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女复难为》 正文 第一章桃花夭夭 正文 第二章桃花夭夭(二) 正文 第三章桃花夭夭(三) 正文 第四章入营 正文 第五章初见郭曙 正文 第六章西楼闹事 正文 第七章衙门领人 正文 第八章严整队形 正文 第九章夜访 正文 第十章吹笛暗撩 正文 第十一章摇光居 正文 第十二章家事 正文 第13章罚跪 正文 第14章姚嘉 正文 第15章慈恩寺 正文 第16章调戏沈璞 正文 第17章出事 正文 第18章裴十 正文 第19章回府 正文 第20章猛虎入崖 正文 第21章一拳 正文 第22章前尘篇 正文 第23章原由 正文 第24章饵诱 正文 第25章晨入天牢 正文 第26章永巷街 正文 第27章粮草案 正文 第28章小惩 正文 第29章拾花络 正文 第30章流光 正文 第31章扫地 正文 第32章面会郑王 正文 第33章夜袭 正文 第34章初入府 正文 第35章马厩谈事 正文 第36章笛声 正文 第37章动手 正文 第38章立威 正文 第39章鼎香阁 正文 第40章赴宴 正文 第41章颜頵 正文 第42章玉京宴(一) 正文 第43章玉京宴(二) 正文 第44章玉京宴(三) 正文 第45章林苑出事 正文 第46章回府 正文 第47章救人 正文 48章置气 正文 第49章店铺被砸 正文 第50章走访 正文 第51章质问 正文 第52章谈话 正文 第53章喟叹 正文 第54章夜宴 正文 第55章圈中圈 正文 第56章夜闯 正文 第57章佳人在怀 正文 第58送木簪 正文 第59章取人 正文 第60章用早膳 正文 第61章夜会沈璞 正文 第62章表心思 正文 第63章挑兮达兮 正文 第64章唤流光 正文 第65章谈奉天 正文 第66章及笄礼 正文 第67章致歉 正文 第68章小试 正文 第69章发箭 正文 第70章眼神 正文 第71章车厢内 正文 第72章听话 正文 第73章沈小七 正文 第74章市集交手 正文 第75章夏黎 正文 第76章剑指咽喉 正文 第77章受过 从船木里拔剑,孤身而立,小舟载着她,往岸边来。 渐离击悲筑,宋意唱高声。 萧萧哀风逝,澹澹寒波生。 此女之风姿,姑射仙人正年少,世间难以比拟。 观完整个过程,站在廊上的李适,望着岸边的齐深,兴了一句,“哪家门户女子,没想到我才离开京城半年,却已经不知道京中风向,这样的女子,真是少见。” 李邈认得她,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见人亦是,邀齐深小宴时,宴上她来了脾气,要砍优伶人的手,正是此人一句话压下的。 记忆尤新,派魏陉着人试探她,岂止,这弱弱妙龄女子,年纪虽小,却敢孤身一闹大理寺。 今日再见,没错了,这人,怕就是齐深的命门。 李适看齐深,他也看向齐深,心思深沉,外人难测,不经意间,扯着嘴角,拉开了一道缝,轻笑了一声。 只有韩王,他不如二位兄长,少见这样的打斗场面,看见了,心疼的很,“坏几家桌椅,小生们欢聚,难得的清闲之地,这个齐深,廊坊的地段,怎么能由着性子闹事呢。” 话是对着沈璞说的,以为他有同感,可却看见,他的面色,不比两位哥哥的沉重之色少。 小七是个极能压制情绪的人,鲜人因人因事过多显色,可他现在,望着岸边情形,脸色低沉的,能捏出水,他这般,是怎么了? 他怎么了,他望着乘舟将要上岸的她,虚看着她压在身后的那把剑,心里头,有不一样的猜测。 乐山持剑上了岸,走到了齐深面前。 齐深的脸色,不好,尤其不好。 南苏方要说话,乐山向上亮了剑,剑穗向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乐山盯着齐深的脸,说,“我素明白,江湖里有个规矩,二人交手,不允许第三个人从中插手,我接了这剑,就是破了这规矩。”她将剑在手中转了一个圈,“今日我救下夏黎,是我的错,但若说一剑发力,当射得一人,夏黎就不该为我所救,然则郡主,乐山说一句公允话,夏黎他身负重伤,这无妄之灾,是不是可以容缓?” 乐山搭救了那人,走过来的功夫,齐深只看见她,都说不上生气了。 可这人,拿着剑,又说,“今日的规矩自不能破,若能解郡主心头之怒,乐山愿为代过,这一剑,不过如此,望郡主能了却今日的杂事,此前一应,乐山悉数受过。” 左手持剑,剑锋朝胸前持来,她握剑,弯了半个弧度。 仍在船上的流光,不知岸上的局势,但看见了乐山的动作,惊得周身无法动弹,呼吸压制。 就这样,看见她,反握那柄剑,朝左胸上三寸,重重刺去。 刺一剑,不够,添了两分力,加深了力度,再度往胸上压进。 陈乐山 胸口顿时被血糊了整片,滴滴顺着衣襟,往下流。 乐山虚了脚,这份疼痛,其实无碍,她握剑,在众人仍处于呆滞状态下,猛得往外,拔出了剑。 剑带皮肉,乐山从口里,喷出了一口血。 差点没站住。 “陈乐山!”齐深大呵。 南苏过来扶她,她摇手,不必。 颤巍巍,从兜里拿出未浸血的帕子,左手向上指剑,帕到剑上,一寸一寸的擦血迹。 擦完了剑,帕子无力,被扔到了地上,沾上地上的青草,染红一片。 “郡主,你的剑。” “陈乐山,”齐深后退两步,接连点头,你好,你好啊,“从今往后,你陈门,再无我有瓜葛!” 没接剑,转身跨步走了。 极好,今日这一剑,受得值了,乐山浅笑,手里的剑虚得脱了力,眼睛一昏,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乐山!” 沈府。 一连两日,扶九在亭下看,自家小侯爷非但足不出户,还夜夜坐在这亭上,咳疾加重,越咳,越坐在风口,吹夜风。 扶九斗胆猜测,他家七爷,是不是在神伤。 “七爷。” 七爷不理他。 扶九弱弱说一声,“她醒了。” 七爷应该也不会听见吧。 扶九知道这个事,那还不是怕自己七爷越咳越重,所以才在私底下,瞒着他,自己偷偷跑到那里去看的。 扶九再次大了胆,干脆明说了,“我晚间去看了,乐山姑娘,在傍晚时分,已经醒了——” 哎,七爷你去哪? 夜静人栖,乐山靠在床榻上,卧听蝉声。 胸口被包扎的密不透风,疼得钻人心。 夜已深了,问兰给她床头点了一盏小灯,光线微弱,挂了帘子,在外头侯夜去了。 床上躺着久了,乐山也躺不住,没有多少睡意,隔着窗纱,数蝉息。 突然,窗外有了不一样的响动,一般人听不出来,乐山躺在床上,她是受了伤,但耳力没出问题。 那小贼,踩着木板,推了帘子,溜了进来。 缓缓的声音,这 什么小贼,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有人影渐渐走到了她床榻边,还不收敛,一只手,竟然摸了过来。 大胆! 乐山攥住那手,一个用力,将他拖到床榻上,翻身压去,紧紧勒住他的咽喉,是男子,双手将他的手压紧,没摸到刀,乐山怒斥,“何人!” 再用力,都能将他掐死。 咽喉被人压制,没忍住,隐隐咳了起来。 这声音。 乐山立即松了手。 不可能的。 她起身,稍稍伸手,拿起了案前的灯,灯影一照,灯光恍惚,乐山拿灯的手,径直抖了起来。 沈璞。 是沈璞。 灯影下的他,被他用力压过了头,不仅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那脸色,也潮红的怜人。 红里透着白的脸色,眼眸望着她,夹杂着一分气意,抱怨她,“不是受了剑伤,哪里来的力气?” 乐山随手丢了灯,俯身再次压了下来。 沈璞的眼睛,闪过又一次惊吓。 “云舒,”临仙君,乐山的纤纤玉手,直接摸到了他的额头,绕指温柔,低头来,不顾他的脸色,她只知,她这一颗心,已经融化了,暖的感受不到伤口的疼,“看见你,我就有了力气。” 缱绻至极的呼唤,一连数声,手摸着她的额头,渐渐摸到脸颊上,他红得可以,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小侯爷,“我好生欢喜。” 摸到他的发出阵阵咳意的唇瓣,他养得好,就连唇色,常年带红,比一般女子上妆后,还滋润。 这时刻,她还怎么受得住,只道,“小七,我会对你负责的。” 俯身压下。 正文 第78章等我 “问兰姐姐。” 候夜的问兰,伺候完里面,正在门前守着,忽听见檐下小丫头喊她,下了台阶过去看,问,“怎么了?” 丫头轻轻说,“前几日在院子里等着的那人,二院灯笼她阿姐,又来了。” “她来了?” 问兰惊讶,这都三更天了,这样晚,她来干什么。 “来了,说是想来看大小姐。” 夜里露重,丫头提醒她,“问兰姐姐,你要出去看吗?” “去看一眼,”她对那丫头说,“我先回屋去加件衣裳。” 回房拿着衣架上随意挂着的衣裳,披着外衣这才出去看了。 看见了,还真是那人,问兰诧异得不得了,“这么晚了,大小姐都歇下了,你有什么事,既是来探望的,怎么不早点呢?” 白日当值,闻铃心里记挂着这事,一换了班,她告了假,就出营了。 但问兰问她,她站在府门前,说不出什么话。 半晌之久,她问,“大小姐,怎么样了?” “到了今日,伤口才好些,毕竟是伤口,”问兰又不敢在乐山面前哭,提起这个事,心里就怨得很,这日后要留了疤,怎么好,那样大一块,“只是大小姐做事你也知道,她自己觉得这伤是个小事,既然这样,你也就不要太担心了。” “好。” 没事就好。 闻铃抬头,朝门上的匾额看去,“陈府”二字,于这夜色中,既清楚又痕迹斑斑。 “问兰姑娘,麻烦你了,你进去吧,大小姐既然已经睡下了,我就不打扰她了。” “好,”问兰渴睡,打了个哈欠,“你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想来看,早点来也不迟。” 问兰拢了拢身上的披衣,进府去了。 她守上半夜,下半夜功夫,她正要回房小睡一会,小姐每日醒得早,她也需得起早。 刚脱下外衣,外面的丫头又来找她,站在窗口喊,“问兰姐姐,外头那人没走,还在站着呢。” 怎么还站着? 问兰就想起了前几日这闻铃到院子里跪了一天的事,小姐确实是关心她的,可这样情形下,也还任由她跪了一天。 这会要在外面站着,该不会要站到明天早上吧。 披着外衣,做了主,她叫丫头把她喊进了府。 闻铃在院门外还是站着,问兰都看不过去,说她,“我不是说了,你呀,若真是关心,就明日早点来呀。” “我,”闻铃想了想,依旧浅显两句话,“我就在这院子外面看一会,守着那屋子,不吵你。” 人都请进来了,还能不吵吗? 问兰叹气,“等着。” 看见这人,越看越心疼,自己又做了主,跑到了厢房去。 也不知这样一吵,会不会影响到小姐的伤势。 到了门外,却看见里头若隐若现的灯光,光线不整齐,她生疑,站在门外喊,“大小姐。” 而里头,一阵寂静。 这个时候吵醒自己小姐,着实不好,问兰想着要不作罢了,却看见里头忽一阵动静,发出不小的声响,小姐已经醒了? 问兰接着喊了一声,“大小姐,你醒了?” 乐山哪里是醒了,她可是清醒得不得了,正是关键时候,她摸着身子底下那人的粉唇,头都埋了下去,外头忽然喊她,大小姐。 这个时候了,乐山怎么还会管外头的动向,说句不客气的话,没有什么事,比她即将要做的事为大,她如没听到一般,低头就下去。 今夜,注定合她的意。 只是,她可以当作没听见,但身底下的那个他,做不了她这个样。 他听见她方才那两句话,心已经像火烧一样,寂静夜里,忽然被惊扰,他此时,才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外头一声喊,他惊得想伸手来推她,半点推不动,却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睁着眼,又压了下来。 情急时刻,他脱出了手。 啊呢? 这软软的触感。 乐山睁着大眼睛,有些不满的。 他嘴上这颜色,何其鲜艳,越看心越痒,没心思的时候,还忍得住,现在心思急得狠,血自然就上了头。 巴不得狠狠蹂躏死他,叫他连咳嗽的声音也发不出。 他倒好,眼看着她就要俯身过来,脱出了手,反手将掌背就盖住了嘴,盖住了他自己的嘴。 乐山正好,吻到了他阔大皙白的掌心里。 外头也刚好,问话,“大小姐,你醒了?” 见里面半天没动静,问兰站在门口说,“是闻铃,她听说了你受伤的事,想来看你,这个天了,站在门口,怎么也说不走,小姐,你看?” 闻铃? 这夜色。 乐山一颗滚烫滚烫的心,顿静了不少。 低头来看沈璞的眼,真是不能看,他一眨一眨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好看得不行,只是眼眸里,情绪占的多,盯着她,竟还带着三两点躲闪,怪不得要眨眼睛。 乐山莞尔一笑,嘴唇抿开,在他温热的掌心里发出这样微小的动作,他是能感觉到的。 这种情况,他的呼吸已经停止,感受不到自己的,但清楚地感受到她的呼吸。 手掌心一阵一阵热气滑过。 她 忽然。 这一股滑腻之感,他的心,咯噔一声,再次停止跳动,这一回不一样了,咯噔得他自己整个身体也察觉出不一般的僵硬来。 她伸出了舌头,从左往右,在他热热的手心里,舔了一圈。 来不及回味,她已抽开身子,径直坐正了起来,随意撩了头发,对他笑,“我去去就来,等我。” 还不够,伸出左手来,摸了摸他额上的鬓发,将它顺齐,“听话。” 她坐正,问兰听着动静,就要进屋来,乐山止住,“不必进来,我出去。” 她身子还没好,伤口都没硬实,怎么下得了床,问兰担忧,问,“我唤闻铃过来。” “不用。” 乐山起身出来时,问兰惊得扶稳了她,小姐就这个习惯,事事都要自己操心。 “怎么站得住?” “问兰,”乐山说她,“诸军行兵打仗,箭到心之肺腑,第日还是要拿着刀器上战场,与他们比,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 “大小姐,”问兰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恼自己,“你有你的道理,我说不过你。” 正文 第79章承诺 夜深时分,天气晚来秋,乐山胸口含伤,被这夜风吹的,有些发痒。 问兰解下披衣给她盖上,心里担心,“你要是站不住,一会跟那人说两句话就快结束了吧,啊。” “要是只说两句话就能了事,那你把人请进来做什么。” “我”我还不是怕你明日醒了又怨我不喊你了。 果真这闻铃,是两句话说不走的。 她不明白事情的经过,但听了坊间的传闻,她只明白,若是她能留在她身边,会不会好点。 所以一开口,还是那句话,“大小姐,我想跟着你。” “胡闹。” 说不好她了。 “闻铃,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 “小姐,”闻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根筋,但想照顾你的心,日月可鉴,“我看见你现下的面色,”心疼,“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留下来的话,能为你分担些事。” 这样的话,闻铃的心,也会踏实。 乐山被逗笑了,捂着胸口乐了两声,“你能为我分担什么事呢,就留下来了。且不提,我呀,有了侍卫,用不着你的。” “小姐既有了侍卫,那为何还会受伤?” 啧,“闻铃,你看我,本事几何?” 本事,“外委您的本事,四百零八营,无人可及。” 这不承想,让她说一句话,她说破了天来。 乐山硬咳了一声,“没有那般厉害,但要正经说起来,营中将士,我可,以一敌百,我既这般神勇,你还要不信任我么,我要不想受伤,有没有侍从跟随,是不是都是一样?” 闻铃望着她的眼睛,片刻说不出话。 “闻铃,我应你一件事,日后要有用得上你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推辞,权当解你肝胆照我的一番决心,我承诺,他日见,不负你。” 闻铃听见,抬起头,直勾勾望着乐山的脸,眼睛里星光暗涌。 乐山看见她的情绪,继续道,“你白日必是没时间过府来看,所以晚间才拖了时间过来,你来看望我,我心生感激,但你也看见了,我身体正好着呢,你探望完了,就早早回去吧,夜里露重,返程时,注意看山脚的路。” 此刻闻铃,记得来时,她有千万句话想说,可到了跟前,到了现在,竟一句话也无法说出口。 “好。” 说走了闻铃,乐山拢了拢胸口的披衣,她不是受冻,她担心啊,屋里那人等了好久,千万别把那一颗被她刚烫起来的心,又给凉了下去。 屏退了问兰,她拨了帘子进屋,褪下身上的披衣,放到架子上,走到烛台边,将屋里的灯点着了。 屋里亮堂了起来,许是外面问兰还没走远,又走到门边,就要推门进来伺候,乐山罩上灯笼,听见了外面的动静,站在烛台前,朝门口说,“我有正事要做,你不用进来了。” 门轻轻吱嘎响,问兰掩上了门,应,“好。” 心里却在抱怨,真是不知道照顾自己的身子,多半又去看书了,明日得找老爷来劝她。 可这头,乐山从烛台前转过身来,嘴角抹着笑,望向床榻上的他。 他这会,衣衫整理得整整齐齐,脸色也一如平日见的模样,坐在她的床榻上,与她视线对视,清冷一眼,意味深长。 怎么的,跟人出去说几句话的功夫,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勾勾打量着他,他抖顺了衣裳,牵着衣角,直直站了起来。 