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福女》 1.第001章 第001章 上河村的冯源,这几日可愁坏了。 他家娇姑娘也不知怎的了,打从秋收过后,就一直胃口不开,人看着也病怏怏的,勉强吃几口也都是伴着皱眉叹气的。要知道,以往她可是每顿都能吃下半斤肉半斤菜,再配上一碗白米饭的,还是那种吃得两眼放光讨人喜欢的模样。 可如今 “叔啊,娇娇她今个儿咋样了?” 秋收刚过,就是要种第二茬,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多数人都是闲着的,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可跟他们似的,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也就是百多年前吧,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不过十几年,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每一代最多二三人,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冯源是七房的,他娘没的早,他爹又只得他一个,家里良田全给了他。偏他比他爹还能耐,旁人只道埋头种地,年年都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只他跑出去联系了南北杂货的行商,一面帮着人家收附近各村镇庄子上的粮食蔬果,一面也打听旁人需要些啥,低价大量采买来后,再散卖给其他人。 这算是牙人的活儿,看着不大起眼,赚的钱可是真不少。 靠着家中百余亩上等良田,冯源家里本就不愁吃穿,要是再算上他当牙人挣的利钱,简直就是富得流油,哪怕是坐吃山空,那也得吃上个几百年才成。 偏就这么个得意人,他也有不顺心的事儿。 他娘是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偏他妻子也是这般。等前头两年他爹也没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小闺女。他那小闺女,打小就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宠着,当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城里小姐的日子都没他闺女这般舒坦自在的。 谁曾想,这秋收才刚过,他闺女就不得劲儿了。 冯源急啊,急得他是吃不好睡不着,就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似的,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连头发看着都愁白了不少。 听到亲眷的问话,冯源还未曾开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娇娇啊,她娘临终前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着娇娇,万不能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这些年来,我那么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她如今这样子,叫我可咋办呢!” 人又问:“叔你问过娇娇了没?这孩子心眼实,别真是受了委屈憋心里不往外说。” “问了,早就问了。我问她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她说她好得很,没人欺她。我又问是不是身子骨不舒坦?她摇头说没那回事儿。我实在是没辙儿了,就问她想不想吃点儿别的啥?饭菜不合胃口,咱就换嘛,可她” 两人隔着矮矮的栅栏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好几人,见冯源愁成这模样,大家都帮着找源头出主意。 “别是前阵子给热着了?连着大半月都出大太阳,是挺热乎的。” 前阵子不就是秋收嘛!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秋收最是需要好日头,最怕老天爷不赏脸,冷不丁的下一场暴雨,凉快是凉快了,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呢?也就是等大家伙儿顶着烈日,把粮食都收了上来,又在坝上都晒干了,一直到进了各家的粮仓后,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过真要说,前头那阵子是真的热,粮食进仓后的这两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收成妥了,村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些热,也没往心里去。 “不该啊,前头秋收热归热,可娇娇这不是天天搁屋里待着?别说下地干活了,她连地头那块儿都没去,怎么就热着了?” “也是,他三叔家都是雇的人种地收粮,娇娇去地头干什么?她连灶间都不去的。按说是不该啊!” “那就是秋收宴给吃坏了?还真别说,秋收宴那天,顿顿大鱼大肉的,许还真是给吃得败了胃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猜测着,一旁的冯源倒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要说这秋收宴吧,这一带都有收完粮食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家人的习惯,可哪个地儿都没下河村这般能耐,他们是每家每户出几道拿手好菜,就在村里平坦的晒坝上,排上一长溜儿的桌子,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吃流水宴,连带自家的佃农和雇工都有的吃。 别地儿就算办喜事,那也是荤素搭配着来,就是荤的,多半也是一大盆素的上面搁几块肉。别的不说,就说离他们下河村最近的上河村,今年还出了个秀才公呢,那席面都别提有多寒酸了。 没法比,真没法比! “那我家娇娇是吃多了大菜,败了胃口?”冯源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话,“要真是这样,我也不能由着她不吃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搁我看,还真就是那两日给吃坏了,家家不是烧鹅就是烧鸡,不是红烧肉就是猪蹄髈看吧,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 冯源是觉得这话在理,可再有道理也没用呢,日子又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盼着他家娇姑娘赶紧好起来。 碰巧村里最长年的二叔公路过这地儿,几人忙叫住了他,让他帮着给出出主意。 二叔公摸着他那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还真就给想出了个靠谱的点子来:“家养的鸡鸭鹅猪羊都太肥了,油汪汪的,这天又热,可不得把娇娇吃坏了?这样,源小子你去镇上瞧瞧,我记得原先有那住在山里的猎户,常拿打来的野味去镇上换钱。山上的东西爱蹦跶,那个肉有嚼劲儿,兴许能叫娇娇开开胃。” “成!我这就去镇上瞧瞧!”冯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正被全村人惦记着的娇姑娘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犯愁。 冯源家不算大,主要是他们家的人口就没多过,要大房子也没什么用,家里朝南最敞亮的大屋住的就是娇娇。 娇娇名叫冯月娇,这别家姑娘睡的是土炕,只她睡的是她爹托人从省城里买的架子床,用的圆桌圆凳c矮柜衣橱,就连个脸盆架都是精细无比的。 这不,她正坐在小圆凳上,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圆脸,愁眉不展的叹着气。 而她跟前的桌上,早先的午饭已经撤掉了,这会儿摆着的是三个半大不小的碟子,一碟白糖凉糕,一碟红糖发糕,还有一碟枣泥山药糕。尽管都称不上有多精致,可这在乡下地头确实已经是很难得了。 “唉,唉”冯月娇并不知道外头为了她的事儿闹成了什么样儿,她只自顾自的叹着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此时冯月娇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或者说,她还是她,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来自于二十年后。 是二十年后的冯月娇死后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没有话本子里的恩怨情仇,她上辈子过得很好,当真是事事顺心如意,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她爹了,只她后来嫁的相公待她也格外上心,长得俊俏人又能干还会赚大钱,疼她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婚后生的儿子也好,相貌俊俏懂事孝顺,万事以娘为先。 上辈子,她出嫁前很幸福,因为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出嫁后也很幸福,公婆和善相公爱她儿子孝顺,当真是幸福了一辈子。 可她还是没了,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 胖死的。 虽说她打小没娘,可村里都是她的亲眷,她爹没在家时,无论哪个婶子嫂子都乐意给她做吃的,而她爹更是每次外出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南来北往的各种稀罕吃食。哪怕后来出嫁了,但凡有机会,她爹都会给她送吃的。 而她相公比她爹还夸张,她爹只是到处寻摸吃食,她相公则是到处寻摸厨子,愣是叫她在足不出户的前提下,吃遍了八大菜系。 她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哪怕只是个乡下村里的土妞,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饿。 唯一的烦恼就是,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说,娇娇你多吃点儿!你才吃这么点儿哪够呢?吃饱点儿啊,咱们家不缺肉吃!娇娇你明个儿还想吃啥啊?来,尝尝这个好吃不? 吃啊吃啊吃,吃到她都快赶上出栏的大肥猪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门,见天的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天除了正经的三顿饭,还有上午下午两顿点心,外加临睡前的一顿宵夜,愣是把自个儿养的白白胖胖。哪怕没胖到走不动道儿,可因着她身量本也不算高,看着就是圆滚滚的,胖得分外敦实稳当。 人人都说她那张小圆脸儿,看着就特别有福气。 福气估摸着是不少,出嫁前出嫁后,她都是家人眼里的心肝宝儿。 是呀,她爹平常对外说起她,唤的是她的名儿娇娇,可面对她时,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 “心肝儿你坐着就行,晚上给你做粉蒸肉啊!” “心肝儿你想吃口啥?你说,爹回头给你买。” “心肝儿想出去转转不?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那里的招牌菜吃过的人都说好,爹带你去尝尝?” 有这么个爹,冯月娇胖成这样真不稀奇。稀奇的是,全村人都宠她不说,还真就叫她摊上了个比她爹更宠她的相公。 就这样,别人负责宠,她负责吃,生生的把自己给吃死了。 “唉!”冯月娇托着腮帮子,眼巴巴的看着跟前的点心碟子,心下是满满的纠结。 这些也是她爹买来的,特地给她从镇上捎来的,就盼着她饿了能吃一口垫垫肚子,毕竟这天太热了,饭菜容易变味儿,糕点再怎么样也比饭菜能放得更久一些。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胖子减肥本来就难,尤其冯月娇的胃口早已被养大了,偏生家里的伙食还好,油水格外得重,在这个人们普遍都面黄肌瘦的年代里,只她吃得浑身都是肉,想想也怪不容易的。 以前的她,顶顶爱吃肉,就连吃口菜那都是锅边素,再来一大碗米饭,吃得满嘴流油,胃口极佳,所有的饭菜三下五除二就都能下了肚。可现在,再看到肉她虽然还是想吃,却是还未吃到嘴里就先开始叹气,一面叹气一面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眼里的悲伤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还有啊,他们村里的屠户也是本家隔房,每天都给冯月娇留一条肉,留的还是位置最好油水最多的大肉。她爹按月给人结钱,还嫌闺女吃得不够多,劝她起劲儿吃。说什么家里统共俩人,她爹还老不在家,她一人吃再好又能花多少呢?一天吃一斤好肉,一年也就两头大肥猪,一天吃两斤好了,那也就是四头猪。 她爹有钱,她爹乐意给她花钱买肉吃! 摊上这样的爹,减肥真难。 又因为她太能吃了,还给了村里人不少启发。别的村就算大过年的,做个肉菜也仅仅是拿肉跟菜炖一起,有肉吃就不错了,谁还会计较味儿?只他们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厨艺不错的。别的村要是家里办喜事,还能请他们过去掌勺呢! 你问为啥?还不都是因为娇娇。 平日里,都忙着费尽心思研究怎么做肉最好吃,时间一长,谁还没个拿手好菜呢? 而要研究肉菜,首先你得不缺肉吃,冯月娇就不缺,她吃肉比屠户家的都容易,比镇上开酒楼饭馆子都能随意,有钱还怕买不到好吃的? 还不止猪肉呢,她隔段时间,就吃顿鸡翅尖,吃顿酸菜鱼,吃顿香辣兔丁。每天还要俩鸡蛋做蒸蛋,再滴上几滴香油,不然就摊个鸡蛋饼撒点儿葱蒜抹点儿酱再裹上条里脊肉,或者做份鸡蛋糕沾上蜜糖吃。 别家姑娘,尤其是乡下地头的,有好多都是出嫁前没碰过钱的,哪怕家里不差钱,最多也就是能得几个铜板大铁钱的。只冯月娇又是个例外,她爹不是忙吗?时常要外出不在家,就干脆往她房里搁了个钱箱,里头有好几串大钱,让她想吃口啥就拿钱去,让人家烧了给她端来。 多方便不是? 以往每回娇娇或是饿了或是馋了,就在院门口要喝一声“三姑婆,给我烧个芋儿鸡”。那头答应一声,过个半拉时辰,她就能开饭了,人家端菜上门结钱,原料费人工费一起算,回头还让自家孩子过来拿碗盘,她连筷子都不用洗。 只这般,托她的福,谁家掌勺的还能没一门手艺?这家会烧鸡,那家会炖汤,每回秋收宴或者家族祭祀的时候,摆出来的菜可真是别提了,当真应了那句香飘十里。 呃,还都是娇娇爱吃的。 不光如此,别的村多半养的是鸡,因为鸡好养下蛋也勤快,也有人养猪,但因为猪吃得太多费心又费力,本钱还多,养猪的终究是少数。 只他们村养了鸡不说,还养鸭养鹅养猪养羊养兔子,还会种一些不太常吃又难伺候的菜。反正只要是娇娇爱吃的,她爹总不会亏了亲眷们的。 十里八乡都知道,下河村有个冯月娇。 唯独娇娇本人,愁容满面。 重活一世,她不想再落得个胖死的结局了。 e一(一`)))唉 2.第002章 第002章 一大盘的冬菇黄焖斑鸠,配上一海碗的鲫鱼豆腐汤,还有一碗堆得冒了尖的白米饭。 又到饭点时,冯月娇两眼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眼泪花花都要迸出来了。 真香啊,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扑鼻的香味,等离得近了,看到这色香味俱全又格外合胃口的饭菜,冯月娇感觉肚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又想起自己中午只扒拉了半碗米饭,还忍着没吃糕点,这会儿肚子真的是饿得姑姑教了。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没急着走,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那东西可难得了,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奇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c她相公c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 “那我以后只吃往常一半的份量好了。” 最终,冯月娇做出了妥协。可饶是如此,冯源还是不满意,他正想再劝,一眼看到闺女脸上决绝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那也行,别饿坏了身子就成。” 唉,儿女都是债啊! 3.第003章 第003章 冯月娇抱着决绝的心态硬是拒绝了到了嘴边的美味,连着好几日,不是喝一碗白粥,就是扒拉半碗捞干饭,配菜也都是素的,最多吃两筷子锅边素。 锅边素是他们这一带的说法,专门指代荤菜锅里的素菜。 譬如土豆炖肉这道菜,里头的土豆吸饱了肉汁,就不能算作是单纯的素菜了,而被称呼为锅边素。 吃素的人忌讳多,那是连一星半点儿的荤油都不愿意沾的。而像冯月娇这样的,也就只能吃两口锅边素解解馋,骗骗自己沾过荤味儿就算是吃过肉了。 娇娇暗地里琢磨着,只要照这样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能瘦下去的。她也不指望瘦得跟仕女图上的女子那般,只求这辈子千万别再落得胖死的下场了。 结果,成效是没瞧见,这天清早醒来时,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发软,头也有些晕眩,竟是连起身都难了。 一时间,她有些懵了。 别看她比人家多活了一辈子,实则因为一生顺遂,她根本就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所思所想也不过是下顿吃点儿什么好的,公婆相公儿子该添置新衣新鞋了,下月的宴请要安排怎样的菜色,亲朋好友家有喜事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正懵着呢,六婶子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娇娇!娇娇你起了没?” 因着是近亲,住得也近,时常外出不在家的冯源早几年前就托了六婶子的婆婆照顾年幼的冯月娇。后来,六婶子接过了这活儿,好在后面娇娇大了些,倒是用不着这般操心了,只需要时不时的看顾一下就成。 早先,娇娇吃喝都是满村子轮着的,完全由着自己的喜好来。自打秋收后,娇娇突然失了胃口,也不再点菜吃了,六婶子便索性接了这一日三餐的活儿,没事儿就同村里其他婶子嫂子琢磨新菜式,力求让娇娇早日恢复正常。 对村里人来说,娇娇胖点儿真没啥,都是沾亲带故的,又是打小看着娇娇长大,只觉得白白胖胖的福娃娃端的是可爱讨喜,哪里会嫌弃她胖了? “娇娇,今个儿早饭是豆腐花,特地从葛家买的。知道你不爱吃甜豆腐花,特地拿榨菜切了碎丁,又浇了醋和酱汁,撒了些葱花,还给你滴了两滴辣椒油,喷喷香的!来,赶紧起来吃上一碗。你只管放心,没的说豆腐胖人的,吃再多都胖不了。” 以为娇娇正在起身,六婶子一面高声唤着,一面将手里的早饭搁在了外间的桌子上。她没说的是,除了一大碗豆腐花之外,旁边还搁着一盘包子。 菜包c肉包c春卷啥的样样都有,横竖娇娇不吃旁人也会吃的,浪费不了。六婶子想的是,万一娇娇今个儿开了胃口呢?哪怕吃上半个一个也是好的。 “婶儿,六婶儿”冯月娇努力的用手肘撑起了半个身子,费了半天工夫才挑开了架子床上的帘子。连着唤了两声,直至看到六婶子推开房门进来时,她才泄了劲儿,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是咋了?”瞧见里头的情形,六婶子忙奔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冯月娇要是能知道咋了就好了。 她心里隐隐担心是不是胖死的结局提前了?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想也是,她如今胖归胖,距离上辈子的吨位差距还是蛮大的。主要吧,她上辈子在怀孕期间吃得太好了,别家孕妇是各种孕吐反应,到她这儿是吃嘛嘛香。 不光如此她还老觉得饿得慌,除了常规的一日三餐外,她早晚都要吃点心,还有专门从府城仁善堂的坐堂老大夫处特地开来的药膳方,隔三差五的就照着方子炖碗药膳吃,把自个儿养得那叫一个红光满面,气色别提有多好了。 当时还担心肚子太大,到生产时可能会很艰难。没曾想,她吃的好东西全被她自己吸收了,生下儿子不过才六斤半,不算小却也不算大。 待冯月娇顺顺当当生产完后,儿子有婆婆照顾着,又全然没了后顾之忧,索性就依着后求来的膳食方子调养起身子来了。 自那之后,她就愈发圆润,且一发不可收拾。 如今的她,才十来岁的年纪,远没有十几二十年后那般吨位。胖肯定还是胖的,这年头能吃饱喝足就是美事儿了,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胖墩儿来。 “婶儿,我身上没劲儿,手脚都是绵软软的,头有些晕乎,看东西重影,起不来床不说,心里还有些发慌。”冯月娇努力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饶是已经努力保持平静,面上仍有些慌张。 “不怕不怕,没事儿的,你再躺躺,婶子帮你喊人去!”六婶子这心里也慌着呢,撂下这话后,忙转身跑出了屋子。 等奔到了院里头,六婶子又担心留娇娇一人在家会出事,忙止住了脚步,冲着自家院子高声喊人。不多会儿,就有个五六岁的小豆丁听着声儿跑了过来。 “菜头啊,你去村口把你桂阿婆喊来,就说娇娇身上不舒坦,要快点儿!” 小豆丁菜头脆生生的答应着,扭头就跑出了老远。 眼看着孙子跑得没人影了,六婶子这才转身回了屋,径直去了娇娇房里陪着了。 因着六婶子喊得大声,里屋的娇娇也听到了,她稍稍想了片刻,这才想起六婶子嘴里刚才提到的桂阿婆是谁。 确切的说,娇娇得管那人喊桂婶子。桂婶子约莫七八年前嫁过来的,她娘家那边的爷和爹都是赤脚大夫,她打小看多了,比起寻常妇人怎么着也多懂点儿。真要是得了重病那肯定是没辙儿的,可一般的头疼脑热,她还能帮着瞧瞧。 前些日子秋收结束后,看着地里的粮食进了仓,桂婶子就回了趟娘家,昨个儿刚归的家。要不然,早几天六婶子就该喊她过来了。 不多会儿,桂婶子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婶子嫂子,进屋后只关切的询问出了什么事儿。六婶子顾不得解释这些,就急慌慌的将娇娇刚才对她说的话,又重新跟桂婶子说了一遍。 桂婶子不会把脉,依着经验仔细打量了娇娇的脸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下舌苔,犹犹豫豫的说:“我咋打量着像是饿过头了可娇娇还能饿着?” 她昨个儿傍晚才归家,也没人同她说这个事儿,难怪一脸的不敢置信。 “饿着了?那就对了!”六婶子一拍巴掌,语气里满满都是心疼和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孩子跟自己赌啥气呢?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瞧瞧,这下真给饿坏了吧?赶紧的,该吃吃该喝喝,用不了两天就全好了。” “还真是饿着了?”桂婶子还有些不信,“这秋收刚过,谁家还能缺了那口吃的?娇娇” 六婶子没搭话,她只忙着去外屋将刚才的豆腐花端进屋里。幸好如今天气热,饶是耽搁了那么久,摸着碗壁还是热热的。不光是豆腐花,她还将那盘包子也给拿到了里屋,就搁在架子床旁的小圆几上。 她不搭话,自然有人帮着说,同来的几个婶子嫂子七嘴八舌的就将最近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通。末了,众口一致的嗔怪起了娇娇。 “正长身子骨的年纪呢,咋能不好好吃饭呢?不光饭要吃饱,这肉也不能落下,要是肚子里没油水,容易饿不说,还长不高个头呢。” “可不是,我娘家小叔就是因为当初遇着了灾荒,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好容易才熬了过来,结果那身量还没我高呢。讨个媳妇,足足花了旁人两三倍的聘金,可把我爷奶给心疼坏了。” “不光这样,吃不饱还容易得病,一到换季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吃药费钱,不吃药平白受罪。” “那些干瘦干瘦的人,我打眼瞧着心里就发慌!” 冯月娇看着已经端到了自己跟前的豆腐花,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顿时没了主意。 “吃吧,趁着还有些温温的,赶紧先把豆腐花吃了,再吃俩包子垫一垫,等晌午了,六婶再给你做好吃的。”六婶子一叠声的催促着,趁娇娇犹豫的档口,干脆拿了勺子喂她吃。 微热的豆腐花很是可口,那柔嫩软滑的豆腐花就跟活的一般,直往她喉咙口奔去,都不用费劲儿嚼,就已经通过食道滑到了胃里。几大勺下去后,娇娇只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索性主动接过了大海碗,连豆腐花带汤和小菜全都吃了下去。 味道真好啊! “再来尝个菜包子,是咸菜冬菇馅儿的。”六婶子生怕提到肉又让娇娇想起会胖这个事儿,索性避开了肉包,只拣了个小点儿的菜包塞她手里。 饿过头并没有让娇娇失了胃口,反而因为一大碗的豆腐花落了肚,暖暖的只感觉食欲大增,她接过菜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平心而论,冯月娇那吃相还是很秀气的,幅度很小,速度却不慢,配上她两眼放光的模样,叫人看着非但不会生厌,反而跟着开了胃口。 刚才还说得起劲儿的婶子嫂子,这会儿不由的拿手摸了摸肚子,明明是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怎么就那么饿呢? “娇娇没事就好,我家里还有活儿,先回去了啊!” 