子里仰仗的,可不是朕这个当今的皇帝。”而是——他们那早已驾鹤西去的父亲。 先皇帝在凤阳——藏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你,派人去偏隅瞧瞧,朕要知道,他的人都做了些什么。”九五之尊重新执起了折子,气定神闲又正大光明。 方才的猜忌似乎都只是这个老奴才看花了眼,汪公公张了张口连忙委身退下:“陛下英明,奴才遵旨。” 御书房外的阳光铺天盖地,悄然不觉的入了盛夏,好似深宫内苑也渐渐有着藤花荷香的缭绕。 凤明邪很是难得没有急招马车出宫而是悠哉悠哉的绕着花池,闲情逸致的。 东亭已跟在了他身后。 “王爷,陛下可有诘责?”盛京城的闹事叫人神经紧绷,金殿上的大臣们害怕多说一句话就会成为枪口鸟,战战兢兢,而自家主子就从来没这点儿危机和紧张意识。 老实说,东亭对凤明邪吊儿郎当还放浪形骸的模样不知是喜还是忧,每每在九五之尊面前造次的脸不红心不挑,别人瞧着惊慌失措,他呢,还能与你海阔天高。 他方才就瞧见了,简校尉一众人那是满头大汗的从御书房中退了出来,陛下心情并不好。 凤明邪抬手拂过眉眼,仿若有着温软的花香散落,他看到东亭微微低垂着脑袋欲言又止的模样,脚步顿停了下来:“你是觉得,他想要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究竟借的是他凤明邪,还是文武百官。 “属下不敢。”东亭心头一惊忙退身要跪下,臂弯已经被凤明邪搀住了。 “天子用人无可无不可,卸磨杀驴、兔死狗烹的伎俩先皇屡试不爽,”男人轻轻拍了拍东亭的肩头,这护卫忠心耿耿自是担心他陷于九五之尊的彀中,然满朝王文武皆知,天子正在用他凤小王爷的百无禁忌权衡利弊,同时也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迟早有一日流言蜚语罄竹难书——凤明邪是一把剑,以风*流倜傥作掩,以百无禁忌为由,仗着恩宠明火执仗,“锋利的剑,总会溅血,也容易伤身。” 男人歪着头笑吟吟的,眼底里没有丝毫的担忧和叵测——天子的火烧到何处为尽头,可不是由着龙椅上的人,说了算的。 东亭轻轻噎了口气,他知道自家主子不是表面这般玩世不恭,自打接到太后懿旨来到盛京城,就得明白踏入的是什么勾心斗角水深火*热,因为有人,开始按耐不住了。 凤明邪的长袍曳过满目夏花,懒声道:“这几日秦徵去哪儿了?”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东亭有些意外自家主子居然会关心起秦徵的行踪,但细一想,秦大人是晋王一*党的左膀右臂,的确不容忽视:“似是去了几回太医院。” “太医院?”凤明邪眯了眯眼,秦大人在那可没什么熟人。 东亭点头:“近日朝中有两位大人得了风寒正休假,入夏之际寒热交替容易小病缠身,不少大人都去太医院添了几副药方才安心。” “秦大人可没那么娇生惯养的。”一点头疼脑热就担惊受怕,他去太医院自然是有着另外的图谋,比如——那将陆以蘅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胡良泰,想要知晓陆家姑娘的近况,问一问那位时常要走动魏国公府的老太医,岂非最合适不过。 秦徵,好似也悄然的关注起了自己那位“未婚妻”。 凤明邪懒洋洋的意有所指,东亭好似听明白了:“王爷可要去魏国公府?”这盛京乱事算告一段落,陆家姑娘养精蓄锐了大半月,如今应该活蹦乱跳了吧,倒是自家主子,原本总爱花着心思去调侃戏弄的人,偏偏静得不像话,别说去探视探视那从鬼门关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人,那就是半眼都没瞧,不,连半个字都没搭上陆以蘅过。 东亭实在不能理解。 “不,留宿行宫。”凤明邪却突然拂袖转身,走得是头也不回落踏潇洒,仿佛那宫墙外的陆以蘅是生是死与他毫无干系。 很快,吏部遵旨拟下了嘉奖,经天子特赐,重头彩自然就落到了陆家。 魏国公府这才打开了大门迎来送往好不热闹,不是绫罗绸缎就是珍品药材,大*大小小的官吏也不管认得不认得,都得遣人上门来聊表心意,至少——至少这表面功夫也得做给东宫太子看不是。 陆以蘅原本初愈的伤口因为晋王的“失态”又遭了一回罪,惹得花奴几天几夜没合眼恨不能就此日日夜夜守在床榻寸步不离,省得,省得这姑娘眼角眉梢锋芒一露,又跑去吃哑巴亏。 陆婉瑜劝了小丫鬟多少回都不听,就连卧榻长久的张怜都在陆婉瑜的搀扶下来宽慰花奴,丫鬟铁了心撅着嘴摇头说要守在小姐的床边,张怜感慨,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奴婢——从南屏一路风尘仆仆也不在乎陆家一门倾颓没有荣华富贵可享,却对陆家人尽心尽力。 这般执拗又赤诚的丫头,世上也不多见。 张怜看着满屋子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热泪盈眶,她何尝不知,这些赞美和荣光是自己女儿险些豁出去一条命换回来的,就好像这座魏国公府,也同样是丈夫和祖业上功高震主一代一代挣回来的。 家族荣耀,正在延续,如同血脉,生生不息。 张怜动容,泣不成声,陆婉瑜只敢悄声劝慰着母亲要好生休养,别辜负了阿蘅的心意,张怜反手就把陆婉瑜给推了出去,嘴里念念叨叨的:你啊,不用管我这老太婆,去——都去照顾阿蘅去! 老太婆,自个儿能看护好自个儿。&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十八章 欲取必先予 陆家丫头不善言辞,不,哪里是不善言辞,虽然天子没有与她有过颇多的接触,可也从往日风评和朝中重臣的言谈中了解到,那姑娘从来疏漠冷淡的很,既不与人结党,又不看人脸色,一张嘴倒是冷嘲热讽的,不管你是一等重臣还是二等武将,圆滑世故是休想从她身上窥得半分—— 与当年的陆贺年可是大相径庭啊。 然在朝为官者,岂能心高气傲,受不得半点儿委屈,这官啊,做得越大,就越得懂得膝盖打弯。 这样的姑娘偶尔就应该得到一些教训,只有知道痛了、乏了,罪有应得了,才会懂得怎么走上这平步青云的路。 但凤明邪似就是喜欢那丫头崭露的锋芒和不愿交好的脾性,在这里暗度陈仓的帮着“助纣为虐”,天子可不愿意看到这般挑衅皇家权威的景象。 “一个陆家的小丫头而已。”他意有所指,也许那姑娘出言不逊惹恼了明狰,晋王殿下即便下手“教训教训”,那也是顺应着君臣之道,值得凤小王爷如此大动干戈吗?! “是啊,一把匕首罢了。”凤明邪也懒声道,假意听不懂自个儿皇兄在教诲什么。 “凤明邪!”天子脸红脖子粗的怒喝,听听,这个皇家子弟像不像话竟还敢当众噎他的话,陆家的丫头不过是奴才,那把银匕可是丽妃留给明狰唯一的遗物,岂能相提并论?! 魏国公府当年犯了重罪,他给了薄面让陆家的幺儿入宫为侍,而凤明邪呢,堂堂皇亲国戚,天子十四弟,凤阳之主,在盛京城里,他说个“不”字,就是那些亲王公爵都不敢反驳,整个大晏王朝给予他得天独厚的恩宠,怎么着,还要为个罪臣奴才出头不成。 天子连名带姓的怒喝足以证明他如今的气梗在心头。 凤明邪这才慢慢坐直了身子:“臣弟有罪,臣弟有错,谢皇兄教诲。”吊儿郎当的口吻充斥着嬉皮笑脸的敷衍。 天子对他的“乖顺”嗤之以鼻:“你可不要玩火**。”女人嘛,一时觉得新奇戏弄戏弄便罢了,就连秦家都是陆以蘅高攀更何况是皇家,九五之尊慢悠悠踱回龙椅,这次东宫遇刺根本没有善终,无怪乎他心情郁燥,“你让朕将大理寺中畏罪自尽的匪贼尸首‘赏’于你,怎么?瞧出端倪没有?” 皇帝轻呷了口温茶斜睨了下头的凤小王爷一眼,对,大理寺的人还没顾得上严刑拷打呢,那些刺客都一窝蜂的赶着去送死,大理寺卿一觉起来心慌意乱就跑去金殿请罪,天子大怒啊——竟然连几个刺客都处理不了,要这大理寺卿何用,是不是——是不是要等着下次,下次这些匪贼将他九五之尊的脑袋都一并摘了,你们才甘心?! 大理寺卿满头大汗脑袋磕在地上咚咚直响。 当时这小王爷就站在战战兢兢的寺卿身边,笑吟吟的——不如,就将那些没用的尸首赏给臣弟,臣弟,给陛下一个交代如何? 别说大理寺卿懵得头晕目眩,就连九五之尊都不知道小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凤明邪就在大理寺里“住”了那么几天。 今儿个,陛下可要来讨交代了。 凤明邪不慌不忙的,颇有种“总算想起正事”来的态度,一扬袖:“抬进来。” 这不,外头就有几个小侍从担着架子抬了具尸首进了御书房。 站在殿后的汪公公一瞧“哎呦喂”的在心里直打哆嗦,凤小王爷这是闹的哪出呢,这些贼子可都是罪大恶极之徒,您有什么就说什么,何必要把这搁了几天臭烘烘的尸体明晃晃的丢到天子跟前? 那不是存心吗! 凤明邪不以为意,哗啦掀开了覆盖的白布,那贼子的尸体衣衫不整,鲜血早就变得僵硬暗红,还有几处陈年的刀疤伤口,满脸横肉一看就叫人深恶痛绝。 “皇兄可以亲自瞧瞧。” 天子站的远远的嫌恶的瞪那小子一眼,分明凤明邪已经找到了破绽却硬生生要给你来这么一出,摆的什么谱,他可不想买账:“朕瞧不出有什么古怪之处。”得,皇帝是连多看一眼都不乐意。 凤明邪不气不恼的,他抓起尸体的臂膀将衣物一撩又把裤腿给卷了起来,这才发现,这具身体的手臂和腿脚上有很多陈年的疤痕,不是什么剑伤刀伤,看起来像极是藤蔓草木割裂的痕迹,一缕一缕在伤口处结成了细小的绛紫疤痕多年不退。 “这些痕迹不光这具尸体有,大多数畏罪自尽的刺客都有,且只在臂弯和脚板,上不过肩膀,下不至腿根。” 