背朝着她,站到了南侧的窗口下。 双手靠腰,乐山半转个身,方才夜黑看不真切,现在看清了,今日他着了件浅红色流云裳,饰着十二章纹,袖口外开,那衣领上绣了一面金丝丹纹,细看,内里是穿了一件白纱中单,他这衣裳的颜色,极为细腻。 黼领处是青色的,衣缘c大襟,并绣以黻纹,韨上绣山色,更要得的是,他头上,只加了一顶白玉小冠。 从侧面看他,看见他修长的身高,亭亭而立的姿态,她越发肯定,前世她这般欢喜他,不是偶然的。 小侯爷之颜,叫谁可以比拟。 站了没多久,他接收到她频频望来的视线,侧眸瞥过来,“正经事?” “是呀,正经事。” 乐山走过来,视线只往他脸上看去,看的地方,寓意明显。 他微微抿唇,视线下转,转到她脸上,一下子与她殷切的视线对齐。 好吧,今夜是不可能了。 但乐山心里还高兴着,喜意占据了她的脸,是这个年纪的表现,但不符合她如今的心性,但她控制不住,心里乐,手里动作不减,摸到他持在身后的手,攥在了手里,轻轻摸着。 沈璞一阵惊吓,他费了多大的劲,才矜持了回去,来支撑他清冷在外的名声,可她这一番动作使来,立即又吓坏了他。 他费力,迅速将手抽了会回来,急得喊,“别闹。” 唔 乐山不情愿,手里的触感没了,面上也就不大高兴了。 “沈璞,”得正经告诉他一句哦,“三更半夜,你到了我这良家姑娘的闺房,可怎么办,城里人说,沈家七郎君,打小聪慧过人,饱读诗书呢,所谓说礼仪规矩,你必是懂的,”她眨眨眼,“临仙君,今夜里,你是什么想法?” 想法,他瞥了她一眼,她一不正经,他就正经了,心情的波澜不比方才,这才真正静了不少,告诉她,“好好说话。” 这沈璞 乐山毕竟是重伤的人,站不住太久,他要站在窗前,她吃不住力,转身过去,再次跌靠在了床榻上,双手交叠在枕上,抬头看房顶。 “跟齐深,是何渊源?” “嗯,”乐山静心想一想,这个事,说来也是一出好戏,她无意招惹到齐深,还不是因为窗下这个他,那时一心记挂着他,拉错了人。只是,私下想来,就是连李适,也早早回了京,这之中,为何会有这么多变故,那之后的事,还能在她的预料之中吗,“哎,你莫担心我,我命硬着呢。” 只是他来看她,足以让她心悸太久,她都不敢问,他夜半来看她,是因为什么。 他沉默良久,窗下蝉鸣,悦耳至极,遮盖着,亦听不见他的呼吸。 片刻,他仰身看窗外月色,道,“以后这个事,不要再做。” “哪个事?” 是指与齐深的事,还是方才压着他,说要对他负责的这个事。 乐山是认真的问的,他却恼羞成怒了起来,“你自己想!” 正文 第80章心系于谁 我自己想。 她忽觉得,这话怎么有三分耳熟。 她微微坐起,方便压力,也方便侧眸来看他。 他的颜色好,皮肤皙白,眼窝深邃之至,弱冠之年,一双眼睛望人,难以有人与他对视。 没有表情就没有表情好了,怎么老爱生气呢。 乐山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渐渐往他身上划去,心里唏嘘,穿得明艳,压不住他动人的面部神色啊。 “临仙君,”乐山正了正脸色,“我想不出来,我还得问你一句,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规矩你都懂,夜半入府,呢,是否是心系于我啊?” 说出去的话,砸进了无边夜色里。 蝉意三两声,却渐渐静了下来,透过窗纱,如夜风一般润泽。 他已经好半晌,没给她回复了。 乐山蹭了蹭靠枕,算了,不难为他了。 “临仙君——” “是。”他转过身子,走了过来,彻底从窗纱下的月色里露出清晰白透的面容,一身衣袖飘逸,他说,“你这良家闺房女子,怎么这般有本事,大话在前,小挑在后,言笑男子面不改色,今日见,挑兮达兮,明日见,舞刀弄剑,三日一见,不知哪方名士,任你挑选,怀抱着清清才子。你既撩拨我,我何不心系你。只是,”他轻轻低身,坐在了床榻边,直视她的眼,“我心系你,你欲几何?” 我 “沈璞,”可恼死她了,“什么今日明日,哪方名士,我抱着谁,惹着谁了,”她凶了他一眼,气冲冲的,“别仗着我欢喜你,就乱说啊,我也是个有清誉的人呢。” 再说了,“这世间,除了你,我对谁不是规规矩矩的,我告诉你啊,我自知不是良家人,那也只是因为你,我若无德,必由你,除了你这个在我心尖上的人,我还待谁这般了?” 见她模样认真起来,他抿唇,轻轻一笑,她不当心,看不见他神色间的变化。 他掂了掂衣袖,将它放顺在膝盖上,捋了捋袖口,跟她说话,这几日伤寒,连带着说话声线,比往日低沉,他道,“贫嘴。” “哼。” “你与齐深,近日不要再有纠葛,等你这伤好了,就到我府中来,领事做吧。” 倘若前几日听这个话,她还会欣喜。 “小侯爷,这个事,我需得考虑考虑。” “前几日拒绝你,生气了?” “不是。” 他也不问她,话说到了,就算了事,朝她胸间的伤口看了看,“你好好躺着,我回去了。” “这就走了?” “嗯。”小坐半晌,实则说来,他已经在后悔了,这个事做的不妥当,尤其是看见她这副模样,无异于助长了她的气焰,明日再见,她的胆子,恐怕会更大。 不等明日了,现在就是。 见他要走,她伸手,就拉住了他的手。 怜怜惹人疼的模样,“你一来,扰了我半夜的清净,马上就要走了,给我摸摸。” 他这个手,凉得透人。 她心疼,记得他来时,还在咳嗽着,“回去的时候,记得睡一觉,别忙公务了,听见了?” 半夜回府,屋里的琉璃盏亮得明堂。 几个丫头还在侯着,见沈璞进来,纷纷行礼。 他挥手,让这些丫头悉数退了下去。 “夫人那边又派人了?” “是呢,”大丫头茗伊回话,“送了五个人来,等了一晚上。” 沈璞皱皱眉,母亲那边,管得愈发宽了,他此刻没心思计较这个,对茗伊招手,“不用伺候了,你也下去。” “是。” 他今年纪正好,可母亲却操心至极,整日整夜往缈荷堂送人,稍不注意,就送到了后厢房。 “爷。” 扶九在身边望着他,心里头明白着呢,想窃笑,憋到了现在。 沈璞瞟了他一眼,给出的眼色他自己体会。 今夜当真乱了心思。 “咳咳咳——” 冥想着,吹了夜风的喉咙,痒痒磨人,没撑住,咳了起来。 “爷,我去唤秦大夫。” “嗯。” 陈府。 沈璞走后没多久,乐山起了身,摇了摇外面的铃。 守夜的丫头进来。 乐山捂着胸口,脱了外衣,因为穿得是深色衣裳,一般人不易看见。 她一脱下,丫头吓得没了神知。 衣上留着不少血,方才挣扎中,不经意裂了伤口。 “大小姐。” “莫喊,过来给我换药。” 第日清晨,乐山没有起得来。 是外头的声响,唤醒了沉睡的她。 她睁眼,唤外面的问兰,“出了什么事,怎么这样闹腾?” 问兰还没有说话,柳姨娘的声音已经飘了进来。 乐山没有气力,问兰看她面色不对,比昨日见着的还差,以为是她昨夜吹风导致,心里自责得很,“你就别起来了,柳姨娘一定是为了大公子的事来的,家里还有老爷夫人,你就别什么事都去管了。” “汴兄又怎么了?” 挣扎着想起,实在起不来。 接过问兰递来的药,满满先喝了一整碗,任由她扶着,靠在床榻上,不再起身,“唤姨娘进来。” 陈汴确实出了事。 柳姨娘一进屋,没哭出声,但嗓子吊着,喊得声调长,闹得人耳朵疼。 问兰看不过去,直接说,“姨娘你轻些,大小姐身子还弱着。” 柳姨娘进屋来看,大小姐的脸色,还真不大好。 她降低了声音,磨着说了出来。 原来那陈汴,这几月在进学里学识大长,得夫子赏识,丹青之色,集百家一技之长,往来间,凡有赏画之客,皆对陈汴称赞不已。 几月不到,陈汴在坊间的名气,大有所长,众客家都邀他前去小宴。 昨日依旧,只是昨日是金陵来的新客,那人素来亦习小彩丹青,见着陈汴的手艺,想一较高下,非要当场论个长短。 这不,陈汴什么手艺,小试完,就原形毕露了,倾刻间,他在坊间建造的名声骤传,进学里的夫子生了气,大笔一挥,直接驳了他的名,叫他滚了回来,不再有进学资格。 听到这里,乐山着实头疼。 柳姨娘只说,“长宁,你快替你大哥想想办法,他没了名声,连普通学堂也不再收他,他可怎么好啊?” 怎么好,乐山被牵动伤口,脸色刷刷冷了下去,“汴兄到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挽救?他今落得这个名声,为何要挽救,你口口声声只央我想办法,又可知,汴兄盗窃一举,不是在侮辱我陈门低雅,而是体现他这个人二十多年之所学,今日陈家成为京府万千笑柄,”你岂知,“你岂知,受牵连的会是谁!倘若因此事,陈家门风尽败,毁了底下几位兄妹的名声,我定饶不了这陈汴。” “长宁” 长宁生了这么大的气,柳姨娘身子瘫软,也不敢再求,应着声,颤巍巍又回去了。 正文 第81章责问 召大夫进来换了药,大夫看她的面色,稀奇了半晌,“昨日我看着,你那精神头已经好些了,怎么现在又不行了。” “大夫言重了,”乐山回避他的话,“昨夜吹了风,伤口恶化了而已,不打紧,父亲那边,你看着说,只是不要言多,让他过于当心了。” 大夫也是拿她没办法,说她,“你这丫头,当自己命大呢,隐瞒来隐瞒去的,老朽我不跟你干这个事。伤口开裂,不是开玩笑的事,这几日,一定要听我的,好好休息,能躺着就躺着,能坐着决不站着,外伤好治,你那内伤啊,不调养好半个月是不行的。” “是,是是。” 乐山虽应了,但大夫走罢,她在榻前靠着,熏着炉香,支撑着看了半个时辰的书,到了午时用膳的点,看看外面的动静,随手放下手里的书,搁在榻边的高架子上。 问兰一看她的动作,就知不对劲。 见她左手摊开了盖在身上的一碟星宿毯子,扶着架子,就要下床。 问兰赶紧过来扶她,“大夫都说了,叫你好好休息,你怎么下床了。” “把那件沉黑的衣服拿来,”她推开她的手,执意站了起来,低头看见她一脸怨妇相,拨了拨她额头,“无须担心,我去趟大公子那。” 陈汴那,不得不去。 一个上午的功夫,京中都传遍了,她卧病在床,可这当事人,半点人影踪迹都没,更别提到她的院子里来愧罪。 是以,陈汴闭门把关在房间里,不见外人,门外的小厮敲门,连喊,“大公子,大公子。” 里头没有声响。 陈汴知道这一回,他名声尽毁,在京里,再没有立足之地了,明日出门,也要成过街的老鼠,士大夫的眼神,掮客的流言,让他惶恐。 骤一想到这里,他抱着脑袋,再度窝进膝盖里,这个动作做起来显得颓废,但独居在一室,他将自己的情绪放大,难以回神。 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时,陈汴从膝窝里抬起头,外头的亮光闪进,刺到了他的眼睛。 破门见到这副场景,既在预料之中,又不在预料之内。 陈汴再没出息,他也是陈门长子。 “汴兄,”乐山的脸色僵得阴狠,低低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独有回响,“你这是在干什么?” 陈汴一阵哆嗦,躲开放在眼上的手,清晰地看见了门口站着的那人。 “站起来!” 乐山的中气从胸膛发出,振聋发聩,喊出这样一句,不说房里的人,门口侯着的两个小厮,被大小姐一声喝,顿吓抖了腿。 “长宁。” 乐山转过身去,站在了门外,给屋里的他片刻功夫整理。 整理妆容,亦整理他自己的情绪。 烈日当空,问兰看着自家小姐,就怕她站不住,视线频频往屋里看,急得死,怎么大公子换个衣裳,换得这么慢。 等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问兰心急如焚,等不下去,上前敲门,想问动静,不料门从里面开了。 伺候陈汴的小厮受了惊吓,开了门,“大小姐,大公子晕过去了。” 陈汴能晕过去,是身体发虚所致。 往常人不进餐食,不饮茶水,也可以撑个几日,而陈汴,一日不到而已,说昏就昏了过去。 乐山站在床前,看他的面色,陈汴还没醒来,有丫头在身旁伺候。 既可怜又可气。 乐山转过身去,站到窗口去,换一口气。 屋里贴身伺候陈汴的丫头是个细心人,注意到大小姐的动作,一边替大公子擦脸,一边偷偷斜眼看她的背影。 “啊,”丫头欣喜,喊,“大小姐,公子醒了。” 陈汴辗转醒来,意识也渐渐清醒,看见床头站着的人,脸色又立即苍白了起来。 而乐山,伤口一阵阵发疼,自己呼了两口气,“你可知,你这一举,给家里带来了怎样的无妄之灾?” “我” “汴兄,”乐山不会给他好脸色看,“今日这样喊,是敬你的身份,你是长宁的长兄,身为家中长子,未来承继的宗子,可你为何,频频让我失望,你让父亲颜面无光,也让偌大陈府底下的年幼弟妹尽数为样,你不要这样看我,你不是无颜见我,你只是太对不起你自己。” 若是说两句重话就能让陈汴变型,那可就是天大的稀奇事了,前后种种,让乐山只后悔那日领他回府,他该自己去长些教训。 “你是不长记性,让我心生恐惧,你知不知道,因你的过错,会连累到谁?” 无德人家的子女,谁会瞧得上,又有谁,会将自家子女下于此门。 “长宁,我没有想到” 颤颤巍巍,陈汴只能想出这一句话。 “我问你,进学夫子说你丹青一流,却是盗窃而来,到底是哪家冤大头,要这样纵容你,害你至厮!” 长宁的意思,是想找那人算账吗。 他猛摇头,“并非纵容,画卷数幅,是我盗的,那人手艺精湛,你也认得他,他就是——” “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 不知那人怎么晓得她在这里,一路跑了过来,不等门外小厮回话,就开始喊,“大小姐你快出来看看,王家那边来了人,要给二小姐,退婚来了!” 乐山的胸口发疼,可这会,脑袋哐当一声,被这话砸得半天没有力气。 问兰扶住她,亦吓得不清。 正文 第82章不能忍 “坊间传闻太盛,闻道贵府大小姐蛮横,廊上与太和郡主交手,没想到贵公子竟然又闹出了这样的事,京中已传遍。陈公你知道,我家府上厅客往来,无有白丁,素有清誉,若与你家结两姓之好,恐外人说道,若得两方尤好,此门亲事就结不得了。” 来传话的,是王府的一个管事。 听完她的话,刘氏气的面目狰狞,顾不得言行,与他对骂,“怎么尤好,你王家是百般好了,叫我家二女如何好,你来退婚前,想不到平白被退婚的闺房女子,是什么样的待遇吗,收起院里的东西,都给我带回去,我这就上门找你家老太评理去,叫外面的人听听,此时退婚,这是什么道理。” 那管事说,“并非平白退婚,不知贵府二小姐是什么样的秉性,但依你陈家的风评来说,众人亦会理解,娶妻娶贤,就是退了这门亲,外人不会旁论,正因我府退由一事,是万分合理的。夫人莫要与我计较这个,与太夫人评理亦无用,一切决断正是阖府上下殚心竭虑思考出来的结果,给二小姐带来诸多不便,还望体谅。” 乐山赶到时,王家管事正从门里出来,与她撞着了面。 乐山看着满院的箱物,扶稳了问兰的手,“留步。” “大小姐。” 管事认得她。 王家人秉性高,管事也不例外,但见了陈府大小姐,管事自觉客气了些,不似前堂那般说话理直不容打断。 他只说,“退婚的事已经了却,大小姐莫要为难在下,小的还要回去复命,这就告辞了。” 说话间,朝身后的一应小厮招手,快快避开了陈府大小姐,出府去了。 乐山赶到厅堂,预见到的,看见这副场景,父亲正黑着脸,望着满堂王家赔偿的金物,半天叹出一口气。 退婚一事,是火上浇油,陈家的局势,不能再糟了。 门口下人喊,“大小姐。” 看见乐山进门来,坐在椅子上的刘氏,坐起了身,望着她渐进的步伐,道,“你知不知你干了什么好事。” “你害惨了沉芫,叫你平日没个正经女儿家的样子,这下好了,与人打架,受了重伤,还落了这样的名声,你不愁嫁,让你妹妹怎么办,被退了婚,他日怎么还会有人敢上门来?” “够了,”陈忠脑门发疼,“王家退婚这个事,怪得了长宁吗,”错也在他的大儿子,“你还嫌家里不够乱,家里名声这个样子,几个子女的,皆不省心,你这个做主母,也得好好反省。” “你说什么,如今家里这个样子,你怪我——” “父亲,母亲,”乐山忍着伤来前厅,不是为了听他二人的谴责的,“事已至此,能否不要再争论了。” 乐山先坐下,看着满厅金财,亦有感触,“唉,母亲拿这个事怪我,乐山自己谴责,觉得有几分深受的道理,但乐山不能活在自怨自艾的哀悼里,王家退婚并非空穴来潮,不然离汴兄的事怎么发不过半个上午的时间,王家就着人上赶着到陈府了,这些东西物件的拾掇,难道不需要时间吗?” “这,什么意思?”骤一听,陈忠没想明白。 乐山望向刘氏,希望她能安生一些,“我朝风俗,早已不拘女子,就是家族出了丑事,值得被人大肆渲染?母亲,依你经验看来,王家如此迫切退婚,真的只是因我们家中出了丑事的原因?” 刘氏不说话。 其实刘氏明白,退婚的主要原由,还是因为两家门第不匹,名声落了的这个事,也只是王家用来说道的一个契机而已。 来不及阻挠王家,阻挠王家退婚也无用。 所以在门口见着王家来的管事,乐山没强有留下他。 到厅堂看了看王家的排场,顾不上与刘氏多说话,让管事将这些财物打点好,嘱他不要擅动。 这才去了沉芫的房间。 王家退婚的事,沉芫已知晓了。 沉芫一向性子稳,乐山坐倒在案上,与她遥遥相视。 沉芫面色不见得半分凌乱,还嘱丫头上茶来,亲自从托盘里拿起茶盏,递到她面前。 乐山摇了摇头,无心饮茶。 身子弱,半靠着案座上的垫子坐下,不去看沉芫,转头看院外风景。 夏来天气酷热,沉芫的院子里,种了数棵树,一片庇荫,颜色好看,这个季节,看着也清凉。 “长宁,你在想什么?” 