几人纷纷找了托词,没一会儿屋里就只剩下了埋头吃菜包的娇娇,以及六婶子和桂婶子。 桂婶子是特地留下来多叮嘱几句的。 “饿了就要吃,渴了就要喝,困了就去睡,冷了就添衣。只要没成仙,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娇娇你命好,打小就没饿过肚子,不知道这外头每年有多少人饿死。你呀,就是为了你爹,也要好好顾惜着身子骨!” 一旁的六婶子也连连点头附和:“可不是?这两年年景好,往前头几年,就咱们村附近都有饿死的人。死的时候干瘦干瘦的,唯独肚皮胀鼓鼓的,老吓人了!” 听到这里,娇娇不由的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饿死的人肚皮胀鼓鼓的?” “没东西吃可不得到处挖草根树根吃啊?还有饿极了直接吃泥巴的,全堆在肚子里出不来。饿是不饿了,隔不了多长时间人就没了。” 娇娇: 所以,这世上除了胖死外,还有饿死这回事儿?! 那她该怎么办呢?到底是吃还是不吃,或者该怎么吃,吃多少合适呢?唉,真的是太为难她了。 4.第004章 第004章 傍晚时分,冯源背着竹篓子回了村里。 才刚进村口,就有本家大娘跟他说了娇娇今个儿病倒一事,急得冯源连闲聊的心情都没有,只三步并作两步,满脸焦急的往家里赶。 下河村不算太大,可从村口到村尾也有不短的距离。冯源家坐落在村子的北面略高些的坡上,典型的坐北朝南的三合院,中间四大屋,两边都有耳房,前头则是一大块平坦的院坝。早以前,娇娇她娘还在世时,西边的耳房是灶间,不过如今却已经沦落为杂物间了,毕竟家里又不开火。 等冯源急匆匆赶到家里时,刚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味,等他走进堂屋一看,娇娇正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乖乖吃着饭呢。 见状,冯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肝儿你没事儿吧?”冯源走上前,细细的打量了闺女几眼,见她除了脸色有些略微发白外,旁的都还好,不由的怪道,“这不好好的吗?偏你二大娘说你身子骨不舒坦,吓得我差点儿连东西都丢了。” “爹,我没事。”娇娇放下碗筷,一脸愧疚的看了过来,“桂婶子来看过我了,说我是饿过了头,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不会有事的。” 冯源正忙着将身后的背篓子卸下来,听闻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呀来,看看爹特地从集上给你带了啥来。” “开集了?” “嗯,今天刚开的集。算了,你先把饭吃了。” “爹也来吃,六婶子端了好多饭菜来,我一人可吃不完。”娇娇赶忙把空碗给她爹盛了饭,又将跟前的肉菜往她爹位置方向推了推。 今个儿的菜色比往日都更丰盛,一盘蒜苗炒肉,一盘白切鸡,一碟鸡蛋饼,还有一大海碗的玉米排骨汤。 冯源坐下后,先扫了一眼饭菜,发现白切鸡仍是满满的一盘几乎没动过筷子,蒜苗炒肉里的蒜苗去了大半,鸡蛋饼也缺了口子,排骨汤里的玉米都被娇娇啃了,汤也喝了不少,唯独排骨还有大半碗。 “心肝儿” “我吃肉,这就吃。”娇娇赶紧拿筷子往碗里挟了两块排骨。在她看来,排骨上的肉要比白切鸡少多了,而且啃排骨也费劲儿,胖也胖不了多少的。 冯源瞧着闺女开始吃肉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饭碗吃起了晚饭。 乡下农家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略垫了垫肚子后,冯源就同闺女说起了今个儿白日里的事情。 这在秋收之前,别说少有集市,就连货郎们都回家忙活地头的活儿了,想买点儿针头线脑都得往镇上跑一趟,还未必能买到合心合意的。自然,像冯源这种做南北杂货生意的,碰上秋收也只剩下休息一途,哪怕家里的田地都佃出去了,他也没得生意可做。 好在,今年老天爷给面子,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后,连着多日都是大晴天,各家各户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几天前将晒干去壳的粮食收了仓。 再接下来,就该轮到冯源忙活了。 冯源满是心疼的对闺女说:“明个儿爹就要跑各处庄子收东西去了,这一去怕是得忙活上半拉月,说不定要一月后才能归家。爹不在家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使性子,要是等爹回来看到你都瘦脱了相,爹非得心疼死不可!” “哪儿能那么容易瘦呢”娇娇委屈得圆脸都皱成一团了,及至看到她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眼神后,才改口道,“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爹你出门在外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等吃罢晚饭,冯源示意娇娇去看他今个儿从集上带来的东西。 下河村附近多是村子庄子,即便是殷实农家,平日里使的也是自家出产的土物件,像最常见的草席草鞋蓑衣c竹篾竹筐竹篓子,还有葫芦瓢c丝瓜囊之类的,吃食也不过是馒头包子馄饨饺子。便是逢集,卖的也多半是这些东西,轻易买不到稀罕物件。 这回倒是例外了,冯源背回家的竹篓子里,有一大包的吃食,打开一看,有五香瓜子c糖炒栗子c蜜枣儿c山楂片等等,老大的一包,娇娇赶忙回了自个儿那屋,拿了柜子里的八格攒盘来盛,心下还纳闷着:“离过年还久着呢,怎么买这些?” “过年再买,咱家不差那点儿钱。”冯源也探头过来瞧了一眼,见都好好的没给晒坏,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先吃着,爹跟山里的猎户打过招呼了,回头碰上稀罕的野味,让他往村里送,要是能打到野栗子,也尽管送来。你屋里的钱还够吗?不够爹给你添点儿。” “够的。” 冯源不大相信,他回忆着上次放钱的日子,怎么算也该花得差不多了,哪知进娇娇那屋瞧了瞧,一箱大钱居然还有九分满,当下又想起了娇娇闹着不吃不喝的事儿,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回头,娇娇还忙着盛零嘴儿,就听她爹说要出去一趟,稍等会儿就回来。她也没在意,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你道冯源去哪儿?他去找了隔房几个平常就很机灵的大侄子,格外给了他们碎银子和几串大钱,叮嘱回头要是有人来村里卖稀罕吃食,就算娇娇不要,也帮她买下来给她送去。 “啥算稀罕吃食?货郎卖的不都是那些见惯了的?糖块?那还不如得闲了,叫我奶做麦芽糖吃呢。” “煎小鱼干算不算?我正琢磨着明个儿带我弟他们去一趟河沟,多摸些小鱼来,费点儿油炸着吃,味道可美了哎哟,娘啊,你轻点儿揪!我的耳朵啊!!” “回头我去山上摘点儿山楂果子来吧,咱自个儿做糖葫芦,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开胃得很,娇娇肯定爱吃。” 冯源在村里转了一圈,听着几个机灵侄子的话后,心下总算安稳了些。吃晚饭那会儿,他跟闺女说的那话不是唬人玩的,他是真的担心出门大半个月闺女瘦成了竹竿。那情形,光是想想他这心就揪到了一块儿。 娇娇不知道她爹跑出去干啥了,她只是将她爹买来的吃食归整好,然后看着竹篓子最底下的陀螺和小皮鞭发呆。 这年头的农家,所盼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哪怕手头上偶有闲钱,给家里孩子带的也是各色零嘴。要是谁家孩子能从大人手里拿到一两块糖,就已经是个值得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的事儿了。至于玩具,别说上手玩儿了,见都没见过的,也就是娇娇,她小时候有一个拨浪鼓,还有两个手工缝制的布老虎。 如今她都大了,哪怕不算上辈子的年岁,单她如今实际年岁,感觉都离童年很久很久了。 “心肝儿哦,这是爹特地给你买的,可稀罕了,你回头要是得闲了,就去院坝上打陀螺,省得没事做老东想西想的。你要是不会玩,去问问你六哥,他应该会的。” 冯源回来时就看到娇娇一手陀螺一手皮鞭的发着呆,随口解释了一两句后,瞧着天色也不算太早了,忙催促闺女回屋歇着去。 身子骨弱怎么办?冯源不懂那些医理,他只知道,多吃些有营养能滋补的吃食,平日里少干活多歇歇,身子骨自然会好起来了。 从这方面来看,娇娇能胖成如今这样儿,她爹真的是功不可没。 次日一早,冯源就出门去了。 乡下地头不论是农忙还是农闲,人们都是习惯了早起的。往往天不亮,各家养的公鸡就开始争相打鸣,不多会儿村里的狗也跟着叫唤起来,随着日头升起,四下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因着昨天吃得不错,娇娇这日起身没费什么劲儿,去隔壁屋里瞧了瞧,发现她爹已经出门去了,娇娇叹着气坐到了堂屋前头檐下的竹椅上。 日头刚升起,倒也不是很热,檐下又是有遮挡的,娇娇托着腮帮子望着院坝前通往村道的小径,又不由犯起了难来。 “娇娇这是咋了?来,进屋吃早饭。”六婶子端了个小锅子过来,笑盈盈的道,“刚做的葱油拌面,你闻闻香不香?” 娇娇不由的将目光移了过去,六婶子端着锅子就进了堂屋,她也下意识的跟了进去,乖乖的在饭桌前坐好,眼巴巴的看着小锅子,等着吃早饭。 “不吃肉就不会胖的,对不对?”想起自己的减肥大业,娇娇在开吃前,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嗯嗯,对的对的。”六婶子用哄自家小孙子的口吻说,“就几根葱一小把面,又没叫你吃一大锅子的红烧猪蹄髈。胖啥呀!再说你又不胖。” 自动忽视了最后一句,娇娇拿起筷子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吃还是要吃的,她不能还没等瘦下来,就先把自己饿死了。减肥可以一步步慢慢来,现在最重要的是,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再胖下去了。 六婶子见她开吃了,就先一步离开了。别看娇娇家里是没什么活儿,其他人家可大不一样,像六婶子家里,又养了猪,又养了鸡鸭鹅,每天光是房前屋后的事儿就有一堆等着她去做。还好,她家人口不少,就算婆婆这两年已经干不动了,儿媳妇也能帮衬一些,倒不至于忙不过来。 娇娇吃得很慢,她下意识的认为,吃得慢一些,肚子能饱得快一些,省得跟以往那样,咕噜噜的猛吃一顿,回头又给吃撑了。 早饭还没吃完,六婶子家的小孙子就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手指头放在嘴里吸得啪嗒啪嗒响,见娇娇看过来,忙躲到了屋外,不多会儿又探出了个小脑袋,冲着娇娇露出了一个少了好几颗牙齿的笑来:“我奶叫我把空盘子拿回家。” 正好也没剩下几口了,娇娇吃完后,放下筷子:“菜头你等一下。” 去屋里抓了一把糖炒栗子给菜头,娇娇又同他说:“回头你要是得空再过来一趟,我这儿有陀螺,我教你玩。” “陀螺?好好好!”菜头猛点头,先把糖炒栗子揣进兜里,又利索的从娇娇手里接过了碗碟,“娇姑姑你等着啊,我马上就回来!” 五六岁大点儿孩子能有什么事儿?平常最多也就是帮着大人传个话拿个东西什么的,多数时候家里人对他的要求就是别添乱,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没一会儿,菜头就欢欢喜喜的跑了回来,满脸期待的仰头望着娇娇。 娇娇已经把陀螺和小皮鞭拿出来了,挑了个太阳晒不到的地儿,开始教菜头打陀螺。 冯源以为娇娇不会玩这些,殊不知她上辈子没少陪着儿子玩耍。当然,多数时间都是儿子一个人玩,她在一旁坐着看,还是那种边吃边看,手不停嘴更不停。 胖的理由千千万,只她就占一多半。 5.第005章 第005章 冯源带回家的陀螺是坊间最寻常的样式,上圆下尖的造型,整体是木制的,只最底下打了尖尖的陀钉,做工虽然不算精致,却也在上头涂了层色儿,瞧着活泼又喜庆。 娇娇原就喜静不爱玩乐,待教会了菜头最简单的平抽法后,就由着他在房前的院坝里玩了,自个儿则又回到了檐下竹椅上坐着,托着腮帮子想事儿。 前几日,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闲逛,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至于看书则因为识字不多,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乡下地头没好茶,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例如,秋收以后是谈婚论嫁的高峰期,又因为村里少女孩多男孩,多是当爹娘的唤了媒人过来,细细的说了自家的情况,托媒人给留意着,当然跑腿钱是免不了的,还得奉上茶水点心,生怕媒人不尽心。哪怕年岁还不到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也该同媒人打声招呼,免得回头好姑娘都被挑完了。 不光如此,别的村子庄上也多喜事,但凡手头宽裕的,想在乡亲们面前多挣些颜面的,都会来下河村请人上门掌勺。也亏得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厨艺出众的,就算一人办不了,几家妇人搭伙,怎么着也能将席面整治妥了。 待最热的那阵子过了,起房子的人家也渐渐多了,有同村的想盖房子,会提前几个月跟亲眷支会一声,到日子了好过去帮忙搭把手。也有身怀手艺的泥瓦匠木匠石匠之类的,结伴去其他地方接活儿。 假如自家房子许久不曾修缮了,也得抓紧时间该修补的修补,免得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屋檐漏雨c屋顶不堪重负等等大小毛病。 再有,秋冬日里的厚衣裳c厚被褥也该提前备起来了。村里没人种棉花,要是打算添件冬衣还能把旧的拆掉,把棉花重新弹一遍。可要是想添条新的冬被,就得出门买棉花,运气好集上就有卖,运气不好还得跑到种棉花的农户家里买。 这就是娇娇原先认为的农闲,除了她之外,仿佛谁都没有闲着。 只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她歇过午觉后,她简单的洗漱一下,就打算出门逛逛。还不等迈出院门,远远的就看到她爹背着大背篓子,一步步往家这头走来。 娇娇当即快步迎上去:“爹!” 冯源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为了能尽快赶回家,他已经连着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了,不过这一切的疲惫都在见到自家心肝儿娇娇时彻底消失了。 他先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可随即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心肝儿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眼前的娇娇,倒不是说瘦了多少,而是略黑了一些,不算特别明显,可冯源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娇娇的模样原原本本的刻在心头上。这么一来,略有些黑了的娇娇就被他脑补成了又黑又瘦,也就约等于没好好吃饭了。 “我有好好吃饭。”娇娇笑着让开了路,先将她爹迎进了屋里,又忙舀了水缸里的水,绞了帕子给她爹擦脸。 此时,冯源也放下了背后的篓子。他跑了大半个月,从各村各庄收购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县城里,他只留下了一些比较稀罕的,又从县里买了些新鲜玩意儿,一并背回了家。 带回家的东西倒是不急着拿出来,冯源接过了娇娇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后,道:“我咋还是觉得你黑瘦了不少呢唉,这大半个月来,我在外头奔波,这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商行里的老伙计都问了我不止一次,听说我担心家里的心肝儿,他们还帮着我出主意呢!” “爹,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信你去问六婶子。” “行行,爹信你,不过你还是得答应,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娇娇笑着答应了。 饭好好吃没问题啊,只要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别成天到晚的往嘴里塞各色解馋的小零嘴,自己应该就不会再一次胖死了。 “爹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我还有事儿想跟爹说呢。” “起码待个七八日吧,今个儿晚间吃啥?让你六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咱爹俩好好的吃一顿,边吃边说,正好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俩人一合计,就由娇娇往六婶子家里跑一趟,冯源到底刚回家,怎么着也该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好是先歇一觉。不过,他是急着赶回来的,到家已经是下半晌了,不如干脆晚饭早点儿吃,吃完了再好好歇觉。 因此,外头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父女俩已经围着饭桌,吃起了这顿久违了的团圆饭。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冯源有一兜子的话想跟闺女说,不过一开口还是先叹气:“娇娇啊,你就唬你爹玩吧,搁以前一开饭,你不得先啃个大猪肘子?来来,先吃块肉,多吃点儿,你一点儿也不胖!” 娇娇看着被挟到碗里的大块扣肉,迟疑着往嘴里送,心想着偶尔吃一块应当是不妨事的吧? 就听冯源继续道:“爹这些日子就担心你在家不好好吃饭,做梦都是你越吃越少,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拿这事儿同商行里的老伙计说,他们都劝我小姑娘家家就是这样的,天气热胃口不开,回头等天气稍凉快点儿,去府城帮着捎带一些开胃的果脯,你就会好好吃饭了。” 娇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完全不知道她爹在外头是如何夸张这个事儿的。 这大半个月里,冯源除了在外头走动外,但凡一回到商行里,就开始各种唉声叹气c长吁短叹。一会儿担忧娇娇不好好吃饭,一会儿又怕她身子骨弱又给病倒了,忧心忡忡的表示天气太热孩子遭罪,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就算没中暑,回头冷不丁的起风了,着凉了又怎生是好?偏家里也没个人照应着,真要有个什么事儿,那他这般辛苦赚钱又图啥呢? 这些话,冯源是反反复复的讲着,商行里的老伙计都是认识他多年的,知道他家就一个小闺女,多听了几次后,也跟着一道儿操碎了心。 毕竟,在冯源的描述里,娇娇就是个常年病歪歪阵风就能吹倒的瘦弱小可怜儿。 很难想象等回头他那些老伙计来他家后,见到了传说中的娇姑娘时,面上的神情能有多精彩纷呈 而这时,娇娇也开了口:“爹,我想跟你学账。” 6.第006章 第006章 学账一事,是娇娇盘算多时,斟酌之后才决定的。 她是觉得但凡忙碌起来,自然就没空去惦记吃食了,即便不能立刻瘦下来,起码也不会再继续发胖了。再者,就算她心知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多学一门技艺,终归是个好事。 正好冯源不在家的这大半月里,娇娇把下河村逛了一遍又一遍,细细的观察旁人家在做什么,又有哪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学去的。 说真的,乡下地头的活计是不少,可适合娇娇的却寥寥无几。像一般的妇道人家,在家多是前后院的转,或是喂鸡喂鸭,或是打猪草煮猪食,再么就是洗衣做饭洒扫之类的杂活儿,遇到农忙时节还得下地干活。 这些事儿,别说她压根就做不来,就算她愿意咬牙吃苦学了去,她爹也万万不会答应的。 再仔细琢磨后,娇娇也发现村里妇人有做精细活儿的。像纺纱织布c女红绣活等等,这些倒是合适她了,可她却记得自己上辈子在出嫁前,跟着六婶子学了些所谓女儿家必须学会的手艺,结果手艺没学会,倒是把她一双白白嫩嫩的手扎得千疮百孔,可把她爹给心疼坏了。 最终,她的嫁衣c红盖头c绣鞋,还有带到夫家去的荷包鞋袜等等,全都是她爹另外找人给她做的。 权衡再三,娇娇最终选择了学账。 她上辈子嫁的是个商户,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认识了一些字,做学问就别奢望了,甚至连游记手札都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估计也就是账本了。 将自己的想法抠掉关于上辈子的内容后,娇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爹,并道:“爹你以往不也常说什么技多不压身?我这大半月里,闲来无事就在村里晃悠,琢磨许久就觉得学账还挺适合我的,正好爹要在家待上数日,教教我呗。” “你费这劲儿干什么?就算将来出嫁了,爹也会给你备下厚厚的嫁妆,保证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不怪冯源不乐意,在他看来,小闺女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享福即可,旁的事儿哪轮得到她来犯愁呢?实在要是闲得慌,或是去趟集上,或是干脆由他陪着上县城逛逛。 打发时间的法子多的是,干嘛非得自讨苦吃呢? 娇娇听着这话音,心知学账一事恐怕难成,当下便苦了脸,委屈唧唧的看向她爹:“可我想学” “你这孩子!”冯源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旁人就算是想偷懒歇会儿都不成,你倒是好,上赶着学这个学那个的。爹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给你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将来好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这话倒是不假,冯源这些年来为了能多赚些钱,可算是吃了颇多的苦。要知道,他的家底本就不薄,光是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田产,就足以窝在乡下地头当个舒舒服服的农家翁了。也就是想着闺女连个亲兄弟都无,不多攒些家当,将来等他百年之后,独留她一人,该有多凄凉。 哪怕到那时,娇娇已经嫁了人,那娘家也是出嫁女的底气和靠山,手头上有钱,纵是娘家的隔房兄弟们也会对她更上心点儿。 冯源还想劝几句,熟料娇娇却道:“爹只想着多攒些钱给我置办丰厚的嫁妆,可曾想过要是我连最简单的账本都不会看,万一嫁妆叫人给哄了去,又该怎么办呢?” “这”冯源刚想说一切都有他在,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临时打了个转儿,“行吧,回头爹教你看账本,不用太过于费心,能看懂一二就成。” 娇娇心知凡事都得慢慢来,当下便脆生生的答应了下来,还特地强调,从明个儿起,就让她爹教她看账本学认字。 次日一早,娇娇便起身去了堂屋。可就算她起得已经挺早了,却还是不及日日早起的冯源。 事实上,不光是冯源,隔壁的六婶子一家也早早的起来了,等娇娇洗漱完毕后,早饭已经摆上了桌。 就听六婶子在那儿讲:“他叔你回来的刚好,明个儿就是三房黍哥儿娶妻的大日子,还想着你赶不回来呢,哪知刚刚好。“ 冯源笑道:“本就是算着日子回来的。对了,你家小儿可说亲了?” “还没呢,算算年岁倒也不着急,托了媒人打听着呢,回头要是有音讯了,自是立马告诉他叔你。” 六婶子又说了两句后,就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她还忙着呢,别看娶妻的是三房的哥儿,她这个当婶子的,可不得过去帮衬一把?得趁着今个儿先把自家的活儿干完了,明个儿一早才好去帮忙。 娇娇把洗干净的帕子搭在了脸盆架上,回身坐到了饭桌前,同她爹一道儿吃早饭。 “你六婶儿方才那话可听到了?” “嗯,三房的堂哥要娶妻,这事我知道的。”就算先前忘了,前头大半个月她都在村里闲逛,自是听人提过的,“还有婶子闲聊时说,等黍堂哥娶了媳妇,就该准备戊日秋社了。” 娶妻只关乎到一家的事儿,最多连着亲近几家跟着一道儿忙碌,可戊日秋社则是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大事。无论是官府还是农家,都会在秋社日祭祀神,报谢今年的丰收,也祈盼来年收获满满。 不过,这些事情倒是不用娇娇操心了,横竖每年各家都会拿糕饼c瓜果c鸡鸭等等来祭祀,她等着吃就对了。 基本上,从秋收以后,一路下来就是秋收流水宴c各家办喜事宴请c戊日秋社c中秋节 待天气再冷一些,还有祭祖c祭灶神等等,甭管过程有多少区别,不变的永远是丰盛的食物。 娇娇心里盘算了一阵,只觉得减肥大业任重道远,当下吃匆忙用过早饭,就歪缠着她爹教她识字看账本。 冯源很是无奈的取过纸笔,开始从最简单的识字教起。 别看冯家世代为农,可因着冯源家底不薄,又是家中独子,当年其父很是起了送他做学问考功名的心思。无奈,冯源看着倒是机灵聪慧,实则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勉强学完了“三百千”后,就不想再继续进学了。恰逢当时冯源母亲病逝,其父忙于管理田产,确实无法分心管他。没几年,就索性给他说了门亲事,想着早点成家也好 只这般,冯源虽是识字,不过水平很是一般。当然,教导闺女是足够的。可叫他颇感意外的是,娇娇居然是个难得的奇才。 为了测试娇娇,冯源在连着教导了十来个字后,故意打乱了顺序让娇娇认。本想着能答对个一半就算不错了,岂料娇娇竟是一个不差的都认全了。 “你爷要是能看到这情形,不知道该有多欣慰呢。