站在后头的汪公公有些好奇的伸长了脖子想瞅瞅清楚,九五之尊皱眉朝他使了个眼色,汪得福就明白了,他得代替这位天子上前去看个明白,赶紧的,老奴才就凑到了尸体旁,旧伤痕布满小臂和脚板脚踝,小腿上也勾勒了不少花纹。 “哎哟,还真是。”汪公公惊叫了声,收到了天子一记白眼,连忙退避回去。 “有何可奇?”天子负责发问。 小王爷则负责解惑。 “这种绛紫伤痕还会形成不小的疹子,痕迹多年不褪,乃是一种名叫荨剑草的藤物所致,说明这些人曾经在荨剑草生长茂盛之处居住多年,然而这种藤蔓,盛京城是没有的,我大晏朝中能寻出的不过三处,及江、乐夷山和安奄,其中又数乐夷山区十万连绵,水陆难通,更是漫山遍野,这些刺客兴许就是有人从此地收买而来。” “乐夷山……”天子闻言眯起了眼,倒是对这个地方有些印象,“朕记得那是偏隅的入口,三五年前,莫何、顺宁两省知府上疏说是匪患不绝,贼子们大有立寨封城的势头,更是搅扰的周边百姓无法安宁,朝廷曾派两省官兵相助围剿,虽未有大获全胜,可也听闻有所收敛,怎么——这些个毛*贼竟把主意动到了盛京城来?!” 不,或者说,这盛京城中还有什么高官厚禄者以钱财收买贼寇,来行大逆不道之事,简直——简直该诛杀满门! “可能查到,何人指使?” “怕不能,”小王爷实话实说,追踪到刺客的源头的确会给朝廷里办事行个方便,但既然有人搅了这么一出,自然也会断去后路,“皇兄有所不知,近年来您未接到有关偏隅纵寇为祸的消息只是因为有人一手遮天,”他拂袖挑眉,怎么都是吊儿郎当没半点儿要为君分忧的模样,“天高皇帝远嘛,两省知府、指挥司、布政司、通判等几年轮番下来也换了不少人,朝廷里有人卖官,私底下就有人买官,怕是府衙里不少高位早已是贼寇坐镇。” 一辈子做个匪贼那永远不会名正言顺,要想独霸一方做个国中国皇帝高枕无忧,自然是要想办法混入其中,一旦掌控了乐夷山两省府衙,皇帝不知道的事,那就是天大的好事。 知府们胆小怕事不敢上奏,有的担心自己家眷性命不保,有的担心丑事败露朝廷追责,总之既然已经同流合污了,倒不如就这么“顺水推舟”。 天子闻言拍案而起:“简直狂妄,放肆!”他堂堂天子,竟要被几个贼寇玩弄在鼓掌之间不成,这世上,最不能信的,怕就是那些折子! 这历朝历代贪赃枉法、买官卖官、结党营私的事屡禁不绝,可如今呢——瞧瞧,都动到了大晏朝江山社稷的份上,那就是撞到了枪口子上。 “陛下、陛下息怒……”汪公公连忙好言安抚。 “息个什么怒,朕还以为那些府衙是给朕分忧解难的,没想到纯粹是来添堵的,朝里说着什么丰功伟绩、台阁生风下放到各地的官员就是这么报销我大晏朝的?!”收点儿银子给人抓着把柄就在那吞着苦水倒卖尊严和良心,一步错,迟早步步错——这偏隅的贼寇实在太过于猖狂。 汪公公急得忙拍天子的后背顺气:“陛下您别气着自个儿身体了。”他朝着小王爷使眼色。 “皇兄也不能太过怪罪于两省,这本是个遗留问题,如今更由不得他们做主,只得日常推诿,谁人也不愿做那个出头鸟,匪贼既然控制不了,那就关上大门不漏风声,瞒过一年是一年,瞒到告老还乡便功德圆满,”新任的大人哪怕是个百折不挠的常青藤也架不住上下的沆瀣一气,“臣弟已经派人前往偏隅打探情况,如今之计,宜静不宜动。”小王爷眨眨眼,似在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动向,盛京城里闹了这么大的事还未行刺成功,一旦朝廷里起了干戈岂不是叫那些暗中宵小警惕而更难露马脚。 难得的,汪公公这老奴才都听得一愣愣,可不是,流风倜傥又从来没个正经的小王爷怎么说起正事来又头头是道,哪里是个纨绔子弟,分明是胸有城府、运筹帷幄,连天子还没思虑过的事他都未雨绸缪替你备好了还滴水不漏的将前因后果告知。&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二章 人善被人欺 孙成旭的额头有些细汗,不知是因为这春日的暖阳亦或只是因为跟前这不慌不忙自称是陆以蘅的小丫头——十年不见,活人都大变样了,将自己一干家奴撂倒在地不说,牙尖嘴利的恨不能叫人拿根针缝起来。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无子、口舌、盗窃、嫉妒,陆婉瑜七出有四,更何况你大哥游手好闲、嗜赌成性,魏国公府欠债难偿、生活拮据众人皆知,你三姐教唆婢女念夏窃取账房金银证据确凿,我孙家的事可轮不到你这小妹来管!”孙成旭咋着舌总算找回了自己的思绪,大庭广众之下反倒是他成了无言以对的难堪之人,“我带自己的夫人走,与你们魏国公府无关!”男人怒扬衣袖,可正要去拽陆婉瑜的手就被硬生生折在了半空。 “你还当我三姐是明媒正娶的夫人?”小姑娘的话轻飘飘,手劲一紧,疼得孙成旭龇牙咧嘴又不敢轻易发作,“那为何孙府女眷所用的胭脂水粉中掺了过量的蝇草兰,这熏香渗透肌肤带入血脉数月下来便会造成体虚宫寒不易有孕,”陆以蘅眼一眯嗅了嗅空气里弥漫的淡淡香味,若不仔细你甚至会以为那是温和雅致的兰香,她神色了然的从所有人惊愕的脸庞上划过,“孙少爷日理万机想来不会关注女儿家的东西,不知府上哪一位在日常照料女眷起居却在背地里谋害,我的三姐,你的正妻。” 喝! 不光是孙成旭倒抽口气,陆婉瑜闻言整个人都瘫软在地,陆以蘅说什么? 她的确有过两次小产无法保住孩子而深觉愧疚逆来顺受,陆婉瑜的眼眶红得像受伤的兔子,这只兔子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襟:“孙成旭……我两次小产缘由你知情与否、知情与否!” “你、你放手——你这个疯子!”男人脸色恍然惨白,两个人顿时扭打撕扯在了一起。 看热闹的盛京人约莫都有了头绪,这当然不是陆婉瑜不能生孩子,而是孙家有人落井下石故意在暗害这少夫人。 周遭的窃窃私语衬着暖阳都叫人背后起热汗,孙成旭身后的宠姬捏了捏衣襟袖口下意识的频频后退,“啪嗒”一串铜匙落进了尘埃。 美人儿心头咯噔还没来得及伸手捡起,只觉面庞掠过带着蔓草气息的清风,铜匙已经落进了陆以蘅的手中。 “这是……”陆婉瑜瞪大了眼一把抢过铜匙,不敢置信的神色刹那盯向孙成旭,“这是你们孙家的库房钥匙,从来只搁在娘身边。”为何会出现在这女人的手中?! “哦?”陆以蘅闻言眼睛一亮,“库房的铜匙老夫人有,没想到这花街柳巷的美人儿也有,谁在你们孙家行窃栽赃还不明白吗?”任是谁都能瞧出来,孙家自个儿出了个“内贼”却串通起来诬陷这陆婉瑜偷窃了真金白银。 美人儿惊恐的眼神在众人之间一晃而过,眼角都沁出了泪花,情急之下张口就嚷:“这、这可不是妾身窃取的,少爷,您要相信妾身啊——”女人的话戛然而止在孙成旭狠恶的眼神下,怯怯懦懦的低下了头去。 陆以蘅心中冷笑,这花容失色的谁看呢,她将怀中的东西随手一掷,落在地上掀不起半点风尘。 “这是什么?”孙成旭横眉一扫。 “休书。” “休书?”男人怪叫,“我若是休了你的三姐,她从此便是盛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残花败柳!” 一个嫁过人却又被夫家休了的女人,在这盛京会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比十里春风场的花娘都要叫人鄙夷轻视。 “不,是我这温柔贤淑的三姐要休了你这恶毒无能的丈夫。”陆以蘅踱着步子往回走,她站在那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的陆婉瑜面前,伸手将痴妄者凌乱的发丝挽至耳后,“陆、婉、瑜,是魏国公府的三小姐,身上流着南屏陆家人的血,她便是嫁给贩夫走卒也绝不屈就你这种玷污她名声、污蔑她善意的男人!” 陆以蘅的声音定然清脆,不容置疑,字句肺腑皆是陆婉瑜无助怯懦的敢怒不敢言。 “三姐姐,这个男人你爱过吗?”陆以蘅的声音似云巅下不思的沉吟——温柔乔庄成懦弱,懦弱变成了委屈,然后化为不甘和怨憎,合着血泪往肚里咽,转而她唇角一凛,温情徒然变成了凄厉,“你恨过吗?” 陆婉瑜浑身颤抖,多年来的苦楚酸疼全然涌上心头,她做足了一个“好妻子”的宽容大度、以夫为尊,却输了所有的尊严和尊重,陆婉瑜压抑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遏制不住的流淌了下来—— 痛彻心扉,亦醍醐灌顶。 女人深吸一口气从起地上捡起了那份休书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错愕惊诧的男人面前:“孙成旭,我二八年华嫁至孙家,你我八年夫妻,缘尽于此,陆婉瑜今日,便立字休书,自此无相无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拂袖“啪”的将那书信狠狠的掷在孙家少爷的身上。 孙成旭呆若木鸡,他几乎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被这个向来不敢忤逆半个字眼的妻子给休了的事实:“贱人!”他怒喝道,抬手便要掌掴下去,孙少爷几时在陆婉瑜面前受过这等委屈难堪,从此往后,他岂非要成为盛京城最大的笑柄?! “孙成旭,”温婉女人这次没有掉着眼泪退缩,“我陆婉瑜现在可不是任由你打骂的孙家媳妇。” 男人的手停顿在半空,转而“啪”的一下,掌风逆转,掴在了身边那娇滴滴的美人儿身上:“贱婢,谁给你的狗胆污蔑暗害少夫人的!”在旁人看来,下药、偷窃岂非都是这个女人一手的安排栽赃。 