乐山收回视线,“方才母亲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母亲说,家里没了名声,事情怨我。” 沉芫望着她的面色,神情淡然,“你在意这个话?” 乐山也朝她看去,她这份从容,她还真学不来,压着力,坐正了身子,“不在意。” 只是 乐山望着外头的风景,说,“家中无有堪当大任的人,我愿以一己之身,做些有益于家族的事。陈家落得这个地步,沉芫,”她转过头,“是何原因呢?” 沉芫面色浅淡,她在深想,知道是怎样,却也不愿答话。 乐山道,“我在一日,家中不该如此,陈家不是无人,遂不能任人百般欺凌。” 这是前世里,她对从前的她,说过的话。 无论她是否隐忍度日,但这样一件事不能变,被人骑到头上凌辱的事,不能忍。 不等沉芫表话,乐山又跟她道,“沉芫,你受苦了。” 正文 第83章礼赔 “去过三次,王府皆闭门不见,大小姐,怎么办?” 陈家派人上府去,王家回回不见客,不是用理由推却,而是单纯的不待见。 怎么说来,王陈两家已经结不成这门亲事,但他家这番态度,着实令人耻寒。 管事问,“王府执意不见,二小姐的事,就要如此了了?” 退婚是定局,但王家没给个交代,既已是退婚,那王家公子,尚欠沉芫一个说法。 “王家公子几时有空,我要与他见上一面。” “邀见肯定是不会见的,但过几日,是京中的骑射宴,王公大臣皆会参加,听说请的都是有官位的人,按照这些个礼制,王家公子,届时一定会去,小姐你不妨趁着这个机会——” 骑射宴。 我朝风俗如此,不论男女,皆爱骑射,王公女眷,但凡有骑术的,都能参加。 这样盛大的场面,三年才得一次。 乐山沉思,“你说的对,君不见我,我还能不见君?王家公子,必要会一会。” 到了那日,乐山穿了一身轻巧,束了发冠,她颜色好,身子高挑,腰配一把剑,往人群中走,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骑射,骑射,有骑乘的地方,场地自然大,圈了几百里的围场高台,前头热闹,而乐山这种身份,只能站在下围人群里观看。 今日之宴,不亚于皇家盛宴。 开宴时,歌舞升平,鼓声雷动,场面之浩大,让乐山一时找不着想找的人。 舞姬还在台中央欢舞,圣上爱胡琴,外围舞动的,是胡姬,穿着之盛露,让她一个女子,也汗颜。 对,风向如此,王家人怎可凭这一点说辞,就要退婚,可恨! 她唤身后的流光,“走。” 打她醒了之后,这流光,就日日跟着她了,她出门,他跟得更紧。 两个人避开人群,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那一头,王行枫刚刚小解完,束着腰带,跟着一帮子弟,有说有笑,往外头走。 走着走着,他身边的人,唬了一跳。 是乐山的模样太正经了,她今日穿得也肃穆,遂以往那一站,双手环抱,视线盯着茅草屋,眼神犀利,一时间,不耽得不让人误解。 更何况,她身后站着的流光,笔直挺腰,左手覆在剑的把柄上,做剑客的,模样一向比别人易识别,初一看,还以为这人,立马就能拔着剑要砍过来。 这段时间,还有什么人能比陈家大小姐的名声盛。 只是王行枫,看见这场景,心里怵怵的,但面上还是正常的,遣了身边的人,他孤身一个人往这边走来。 “陈大小姐。” “王三公子。” 王行枫上下扫了她一眼,伴随着眼神,说,“陈大小姐,在此处拦着在下,是何用意呢?” “公子,”因为是她妹婿,乐山着人了解过他,王三是个知书行事的文客,这种人,自恃才气,心性自比一般人高,“对于家妹一事,我可否讨个说法?” 王三也知道是这个事,叹了一声气,叹得格外明显,“大小姐莫要因为这个事为难我。” “我如何是为难你,是你为难家妹吧,你陷我家妹于如此境地,我还不能为她求个说法么?” “大小姐,”王三望着她脸,并不太怵她,说,“我素闻大小姐你的名声,都说营中带兵的女子,性子比一般人豁达,我为何退婚,你自己明白。门第另说,于王某而言,确实是因为令兄的缘故,我为士大夫领族,身份如此,决不能有偷盗折辱才情的小人为兄婿,这其中的严重,你明白么?” 乐山何尝不明白呢? 陈家门第不仅低,家中几位兄长却在外头,一个赛一个的名声恶劣,追根究底,她能怪谁,怪面前的王行枫吗? “王公子,退婚的事定了,你不面见家妹,但今日,乐山请求你,为家妹着想,可否登门礼赔一声。” 言罢,乐山就朝他见了礼。 王行枫唬了一跳,这才明白坊间的传闻是什么意思。 明明是他家退的婚,也是他的过错,但这人找到他,却反过来请求他去致歉。 致歉这个事,他是不稀罕去干的,但冲着面前人,他想,兴许那陈家二小姐也是如此,如果是个妙人,那他去礼赔,是要得的。 “罢了,”他虚扶她,示意她抬腰,“此事本就是我王家的错,过几日,我王行枫,必会登门去。” 说句实话,流光不理解身边这人此行的目的。 来时气势汹汹,被王三说了两句,态度就下了去。 乐山如此,是因为她觉得,王三说的对,她要是为了二妹退婚的事,去怨他这个人,那跟王家做的事,有什么区别呢? 王行枫道,他的身份,断不能有陈家这样的娘家人。 陈家怎么了,陈家好比一摊烂泥,扶不上墙了。 前世因为她军功赫赫,众人不显,今朝她低调行事,家中人的品性,一朝尽显。 也好,退了这门婚,大有好处,既是不匹配,沉芫嫁过去,更是受气。 怪道沉芫比她豁达,听闻这个事,没什么反应。 乐山又想起前世的事,王家前世没退婚,哎,可沉芫也没嫁到王家去,而是跟着一个外男,私逃了。 等等,外男私逃—— 沉芫递茶给她,模样沉静。乐山的心一惊,到底是沉芫的性子够稳,还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在意王家退婚的事呢? 想到这里,乐山停不住脚了,唤流光,想快些回去。 “陈大小姐,留步。” 有人在喊她。 乐山回头看,是一个总角小丫头。 乐山狐疑,“何事?” 丫头说,“大小姐,我奉我家大家之命,特来寻小姐。” 大家? “你家主子,可是裴府裴十小姐的琴艺夫子?” 丫头欣喜,点头,“正是呢。” 哦,乐山的心,静了下来,也不急着回去了,缓缓转过身,看向流光,看一眼,问那丫头,“你家大家唤我,是为何事呢?” 丫头也不清楚,“大家只叫我来唤你,想见你一面,具体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哩。” 这可爱的丫头,哪有这样邀人的。 乐山不欲计较这个,而是拿手指了指身旁的流光,跟他说,“你去帮我走一遭。” 流光瞪了她一眼,让她自己明白,这样做,合理吗? 那小丫头急了,“不可,不可——” “哎,怎么不可,哪那么多话,”她推流光,轻笑了一声,“去吧,允许你晚些再回来。” 正文 第84章上高台 “那不是与您廊上交手的人吗?” 流光被引见,在这样的场合里,难免人多,会被看见,寻了亭上的一处空档的地方,玉阶让丫头去唤人来。 那人走来,模样一如当年。 小丫头说,“主子,人没请到,陈大小姐嘱了这人来。” 玉阶戴着帽衫,白纱遮住了她的面容,她对丫头说,“你先下去。” 其实流光,隐隐也有了猜测。 小丫头下了亭子,玉阶上前一步,走到流光的面前,揭开了半面白纱,相见泪流,多少的情谊,都比不住现在,“流光哥哥。” 这一幕场景,十分吸引人眼球,本来这亭子隔着人有些远,但正巧齐深一行人从这里走过,齐深抬头看见流光,脸色就不好了,不得不朝上多看了两眼。 与她走在一处的元仲武,就问,“那不是廊上与您交手的人吗?” 齐深不屑与元家诸辈为伍,元仲武戏谑她,她冷笑一声,“碍着你的事了,操你自个儿的心吧。” 齐深等人走开,元仲武望着高台的亭子处,淫笑了一声,问身边人,“那不是裴府轻易不待客的玉大家么?” “正是呢。” “呵呵,”元仲武有旁的打算,这里面的名堂,可让他撞见了,嘱咐身边人,“去,帮爷查查。” 齐深不待见元家人,尤其不待见元仲武,看见他那模样,心里无端膈应。 “元二子德行不周,京中人人都知,你理会他做什么?” 南苏看见齐深在生气,安抚她。 齐深也不是生这个气,看见台上的夏黎,她自觉气不顺,“夏黎都来了,她呢?” 正问着,身边晃过一人。 这郭曙,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打她与陈乐山交手后,他就没来过军营,现在见了她,招呼也不打了。 “哪去了,教训没吃够?”齐深喊住他。 郭曙还在生她的气呢。 逼着陈乐山刺伤自己,可气,那夜上了岸,他一个跑过来扶乐山,气得要死,上来就骂齐深,明明在船上都说好了,不为难她了,出尔就反尔。 真提着剑,要来理论,哪知道齐深脾气当时也不好,一脚就将他踢了个底朝天,滚进湖里去了。 现在看见齐深,郭曙自然不给她好脸色看。 不过,不说,齐深也知道了,“这么急着出去,那陈乐山来了?” 郭曙就怕她一会发疯,又乱来,用着力,握着剑,做出架势,“你要是敢动她,我” “你怎么?” “我就写信告诉老将军去。” “嘁,”齐深懒得理他,“得了,接人去吧。” 郭曙重重放下剑,望着她走进去了,提着脚,确定她不找茬,就往门口接人去了。 乐山不知道他来接她,因为郭曙知道她来了,也是听进来的人说的,说那陈家小姐就在场外,那他想应该是无帖进不来,他去接她不就好了。 只是郭曙赶得不巧。 乐山让流光跟着丫头走罢,见没有事情,心思还在家里的沉芫身上,所以急着回去。 这个时候,面前一顶软轿子落下,下人揭了帘布,里头那人就唤她,“哟,这不是陈家的大小姐吗?” 裴定贤不急着下轿,坐在细垫上,望着她的脸,细讽了一声,“大小姐,这几日,日子好过吗?” “裴七小姐,”向来看笑话的人不嫌多,乐山也不想与她计较,“日渐清凉,荷池里的菡萏谢了八分,这样的日子,你觉得好吗?” “看来是好过了,荷花谢了,留着枯叶,给你赏风呢,凄惨惨的,最适合你。”说着说着,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乐山着实头疼,斥她一句,“看来七小姐体会挺深的,枯荷听雨都明白,承你心意了。” “你!”论口才,裴定贤自知说不过她家这些姐妹,按着帘口,横了她一眼,“陈乐山,別跟我耍嘴皮子的功夫,你二妹被退婚,退得可还舒心啊?呵呵,那你得感谢我,你家里什么门第,配得上人王家吗,我散布这流言,可散得快?早日助你二妹脱离苦海,这份情,別谢我。” 撩了帘子,喊,“起轿。” 车轿被抬进去,抬到验帖的门前,裴定贤下了轿子,进去了。 所以流言蜚起,裴定贤,又添了不少力。 媛儿的事还没有算清,她本打算细水流长,慢慢算这笔账,没想到,又牵扯到沉芫,这裴定贤,真是不知好歹! 沉芫被退婚,她本怨不得人,只是那裴定贤,是否是欺人太甚,一次如此,两次如此,还要由得她次次如此吗? “陈乐山。” 郭曙出来摸了半圈,才摸到她的人影。 见她一副怅然的样子,神情不好,到嘴边的话,压了大半,“你怎么了?” “嗯,无事。” 说是无事,可把郭曙吓一跳。 乐山的手已经按到了腰间的剑柄上,整个神情,也沉重不得了。 说着话,大踏步就往场里走。 守门的侍卫要拦,郭曙跟在后面,喝了一声,“边儿去。” “是。”侍卫恭恭敬敬给让了道。 而她,已经快步进去了。 郭曙抓紧跟上,他自己知道,陈乐山很少生这么大的气,能把她气成这样,那一定是不小的事。 她剑术超群,这时气势汹汹进去,该不是要找他老姐算旧账去了吧。 越想越慌,跟着过去看。 “七丫头,怎么才来。” 场中的骑射已经开始,裴定贤拎着裙角,上高台来,逢夫人们唤,她行礼,“来晚了,路上堵着了,给夫人们见礼。” “无事,来,坐到我身边来——” 话被中断,有夫人见着了从台下来的人,问道,“这是?” 三夫人眼尖,看陈乐山这气势,捏了一把帕子,脸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裴定贤往身后看,面色大变,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自己被自己吓了一把,想着,这样的场合,她敢跟她闹事吗,这样想一想,面色又恢复正常了。 此时,裴定贤已经坐下,座上的夫人大多身份尊贵,有人问乐山的话,那乐山出于礼节,肯定要答的。 不过这时,乐山站定了身子,她自知不是被应邀来,也不是哪家夫人的亲戚,所以没有太客气,只说,“诸位夫人小姐见扰了,我此来,只想为自己了笔账。” 正文 第85章断发 不报名号,不尊礼数,乐山突然其来,就已经让大家不满。 不待旁人问话,她走到裴家的座前,站定到裴定贤面前,低眸望着她。 她的眼神,令人发怵。 裴定贤此刻竟觉得心慌,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让,这人也只是吓唬人,一个眼神,她有什么好怕的。 有些人,你越谦让她,她不知你的意思,得寸更进尺。 不如今日,就给了她痛快。 乐山拔了剑,速度之快,一息间,破了风声,直直插在了裴定贤面前的座上。 一剑出,在座女客,都顾不上看台下的骑射,那头铜锣敲响,十分应景,众人紧跟着,看着面前场景,一阵惊呼。 这剑,这剑,就插在了她面前,裴定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看见桌面从剑尾处裂开,裂着裂着,酒杯被崩开,酒水撒了一地。 裴定贤抬头看,再支撑不住,这时已不是什么眼神的问题,陈乐山的模样,让她本能地发怵,身子一软,跌在了身后的靠座上。 “陈大,”三夫人一声厉喝,“你放肆!” 场面着实紧张了起来,裴定贤吓倒,在她身边的裴定苒,攥着帕子,想拦三夫人的,但晚了,只能望着面前陈大,说,“陈大小姐,你为何——” 乐山不怕事情闹大,她就是要闹得越大越好,“诸位,乐山本不欲如此,但此女三番五次为难于我,我何敢忍,陈门低微,乐山才薄,”她转过身,“此女!竟借由我陈家显陋之际,买通宵小,恶传流言,逼得我二妹被迫退婚,这还不算,此人之阴毒,不配为女子,害我在前,害我几位妹妹在后,我陈门乐山,该不该治她的罪!” “陈乐山,你胡说!”裴定贤与她嘶吼。 “胡不胡说,你心里没数?” 这一下子,场面立马转了个遍,三夫人惊骇,生怕这陈大再说出什么旁的来,急得唤侍卫,“满嘴胡言,来人,快把这野丫头给我拉走,免得扰了这盛宴。” “三夫人,别急啊,我看这丫头,好像不是说假话哩。” “是呀,喊侍卫干什么呢。” 只是侍卫已经赶了上来,这边闹了动静,不待三夫人喊,底下早有人侯着了。 看见这架势,裴定贤好歹硬气了些,“陈乐山,你注意些分寸!” 眼神挑衅着她,你敢在这里闹事吗? “你以为我不敢?”乐山弯了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扣住她的脖子,将她从座上扯了出来,“我可没什么不敢的。” 两个转身,将她压在了高台的围栏上,稍稍用力,就按得她半个身子出了楼。 “陈大!”三夫人惊呼。 “快,快,快给我把她拿下。” 裴定贤脖子被勒得生疼,气都没喘上来,向身后看去,险些晕厥了过去。 “你,你要是这样对我,你们陈家,就等着死吧。”双手扣着她压过来的手,就怕她一失手,她就跌了下去,哑着嗓子,断断续续朝她吼。 台下的侍卫,一呼而应,顷刻间上了楼。 郭曙跟在乐山身后,刚开始还只是在楼下看着,这个时候了,他也顾不得了,翻身跃上了楼,赶在侍卫冲过来前,一把拔开了剑,剑指中空,厉喝,“谁敢造次?” 今日此举,乐山就不打算留情。 “裴定贤,我且告诉你,有我在一日,你莫敢动我陈家人,今天,就是对你的告诫。” 她空出左手,直接扯了她束发的发簪,秀发黑亮,柔顺地垂下。 “你做什么?”裴定贤慌了神,“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跟你开玩笑。” 乐山抽出了腰间的短匕,匕首锃亮,她擦着她的下颚往上划,“心性纯良的人,才能拥有这一头秀丽的长发,长发绾君心,只是你,合该做一素女,青灯古佛,经年岁月,潜心为你的罪行反省去吧。” 毫不客气的,乐山斩了她一半的头发。 若说世风如何,本朝女子,发丝是半个身家,乐山斩了她的发,相当于要了她半条命。 这自然不够的,这些身外之物,乐山自己看得并不重,在她嘶吼咆哮中,她扯出她的右手,伸到面前,“你自不知我二妹的秉性,就派人妄加谣传她,你欠她的,不单是这样就能还清。” 乐山反握匕首,在她的手心划出了一条线,将那匕首也送给了她,扔到了她脚下,“那日她受此伤,不及这般,我双倍还你,如此,你我清了了。” 松了力,将她丢在了栏上,脚步行风,拔起了她插在桌上的剑,不想多言,转身就要走。 只是方才这一幕,在高台之上,乐山将人压到了栏上,动静太大,场上正骑马的人,都忍不住停马来看。 看见这场景,在东边宴上的裴安修,惊的打翻了桌上的酒壶,提着衣袍下楼就往这边高台赶。 赶到时,已经晚了,他家七妹被斩了发,丢在一边,盈盈可怜。 郭曙气势汹汹,护卫不敢动手,也没个主意。 见事情结束,郭曙也收了剑,插回腰间,跟在乐山身后,准备与她一道下楼。 “安修——” 三夫人脸色虚白,嘴唇抖的说不出利索的话,“安修。” “母亲莫慌。” 裴安修赶到,乐山停下了脚,与他对视,只是态度,并没有因此回寰。 看着侍卫围了一圈,堵住了她下楼的路。 她问裴安修,“我不能走?” 裴安修望了一眼被人扶起的七妹,脸色冷了多半,转头再看乐山,挥了拂袖,撤了侍卫,“但走。” 