罢了,你先把这十来个字记记熟,明个儿我再教你别个。”感概归感概,冯源并不欲多教,他闺女又不打算考功名,何必这般辛苦? 娇娇点头应下,她没说的是,上辈子她就学过认字了,却也仅限于认识,既不会写,也不太懂其意,连看话本子都勉强得很,估摸着也就是上酒楼吃饭能看懂牌牌上的菜名而已。 等冯源离家去别家串门时,娇娇拿着笔开始吭哧吭哧的练字。 很快她就发现,练字是个很能消耗体力的活儿,看着精巧轻便的毛笔,在她手里仿佛逾千斤之重。才写了两页字,她就汗流浃背,手腕也酸得不行,不得不放下笔,喝口水再歇会儿。 随着娇娇开始学习认字c练字后,别的先不提,反正她确实不再每时每刻记挂着吃喝了。因为天气热,早先她爹从外头带来的小零嘴也放不住,她只略尝了尝,多数都分给了村里的小孩子。这回,她爹又带了不少吃食来,她拣了看着不太会发胖的吃了点儿,其余的一并推给她爹,并叮嘱再三,以后别买或者少买点儿。 冯源一方面倍感无奈,一方面也是心疼闺女。 这原先吧,他其实不是很相信六婶子的猜测,就算闺女年岁大了,他冯家的姑娘素来不愁嫁,怎么会因为嫁人一事这般为难自己?可随着事情一桩桩的袭来,到如今,冯源是不信也得信了。 为什么会突然嫌弃自己胖? 肯定是担心太胖了不好找婆家! 为什么想学账了? 必是担心将来嫁出去了,没兄弟护着保不住嫁妆! 冯源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有人在娇娇耳边说了什么,不然好好的一孩子,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想到这些了呢?他的心肝儿多实心眼呢,成天就是馋这个馋那个的,必是有人多嘴了。 待又一天后,冯源领着娇娇去了三房那头喝喜酒。他是长辈,又是男子,哪怕是本家的也不能带闺女往男宾堆里挤,因此他便将娇娇托付给了六婶子的儿媳妇。 六婶子的儿媳妇娘家姓周,人唤小周氏,因为她姐也嫁到了本村,为了区分她们姐俩才这般唤的。 “我婆婆在后头掌勺呢,娇娇你跟着我,今个儿三房可下了血本的,全是大菜。”小周氏性子豪爽,拉着娇娇往女眷这边走,因着周围都是相熟的近亲女眷,倒不至于拘束。 娇娇笑眯眯的一一唤了人,也亏得她前些日子没少在村里转悠,不然隔了这二十年,就算原先是近亲,估计也得有一大半人是眼生的。 便有婶子同娇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聊了有一会儿后,那婶子忽然一脸神秘的冲着她努了努嘴,指点她往另一头瞧。 另一头,媒人打头阵,新郎官和新娘子在后,一行人由远及近,敲着锣打着鼓热热闹闹的往这边来了。 见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那婶子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那是小南庄的陈媒婆,她早些时候还跟我打听你家呢咱们娇娇呀,也长大了。” 7.第007章 第007章 小南庄的陈媒婆? 娇娇起初先愣了愣,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时隔多年,她确实已经记不清楚上辈子替她说亲的媒婆姓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是眼前这人。 本朝对三姑六婆各行当的划分很是细致,像眼前这陈媒婆,都不消多问,便可知她只是一般在村里乡间行走说亲的中人,严格算起来都不能被称作媒人。而正经的媒人,指的是在官衙门里登记认可的,又称作官媒,有专门样式的褙子作为区分。 农家懒得穷讲究,只要有中人说合便算作是媒妁之约,可娇娇却记得,上辈子往家中来提亲的,是县城里的正经官媒。 再就是,这时间也不对 身旁的婶子见娇娇只草草的瞧了一眼,就没甚兴致的别过了眼去,且面上并无任何害羞的迹象,看着像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那婶子心下微微有些纳罕,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娇娇年岁还小,尚未通透而已,正好新人行至跟前准备行礼,便撂了这心思,专心观起礼来。 乡间喜宴比不上城里那边仪式繁琐讲究,至多只能称得上热闹二字。 男方家里特地雇来的鼓乐班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气氛推至顶点。村里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挤去的,办喜事的人家非但不嫌闹腾,还特地拿了花生糖块等等,让孩子们可劲儿的玩闹,只道越是喧闹越是好兆头。 待礼成,就是喜宴开始时,对于这些来凑热闹的村人来说,而后的喜宴才是至关重要的。 好一通推杯送盏后,各家各人都已酒足饭饱,也有婶子嫂子帮着归整餐盘,余下的饭菜也会被主家分好了送予各家帮忙的人,至于像六婶子这般掌厨的,更是端着好几盆子菜喜滋滋的往家赶,半大小子们则帮着将桌椅带回各家。 娇娇也同她爹一起往村北面走去。 冯源是村里出了名的能耐人,被新郎家人推到了主桌上,席间很是喝了不少酒。好在,他在外头交际惯了,酒量倒是不浅,到这会儿也不过只是微微有些上脸,看着并无太多醉意。 与父女俩同行的还有六婶子一家,他们也算是收获满满了,尤其是小豆丁菜头,小兜兜里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花生瓜子糖块,席间也吃了不少肉,嘴上油乎乎的,面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因着心里十分高兴,六婶子边端着菜盆子走路边同儿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瞥见娇娇乖巧的跟在冯源身畔落后两步的地儿,又道:“娇娇如今也大了,我上半晌还听黍哥儿他娘说,小南庄的陈媒婆跟人打听你们家呢。” 冯源又不是真的醉了,闻言脚步略顿了顿,问:“打听我们家?” “对呀,跟人打听来着,问得可仔细了。”六婶子笑盈盈的答着,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打听一下又不妨事的。 这也算是习以为常的规矩了,像媒人说亲,说的是两家人,但其实会去请媒人的只有家中有儿子的人家。多半情况下,都是男方父母请了媒人说了自家的情况,若是有心仪的,便直接托媒人去那家探探口风,若是没有,则但凭媒人帮着相看,有人选了再考虑是否妥当。 要是家有适龄闺女,却无人打听的话,说出来都要叫人笑话。 六婶子见冯源一直不吭声,想着他可能舍不得独一个闺女出嫁,就笑道:“姑娘家家的,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舍不得便多备些嫁妆便是,再不然嫁得近一些,省得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回面。” 冯源本就不是十分乐意,听得这话,心里质愈发酸涩起来。 这时,娇娇上前挽了她爹的胳膊,笑着打岔道:“我要陪着爹,哪儿也不去。” “哟,可看出来咱们娇娇是个孝顺闺女了。”六婶子说了这话后,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父女俩明显都不大乐意,她干嘛平白当这个坏人呢?再说了,只听说过男儿娶不到媳妇的,没听说哪家的姑娘还能嫁不出去的,确实不用着急。 村子再大能有多大?一行人很快就在岔道分开,娇娇同她爹回了家,就着缸子里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娇娇见她爹今个儿喝了酒,便没再歪缠着让教学账,只盘算着趁着时间还挺早,等下回了房里,还能再写两页大字。 才这般想着,娇娇就听到她爹问:“心肝儿方才说的是真心话?真要陪着爹?” 娇娇寻思了一下,点了点头:“早嫁有什么好的?在家陪着爹才舒坦。” “早嫁是不好,还是个小孩子呢,没的早早的送到别人家里吃苦受罪的,就算公婆再和气,能有亲爹好?”冯源乐呵呵的逗小闺女,“你说早嫁不好,那晚嫁呢?” “随它啥时候嫁,这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也是,还得我这个当爹的为咱们心肝好好谋划谋划,不过也不着急,不急。” 娇娇笑眯眯的看着她爹进了隔壁屋里,她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笔墨纸砚还摊在靠窗户的长桌上,一旁还搁着她爹特地寻出来的字帖,当然不是名家字帖,只是寻常小儿练字用的。 比起旁的刚启蒙孩童,娇娇显然要更有耐心一些,况且很多字她上辈子都是认识的,写起来是费劲儿了点儿,可有基础总比没基础要轻松多了。 只这般,娇娇一面对着字帖练字,一面回忆着上辈子这个时候的事儿。 下河村因着沿河而居,且村中多水沟,田地比其他村落要肥沃很多,光是水田便有二三百亩。而这里头,属于冯源的便有一半。 冯源号称是家有良田百亩,这话确实不假,可事实上所谓良田单指上等的水田,假如算上旱地的话,只怕五百亩都不止了。 甭管是什么时候,家境富裕的人家都不会愁儿女婚嫁的,哪怕本人有瑕疵,家资丰厚总是能加分不少。也因此,打从娇娇上了十岁以后,来打听的媒人就没断过,不过绝大多数都被冯源拒绝了,根本就没可能把消息传到娇娇耳中。 上辈子,娇娇出嫁前完全没思量过别的,除了吃吃吃,什么都不惦记。而出嫁后,日子倒是过得顺心如意,可到底长了点儿年岁,总算不至于跟当姑娘时那般天真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需要太费神,以她爹对她的疼爱来说,但凡要说亲,最后总是要同她商议的,哪怕她不记得当初那个官媒了,夫家的名讳总是知道的,着实无需担心。 这般想着,又见自己已经写了两页大字了,娇娇拿笔在釉色笔洗里清洗,洗好后挂到了笔架上,又将字帖仔细收好后,这才歇了下来。 她是不惦记了,旁人却做不到她这般心宽体胖的。 不两天,就有人上门打听了。 行走在乡间的媒人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多有旁的兼差,因此就算来女方家中相看,也能寻着合适的由头,再不济也可以说是寻常走亲访友,也免得最后没成闹得不好看。说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但要是成天有人上门来相看,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上门打听的就是小南庄的陈媒婆,而陪同一道儿来的则是前两日刚办完家中喜事的黍哥儿他娘,末了,还特地唤了与娇娇家最为亲近的六婶子和她儿媳妇作伴。 全程,娇娇都乖乖的待在自己房里,只偶尔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瞄一眼,见几人有说有笑的,看似交谈很愉快,遂又低头看字帖练字。 娇娇完全不担心,只是在练字之余忍不住去想她相公此时又在做什么呢?再就是,俩人还能再续前缘吗? 陈媒婆没待太久,之后就又去了别家闲逛。这也算是乡间媒人的特点了,多数时候并不是受人之托前来相看的,而是要多走家串户,这样才能了解各家的需求,清楚哪家要嫁女哪家要娶媳,免得真碰上人问起时,来个一问三不知,平白错过了一桩生意。 哪知,等陈媒婆走了之后,六婶子一脸神情莫名的进屋来寻娇娇,见娇娇认真的立于桌案前练着字,她稍愣了下,才道:“娇娇还认识字?” “我爹常说技多不压身。”娇娇笑着答了一声,瞥了眼窗外的院坝,见人已经走远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就算不担心她爹把她随便嫁了,家里来了生人,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六婶子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的问:“娇娇,你还记得你娘不?” “啊?” 见娇娇一脸的惊讶,六婶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甭管是城里还是乡间,说亲都讲究六亲俱全。有些讲究的人家,还忌讳个‘长女无母不娶’,偏你不光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你奶走得更早,这就” “那也总有不计较的人家。”娇娇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是坦然的道,“这也计较那也计较的,没几个钱还穷讲究的,就算嫁了也麻烦多多,索性早早弃了还省事儿呢。” 六婶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来,只借着天色不早为由,先行离开了。 及至她走了,娇娇才纳闷的看了看天色,虽说这几天转凉了些,可日落时间并没有提前多少,这会儿外头亮堂堂的,估计起码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到傍晚。 “娘,娇娇是个啥说头?”岔路上,小周氏站在路旁等着婆婆,一见婆婆过来就忙不迭的问道。 “能是个啥说头?我看娇娇完全就没明白我的意思,还当是打算给她说亲呢。”六婶子很是无奈,“照我的意思,横竖也不差那么点儿时候,咋不干脆等娇娇嫁出去了再说这事儿?再说了,她娘都没了十来年了,她爹要真想娶个填房,还能等到如今?娇娇小时候都没找,她都这般大了我看这事儿不靠谱。” “我也觉得心里没谱,可叔公说了,娇娇已经这般大了,回头她嫁出去了,独留源叔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如今这个也不错,提前办了事,等将来娇娇说亲,对外说起来,也是有娘的。” 六婶子琢磨着也是这个道理:“那不然明个儿再说说?娇娇是个好性儿,只要对方不拿乔,处起来不难的。” 小周氏也跟着点头附和:“横竖是农闲,拉人聊家常也成,处不处得来,不处处哪知道?源叔最是疼娇娇,等娇娇一点头,他一准儿答应。” “就这么办吧。” 婆媳俩在路边聊了几句后,便回家准备晚饭了。当然不止要准备自家的,还有娇娇父女俩的。 至于冯源,趁着今个儿天气不错,往上河村去了,那边靠山,常有其他村子所没有的出产,因着数量不多,不值得特地赶车过去收购,但闲得无聊跑一趟倒是使得。好在俩村子离得不远,冯源早上离家前同娇娇说了,天黑前一定能到家。 等冯源回家后,娇娇也随口同他提了白日里的事儿,父女俩都没太当回事儿,毕竟媒人走家串户太寻常了,真要有事儿人家也会主动提起的。 是啊,假如是娶媳,当然会主动上门求娶,可要是反过来呢?再恨嫁的女子,也绝不可能请媒人直接上门说亲,只能委婉的旁敲侧击。 于是,次日上午,黍哥儿他娘又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刚进门不久的黍哥儿那新媳妇。 8.第008章 第008章 新媳妇刚进门,由自家婆婆领着去亲朋好友家窜门子,实乃是寻常之事。 娇娇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又见今个儿那位小南庄的陈媒婆不在,她便更没任何不自在,只拿了茶壶给几人分茶,捧着温热的茶盏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黍哥儿那一脉属于三房,跟娇娇这边是略有些远了,不过再远也尚未出五服,仍算是近亲。自然,黍哥儿的新媳妇,娇娇也得唤一声堂嫂。 新进门的堂嫂子看起来挺腼腆的,进来做客有一会儿了,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听黍哥儿他娘介绍说,是隔了有段距离的枣儿沟那边的人,娘家条件尚可,对闺女也上心,陪嫁里头有六床棉被褥子,还有两身新衣裳两双新鞋,早先黍哥儿家送去的小定礼和聘礼也都带回来了,看得出来那头都是厚道人。 娇娇自家条件相当得不错,上辈子她出嫁时,真当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不过,她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知晓这年头嫁闺女人家的少,卖闺女的倒是多,像黍哥儿娶的这媳妇,娘家那头的做派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新嫁娘怕羞不开口,娇娇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索性黍哥儿他娘还是很能叨叨的,再加上随后过来的六婶子婆媳俩,倒也称得上热闹。 就听六婶子略带戏虐的说:“娇娇年岁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就比你新嫂子小了半岁光景,你俩人同岁,倒是巧了。” 娇娇看了眼新嫁娘,平心而论,真看不出眼前这人跟自己同龄:“我还以为堂嫂比我小呢。” “本也差不了多少。”六婶子仔细打量着娇娇,无奈的发现,那些所谓的旁敲侧击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禁有些气馁。倒是黍哥儿他娘接口道:“年岁倒是不打紧,大点儿小点儿反正都那样,就是呀娇娇你可知我那会儿是怎么相中你嫂子的?” “不知道。” “哎哟,我当初就是跟媒人说,想要个六亲俱在的,这样的人福气足,最好是兄弟姐妹多一些的,回头也能早早的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娇娇还未说什么,倒是六婶子微微皱了皱眉。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六婶子答应帮着说好话主要也是因为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娇娇的岁数也的确是到了,等她一嫁,家里还真就剩下了她爹一人。再一个,她爹年岁又不算太老,续娶一个,保不准还能生出儿子来。作为冯家人,肯定还是希望冯源膝下能有个男丁的。 可这不代表就乐意听人说这些刺耳的话。像什么六亲俱在的,谁还能乐得亲人长辈去世的?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多的,谁能不愿意多几个手足至亲? 眼见对方还要再说,六婶子打岔道:“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儿媳妇,她娘家人口就简单得很,只要人品好,手脚勤快,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不是进门不久就给我添了俩孙子?” 黍哥儿他娘明显有些懵,不太明白六婶子为什么不顺着她说下去,反而讲了一通类似于拆台的话。好在,六婶子的儿媳妇小周氏还是看懂了,顺势做出了害羞的神情来,道:“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人圆了场,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甭管怎样,几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唯一让人无奈的是,从头到尾娇娇都没怎么掺合,一副跟自己没甚关系的看热闹模样。 这下,连六婶子都有些没辙儿了:“娇娇啊,这要是你,你更喜欢人丁兴旺的人家,还是人口简单点儿的?” 娇娇毫不犹豫的道:“人口简单的。” “也是,你都习惯了清净日子,难怪喜欢人口简单的。一般人家,有个兄弟二三人,倒也还行。”六婶子说到这里,却见娇娇一脸诧异的望向自己,顿觉纳罕,“莫不是你还嫌人口多?” “像我家这样不好吗?嗯,最好是母亲在的,三口之家多好呢。”娇娇脑海里想的是她上辈子婆家,那的确是父母和独子构成的三口之家,哪怕后来她进了门,又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五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家庭。 就是这个话吧,也着实惊到了六婶子。 “娇娇,你还小你不懂,独子人家的日子是那么容易过的?那婆婆不得把独子当眼珠子似的疼?但凡有半点儿矛盾,保准会闹个人仰马翻的。不妥,万万不妥。” 娇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也没同六婶子争辩,横竖她上辈子嫁人的时候,六婶子看着挺高兴的。 几人见娇娇确实不开窍,又说了一通话后,就再度别过了。 没等她们再来,便已经到了戊日秋社,好一番祭拜后,这天却是明显转凉了。很快,中秋便到了,他们这边也是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少有人会去镇上买,多是自己下厨做的。讲究的,还会买些豆沙c芝麻当做馅儿,不讲究的,随便弄点儿素馅,凑合吃也就罢了。 再接着,却是家家户户忙着做衣裳c翻新冬被的日子了。 期间,黍哥儿他娘又来过两回,其他婶子嫂子也轮流来看过娇娇,跟她说了一通关怀的话,顺便拿走了她本身要做的料子,帮她做好以后,又给她送来时又说了一通话。考虑到娇娇本身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很多话实在是不好说得太透,无奈之下,原先看中冯源的那家姑娘她娘,便只能主动上门拜访,想看看这位远近闻名的下河村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难缠人物。 而彼时,冯源也被他们七房的叔公唤了去。 “让你续娶那个事儿,你到现在还没想好?娇娇都已经及笄了,眼瞅着就该嫁出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她想想吧?长女无母不娶,回头别给耽搁了她的亲事。” 叔公想得很好,人人都知道冯源这他家娇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拿他闺女做筏子一准能让他妥协。毕竟,早些年他就是担心后娶的继室对闺女不好,这才弃了再娶的念头。 哪知,冯源听了这话后却直摇头:“乡间的蓬门小户还讲究那什么‘长女无母不娶’?真要是这般穷讲究的人家,娇娇嫁过去能落得好?她性子憨,丁点儿心眼子都没有,嫁过去还不把过日子弄成了熬日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何苦委屈她?不如拣一户不计较规矩的人家,倒还妥当。” “这不说娇娇好了,你一直不愿续娶,自然也就没儿子,百年以后谁给你烧纸祭拜?你还怎么去见你父母爷奶?” 冯源半点儿不愁:“我是没儿子,却多的是侄子,回头从族中拣个孝顺听话的继承我这一房,不也一样对得起父母长辈?横竖都是我冯家的子嗣。” 叔公愣是被他这话说得哑口无言。 无子则过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当然,若是家境贫寒,保不准还得族中出面说尽好话才能勉强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就冯源这情况,但凡他起了这个念头,有的是人上赶着当他的儿子。 就算冯源心疼闺女,备上厚厚的嫁妆,那他也得给嗣子留下最少十分之一的家产吧?按照田产五百亩来算,哪怕他把最好的水田全给了娇娇,往最差的算,嗣子也能得到起码四五十亩的旱地。这年头,又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那么多地来? 按说叔公还能再劝劝,可他也有孙子啊! 他跟冯源的父亲是堂兄弟,也就是他爹跟冯源的爷爷是嫡亲兄弟。可到底分家许久,两家的底蕴差得太多太多,偏他儿子多,孙子更多,舍了个把当真完全不当回事儿。 这一番迟疑,就叫冯源寻着机会,借口家中还有事,趁机告辞离开。 因为他回来的略早了点儿,倒是刚巧碰上了替闺女来打前阵的大娘。 说是大娘,人家年岁也不算太大,比六婶子还年轻一些。偏她哄得娇娇唤她王阿婆,娇娇虽然纳罕有人甘愿当老婆婆,却还是依言唤了,喜得王阿婆笑得眉眼弯弯,看向娇娇的眼里满是慈爱。 待临走前,王阿婆又见着了冯源,她年岁比冯源长,又是抱着嫁闺女的心态,因此倒没什么忌讳,好生打量了半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冯源因着常年不在家,也认不全族里的女眷,等人都走光了,这才忽的将家里来人和先前叔公找他说的事儿联系到一起,忙去问闺女:“今个儿来咱家的人是谁?就瞧着眼生的那个。” “王阿婆?”黍哥儿的媳妇今天没来,娇娇想来想去也就只这个人是陌生的。 “她让你管她叫阿婆?”冯源心下了然,只叮嘱娇娇早点儿歇着,便出门去隔壁寻六婶子。 娇娇一脸的莫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都没落山,怎么就要歇着了?晚饭都没吃呢。” 隔壁家,六婶子还真就在说这个事儿,她是同她婆婆说的。 “王婶家那闺女,娘你也是见过的,说是模样出挑,干活利索,脾性也不错。可要真这样的话,怎的都二十好几了没出门子?是太挑了,还是怎的了?” 她婆婆就着夕阳的余韵纳着鞋底:“就是运道不好呗,早些年说了个娃娃亲,才上十岁,那人就没了。后来大些了,刚准备说亲,她爷又没了。等好不容易她爷的孝期过了,她奶没了。就三年前,她爹跟人上山打猎时丢了性命。一来二去的,这不就拖到二十好几了嘛。” “这也”六婶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顿了顿才道,“她有兄弟姐妹不?” “有啊,我记得有俩妹妹一个弟弟吧。都没嫁娶呢,一个是运道不好,再一个也没钱。不过跟她相比倒是还行,年岁不大,慢慢来呗。” 六婶子刚要细问,就看到冯源朝自家走来,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儿,忙打起精神陪着笑脸道:“他叔,你这是为了” “叔公同我说了,我也同他表了态。以前吧,是娇娇年岁小,她心眼又实,吃亏受罪了也不知道说,我怕娶了个填房倒害了她。如今娇娇倒是大了,可我更没这个心思了,守着闺女过日子挺好的,何必再祸害别个?她六婶你帮我回了吧。” “他叔,你是不满意那家闺女,还是” 就算六婶子没往下说,她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当下,冯源便很坚决的道:“我不会续娶的,没那个必要。” 见他这般决绝,六婶子也不好再劝,只无奈的应承了这个事儿,答应回头就去给回绝了。 冯源一身轻松的回家去了,比他更轻松的是娇娇。事实上,别人忙得天翻地覆,她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晓。