小美人显然没有预料,顿时整个人被耳光打趴在了地上,方才的梨花带雨都成了惊恐的抽噎:“妾身、妾身没有,妾身不敢啊!” 她是替罪羊,众所周知。&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四章 与我赌一局 陆以蘅嫌恶的甩开呆滞的陆仲嗣,手心已落出一颗小巧金珠,珠色剔透、纹理清晰,雕作雀羽栩栩如生,一看便知绝非凡品,饶是这阅华斋中不少世家显贵见惯了稀世珍宝,也免不了要惊叹,殊不知这姑娘手里为何会有可抵万金的珍品。 地上的男人却脸色徒变:“阿蘅,这东西当不得,当不得啊!” “你以为我会用这金珠来抵那一屁*股烂摊子?呵,”陆以蘅笑的不寒凉偏生充斥不屑蔑然,“陆家早被挥霍一空,名誉、声威、母亲残命、家姐尊严在你眼里都抵不过玲*珑骰子,”那姑娘的笑似是从嗓子眼里掐出湮灭的味道,“金珠银玉、荣华富贵啊……” 啪嗒,珠子在那瞬落进了一旁滚*烫的琉璃香炉之中。 在场众人惊呼连连,金珠是何等贵物,在这烫热之中不消片刻就会化为石头不如的废物,陆仲嗣双眼泛红、睚眦欲裂,眼睁睁看着价值不菲的珍物从眼前被销毁叫他浑身僵硬无法动弹——金银财宝、荣华富贵,魏国公府的地位和尊严,自己的老母和姐妹,什么都似过眼云烟一般从脑海里走马灯的恍过——身外钱财一朝易逝,如花美眷不过红颜白骨,究竟自己这二十多年浑浑噩噩活着是为了什么—— 陆仲嗣一瞬凝神,仿若空白。 “哐当”,清脆的声响蓦然惊醒所有人,浓郁的熏香散落一地,陆以蘅的手腕上立现了三道细小血痕刺痛皮肤,琉璃碎地除了沉水的香灰却看不到金珠的身影。 陆以蘅一愣才发现,偷袭她的,是一只猫儿。 长毛黑猫橙黄的眼睛在灯红酒绿里带着流光溢彩,它轻身一跃就入薄帘后躺进了一个金玉碧成的怀抱。 月白的素衣之下勾勒着五彩雀羽,袖边袍角皆是繁色的金银织花、绻绻攀附,那人修长的指尖没入了黑猫锃亮的长毛正慵懒的半卧在锦缎长椅中,金丝织锦本是奢靡之物,琉璃灯火下衬得那双懒散轻曼的眉目昭彰明灿,灼灼艳情。 好一副富贵荒唐骨。 猫儿口中叼着的金珠就这么正大光明的落在了男人的手中。 “这是大晏隆贺十三年宫中命善金局打造用来赠与太皇太后的贺礼,铜雀金珠,真是暴殄天物。”他的话漫不经心,引来一片哗然,金珠被滚烫的香炉灼烧过,早已毁了半面玲珑,“这珍品有价无市,不如余个人情,买卖于我。”他微微挑眉,明明带着几分倦怠又觉那双眼眸品着挑剔细腻偏又活色生香。 陆以蘅蹙眉倒不知这销魂窝里还有识物者,这人非富即贵定是阅华斋不可小觑的金主,她绝不应招惹,然陆家小丫头平生最不喜的就是买这些败家子弟的账。 “少多管闲事。”她懒给脸色。 男人听出了恶念眉目轻抬,指尖在猫儿的脑袋上轻轻柔了柔却不见恼意:“阅华斋是盛京首屈一指的赌楼,可由不得人来去自由,”他似是失了耐心不再看那丫头,而是悉心逗弄起怀中的猫儿,“你想要带走一个赌徒,自然要用这里的规矩。” 盛京城里风生水起的地方绝不是随意由着人闹腾了还拍拍衣袖走人的。 “你想与我赌一局?”她可不傻听得出言下之意。 男人因为她的话突得笑了三分,好似眼底的眸光徒然绽开明艳热烈,素衣之下掩着流光溢彩的张扬放肆,他将手中的牌九恣意一掷:“赢了,你带走他,阅华斋不但既往不咎,还能替你一笔勾销黑市欠债的追讨,从此往后,整个盛京的烟花之地、金银赌坊都不会再接纳你这位兄长。” 陆以蘅一愣,她要承认,这个条件实在很令人动心—— 赌徒从来管不住手也管不住心,自己的大哥是个什么货色她很清楚,要让陆仲嗣言听计从可绝不简单,突地,臂弯上被人狠狠扼住打断了思虑,那地上狼狈不堪的陆仲嗣已经爬了起来一把揪住了陆以蘅的小花裙,痛哭流涕。 “阿蘅,大哥发誓以后再也、再也不赌了!” “大哥说的是真话?” “真话!再赌我就……”陆仲嗣指天誓日却又吞吞*吐吐。 呯—— 陆以蘅的裙角飞扬,那被掀翻的赌桌一角已遭猛力的掌风劈断,木屑飞溅擦过耳畔,那小姑娘还站在原地不动分毫,这利落的断绝没有一点犹豫:“如若再赌,便如此桌。” 削肝剖胆,粉身碎骨。 喝! 就连一旁原本争着看好戏的赌徒们都不由的心头震颤,这小丫头到底是哪来的一身武艺力道,轻轻松松将这赌场的桌角都劈了个稀巴烂,好生的魄力有度。 陆以蘅不看那被吓坏了呆滞当场的陆仲嗣,她旋身:“赌徒的话我不信,但是,我信你。”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已经落在了那个羽衣长袍镌刻流光的男人身上,终是换了三分的另眼相待。 赌一局。 很快,婢女们将一地的散乱收拾干净,陆以蘅被请进了五彩帷帐中,金丝玉阶富丽堂皇更是惹人头晕目眩,小姑娘脚下一绊还险些磕碰在赌桌上,她掸去香腻的脂粉这才入了座,对面的男人长指撑着下颌,唇角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挂着笑意弧度,这种感觉令她觉得不适,十分的不适。 “六博,樗蒲,骨牌,握槊?”她索性先发制人,“悉听尊便。” “我是个懒散之人最怕麻烦,骰子,赌大小,”这是个俗世,就该用最俗的法子,男人扬袖间黑猫已经跃上了案几,蜷着尾巴好整以暇,“输赢无惧,听天由命。” 这口吻不惹人厌,但是腔调叫人厌憎,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偏偏不知人间疾苦。 男人话音刚落,案上的猫儿竟好似听懂了他的言行举止一般“啪嗒”将八宝筛盅合上,爪子一挠,听到里头的骰子“咕咚咕咚”的滚动,片刻就尘埃落定。 陆以蘅倒是错愕至极,这男人究竟是太过狂妄自大还是本就金贵张扬、目中无人,单就是叫自己的小宠来拨弄,他呢,懒洋洋的落着哈欠连指尖都不肯触碰金银铜臭般。&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六章 当名满天下 张怜失声哑然痛哭,潜藏十年的内疚排山倒海而来:“都是娘的错,没有打理好这个家,你……你有没有恨娘?”老妇人瞪着红眼睛,抓着陆以蘅的手腕力道凶狠却小心翼翼。 小姑娘心头一哽,她看到张怜曾经的心如死灰和如今的渴望期盼,枷锁桎梏令她不得安息,陆以蘅摇摇头轻声道:“是阿蘅十年没有陪在身边照顾好您,”她趴倒在老妇人的被褥上,“阿蘅以后,再也不离开了好不好?” 张怜的心头有着滚烫的热涌淌过,她捧起陆以蘅的脸轻轻将小女儿按在了怀中狠命的点着脑袋,一旁的陆婉瑜拧着帕子不敢哭出声,老妇人伸出手将她拉到了跟前:“婉瑜,孙家欺负你,娘不能为你说一句公道话……你心里委屈,娘都知道。” 嫁出去的女儿也是血脉相连,当母亲的心中痛楚不比任何人少,可惜,她是个无能为力的妇人,连下床榻都做不到。 陆婉瑜的眼泪便决堤了,她“噗通”跪了下来,母女两顿时抱作了一团,撕心裂肺。 屋子里的泪水刺痛与人世沉浮,满目疮痍、一家无依,天伦都成了世间的苦楚。 陆以蘅眼角发烫,心头颤动:“娘亲,十年很长,总会改变万事沉浮,有人树倒猢狲散,有人平地起高楼,陆家在盛京不会如从前那般被人冷眼唾弃,”她的声音不大,可语气却坚定凛冽的好像冬日白雪皑皑中俏丽生出墙头的红梅,她目光灼灼,是信、是誓、是陆以蘅说出口的争锋,“陆家本该,重振声威,陆家本该,不受轻贱,”她顿了顿,“南屏陆家,就当——名满天下!” 南屏陆家,名满天下。 这才是魏国公府还留在盛京的缘由,这才是院中春花明媚坐等良辰的理由。 我们站在盛京城,我们立足大晏朝,几代忠臣、王侯将相,难道就要任由那些豺狼虎豹众口铄金,我们就要吞咽着血泪低声下气吗! 不。 陆以蘅绝不。 她跪在自己母亲和三姐的面前,信誓旦旦,女人们惊愕的深吸口气几乎是被这小丫头的语气和神色所震慑,她——还是十年前那个只剩下一口气奄奄一息的陆以蘅吗? 张怜的脸色惶惶却有种明丽的微光从眼睛里迸裂出,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自己那天纵奇才的孩子,看到了陆家本该骄纵驰骋的恣意,她仿佛看到了魏国公府唯一的希望被收纳在心——她是明珠,是陆家的明珠,是张怜的明珠。 荆钗布裙遮挡不住的,熠熠生辉。 老妇人回过神来掩面而泣:“我的阿蘅,长大了。”是陈述、是肯定,是骄傲。 陆婉瑜袖中的指尖悄悄的也掐进了掌心,心头所受到的那种感染和热诚就好像陆家子女的血脉里就充斥着这样一股热血澎湃,而陆以蘅,点燃了它。 这一室的痴傻怨憎恨好似被春光消弭。 张怜经过一番大喜大悲情绪激昂片刻便昏昏沉沉入了眠,陆婉瑜安抚好了母亲退出房门时,明月高悬:“我不知道阿蘅你这么……”她似乎在寻找恰当的形容。 “不知天高地厚?”陆以蘅的声音本就俏生生的带了三分狡黠,明眸皓齿。 是啊,小丫头不可一世的很,嚷嚷着要陆家一鸣惊人。 陆婉瑜却摇摇头,指尖在她的鼻尖点了点:“不,是抱负。”叫自己也同样爱不释手,“十年前父亲将你送去南屏,我追了半程的马车都拦不住。”陆以蘅天生有疾,说的好听是送回去医治,其实就是听天由命罢了,陆婉瑜哭喊着从魏国公府追出了王都直至马车消失在风尘。 陆以蘅微微一愣,似是记忆中有过模糊的片段,她也会想起那个病怏怏的陆家幺女,哭哭啼啼被遣送回了老家等死,奈何撑不过两载,七岁那年药石无救魂归九天,那么现在的陆以蘅是谁—— 呵,小丫头从嗓子里溺出一声冷厌,她是陆以蘅,也不是陆以蘅,十年来磨砺一颗陌生又强大的异世灵魂,在这不同的世界尝遍酸甜苦辣、人情冷暖,终出茅庐来往盛京。 “阿蘅,阿蘅?”月下的莺雀发出稀疏的鸣叫,陆婉瑜发觉那丫头发了呆。 陆以蘅眨眨眼回过神:“三姐,相信父亲是降将逃兵吗?”她突然道。 