乐山领着郭曙,焉焉然下楼去了。 “安修!”三夫人不满他此举,怎么能就让她走了,“你糊涂了。” 裴安修脸色再好不了了,扫了一眼是由此出的七妹,望着自己母亲,说,“母亲惊扰,这里的事,儿子来处理吧。” 看见他副样子,三夫人及时住了口,不再多说话,对丫头说,“把七小姐带下去歇息。” 正文 第86章罚跪 这事可闹大了,裴安修为裴家宗子,秉了叔侄,坐在了厅堂,管起了内阁的事。 三夫人是个精明人,在开堂问话前,她抓住要点,“这陈大?” “陈乐山,是太和郡主的人。” 三夫人虽束于闺阁,但太和郡主的名声她是听得的。 儿子的神情,让她瞬间明白了厉害。 “母亲,七妹不肯说,这其中的纠葛,你如实说给我听吧。” 三夫人脸色阴沉,坐在主座上,满堂家眷,她望着座下的裴定贤,拍了惊堂木,“七丫头,谁给你的教养?” 裴定贤这个时候,已经疯魔了,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家里的长兄,非但不帮她讨回公道,竟然还要开堂审她。 高台一闹,她的名声彻底没了,京中人人都知道了,她是个无才毒辣的女人,她没了青丝,家人也不庇佑她。 为什么,为什么? 只不过是因为她没个正经的母亲,她的母亲,旁氏无枝,无权无势,她被养在三夫人膝下,她也不如十妹聪慧,她,她完了 “小姐。” “七小姐。” 还没审,裴定贤因身心俱损,晕倒在堂前了。 事后,三夫人与儿子说话,“你七妹固然无德,但那陈家也做的太过火了,你当堂会审,算是给了两边交代,定贤那孩子,这辈子是留不得京城了,事情变成这样,”只可气那陈乐山,怎么就不能缓和些呢,非得闹得这样大,事情揭开,还真是牵涉了底下的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儿子,陈家那边,错在七丫头先,但她也因此受了重罚,陈家操行实在不当,半分不顾我裴家的颜面,我裴家不给她厉害就算了,但你,万不要着人为这些个事去陈家致歉,咱家欠她家的,已经还请了。” 顾及着名声,她不算计陈家,纵然那陈乐山有出息,她也不会怕的,只是再要给陈家礼数,那她也就不是裴家中馈多年的三夫人了。 这点上,三夫人态度明确,她就知道她家儿子重礼,“这件事,就照我的意思办,听见了。” “嗯。” 只是裴大,哪知道自家子妹与陈家的那些事呢,单纯想结识个人,这样看来,半点没有缘分了。 “大哥。” 从后厅出来,裴青峰一直在侯着他,“大哥。” “何事,九弟?” 裴安修倒想起来了,这大半年前,陈家乐山就是在裴府薄了他家九弟的面子,三箭射得他腿发软,名声大噪的。 “来为七妹说情的?” “不,不是,”他与七姐关系好,但他也知道轻重,“大哥,”从怀里掏出东西来,这个东西放在身上,他日夜难寐,“这枚玉佩,是陈乐山的。” “嗯?” 裴青峰便将陈家兄长与曹二的那番渊源与自己兄长说了一遭。 “大哥,我看这玉佩,真不知该怎么办了,放在身上,心里惊慌,所以才拿给你,你哪日,替小弟弟还了吧。” 裴安修听完,接过那玉,放在手里看,心一惊,怪不得九弟惊慌,这玉上刻的 郭府。 郭晞打门见,见自家七弟又跪在了三里门的正中间,他过厅,停下了脚步,续了他一眼。 往自己的屋去,问身边小厮,“他又闹了什么事?” “咳,这回闹得事说大也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昨日永安巷的盛宴上,您不在,七公子上了高台,拔着剑指了王公家的诸多女眷。” “为了什么啊?” 他这七弟,也到了寻花问柳的年纪了? “为了东城陈家的大小姐。” “陈乐山?” “爷您也知道?” 一面之缘,郭晞停脚冥想,见是没见过几回,可这人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城外,私下喝酒,都听到有人在谈论。 这东城陈家的大小姐,那不是一般的硬气,够味的很,都敢与太和郡主呛声。 那没错了,此等勇猛女子,箭术精湛,只可惜,是个泼辣性子。 “去忠义堂。” “爷这是?” “郭曙怕是跪得也有时辰了,去老夫人那走一遭,还是得给他求个情。” “都说七爷与您关系最好,方才二爷过去,可什么话也没说呢。” “二哥做得对,郭曙这德行,早晚要吃大亏。” 说是这样说,但还是迈着脚往忠义堂的方向去了。 晚间小聚,南弦花朝,一行人在一起喝酒。 裴家闹了这样大的事,坊间传了个遍。 韩王做东,邀了沈璞裴大依例来喝酒。 “安修,家里的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白日朝务忙,得出空了,还要替家中闺阁里的事做一做决断,头疼。 裴安修按着脑袋,以手撑额,不答李迥的话,看得出,是烦心的很。 李迥摇着扇子,双手一击,将扇叶关了起来,从座上坐起,往廊外看一眼,再转过身,笑得恣意,“安修,你可真是会得罪人。” 裴安修从座前抬起头,不急着接李迥的话,缓缓转过头,去看身边沈璞的脸色。 沈璞垂眸也望着他,倾刻分开,随后拿起桌上的小盏,拂袖饮了一杯。 不见波澜,行止如玉。 裴安修落了个心,完了,还真是他家小侯爷的旧识。 “哎,云舒,你咳疾好了,少饮些酒。”李迥看见他满杯饮酒,急得来劝他。 “晚宴未用,接你的邀约,不来饮酒,到这来做什么?” 咳疾小病,本来已经痊愈,可这几日,胸口总能怄得气血上涌,连着带,脾气也不见好。 李迥不比裴安修与他亲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说你一句,怎么火气还上来了?” 沈璞撂了杯子,奇了怪了,他面不改色,说话语调平淡,怎么大家似乎都看得出他在生气,他扯了扯唇,又与那裴安修偷偷打量来的视线对视上,“哪里有火气?” 哪里,没火气? 裴安修与韩王,眼神上相互交换了一番。 李迥过来坐倒,再度撑开扇柄,扇了两下,正巧外面转曲子,换了主座,裴安修被吸引了眼球,半晌回过神来,问,“殿下,这陈家姑娘,你也在意着呢。” “嗯,”韩王点头承认,“我倒不是因为她是太和手底下的人,我与陈家那姑娘,有过几次交道,大抵却不知她的秉性,就于你家这事来说,”李迥粲然一笑,“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子。” 哪样的女子? 裴安修不由自主又望了沈璞一眼,直觉要遭。 殿下,您嘴角这笑意,可否再收敛些呢。 他呵呵笑,与李迥道,“我跟你想的一样呢。” 哪里是因为她是什么太和郡主手下的人,还不是自家小七在意人家么。 他是想与那陈乐山交道交道呢,可晚了,家里这些弟妹,早把人家得罪了够。 正文 第87章碎音坊 小调清许,夜静无风,小馆拨弦,时下这种曲风,最适宜用来喝酒。 沈璞却心不在此,座上的酿饮无味,入不了他的眼,他拂袖,有些醉倒,半歪了身子,缓缓站起身。 裴安修看他的面色,即问,“这就走了?” “嗯,”他起身,整理腰坠,也不想扫他们的兴,“你们继续。” 并不醉酒,虽说正值夏季,夜风也吹得少了,但坐倒在车上,头晕。 以手撑额,单手搭在小书案上,一眼就瞧见案上的两本书。 越看,越头疼。 他闭眸,一路小憩养神。 车开进城区,地段渐渐闹了起来。 灯火通明,人多的地方,吆喝声也多,扶九放慢马速,让车夫稳着行。 乐山慢马,行走在街道上。 为沉芫做的那几把琴,今早来了消息,说是已经制好,管事说要去拿,乐山想了想,决心还是自己走一遭的好。 所以唤了沉芫出门来。 乐山与她道,“外头既然传你的名声,你何必就惧了,不若出门走走,晚上正好有事,要你过去,亲手试试琴色,等过几日,南边水路到的玉笛馆到了,你一并调音制曲。” 长宁为她做的这些事,渐渐都出乎了沉芫的预料。 退婚的事,都不如她那日与裴家人对峙的事让沉芫震惊,最后也不是惊,生受了好几日。 今日她又跟她说,她为她新做了四大件,上好的玉笛还在路上,现在要她过去试色。 试色不紧要,长宁是想让她出门走一走。 “长宁,”沉芫望着她,竟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应,“好。” 确实什么都不重要,但长宁待她的这份心意,她着实察觉到了。 车进人多的地方,为乐山牵马的流光,开始心不在焉了。 乐山知道什么事,装作不知,也不问他,看他的样子,扯了扯马绳,“行了,去吧。” 流光扭过头来看她,眼睛里一副震惊。 乐山嗤笑,“嘿,你还有什么能瞒过我。” 流光中途溜了,没人给她牵马,她自个儿稳稳的过路。 隔着一里的距离,擦着过去时,她坐正了身子,眼波流转,喝着战英,“驾。” 哎哟我的乖乖。 这大小姐。 打那头过来的扶九,与乐山的视线焦灼在一起。 迅速收回,自个儿没了主意。 再抬头看,那头的人连着马车,要走远了。 他悠着马,掉了个头,骑到自家侯爷的车下。 隔着车帘,他开了开嗓子,这个事吧,“爷。” “爷。”又唤了一声。 “嗯。”从帘里,传来一道低长懒懒的声音。 这是睡着还没醒呢。 扶九一口气压着声音说完,“见着陈姑娘了,往碎音坊的地界去了。” 车内的沈璞,正在栖神,上睫毛刷下来,一道阴影,听见帘外传来的话,刷地睁开眼。 尚未清明的眼,只因眼眸特天独厚的明亮,刹时睁开眼,即刻就恢复了常态,如见山中日月,整个面容,也清俊异常。 “陈大小姐,您的东西一早给您备好了,上头请。” 乐山领着沉芫,迈步上楼。 “这不承想,您还亲自过来了,我们碎音访的琴造,口碑好着呢,您既花了这个钱,自不差您的。” 造琴一绝,大有名声,京中的碎音坊,自然,也不是花了钱,就会给人造的。 京外的人想求音,一弦难求。 乐山为了这几把琴,可费了不少心力。 “瞧你说的,我能不信你家的手艺么。” 一楼四层,级别有限,乐山去看琴,也只上到了二楼。 进屋前,沉芫攥着帕子,在乐山耳边,轻声说话,“长宁——” 乐山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进去吧。” 为沉芫花这几分心思,是值得的。 沉芫熟识音律,寻几把千金的琴木,就是她的门面。 摸到琴时,沉芫激动地不敢多动手。 乐山开了音,轻轻为她挑了弦上的第一根音,咚地发出,在静室里,经久不息。 “试试。”乐山低头与她说话。 沉芫的手暂时抚在一层弦上,望着她的眼睛,而后点点头。 扶九踏门进的时候,守门的人不识,见他出示了腰牌,吓得寻了大管事来。 大管事正在四楼会客,见的是忠宁伯府家的女眷,听见了消息,急得一个劲下了楼。 “东家。” 沈璞转过身来,不经意颔首。 管事有些摸不着情况,着人将最近的账目都抬来,为他引路,“东家,厢房里头请。” 颤颤巍巍领着东家上楼,大管事想着,最近也没出啥事,怎么劳东家亲自跑一趟了。 “东家,您来了怎么不提前给小的说一声呢,让小的也好早早为你准备着。厢房鄙陋,”门打开,他道,“仔细您的脚。” 沈璞伸手,示意无妨,“不是正经事,不必惊慌。” 这头,沉芫在屋内试音,试着试着,忘记了时辰,乐山也猜到会这样,闲着没事,出了琴房,在窗口站一会,观观月色。 “陈大小姐。” 这是? 乐山转过头来看,此人衣衫尽华,腰牌上写得明了,是碎音坊的总管,乐山礼贤,“不知管事唤小女有何事?” 上了楼,开门前,乐山的笑意也将要绷不住了。 门打开,乐步提步进去,还没看清那头坐着的人,见半个脑勺,身后的门被掩上,她的嘴角,笑意流出,终于没忍住,径直笑出了声。 拨了帘子,走过去,刻意低着嗓子,将手按在唇上,咳嗽,“咳,咳——” 他靠在细软上,身旁点了一鼎沉香,香熏意重,从炉鼎缓缓向上飘着,隔着这点朦胧,模糊才看得见他的脸。 乐山正经了脸色,隔着一面小桌案,坐到他身边,“怎么了?” 他坐正,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 昨日回府,去见几位夫人,听到里头说话。 十二妹捂着鼻子笑,“就是这样了,那陈家的大小姐,可真是厉害。” “厉害什么,”是他母亲在说话,“那般人家的女子,没个德行,十二,你看着学!” 威胁的意味明显。 十二委屈,“可人家就是喜欢她那样的啊,之前我不知道,为难她家妹妹的时候,兄长就说了我,可见,像七哥这样的,都喜欢陈大这样的人,动如脱兔,行柳如风,好爽快的性子——” “住口!”魏氏狠狠动了气,“再扯上你七哥,掌你的嘴。”他家儿子,怎么能与这种低贱的女子,挂在同一嘴边说道,“以后这陈大,不要再提,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京中名媛的风向,莫别被迷了眼。” 是这样了,此刻她就在面前,他望得清清楚楚。 这个性子 望着,望着,叹了一声气,“唉。” 正文 第88章留三分 嘿,乐山坐正了身子,嘴角冒了笑意,“谁叫我来的?” 眼巴巴地唤着她来,坐倒在他面前,他也不说话,只看着她,看着看着,还叹气。 好没道理。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引他注意,乐呵地露出小梨涡,“临仙君——” 他垂眸,颇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视线悠悠又转到她脸上,细细望着。 “与裴家是怎么一回事?” 一点也不安分,性子,急得很。 “裴家,”哎,乐山说,“裴家七小姐,处处与我为难,我着实没办法啊。” “乐山,”他靠在细软上,耐心与她道,“和而不同,周而不比,与人交道,手脚交杂,此为下下道,面有对峙,怒遏于己,动这个气,又失了礼于人前,不是为难自己么。倘有下一回,别人若要为难你,不慌动手,让他明白,做错事的后果,可比明面上的小惩来得干脆,利索。” “我那还不是不想趟这个浑水嘛,”裴七心术不正,不是寻常女儿家的心思,她秋后即去奉天,哪有时间等得了治她个五体投地,“我之身家,如何与裴家堪比,不外行惹得一番纷言,不闹大动静,就怕我还没动手,裴家高门大户,为减纠葛,倒先治我于死地,届时,事情可就真难办了。” 更何况,她家门已经是这个风气了,她自个儿也不是小儿女,哪在乎什么名声不名声呢。 所以她与他道,“外面人怎么说的,我猜也就那几句话,无事的,我素不放在心上。总归又无人急着求娶我,事由从缓,我还要过几年安生日子呢。” 没想到,听完她这一句话,沈璞脸色顿时冷了下来,眼尾扫着光,凉嗖嗖的,“你想的挺明白!” 说错话了。 乐山最受不了他家小侯爷生气了,脑袋一转,里里外外想明白,立马求了和,面色拉下来,眼睛里冒星星,软着嗓子跟他说话,“我错了。” 她继续道,“我想的没有你明白呢,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哪里对?” 这个,这个嘛,“是我太急劲了,做这个事,完全没考虑到你,你是不是在为我担心呐,你怕别人说我,这下子,以后在魏家伯母面前,这还没进门呢,我就落了个响亮的名声。” 嘿嘿,逗趣呢。 相处久了,他算了解她半个性子。 这副勾着嘴角眼睛弯弯的样子,分明就是在逗他。 她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殊不知她自己说的,尽是他思的,她却如玩笑一般,说来简简单单,没有牵挂,没有担忧。 算了。 真不跟她计较,没良心的东西。 他见着她,今日的面色,模样一直好,脸上的肤色白里透红,眼睛亮亮,那小嘴唇,又能说出咿咿呀呀闹人的话,看来不用他太担忧,瞧着都中气十足的。 他望着她,乐山也在望着他。 他一向精明,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打转,只看着她,也不说话,可不是他望着她,她发虚的很嘛。 晃神呢,他问,“伤见好了没?” 她一个激灵,来了精神,用力点点头,摸着胸口处,“好了大半了,”这样说不行,她的面色,顿时又虚下去,眉心假意蹙了蹙,“只是一到雨天,见疼着呢。” 捉到她眼角底下流下的点点闪耀,他的心情,不由自主地松下来。 藏着笑意,扯着嘴角,让她察觉不出,“怎么疼?” 乐山多了解他,从前的他,现在的他,还不是惯能隐藏情绪,不看面色,她只看他眼眸里的清晖,什么都看得出来。 “嗯,”她捧着心口,“钻心的疼,疼得很了,没有办法,躺在床上想你,一想你,就不怎么疼了。” “真的?” “真的呀。” “不用太想,”他低头过来,对上她的眼睛,“何不思一分,留三分。” “为什么呢?”她怔怔发问。 “一分用来念我,三分换来耍嘴皮,”当下时宜,着实想伸手摸一摸她的脑袋瓜,“惯得你皮狠了,吃了什么东西,说话油嘴皮舌,不打草本的。” 哎,哎。 轻轻拍了两下。 乐山受了惊,他拍她脑袋一下,她眼睛眨啊眨地小躲一回。 好亲密的动作呢。 他收了手,袖子拢起,坐正了。 乐山还在怔神中。 他半坐起身,向左倾去,挑了左边香炉的熏香,盖了盖子,不回头看她,问,“寻的什么琴,我让管事把顶楼给你开了,喜欢什么,进去挑。” 问了一遍,没见动静,挑好熏香,回过头看,道,“嗯?” 乐山没听见他后面说的话,尚沉浸在他给予她的小小温暖中。 他问话,她不知所以。 左手压着他方才拍的地方,在额头处向上一点点,再往后,就是她束的玉冠。 