这也难怪,上辈子她爹又没续娶,如今重生回来,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谁又能料到,她两辈子都没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呢。 瞅着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娇娇待她爹一出门,就回屋练大字去了。唯一叫她纳闷的是,最近这段时日来家的人多了,弄得她白日里都没空练字。毕竟,要是媒人来家,她完全可以借着害羞躲里屋去。可自家亲眷过来窜门子,却万万没有躲在屋里不见人的道理。 待她爹回来了,娇娇一面拿写好的数页大字给她爹瞧,一面欢喜的问道:“先前爹教我的那些字,我都会写了,咱们下面学什么?” “都会写了?”冯源刚才还留了一分心思在别处,听得这话当下把旁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接过纸张细细看了一番,且惊且喜的道,“真没想到,爹的心肝儿居然还是个小神童。这要是早早的教你识字,保不准咱们家还能出个女秀才呢!” 娇娇眨巴眨眼睛,无比诚恳的道:“只是会写几个字是考不上秀才的,考秀才得背策论,写文章呢。” “心肝儿还知道这个?” “嗯,听人闲聊说起的。那上河村不就出了个秀才?听说考了好几回才考上的。” 这事还真不是娇娇瞎编的,不过人家说这话的重点却不是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而是秀才有个抠门娘。亲儿子考上了秀才,家里办席一半肉是出嫁女拿回家的。自家只出一半肉不说,还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知道的,说她是心疼那点子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办丧事呢,拉长了个脸,晦气得不得了。 “别提老俞家,那家就没个好的!”冯源当然知道娇娇说的是谁,当下便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直至看到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才额外解释了一句,“那秀才娘原先还想替家里的儿子跟咱们家提亲,被我否了。” 诚然,娇娇喜欢的还是她上辈子的相公,不过讲句良心话,人家是秀才,就算家境贫寒,秀才本身还是挺金贵的,起码在乡间地头是这样的。人家秀才娘上门提亲,不愿归不愿,还真没必要为这种事情生气。 “爹别气了,我不嫁,我陪爹。”娇娇甜甜的笑着,“等爹彻底烦了我再谈亲事也不迟,要是爹不嫌我烦,我就一辈子陪着爹。” 娇娇素来是心里想什么,面上就露什么的。冯源见她这模样,就猜到她误会了。他本打算费心解释两句,毕竟提亲那事里头的弯弯绕绕还挺多的,单冯家那些好儿郎就没少找俞家的麻烦。 可转念一想,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没的说出来让娇娇跟着糟心,这到了嘴边的话又叫他给咽了回去,只改口道:“成,都依心肝儿的。等你哪天烦了我这老头子,我再给你找个好人家c备份厚厚的嫁妆,风风光光的嫁了去!” 9.第009章 第009章 却说中意了冯源当女婿的王阿婆,在亲自来冯家拜访过后,便欢欢喜喜的归了家。 王家那姑娘虽说年岁不小了,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怕先前说过几回亲事,可除了头一个娃娃亲说成了外,旁的都是刚谈及便出了事。因此,见到母亲归来,她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只一脸期翼的望了过来。 “我瞧着那冯家是真真不错,冯源年岁是不小了,可我原先远远的瞧过两眼,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模样,精壮得很,一副生意人的做派。要我说,顶顶要紧的还不是他家有钱,而是家里头人口简单,头上没公婆,当媳妇得轻松多少啊!” 先感概了一下冯家的好,王阿婆也得说说不好的地方:“就像咱们原先打听得那般,冯源只得一个小闺女,据说平日里拿眼珠子一样疼着。我仔细瞧了,那闺女性子憨憨的,看着就是个没吃过苦头,打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娃儿。不过也不打紧,她都及笄了,最多一两年就该嫁出去了。” “若是样样都好,咱们也不敢高攀呢。”王大姑娘忍不住接了一嘴。 王阿婆拿眼瞧她:“听你这话茬是中意了?” 因着此时的房中就她们母女两个,迟疑了片刻后,王大姑娘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本就容不得我挑挑拣拣。再一个,我要是再不嫁,怎么给二妹三妹说亲呢?” “也是,那行吧,等着听媒人的音信。”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家这边还是挺有把握的。平心而论,王大姑娘真的不差,起码配冯源是足够的了。 这要是嫁闺女,多半不愿意嫁给长子,因为乡下地头,长子就算能多得家产那也没多少,反而上要赡养爷奶爹娘,下要照顾弟妹子侄。反过来说,娶媳妇却是很愿意娶长女,只因长女打小帮着父母干活又帮照顾弟妹,往往手脚勤快不说,还是一副好脾气,能忍让,能顾全大局。 王大姑娘就是典型的长女,又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平常要跟着母亲下地劳作,要洗衣烧饭c喂猪喂鸡,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且王家也没打算多要嫁妆,只比着一般人家的规矩,拿个两的聘礼就成。 几番对比下来,各人都觉得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哪想,待次日上午,陈媒婆就上了门,开口就是有负所托。 即便没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王大姑娘还是听懂了,转身便跑进了里屋,伏在被褥上哭了起来。又一会儿后,她娘进了里屋,未语先叹气。 “罢了,咱们这附近又不止一个好儿郎,陈媒婆也说了,给你好好寻摸寻摸。” “娘可知道这是为何?”王大姑娘止了哭声,半撑起身子望向她娘,“可是他家里人反对?” “陈媒婆说是冯源自个儿没打算续娶,起码如今没这个心思不管到底是咋回事,人家已经拒绝了,咱们就不能再上赶着去求,不然就算回头亲事成了,你也成了笑话。” 这大道理,多半人都是懂的,可懂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做得到。王大姑娘原先就盘算着最好在冬至前能嫁出去,这样等明年家里就可以松口气给她两个妹妹说亲了,也不用再听人嚼舌根。尤其她要是嫁到了家境富裕的冯家,对两个妹妹将来说亲也是有好处的。 见闺女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阿婆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在她看来,自家闺女确实不差,可结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年轻时也看不透,总觉得娘家亲妹妹处处不如自己,却嫁得比自己好,之后年岁大了才明白,亲事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又瞧了闺女一眼,王阿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不然旁人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相较于王家,冯家这头却是热闹得很。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c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奇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c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奇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10.第010章 第010章 娇娇也没想到这世上竟有这般凑巧的事儿,常来他们村送野味的山里猎户,居然就是她上辈子好友俞秋娘的姐夫。 没等她回忆完上辈子关于俞家的那些事儿,野味就已经收拾好了。 展猎户带来的野味数量不算少,尤其那头野山猪,起码得有个二三百斤,再算上其他的,直叫人怀疑他一个人是怎么样把这些野味弄到下河村来的。 一下子收了数目这般多的野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吃不完的。好在,如今已至深秋,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倒是无需担心野味坏掉。再不济,回头腌制成咸肉,或者做成熏肉腊肉,都可以长时间保存。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要是有其他的山珍,也一并都收,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 所谓山珍,在他们这一带被誉为山神给的赏赐。只是这赏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怕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小青山物资及其丰富,可叫人无奈的是,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发生猛兽下山偷吃家禽的事儿,更别提深入山中狩猎了。 旁的不说,那展猎户之父就是在多年前进山时,意外遭遇猛虎身亡的。 冯家几人还在闲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六婶子在看了看已经收拾干净的野味后,稍作斟酌便向娇娇提议道:“娇娇,回头烧个麻辣兔丁成不?那傻狍子肉可以拿来跟土豆炖一锅,再烧个清淡点儿的萝卜汤,你觉得咋样?” 娇娇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依然滚圆的身材,内心无比的挣扎。 六婶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吃饭前先喝两碗汤,再紧着萝卜c土豆多吃一些,最后再吃兔丁c狍子肉,这不就结了?要婶子说,咱们娇娇长得多好啊,这一身的福气。” 跟村里别个婶子嫂子不同,六婶子是当真把娇娇疼到了心坎儿里。她自个儿没得闺女,儿媳生的也是孙子,加上娇娇脾性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多添了几分亲近之情。 眼见娇娇还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六婶子只愈发心疼起来。 要她说,这冯源娶不娶填房继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叫这世间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分外苛待?可偏生,好不容易盼来的媒人上门,竟不是给娇娇说亲的,叫她很是失落了好几日。 今个儿她见了展猎户,又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些话,她可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迟疑了片刻,六婶子将娇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娇娇你忽的变了性子,可是因为几个月前,俞家使人提亲那事儿?” 娇娇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俞家曾来提亲过! “那俞家,统共也就十来亩地,按说家境也不算差了,可你要知道,他们家那老婆子是出了名的偏心眼儿,要是给你说了俞家老大,就是那个秀才公,你爹兴许还能松口。可惜啊,人家说的是他们家老二,那就是个做篾器活儿的手艺人!” “我知道啊,俞老二那一手篾器活儿比他爹都能耐。”娇娇已经将人都一一对上了号,只不过多数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手艺人饿不死,换成别家倒也凑合,可有俞家那个心眼子偏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婆子在,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听说过嫁妆补贴自家男人的,没听说过补贴大伯子的。娇娇乖,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是他嫌弃俞家,不是俞家嫌弃你。” 六婶子话锋一转:“所以呀,该吃还是得吃,犯不着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亏了自己的嘴巴。别管这些野味了,自有人会收拾的,跟婶子回去去,走!” 三绕两绕的,娇娇就被绕进去了,感觉偶尔吃一顿好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了,野味都是精肉,吃起来格外得有嚼劲儿,可要说油水却是大大不如家养的。 这么一安慰,罪恶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于是,这天娇娇和她爹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野味。 待收拾碗筷时,小周氏主动揽了活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坝里边洗涮边同婆婆说话:“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有人来给娇娇提过亲。” “快别提那事儿了!”六婶子一脸的烦躁。 小周氏纳了闷:“说亲成或不成都是常有的事儿,没的说不成就结仇的,难不成俞家那头还敢说闲话?”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那几个浑小子替娇娇出头,连着好几个月见着人俞家老二就是一通揍?唉,出气是挺痛快的,咋都不想想,以后还有人敢给娇娇说亲。” “” “也不能全怪他们,还不是俞家那老婆子不像话,竟是同媒人说,要专挑绝户人家的姑娘,太气人了!” 小周氏脑子是懵的,手里的动作倒是不停。听到头后这话,她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提亲的打了发绝户财的心思来,就莫怪他们反击了,只是可怜了娇娇。 正被人同情着的娇娇这会儿却正襟危坐听她爹说事儿。 “咱们这一带嫁娶时,还是很考究的。心肝儿你年岁不小了,我又没续弦的打算,我就琢磨着,要不就索性趁着你外婆过整寿,送你去小住一段时日?” 娇娇低头盘算了一阵子,也对,她外婆今年该过六十大寿了,六十知天命,就是寻常百姓也要庆祝一二,而娇娇的外婆家还并非一般的市井人家。 冯源见她只低头不语,还道是她心里头不乐意,忙跟她分说外婆家那头的种种:“你小时候常同你娘一道儿往你外婆家去,你外婆家人多热闹,姐妹兄弟一大堆,每回你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还有啊,虽说这几年你去的少了,可一应的年礼节礼你爹可没漏下,再说你外婆最疼你娘了,你去了她家,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娇娇极信这话,事实上她外婆一家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外婆,简直就是拿她这个外孙女当心头肉疼,竟是比嫡亲孙女都更好。就是她上辈子嫁人生子后,但凡家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会记得给她送去。 想到这儿,娇娇干脆的点了点头:“爹,我乐意去外婆那儿小住段时日。” 冯源先前担心闺女不情愿,可这会儿见闺女想都不想就满口子答应下来,心头反倒是愈发忐忑起来,生怕她在外头吃了亏遭了罪。 娇娇反而笑开了:“爹,那是我外婆家,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担心的话,你也该担心我会不会把外婆家给吃穷了。再就是,我该准备什么贺礼呢?” “这些小事都由爹来操心,你只管拣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回头带上就成。” 接着,冯源又说了些事儿,娇娇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却也没真将那些叮嘱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外婆一家子都是好的,从外婆到几个舅舅c舅妈,再到底下的表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既和善又亲近,待自己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跟自家村子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要送娇娇去外婆家小住,那也不能立刻成行,只因外婆家住在相邻的焦邺县,离他们这儿可不近,得先赶驴车去县城里,再去车马行雇马车往邻县去。 在此之前,娇娇今年的新衣先到了。 乡下人家就算不缺粮食吃,那也没有年年制衣的习惯。不过,娇娇永远都是特例,别人一身衣裳穿好几年,她每季都裁新衣。还好,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的,小时候都有六婶子她婆婆一手操办了去,后头大了,则是有村里擅制衣的婶娘嫂子帮她置办的。 要说村里最擅长织布裁衣的,却是村头的三婶子了,她做的衣裳既时兴又显瘦,还会在袖口领口除绣上花纹,极得女孩儿的心。 量体裁衣是娇娇重生之前的事儿了,因此及至新衣裳和鞋袜一并拿走来时,她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接过来试穿了下,不料却是惊喜连连。 料子还是原先冯源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可新衣到手后一试,却是明显宽松了些,高兴得娇娇捧着衣裳就坐在床榻上傻乐。 “穿新衣就这么高兴?”三婶子奇道。 “我瘦了!”娇娇回过神来,比划着手脚叫三婶子瞧自个儿,面上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看肩膀这儿,还有这腰带天,我早先都没发现。” 按说,略大一些也不碍事儿,甚至有些人家做衣裳还故意留出几分来,比起合身,他们更在意衣裳能多穿几年。可娇娇却不,她好不容易瘦下来了,偏这天气又凉了,显不出多少来,自然只能在衣裳上面做文章了。 三婶子记下来差的尺寸,也没特地拿回家,就坐在娇娇家里,边改边闲聊。没一会儿,六婶子婆媳俩也过来了,都捧着针线篓子扎堆做活儿。 “娇娇啊,要不婶子教你针线活儿?” 娇娇忙不迭的摇头:“我在旁边打络子好了,针线活儿太难了,针扎手疼着呢。”顿了顿,她又道,“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外婆家,多打几条络子,好分送人呢。六婶子,你觉得攒钱心梅花怎么样?葱绿柳黄和石青色的,我都各打几条。” 六婶子停了手里纳鞋底的活儿,侧过头一脸讶异的问:“娇娇你要走亲戚去?年前?” 11.第011章 第011章 三婶子也停了下来,语气比娇娇还要惊讶:“去焦邺县刘家走亲戚?”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抬眼看过来看过去,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去给我外婆过寿。” “哦,原来是过寿啊,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她稍稍思考了一下,便道:“想吃茄子了,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c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琼娘,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琼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琼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琼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琼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琼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琼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琼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琼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琼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琼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琼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琼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娇娇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 “疼啊疼啊疼!” “自己待着,我给娇娇送饭去。”三婶子见她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勒令她待在水缸边上,自己则回灶间盛了麻婆豆腐,并一碗白米饭,急急的往村北走去。 而此时,娇娇已经依着她爹的吩咐,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外婆家。 12.第012章 第012章 乡间地头出行难,平日里无论是去赶集还是往镇上采买东西,皆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极少人家会赶驴车前行。不过,这仅仅是在家附近,要是打算往远点儿的地头去,那就得去车马行等往邻县去的马车。 这日一大清早,娇娇同她爹一起就坐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先往县城里赶,再转道往邻县去。 他们这个县名唤桑平县,与焦邺县虽说是毗邻而居,实则距离着实不近,哪怕坐马车也得要近一天光景,就这样还得是天气晴朗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娇娇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先做的几身衣裳外,还有她爹后来买给她的几本闲书,以及应她的要求特地用作示范的账本子。 事实上,对于娇娇学账的请求,冯源始终觉得很无奈,他完全无法想象小闺女边打算盘边往账本子上记账的情形。不过,他转念一想,学会写字倒也不错,起码将来出嫁以后方便同他书信往来,毕竟亲笔信和让别人代笔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谁知,冯源才这般想着,就听身畔的闺女道:“爹,回头你能帮我买个算盘吗?我想要那种带度量衡的。” 冯源: 他心道,自家闺女真的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先是不爱脂粉新衣,只好那一口吃食,就这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曾长大,可如今对学账上了心,又是怎么个说法? “行啊,爹记下了。”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冯源到底心疼闺女,开口就应承了下来。 因着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外头冷得很,哪怕是白日里,那冷风也是呼呼的吹着,刮得人脸皮子生疼。好在,马车窗上都装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加上冯源有出门的经验,提前就叮嘱娇娇穿得厚重些,倒也不算难熬。 中午饭是将就着在马车上吃的,倒是在路边歇了歇,在茶摊子上要了点儿热茶,却没耽搁太久,就匆忙又出发了。 饶是一路疾行,到达焦邺县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黑得早了,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怕就该伸手不见五指了。 “是冯姑老爷吗?” 有人等在车马行外,见有马车过来,高声唤道。 冯源心知是刘家那头派来的人,忙答应一声,提着行囊拉着娇娇下了车。 “我家老太太早就盼着姑老爷和表姑娘过来了,让小的今个儿晌午后就在这儿候着,还叮嘱了又叮嘱,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着,万不能错过了。”回话那人四十上下,蓄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笑得一脸的和气,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二管家,特地奉命在此等候。 