陆婉瑜就沉默了,这是一个盛京城的禁忌话题,是陆家不敢再提的罪孽之源,在她的记忆里父亲陆贺年曾经顶天独立地,可一朝崩塌,他们都成了替罪的羔羊。 魏国公府服侍过四代君王,风头最盛时家中鸡犬升天、门庭若市,陆家,是南屏城最大的骄傲,是大晏朝的峥嵘明珠,直到——她们的父亲四海征战在武怀门一战中辜负了先帝的厚望,大败而归。 殊不知与此同时朝中一十二位大*人联名上疏密奏陆贺年勾结了宵小在武怀门抛弃自己的兵卒成了降将逃兵才保住一命,他是罪大恶极,他是罪魁祸首。 八万手足同袍,惨死武怀关隘。 新帝龙颜震怒将陆贺年下了天牢彻查,魏国公在入狱一个月后招认了所有的罪状只求一人承担以死谢罪,然太皇太后怜悯陆家往昔所以并没有将魏国公之位裁撤,陆贺年上缴兵权从此驻守荒凉延平关戴罪立功,没有圣旨绝不回盛京半步,那一年,陆以蘅五岁,正被送往南屏老家——从此,盛京城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魏国公陆贺年,从此,陆家开始了一段命途多舛。 三姐,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 “我不信。”陆以蘅自问自答,利落干脆。 陆婉瑜在月下看到小丫头明眸璀璨叫人心头哽咽:“阿蘅不信,我也不信。”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面容都变得模糊,十年没有一封家书,就好像那个男人在千里之外、风雪之后忘却了还有盛京城的一家老小。 温柔的女子不免落寞神色,手背就被人轻轻拍了拍,她抬眼看到阿蘅正眉眼弯弯,心头顿觉宽慰,姐妹俩初逢却好似这十年从未离了身边的熟稔,月色带着脚步清浅,这还没跨进厅门呢,就听到里头“咚咚”的有着翻箱倒柜的声音,陆婉瑜脸色一变如临大敌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 “大哥,你、你做什么!”她掐着嗓子秀拳都捏了起来。&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八章 上门未婚夫 锦衣华服的男人仰着头只是在魏国公府那蒙尘的匾额上沉沉落了一眼,桃色透过绿荫,他眼角斥着凉薄,对一个早就落没的府邸激不起半分的情绪:“秦徵请见魏国公夫人。”文质彬彬、不卑不吭,只是微微退后的脚步足见此人并不想与魏国公府有过多的交涉和干系,他挺直了脊背,饶是日华也能映衬出男人眼底的自负和疏离。 如果他不是对着陆以蘅说的话,显然,他将这从斑驳铜门中走出的荆钗布裙的姑娘当成了陆家的丫鬟。 陆以蘅不气恼,她随手抓了下耳畔的蜿蜒长发:“母亲长久卧病在榻不便相见,你要找的,是我陆以蘅。” 男人一愣,他压根没有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如杂役般提着水桶走出魏国公府的丫头,竟然就是,南屏陆家的,小小姐? “你是陆以蘅?”他眉头深锁,眼瞳里皆是诧异,看到那姑娘点点头,唇角落出一丝不需要遮掩的讪意。 “秦大人,有话请说。”陆以蘅见惯了旁人的戏谑讥讽,她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一个世家子弟身上,索性将水桶提到一旁舀着花瓢泼出一凛清泉井水,水滴穿透过云层树荫,她在等男人开话儿。 秦徵对于这姑娘的目中无人有了愠意,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陆以蘅说“秦大人”,显然,压根也就没将他当成指腹为婚者:“既如此,秦徵就直言不讳了,太皇太后曾经有言,只要铜雀金珠重归盛京,你我便定成婚之日,不知金珠,现在何处。”他朗声言辞,似无任何推脱之意。 陆以蘅闻言直起腰身抬手抹去额上细汗,男人的话没什么破绽漏洞,方面俱到还很好听,只是昨儿个她闹了阅华斋,铜雀金珠不在她手秦徵早知,偏还要来作一手好文章,陆以蘅可就不太舒心了,要她说来,这个男人的确眉清目朗、气宇轩昂,可饶是你一眼便也能觉得他不好相处、不好应付,因为他的清高傲慢都居高临下、正大光明。 对付这般故弄玄虚又自视甚高的男人,就不该顺着他的弯子进套儿,所以陆以蘅耸了耸肩,简而言之。 “丢了。”好像有些无辜惋惜,但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什么?” “丢了。”她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不耐。 秦徵这回是结结实实的怔了半晌:“那是太皇太后交托你我两家的信物,婚姻大事,岂可儿戏!”锦衣华服染上三分迷惑七分勃然,可当那个不修边幅的姑娘用着大惊小怪的神色望过来时,秦徵顿觉,自己似才是被下了套儿的人。 “秦大人,”小丫头眨眨眼,长睫遮掩下的秀色在明媚之中更添几分骄俏,她的指尖掠过清水,晶莹剔透,声音温温绵绵是不带一丝急躁的了然,“你今日来魏国公府,是想娶我吗?” 娶我这个没有势力没有钱财没有名声甚至不足为人言道的魏国公府小小姐吗。 枝头的莺雀叽叽喳喳。 秦徵彻底愣住了,竟一时之间不知该承认还是否认。 “既然不是想娶我,又何必在意金珠在何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秦家若要悔婚,无任何不妥。”陆以蘅替他回答,这等让女儿家颜面尽失的事她说来大咧咧甚至没有在心里掀起一分的涟漪。 秦徵有一瞬错觉那姑娘的态度就好似在甩掉烫手山芋,简直可笑,秦家的声势如日中天,他秦徵位高权重还未曾将任何女人看在眼中,怎么这指腹为婚的小丫头就胆大包天的先发制人了。 男人狐疑的神色在陆以蘅脸上一晃即逝,他撩起长袍一角,悻然就扩散在了脸庞化成了蔑视轻贱:“我道是魏国公府家教森严、家法苛责,却不想出的尽是些毫无礼教、不知羞耻之徒,戴罪之身不思悔改竟还如此狂言叫嚣。”大庭广众之下谈论婚嫁细责,毫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和秦家威望,这样的女人可实在叫人不敢恭维——莫说虎落平阳被犬欺,陆家,本就是叫人如路边野狗般冷眼相待,秦徵凉薄转身之际却被身后的姑娘唤住了。 花瓢落在桶里溅起了清澈水痕。 “秦徵,”背后的声音带着与三月春光不符的微寒,她不再唤他“大人”,“我想请你再将刚才的话重复一回。” “毫无礼教、不知羞——”男人薄唇轻启,才落出口字眼的那瞬突觉背后有道掌风凛凛的就带着墙头飞花翩跹而来,秦徵心头一愣反应极快,“啪嗒”,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小丫头正辉下来的手掌。 “陆以蘅,你疯了?!”秦徵眼角有着愠怒,坏了一身本显清高疏漠的气质,他是天子近侍、宰辅门生,盛京的达官显贵也都要予他薄面,怎么轮得到一个小丫头欺上了身,他怒喝之下反而脑中一凝。 陆以蘅个子不高,带着几分戾气时眼神明锐亮丽的叫人不可小觑,她并没有尝试去挣脱男人的钳制,而是磨着后槽牙一字一句:“秦大人是在朝四品,言辞举措莫自贬了身份,我的父亲还没有被削藩夺爵,他依然是堂堂正正的魏国公,这扇门内的陆家子孙都是将门之后,容不得伪君子们大放厥词。” 秦徵眯了眯眼“啪嗒”松开了陆以蘅,他倒是头一回这么仔细的打量起眼前不起眼的姑娘,想不到魏国公府上竟还藏着一颗,如此明珠:“我秦徵,是伪君子?”他笑了起来,终是有了两分与儒雅意气不同的阴戾。 他倨傲清高之名,盛京无人不晓。 陆以蘅揉了揉手腕,抚平布裙上的折痕,将稍有凌乱的发丝挽起,她不慌不忙,眼底里也没有半分的胆怯和退缩:“当年曹甯大人行贿一案牵连六部审查,林国宗与卢轩入了刑部大牢三天便畏罪自尽了,任宰辅一怒之下将看押犯人却喝酒误事的周典狱给杀了,而后时任主薄的你便一跃成为了宰辅门生,这各中缘由,怕是六部诸位大人还不甚明了吧。”她声音不大就那么恰好一字不漏的落在秦徵耳中。 言下之意,陆以蘅在直指他当年杀人灭口、嫁祸栽赃,换取了今日的高官厚禄。&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九章 偏是你不配 小姑娘昂首挺胸,晴天日宴下愣是那眼角眉梢的骄矜有纵叫人不敢多瞧一眼,她是在警告男人,秦徵,你很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城府深沉、剑戟森森,可以为了利益无所不用其极。 “你知道的可不少。”秦徵冷笑突然,不恼了,难怪敢回到盛京城来,这小丫头到底是如何脱胎换骨而来。 “不敢,是我高攀不上秦大人,”以秦徵的地位才能,对他趋之若鹜的姑娘只多不少,何必要拿她来做文章,陆以蘅要承认,他是个聪明且仪表堂堂的男人,一个人的才能和品德并不冲突,只是伪君子假小人的戏码,陆以蘅看不上,“嫁个贩夫走卒、花街酒客,也好过与你这般王孙勋爵为伍。”她斜睨了一眼周遭,因为自己和秦徵在魏国公府门前的拉拉扯扯,倒是叫不少人指点着驻足了起来,毕竟这两日,国公府的好戏是一码接着一码。 “你说什么?”秦徵瞠怒,唯独听清楚了这女人,说着高攀却是在嫌恶他。 陆以蘅歪着脑袋一点儿也不担忧秦家这位高权重的大人是不是当真要恼了,相反,她还要倒一捧油、添一把火,小姑娘往围观的百姓堆里一扫,眼睛蓦然亮堂,箭步上前就将人群中正倚着桃树看好戏的人给扯了出来,她及笄之年个子不高,踮着脚尖还够不到那人的肩头,花色成碧绿荫之中,索性一把拽下那锦绣衣襟。 