她擦着头发往左边滑了滑,厚着脸皮,“你再摸一回。” 他真的伸手来了,她抬眼,向上看,看着他按着她的脑袋,嘣地一声。 给了她一指弹。 不怎么疼,但她捂着脑袋,大呼小叫,“沈璞——” “怎么?” 你,“你疼死人家了。” 疼死你,了事。 他站起了身,唤她,“起身。” 乐山心里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站起了身。 “走吧。”他对她说。 这么早就走了? 那她不干。 就要趴回方才坐倒的细软上,他在身后说,“去挑琴,别耽搁时间。” 实在是在房里待的时间有些久了,他谨慎,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 “唔,”琴就那几把,沉芫已经在试着,“你不出去么?” “嗯。” 这样好的环境,乐山真舍不得挪脚,跟他在一起的地方,求得这片刻的安宁,她的心,怎样都是舒适的。 走到门口,手按到门上,转过头来,知道他要避嫌,一会才走,依依不舍,“我真走了。” 好好的邀面,像极了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看见她回望的表情,他站直,终是被她惹笑,“去吧。” 吱嘎—— 她推门,出去了。 门被掩上,一室又恢复清净。 方才与她说,思一分,留三分。 那还剩下六分 正文 第89章送琴 乐山脚踩到门上,不用猜测,屋里的沉芫,对这几把琴,是觉得满意的。 “长宁。” 看到她进屋来,沉芫还沉浸在对琴瑟的喜悦里,遇得一把好琴,如遇知音。 “可行?” “是好的。” 门外侯着的管事却说,“二位小姐,看完这边,不妨随小的走一遭楼上。” 不承想,她走到了屋里,大管事还侯在外面。 才想起来,沈璞刚刚跟她说的话,原来是要她去挑琴,怪不得这人还侯在这里了。 寻道有琴选,沉芫一阵欣喜,“还有琴么?” 乐山站在门边,停脚思索了一番。 看她的面色,沉芫很快知道,应该不是有琴选。 乐山与管事说,“这几把就够了,不必麻烦了。” 管事是人精,直说,“不麻烦,搁在上头的琴,搁得时间久了,是要认主的,就走一遭,小姐看见喜欢的了,领走便是。” 领走便是,哪那么好领。 这个事上,乐山意思明显,拒绝之前,又看了一眼沉芫,“二妹,这几把可够?” 沉芫心里已经满足,点头,“够了。” 那便好。 乐山与管事说,“不急着这一时,哪日有时间,一定好好选,不耽误管事你的心思。” 见她执意,管事也没有办法,点头,“哎,行呢。” 一方人走罢,顾及着,还得给上头去回话。 楼上。 沈璞在窗口站了已有一刻。 扶九推门进来。 片刻没说话,他俯窗而望。 直到看着人,出了门,走到那巷口。 她打马而立,模样出挑,今日装扮,不是女儿的穿戴,却又格外和谐。 这本就是她的模样。 缓缓转过身来,看见身后站着的扶九,沈璞开口,“魏陉那处,怎么样了?” “爷猜得不错,探子来说,方才这会儿功夫,魏四爷与郑王碰面了。” 细思极恐,一月前魏陉难为她家的事,可真的就只是个人的一番恩怨。 听完他一句话,扶九瞧见,自家爷的面色凝重的不行,眉头都锁了起来。 扶九替他想办法,“爷,魏四爷那边,要提个醒吗?” 不是魏陉的事。 他思的 是她太过出风头,以至京中,人人都惦记了? 哪里来的能耐,不能想。 方才跟她一番谈话,道理她自己都明白,可就是不改。 这调皮的性子。 “不用了,”打草惊蛇做什么,他回话,“着人继续看着。” “是。” “咚咚咚。” 门外大管事走了一圈来,隔着门回话,“东家,人走了。” “嗯。”他瞧见了。 “陈大小姐并未选琴,说,等哪日有时间了,才来选。” 要传话,自然捡紧要的话传。 管事做的没错,只是沈璞一向心思重,听见没选琴,眉头肉眼可见地又拧了一下。 “嗯。” 管事下去了。 扶九望着自家小侯爷,想笑来着。 “爷,”自家爷可上心了,那陈大小姐只管自己来去匆匆的,“要不你寻一把,我连夜给送去。” 沈璞回头望过来,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夹杂着两分冷意。 扶九自觉做出动作,左手在嘴边比划一下,拉一条缝,示意他不再多话。 今夜回府早,不是出来应酬,马车缓行着,很快到了地。 扶九扶沈璞下车,他往府里走。 只是经扶九那么一说,他心里有了这个意思。 思索了一路。 还没走回自己的折荷塘,前前后后尽是丫头举灯照着亮,他停住脚,微微转身。 众人因他这动作,纷纷停住脚,却没有人回头或抬头看。 沈璞喊,“扶九。” “哎。”侯着呢。 说是起兴不错,正要说话,打圆门院口进来人,又是一番亮堂,来人说,“七爷,夫人望着你回来,请你过去走一遭呢。” 沈璞狐疑,缄默一时,问,“家里有客?” “是呢,”笑开了,“爷真是聪明,什么也瞒不住你,是表小姐,今日才来,就在屋里,夫人让奴婢等着,说什么都要让你过去一趟。” 嬷嬷这样说话了,沈璞想拒绝也不行。 “嗯,随你走一遭。” 转头轻声嘱咐扶九,“将三叶塘,里层架上的东西送去。” 扶九立即笑开,藏都藏不住,不待看七爷要跟他耍脸色,他应话,“好。” 一溜烟走了。 陈府。 乐山回来没多时,在院子里走剑,闻到了墙上的风声。 收了剑。 流光跳下墙,望着她,也不说话。 乐山被他看得莫名,“出去一遭,有什么话说便是。” 外头的事,没什么好跟她说的,总归她什么都知道。 玉阶是他从前,家未破,身还没上白山时认识的故友。 大有青梅的意味。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玉阶她在京城,他亦在京城,辗转又碰见了。 不如不碰见,他虽然在寻她,但大仇没有得报,早遇见了,也不好。 “你身手这样好,为何只局限于一方天地?”他问。 小小内宅,不像是她安身的地方。 “这你也知道了?” 乐山随手,将手里的剑扔给他。 他稳稳接住。 问兰在台阶下站着,看乐山停了,忙递了帕子来,乐山拿着,擦了一把汗,望着流光笑,“我不似你,没有牵挂,正是有这一方小小天地,才越拘越紧。” 流光细细品味了她这一番话。 抬头看见空气里的流动,肢体行动比想法快,翻身直接上了墙,一把捉住了这不速之客。 扶九身手也不是虚的,流光三招,他接了两招。 打到了院里头,再这样下去,可得拔剑了。 扶九一手拿着东西,应付起来,只能落下风。 流光见势,新学的,一巴掌就将他推远了。 推得格外有力。 扶九险些没站稳。 “住手,住手。” 乐山喊了两声,哎,这不是扶九么。 外男进府,碍于自家小姐这身份,问兰也不好多咋呼。 心里还是惊的,“小姐!” “无事,无事。”乐山安抚她。 往扶九这处走,一眼看见他手里拿着的东西。 布绸子裹着,瞧着模样,像一把琴呢。 “他送的?”眼睛弯弯,开口即是喜意。 回话前,扶九抬头望了望身旁与他交手的这人。 流光识趣,拿着乐山的剑,出去了。 扶九脑袋转得快,许是这人不记得他,他可还记着他。 怎么说,他还救过他。 摸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发疼。 回去要告状,这陈大小姐,哼,那日怪不得与太和郡主廊上闹着,这救的人,竟贴身养在自家院子里呢。 乐山见他摸着胸口,猜也是流光那一下子下手重了。 “爷拖我送的。” 双手奉上。 乐山接过,询问他一句,“不碍事吧?” “不碍事。” 隔着锦布,乐山摸了摸琴身,说,“好。” 心里欢喜,说不出别的词。 正文 第90章约见 抱琴回到房中,将琴从布绸中拿出来,是一段梧桐木。 乐山左手摸了摸,感受这琴别致的制法。 沈璞,有心了。 问兰提壶在一旁,陪她看着,笑,“小姐,谁送的琴,怎么不送把完整的琴,这琴尾似有烧灼的痕迹呢。” “是了,”乐山触摸那烧痕,已有百年了,“此琴名为焦尾,”一把绝世名琴,“东汉蔡邕亲手制作的一张琴。亡命江海c远迹吴会,当时烈火纷争,他闻道此木的奇特,特于烈火中抢救出这一段尚未烧完c声音异常的梧桐木。又依据木头的长短c形状,制成一张七弦琴,果然声音不凡。因琴尾尚留有焦痕,就取名为“焦尾”。” 焦尾难寻,乱世知音。 问兰听罢,再不敢摸这琴,“哎哟,那这琴可珍贵着了,”这么有名头,“小姐,是谁送的呀?” “我也没想到他会送,”他这把琴,前世里最为喜欢,昔年隔着一池莲水,她就站在在廊外,看着他在亭上弹奏此琴。这样一把琴,他说送就送了,“这叫我” 差点就说了出来。 她这丫头,最机灵。 “自是,咳”将琴拖起来,“此琴放置我床头的架上,需每日仔细擦拭。” 琴放到问兰手中,问兰惊虚,差点没使出力,琴珍贵,小姐又爱惜,她可得谨慎着,“哎,好。” 得了一把好琴,乐山坐在院子里,吃些点心。 嘱问兰拿笔墨来,提笔就开始写字。 写了两行,撩了笔。 问兰为她研磨,看她漫不经心的,心思不在这上边,凑过来看,上头也只写了两句。 嗯,乐山反过来看她。 马上入秋,问兰勤快,腰间坠着两个荷包淀子,纹络好看。 她来了兴趣。 伸手去拉她那淀子,放到手里看,“问兰,你手艺越发巧,做这个东西,做了多久?” “小姐你喜欢这个?”小姐不是一向不喜欢这个的嘛,“闲着没事的话,两天就做完了。” “两天啊,”她手指摸着,“这上头绣着的,可是一顶秋叶。” “是呢,正是你屋里那幅画,我瞧着喜欢,就描了样子,小姐,像个模样吗?” “像呢。” 这个时候,院门外头有了声音,丫头直喊,“三小姐,三小姐。” 乐山放了络子,朝门口看。 陈媛心情不好,赶上外祖家的表二兄娶亲,她让去她走了一趟,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三儿,回来了。” “阿姐。”媛儿喜不自掩,打进了院门,就痛快地笑开了,“你把那裴七,真斩了发吗,”斩得好呀,“连夜听了这个消息,我都没睡着觉。” 她一上来,可见是真高兴,往常会顾及着她的身份,不敢靠近,这一回,上来直接抱住她,笑,“阿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为我出这口气的。” 乐山推开她,伸手示意问兰收了案上她随意写的两笔字,“在外祖家,这几日,待得可还舒服?” 去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今遭回来了,整个人眉眼都不一样了。 媛儿直点头,“待了两日,表哥礼成,我就回来了。” 急着回来,急着听京中最近的风向,“阿姐,我听母亲说,裴七这贱蹄子,偏是她惹得二姐被退了婚,明明已经害了我,什么事都敢做的人,活该阿姐你出了这口气。” 这下好了,京里人都知道了,那裴家,也不过尔尔,瞧瞧都是些什么人,一下子遮也遮不住了。 只要想到裴七这个贱人,得到了她应有的下场,她就松了气,满心满眼的畅快了。 “媛儿。”乐山拿她没办法,“你如何说话,是这样的说辞,做姑娘家的,出口言语成什么体统。” 好吧好吧,长姐这个人最正经,“不说了。” 走到屋里来,她拿着她案上的糕点,一连吃了两块,“阿姐,二姐的事,怎么办?” 沉芫被退婚的事,毕竟是真退了,那王家实打实的,也没有因为裴家不裴家的,会有别的想法。 刘氏不好拉下面子来问,遂以这媛儿一回来,她就遣了她往这里走了一遭,暗里问问乐山是什么想法。 “你二姐的事,你不用操心,”说到这儿,乐山可得注意了,到底是哪家私生子,说带走沉芫就带走了,“让她每日待在府里,她自己自在。” 没问出个所以然,媛儿也就作罢,“阿姐,这几日,我真的很畅快,外面好多人都说你呢,阿姐,你真厉害。” 厉害,乐山付之一笑。 这个厉害,哎,她并不想要。 “行了,喝了这杯茶,就回屋吧,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嗯呢,”媛儿点头,多饮了手里的茶,“阿姐这边的待遇真是极好,就连这茶,我也觉得清香极了。” 新上贡入京的茶,谢家小公子往来送她的三两,“你喜欢,包半层,一会儿让问兰给你送去。” “嗯,多谢长姐。” 媛儿过来走了一遭,她走罢,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乐山也没心思再去研磨细墨。 敲了敲窗门,乐山走到窗边,从屋上头,流光跳了下来。 “帮我去郭府走一趟。” 流光略有疑问的看着她。 乐山说,“给郭曙递句话,明日约他见一面。” 流光没动,“递话现在也是我要做的了?” “不能做?” 流光垂了垂眼,走了。 第日一早,乐山照常练了剑,回屋洗了个清爽澡,略略吃了早饭,便出门了。 欠郭曙几个人情,能尽早还,就尽早还了。 早起的闹市,车马不通,流光替她牵着马,她并肩,与他同行。 正要过柳桥。 “陈大小姐。”有人喊她。 拥挤得不能转身。 侧眸看。 沈槿柔? 顺着人流,总算下了桥。 沈十二绕着桥头,往她这边跑。 一见了面,就叹,“陈大小姐,可算见着你了,你那日,真是给我留下了好大的印象。” 嗯? 乐山不明白她过来的意图,保有谨慎疑心的态度。 这一世,她若没记错,几月前摇光居里,她与她就见过了。 不是很愉快的经历。 原沈槿柔早忘了,听了陈乐山的英名,她惦记了好几日,羡慕得很,“说斩你就斩了裴七的头发,好爽快啊,她得罪了你,你也太豪气了些,眼睛也没眨的,你做事,真和我心意。” “怎么,”乐山一脸冷淡,“十二小姐,你不是一向与裴七交好吗。” 裴七一遭落难,她就在这里奚落了。 “哪里好,”小姑娘没头没脑,都忘了前段时间,她看陈家陈媛不爽,有伸手助裴七做事的经历,“我跟她,泛泛之交啦。” 正文 第91章鹦哥儿 与沈槿柔说话的功夫,已经有人看见了她。 比郭曙动作快,走到了乐山跟前。 这场面,给郭曙看见,不得不紧张,怎么一出门,又让老姐遇着了她呢。 齐深是碰巧要上桥,只是在桥头看见了人,她没动静,这面前的人,先有了动静。 流光警惕心极强,耳边闪过此人近来的风,他的防备心已提上十成十。 乐山被他弄得惊觉,回头看,是齐深。 齐深干脆撂了马绳子,往这边走了过来。 这之间,齐深走来,未开口说话前,气氛一度微妙。 沈十二不会看眼色。 她喊,“郡主。” 极欢喜的样子,比桥下遇见乐山时还要兴奋,“郡主,你怎么也在这?” 齐深挑着眉角,懒散的样子,不经意地打量说话的这人,并不欲回话。 乐山先说,“这是沈小侯爷的胞妹。” 沈槿柔敬仰太和郡主,只是太和郡主——齐深,并不识得她。 提及沈璞,齐深的脸色,顿时晦暗不明,大有挑事,又有戏谑的成分,半晌,这副模样消退下去,她依旧懒懒应一声,“哦。” 齐深虽在眼前,但乐山并不惧她。 只是要紧的是,别的人不知道。 郭曙一路过来,自己惊自己,惊出了半身的汗。 走到面前,气喘吁吁,“姐,”面朝乐山,观看她有没有被老姐吓唬到,这样看来,好像没有,不由得吁了一口气,“乐山。” “嗯。” 乐山与齐深,同时应了话。 应话完,不自然的还是郭曙,他望望乐山,再望望齐深。 正要说话,齐深见他穿的一身骑装,戴着个吊坠金冠,先说了话,“准备着去哪,整日不归营,没个样子,看来,我还得找机会,往你家中走一遭了。” 上门走一遭,顺便告个状。 得了,还没说什么话,老姐就开始想着要怎么治他了,他服小,“别啊。” 他眼睛往乐山这边瞥,乐山失笑,说,“正要去鸟市,今日开盘,闲着没事,去逛逛。” 齐深没打算与郭曙为难,望着她,视线,忽又往身边的沈槿柔身上瞄了一眼,“嗯,去逛逛。” 提步要走。 沈槿柔看见,一拍巴掌,说,“我也去。” 这难得的机会。 身边丫鬟吓坏了,忙拉住她,“小姐——” “没事没事,晚点回去,母亲不会说什么的。” 追着她二人,一道往前去了。 三人走了,郭曙跟在身后,还纳闷着,怎么乐山与老姐,关系又似大不一样了。 鸟市开盘,乐山打算与郭曙来挑鸟的,选一两只喜欢的,送给他。 集市走了一圈,乐山不急不缓,见着好的了,与郭曙聊上两句。 郭曙当真喜欢这小玩意,他能瞧得出好与不好,“这金丝面小嘴里的,灵活是灵活,却最闹腾,早起了,可被它闹死。” 沈槿柔就不懂了,“灵活还不好么,众人都喜欢这样的,怎么到了你,就有些离经叛道了。” 离经叛道。 乐山径直笑出了声。 郭曙嫌她聒噪,“你懂什么。” 高台上头,铜锣敲响,郭曙立马来了精神,也不与沈槿柔拌嘴,与乐山说,“瞧着,好的来了。” 上好的鹦哥儿,待价而沽。 郭曙说,“走,上楼去。” 一只纯麻色的小鹦哥儿,价叫了一百两。 郭曙喊了价,看他不顺眼的沈槿柔,跟在身后也喊了价。 郭曙瞪了她一眼,“你瞎起哄什么呢。” “我喜欢,还不能喊了?” 二人前头闹着,乐山终于坐定能喝一杯茶。 似乎上哪去,不论茶色,乐山都能先喝一杯茶。 齐深不比她,没这个闲情逸致。 将茶杯放下,乐山望着对面的齐深,该说正事了吧,“郡主,”总不能由她挑开了,“哎,这茶真不错。” 齐深将信未信,端起面前的茶,还没喝,侧眸过来,状似不经意的问,“你与沈璞,什么关系?” 乐山没绷住,听见沈璞,她自发神经紧张了起来。 可一想,不对,她行事格外谨慎,与沈璞会面,是不可能有人发现的。 紧张的神经,顿时平松下去。 可齐深,毕竟慧眼如炬,将她细微的变化,瞧得清清楚楚,茶也没喝了,撂了盏子,嘿嘿笑了一声,“我说你们俩个,可真有意思。” 乐山直面细细望着她,想从她的话里听出些什么,未果。 “什么意思?” “你自残那一日,”提起这个事,齐深只想用自残这种词,她说话的语调,素来一向高一向低,“他可不发了好大的火。” 