一通说道后,二管家便唤了轿子过来,又让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帮着拿了包裹,这就往刘家去了。 刘家就住在焦邺县的县城里,娇娇感觉轿子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就被引着去了后宅。 重生一世,娇娇自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迷茫不知所措,她很清楚外祖家跟自家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在冯家,哪怕是长房都没这般重的规矩,家里一律都是三合院,压根就没前后院的区别,姑娘家最多外出需要人陪伴,但若是在村里,却是随便出门玩闹嬉戏的,半点儿不讲究。 可刘家就不同了,县里人家重规矩,刘家的宅院还是四进的,女人一律待在后宅,极少情况下才会往前头来,出门就是一件稀罕事儿。而且,即便是有正事,能往前头来的也只能是已成婚的,要是未嫁的姑娘家,无论年岁大小,都必须乖乖待在后宅里。 上辈子她爹送她来外祖家小住时,就是让她先去后宅,自己则去前头见娇娇的几个舅舅,之后就宿在了客房里,仅在临行前同刘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因着有了经验,娇娇倒不觉得诧异,由着刘家的婆子引她去了后宅见外祖母和几个舅妈c表姐妹。 刘家人口不算少,刘母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其中,大闺女嫁到了县里,小闺女也就是娇娇的母亲,在十年前便已去世,至于三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因着尚未分家,便都住在刘家老宅里。 “娇娇,我的心肝儿哟!” 二管家说的不错,刘母确是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娇娇,顿时眼眶泛红,一把将娇娇拉到怀里,她只道:“自打接了你爹遣人捎来的信,我就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把我的心肝儿给盼来了。” 娇娇笑盈盈的同外祖母问好,刚打算跟屋里的其他女眷打招呼,就见打头的大舅母朗声笑道:“娇娇,我是你大舅母,你可还记得?上回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话音未落,大舅母身畔的妇人就接口道:“娇娇,你外祖母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好几日前就命我将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一应的被褥全是新做的,让人浆洗干净又特地晒过熏好了,保准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哦对了,我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三舅母。” 娇娇一一唤了人,就又有表嫂和表姐妹过来说话,一时间屋内热闹了起来。 刘家这边共有三房,除了娇娇的三个舅舅和舅母外,还有十来个表兄弟表姐妹。其中,已婚的表哥有两位,因此屋内便有两位表嫂在,已嫁的表姐则有三位,还有两位表姐妹尚待字闺中。 “好了,今个儿时候不早了,娇娇又奔波了一天,怕是早就累坏了。不如先叫她好好歇歇,横竖要待一段时日,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刚才没逮住机会开口的三舅母,这会儿笑得一脸和善,拉着娇娇的手不放,“今个儿太晚了,没让你见着你表弟,赶明儿我再唤他来见你,他与你一般大小,该是有话说的。” 娇娇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刘母把话截了去,只道自己乏了,叫各人散去了。 待众儿媳c孙媳c孙女都离开后,刘母才一脸爱恋的望向娇娇,说的话却叫人意外:“娇娇你不必去理会你三舅母,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怪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你三舅娶了这么个媳妇。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累了?这一天没吃好喝好吧?我早就让人备了宵夜,你多少吃点儿。” 还真别说,娇娇确实饿了,就算她秋收后有意识的消减吃食的份量,可打小就养大了的胃口真没那么容易缩小。哪怕早间吃得饱饱的,中午却仅仅啃了俩馒头和着热水吞下肚,晚间更是干脆不曾吃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待宵夜上来,娇娇顾不得客气,先吃了几口垫垫肚子,而后才不好意思的向刘母道:“外婆,我确实饿了。” 乡间地头,唤自家祖母叫奶,管外祖母叫外婆,娇娇犹记得她上辈子倒是得了叮嘱,喊刘母叫外祖母,却被刘母笑着纠正了,只道按着她的习惯来,叫外婆更亲近些。于是,这会儿娇娇索性直接唤了外婆,省得回头再改。 刘母自始至终都是满脸笑意,看向娇娇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听得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更甚了,连声答应后,便催促娇娇继续吃,又问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有无忌口,好吩咐厨下去安排这段时日的伙食。 娇娇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说的,估摸着该是说了大实话,反正她印象中,刘家的伙食极好,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她在外祖家待了俩月,愣是把自己吃得白胖滚圆,令前来接她回家的冯源目瞪口呆。 冯源并不知道闺女的适应能力这般强,这娇娇在外祖家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他愁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极少外出的闺女闹脾气想家想爹,结果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娇娇因着想瘦下来,面对外祖母的问话,她只说自家爱吃清淡的饮食,不拘什么,口味淡点儿就成,至于忌口倒是真没有。 刘母不疑有他,只笑着答应了下来,待娇娇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放下碗筷后,她便叫了热水,让小婢服侍娇娇洗漱,早早的歇下了。 正院这头倒是一派和气,可另外几房却不怎么和谐了。 大房太太徐氏领着俩儿媳妇回了院子,问了婆子得知老爷和少爷们都还在前院陪酒,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儿媳们说话:“咱们那位小姑奶奶过世许久了,要不是姑老爷逢年过节都不忘送年礼节礼来,我还道这门亲该断了呢。” “娘,小姑人虽没了,可他家的年礼节礼却是要比大姑家丰厚多了,想来是个规矩的。” “乡下人家能有多规矩?我看呀,不是存了让咱们家替他家姑娘撑门面的心思,就是纯粹钱多烧的。也是,他们家没儿子,留这许多钱也没甚用处。” 徐氏警告的瞥了二儿媳一眼,见她悻悻的低了头,这才道:“管他有何用意,却是跟我没关系的。” 她大儿媳见弟媳挨了一记眼刀子,心头暗喜,嘴上却仍平静的道:“我瞧着二婶和三婶,怕是都有意叫表姑娘留下来长住呢。” 已及笄的异姓姑娘家,要想留下来长住,可不止得嫁进来一条路子吗? 徐氏不以为然,她是生了仨儿子,无奈前两个都早已娶妻了,连孙子都有了,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才刚十岁,既然前后两头都挨不着,那她还费什么心思? “随她进不进门,与我又没的好处。不过你俩也注意点儿,老太太既是喜欢这表姑娘,你俩的态度可要给我摆正了,这个家至少如今还是老太太当的家。” 闻言,徐氏那俩儿媳便皆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大房还算太平,二房太太却因着在正院里的事儿,回去就发了脾气。 “大嫂便也罢了,老三媳妇太过分!” 二房太太李氏只得二子,皆未娶妻,从年岁上来看,她长子今年十八,次子则刚十六,比起三房那小少爷都更适合。要知道,三房小少爷说的是与娇娇差不多大,实则要比娇娇还小上大半岁。本朝虽不反对大妻,但多半人家都是媳妇比相公年岁小的。 李氏也是没想到,她苦心盘算着到底将娇娇说给大儿还是二儿时,弟媳居然跟她打了一样的主意。再转念一想,她倒是明白了过来。 比起光生儿子不生闺女的大房c二房,三房这些年来的日子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 三房太太林氏的出身还挺不错的,无奈其父早亡,家道中落,到她出嫁时,家中简直已经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了。 虽说她最终得以嫁入刘家,却始终不入刘母的眼,本来刚进门没在婆家站稳脚跟也实属寻常,待过几年得了儿子后,情况自然会有所改善的。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林氏虽很快就开怀,却一生一个闺女,再生还是闺女,接着生又是闺女 一连四个闺女后,她又怀了身孕,每天夜里做噩梦都是自己生下了第五个闺女。好在老天爷还是仁慈的,终于让她生了儿子。不过,没两年后,她还是第五次怀孕,这回又是闺女,叫她真的凑足了五朵金花。 且不说那五朵金花如何,单说她的独苗苗儿子,很凑巧的同娇娇同一年生,不过娇娇生在年中,她儿子则生在年尾,俩人差了大半年。 横竖差得也不多,林氏好几年前就琢磨上了,中表亲最是时兴不过,假如娇娇要嫁给刘家,她儿子就算年岁略小了点儿,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别的不说,她这个当儿媳的虽不得老太太喜欢,她生的儿子却颇得老太太的眼。 机会还是很大的,她得抓紧时间好好谋划一番。 13.第013章 第013章 偌大的刘家祖宅里,各房各人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盘算着如何才能更好的为自己谋好处。 而作为本次事件的关键人物,娇娇本人却无知无觉。 她的情况其实有点儿特殊。 上辈子,她也是及笄这一年被父亲领着来到了外祖家小住。冯源的想法很简单,他本人很早就没了娘,又没有续弦的打算,自然得为唯一的闺女着想。偏冯氏一族只能算是乡间地头的土地主,土地和钱财是不缺的,却没法给娇娇借势。斟酌再三后,他将目光瞄准了岳母一家人。 刘母出身耕读之家,嫁的又是焦邺县出了名的富商大户刘家,生养了三子两女,又帮着教养了数名孙子孙女,尤其她的女儿和孙女们,都嫁得十分不错。 在这种情况下,让刘母代为教养娇娇,既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又能给娇娇添些体面。 当然,冯源想的还不止这些,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娇娇说,两辈子说的都是去刘家小住,叮嘱她要乖乖听刘母的话。 上辈子,她是真正的天真懵懂,所思所想除了吃喝一事外,便是对父亲的思念,压根就无从知晓外祖家一众亲戚的想法。及至后来被父亲接回了家,她依然不清楚她在刘家小住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对刘家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亲戚们都很和气,待她很好,饭菜点心味道都不错 而到了如今,娇娇哪怕不像上辈子那般单纯了,可错就错在,她太自信了,相当得信任自己的记忆,以及对刘家的最初印象,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次日,娇娇从甜梦中苏醒后,就在婢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紧接着就被刘母招了过去,因为她爹过来道别了。 昨个儿到达焦邺县时,实在是有些晚了,不光娇娇没能见到她的舅舅们和表兄弟们,她爹冯源也不曾拜见刘母。于是,冯源便大清早的赶过来拜见,顺便也是告辞。 看着一直在傻乐的闺女,冯源在心中暗暗叹气,不过还是依着原定计划拜别了刘母,离开了刘家。 送他出门的是刘家大老爷。 “妹夫竟是这般担心?可是担心我们照顾不好娇娇?” 这话冯源如何敢应?他只无奈的挤出笑来:“自然不是。” 刘家三位老爷里头,按说同冯源之妻感情最好的该是最小的三老爷。然而,打从多年前开始议亲那会儿起,冯源就对三老爷颇有微词,也不能说他反感三老爷,不过确实是有些瞧不上眼。私底下,冯源倒是对他这个大舅哥赞誉有加。 因此,在略组织了下语句后,冯源带了点儿试探意味的道:“我家娇娇打小就是个实心眼子的憨丫头,也是我的错,不该半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教她,弄得如此她都及笄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唉,我愁的是将来她出嫁了该如何同夫家众人相处。” “这有什么?”刘家大老爷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要实在是担心,不如将娇娇嫁到我刘家来。当然你要是舍不得,权当这是句玩笑话,亲事嘛,还是得两厢情愿才美。” 俩人都不是傻的,几句话下去后,自是明白的对方的意思。 本来嘛,冯源既是问出了前头那番话,就是抱了试探的想法。刘家大老爷则是真的不在意,他亲妹子嫁到了冯家,冯家姑娘又嫁了回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美事。 得了确切的说法,冯源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不过他也不急着定下,只笑着打哈哈:“我虽然性子急了点儿,可娇娇原也不大,这事儿不急,不急。” 刘家大老爷笑得一脸和气,目送妹夫离开后,便径自回到了大房的院子里。 要说这刘家祖宅,地方还真是不小。除了专门用作于待客的前院外,还有三个院落。其中,第二进正院住了刘母并几个未出阁的刘家姑娘,第三进就是长房的地盘,而二房三房却是共用第四进院子的。 刘家大老爷回家时,正好碰上大太太徐氏正领着俩儿媳准备去正院请安。见状,徐氏便让俩儿媳先去,只道她稍片刻后就到。 “妹夫临走前可曾说了什么?” “你料得不错,他就是存了将娇娇嫁过来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如今最时兴的就是中表亲,他既愿意,咱们肯定得同意,不然不就是坏了两家的情分?横竖挑长房长媳才讲究门第,其他哥儿寻个差不多的就得了,她冯氏独女配我刘家哥儿也挑不出理来。” 大太太徐氏毫不意外夫君是这么想的,说的更直白点儿,管她冯月娇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是刘家女儿生的,嫁的又不是长房长子,哪怕她浑身上下没一处优点,刘家也要了。 想起两个弟媳的嘴脸,徐氏冷笑道:“咱们是不稀罕,可有的是人稀罕呢。” “那就让他们争去,咱们站一旁看戏就成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片刻后,刘家大老爷便去了铺子里巡查,而徐氏则匆匆赶往正院。 徐氏以为,接下来就该看到二房和三房之争了,毕竟要想娇娇嫁入刘家,二房的三哥儿c四哥儿,三房的五哥儿,都是有机会的。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保不准三房那头的机会更大一些,起码他们是齐心协力推五哥儿的,而且刘家也就只有三房有闺女,俩未嫁的跟娇娇年岁差不多,扇个风点个火,最是合适不过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等徐氏赶到正院时,刚笑着跟刘母道了歉,一扭头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两个弟媳,紧接着就听到刘母同她说:“你来晚了,没听到我方才说的那话,不过倒也不急,你唤大郎二郎带着我下的帖子,一同去往我娘家,将我娘家侄女接来小住几日。” 徐氏有点儿懵,不过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叫她恭恭敬敬的对刘母道了是。再看两个弟媳,若说方才是面色难看,那么如今就是真真切切的棺材脸了。 刘母的娘家也在焦邺县城内,因此未到晌午就将人接了来。 来的是刘母弟弟家的闺女邱十一娘。 邱家便是那刘母的娘家,因着是耕读之家,规矩较之一般人家要多了不少,其中之一就是女儿无名,平日里喊的是序齿,像刘母就是曾经的邱三娘,只不过如今早已无人喊她名讳罢了。 娇娇自是认得刘母这娘家侄女。 事实上,她上辈子同邱十一娘的关系极好,俩人虽不是一辈儿人,交情却着实不错。见面头一天,俩人就仿佛一见如故一般,甚至在离开刘家时,娇娇最舍不得的不是刘母这个亲外祖母,而是邱十一娘这个表姨。 哦对了,除了表姨外,娇娇还记得刘家有个堂姨,是她外祖父亲弟弟家的闺女。 两个姨脾气性子都极好,一个喜诗文,另一个善女红,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才是刚到刘家的第二天,娇娇先见到了表姨邱十一娘,估摸着堂姨得过个两三日才能到,便忙上前挽了表姨的胳膊,笑盈盈的唤了人,并道:“早就听说外祖母家是耕读之家,表姨你可识字?我在家得父亲教导少少的认得了几个字,你能抽空指点下我吗?” 邱十一娘原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而来的,想着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是被千娇百宠养大的乡下丫头,便是有能耐也有限,笼络起来该是不费什么劲儿才对。 饶是抱了轻视的心情来,邱十一娘也万万没想到,娇娇竟先她一步释放了善意,看向她的眼神里俱是亲近,弄得她不由的愣了片刻,差点儿误以为有所图谋的人是娇娇而非她自己。 上座的刘母见娘家侄女愣在了当场,当下不满的轻咳一声,提醒道:“十一娘,娇娇在同你说话,你爹不是说你学问不错吗?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指点下娇娇也成。” 邱十一娘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又怕娇娇误会自己,赶紧冲她露了个笑容,恨不得立刻开始教学。 而刘母的下手处,徐氏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着实不容易,至于二房和三房,则干脆表演起了川剧变脸,仿佛在比赛谁的脸色更臭 因着刘母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待用过了午饭后,其他人纷纷离开了刘母处,又因婢女报客房尚未收拾妥当,刘母刚准备顺势让娘家侄女去娇娇屋里休息时,娇娇抢先邀请了表姨。 “表姨,咱们略做休息,之后你就教我认字好不好?” 邱十一娘面上笑得格外灿烂,心里却是完全懵圈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娇娇这人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就傻,再不然就是她忽的成了人见人爱的福星? 不光邱十一娘是懵的,刘母其实也没想明白,一旁她曾经的陪嫁丫鬟,如今的管事嬷嬷扶她进了内室,见她一脸恍惚,笑着道:“老太太是在想表小姐?老奴倒是觉得,甭管表小姐是真喜欢还是装喜欢,只要她满意了,姑老爷还能反对不成?” 刘母面上无悲无喜,沉默片刻后才长叹道:“要是荷娘还在,我又何必费这些心思?冯源不错了,荷娘没了十年,他都不曾续弦,可他就娇娇一个闺女,便是为了娇娇着想,我也得让自己人填了这个空。” “老太太您说的是。依老奴所见,表小姐同十一娘极有缘分,怕是合该她们有母女之缘。” “唉,但愿吧” 14.第014章 第014章 从刘母房内出来后,娇娇领着邱十一娘去了自己暂住的东耳房,不等她唤人,就有婢女主动端着茶水点心,放下后便自发的退到一旁,低头含胸作谦卑状。 这刘家本就是焦邺县富商,无论是已故的刘老太爷,还是如今当家的刘大老爷,皆是善经营之人。因此,刘家处处体现着奢华之风,就不说旁的,光是拨给娇娇临时使唤的婢女,比外头体面人家的姑娘都不予多让了。 上辈子,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初见这番情形很是惊讶,好在她心眼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既不曾有多艳羡,也不曾如何自卑,端的是一副淡定自若,弄得刘家一众女人一度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端得住,还是傻得可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的娇娇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姑娘了,她在夫家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毕竟比起富商刘家,她那夫家才是真正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 因此,再度来到刘家后,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 时人都道读书能改命,十分羡慕以耕读闻名的邱家,可自家事自家知,邱十一娘自然是明白家里是什么情况。读书人是不少,却始终在秀才功名上停滞不前。尽管吃喝不愁,可家中却颇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加上去年的秋闱,众叔伯父兄都参加了,花了一笔庞大的开销,却无半点儿好消息 其实,就不说那些身外之物了,光是这午后小憩,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儿。即便女子无需下地,可房前屋后这么多事儿,哪样不用人费心费力? 就拿邱十一娘而言,像挑水洒扫洗衣做饭这种粗笨的活计自有那仆妇来做,可她身畔却没个婢女,一应事情都是她自己操心的,家里也没个针线房,哥哥们的衣裳嫂子们倒是自理,可她和父母的,却得自己裁剪缝纫,得闲了还要做些绣活儿好拿去换些钱买脂粉 要说原先让她做填房继室是她爹和她姑的主意,那么仅仅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邱十一娘就坚定了要嫁给冯源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娇娇醒来后,邱十一娘便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等见了娇娇拿出来的启蒙书后,她心中虽是暗暗鄙视,面上却是温柔和善的笑容,十分耐心的开始教导。 待到傍晚时分,众女眷再度剧集到了刘母房内,而彼时,昨个儿不曾见到的刘家三位老爷并六位少爷也纷纷过来请安,随后分桌而食。 娇娇自是见过她那些舅舅和表兄弟们的,不过一来是时隔多年,二来上辈子在刘家小住时,也不过是偶尔碰上一回面,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她只顺着刘母的意思,一一同众人问好后,便不再多言。 刘母不以为意,即便娇娇是在乡间长大,所见的也必是族中之人,乍一见到外男拘谨也属寻常,只笑眯眯的让儿孙退下。 “咱们家是男女分开用饭的。”刘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命婢女们上菜。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邱十一娘的眼神更是带着不满。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娇娇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只她完全沉迷于美食之中。 刘家不愧是富商,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厨下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班底,所有的饭菜不光用材考究c味道极佳,连那摆盘都异常的讲究。 见娇娇吃得欢,刘母只笑问道:“看来饭菜倒是挺合你胃口的,不知道同你家比起来如何?” 娇娇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单论味道倒是差不多,不过外婆家的菜肴看着更精致些,用的原料也更稀罕了。” “县里嘛,采买东西确实要更方便一些。” 闲聊之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大太太回话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请邱十一娘挪步。 娇娇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去。 她想的是,虽说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真切了,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回来刘家小住,就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邱十一娘,而且邱十一娘压根就不等她回家,就先行离开了刘家。 