你可以嗅到桃花四散的气息里带着野草的漫香,就如同在暖春初夏里疯狂生长的藤蔓,那人只看到眼角的秀色一晃即逝就如同那落在自己脸颊上的微凉亲吻,蜻蜓点水。 放浪举止引得人群一片哗然。 那姑娘却毫无羞涩的昂着头仿佛在对错愕的秦徵示意,这盛京城谁都可以得到陆以蘅的青睐,偏他,不配——不是这言语叫人多生气,而是那小丫头吝啬的偏好,不屑又嘲弄意味的懒回眼眸。 分明是故意的装腔作势。 秦徵身为天子近侍倒还未叫个姑娘给折腾的如此失了言语,虽然盛京城的人都知晓魏国公府早已配不上他秦家,但这姑娘自毁名誉倒是令他都瞠目结舌了起来。 这都是,陆以蘅的,小算盘? 秦徵稍稍向后退却了半步,从嗓子里湮出一声轻哼,终是止了口中话语拂袖而去,大概明儿个城里的传闻就该是魏国公府不知礼义廉耻的小姐将前来示好的秦家公子给气跑了。 陆家门前的看客作鸟兽一散,那姑娘反倒是淡淡喘了口气觉得清闲的拍拍手,她的瓦还未添、花还未浇,府内大小事务繁忙得紧可没空陪勾心斗角来谈婚论嫁,她刚要提起水桶,眼前已掠过的橙眼黑猫龇牙咧嘴就拦住了去路。 “使完刀子就这么作罢了?” 清敛的声音可不正出自方才被自己轻薄了的男人之口,他衣衫袍摆月白染金,五彩雀羽招摇过市,在撇去了昨日纸醉金迷的暖春艳阳天下,眉目慵懒轻曼又明灿旖旎,墙角翩跹的桃花顺着他的长发零落,狭长眼眸中不见戏弄,唯剩横波微澜涤尽尘色。 陆以蘅心头一噎,昨儿个惹的麻烦事,今儿个算是找上门来了。 不偏不倚,还替她当了回刀枪剑戟。 小丫头的手一松,“哐当”,水桶落在地上溅出水渍,她看到那黑猫儿眼神炯炯就似在盯着什么十恶不赦的犯人:“昨日的铜雀金珠,价值万千,足够你陪我陆以蘅演几场好戏。”末了还嫌弃的掸掸衣袖,跟这等荒唐富贵骨站在一块儿都似自贬了身份。 男人眉头蹙了蹙反而笑吟吟的步上前来:“秦徵秦大人,主薄跃迁,五年之内连升三阶,如今更是晋王麾下肱骨之人,可不是任由三言两语轻易打发的。”更别说这无端的举止轻佻,秦徵不过碍于大庭广众不堪发作,论审时度势、良禽择木,他是个中好手。 “那又与你何干?”陆以蘅撇了撇嘴角。 “无关,”男人耸着肩漫不经心的将掌心摊开,那颗栩栩如生的雕珠在日光下灼灼明目,“只是我听闻这铜雀金珠与你魏国公府渊源颇深,”太皇太后亲赐的指腹为婚约,哪怕是九五至尊也不能轻易反悔,“不知传言可信与否,阿蘅。”他眯着眼眸轻道。 阿蘅,亲昵又温软,就着舌*尖唇齿流泻而出。 好像突然有什么花绽开在了枝头,咕咚,陆以蘅因这无端亲近的唤声莫名咽了下唾沫,脸上的烫热顿时化成了窘迫红晕。 “你——”小丫头一咬牙,旋身抬手已恶狠狠拽住了男人的衣襟,“你想威胁我?!”她又是气恼又是厌恶,横眉时神色凌厉张扬,眼角眉梢竟沾染几分戾气凶恶。 她脸上的羞窘尽退,险些以为自己叫这男人的装腔作势戏弄了,不,他根本是在借机威胁她——铜雀金珠可是当年太皇太后亲赐的婚配之物,若是天子当真追究起来,绝不是她陆以蘅一张嘴巴撇得干净。 “岂会,”男人的话头懒洋洋的,压根不在意陆家姑娘是不是怒火中烧,或者说他在享受欣赏着陆以蘅的嗔念,“大晏明文规定,当朝文武、官职在身者不得入花街赌坊,阅华斋虽不向朝臣开放也绝不是三教九流、贩夫走卒能够一窥之地,这点你心知肚明。”能在阅华斋中撒银子的,无不是家族繁茂,在盛京朝堂中占有一席之地者。 男人感觉到陆以蘅的手指微微松动些许,他朗声道:“你选择在这风生水起之地大闹一场,不光是为了教训不成材的陆仲嗣,更是为了在那些世家子弟面前将魏国公府往日威名荣光重提,‘南屏陆家’这四个字,如今再次一跃成为盛京风口浪尖的话题。”&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章 半斤又八两 风口浪尖。 瞧瞧,这才一夜的功夫,盛京城家喻户晓,曾经辅佐四代帝王、功高震主却一朝不幸落寞的南屏陆家,甚至连同十年前魏国公的叛国求荣案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 陆家一门忠君爱国为大晏朝呕心沥血,当真会为了苟活而做出辱没家族名声之事? 小老百姓们以讹传讹都在咬着耳朵、嚼着舌根,风言风语满皇都的乱窜都成了对天子的质疑。 “阿蘅你的野心可真不小,才回到盛京一天,就已经引起轩然大*波。”男人终于落出了结论,将那小姑娘吃的死死的——她不要做什么默默不闻的陆家幺女,她想要成全的,怕是能上达天听的名门恶女。 啪嗒,陆以蘅下意识的退却一步,眼神凌锐未变却多了防备和猜忌。 “你不满意太皇太后的赐婚,又料定了秦家攀龙附凤,决不会在朝堂上主动提起这门亲事,这颗铜雀金珠,在谁身上都好,只要不在你手。”男人故作的恍然和刻意的拆穿中却不带威逼利诱之嫌,就好似他只是平淡的陈述予你听。 陆以蘅的呼吸微凝:“你是谁。” “你这么聪慧,昨儿个不是试探过了?”男人轻哼,六博,樗蒲,骨牌,握槊皆是流行于王公贵族之间的棋牌赌局,试问谁人会对个花街赌徒信手拈来,显然陆以蘅初见便生了试探之心,“先唆使陆婉瑜立字休书,再将陆仲嗣撇清关系带离赌场,你在告诉盛京城——南屏那名不见经传的陆以蘅,回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陆以蘅——男人低头望来时,背光的微尘都带着朦胧姿态,明明没有任何的卓然之意却带着恣意放纵的气息席卷而来。 随口的轻言轻语都好似能渗透你的肌肤、拆穿你的骨骼,就这么徒然地叫陆以蘅有些难以发作的愠怒和敬畏。 皆是因他,一语中的。 小姑娘头回察觉自己的手心黏腻发烫带着紧张:“你想怎么样?”她向来喜欢简单利索的方式,与其互相猜忌,不如一刀痛快。 “想请你,赌一局罢了。”五彩锦衣掩映下的丝雀都像招揽了春*色入怀,清声朗朗中那些不可捉摸的意图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全然化成了不识愁滋味的放肆和洒脱。 这男人言语之间判若两人,分明拆穿却又刻意隐瞒,还非得摆一条路子给你走,可是陆以蘅深觉,这家伙铺张的路,绝不好走:“你我昨日在阅华斋已经定胜负了。”和他的交道,怕是多说多错,她竟有几分如履薄冰之觉。 “你说的胜,便是这般?”他挑眉意有所指,掌中被碾碎的骰子随微醺春风吹拂如沙尘。 陆以蘅的雕虫小技早被识破。 “既然知道我使诈,为何还要放我走?”她没有了心虚,反倒不解。 男人抬颌一笑勾勾手指,树荫下的黑猫就纵身跃了上去,从他的臂弯窜起乖巧地蹲在了肩头,橙黄的瞳孔中散着美妙的光影,还讨好的低垂下脑袋添*舐他的指尖。 “因为昨日下赌的,是我这‘不争气’的六幺。”男人实话实说,他这一双手干干净净愣是连骰子都没有碰过,即便是输,也只能算是这猫儿输了。 六幺,自然就是那个背锅的小宠。 陆以蘅一愣,突地笑了起来,哈哈大笑,他假人之手,她出千使诈,不过都是一场空谈罢了,她笑够了直起腰*身:“阅华斋的骰子在盛京城独一无二,不同于其他赌坊炮制时在涂料中添加了红铜,光是分量就有所区别,”她虽没有说自己是如何仿制已足见陆以蘅对阅华斋早就探过了底细,而她那天的所作所为,皆是有备而来,“入座前,我‘不小心’碰到了骰桌。”她说的云淡风轻。 男人想了想似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小丫头初入富丽之地心有所悸才不小心踏错了地阶,就连阅人无数的岳池姑娘都叫这荆钗布裙一双眼给迷惑了过去。 他的目光穿过了陆以蘅落在了身后那斑驳的朱漆铜门上:“你想为自己的父亲开脱罪责,想为南屏陆家这一门的罪人洗刷冤孽,你可知晓自己在做什么,”魏国公府在盛京城已是沉在湖底的顽石,挡在前面的富贵权臣、王侯将相数不尽数,“简直,异想天开。”他说到这里还放肆的从嗓中掐出一声轻笑。 “我的父亲,绝没有叛国,更不是降将逃兵!”陆以蘅厌恶极了这男人的自以为是和轻蔑笑声,她泯紧了唇角厉喝道,“你没有见过南屏陆家人,就不要口出妄言!” “当初九五之尊皇榜昭告,陆贺年在十年前就招认了所有罪状,”人尽皆知,连当事人都没有喊*冤,轮得到后人十年后做个出头鸟不成,“这天底下无人质疑。”男人扬手,月白长袍下的五彩花羽折出锦绣光阴,他不在乎触到了眼前那姑娘的痛脚,只是直白又赤*裸的将你的意图推翻。 “天下人?我陆以蘅亦是这天下之一。”她还没有认罪,为何要听信一面之词,难道浑浑噩噩了然度世,让魏国公府门背着骂名苟延残喘,这便是天下道理吗?! 陆以蘅撇开目光顿觉嫌恶又颓然,何必要与这不识人间愁滋味的男人理论家族罪孽,有些人生来荒唐富贵喜欢挺着腰脊说风凉话,怎能感同身受。 “不如,我送你一句,”那姑娘抿着唇角不带笑时,眼神中总有着几分拒人千里的冷淡疏漠,“溪柴火软蛮毡暖,我与狸奴不出门。”金丝雀虽然能登高枝,也要有困居笼中之觉。 这丫头在警告他少多管闲事。 男人眉开眼笑好似没听懂:“我是很喜欢猫儿,不过有时候逗人比逗猫有趣得多。”比如——欣赏陆以蘅带刺儿的愠怒和拆穿所有的蹩脚借口,都成了他的闲情逸致。 这话听在陆家姑娘耳中都成了不着痕迹的挑衅。&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一章 坏日子到头 “猫是玩物,人可不是,”牲畜无意,人有六识,狗急了还会跳墙,人急了,可什么都会做——陆以蘅抬眼的时候长睫落下春光剪影,无畏无惧,“你养的猫儿,可会……”她顿了顿声,“反咬你一口?” 凉薄哼笑随声落下,小姑娘提起水桶就踏进了魏国公府,“呯”,还刻意重重地摔上了斑驳朱门。 