她齐深,可不是能被谁威逼利诱的人,况且她与沈璞,涉及朝政,关系微妙的很。 可这一回,他跑来,挑明了话,狠狠压制着她,说,“你若再动她一根头发丝,我准保送你回山东。” 他列了十四项,项项她必回山东无疑的召证。 原这人不是无用,一直在扮猪吃老虎,一朝间,拿捏得她,死死都不能动。 也不是为了朝里几位殿下玄乎其微的争斗,原之前,一直在忍着她呢,这一回,吓得她自省了好几日,嗯,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 把弱点就露在眼前了,成吗? 答案是,成。 眼前这人,也哪有什么弱点。 被齐深探视的眼光,来回周旋,乐山认败,这个事上,她沉不住气,“郡主,有些话可不能胡说。” “啧。” 难道 难道是真的? 气氛沉重,乐山望着齐深的脸,想要看进她的眼睛里。 齐深稍一低头,与她的视线齐齐对上。 “胡不胡说,你自己明白。”她只有这一件心事,才敢拿着这话来找她,“陈乐山,帮我做件事。” 这下可以肯定了。 乐山也不着急,坐正了身子,得有点背后有人的架势,嘴角挑着两分洋洋自得,“我为什么要帮你?” “呵,”齐深从嘴角扯开笑,不是戏谑,作罢,“自该是这样。” 撂了衣服,起身,走了。 齐深来去匆匆,放下话,说走就走了。 她下了楼,乐山的脸色,再没撑住,半分不复在齐深面前的轻松,然这一刻,也轻松不得。 沈璞在做什么? 还有齐深,到底想嘱她做的是什么事,如若她不做,会再有意外横生吗? 齐深的模样,眼底的深意,是在求她? “陈乐山,”郭曙回头来,与她说话,“这只怎么样,”左右看看,“哎,郡主人呢?” “走了。” “走了,”郭曙往楼下看,走了有一会儿了,没看见人,“走的好,她在这里,没准会告我的状。” 到最后,郭曙与沈十二,各自拍了一只鹦哥儿。 先前那只纯色的,被沈槿柔拿到。 说是来遛鸟玩,郭曙寻到了满意的,却没见陈乐山寻觅。 下了台子,他又问她,“你真不拿一只?”这玩意多可人啊,“爷送你一只?” 正巧走到下里铺子,商家挂了牌子,“十两即拿。” 乐山看见,一只颜色雪白的鹦哥儿,这样稀奇,怎么会这样便宜呢。 那店家看他几人在意,说,“鹦哥儿样样都好,就是脑袋笨,不会说话,但模样好呀,小姐要是喜欢,十两就拿走吧。” 沈槿柔即说,“郭曙,这玩意多衬你,你不是不喜欢聒噪的嘛,买着吧。” “爷买这个干嘛,太笨的,不会说话的鹦哥儿,爷才不稀罕。” 乐山却说,“十两也没人买,八两吧,八两我拿走了。” 店家看她样貌不凡,思索一番,脑袋一转,“得呢,拿走吧。” 早晚养不活,早送走早了事。 郭曙在身后说,“买它干嘛,我送你不知多好的,这玩意,五两都不值当。” 其实乐山,也只有八两银子。 拎着笼子,出了鸟市。 与郭曙分别,郭曙拉着她,“不再逛逛?” “真不了。” 转头,看见沈槿柔在逗她那只稀罕的鸟,乐山与她说,“回去吗,我送你。” “啊?” “我送你回府。” 一路送她到了沈府门下。 渐入公府正门,沈槿柔拨开帘子,探出脑袋,与前头的她说话,“陈,乐山,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可以。”乐山慢慢踱马。 小姑娘趴在车窗上,一脸钦羡,“我也想像你这样,骑马悠步,畅快恣意。” 乐山回头望她,笑,“早晚有一天,你不会这样觉得。” 小姑娘不明白她说的话,眼睛望着前面,忽然欣喜,轻喊,“七哥。” 乐山回过头。 真是巧,他也刚回府。 从那头的巷子坐车回来。 搭着扶九的手,刚下马车。 脚初踩地,看见不远处马上的她。 遥遥相顾。 放开了扶九的手,他转身,入府了。 送沈槿柔,也只送到这里。 她下马车,乐山也下了马。 “乐山,你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是,”沈槿柔年纪虽小,但有些事不能胡闹,“清平宴那日,你是否是替裴七搭了把手?” 沈槿柔一怔。 “这种事,往后不要再做了。”颇有分无奈。 “嗯,”沈槿柔也后悔着,虽然她家那个三妹还是让她讨厌着,“七哥为了这个事,已经训了我,我不会再做了。” “好,”乐山提起鸟笼,“临仙君会为了这些细事帮我搭词,这个,你替我稍给他,权当谢礼,慰以聊表,我,铮铮之心。” “啊,”沈槿柔吃惊,“这个吗?” “是这个。” 沈槿柔拎着鸟笼子,快步入了府。 在分岔路口,越过了屏障,总算追上了自家七哥。 “哥哥。” 沈璞停下脚。 “哥,”说起这个,她都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说起,“适才在门外,陈家乐山送我回来的,七哥你看见了吗?” 他只看见了,提着鸟笼子,在身前,为她牵马的人。 “没看见。” “哦,”那可惜了,她提起鸟笼子,在七哥面前晃了晃,“好看吗,这鹦哥儿。” 沈璞望着这鹦哥儿,没说话。 沈槿柔双手递到他面前,“今日见到了陈家乐山,我欢喜她,但她似乎还记得我在清平宴上做的事,我提了你,她道,慰以聊表,铮铮之心。哥,遣我送了这个来。” 这小玩意,就是嘴笨不会说话而已,别的话,模样还是可以的,希望他哥哥一时挑不出毛病,扔了这烫手山芋,“话,东西我都带到了,我走了。” 毛羽雪白的鹦哥儿。 拎到面前,沈璞仔细看了看。 慰以聊表,铮铮之心。 齐深找她了? 不,齐深可没这个胆子。 鸟笼递过来,扶九双手接住。 沈璞一向爱洁如命,这类小畜生,从未在院里出现过。 可现在,小侯爷竟说,“从京师里,寻几位专门养鹦鹉的技师来,即日入府。” “是。” 正文 第92章抢箭 一晃半月,屋里挂的画,应了时景,院外秋叶,缓缓飘落。 流光拿着扫帚,不胜其烦,扫一笔,上头,落一叶。 入秋了。 沉芫在院内,备了一壶薄茶,乐山过去,小坐了片刻。 茶不见得好,但胜在沉芫有心。 乐山等着她煮茶来,接了小半杯,烫手,放置一边,等茶微凉。 “长宁,这样煮,茶可见好些?” “你也不是煮茶,手法新颖,谓之煎茶,凡煮茶嘛,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才得满室香,我并不挑剔,从口感来说,也另有一番滋味。” 沉芫俯身给她添茶,“你都说好,必然是好。” 哎,她哪里懂得什么茶品,她所学皮毛,那还是昔年在沈府,跟在他身边学得的一二,说起论茶,京中谁比得上沈璞。 喝茶间,院外传来筝瑟之声,叮咚如凿山上泉。 乐山诧异,府里谁还会奏如此清曲。 转头看向沉芫,沉芫似乎并不吃惊,见乐山望过来,跟她说,“是潇二哥。” 陈潇? 看来陈潇鸣奏,是经常有的事,她看向沉芫,她一点也不生奇。 听了半晌,乐山又想起陈潇这个人,家里最安分最不闹事,实属陈潇,以前不曾了解他,现在想想,陈潇果真样样都好,只可惜,却患了腿疾。 听着鸣琴,乐山回院中,小厮递了帖子来,说,“汾阳王府送的。” 汾阳王府,即郭府。 郭曙又准备邀她上哪玩? 打开一看,原来是天已入秋,在西城平山原上,有一场骑射比赛,他邀她同去。 那得去。 第日出门,她并不是一人去的,特意喊了沉芫一道出门去,在厅堂坐着,都听得见隔壁厢房里母亲的骂嚷,她无事,只是因为邀沉芫出门,自然惹得母亲又不痛快了。 沉芫换好衣裳,听得厢房若有若无的声音,眉头蹙得老高,“母亲越发糊涂了。” “她活得可精致了,糊涂什么呢。” 刘氏一点也不糊涂,她是知道,如今家中,样样大小事,都得由她这个大女儿拿分寸,什么事都压着她,不比以前,诸事都握在自己手中c当家做主的日子舒服,所以每每看见她,总要生不知名的气。 只是无论哪一回,乐山就没当真过。 久而久之,倒变成刘氏一个人在生着闷气了。 只盼刘氏,自己能想开些。 乐山也不想出这个门,但沉芫需得出门,她是一般闺阁里的女子,外面人怎么说她,她更要坦坦荡荡。 而且,乐山最怕在她不注意的地方,兴许哪一天,沉芫就跟人跑了。 着急。 到了地,领沉芫下车来,郭曙亲自接的她,他也是见过沉芫一面的,看她的模样,也知是她妹妹了,所以态度上,也客气了些。 让沉芫跟在身后,乐山与郭曙,一道往树林外面走。 小树林外头,境界一片开阔。 设的好几处靶心,游马在原的人,她也大多都认识。 只是不认识的那些,这时定在哪处小树林里,坐着喝茶吧。 郭曙知道乐山骑射样样都好,他也跃跃欲试,就等着她来,“我一会上马,你可帮衬着我些啊。” “没问题。” 放眼一看,今日齐深,也来了啊。 让沉芫在树底下坐着休息,学学上头那些人,喝喝茶等她,她悠着马,朝齐深那头走去。 “郡主。” 齐深并不意外她会来。 只是乐山看她,似乎有些打不起劲的样子,好几日没看见南苏了,她与南苏说话,“你回来了。” 南苏因事,往返了一趟山东,也是前几日才回来。 “回来有几日了。” 南苏最知齐深,跟她说,“一道玩玩去吧,箭我都给你擦好了。” 齐深接过箭,拿在手里把玩了把玩。 乐山是过来见南苏的,见到了南苏,也就可以了,若要陪齐深玩,那她得敬而远之,忙说,“我去看看郭曙。” 架着马就走了。 乐山绕远了,齐深手里动作没停,搭起箭弓,拉了一根箭,从乐山的耳边驰过。 乐山无事,她的战英,惊得前蹄顿起,乐山回头看,齐深驰着马,又从她身边,飞过了。 上场中去了。 乐山拉着战英,安抚它受惊的小情绪。 战英不好哄,见前面的马去了,卯了一股劲,也跟去了。 齐深搭腕,欲射第二根箭。 乐山疾马而过,她不是要与齐深为难,她只是看她家谢语中,这样被齐深欺负,觉得,说不过去啊。 谢语中这点箭术,练了好几年,都还是那个样。 别人要从他手里夺物,轻而易举。 郭晞适才走了一遭,已经抢了他一回靶。 谢语中绕到西边,躲着郭晞,却又被齐深盯上了。 这一回,谢语中谨慎着,防着郭晞,可愣是没想到,左右夹击,身后突然冲来了个齐深。 谢语中扔了郭晞那头,直接转了身,调转了马头,去撞齐深的马。 齐深比他动作快,分毫之差,马没撞上,她整个身子旋转,在马背上划了一道弯曲的弧线,避开谢语中,她不急着直腰,脚夹紧马腹,手里拔了箭,搭弓射出。 再晚点,可就被郭晞抢了先了。 可乐山,哪容得下这种情况发生。 谢语中来不及控制力度,马向乐山撞来,乐山干脆一伸手,就把他拽到了怀里,稳当坐好。 谢语中还没有缓过神,乐山抽了他背上的箭,搭着他的手,“语中,看好了。” 携他之手,双箭并发,一箭弹走了郭晞发来的箭,一箭追稳了齐深的箭尾,她入一分,她入三分。 穿透了靶心。 “吁——” 郭晞勒马,回首来望。 惊极了。 这个时候,齐深已坐正了身子,身正首未动,侧眸看过来,盯着乐山,看了良久。 喝的一声,驾马又疾远了。 乐山拿过谢语中的箭,拍了他一巴掌,“下去。” 谢语中下了马。 手里拿着弓。 乐山调转马头,稍一弯腰,顺道拿走了他手里的弓。 “驾!” 追着齐深去了。 并未与齐深切磋过,这样看来,齐深,还挺有能耐的。 齐深是知道的,陈乐山臂力过人。 她要追来,一定会射远箭,所以她驰马,尽快与她拉开距离。 那齐深也小瞧了她。 这样的距离,且让她试试。 她搭腕,眯眼细望,手里的箭顿发。 比齐深射得远,却比她射得快。 正中靶心。 乐山没忍住,畅快地笑出了声。 齐深按住马,立即转过身来,箭还搭在手上呢,一箭发出。 就对着畅快笑的乐山,嗖地一声,指着她身前的草地上,直直插入。 哎哟,可把她家战英吓坏了。 “咚咚咚。” 铜锣敲起,一场结束。 乐山牵着马,往外走。 齐深经过她身边,还不爽,挨着她,上来就是一脚。 好大的性子。 疼啊。 齐深真幼稚。 走到场外,乐山撂了马,不等她寻谢语中,谢语中早在侯着她。 乐山本来就打这个主意,四下看看,“你小弟呢?” “衙役里有事,入秋之际,他忙着呢。” 哦,那是没来。 人到跟前,谢语正要讲话,她这边又问,“哎,你看,啧,看那头,”面朝她家二妹的方向,“语中,你瞧着,我家沉芫怎么样?” 谢语中脑子转了个大弯,脸顿时气得铁轻,“你帮我搭这一箭,就是为了在这边,乱牵红线?” “呸,”乐山瞅着她,知道他想歪了,“你什么模样,哪配得上沉芫,我是看中了你家谢筚。” 谢筚年纪正和沉芫,年底就要加冠,少年老成,行事又稳重,她在家里想了这些天,越想越觉得这样合适。 谢语中被她气到,跟这人,别顾忌分寸,一巴掌往她脑袋上按去,狠拍了一下,“你真是欠收拾。” 此处人多,要不然,乐山真得把他打死。 眼神瞪了他一眼。 谢语中的手发疼,撞上她瞪过来的视线,才后知后觉发现他可能手重了些。 “别想有的没的,既要为谢筚牵线,这女子,”他多看了一眼,“是什么身份?” 没有身份。 是了,她只是假想而已,谢家高门大户,当真瞧不上她家。 是她太心急了,“她是我胞妹。” 这头,一场结束,郭曙急着往乐山这里走,一把被郭晞拉住,望向谢语中所在位置,“她就是陈乐山?” 郭曙应声,“是啦。” 陈门女子,果然名不虚传,郭晞松了手,放他走了。 正文 第93章宝马香车 郭曙走来,乐山望见他,喊,“郭曙!” 郭曙还沉浸在她方才出手的精彩中,说不上震惊,但也是惊叹,“陈乐山,你的箭术,更加精湛了。” “谈不上精湛,”只是这箭术,久而不练,一日都能退化,“勤练而已。” 适才用了劲,下了场,她乖乖拿布擦手,准备往宴座的方向去。 郭曙跟在她身后,忽然想到,“哎呀,你夺了老姐两支箭,她一会儿,”小心翼翼问,“能成吗?” “游戏而已,不当真。” 谢语中这时,已提了酒来,喊她二人,“过来。” 场上一番风云,惊艳了座上观看的人。 这恣意畅快的女子下了马,李适半天没缓过劲,能在郭晞齐深二人手中夺箭 低声在沈璞耳边说话,“此人,不可小觑。” 沈璞面色深重,状似不经意,却朝身边的郑王看去。 李邈在座,斜眼去看场上的景象,慢慢端起桌上的酒杯,小酌一口,并没有说话。 底下座的,不如上头几位想的多,也不讳莫如深,只看见这一番精彩的骑射,立即拍开巴掌,“这就是京中前段日子名声大噪的陈乐山。” 李适不知,问,“哦?” 那人简单提了两句,“此女疾恶如仇,性情中人,王爷不知,半月前,裴家小姐惹着了她,她上了高台,就削了人姑娘的头发,当时那场面,你们都没瞧见,嚯,”说到这里,他与座上的裴安修应话,“裴兄,这后来,你两家,是怎么协商的?” 并无协商,不了了之。 只是裴安修,现在最烦旁人说这个事,细追起来,理亏本就在他家,“此事已过数月,自然,已经妥善解决了。” 那人带过此话题,视线追着陈家此女不放,想起方才得场景,他亦道,“哎,陈家此女,与谢语中是什么关系啊?” 事涉谢语中,元季能不得不说话,“都是一个营里出来的,难免关系好,你看。” 众人看去。 谢语中提着酒坛子,扔到郭晞面前,郭晞旁边坐着的,正是齐深。 郭曙蹿到郭晞身边去,只余了一个位子,乐山停脚,还是过去坐了。 齐深今日,当真不在状态,现在就坐在她身边,就连三两句犀利的话,都不想与她说,那可真是,稀奇。 齐深有心事,乐山也不想好好的与她搭话,隔着齐深,她视线朝上头的林子看,想看看沈璞在哪。 瞧见了,上头那帮人,席宴结束,沈璞正往林外走,扶着扶九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前,挂着两串铃铛,风吹来,叮当叮当作响。 马车停得恰到好处,车围身后,一片秋来的树林,枫叶不见晚,夹杂红色,颜色格外好看。 真不是她情人眼里有西施,只是这副场景下的小侯爷,模样当真引人侧目。 马车叮叮咚咚,走远了。 乐山拉直着身子,视线追去。 齐深就坐在她身边,看她这副样子,大有越着她,身子要探出去的趋势。 齐深看不下去,喝一声,“干什么呢?” 干什么,乐山瞅她一眼,“你挡着我——”嘶,“看风景了。” 齐深瞥过头去看,枫叶秋霜,马车渐远,她又不是瞎子,嘁—— “有病。” 你懂什么,乐山慢慢收回视线。 依依不舍的,今日沈璞,又穿了一身月牙白,出来射箭的,他穿得如此春风霁月,算哪门子事。 模样正经了,乐山也坐正了下来,“郡主,”既有这样的气氛,“你那日说的,是什么事?” 她到底有什么事,还得她去做。 齐深眯了眼,眼睛渐渐漾起一副危险的气息。 正逢南苏在身边倒酒,问,“什么事?” 齐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没事。” 南苏未察觉,给乐山倒酒,乐山端起杯子,“多谢。” 乐山收话,什么事,连南苏也瞒着。 饮了这一小杯酒,不想与座上的人搭话,乐山干脆起了身。 谢语中绕了一圈回来,看见她动作,“去哪儿?” “一转眼的功夫,我身边的夏黎不见了,我寻他去。”流光确实一转眼不见了,但她也不是去寻他,“哦,对了,家妹还在这里,一会你有空,替我送她回去啊。” 乐山一溜烟走了,郭曙回头看,没了人影,喃喃自语,“怎么就走了。” 乐山追着沈璞的马车去了。 马车渐渐驶出人庄,消失在竹林里头了。 乐山下了马,牵着战英,慢慢往里头走。 落了她一肩头的竹叶,她才看得见深林里面,这一顶竹简屋。 好生清雅。 她摸着铃铛香车到门口,门口守门的人,没有想到会有客来访,进去回话。 一会儿功夫,扶九走了出来。 “陈大小姐,今天怎么走正门了?” “不走正门,走哪?” 大摇大摆进去了。 往里一连走了好几栋屋子,还没到头,她耐不住,问,“小小竹林屋,至于建得这么大?” 那扶九就不知道了,“小侯爷一向如此。” 走到尽头,扶九停住了脚,说话,“爷。” 乐山踏着脚,双手靠背,轻快地走了过去。 