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先生 这一幕落在刘母眼中,却是令她心头暗喜,不由问道:“娇娇若是舍不得你表姨,不若同她住一屋?” 不等娇娇开口应声,最末的三太太却忍不住抢着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哪儿有跟人同住一屋的道理?” 娇娇深觉这话有理,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母没了奈何,只得吩咐众婢女上心一些,便让各自散开了。 虽说是各自回屋,可事实上邱十一娘还是留下来了,借口是现成的,只消说邱家那头有话代传便是。待众人都离去后,邱十一娘开口说的却是娇娇。 “姑母,我看娇娇这孩子同我挺投缘的” 邱十一娘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只比娇娇大了两岁。按说她这岁数不该这么说,可她确实长了娇娇一辈儿,心头又另有打算,这么说倒也无妨。 她本人是家中老小,头上的哥姐皆已婚假,只余她一人每每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偏生,父母年迈,眼里有只有孙子们,对她的亲事每每敷衍了事,弄得她一度在夜里伤神不已。 如今已出嫁多年的姑母愿意替她说一门好亲,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刘母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很清楚同住一县的娘家近况,只笑道:“我是你亲姑母,还能亏了你?你同娇娇投缘自是好处,她爹一贯将她视若珍宝,想必将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呢,也不用担心吃亏,我那女婿可是个本事人。” 听出了刘母话中有话,邱十一娘下意识的接口道:“本事人?” “当年,他上门提亲时,不过是桑平县一小商户,干的是收购山珍的活儿,比那货郎也没好多少。谁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如今却成了桑平县大商行的合伙人,也是真让我没想到啊!” “不是说他家良田百亩”邱十一娘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 她才多大岁数?即便有点儿小心思,也断然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刘母,不过刘母是打了将她当左膀右臂的主意,故而并不欲为难她,反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话。 “良田百亩是他冯家的祖产,不算他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冯源干的是倒买倒卖的活儿,却无人知晓那桑平县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一半铺面悄悄姓了冯。况且他如今不过才三十有六,假以时日,他必能挣下万贯家产。” 邱十一娘心头火热,心道,刘家家大业大兴许看不上冯家那良田百亩,还道祖产无法变现,可她打的是嫁过去给冯源生儿子的主意,管他是不是祖产能不能变现,只要她将来生下了儿子,一切都是她的。至于那桑平县的铺面,还有冯源将来攒下的家当,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喜得完全绷不住表情,即便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比起只顾着高兴的邱十一娘,刘母想的显然要更多一些,她略一沉吟,告诫道:“我是有心将你嫁过去的,娇娇年幼丧母,她祖母更是早早的离世,若没个继母,将来议亲之时必会被人说嘴。邱家虽已家道中落,但耕读之家的名声还在,你嫁过去对娘家好,对娇娇也有好处,至于我” “十一娘必不忘姑母的大恩大德!” “行吧,你知道就好。还有,离老二老三媳妇远点儿,他们还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呢。” 邱十一娘顿生警觉,她到底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知晓大户是不会允许同时有两桩亲上加亲的事情。简单地说,假如娇娇嫁到了刘家,两家便已再度成为姻亲,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中联合双方。反过来说,若是她嫁给了冯源,那么娇娇就不可能再嫁过来。 当然,事无绝对,乡间地头连换亲都是寻常,像这种事儿更是常见。问题是,刘家并不是蓬门小户。 听懂了刘母的提点,邱十一娘未做过多停留,便退下了。 很显然,如今的情况已明了,刘母是帮她的,娇娇对她也很友善,冯源的情况虽不明,但她自问出身不错,长相身段皆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嫁妆少。但续弦终究同原配比不得,便是略有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刘母既与她说了这门亲,到时候少不得赠她些财物充当嫁妆 至于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夜,邱十一娘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缠住娇娇,不给其他人丁点儿机会。 想法是不错,可这里终究是刘家,太太小姐们想要找娇娇说话,自然有的是借口。待第二天一早,邱十一娘来找娇娇时,就被留在屋里的婢女告知,娇娇被四小姐和五小姐叫去玩儿了。 邱十一娘正要发作,及时想起这里并非自家,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强笑道:“小孩子嘛,哪儿有不贪玩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被气得不轻,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刘家的两位小姐打的是跟她一样的主意,霸着娇娇不放。 这明显是三太太的策略,没多久,二太太也出手了,她没女儿也没儿媳,于是她通知了娘家侄女。 15.第015章 第015章 二太太唤了娘家侄女来,为的自然是有个合乎情理的由头唤娇娇来她这边玩耍,哪怕只是个人人都知晓内情的借口,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就没人敢当面戳破。 可二太太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因着近段时日刘家实在是太过于热闹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接着一个过来,哪怕不是死盯着刘家不放的人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事儿。 这不,二太太的娘家侄女刚到刘家不久,已故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便得了消息,二话不说遣了老妻带上幼女前来拜访。 只这般,刘家的形势一下子就乱了。 别说其他两房了,就连刘母都被气得不轻。刘家是富商没错,不过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呢,哪怕是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那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这里的原因倒是简单。 却是刘老太爷的父亲因为年轻时候太过于操劳,不到五十年岁就已过世。那时,刘老太爷本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有妻有子,并且早早的掌了家中生意。可刘老太爷的弟弟却年仅十五岁,俩兄弟虽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因着年岁差距太大,感情并不算深厚。偏生等二人的父亲过世后没多久,他们的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于是,刘老太爷当即就请了族里的宗老过来主持分家。 这长兄和幼弟,不光年岁差距大,心智手段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家中生意本就是刘老太爷管着的,他有心使手段,年仅十五岁的幼弟能有什么法子? 而为了能顺利的分家,刘老太爷还特地为幼弟说了一门大妻,急吼吼的成了亲分了家。只这般,一家就成了两家,刘老太爷做生意的本事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怜他那幼弟,十岁出头他爹就病了,除了跟着先生略识得几个字,竟是半点儿生意经都不通。莫说刘老太爷在分家时做了不少手脚,便是没有,他也撑不起一个家。 不过几十年后,那边就已落魄到了堪堪糊口的境地。 如今,刘老太爷已然过世,两家的情分却是淡薄得很。 刘母得知弟媳携幼女拜访后,当下就气狠了:“平常时不时的过来打个秋风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家中有娇客在,她们过来冲撞了娇客,谁来担责?” 一旁的嬷嬷只道:“若只是来打秋风倒是没什么,怕只怕她们本身就是冲着咱们家的娇客来的。” “嬷嬷是说”刘母很快就悟了,面色极为难看的道,“人穷,心倒是不小。” 说着,刘母只愈发气恼。 “我是真想撮合十一娘和冯源,不光是为了十一娘着想,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律法摆在那儿呢,绝户女又不能继承家里全部的家产,要么叫嗣子得了去,要么就叫官府收了去,还不若让冯源娶个继室生个儿子继承家产。一个爹的姐弟俩,他们的娘又是表姐妹,正好娇娇同十一娘又投缘,多合适呢!” 嬷嬷也点头附和着:“老太太说的对,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况且,姑老爷对小姐一片真情,十年了都没提续弦一事,可不就是应了十一娘这门亲吗?” 那邱十一娘辈分是比娇娇高,年岁却仅比娇娇长了两岁,若是冯源早几年起了续弦的心,还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刘母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叹一声道:“从荷娘没了那日起,我就在盘算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偏荷娘就是我的幺女,我娘家那头侄儿倒是多,侄女却没几个,且不是早早的嫁出去了,就是年岁尚幼,这才歇了这份心。” “天作之合,这就是天作之合呢!姑老爷又不知道邱家的情况,愣是十年不曾续弦。旁人没了原配,哪个不是早早的唤了媒人上门的?肯守一年都是好的。” 这话倒是不错,哪怕律法规定了鳏夫要守一年,可很多律法都不是写给小老百姓的,说白了,乡间地头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还有在父母孝期生子的。能为了原配守上一年的,确实不错了。 而冯源,在刘荷过世十年后,都尚未续弦 刘母心下早已有了决断,听完嬷嬷说的话,也不过是愈发确定了心中所想。只是,对方到底是亲戚,上门皆是客,更别提还是已故老太爷的亲弟妻女,万万没有失礼的道理。 权衡再三后,刘母还是让人请她们母女俩进了后院,盘算着送些什么东西给打发了。 可没想到的是,以往总是眼皮子浅的母女二人,今个儿格外绷得住,一口咬定要留下小住,哪怕刘母已经忍不住出言暗讽了,也一样没能拦得住他们。 客人既已登门,就没得轰出去的道理。 同理,对方若真铁了心要留下,刘母就算有那七窍玲珑心,只要她还想留住刘家的脸面,就万万不能做出赶客之举。 没奈何,刘母只得命人收拾了客院给弟媳和侄女住下。 之所以留住在客院也是有道理的,刘家的宅院很大,前后院却是有着明确区别的。尤其是二门那块儿,前有一队家丁来回巡视,后有数名膀大腰圆的婆子守门,未经允许是没法通过二门的。 刘母想得很美,对方既想将女儿嫁予冯源做继室,就得先讨好冯源之女。娇娇本人是住在后院中的,哪怕乡间地头的规矩不重,可娇娇生性乖巧,没有刘母允许是决计不会出二门的。如此一来,还用担心两边碰上头? 可惜,想得再美都得看对方配不配合。 不过半日,就有小丫鬟急急过来报信,说是刘二妻女大闹二门,非要进来给刘母请安,不让进就赖在二门处不走,还抹着眼泪哭诉刘母嫌她们家贫,不欲承认这门亲 刘母被气了个倒仰,终于明白何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谁能想到,她们为了能成这桩亲,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得已,刘母只得妥协了。 连二门都拦不住她们,后宅更是由着她们四处行走了,毕竟从道理上来说,刘二妻女才是刘家正经的亲戚。加上她们又是女眷,白日里爷们都出门了,就连年岁尚小的大房三子也去学塾了,后院尽是女眷,她们就是胡闹闯了,问题也不大。 于是乎,冯源继室之位的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刘母娘家侄女邱十一娘,以及刘父亲弟之女刘梅,皆牢牢盯住了娇娇,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讨得娇娇欢喜。 而另一边,二房和三房也在死盯着娇娇,只不过对比想把自己嫁出去的那两位,二太太和三太太皆是希望娇娇能嫁入刘家。甚至一度,两位太太还怨恨上了刘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引狼入室,要知道若没刘母邀了邱十一娘来家小住,刘二那边根本就不会得到消息,也就没了如今这桩事。 又是一日过去了,今天的娇娇依旧很开心。 故友重逢本就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若说上辈子娇娇只是被动的跟新朋友玩乐,这辈子因为知道这些朋友都是将来见不到的,她只愈发的珍惜起来。 入睡前,她隐隐约约的闪过一个想法,总觉得这些朋友都对她太好了,她以前在村里也不是没有玩伴,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巴心巴肺的对她好。譬如,三婶娘家的冯秀就老对她爱理不理的,当然仅仅是不爱搭理她,并没有其他的举动。可她的亲堂妹尚且如此,怎么刘家这些亲眷就都对她如此的掏心掏肺,做的事儿说的话儿都这么合她的心意呢?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着白日里玩得太开心,娇娇很快就被一阵阵袭来的困意所击倒,不多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要不怎么说单纯的人更幸福呢? 自打娇娇来到了刘家后,她吃得好睡得香,又因为刘家到底是大户人家,不像乡下地头那样拿浓油酱赤的饭菜当好东西,在刘家,一应膳食点心都是有章程的,用料自是好的,卖相也格外精致,不过份量却不多,也少有全肉的菜肴出现。 娇娇铁了心认为,只要不吃肉自己就不会长肉,因此她心情十分不错的吃喝,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发胖。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算不会发胖那也不会瘦啊! 来了刘家近一个月,娇娇一点儿也没瘦,倒是被刘家那些汤汤水水养得分外红光满面,又因着天气愈发冷了,她身上的衣裳穿了多了,尽管肉是没长,可瞧着还是胖了许多。 所幸,没人会点明这个事实,无论是疼爱娇娇的刘母,还是立誓要当娇娇后母的邱十一娘和刘梅,亦或是中意娇娇的二房三房,甚至连至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大房对娇娇都是满口子的夸奖,他们虽无旁的心思,可既然老太太喜欢,又何必当那个外人呢? 娇娇的小日子就是如此的温馨幸福又美好。 唯一让她有些不太乐意的是,再没几天,就到了表姨邱十一娘离开的日子了,只要一想到这次别离就是终生再难相见了,娇娇心里还是很不舍的。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一面在心里计算着时日,一面就忍不住对邱十一娘愈发友好了。这以往,都是邱十一娘刻意来寻她,在算清楚没几日好相处后,情况就倒转了过来。 邱十一娘自是想不到还有这些内情的,眼见情敌吃瘪,她乐得陪娇娇识字写字。凭良心说,她在娘家对亲哥哥家的小侄儿都没如此耐心过。 终于到了上辈子邱十一娘离开的前一日,娇娇从一大清早起就黏着邱十一娘,满目都是不舍。 “表姨,我这一个月来得你的照顾,很是感激不尽。你教我认的字,我也都牢牢记住了。这是我抽空打的络子,我不会绣花,唯一会的就是这门手艺了,还望你不要嫌弃我。哦对了,表姨你回家后,还能与我通信吗?我俩虽是两辈人,可我与你特别投缘,不想彻底没了联系。” 邱十一娘: 莫说邱十一娘是懵逼的,但凡在一旁听到娇娇这番话的人,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好在,邱十一娘本就对娇娇有着颇多忍让,稍稍愣神后,当下笑着拉过她,柔声保证道:“娇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的。再说了,人生还很长,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不能相见?说不定,还能朝夕相处呢。” 娇娇肯定不信啊,上辈子俩人分别后,直到她最终胖死也再也没见过邱十一娘。 没等娇娇开口,就有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可比咱们这些没念过书的能耐多了。朝夕相处哼,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呢?真是没脸没皮!” 邱十一娘面色红得几欲滴血,她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姑娘,空有满肚子的大道理,却从未遭遇过这种指着鼻子骂她没脸没皮的事情,气愤羞恼使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拿帕子掩住满脸的泪水,转身夺门而出。 刘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已奔出门外的邱十一娘,忿忿的道:“女儿家学什么识字,该学的是女红绣活c持家本事才对。”扭头又冲着已经全然傻眼的娇娇道,“你先头不是说你只会打络子?没事儿,我教你,我外祖母当年可是府城里出了名的一等绣娘,我娘尽得了她的真传,我也不差的。” 娇娇: 16.第016章 第016章 邱十一娘走了。 都等不到次日,当天下午就急急的离开了刘家,径直返家去了。 说到底,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可思想是无罪的,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c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可怜娇娇费劲千辛万苦保持身材尽量不发胖,最终却功亏一篑,因为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治病的汤药,哪些又是滋补的药膳 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子,一个八宝攒盘根本就搁不下,她房内的桌上,愣是重叠摆放了十数个攒盘,里面俱是让她用来甜嘴的小零食。 就不说尝起来如何了,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内室的空气都闻着发甜了。 娇娇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总感觉一冬过去后,她能比之前更胖。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瞎想的,等她差不多病愈后,穿上先前从家里带过来的新置办的冬衣时,愣是发现衣服太小了,尤其是肩膀和腰腹部,愣是小了一圈。 不得已,她只好继续病着,由大太太唤了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紧急赶制衣裳。 在这期间,娇娇收到了来自于她爹的信件,信上说,今年冬日商行生意特别好,本来冯源是打算不管怎样也要抽空出来将娇娇接回家去,如今她忽的病了,就当是下雨天留客好了,又说刘家不是外人,叫她无需见外,安心养病便是。 假如没有前头那一遭事儿,娇娇兴许就全盘接受了这番说辞,可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她爹的信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做刘家不是外人?她姓冯,是老冯家的姑娘,即便刘家是她娘的娘家,无论从律法还是道理上来说,那也是外人。 还是说,她爹也打算将她嫁到刘家来? 娇娇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原先想的是,她爹送她来刘家,是希望借了刘母的好名声,以弥补她年幼丧母的缺陷,方便她将来能说一门好亲事。可假如说,她爹是早就存了将她嫁到刘家的心思 似乎也说得通? “不可能啊!”娇娇最终还是摇头否定了,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她上辈子就该嫁给刘家的某个表哥才对,可事实上她嫁的是桑平县的巨富之家,跟刘家没有半分关系。 思来想去,娇娇还是决定相信上辈子的经历,权当她爹在信中所说是为了宽慰她,好叫她安心养病。 待合适的新衣裳做好后,已经是大年夜了。 这一年的大年夜,娇娇是同刘家众人一起过的,她的病几乎已经痊愈了,起码丝毫看不出病态来了。只不过,大夫还是建议她先不要出远门,毕竟寒冬腊月最是熬人,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种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出门,哪怕没有先前那一遭病,也难保路上不会着凉。 刘母接受了这个说法,又称焦邺县的花灯是附近几个县城都为之赞叹不已的,让娇娇务必要留下过完元宵节再离开。 焦邺县的元宵花灯会倒是真的出名,娇娇上辈子就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她已经嫁人了,除了及笄那一年去过一趟焦邺县外,从那以后,一直到她胖死,她都不曾离开过桑平县。为此,她还很是遗憾的同她夫君说过此事。 忘了她夫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娇娇只记得夫君那满脸担忧的表情,大概就是说放心不下她,舍不得她在这般寒冷刺骨的日子里出门,又特地遣人去府城买了各色花灯,愣是叫她在府中办了一场小型花灯会。 如今,既是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娇娇还是很愿意的。 只这般,一恍然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刘母的年岁已经大了,就算她仍走得动,也懒得去凑这份热闹,况且她本身就是焦邺县人,年幼时候逛过不少次花灯节了,甚至连她同已故刘老太爷的姻缘,都是源自于某一年的花灯会。 事实上,花灯会本就是未婚男女结缘的好去处,也只有在这一日,未嫁女不戴围帽出门不算不守规矩。 于是,前往花灯会的人选,就是刘家数位未婚少爷小姐,以及娇娇这位表小姐了。当然,随行的仆妇也不少,毕竟县里就算再安全,刘家也不可能由着几个半大孩子天黑后出门的。 事实上,出门的时候天还没黑呢,娇娇他们下半晌就出门去了,花灯会得要入夜后,掌灯时分才开始。只这般,他们就先去了县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上了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点了一桌子的茶水点心,边吃边聊边等花灯会开始。 娇娇身份特殊,刘家两位未嫁的小姐均得了母亲的叮嘱,平日里就让着她,这会儿更是想也不想就将最好的座儿让予了娇娇坐。 说起来,这还是娇娇到达焦邺县后第一回出门,因此她很是好奇的四处张望着,得了最好的临窗座儿后,她愈发高兴起来,也不吃刚上来的茶点了,只趴在窗户口往楼下的街面上看。 尽管花灯会尚未正式开始,街面两边的小摊儿却早已支了起来,不少摊贩正忙着将花灯挂起来。一些低矮处倒是可以直接拿手挂上,有些高处就得用竹竿子费劲儿的将花灯挂上去,还得让人从稍远处盯着,看挂得好不好。 娇娇瞧着瞧着,就觉得奇怪起来,回头问:“他们把花灯挂得这般高,回头如何点亮?” 这个问题倒是稀罕,在座的俱是小姐少爷,也不懂这些个事儿,还是随行的仆妇帮着解答道:“用那竹竿子粘上蜡烛,小心点儿往底下点着呗。再不然就把花灯取下来再点亮一次,到时候位置都确定了,能省下好一番工夫呢。” “哦!”娇娇恍然,随即又扭头看向底下的街面,津津有味的看着一群人为今晚的花灯会忙碌个不停。 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却在看你。 娇娇不会想到,就在她盯着摊贩们忙活时,有人也正从对面的酒楼二楼雅座里朝她这边看来。在看了一盏茶时辰后,起身离去,吩咐随行小厮:“去对面茶楼。” 随行小厮匆忙从钱袋里摸出一粒碎银,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对面,他依稀记得自家爷方才就是死死盯着对面看了好半天的。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他有点儿傻眼了。 对面茶馆二楼处,凭栏远眺的是个体态异常圆润的胖姑娘。因着这会儿胖姑娘正专心致志的低头往下看,他无法得知那姑娘的容颜。可他一眼望过去,即便那姑娘满身的绫罗绸缎,也完全无法掩盖住她那惊人的身材。 