小宠会受嗟来之食感激不尽,但是,陆以蘅不是宠物,是野物,会张牙舞爪、会攻城略地,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家的姑娘分明是在刻意威胁。 “真是无理至极的丫头!”绿荫影绰中有几分难忍的愠怒从树后一闪而出,那是个墨色劲装的年轻人,眉宇里略显恼愤外便是恭恭敬敬不敢逾矩,“您何必与她好言?” 陆以蘅不过是那罪孽满门魏国公府的小小野丫头,昨儿个堂而皇之闯阅华斋,今儿个又不顾礼仪廉耻当众给秦大人难堪,瞧瞧这盛京城接下去的流言蜚语,走向都给你定好了。 这般姑娘,在东亭看来,就是乡野女子有眼不识泰山爱口出狂言罢了,这盛京城中的达官显贵门还未曾有胆敢站在自家主子那五彩雀羽前放肆狂妄一言半语的却被这丫头蔑称为笼中金丝雀。 男人没说话,手中的金珠已落回了襟袖:“你不觉得,她很有意思?” 有意思? 东亭蹙眉想了又想,他不觉得这毫无礼教又锋芒毕露的姑娘有什么意思,论女人,自家这位大人什么样的没见过,环肥燕瘦、秀外慧中,下至卑微民女,上至宫中盛宠,倒是从没见他口中落出一句“有意思”。 意思在何处? 男人轻轻一笑,月白衬托下的五彩雀羽都好像沾染了春阳艳骨,招摇恣意:“胆敢违抗皇命的人,都很有意思。”想要为一件坐实十年的案子沉冤,陆以蘅究竟抱着什么样的心有备而来——才至盛京城一日,就人尽皆知。 东亭下意识瞥向了那看起来草木萧条的魏国公府,他没敢轻易接话,质疑九五至尊的诏书便是违抗皇命,只有嫌命长不怕掉脑袋的冤大头才会去做。 “属下倒是觉得,陆家姑娘未免不知天高地厚。”戴罪之人不想着独善其身,反而要上百尺竿头。 “的确。”男人沉吟又朗声一笑,“那得看她拿得出多少的决心和筹码,来翻江倒海。”桃花落下斑斓锦绣又随风而逝,男人洋洋洒洒拂袖,“吏部侍郎连大人三个月前卸任告老还乡不正途径了南屏?” 东亭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陆以蘅她——”从那老头子的口中套出了不少盛京城的“往事”,连大人在朝四十二载,经历的宦海沉浮和身上所系的秘密可绝不止一个孙成旭的把柄。 好个小丫头,到底谋划了多久才踏进盛京城。 男人摆摆手:“十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他的鞋履踩踏过桃花瓣,“东亭,派人去趟南屏。” 那墨衣年轻人连忙拱手称是,一晃眼便失了踪影,男人修长的指尖在那乖巧讨好的六幺脑袋上一敲,猫儿的瞳孔瞬变,“嗖”的就窜入了魏国公府那不高的红墙中。 阳春煦煦,莫说盛京的大街小巷,那就是酒楼客栈的说书人也将魏国公府功高震主的陈年旧事给翻了翻新。 那当事人呢? 国公府大门一关、两耳不闻,可府内倒是忙忙碌碌不曾停歇。 花奴是个聪慧机灵的丫头,深得陆婉瑜信赖,上至张怜每日的汤药,下至入夜后的膳点,她都能准备的妥妥当当,在陆婉瑜看来,家里那位最年长的无用大哥,可是连小花奴的半个手指都比不上。 “花奴也是南屏老家的人?”温柔女子坐在床边的软塌上,手中不停针线刺绣,陆婉瑜从来养在深闺,虽不会舞刀弄枪,女红却是盛京城的佼佼者,如今大哥无所事事,她自然要想办法贴补家用,所以偷偷去了城南的布坊要了针线活,谈不上什么脸面问题,陆婉瑜只觉得能这般安然坐于府中,面对着一家兄妹,便心满意足。 花奴正将煮好的茶水沏上,她眼睛大大的好像有着一汪秋水,小丫鬟点头称是:“花奴落难在南屏,幸得遇上了小姐才有了一方安宁。”她眨眨眼,见到陆婉瑜低吟沉思忙道,“老家一切都安好,尤其是方伯,还时常念叨着三小姐您呢。” 陆婉瑜眼睛一亮,心里顿淌过暖流,花奴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听出了自己的思乡之情:“方伯如今也该是个耄耋老翁了,”她心下一笑,“我满月之时母亲曾携我回乡月余,只是我毫无印象。”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却是再也没有回过老家,“对了,阿蘅今日去哪儿了?”陆婉瑜倒是想起,这几日陆以蘅忙进忙出总不见身影,尤其是今天,都过了巳时,却连个面都没见着。 花奴搁下茶盏,一双手就停不下的打理着书柜,尽管上面空空如也:“三小姐您忘了吗,小姐回盛京这几日闹得满城风雨的,今儿个元妃娘娘就将人请进宫了。” 陆婉瑜一愣,说来也是,短短几天大街小巷的流言都围绕着他们南屏陆家,莫说她当日没有给孙成旭脸面下台,大闹阅华斋也不是寻常闺秀该为之事,位高权重的秦徵秦大人还被陆以蘅给堵了回去,听听外头都怎么说的—— 陆家一门戴罪却偏生回来了一个喜欢翻江倒海的姑娘,而剩下的便是笑声,吝笑、嗤笑、讪笑,看客们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都在看笑话罢了。 陆婉瑜想了想,停下了手中的绣活:“阿蘅她可有留下什么话?”她不着急、不担忧,对陆以蘅的所作所为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和安心,似乎自打她回盛京,无论什么出格的事情、多刺的话都成全了一番逆转。 陆婉瑜喜欢这个小妹,也敬佩这个小妹。 花奴闻言,刚收拾完跨出去的脚步就退了就回来,笑得眉眼弯弯:“小姐说您一定会问起,”小丫鬟清了清嗓子,“她说‘坏事将尽、好事临门。’” 陆婉瑜心头一咯噔。&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二章 她温柔贤淑 今日元妃娘娘邀请陆家十年不见的病丫头进宫一叙。 这事还挺耐人寻味的,元妃艳冠六宫,多年龙宠不断更是为当今天子诞下两子一女,虽不是皇后却能执掌六宫,内苑里多得是以她马首是瞻的女眷,就连太后也刮目相看,这么一个手段能力不差又留得住圣心的女人,本在后宫这汪深潭中该是树敌无数,可偏偏佳话不断、甚得人心。 奇哉。 什么温柔贤淑、蕙质兰心,什么宽容大度、不争风吃醋,元妃娘娘一心只求将六宫打理的井井有条以免除九五至尊的后顾之忧,尤其是对天子的一众子女都视如己出般对待——听起来,真不似个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这世上,哪有完人,若有,那都是装的。 陆以蘅深以为然。 元妃与魏国公家非亲非故,若不是因为太后心中还有所挂念,若不是因为与秦大人颇有纠葛,她又何必要选在今日请这传闻中不讨好的陆家小姐进宫,盛京城里风口浪尖的人,看来也惹得了元妃的目光和注意。 陆以蘅站在缀霞宫前整了整布裙衣襟这才踏进了宫门。 殿中燃着熏香,烟袅温软,轻纱帐曼后的女子雍容华贵,一旁站着几个随侍的宫娥,轻声细语不敢冒犯。 “罪女,见过元妃娘娘,”陆以蘅还算知晓这宫中礼数,“娘娘万福金安。”她跪下身去。 元妃躺着的软塌发出些许动静,帘帐上的玉*珠随即落出轻响,她的目光在地上跪着的丫头身上懒懒扫过:“何罪之有啊?”声音听起来慵懒又娇俏,这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女人此生怕是连眉宇都未曾蹙过。 陆以蘅没有抬头:“罪女是魏国公府小姐,回盛京未曾通禀府门女眷,其罪一;为救大哥哄闹阅华斋扰了盛京太平,其罪二;”她没什么停顿,好似这些话早已在脑中酝酿许久,“魏国公府仍是戴罪之身,那么陆以蘅便是罪臣之女。”明面儿上的理那是谁都懂,天子下了诏书,即便你沉冤不雪,在那之前皆是戴罪。 元妃的指尖抚了抚云鬓:“你抬起头来。” 陆以蘅的目光就缓缓落在了雍容之上,早就听闻过这位娘娘艳压群芳,的确,她有着宠冠六宫的风情和艳丽,花信年华毫无惺惺作态之貌,饶是那么两眼都令人心生艳羡之情。 元妃娘娘朱唇轻启,这回仔仔细细的打量了陆以蘅:“你看起来,可不像那些风言风语里说的那么不懂规矩。” 这小丫头踏进殿门的那一刻就好像有备而来,处处懂得如何不失尊卑,叫人想抓个把柄都难,这个姑娘,聪明、有志,眉眼里顺着春光明媚却不见谄媚攀附,愣是多了两分寡淡疏漠之觉。 “让元妃娘娘见笑了,罪女自小生活在南屏乡野,初回盛京难免言行逾矩。”她不卑不吭。 元妃眯了眯眼,手中捻揉着一串羊脂玉佛珠,一颗一颗,就好像她心头的步步盘算:“本宫听闻,你将铜雀金珠弄丢了,这件事,兹事体大。”她意有所指,可口吻却是压根不是想追究的味道,女人的眼神眷懒,她在试探陆以蘅的意图。 陆以蘅连忙俯身下去,把脑袋压得低低的:“陆家门庭式微,受教乡野、才疏学浅,怎配得上秦大人,还请元妃娘娘做主。” 这姿态、这番话,听在元妃耳朵里可就讨巧多了。 金碧辉煌的缀霞宫中渐渐的传出了笑声,仿佛是莺雀出枝,元妃锦帕掩口,眉目里都是温宁浅意。 是啊,她喜欢极了陆以蘅的言下之意。 小丫头在不着痕迹的示弱。 秦家势力如日中天,若是嫁了过去,得不得夫心姑且不论,她定然会成为盛京城的众矢之的,陆以蘅自然不敢高攀,甚至将终身大事的逆转都交至了元妃手中,显然,哪怕是多年不在都城的山野丫头也知晓,朝臣子女和宫中女眷们的婚事,到底谁才有资格在圣上的枕边吹上风。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女人微微颔首,几句奉承话还未必昏了头,“不过这始终是当年太皇太后赐下的,可由不得本宫越俎代庖。”哪怕有朝一日她当真成了后宫之主,也不能擅作主张,毕竟太后还高座重华殿呢,可这不妨碍元妃心中留存暗喜,陆以蘅像是个识时务为俊杰的丫头,“难怪这后宫之中、坊间上下的流言蜚语对你是褒贬不一,就连咱们那盛京小王爷都有所侧目。” 