沈璞真不得了。 这一面通风的竹简屋,前后无门,风从那头,吹到这头,别样雅致,可似乎,没什么实际用啊。 此刻沈璞,就在通风屋子里,烹茶煮饮。 一身月牙色衣衫,尽配满室清新的深墨,他手里那套茶具,也当真考究。 看见她来,他坐得挺直,手里的动作未放下,也不抬眼看她。 乐山轻快跳上竹板,走到他身边,一把抽走来他手里的匙勺。 咯咯笑出声,“临仙君。”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 乐山知错,忙将匙勺递还给他,“还你。” 他不接了,低头望这一壶茶,费了。 整理衣衫起身,弯腰拿起桌上的竹简,微微卷起来,朝里头走。 无趣。 乐山不理他,坐倒在他方才坐下的地方,茶快要煮沸,她拿匙勺,在吊壶里,搅了搅。 搅了两圈,茶沸得更厉害,她扔了勺子,拿起架子上的布,包着壶柄,将壶拿了下来。 苍紫色的茶杯,她给自己先倒了一杯,茶水翠绿,入紫杯,可真开眼了,杯如碎了纹络一般,从杯底,裂开一朵细好看的花。 她一时,端着茶杯,左右晃了晃,任凭茶水怎样晃,花纹始终都存在,模样好看,这一时,她还舍不得喝了。 一口气喝完,看,细花没了。 正要拿壶,再倒一杯,他那里头,喊,“玩什么呢,过来。” “来了。” 虽说这竹屋,厅堂前后通风,可两侧还有暗室。 她轻快又进去了。 嚯。 这屋里头,连着竹壁,全是温泉水,连成一片,雾气腾腾,初进门,还觉得暖和。 待眼睛适应了,才看清,这满壁的温泉水里,全养着的,是莲荷。 都这个季节了,还有莲花。 他确实是爱荷花。 叮咚叮咚,一连套竹木滴水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悦耳。 他站在书架边,擦拭他手里的竹简。 虽不是纸书,但竹简放在这里,时间一久,也会被润湿的,她伸手,准备摸一本来瞧瞧。 他反应难得的快,按住了她的手。 “魏晋古迹,”认真跟她说,“这个不能玩。” “既是古迹,你随意放在这里,不怕被人偷吗?” 随便偷掉一本,也够在京郊,置一处庄园良田了。 “西城平原,是沈国公府的家产。” “嗯?” “放眼几百里,没有门令,一般人进不来。” 靠近皇朝,一寸土一寸金,他沈家,还真是财大气粗。 他擦拭完手里的竹简,放到架上,侧眸来看她,已有小半个月时间没见,“我到竹屋小憩,你跟过来,干什么?” 嘿,“宝马流香车,你叮叮当当,不就是要引我过来的吗?” 他垂眸,竟接不出话。 她这张嘴,做什么都有理。 “今日场上,从郭晞的手里都能夺箭,什么时候,也认得他了?” 乐山站不住,他不让她上手摸,她转过身,瞧见泉水边,有一面细软铺垫的靠椅,软着身子,舒舒服服躺下去了。 靠椅够大,她半转个身子,抬头就是从璧上落下的水珠,落到泉水眼里,滴答,滴答。 “不认得他,他是郭曙兄长,有过几面之缘吧。” 然沈璞,也不是想问这个。 她是从西山大营出来的,所以认识的武将多,那谢语中 乐山看那水滴滴的好听,探出身子,捞了一捧水,洗了把脸。 水沿下巴往下滴,她转过身,身边椅子一重,沈璞坐了过来。 沈璞是个精致惯了的人,养莲花的水洗脸,水又沿着脸颊往下流,他看不过去,从袖口掏出帕子,轻缓缓给她擦脸。 “谢——” 说了一个字,她佛开了脸上的帕子,他尚没反应过来,已被她压在了椅榻上。 哐当一声,靠椅灵活,像后压去。 正文 第94章忍不住 平原的骑射结束,人陆陆续续散场,元季能特意等在林外,约谢语中一道回去。 “语中。” “季能。” 元季能往他身后看,还有一辆红色挂笼马车,“这是?” “陈乐山的胞妹,我送她回去。” 元季能不由多看两眼,拍着扇子笑了,“语中,真没想到你。” “什么没想到,”谢语中见他笑的别有意味,招呼他,“一会儿去你府上。” “好。” 谢语中又一把拉住他,“别想有的没的,这姑娘,我只是稍送一趟。” 送到城东,也不叫稍送了。 谢语中确实规规矩矩送沉芫回城东了,到了府门,沉芫下了马车,过来与谢语中道谢,“多谢公子。” 谢语中摆手,“甭谢,我可与你说好了,我对你,一点意思也没。” “啊?” 沉芫有点懵,这人的模样,也不像是嘲讽她的。 沉芫知礼,虽不知他这样说话的原因,但还是行礼,道,“小女知晓,不敢攀扯大人。” 规矩模样,说话慢悠悠的,谢语中低头看着,有些稀奇,“你与陈乐山,当真一母同胞?” “确是。” 单从眉眼上看,也不像,他稀罕笑了一声,“你们姐妹俩,可真没一点像的。” 谢语中上马走了,沉芫行礼,“送大人。” 平原林屋。 乐山半辈子,鞍马劳顿,没被别人怎么温柔待过。 打心眼里爱着的忠宁侯,也一心想要她死。 可这时,他就坐在她身边,拿出巾帕为她试脸,乐山的心,早已软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按倒沈璞在身下,低头看着他受惊慌的脸蛋,他无论怎样,都曾是她魂牵梦绕的心上人,“临仙君,你今日,真俊郎。” 这张脸,这个人,该怎么让她去把持。 芳心一误,覆水难收。 “乐山。”又被压倒,沈璞也不挣扎,都习以为常了,眼看她动情到了深处,颇有分无奈。 他伸手来,摸到她额头留下的一缕碎发,轻悠悠的,适才脸上水迹没擦干,沿着她的下巴,滴答,滴到了他的脸上。 他爱洁,但此时对这个也顾不上了,如抚珍宝,抚着他的额头。 乐山被这个亲昵动作,撩得晃了神,一时,都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不行,“这个事,做不得。” “怎么做不得,”她上来捉住他的手,就要压下,偏做得,再亲密的事,从前也做过,“临仙君——” 左手被她按着,右手还空着,他伸出食指来,堵在她软乎乎的嘴唇上。 缓缓摇头。 乐山的眼睛里,仿佛有一层雾气,瞬间朦胧了她的双眸。 还委屈了。 他心里叹口气,“君子有礼,而有为,而有不为,此时情景,这样做,不合时宜。” “我不在乎。” 这些虚名,她从不在乎。 “乐山,”耐着性子与她道,“你未嫁,我未娶,无有婚期,信礼之前,怎么能做这些事。”他虽有弱冠之龄,但现下情境,也不宜成家,“听话,你如今还小,况我大业未成,等过几年,手里的事结束,名正言顺了,”说到这里,他竟不好意思起来,罢了,“这些事,怎样都由你。” 他将脸撇过去,一半是羞的。 转过去,默默红着耳朵,现在到了境界,被她传染的,这个话,都能拿到明面上来讲了。 只是刚转过去,她一只手,又将他的脸扳了回来,丝毫不控制力度,完全由着她的手劲。 “沈璞,”喊他的名字,她竟觉得一万个不真实,说话的声音,颤抖地没型,“你再说一遍。” 这是,又怎么了? 好好的,他抬头看她,方才还情深的双眼,含着水雾,不是她惯做出的模样,却当真带着哭意,一弯深谭,望着她,深邃不已。 他从未想过,像她这般的女子,马上骑射,手持剑刃,怎么会因为他一句话,眼含泪意,就在他面前,脉脉不得语。 “乐山,”该是被这人吃死了,见不得她落泪,两只手都空了出来,欲为她擦拭,“我自娶你——” 哐当。 摇椅因着椅上人大幅度动作的起伏,前后又摇了一回。 乐山压下身子,这一回,没有什么能阻挡她。 旁人说我寒门出身,遂以一辈子克己复礼,守礼守惯了,没有哪一回,事事皆由礼记制度,对他,才万般求而不得。 这一世,上天赐她重活一世的机会,她要活得恣意,声名都是身外物,不为家世,不求活的尊崇,不思虑京城之外战争的纷乱,她的心里,只有他。 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她不会知道她有多珍重他,轻轻盖在他的唇上,温暖着的,是她这一颗俗世不该悸动的心。 前世。 边关加急,探子又来报,她试图想与他协商。 正因为紧急,她才跨过了他为她设的院门线,进了他住的厢房。 “姨娘。”丫头惊讶,没想到她会进来。 “侯爷呢。” “屋,屋里头。” 乐山拨着帘子进了,初进门,好大的酒气。 侯爷并不嗜酒,今日怎么了。 屋里伺候他的丫头看见她来,唬得没了主意。 她摆手,“下去吧。” 沈璞喝醉了,靠在细软垫子上,撑着脑袋养神。 也只有他喝醉了,她才能与他这样心平气和坐到一处,她才能,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容颜。 看了不知多久,实在忍不住,快要忘了进门前准备好的,一堆与他激愤申辩的说辞,伸出手来,极其贪恋地摸到了他的眉眼。 不敢太眷恋,触到他,亦觉得不应当。 正摸到他的鼻梁,将要收手,他忽然,睫毛抖动,瞬间睁开了眼。 她没来得及收手。 “侯爷——” 上战杀敌,都不曾慌过,此刻,手抖的没有知觉。 他的眼睛,瞬间恢复清明,看见眼前的场景,从眉梢上,就漾开一层薄愠。 眼圈气红了。 乐山吓的,赶紧收回手。 该怎么解释的好—— 手忽然被他拉住,他这个人,最有礼,这时却使出了极大的劲,一把拉过她,她空有一身本事,不知道怎么反驳。 不曾想,她压住了她,直接俯下,她瞪直着眼,还闻得见他鼻尖的芬兰酒气。 而后鸾凤颠倒,她彻底迷了心智。 这便是第一回吻。 因为太熟悉了,哪怕他现在不比那时,他虽小,但她卷着舌头,扫了一圈,很快就知道他的弱点,他无法躲闪,没有办法,自甘沉沦,与她唇舌交杂在了一起。 她吻的凶,他要是躲,她就加倍用力。 一室氤氲,莲荷伴水,散发悠宓之香,摇椅也不再晃动,她压着他,深色的衣裳盖着他月牙色的衣袍,颜色看上去,似要融于一体。 沈璞闭眼,睫毛却一直微微打颤,半晌睁开眼,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缓缓再闭上。 罢了罢了,不需她多调教,他渐渐伸出手,抱紧了她的背 乱就乱了吧,她忍不住,他何尝,又能忍得住。 正文 第95章过身 吻至深情,荷花瓣上的甘露,轻悄悄滴入水中。 乐山回了神,从他身上豁然起身。 乱了套。 此时的沈璞,尚没有从中回过神,她骤然撤开,他惺忪睁开眼,眼中无有清明。 看着她,像慌了神,擦着竹椅的一边,搭在他衣上的衣衫,双双分开,她拉开了距离,从椅上下去。 竹椅失了她这份力,小幅度,来回摇晃了起来。 实不该这样。 乐山转过身去,站到窗边整理情绪。 她喜欢他,是一件瞒不住的事。 可他说的对,现下的情形,不允许她这样做。 况且,她之深情,他不会明白,如今,他给了她承诺,她也不敢去相信。 前世的那些苦,一直是她自己默默在承受。 她在窗边站着,背对着他,他还躺在不断摇晃的竹椅上,因着她突兀的动作,他不清明的双眸,盯着她的背影,渐渐明亮。 微坐起身,方才这一番激烈的动作,他素平整的衣衫,略略被压得褶皱,脸色还未从潮红中恢复,但这样看着她,渐渐,眼眸里一片讳莫,漆黑的瞳孔里,染着深意。 他从椅上起身,走了两步,走到他身后,温和的声线,“乐山。” 他喊着她,她却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微合上眼,大拇指擦着不紧闭的眼缝,自左向右,擦掉了眼睛上溢出的泪意。 再睁眼,她已恢复正常。 转过身去,脸色也是正经的,“临仙君。” 她已然清冷。 沈璞望着她,要说的话,顿时咽在喉咙,没有说出。 “我失礼了。”乐山与他致歉,这个事,是她做的不对。 沈璞一颗滚烫的心,顿时被浇凉,还浇的,无声无息。 说不出一句应对的话。 乐山也能看得出他面色中的错愕,赶在自己情绪还能稳定前,开口,“时候也不早了,小侯爷,我便先回去了。” 转身就要走。 “等等。” 乐山停住了脚。 他的声音低沉,“让扶九送你。” “不用了,”一开口,就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决绝,压着心口的跳动,“扶九会惹眼,不便相送,没有多少路,我出得去。” 加快步伐,如来时一般,无声地出去了。 一室的氤氲,暗香浮动,只剩下了他。 乐山尽快出了林,看见扶九,没与他打招呼。 扶九刚想搭话,带着笑意,想调侃的,看见她的面容,她又牵着马,很快出去了,扶九心里没个底,他转了个身,飞快朝后厢赶去。 待看见屋子里,自家侯爷的身影,扶九惊慌的心,才算静了下来。 这气氛,可算吓死了他。 可再一看,自家爷是没事,只站在窗边,可那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沈璞站在窗前,思考着这前后的事,眉头蹙起,脸色深重。 扶九这么大动静,冒然进屋,他看见了,转过头望向他。 扶九摸摸鼻头,实在为难,“这个,”想起来,“陈小姐出林了。” 秉着呼吸,不敢抬头看他。 良久,沈璞应一声,从喉咙深处拖出的音,“嗯。” 一路骑马回府,乐山无暇思虑今日发生的事。 马到门口,小厮来牵马,看她脸色不好,“大小姐,可是累着了,快回屋歇一歇。” “是。” 是得歇一歇。 沐了个浴出来,坐在书案边,提笔便练起了字。 足练了一个时辰,心还没有静。 问兰来给屋里换香,盖着炉鼎,朝里头看,哟,还坐在呢。 出了屋子来,守门的小丫头问,“小姐回府,往常这个时候了,小姐也该去练剑了,怎么在里面,还没有动静呢。” 问兰佛了她一帕子,“小姐作息规律,可也不是日日这样,今日晚些练剑,你还有闲话了。” 丫头叫冤,“哎哟,问兰姐姐,主儿的事,我可不敢管啊。” “行了,别堵在门边碎语,守门正经的。” 问兰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觉得奇怪,往门里看,小姐今日回来,一言不发的,是怎么了? 乐山搁了笔,呼了一口气。 拨了帘子,朝外头喊,“问兰。” 问兰端着盆,进屋来,“小姐。” 乐山洗了把手,立了立水,问兰给她递巾布,她擦了把手,巾布还给她,“流光回来了吗?” 问兰摇头,“跟着你出去了,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一会他回来了,叫他过来一趟。” “是。” 乐山到院子里练剑,天色渐黑,门口的灯,纷纷亮了起来,简单净了个身,开始用晚膳。 喝了半碗汤,没等到流光,外头一阵响动,丫头一个劲往院子里闯,哭得不成声。 问兰正在给乐山布菜,乐山也听见了动静,让她出去看看。 问兰出来,喝了一声,哪里来的丫头,没点规矩,冷不丁就往里头跑。 “哪房的丫头?” 小丫头跪在地上,才说得出话来,是王姨娘房里的人。 问兰惊慌,挑着帘子,站在门边就说话了,吓着了自己。 乐山正在吃菜,看见她这样子,筷子顿住。 “小姐,王姨娘,过身了。” 乐山手里头的筷子,重重搁在了桌上。 一路往王姨娘住的地方去。 刚踏进院子,里头的哭声,怔住了她的脚。 她赶到时,陈忠也赶来了。 姨娘躺在病榻上,里头丫头跪了一地,哭得昏天黑地。 陈忠腿是抖的,先乐山一步进了屋。 乐山站在门口,朝里头看,乌黑黑一片,没进去。 屋里没个主事的人,还有个跪在门边的丫头,乱糟糟的。 她问丫头,“二公子呢?” 丫头胆子小,里头出了事,她没个主张,见里面跪着,她在这门边,也跪下了,“不,不知道。” 都跪着哭,像个什么样。 乐山转头与问兰说话,“去找找二公子。” “是。” 朝门口看,没等到人,看来,刘氏是不打算来了。 她提步,往屋里走。 有个年纪大的嬷嬷,跪在床边,哭的最难受,乐山扶起她,“嬷嬷别哭,快把这身后事办了吧。” 陪嫁来的嬷嬷,与王姨娘感情最深厚,看见了乐山,抹着眼泪,站不起身,“大小姐,我们姨娘,苦啊。” 乐山点头,朝父亲看去。 陈忠也没想到会这般快,这人,说没就没了。 到死了,连句交代的话也没有。 望着床榻,狠叹了口气,转个身去,“把姨娘衣服,给她换了吧。” 正文 第96章整顿内务 王姨娘之觞,发生的太突然,后事正在操办,陈潇因为腿疾,不便多跪,乐山去宽慰他,走到灵前,看见棺材板边的陈潇,虽坐在椅上,底下一众伺候过王姨娘的旧人,哭的伤痛,独他,至始至终,面上没什么表情。 不用她安慰了。 王姨娘,多年沉珂,久病榻上,因是病死的,陈忠的意思是,草草办了吧。 送王姨娘的棺木出府,乐山送到小门,喊住了陈潇,“潇兄。” 她理解为,陈潇的镇静,是一种悲痛余生后的镇静,大悲到了极致,仿佛一切都看开了。 推送轮椅的小厮停脚,陈潇转过身来。 “长宁。” 只望着她,并无话说。 前世今世,乐山从未注意过家里的这位潇二兄,今日甫见,看到了心里。 上辈子姨娘病榻,她在关外行军,所以没有见过这个场景,但她自知,这个家里,众人欠陈潇的还是太多,欠王姨娘的,也太多。 “潇兄,安心去吧。” 安心去办好这后事,姨娘的死,她来查清楚。 “好。” 送走队伍,乐山召了管事,“嘱咐下去,请各房的人来,今日,我欲开堂肃清。” “是。” 府里一应账目,皆抬了来,乐山开始肃查。 久不安内务,她难道,就忘了内务该怎么处理了吗。 几位姨娘不知大小姐又在作什么幺蛾子,还要聚一家的人到正堂来,这一年到头的,家里人也没这么齐过。 “大小姐,什么事啊,”多半还是那刚死了的王姨娘的事,黄姨娘调试着她那双新到手的耳环,颇不看懂堂上的局势,“这黄姨娘,卷了铺盖,人也送了出去,大姐儿这是在做什么呢?” 乐山坐在厅堂正左边,在她身边坐着的,是陈忠。 人片刻来不齐,话多的不行。 乐山瞥了黄姨娘一眼,“凄弟,还没有从庄上回来吧?” 提到陈凄,黄姨娘顿时打了精神,就要叫苦,“是啊,前儿还来信呢,说在那边,住的不舒坦,天气渐凉了,穿的衣裳短缺着呢。” “是吗?”