哎哟妈呀,他家爷是疯了吗??? 17.第017章 第017章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夫人小姐来这边瞧瞧,上好的绢花c花簪!” “来看这别致的花灯簪子啊!看看呗,五文钱一个,买三个饶你一文钱!” 买卖人最爱的就是各大喜庆节日了,哪怕焦邺县这边平日里生意也不错,可往往到了节日里,一天就能抵得上平常一个月的利润,怎不叫人心头火热呢? 娇娇趴在窗前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直到某个华服男子走入她所在的茶楼大堂,她才被刘家表姐拍着肩膀唤回去。 “你大病初愈,还是仔细着点儿比较好,窗口风大,你靠过来些。” 说这话的是刘家仅剩的两个未出阁姑娘中较大的一个,因着刘家女儿俱是不受宠的三房所出,这当爹娘的尚且不招人待见,做女儿的又能落得什么好?更别提三房还是五朵金花,哪怕再怎么稀罕闺女,只怕也稀罕不起来了。 如今,三房五朵金花里,前头三个都已经嫁出去了,嫁的有近有远,有好有坏,唯一相同的就是跟娘家关系淡漠,除了逢年过节正常的走礼外,平日里极少有回娘家的时候。 也因此,刘四娘极是羡慕娇娇。一方面羡慕她在家受宠,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自家老太太c太太的心思。 眼见娇娇面带不舍的靠了过来,刘四娘笑着安慰道:“你要是想看底下的捷径,大可以等掌灯以后,咱们几个下去慢慢逛,何必挨着窗口吹风呢?” 刘五娘也跟着姐姐劝道:“临出门前,老太太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务必要仔细照顾着表姐你,你要是又病了,回头咱俩又得挨骂了。” “五妹别浑说!”刘四娘听着这话音不太对,赶紧截过了话头,“娇娇你别介意,这丫头被宠坏了,尽会乱说。” 娇娇还真不甚在意,又或者说,她从知晓了表姨邱十一娘对自己那所谓的一见如故是假的后,就对周遭的人失了几分兴趣。 她拿人家当朋友,结果人家居然在心底里盘算着当她后娘?哪怕知晓刘家两位小姐没这些心思,可因为上辈子几人的关系就不算亲密,她只维系着普通的亲戚交情,并不打算深交。 “嗯,那咱们待会儿再去看吧。”娇娇答应了一声,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拈了块点心配茶吃,“这茶楼的点心虽不算特别精致,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 刘四娘见她没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开茶楼的没点儿本事可赚不到钱。不过,要说精致,那肯定是没法跟家里比的,人家是为了赚钱,得考虑成本嘛,自家必是拣最好的。” 几位刘家少爷不耐烦听小姑娘扯这些话,不过因着提前得了叮嘱,倒也没闹腾,只自顾自的说着话。 待娇娇开始专心喝茶吃点心时,刘四娘这才扭头扯了妹妹一把,见四下吵闹得很,旁人也没注意这块儿,她压低了声音喝道:“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出门前太太是怎么教你的?” “四姐!那不过就是个农家女,老太太这般看重还能说是为了早逝的小姨母,太太想叫她嫁进来,可咱们又为何要对她小心翼翼的?不管怎么说,咱俩比不得上兄弟们,还能不如她一个农家女?” “你还真说对了,咱俩就是比不得她。”刘四娘不过才比娇娇年长了一岁,可她经历过的事情却远不是娇娇能比的。 外人只道刘家三房五朵金花,却不知前头几个还是颇为得宠的。说到底,再怎么重男轻女也得有男孩儿可以重视,在刘四娘前面的三个姐姐,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是上乘的。 及至到了她这边,因着大家都信奉事不过三,偏巧她娘的怀相又是典型的男胎相,弄得所有人都觉得这胎终于是个男孩儿了。没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刘四娘的出生给众人带来的失落感,怕是前头三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抵不过的。 反观刘五娘,她虽也是个女孩儿,可因为她前头得了个兄弟,对于她这个幺女,父母虽不甚疼爱,却也不曾亏待了去。待前头三个姐姐都嫁出去后,她作为幺女过得还是很自在的,就连性子也有些娇憨。 听得姐姐这般说辞,刘五娘直接气红了眼,噘着嘴一脸的委屈不快:“老太太就是偏心眼儿!她疼孙儿胜过孙女便罢,外孙女还能比亲孙女更好?” “她偏心眼儿也好,公平也罢,都轮不到你来说嘴!你要是再这么使性子,我这就唤人给你送回家去。太太那头我自会解释,你看她会不会继续惯着你!” 刘家家教甚严,平常轻易出门不得,就连走亲访友也是轿子或者车马来回的,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元宵佳节才能出来逛街,刘五娘自是不舍得这会儿就回家。当下,她忙悄悄的拿帕子拭了下眼角,讨好卖乖的冲姐姐道:“四姐,我错了,我听话,你不要叫人送我回去。” 不等刘四娘开口,刘五娘忽的眨巴眨眼睛,跃过几人往楼梯口看去:“四姐你瞧那边,那可是个官老爷?” 平头百姓难得见一回贵人,不过刘家这边也有当官的亲戚,哪怕是微末的小官,那服饰气质也是不同凡响的。 刘四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正从楼梯口上来。这人面目冷峻唇下有须,远远得看过去就感觉极是不好相处,偏生身量还高得很,比上前接待的茶小二足足高出了一头有余,身着华服头戴发冠,腰间除了常见的玉佩外,还有一柄华丽的短匕。 本来只是无意识的瞧了一眼,待刘四娘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径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且已近在咫尺。 “作死的小妮子,回家再收拾你!”刘四娘被唬了一跳,还道是自己无礼直视惹恼了对方,忙暗暗掐了妹妹一把,疼得刘五娘顿时两眼含泪,却生怕被送回家而不敢声张。 这时,刘家几位少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因见来人气度不凡,忙纷纷起身见礼,询问有何事。 刘家虽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富商之家,然而焦邺县本身就比娇娇家所在的桑平县更大更繁华,县城里有底蕴的人家亦是不少,哪怕别人没刘家有钱,那也不是区区商户的刘家招惹得起的。 来人目光在刘家众人面上一扫而过,唯独目光落在娇娇面上时,略停留了一瞬间。但因为他面上一派淡然,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照旧心疑他的身份和来意。 “我们是城南刘家的,敢问这位”刘家几位少爷既担心对方身份高贵,招惹不得,又怕对方不知自家身份起了纷争,忙急急的自报家门。 城南是富商聚集地,刘家大宅左近皆是豪富之家。特地强调了是城南的刘家,并不是想着对方知晓他们家,而是提醒对方自家住在城南,并非一般人家。 “城南刘家”来人沉吟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顿悟,片刻后便道,“刘福坤家?” 刘家几位少爷心中大骇,面面相觑后,才推了最年长的出来回话:“正是。敢问您可是家祖父的故人?可惜家祖父已八年前过世了。” “我乃昌州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多年前与刘福坤有些交情,却不知他已仙逝。既在此遇见他的后人也是一种缘分,过几日我必登门拜访。”那人口中说着拜访之词,眼底却不见丝毫客气,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明显得命令口吻,容不得旁人反驳。 不等刘家几位少爷开口应下,那人便同来时那般匆匆离开,不多会儿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及至那人离开后,他们这一块还是处于安静之中,许久都不曾有人开口说话。 年岁最小的刘五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受不了这古怪的气氛,开口问道:“他刚才说的那一堆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司的?” 娇娇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才重复道:“那人说的是昌州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 “什么意思?”刘五娘见她似乎懂,忙追问着,这会儿倒是忘了娇娇只是个农家女。 “布政使是巡抚属官,属从二品,专管各州府的民政c籍田c钱粮等事务。右参议就是他的麾下,我记得左右参政是从三品,左右参议是从四品”娇娇见刘五娘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索性也不解释了,只武断的说,“就是他掐着所属州府全部商人的命脉!” 这话一出,不光刘五娘,其他人也都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当然,其实娇娇这话也并非全对。这右参议是有上峰的,不存在他一人掐着所有商户命脉这种说法。但不得不说,整个昌州府太大了,像焦邺县之类的县城,得有几百上千个。刘家在焦邺县尚且不敢称王称霸,自是无力对抗布政使司的右参议大人的。 “是c是咱们不小心开罪了他吗?” “不可能吧?咱们一群人就好好的坐在茶楼里,什么都没做。还是他想要咱们的雅座?可他完全没提啊!” “别瞎想了,兴许真的是老太爷的故友,正巧看到我们几个,瞧着眼熟所以过来打个招呼?嗯,就是这样,一定是这样的” 这元宵花灯会本就有觅得良缘的意思,因此今个儿出来的少爷皆是未婚的,最年长的便是那二房的长子。他本就是二房的人,头上又有堂哥顶事,不曾经历过太多事情,这会儿早已傻眼了。还好,几个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宽慰了起来,倒是让他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对对,就是老太爷的故友来着,那要不然咱们就先回家去,把这个事情告诉老太太?”刘三少爷建议道。 少爷们同小姐不一样,哪怕不曾娶妻,那他们也是很自由的。刘家五岁开蒙,所有少爷都会去县里的学塾念书,毕竟就算是商户人家,最为基础的识字数筹也是必须掌握技能。因此,他们平日里要出门容易得很,对着花灯会也无太多期待,如今被一吓,自是皆开口同意回家去。 可小姐们就不同了。 刘四娘翻过年都十七了,往前倒是议过几门亲事,却一直不曾定下来,她心头着急,也深知父母和祖母都不会太在意她的亲事,因此才将希望寄托在了花灯会上,早半年就准备了今日穿的衣裳,又拿攒了许久的月钱置办了好些上等的胭脂水粉,配上公中发下来的精致首饰,只盼着能觅得一佳婿。 不光是刘四娘,刘五娘也不乐意,不过她年岁小,只是单纯的舍不得这么早回家,想一气玩个痛快。至于娇娇,更多的则是一头雾水。 “布政使司还能故意为难小小县城里的一商户?”娇娇纳闷极了,她上辈子的夫家才是真正的富豪之家,别看只是县城里的商户,可事实上人家只是出身在县城,早在祖辈就开始去别处闯荡了,其财富较之刘家,多出百倍都不止。而后,也就是娇娇嫁过去不久,家里的生意正式往府城进军,在短短十年内,又扩充了十余倍,成为昌州府赫赫有名的巨富之家。 可即便如此,她夫家也无法同布政使司比较。前者是商户,后者是掐着各州府所有商户命脉的部门,凭什么比较? 刘家也并非都对娇娇忍让的,就拿二房来说,因为被刘母明确警告过了,让他们直接退出竞争,导致刘三少爷十分不满自己这位姨表妹。倒不是求爱不得,而是自尊心受损。 因此听得这话后,刘三少爷很不客气的反问道:“你又从何得知?况且,若是他铁了心要为难我家又该如何是好?” 娇娇认真的想了想,她代入的还是她上辈子的夫家:“那就认命吧。就好像县太爷铁了心要跟乡下地头的某个佃农家为难,能怎么办呢?认了吧。” 刘三少爷被气了个倒仰,要不是他亲弟弟狠狠的拽了他一把,几乎要怒吼出声。便是得了提醒,他的面色也极为难看,索性闭了嘴不去理会娇娇。 这一日的花灯会,众人还是参加了的,就是各有各的心思,真正能玩得高兴的,估计也就是娇娇和刘五娘了。 娇娇是因为知晓上辈子的事情,哪怕她嫁人后就跟刘家没什么来往了,可该走的节礼年礼却是不曾缺过的。因此,她很清楚刘家并不曾遭到什么坎坷磨难。相反的是,刘家在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还挺好的,虽不像娇娇的夫家那般幸运,可对比之前,却也是走了上坡路。 刘五娘就是单纯好玩了,她人小忘性大,早先还对比娇娇为自己抱屈,转眼就跟娇娇又好上了。俩人结伴去了街面两边的摊位上,挑挑拣拣的选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她俩都不差钱,街面东西也便宜,因此很是买了一大堆。别的就不说了,单是各色花灯簪就买了十数根。 那花灯簪也算是焦邺县花灯会的特色之一的,其实说白了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无非就是一根木簪的尾端绑了一个小小的花灯,只是创意新颖,真论起来确是不算什么。倒是县城里的银楼里,会有银制和赤金的花灯簪,有些还是镶嵌着玉石c宝石的,那才是真的名贵。 娇娇自问姻缘已定,那是半点儿不愁的,权当自己是来玩乐的,陪着小表妹刘五娘买了一根又一根的花灯簪,又搜罗了一大堆女孩子用的事物,倒是让随行的仆妇叫苦不迭。 待时间不早了,在刘家几位少爷的连番催促下,娇娇和刘五娘这才意犹未尽的返了家。 对比这俩没心没肺的,刘四娘简直就要气结。她本意是想抓住花灯节的好机会,觅得一位佳婿。结果一表妹一亲妹,眼珠子都快黏在小摊上了,无论怎么说怎么劝,就是不肯走快些,愣是从街头逛到了街尾,弄得她只急急的去塘边放了花灯,根本就没时间跟俊郎官来个花灯下的偶遇。 俩妹妹拖后腿,兄弟们又急着赶回家,刘四娘几乎气得呕血,却不得不跟着回到了府中。 一进二门,刘四娘就甩着袖子往后头去了,竟是连亲妹子都不等了。刘五娘愣了一下,没等她追上去,娇娇就拉了她一把:“还是先去老太太那边吧,怎么说也该请个安再回房歇着。对了,再把咱们买的这些东西叫老太太过过眼,兴许还有她喜欢的呢。” 刘五娘买这些小玩意儿本就图个好玩,不至于那么小气,闻言就点头答应了,俩人结伴往刘母处走去。 至于几位少爷,直接就没进二门,而是去前头将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三位老爷。 前院里是个什么情况,娇娇并不知晓,她一面命人呈上今个儿的收获,一面随口说了那位奇奇怪怪的大人。 虽说娇娇上辈子的夫家极富,她也跟着见过不少世面,可她到底是个女子,见的不是老太太就是太太,不然就是未嫁的小姐和尚且年幼的少爷。那些大人物们,她是一个都没见过。 就连她最好胖友石二太太俞秋娘的亲大哥——那位有着诸多神奇操作的县太爷俞承嗣——她也从未见过哪怕一眼,只是跟俞太太分外熟悉。 “那人说他是外祖父的故交,还说什么过几日会前来拜访的。”娇娇面色平静的复述道。 刘母原还想着随便拣几样小玩意儿,权当逗孩子开心,结果一听这话,顿时没了那心思,只一叠声的问道:“那人没说自己叫什么名字?那说没说来意?对了,那人多大年纪?有什么特征不曾?” 娇娇将知道的都说了,至于那些不知道的,她就没法子了。 “罢了,横竖过几日就会上门拜访的时候不早了,你们退下去吧。”刘母听了娇娇的描述,顿时心跳如鼓,偏还要强忍着不安劝她们下去休息。 “外婆你别担心,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的。”娇娇临退下前,还多劝了刘母一句,虽说她并不清楚刘家未来的发展,但肯定是好的。 可惜,观刘母的脸色,她显然没能听得进去娇娇的好意劝说。 待娇娇等人离开后,刘母又挥退了婢女们,只叫嬷嬷扶自己入了内室,瘫坐在美人榻上,半晌都不曾开口。 “老太太,您也别太担心,不一定是那位吧?”嬷嬷小心翼翼的瞧着刘母的脸色,迟疑的道,“就算是,那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娇娇说那人是直接冲着他们过来的,还说他是布政使司的!四十岁上下的年纪,身量极高,还随身配了一把短匕,又说是老太爷的故交,还c还要来咱们家”刘母何止心跳如鼓,她已经忍不住双手直颤了,“怪不得,怪不得啊,当初我逼问荷娘,到底是谁坏了她的名节,她就是咬紧了牙关不说,逼急了,就说给她三尺白绫索性了结了性命,省得连累了家里。” 一声长叹后,刘母不知是怕还是赞,只道:“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儿!” “可五小姐已经没了啊!”一个着急,嬷嬷用起了旧时的称呼。那时,刘母还是刘家的太太,她所出的儿女则被成为少爷小姐。而最年幼的刘荷,便是家中的五小姐。 “对,荷娘没了。”刘母喃喃自语般的说道,“我的荷娘啊,打小身子骨就好得很,出嫁还不到六年,就没了。我知那冯源对荷娘一往情深,必是荷娘因着思虑过重才熬坏了身子骨” 嬷嬷已经不知从何劝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退后两步,低垂着头,权当自己是个摆件玩意儿。 不知过了多久,刘母才幽幽的长出一口气:“这都是命啊,荷娘她娇娇!娇娇她她她她她她” “老太太您缓口气,您别急!”嬷嬷吓坏了,忙上前替刘母抚胸顺气。 偏就在这时,外头有人高声唤道:“大老爷c二老爷c三老爷,老太太已经歇下了。” “让他们进来!”刘母终于顺过了气,可整个人却好似被抽走了魂一般,瘫倒在了榻上,两行热泪从眼角流下,满脸满目俱是刚醒悟过来的痛楚,“我的荷娘啊,你怎么就闯下了这般弥天大祸啊!” 刚进来的三位老爷,正好听到了刘母后头那话,兄弟三人皆在一瞬间面色大变,为首的刘大老爷不禁脱口而出:“难不成荷娘当年真的是同那位布政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培养的嫡孙有了首尾?” 紧随其后的二老爷大骇:“那娇娇呢?到底是冯源的女儿,还是那位” 刘母仿佛一瞬间苍老的十岁,懊悔之情溢于言表:“不该啊!不该留娇娇在家小住的!当初她病倒就该立刻送她回家!如今可怎生是好?” 三老爷弱弱的说:“这不是还没确定吗?也不一定” “那他为何径直朝着咱们家这几个孩子走去?还自称是老太爷的故交?十数年前,咱们家是什么光景,你们不知道吗?莫说是老太爷了,县太爷都不配称作他的故交!”刘母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吓得三位老爷忙跪下求她息怒。 好一阵平心静气后,刘母索性闭上眼,用一种认命的口吻道:“那可是世代执掌布政使司的大世族,不管他登门拜访之时有何要求,都应了吧。” “那娇娇?” “他说是就是,他说不是就不是!!” “儿c儿子知道了。” 18.第018章 第018章 就算刘家买得起绫罗绸缎c古董玉器,却没法买到后悔药。 连着两天,刘母都病怏怏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一合眼就会梦到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叮嘱了又叮嘱,让所有人都闭嘴,万万不得在娇娇跟前透露半点儿口风。 所幸,刘家这三位老爷尽管能耐不一,口风还是很紧的。二老爷在当天回院子时,还特地召了他长子到跟前,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如今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究竟是随了谁?!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奇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以后迟早有一日要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一时间,娇娇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刘母都舍不得孙子迎娶娇娇,又如何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吗?” “那刘荷确实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呢?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被查明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c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天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头疼万分。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毕竟,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去刘家送上我的拜帖,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19.第019章 第019章 从元宵花灯会那日起, 刘家这些知情人士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总感觉有一把利刃悬在头顶,说不准哪一日就会当头劈下。 偏在这期间,刘家又出了幺蛾子。 闹事的是三太太,她老早以前就将娇娇看作是自己儿媳妇了, 为此不惜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借刘梅之手逼走了邱十一娘,又趁着刘母不悦之际, 同样将刘梅逼走,再后来更是打败了二房,成功的将自己的儿子推到了最前头 当然, 事情根本就不像三太太想的那般简单, 说白了,刘母打从一开始就不赞同这桩婚事,弄到后来没法子了, 也才在几个孙子里头舍了一个。 甭管真相如何,反正三太太是认定了娇娇就是她的儿媳妇。 结果,从花灯会回来后, 三老爷就将儿子带了出去, 早出晚归, 叫她寻不到让俩人相处的机会不说, 更是几次三番的提醒她, 把先前的想法暂时摁下。 三太太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询问过当时同去花灯会的两个女儿, 也只是得知有个当官的自称是已故老太爷的旧友,旁的却再也问不出什么了。既如此,这些事情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说什么也不让到了手的儿媳妇给跑了。 憋了十余日后,三太太便寻上了刘母。 “老太太,先前您可是答应了我,说会让娇娇当我的儿媳妇,怎的我家老爷突然间就改了主意?莫不是二嫂她” 刘母这才想起,她先前默许了这桩婚事。可思及花灯会那日的事儿,刘母迟疑起来:“娇娇的亲事暂时先搁置不提,回头看具体情况再说。” “什么是具体情况?姑老爷不是同意的吗?”三太太一脸的纳闷,不过她倒是听出来了,这事同二太太并没有关系,“还是姑老爷最近来信了?可我儿子配娇娇,哪里不合适了?中表亲最是时兴,娇娇又是个乡下农家女,就算我儿子并非长房嫡子,配她总是够了吧?” “我说了,稍缓缓!” 三太太一脸的不服气,她还要再说,却被刘母以要休息为由,劝了出去。无奈之下,她只能拧着腰身忿忿不平的出了正院,瞧见外头正等着她的刘四娘,顿时没好气的瞪了一眼:“不老老实实待在房里,跑出来做什么?你也老大不小了,得空就多练练女红,再不济你就是在屋里歇觉也好,没的整日在外头瞎跑!” 刘四娘莫名的挨了一通骂,顿时委屈起来,只是她打小就不招人待见,即便心中再怎么难受,也仅仅是眼圈微红,别说抱怨了,连半点儿不满都不敢露出来,只低着头喃喃的道:“我知道了。” “你再给我仔细说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发生了什么事儿。记着,从你们出门的那一刻讲起,一桩桩一件件事儿都仔细掰扯清楚了,一样都不能落下,知道了吗?” “嗯。” 母女俩一面往回走,一面说着话。 也就在这时,管家急匆匆的从前头走来,手里还拿着一封拜帖。 三太太唤住了他,问:“是家里要来贵客吗?” 管家赶紧停下脚步,答了是,又道贵客是明日到访,随后才往正院里走去。 刘四娘刚讲到他们一行人在茶楼里好端端的喝茶吃点心,偏就有个人过来自我介绍,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管家提到了贵客,当下心中明了:“怕就是当天那人。” “你说那人是什么官职?” “布政使司的一个参议?娇娇说,那是掐着咱们商户命脉的重要位置,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三太太面色微动,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也不管刘四娘了,提起裙摆就往自己院子里冲。待一盏茶时辰后,她又捏着草贴去了正院里。 正院之中,刘母已经将手上的拜帖看了一遍又一遍,满脸复杂的神情,心头更是五味杂陈。 也就是这时,三太太拿了草贴递到了刘母跟前,笑得一脸谄媚:“老太太,您看这草贴写的如何?我这就叫人去请官媒上姑老爷家去提亲,您觉得” “闭嘴!”刘母看也不看草贴,径直甩给了她,“我说了,暂时先别折腾这些,你知道接下来是福是祸?” “老太太您可别蒙我了,明明就是福,怎么会是祸?荷娘嫁人时,我家四娘子都生出来了,那些事儿我自然也是清楚的。再说了,就算不是,娇娇这个儿媳妇我也要定了。” 刘母一脸惊愕抬头看她,似是头一回认识她。 三太太愈发来劲儿了:“我本就不嫌弃她是农家女,如今往差了说,她还是原先农家女的身份,往好了说,指不定她能有个比姑老爷更能耐的爹。这桩亲事甭管怎么说,都是最最合适的。” “这”刘母的手轻轻的抚着管家刚送过来不久的拜帖,开始转起了心思。 “老太太,您就应允了吧,那可是您的亲孙子呢!外孙女成了孙媳妇,又有您照料着,娇娇的小日子必不会差的。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等刻薄的婆婆呢!” “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那也得等明个儿再说了。”