元妃摆摆手,一旁的宫娥连忙将这看起来身娇无力的美人儿搀起,落下的轻纱剪影都里带着蝴蝶纷飞的姿态:“起来说话吧,”总是这么跪着,还真像个小奴婢了,“陛下昨儿个在缀霞宫晚膳时提了一嘴,过几日便是盛京城三年一回的校武试艺,本宫就想着是该见你一见,你的大哥陆仲嗣身为陆家长子又是将门之后理应参与盛事,只是……”她顿声,似无意,又刻意,自从魏国公犯了事后,陆家就再也没有参与王都的大小事宜。 陆以蘅的眸底掠过一丝暗喜:“还请娘娘赐魏国公府一个机会。”她说的急切又坚定。 “你比你那位大哥可有骨气的多。”元妃倒是很欣赏,这丫头会抓机会,方才将自己哄了个高兴就顺势求了恩,揣测得了意图有能给自个儿台阶下,回头再想那陆贺年出了事后,陆仲嗣一蹶不振就好像个缩头乌龟半个字眼也不敢嘟囔,反观这当年本该一命呜呼的陆以蘅,踏入盛京的第一天就犹如狂风席卷,“若你的身子骨不是天生有疾,若你未曾离京十年,魏国公府大约也不至于门庭凋零。” 元妃的话充斥着惋惜和感叹。 陆以蘅一听便知这女人是应承了,她忙叩首言谢:“多谢娘娘厚爱。” 元妃言笑晏晏的说着后宫枯燥烦闷难得相谈甚欢,是该留下一同午膳,陆以蘅盛情难却,这缀霞宫中片刻就欢声笑语犹如故交相逢。&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三章 到底去不去 随侍的小宫娥们无不讶异于自己的主子今日对一个无权无势的野丫头如此热情,直到茶水糕点一桌散尽,那荆钗布裙的身影谢完恩踏出缀霞宫门,她们还面面相觑。 雍容华贵的女人听着耳畔珠钗晃动落下的翠响,指尖扣了扣碧玉茶盏。 “娘娘,您当真如此喜欢这位陆小姐?”一旁的小宫娥忍不住了。 元妃的眉眼温婉如画,可一笑,味道就变了,她看着茶盏中的碧绿茶叶上下翻腾,好像水深火热:“一个刚回盛京城就想要翻天覆地的小丫头,有什么可以值得本宫欢喜的。” 陆以蘅的那些把戏不过是将自己推上了风口浪尖,让全盛京的人都对陆家产生了旧念,这其中,包括荣耀,自然,也包括罪孽。 “那为何还要应承她?” 元妃就娇笑了起来,似个千面小玉狐。 “陆仲嗣是个什么货色,盛京皆知,不过是戴罪之身、事事无成的败家子,”陆以蘅不甘默默无名,那么,就成全她,让她知道,王城的天可不是由着野丫头来翻覆的,“既往不咎,方显陛下仁慈泽披,方显本宫母仪天下。” 每一步路,每一颗棋,都要尽其所用。 身后那两个宫娥顿时眉开眼笑的:“娘娘真是心思慧敏。” 缀华宫里只剩下了元妃那娇俏可人的笑声,她受之无愧自然放肆张扬。 那厢陆以蘅踏出了缀霞宫,她突得停下了脚步回头望了望,不知想到了什么拍拍裙摆,仿佛是在抖落方才跪地之时沾染膝上的灰尘,这才昂首挺胸跨步而去。 斜阳落了三分,陆家姑娘被侍从们领出宫门时倒是瞧见了那头在长柳树下正焦灼等待的花奴,显然忙完了魏国公府的杂事,小丫鬟迫不及待来候着了。 陆以蘅打招呼似的叩了个响指,花奴一个激灵连忙跟了上来:“小姐,元妃娘娘如何?”这可是头一回见宮里的大人物啊,小小花奴出身卑微,盛京城就够她目不暇接的,更别说深宫内苑了。 “漂亮极了。”陆以蘅说的是坦坦荡荡,对,这是实话。 花奴就跺跺脚:“三小姐可担心您呢!”还在这里说不着边际的话,元妃是宠冠六宫的女人,若是一个不小心冒犯了她,哪里还能走出这铜墙铁壁的禁城。 “三姐让你来的?”她看到花奴点点头,就轻轻叹了口气,“表面上温良贤淑、美艳动人,实际上——笑里藏刀、佛口蛇心。”陆以蘅就事论事,半点也不客气,那些看起来随和的寒暄无不是在试探她的口风和目的,那个女人身处高位又小心翼翼。 花奴蹙着眉头直犯难:“那……元妃娘娘可好应付?” “难上加难。”这够中肯了吧,就凭那张美艳绝伦、难测意图的面庞——陆以蘅愣了愣,脑中还当真闪过了什么念头——五彩雀羽华贵昭彰又招摇过市,小姑娘用力甩甩头,突得眼睛都瞪直了起来,“六幺?”她下意识的喃喃出口,真是念什么就来什么,宫门外的长柳树上可不正趴着一只懒洋洋的黑猫儿,吊着尾巴晃荡晃荡的,那双橙黄眼睛在晴天日宴下煞是好看,若不是陆以蘅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那不过是一只小宠儿,她几乎要怀疑这猫是不是通了人性在……跟着她。 尤其是那神色之中的恍然若离,不着痕迹。 花奴顺着陆以蘅的目光瞧去却开怀笑了起来:“小姐说的是这猫儿吗?您认得它?”小丫鬟眉眼弯弯,“奴婢近日时不时的总在府里瞧见,真是漂亮的小狸奴。” 六幺仿佛听到了花奴的恭维,顿时眼睛都睁得圆溜溜的,还伸出爪子直往身上油光发亮的毛上挠。 陆以蘅眉头一蹙,顿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个王八蛋。”她嘴里暗暗咒骂了一句,这种叫人无时无刻盯着的古怪的感觉如坐针毡。 “啊?什么王八蛋?”花奴没听明白。 陆以蘅摆摆手,目光从六幺的身上挪开:“不提也罢。”那个男人仗着一副金贵模样拿捏着自以为是的把柄就在她面前出言威胁,等等,好像被威胁的人是他才对吧? 狗屁! 陆以蘅心底里的粗鄙之语可没停,大王八蛋带着一个小王八蛋,总来遭她的心。 花奴可不管自家小姐神神叨叨的,她一伸手就把那柳树上的六幺给抱了下来,柔柔软软胖乎乎叫人爱不释手:“小姐小姐,它好可爱,您不喜欢吗?”小小狸奴谁不爱呢,花奴就跟哄宝宝似直将黑猫往陆以蘅身上凑。 “你,你离它远些。”陆以蘅突得后退一步跳了脚,瞧瞧这猫儿跟个鬼精灵似的,在花奴的怀里亲亲抱抱举高高,可她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个小王八蛋在阅华斋中那傲慢的神色和拦住自己去路时呲牙咧嘴的凶态。 小狸奴,装腔作势的绝不好惹,偏是这个花奴还一副当宝贝似的抿着嘴笑吟吟。 两人一前一后踩着夕阳斜影回到了魏国公府,陆婉瑜早已备妥了晚膳,陆家重振本不宽裕,难得她还学得一手好厨艺,日日三菜一汤的烟火人家也不叫人觉得腻味。 小花奴早早将张怜的膳食送去了房内,陆家的子女们落座厅堂,可不消多时,这厅门内就突得传来杀猪般的怒吼—— 连窗台上的小兰花盆都“啪”的应声而落。 “不——!”陆仲嗣拍案而起,拒绝地义正词严,“我绝对不去!”他刚扒拉下的最后一口饭都险些给喷了出来。 一旁的陆婉瑜错愕之后硬生生的忍下了笑,原来阿蘅说的“坏事将尽,好事临门”指的是——盛京城校武试艺大会。 陆以蘅求得元妃首肯,令陆家在十年之后得以重回王都禁宫一展风姿的机会。 的确是好事,可瞧瞧那头脸都刷白刷白的陆仲嗣,额头的汗跟黄豆那么大,陆婉瑜不由感慨:“阿蘅,你——你这是把你大哥往火坑里推呢。”陆仲嗣是个游手好闲的无用少爷,怎能和那些王侯将相出生的少年公子相提并论,这若是上了擂台,怕是要五官移位、四肢分家。&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四章 盛京小王爷 校武试艺之会,众所周知是盛京城文武官员中最热闹的的盛事之一,但凡王侯勋爵中没有官职在身的后辈子弟年轻人皆可参与,诸如骑射、搏击、兵器等,能在万人之中胜出者便能直面圣颜,若是有幸,还能得到天子御殿亲笔赐封,初出茅庐即可六品之上。 对于想要建功立业、扬名立万者,实在太过吸引人。 可陆仲嗣呢,只想哭丧着脸:“你听听、你听听,婉瑜都说了!”不是他陆大少爷要自我贬低,那叫有自知之明,“阿蘅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些个世家子弟,就是随便上来个少年儿郎,下手都是没轻没重的,我哪里站得住脚!” 男人一咬牙扭过头坚定信念:“我不去!”开玩笑,那些个校尉将军的孙子们涌上来一人一个砂锅那么大的拳头,他陆仲嗣还能有命活下来? “还不是因为大哥你荒废学艺,南屏陆家的脸面这十年来可没少丢。”陆以蘅冷眼收拾着碗筷,不管那男人是痛哭流涕还是义正辞严。 陆仲嗣理亏,可还不死心的抬杠:“说得好像被人从台上踹下来,不丢人现眼似的。”这输,还输得天下皆知的惨淡。 “你大哥的确不是那块舞刀弄枪的料。”难得陆婉瑜将也帮衬着说了句话。 陆仲嗣连忙点头称是,他不懂怎么揍人,被人揍倒是很有经验,思及此还忍不住去摸摸没消肿的脸颊,疼啊,真是生疼。 陆以蘅将手中三个小碗一叠,眼神暗暗就着烛光瞥向陆仲嗣:“去是不去?” “不去。”陆仲嗣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硬气过。 陆以蘅的眼睫眨了眨,捏着竹筷的掌心中好似还发出了挤压声。 陆仲嗣顿时口干舌燥:“不去——”他悄悄挪开半步,“行不行?”稍微、稍微放低点儿姿态。 “喀”,清脆的声音在那话尾传来,很好,陆以蘅手中的竹筷已断成了两截。 陆仲嗣眼角一抽:“我、我去还不成?!大不了要头一颗要命一条嘛!”认了,他就是没本事没骨气,总之天大地大,在魏国公府里头,就不要跟自家小妹对着干,陆仲嗣老大哥还不想和阅华斋中那张四分五裂的赌桌一个下场。 陆婉瑜不知该哭该笑,最后还是忍不住的放声,好像很久家里没有这般热闹了,看着大哥和自个儿小妹抬杠又吵闹,一个鸡飞狗跳,一个沉稳如水,竟叫她心底里融成了一种梦寐以求般的天伦渴望,也许,每家都有自己的不堪和遭遇,而每一家也都能试着苦中作乐。 陆仲嗣唉声叹气地,反正他这大男人在陆家的地位是一落千丈,这不,老老实实帮衬着收拾一桌的残局。 陆以蘅询问完花奴张怜的病情后才安心两分,陆婉瑜宽慰说着,自从她回到家中,大哥又不再出去聚赌后,母亲每日的药膳有了人照顾,神志清醒了好多。 