乐山取下左手边的佛珠,拿在手里把玩了把玩,与管事说,“那叫凄弟,入了冬,才回来一趟吧。” “大小姐!” 座上的陈忠,觑了她一眼。 黄姨娘被提醒,才想明白,这大姐儿的模样,是认真的。 一时,歇了声,不敢碎话。 晚了一刻的柳姨娘,初进门,也显得不耐烦,抱怨了两句,“怎么好好的,硬叫大伙儿聚一遭呢,屋里那点事,还没有解决呢,就被叫了来。” 陈汴识眼色,拉了一把她,让她示意上头。 柳姨娘往上一看,顿时息声,乖乖坐下了。 这一屋子里,再没人敢多说话。 沉芫观着这场景,朝座上的乐山看去,攥着帕子,心道,怕是要出事了。 刘氏携陈媛来时,屋里一干人,已等了半个时辰,还是陈忠耐不住,催人喊,“看看夫人在做什么,怎么还不到。” 刘氏款款而来。 陈媛踏着轻快的步子进屋,一身腰坠叮当响,转了个圈,给乐山看,“阿姐,我这件衣裳好看吗?” 好看,适宜她这样如花的年龄,青春,姣好。 却极不合时宜。 乐山朝她望去,望着她的眼睛道,“府里大丧,晚字辈自当尽孝,皆不宜着华服,应缟素三日为上,”说到这里,乐山朝问兰点头,“问兰,带三小姐下去,将衣服换了。” “阿姐——” 陈媛实在没想到阿姐这样不给她面子,当即眼泪都要流了出来,转过头,朝刘氏看去。 刘氏冷哼一声,嘱她,“去换吧。” 陈媛被领着,下去了。 一府内宅,小小聚齐,难成这样。 乐山的面色,好不起来。 “父亲,不知您可觉得,家中行事是不是太没有规矩了。” 这般散漫,陈忠能怎么办,“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这样的作风,早已习惯了。”话说了出来,看见大女儿眉头一皱,他顿时停住,打圆场,“也实在散漫,夫人,你怎么来得这样晚。” 提到刘氏,刘氏瞪他一眼,不以为意,“大小姐如今有主意了,是嫌我这个做母亲的,让你等不得了。” 刘氏故意曲解她的用意,还这般为自己申辩。 乐山抬眼,“等母亲,多久乐山都不觉得晚。” 只是,“身为一府中馈,不能言传身教,府里的规矩,就从这里坏起了,母亲,你让乐山,没法给家中的兄弟姐妹交代了。” “你大胆!”刘氏素知道她的命门,她这个大女儿,最重礼,这么多人面前,“你敢跟你母亲这样说话!” 乐山已不是当年的乐山了,“府里作息如此,我说不得了吗!” 她说话时,鲜少这样提高音量。 寂静屋里,她不威自怒的样子,瞬间让刘氏闭了声。 有些话再不说,这个家就要散了,“这三月,且看府里吧,要让乐山数一遍?汴兄是如何行事的,凄弟是如何行事的,还有母亲,您又是如何行事的?兄弟无能,乐山为大义,这个词说得,内宅不合,母亲,我身为你的女儿,规劝您的话,更说得。这府里,已逼死一个王姨娘,还不够吗?” “长宁!”陈忠吼了她一声,慎言,“这是什么话!” “父亲不知?”乐山朝外招手,“带王嬷嬷进来。” 王嬷嬷,生前贴身伺候王姨娘的人。 初进屋,不待乐山说话,她就泪眼汪汪,哭了出来。 “嬷嬷勿要难过,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 王嬷嬷抹了一把泪,“嬷嬷我不委屈,是姨娘委屈啊。” “姨娘自打四月中旬起,府里就开始克扣三房的用度,不是以往的缩半,是全然克扣了尽,姨娘平日就是汤罐子吊着,没了治病的钱,吃不起药,可怜我家二爷,日日作笔只为了给姨娘赚这些碎银子治病,姨娘见爷辛苦,再不肯吃这救命的药,活生生,将自己熬死了。” 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底下听着的,皆唬了一跳,还有这等奇事。 “原以为王姨娘病死晦气,这不承想,生前,也没好好活着呢。”黄姨娘道。 “咱府里,又不是巷子外头的人家,家里姨娘没钱治病,能有这事吗,嬷嬷,你别不是仗着大小姐,在这胡说啊。”柳姨娘道。 老人家心早死了大半,“我若是胡说,就叫我撞死在这堂上,姨娘日子过得怎么样,院子里的伺候着的几个丫头都知道,召来问着,什么都清楚。” 一点大的院子,王姨娘过得怎么样,众人大多皆有耳闻。 是有耳闻,却没想到,日子过得是这样。 这件事,陈忠最难接受,“既是这样,怎么不早跟我说!” 王嬷嬷直接扣了个头,“老爷,不敢说啊。” 索性姨娘也去世了,有大小姐撑腰,“老爷,夫人捏着姨娘与二爷的命,怎么敢跟你说。” 已是多年前了,就告了那么一回状,二爷的腿,再没有好过。 正文 第97章元三下帖 委实骇人听闻。 这内里,究竟是什么原由,刘氏要逼迫王姨娘到这个地步。 陈忠只会叹气,不能决断出什么。 乐山不得不充当一回恶人,她让管事把府里一应账目拿了出来,“沉芫,硬账在这里,每月记载,王姨娘的用度,与各院没有不同,可为何,王嬷嬷却说出这样的话,各中细节,你可知晓?” 王姨娘的用度,她按着各院的分配,分的细细的,考虑到姨娘多病,还特意拨了小半的银子,账目上皆有记录。 她接过账目来看,确实与她记的小账目相同。 但姨娘却因无药而医,病死榻中,这中间,变成这样,是有多少她不知晓的事情。 心凉了多半,向母亲看去,母亲,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就做了这样的事。 乐山也在看着沉芫,从她的神情中,也能明白,这恐怕还是刘氏能耐,她并不知情。 “长姐,府里的用银,不但有账目记录,还有每月领奉银的各院管事,召他们来,一问可知。” 再查下午,刘氏就兜不住了。 乐山反观刘氏,依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为何? 话说到这里,座上座下的人,都鸦雀无声,皆不敢多说话。 乐山等陈忠表态。 陈忠低着头,似乎陷入了焦急的沉思中。 “父亲,”沉芫说话,“沉芫自知此事有愧,府中下人如此欺瞒,沉芫不敢再当这一府中馈,愿卸了这职责,闭门思过。” 她看出来了,父亲的意思,压根不打算再查,简单牵扯下去,恐母亲,要将这全责全压给她,她及时撤手,希望长宁能给她一个公道。 “嗯,”乐山应声,“也好。” 陈忠张张口,没说出话来。 座下的黄姨娘顿喜,“既无人当家了,这中馈之责” 怎么也不会轮到她头上。 乐山道,“事情没查清之前,就由我接手了吧。” 说了这话,向刘氏看去。 刘氏面色铁青,望着她,鼻孔出气。 陈忠依旧无话。 乐山知晓了,今日恐也问不出什么了。 “王姨娘的事,不能姑息,等我细细盘查了这府里吞夺银两的下人,再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 一行人散开。 “汴兄,且留步。”乐山喊住陈汴。 陈汴停住脚,望向柳姨娘,柳姨娘急了,“哎哟,这事,跟大哥儿有什么关系,他可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呀。” “我知道,”陈汴多半不会做这样的事,“只与汴兄说两句话,耽误不了多久,姨娘快些回去吧。” 陈汴留有惊慌,“乐,乐山。” “汴兄,”陈汴怵她怵得很,她也就言简意赅了,“我记得汴兄你提到过,说你一月前,卖弄的画作尚是偷盗的,这窃的,究竟是何人的?” 乐山讲话,丝毫不留情面,裸的偷盗一词,直接打到他脸上,“是,是潇二弟的。” 果然是陈潇。 “乐山——” “没事了,汴兄,回去吧。” “好,好。” 乐山往刘氏的院子里去,走到屋檐下,两位妹妹都在。 里头一阵阵激烈的争吵。 乐山问,“吵了有多久了?” “有一刻了。”媛儿答。 那估计,一时半会还消不了。 陈忠与刘氏鲜少这样争吵。 听他们言语,乐山大抵明白了些,原来王姨娘,此前只是刘氏从娘家带来的一个陪嫁丫头,母亲久不能有孕,父亲纳了柳姨娘不说,酒醉还与王姨娘生了儿子,这些年,母亲膝下一直无子,全是女儿,这份怒火,烧了太久,对王姨娘,她更是百倍刁难。 此回王姨娘之死,刘氏逃不了干系。 由此可见,她在府中的盘根势力之深,沉芫哪里是她的对手。 刘氏之阴毒,让她发寒。 她沉吟这片刻,陈媛望着她,有些战战兢兢的,果不其然,下一刻,阿姐就看向了她。 “媛儿,你年纪也不小了,从明天起,就从母亲的院子里搬出来,跟你二姐住吧。” “啊?” 乐山提点沉芫,“这段时间,少与母亲见些面。” 沉芫点头,“是。” 家里一堆乱糟糟的事,不处理完,她也无法安心离京。 正午吃完饭,乐山觉得不对劲,问问兰,“流光回来了吗?” 问兰摇头,“没。” 还没? 午后在屋里看书,眼看天边,渐渐阴了起来,多半要下雨了。 管事进院子,给她递帖子,“元府下帖。” 元仲武相邀,今夜一聚。 元仲武? 乐山站起了身,完了,流光出事了。 “备马,出府。” 到邀聚的院子时,天还没有黑透,递着帖子进去,接她的人说,“哎,席还在摆着呢,小姐,你来的也忒早了。” 乐山细眼看,没邀多少人,元仲武的邀宴,沈璞不会来,齐深也不会来,邀的只是她之辈,难道是鸿门宴? 乐山在檐下站着,侯着客来,久等客不来,倒遇见了刚回府的元季能。 “陈大小姐?” 乐山行礼,“元三公子。” 元季能走了过来,不知道她为何会在此处,“陈大小姐,怎会在元三的府上呢?” “元二公子相邀,喝酒来的。” 与二哥有关,元三一时还想不明白,于她方便,“哦,是这样啊,三却不胜酒力,夜半秋凉,且先回屋了。” “但请。” 一时开宴,亭上的灯笼高照,亮堂堂一片。 元三邀人,加上她,也才六个人,另五个,她一个不识。 只是这些人看着她,眼里颇有戏谑。 这恶心的眼神。 元仲武究竟何意,流光在他手里吗? “陈大小姐,多久也没见面了,”一开口,元仲武就是一番熟稔至极的样子,“一直想邀你相约,却没这个机会,今日,陈大小姐,你算是给了元某这个薄面了。” “元二公子说笑了,元二公子相邀,乐山万分荣幸,备感欢愉,只是不知公子,今日一宴,是为何事?” 这场面上,分外会看眼色的,拍着扇子就说开了,“陈大小姐,我等素闻你的名声,今日一见,果然不枉虚名,大小姐的风姿,绰约卓人呐。” “哈哈哈。” 一桌子笑开了。 元仲武笑的最欢,上来对酒,“来来来,乐山,今儿高兴,我敬你一杯。” 直呼乐山的名字,乐山接过酒,反复打量,当着他的面,喝了下去。 “不愧是女中英杰,爽快。” “陈大小姐,我敬你。” 一连众人皆来敬酒,乐山并不推脱,悉数饮了尽。 众人见她,太过爽气,纷纷又笑开了怀。 乐山放下了杯子,与元仲武重提一遍,“元二公子,不知今夜,你所为何事?” “哦,”元仲武也不推脱了,召了人来,“是元某喜得一位大家,特请来,给诸位见见。” 乐山的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见着了从廊上来的人,心彻底寒了下去。 京中一流大家,非玉阶不可。 玉阶不轻易为人驱使,断瞧不上元仲武之辈,她屈身而来 正文 第98章 雨中试剑 “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 一首小雅,经由玉阶之手,巧妙生花。 听不惯阳春白雪,古来的韵味,座上的几人,谁能体会。 即便曲子再精妙,乐山也没有心听。 玉阶性清冷,低头抚弦,便是那不经意的动作,足够震人心魂,玉阶之清雅,不是一两首曲子可以体现出的。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元仲武与众人的模样,分明也不是在赏曲。 一首曲目结束,玉阶停下手。 乐山的心情,如周边的夜色,压抑的难控呼吸。 抬头望天,亭外冷风瑟瑟,高照的灯笼被吹的来回响动,挂在屋檐下的一连串铃铛,骤然合铃,叮当作响。 天边已黑的,什么也看不清。 今夜,无星无月。 “乐山,这曲子怎么样?”元仲武发笑询问,眉眼间含着一层探究。 乐山的面色始终镇定,只是众人戏谑,对上元仲武晦暗不明的眼神,她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牵动面部肌肉,“自是高雅。” “呵呵。”元仲武极其不掩饰地恣意笑开。 一桌上的人,顿时陪笑,笑声之大,掩盖了从亭外吹来的风。 乐山望向玉阶,玉阶依旧清冷,只低着头,似不为这场景所扰。 乐山豁然起身。 突然的动作,吓到了坐在她身旁的客人,客人顿时停住笑,望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元仲武也止住笑意,视线追着她的动作,像要把她看透了,“乐山,你这是?” 乐山含笑,“不知更衣处何在,乐山正要去,如厕。” 元仲武将信未信,眼神示意小厮,“哦,请便。” 丫头领着她,她绕了一圈,打发了那丫头,转了个身,立即向外走去。 快到正门,身后有人喊住了她,“陈大小姐。” 乐山觑了他一眼,是元仲武身边的人。 “大小姐莫急,”小厮说,“眼看这天就要下雨了,二爷叫我给您送把伞。” 小厮递上伞。 乐山慢慢接过。 现下的心绪,跌落了三丈,流光,果真出事了。 “多谢。” 刚接过伞,天边一阵响动,继而,大雨倾盆而至。 乐山当着这小厮的面,撑开油纸伞,正大光明的朝府门走出。 她已经听到动静了。 她曾说过,流光从不会韬光养晦,注定要吃大亏。 她就在站在正门外,看着三里之远的他,与数十人打斗。 元仲武果然不是心血来潮来请她赴宴,只怕引流光而来,他在宴上,正好里应外合,将她瓮中捉鳖了。 只是这之间,元仲武到底是因为她的缘故,还是因为知道流光刺杀过他,才设的这番局,就不为可知了。 但可以知道的是,流光元府正门持剑,闯不进大门,她跟他,今天就要搁这了。 元仲武有备而来,虽十数个刀客,却各个剑法精绝,撑不住十招,流光也就要倒了。 今夜的雨,雨声催人,下的真大。 “爷。” 小厮示意元仲武看。 元仲武站在屋檐下,望着走出这一里之外的女人。 站在没有往来的空地上,她手持一把伞,大雨朦胧,只看见她的背影。 在雨中,何其孤单。 在她面前的,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惨杀。 啧啧啧,元仲武多看两眼,心软了起来,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易动恻隐之心。 墙上身后的弓箭手早已备好,只等他一声命下。 “不着急,”这个女人,“还有得她疼的时候呢。” 雨势越发凶猛,落在油纸伞上,有把伞穿透的趋势。 雨势磅礴,打湿她的衣摆,她寸步难行,却不比眼前的他更让人心疼。 这小半年,没见过流光如此精益,哪怕与齐深试剑,都不如现在。 拿着他心爱之人的命逼迫他,他焉不能使出毕生之力呢。 是她小瞧了他,这十数个剑客,群起围攻,已与他不分上下。 举在手里的伞,她缓缓挪开放下,攥在手中,瞬间,雨水拍打,沿着她的脸庞往下淌,如河流汇聚一般,急切不缓。 眼睛被雨水浸湿,遮不住她的眼,她在整理手中的油纸伞,一点点,一点点,将它折好,折成一把最初的模样。 世人总逼她,天地间,她亦能如何? “爷,你看。”小厮惊呼,被雨中场景骇到。 这个烈性子,元仲武擦着唇下角,来了劲,叮嘱身边侍卫,“一会儿注意点,别伤着了她。” “是。” 乐山持伞而上,回旋一扫,在流光面前的十数刀客,纷纷跌落。 乐山走到流光面前。 此时的流光,杀红了眼,看见是她,都不欲收敛,反转过剑,往正门处疾赶。 “过来了!”小厮吓的欲后退。 元仲武的手,抬了一半高 弓箭准备。 乐山站在流光身后,用了九分的力,一把油纸伞,使出了名剑的速度,堵在流光面前,流光反应极快,接过她两招。 后一下,生生挨在了身上。 他有一颗立即想杀人的心,但他不会与她动手。 她救过他,偌大京城,给他安身之地。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站在他面前,孤傲清霜,大雨也挡不住她脸上的寒意,“流光,要想过去,接我十招。” 奇了,元仲武抬到一半的手,暂时放下了,思索着,这两人,怎么还打起来了。 流光拼尽毕生所学,与乐山交手。 乐山跳上石墩子,单脚而立,躲过他一招。 借脚上的力,转了一个圈,头朝地,又躲过了她一招。 他步步为营,乐山深知,他素有剑术出名,可这份名气,不能保他一辈子。 忍了他五招,乐山划出伞,雨幕里,她的面容含着一层忧伤,极其之无力,对世俗的搓败,眉眼中,夹杂着一缕冰冷的薄雾,比这冻人的雨,还要让人发凉。 流光,我定护你周全。 乐山换右手持伞,一招即毙命。 流光怎能挡住她的雷霆之势,在空中翻了两圈,剑被挑开,压趴在地。 挣扎着起身,外围的数十名刀客,纷纷持剑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乐山喘着气,手里的油纸伞,破的只剩根棍子,雨水沿着木棍往下流。 流光爬不起来,眼神却在望着她。 愤怒,绝望,无助 乐山扔了手里的伞,一个转身,望向门上站着的人。 元仲武。 牵过了她的马,翻身越马。 驾,驾! 马踏长安街,疾驰如风,过往穿蓑衣的行人,被这股急切惊着,纷纷避让。 乐山一路,往西山大营行去。 城门早已落锁,不让旁人经过。 大雨滂沱,西山大营,夜间的巡视并没有停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