月色淋淋透过纸窗。 陆以蘅倒是想起今日元妃在缀霞宫中提及的事:“三姐可知,盛京小王爷的事?”饶是她陆以蘅在南屏对盛京城权贵皆作几番了解却突然不知元妃口中的小王爷,是哪位神佛。 “盛京小王爷?”陆仲嗣耳朵尖就抢下了话茬,“盛京城里王侯勋爵那是一箩筐的,随便掉下一块砖都能砸死几个一品大员,这朝中受封过的皇家子弟拉出来,各各都是盛京城的小王爷!”他嬉皮笑脸耍嘴皮,被陆以蘅瞪了眼就立马成了缩头乌龟。 “大哥你成日混迹赌坊花楼,自然不知道盛京城发生了什么,”陆仲嗣醉生梦死的时间比清醒的可多,陆婉瑜嗔怪着,手中已经携起了不敢怠慢的绣活,“阿蘅说的,可是那位,凤阳王爷?” 陆以蘅耳朵一竖。 凤阳王爷? 她没什么深刻印象:“我记得,他是当今圣上的十四弟,先皇在位时期就隆恩盛宠封地凤阳,束发之年便离京去了封地,与盛京城又有何关系?”陆以蘅搭着话还不忘将一旁的花灯挪近陆婉瑜身边,照亮那女人手中的丝线。 “阿蘅有所不知,年关时太后思念颇深,所以凤阳王爷奉诏回京,这一小住便有两个月,太后舍不得放人,自然还未离开。”陆婉瑜温言浅笑,对小妹的贴心举动很是动容。 陆仲嗣呢,跟个没人注意的小可怜似的站在一边欲言又止。 陆以蘅毫不犹豫赠他一个白眼:“有话快说。”婆婆妈妈的,没点儿男子汉大丈夫之觉。 陆仲嗣这不就涎着脸凑回了桌上:“我听以前的赌友说起,凤阳王爷入京那日,青牛宝马、华盖遮天,那就是陛下祭天出行都没这么奢靡铺张,那混小子在酒楼上惊鸿一瞥,至今不敢忘怀啊——”老大哥咂咂嘴,抓了一旁新炒的花生就丢进口中,众所周知,先皇帝是极疼爱这位十四王爷,连同当今的圣上也对其放纵宠溺、不忍置喙。 陆仲嗣见陆婉瑜的神色充斥着惊愕,他更是觉得自个儿的形象光辉高大了许多:“自打凤明邪入了盛京,这坊间都戏称他为盛京小王爷,听听、你们听听,这大晏王都、天子脚下,众人只记凤阳,而不见帝王,可偏生,皇帝老儿对此置若罔闻啊——” “哎,等等,”陆以蘅就按住了陆仲嗣的臂弯,“大晏朝皇家祖制乃是明姓,那凤阳王爷……” 陆仲嗣一听就知道阿蘅在疑惑什么,他挑眉,红肿的脸颊都油光发亮:“说来话不长,”他还故作姿态,“凤字乃是凤阳封地之后,先皇特赐的。”这个姓冠于皇家之名前,可足显其特别之处,先皇何等钟爱这个儿子。 陆以蘅一抬手示意继续。 “那家伙干过的荒唐事儿可不止一两件,听说当年初至封地,受封州府上任的殷大人不小心招惹了他,第二日的一品官服就被小王爷丢在了棺材板里送到了府上,殷大人又惊又气卧榻五日后就是一纸弹劾递到天子手中,身为王公勋爵竟如此目无法纪、荒唐行事!”陆仲嗣一拍案就跟个说书先生般摇头晃脑,“可天子呢,不痛不痒的回说‘那凤阳王不过是与爱卿玩笑罢了’。” 听听,还有王法吗,还有天理吗,陆仲嗣忍不住长吁短叹。&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 第十五章 他招惹不得 试问哪个王公贵族敢对一品大员开这般玩笑的,可笑之处,天子居然不震怒、不追究,除了那位享尽荣华富贵、得尽万千宠爱一身不识愁滋味的凤明邪做得到,还有谁。 这天底下小王爷怼过的人、堵过的路,哪一回叫九五之尊侧目了? 没有。 “要我看呀,别说给几个不顺眼的王公大臣送点儿棺材板,就是那金贵王爷开口要九五之尊的女人,天子啊,都能拱手相让。”陆仲嗣取笑的话语伴随着嘲弄。 “你,口没遮拦的!”陆婉瑜脸色一变就拧了拧陆仲嗣,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哪可胡说八道,若是叫有心之人听见了就是诛个六族也不为过。 陆仲嗣吃痛连忙捂住嘴巴也知晓自己失态了。 陆以蘅没有笑也没有恼,只是沉思两许:“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常年居住凤阳,得两位帝王如此肆无忌惮的隆宠和放纵,身居高位、乖张肆意却从未在满朝文武之中听过半句落下乘的置喙,这个人——不喜韬光养晦又恣意无忌,分明恃宠而骄、荒唐谬妄。 陆仲嗣和陆婉瑜互相对看了一眼—— “招惹不得的人。”难得这两个人竟然异口同声。 以这般身份地位行事莫测,想要天下之物都唾手可得,站在他面前岂非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莫说深宫内苑的元妃是个玉面狐,这位天子骄子更是明目张胆、冠冕堂皇的很。 陆以蘅心头却莫名一梗,倒是让她想起那个王八蛋,一双眉目生波澜,衬着月色清风五彩羽衣和着金丝绣线的富丽堂皇,无端端总觉这盛京城的瑰丽都成了他明火执仗的理由,晴天日宴下谈笑风生一般的猜忌试探总让陆以蘅恍然错觉,那个男人知晓的事情远比自己,多得多。 “阿蘅、阿蘅……”陆婉瑜很少见陆以蘅会这般对烛发呆,“你在想什么?” 陆以蘅回过了神:“没有,”她瞥到陆仲嗣身上,“在想大哥那天该怎么给自己留个‘全尸’。”是啊,砂锅那么大的拳头夹带着刀枪剑戟一块儿涌上来,啧啧啧。 “喂,你不会这么无情无义吧?!”陆仲嗣背后冷汗一出险些从凳子上摔下来。 陆以蘅不搭理他,起身将袖口捋平,反对着陆婉瑜轻声细语:“三姐不要如此操劳,时辰不早就歇息吧,绣活上花奴也能帮忙不少。” 看看,什么是区别对待,这就是啊—— 陆仲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能眼睁睁看小妹对自己爱理不搭的回了房去。 魏国公府里的灯花一盏一盏熄去,渐渐的陷入静谧。 初春的夜带着微凉,陆以蘅将纸窗隔开细缝,倒是不经意的瞧见那懒散的六幺正蹲卧在门廊屋檐上,她将刚打的水拂面轻拭,冰冷冰冷的:“小间谍,有什么企图?”她随口对着猫儿发问。 六幺睨了她一眼,一溜烟就顺着出落的桃花枝上了树梢躲藏在一片香腻中,只悄悄的落下两声软萌又细腻的甜叫,似在撒娇,似在委屈。 陆以蘅这手就不自觉的顿了顿,还真听得人不忍心苛责,她将洗漱水泼出窗外:“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一定是你家那个王八蛋派你来打探。”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陆以蘅歪歪嘴,自古善用美人怀柔之策,现在呢,采用狸奴卖萌之计,还说他不是阴险狡诈、恶毒刁钻? 陆家姑娘冷声哼哼着嫌弃但是不否认那看起来懒散轻曼的富贵荒唐骨的确是落进了脑海之中,不同于盛京城里的那些纨绔子弟,贵胄权臣,总有两分叫她觉得错断错判—— 小姑娘摆摆手,深更半夜的想一个男人可不算什么好事情,她盖上被子蒙头就睡,今日元妃的试探不温不火,陆家能如此轻易重回校武试艺当然不是因为那美丽的娘娘喜欢自己,而是,想要看看陆家究竟在盛京城还留下多少的资本和根基,想要看看她这个陆家的幺女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盛京城的大事,元妃可从来不想错过。 陆以蘅闭上眼。 今夜皓月千里,明日依旧春光灿烂。 魏国公府经过这段时日的鸡飞狗跳后倒是安静了下来,可盛京城里的风言风语没有止歇的劲头,尤其是关于秦徵秦大人的终生大事,虽然这两家似有了不成文的规矩都闭口不谈,满朝上下也没人敢带头,圣上态度更明确,心照不宣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既然魏国公府无心,那么谁也别想掺一脚,毕竟自己那娇滴滴的元妃可信誓旦旦的说了,陆家丫头识时务的很,自认为配不上秦大人,届时寻个由头将这门婚事给撤了,秦徵依旧是圣上的乘龙快婿。 九五之尊当然乐得清闲,眼见着三年盛事校武会就要开场,整个盛京城上下都其乐融融。 但是有一个人绝对过的不安生,不,应该说,每天都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可不正是陆仲嗣。 仿佛一日一日的掰着手指数着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下场,大男人这辈子没求过,不——大男人这辈子求过很多人,反正他的膝下没黄金。 陆仲嗣看着自个儿的小妹备着马车,今日可不就是盛会之日,听听一早上禁城里就锣鼓喧天的,各家名门贵族都有着不少哄闹的排场走过街市,很是惹人注目。 陆仲嗣呢,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有,他腆着个脸揪揪陆以蘅的衣袖:“阿衡,”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哀求,“大哥能不能……” “不能。”陆以蘅头都没有回,亲昵的拍了拍正拴上红璎珞的白马安抚着。 “你大哥我……”他挠挠头,下定决心,“好歹也是魏国公府的长子,这脸,可不能丢到皇帝老儿的面前啊!”今日皇亲贵胄、王公贵族,人人一双眼睛盯着呢。 陆以蘅悻悻然的耸着肩:“我以为大哥你早就习惯了。”可不是,盛京城哪一个角落是你陆仲嗣没丢过脸面的,现在才觉得羞辱了自个儿的名讳? 陆仲嗣嘴角一僵无言以对,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马车。 陆以蘅翻下帘子纵身一跃就上了银鞍白马,“驾”,厉声轻喝间骏马呼啸而去,直奔禁城西校场。&lt;/p&gt;</div>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