眼见三太太还要开口,刘母冲她摆了摆手,“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娇娇的父亲还在,就算我是她外祖母,可多了这个‘外’字,就没办法替她做主了。” 三太太心下大急:“不赶紧定下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迟则生变这种道理,刘母自是懂的,问题是如今她也没了辙儿,因此只道:“你再急也没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三太太只能拿着草贴往回走,可她心里极为不甘,偏又想不出好法子来,毕竟刘母那话说的真没错,娇娇的亲事本就该由她的父亲来决断。 她的父亲 三太太越想越难受,回到房里,又找了个由头将刘四娘骂了一通,随后就坐在窗旁发呆想事儿。到了这档口,她反而不盼着娇娇好了,要是娇娇仍旧是那冯源之女,那还有希望成为她儿媳妇,可万一生了变故,到手的儿媳妇怕是就要飞了。 她也不是没想过要跟娇娇套近乎,可这婚姻大事,跟本人根本扯不上关系,以前她想的是以冯源疼女儿的程度,娇娇要是喜欢,事情便成了一半,可如今却全变了。 次日一早,三太太就以请安为由,早早的去了正院子,并且一坐就是半上午,说什么都不准备离开。 刘母看得都无奈了,就算她依旧掌着刘家的中馈,这来了贵客,又是男子又是官场之人,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直接来后院的。哪怕就是真的来了,她一个老太太倒是没必要避嫌,年岁相仿的三太太绝没理由陪着见客的道理。 这般浅显的道理,搁在平日里,三太太一定能想到的,毕竟她娘家只是家道中落,又不是真正的赤贫之家。可因着心里头存着奢望,愣是咬牙落座不肯走。 好在,没多久前头就传来了消息。 凑巧的是,来后头回话的正是刘三老爷。 见妻子在正院里,刘三老爷微微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照实说道:“老太太,大哥和二哥还在前头陪客人,让我来后头同您说那位爷想要认回娇娇。” “确定了?”刘母在脱口而出的同时,不禁庆幸早不早的就将所有仆妇婢女遣了出去。 见儿子点了头,刘母略微定了定神,又问:“他到底是凭什么断定娇娇的身份?假如早就知晓此事,当年为何音讯全无?” 刘三老爷苦笑连连:“据那位爷所说,他当时在县令家的宴请上醉倒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根本就不记得了,还以为是县令家圈养的姬妾” “那如今呢?”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刘母急急的打断道。 “说是娇娇像极了他家中妹子,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就是,那位爷在这十几日里,已经遣人去过桑平县了。”见刘母仍一脸的不敢置信,刘三老爷只能继续劝道,“老太太,您要往好了看,娇娇不管怎么说都是咱们刘家的骨血,就算荷娘已经没了,她身上也依旧流着荷娘的血。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攀上这门贵亲,不亏。” 何止不亏,简直赚翻了。 刘母根本就不是不舍,而是悬了多日的心突然放下了,恍惚间竟有种飘在云端上的感觉,是那样的不真实,同时也好似美梦成真。 对方是什么身份?莫说如今了,就算是十六年前,他还仅仅是一介白丁,光凭布政使大人嫡孙这个身份,已经够刘家欣喜的了。甚至说,要是当初他肯上门提亲,便是只给予妾室的身份,刘家也会将女儿拱手送上。 双方身份差距犹如沟壑,叫人根本就兴不起半分不情愿来。 可还是老问题,这事儿并不是刘母能够做得了主的。 “老太太,您看要不要我亲自去一趟桑平县,将妹夫请过来?”刘三老爷停顿了一下,又问,“您认为,妹夫他知情吗?” “他将娇娇视若珍宝,必是不知情的。”刘母叹了一口气,“你也不用亲自去了,使个人快马加鞭往桑平县去,就说有紧急事情相商,叫他务必立刻赶来。” 刘三老爷了然的点了点头,转身去前头吩咐了。 原本,他想亲自前往,一来是因为事关重大,二来也是对冯源的愧疚。可刘母的意思他也明白了,但凡真相曝光,甭管他先前做了多少努力,他们刘家跟冯家也算是彻底的撕破了脸。 没有人能够忍受这种事情,尤其冯源丧妻十年始终未曾续弦,更是将唯一的女儿视为掌上明珠。在这个大前提下,告诉他,妻子对他并非真心,女儿更不是他亲生的,还指望两家能和平共处?做什么白日梦呢! 很快,刘三老爷就遣了人去桑平县送信了,还好已经是正月底了,即便天气依旧寒冷,但起码行走是方便了许多。算算时间,乘坐马车来往要将近两天时间,可若是快马加鞭,兴许有可能今晚就能见到冯源了。 刘三老爷料想得不错,当然也多亏了巧合,因为冯源就在桑平县的商行里,无形中缩短了时间。 因此,到了这天傍晚时分,冯源便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刘家。 去送口信的刘家下人并不知晓内情,只说是有极为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因此冯源一路上提心吊胆的,生怕是娇娇又出了什么问题。 及至赶到了刘家后,冯源在前院一看到等候多时的刘家三位老爷,就急急的问:“娇娇无事吧?不是前段时间还说她的风寒已经好转了吗?” “娇娇无事。”刘大老爷面露尴尬,不过冯源显然并未关注他的表情,闻言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随几人入了后宅。 娇娇当然无事,因为刘母今个儿自称头疼乏力,她的晚饭是同刘四娘和刘五娘一起用的。饭菜依旧丰富,且多半都是娇娇爱吃的菜,可她却没什么胃口,心里想的全是上辈子的夫家。 年前,她才知道一贯被自己划为知己好友的邱十一娘,竟然一心想要当她的后娘。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整个人都是懵的 ,完全不敢相信。 也因为这个事情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闲来无事,就开始琢磨那些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紧接着,就发现了更多的内幕。 像刘梅也是想当她后娘,还有三舅母一心撮合她和表弟,再就是她的外祖母其实并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疼爱她,等等 可说白了,即便是上辈子,堂姨刘梅同她的关系也一般,因此并不像邱十一娘的目的曝光那么震惊;三舅母希望她进门也不算什么的,中表亲在他们村里也是很流行的,多的是表兄妹或者表姐弟成夫妻的;至于她外祖母,这孙子们是打小看着长大的,又是自家人,所以她的那些表兄弟比她更受宠,真心不算意外,起码在刘母眼中,她这个外孙女比亲孙女还稀罕,这就够了。 结果,她才自我安慰完毕,就被那日刘母一席“人不会胖死”这番话给彻底震晕了。 表姨也好,堂姨也罢,舅母c外祖母一样都是无所谓的,叫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上辈子的夫家,她爱了半辈子的相公竟有可能是故意害死她的 这才是真正的打击! 连番打击之下,娇娇很是有些蔫蔫了,常在睡梦中被回忆笼罩不说,白日里都是心神恍惚的。吃饭也不香了,甚至经常吃着吃着就停下来叹气,全然是一副身心俱疲的可怜样儿。 刘四娘是奉命来盯着娇娇吃饭的,不过见她吃得跟自己也差不多,便不管她了。待用过饭后,就领着妹妹准备回去了。 娇娇起身送她们出门。 几乎同一时间,冯源随着刘家三位老爷赶到了正院。 原本蔫了吧唧的娇娇,在看到冯源的那一瞬间,顿时两眼放光,几乎忍不住原地跳起来:“爹!爹你来了!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你等等哦,我这就去给外祖母打个招呼,咱们就走!” 走在最前头的刘大老爷听到这话,差点儿没一头栽倒在地,忙开口命两位侄女:“四娘五娘,你俩先领着娇娇去你们屋里坐坐。”随即又放缓了语气,对娇娇道,“你外祖母找你爹有事儿,娇娇你先随她们去玩一会儿。再说了,你瞧瞧如今都什么时辰了,就算要出门,也得等明早了。” 冯源不知出了何事,可看到许久未见的女儿肯定是极为高兴的:“娇娇乖,爹今晚就住在前头院子里,有的是时间陪你说话。” 娇娇乖乖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去四娘房里待会儿。” 这娇娇都同意了,刘四娘和刘五娘自然不会有异议,忙鱼贯出了正院,将地方让予他们谈正事。 对于娇娇来说,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傍晚时分看到了久违碰面的爹爹。 同样的,冯源也觉得没什么大事,尤其在确定娇娇平安康健后,他便猜测,兴许是刘家想跟他谈一谈娇娇的婚姻大事。这事儿他是认可的,也知晓刘家大房的三位少爷,不是已娶就是年岁不对,合适的只能是二房或者三房的少爷。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同意的。 在这一点上,他跟刘三太太的意见几乎一模一样,冯家终究只是乡下地头的农户,就算他有钱,也还不到改换门庭的地步。再说了,低头娶媳抬头嫁女,作为女方,即便门第不如男方,问题也不大。 万万没想到,前方正有一桩叫他心神俱裂的事情等待着他。 “你说什么?娇娇不是我女儿?那她还能是谁的女儿?” “我知道我配不上荷娘,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努力拼搏,想赚下更多的钱,想叫妻女过上更好的日子。就算荷娘没了,我也没有停止过上进,我还有娇娇,娇娇是我跟荷娘的女儿!!” “好好,我知道荷娘名声有损,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当年也不可能下嫁于我。可人哪儿有不犯错的?自从我同她拜堂成亲后,她一直恪守妇道,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还笨拙的学着洗衣做饭。我不在家时,也本本分分的照顾老人,忙活屋前屋后的事情,更是给我添了个闺女” 冯源其实已经信了。 在内心深处,他明白刘家是决计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这事不光是跌了他的脸面,还会让刘家彻底蒙羞,甚至有可能牵累到刘家未嫁的姑娘。 所以,这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 可他不想承认,仿佛只要一口咬定娇娇是他的女儿,那就能证明他俩的血缘关系一般。 否认,一再否认,再三否认。 刘母和刘家三位老爷皆不曾言语,前者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的,后三者则立在堂中沉默的望着几欲发狂的冯源。 仿佛过了许久,冯源才渐渐平静下来,可平静的外表下,却饱含着惊涛骇浪。 “时间太晚了,我明个儿再登门造访。”冯源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就走。 他不可能再住在刘家前头的客院里的,因此他是径直离开了刘家。 刘大老爷不放心的追了上去,看着他进了离刘家不远的一个客栈后,这才返身回家。之后,他想了想又不大放心,又唤了管家派人去客栈那头守着,这才重新回后宅,禀了刘母。 事已至此,说再多都已无用。 唯独刘三老爷,想起自家太太昨个儿夜里吹的枕边风,忍不住一阵阵的扼腕叹息。 “早知如此,倒不如在年前就将娇娇的亲事定下来,早些叫她成了刘家媳。真要这样的话,事情反倒是好办多了。横竖已嫁人便没了回娘家的道理,她是谁的闺女也不重要了,冯源那头也好交代,另一边要是想给什么补偿,大可以由咱们帮着收下来。” 刘三老爷一脸的可惜,刘二老爷也是如此。 先前,刘二老爷也想叫儿子娶了娇娇的,即便舍不得长子,那不是还有次子吗?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成亲,只要定礼已下,娇娇便是刘家媳,她有个这么能耐的亲爹,何愁生意不好?保不准多年以后,二房还能盖过大房呢。 可惜啊可惜,真的是太可惜了。 唯一不觉可惜的大概就是刘大老爷了,他只冲着刘母提议道:“老太太,咱们还得想个合适的由头,安排好娇娇。那头的意思,是必然要将娇娇接回家去的。那咱们这边呢?好歹也得寻个勉强说得过去理由。” “我就说还不如当初就把亲事定下来”刘三老爷还在可惜,忽的他心头一动,“不然现在再定?我明个儿就去找官媒,就将娇娇嫁了。这样一来,事情不就能一床被子掩了去?” 刘母重重的敲了一下拐柱:“老太爷在世时,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切莫将旁人当傻子!官宦人家的女儿,就算是个庶女,那也不是咱们这等人家能高攀得起的!” “那怎么办?还是由着冯源万一他忍不住将事情捅破了呢?老太太,我可还有两个未出阁的闺女。”刘三老爷忧心忡忡,在高攀无望后,他开始担心家中女儿,哪怕在他心目中儿子更为重要,那闺女也是亲生的。况且,一旦事情闹大了,不光待字闺中的四娘五娘会受到极大影响,就连已出阁的女儿们也难免不受连累。 “那头咱们是万万开罪不起的,剩下的也就只有尽可能补偿冯源了。不管他是要钱还是要田产c铺子,亦或是想叫咱们欠他人情,都先应承下来吧。说到底,荷娘造的孽,咱们不担着点儿,还有谁能担着?” 几人商议了半天,依旧没个结果,便只能暂时同意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谁知,第二天一早,冯源本人没出现,倒是写了封信送到了门房。 信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只有寥寥几行字,可字里行间里,却满满都是痛楚。 ——他心爱的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着宠着舍不得她吃半分苦头受丁点儿委屈的女儿,没了。 收到信的刘母一脸的懵圈,反反复复的读了好几遍后,又将信给了三个儿子分别过目。 于是,大清早的,母子四人皆是一模一样的目瞪口呆。 可转念一想,这倒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没等他们缓过来,管家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明明是正月里大冷的天,他愣是跑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水:“老太太,姑老爷他他他” “说,他怎么了?” “他去城北棺材铺买棺材去了!” 城北。 冯源面无表情的掏出一沓银票,指明要别人定做好尚未取走的楠木棺材。 掌柜的再三解释,棺材真的不是谁出钱多就给谁的,可眼见那厚厚一沓银票,一个没忍住,他闭上眼睛狠狠的点了点头:“行!归你了!” 有了棺材还不够,还得要抬棺之人。 别人家办丧事,抬棺的都是孝子贤孙,就比如说,冯源之父过世时,抬棺的便是冯源本人,以及他的几个堂兄弟。可这回却是例外,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重金之下,自有人上前帮忙抬棺。 棺材还不能立刻上路,做戏也要做全套,得先去刘家绕一圈,得一套娇娇的衣裳,也好做成个衣冠冢。 至于这大正月里的,刘家会不会嫌弃晦气,却完全不在冯源的考量之中。事实上,从得知疼爱多年的娇娇并非他的亲骨肉后,他的世界就此崩塌。 什么原谅曾经犯错的爱妻,什么女儿是爱妻生命的延续,什么宁愿终生不娶c断绝子嗣,也要守着爱妻之墓始终不渝 这些统统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望着那奢华无比的楠木棺材,冯源已心如死灰。 ——他的娇娇啊! ——娇娇死了!! 20.第020章 第020章 年前, 娇娇是满怀着期待来到刘府的, 可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告诉她, 事实也许根本就不像她上辈子想象中的那般美好。因此,在昨个儿傍晚见过冯源后, 她满心期盼着早日回家。 即便明着告诉她, 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刘家众人, 那她也乐意。 于是, 昨晚她就让婢女帮着收拾好了她的行李, 本想一大清早就来给刘母请安告辞的,结果被告知刘母还未起身,她也不觉奇怪, 便径自用了早饭。 再然后 被刘母使人唤到了正堂里, 娇娇两眼发直的望着她的外祖母和三位舅舅,脑海里一片空白。 “娇娇?娇娇!”刘母已从管家处得知冯源已离开了焦邺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 便将娇娇唤到自己跟前,尽可能委婉的将事情挑重点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结果,等刘母话音落下后,娇娇整个人犹如灵魂出窍一般,愣愣的站在原地, 僵成了一尊石人。 刘母心下大急,忙一叠声的安抚娇娇, 心肝宝儿的乱叫一通。可惜, 这番安慰非但没能让娇娇缓过来, 只愈发触动了娇娇的心,让她愈发的呆滞。 要说在此之前,娇娇最难受的应该是,无意之中得知了上辈子的夫君可能对她并非真心。可这会儿,所有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她满脑子就一句话。 她不是她爹的亲闺女,她爹走了,走了 眼瞧着她真如同失了魂一般,不光刘母倍感焦急,三位老爷也赶紧派人去请大夫来家。大夫倒是来了,可看诊以后却只落下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 刘母只急得不住的抹眼泪,三位老爷也没好到哪里去,一番商议后,刘大老爷提了建议:“不如咱们派人追上冯源,叫他回来同娇娇仔细分说一番?” “就是这个理,哪儿有说走就走的?娇娇就算不是他亲生的,养了这许多年,竟是没有半分感情?万一娇娇因此出了什么事儿,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会不会后悔!他怎么那么狠心啊!”刘母一脸的悲切,可神情之中却有了很明显的惊惶,让那些所谓的悲伤显得不是那么单纯。 刘大老爷扭头看了看他那两位弟弟,沉吟片刻后,道:“这种事情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我要留在府中主持大局,你二人谁去?” 二老爷和三老爷对视一眼,皆不愿揽下这档子事儿,可大老爷说的不错,这种事情只能由他们家的人去,多一个人知晓,就会有几分泄密的危险。 最终,刘三老爷被委以重任,骑上快马追出县城去。 冰天雪地里,冯源走得极慢极慢。他本可以雇车返乡,可他却仿佛自虐一般的,一步一个脚印,身子沉重,步履蹒跚,光从他的背影就能看出那满腔的悲痛与心碎。 刘三老爷骑着快马,不过半个时辰就赶了上来,他也不曾下马,只径直冲到队伍的前头,硬生生的将人拦下后,态度格外生硬的道:“妹夫,请借一步说话。” 冯源停住脚步,仰着头看向骏马之上的刘三老爷,面上一片空白,乍看之下似乎无悲无喜,实则眼里俱是空洞,竟好像在一夜之间完全丧失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妹夫”刘三老爷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去,又见周遭的人不少,只得无奈的下了马,将冯源拽到路边,寻了个背风处,压低声音说了来意。 他说了很多,说刘母是如何的焦急,说府中乱成了一锅粥,说娇娇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说到其他事情时,冯源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及至提到了娇娇的名讳,他才抬了抬眼皮,不过仍不曾开口。 “冯掌柜!”刘三老爷吃了半天冷风才赶到这里,早已不耐烦了,如今更是说了一大车的话,对方连个反应都无,他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此事对你打击也不小,但凡我刘家有的选择,也不希望闹成这个地步。可如今,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还能改变什么呢?那人是布政使司的,他只消说一句话,我刘家,你冯家,统统都要玩完!” 冯源目光空洞的望着远方,那是他来时的路。 那会儿,他虽说心下焦急万分,生怕女儿又出了什么事儿,不过心头还是火热的,想着女儿一个人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就算刘家是她的外祖家,那终究也是外人。因此,他只拼命想尽快赶到女儿身边,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儿,一切都有爹帮她扛着。 可此时,明明只相隔不到一日,他的心境却有着天壤之别。他疼了十多年的娇娇,竟然不是他的女儿了,他也不想接受,可对方权势滔天,就像刘三老爷说的那般,不接受又能怎样呢? “你们想怎样?” 刘三老爷终于等到了冯源开口,可没想到的是,冯源一开口那声音嘶哑得仿佛七八十岁的老翁,再细细看去,他愕然发现,原先以为是雪花落在了冯源头上,其实却是冯源的两鬓已掺了几缕斑白。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你都得跟娇娇一个交代吧?你就这样匆匆离开了,叫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接受这个事实?万一她要是有个什么闪失,那” “呵呵。”冯源干笑几声,“你们刘家未免欺人太甚!” “这与我们有何关系?你早该料到的,荷娘是刘家嫡女,若无原因怎会下嫁给你这个乡下的穷小子?你那些家产,我们可没放在眼里。”刘三老爷一脸的不悦。 “所以呢?所以我就该任由你们刘家作践?我对荷娘一片真心,她没了,我便将满腔的疼爱都给了娇娇。结果你们告诉我,娇娇不是我的女儿?你叫我如何接受这个事情?叫我怎么去面对那个不是我女儿的女儿?” “我放手了!我想了整整一夜,娇娇她是无辜的,我不想害她,我也舍不得她受半点儿委屈,所以我只能选择放手!我放她去找她的亲爹,去她真正的家里过好日子。结果呢?” “你们刘家的意思我明白,我当然明白!你是想叫我去劝娇娇,叫她高高兴兴的接受这个变故,最好还劝她,让她尽管去找她的亲爹,告诉她我还是疼爱她的,她只是多了一个爹,以后大可以再来看我对吧?你们刘家是这个意思吧?” “欺人太甚!!!” 人被逼到了绝境时,只需要一个点,就能徒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火。 刘三老爷被骇得连连倒退好几步,可他更担心的却是叫人听到了这席话,因此忙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奔丧队伍,见没人往他们这边瞧,这才略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警告道:“冯源你听着,这事一旦捅破,不光对娇娇c对我刘家有碍,你以为你的名声不会受损吗?如今最好的法子,就是你赶紧乖乖同我一起回到府中,先将娇娇安抚下来,等过阵子,自然而然的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不会去的。”冯源再一次望向远处,那里是家的方向,“我的女儿没了,我要带她回家。” “你疯了吗?!”刘三老爷怒火中烧,“一旦娇娇有个什么闪失,你觉得你逃得掉?不过就是一个女儿,犯得着吗?你难道打算拉上所有人陪葬吗?冯源,你醒醒吧!回头你大可以续弦,想生儿子就生儿子,想要女儿就要女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我女儿没了。” 冯源面上毫无血色,甚至因为天寒地冻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再配上鬓发间若隐若现的几丝白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死气。 没有呼天抢地,没有撕心裂肺。 可他给人的感觉,就仿佛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试问,一个人连死都不在乎了,他还会在乎什么呢? 刘三老爷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理解这种情绪,不过他也确实跟冯源一直都不是同路人。就拿十年前刘荷过世一事来说,他也就听到消息时,愣了一会儿,之后就该干啥就干啥了。这是他亲妹子,假如说当时死的是他妻子,那更无所谓了。 妻子嘛,死了就再娶一个,横竖他刘家又不差这点儿聘礼钱。娶不到门当户对的,那就换一个略差点儿的,大丈夫何患无妻? 假如没了的是女儿,可他有五个闺女,少了一个还真就犯不着心疼。若是儿子出事了,那他肯定会很难受的,但再难受,日子总归还是要过下去的。正如他刚才所说的那般,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儿子没了还能再生一个,他本人要是出了事,那就真的完了。 刘三老爷又是困惑又是愤怒:“你那些家产跟我刘家是没得比,却也比那些蓬门小户多得多。难道你还能为了这所谓的意气之争,不过日子了?” 冯源惨然一笑。 “我付出所有就为了能娶到荷娘为妻,我努力打拼攒下家产,不过就是希望妻女过上好日子。荷娘没了的那一日,我就想索性随她而去,可娇娇却哭得浑身发颤,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叫爹。我没办法,我不能这么自私的丢下她不管,因为她是我和荷娘的骨肉啊!” “她当年早产,我小心翼翼的照顾她,到处搜罗补品给她吃,虽说她是农户女,过得日子比那县城里的千金小姐都好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我怕别人家嫌弃她无母,特地送她来刘家,想着能得刘老太太一番教养,对她将来说亲亦有好处。” “结果呢?我做了那么多,可你们刘家却告诉我,娇娇不是我的女儿,还说她亲爹是如何的权势滔天,硬要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一心为她着想,万万没想到,却得亲手将她送走。” “我的娇娇,可不是没了吗?” 人生就是这般变化莫测,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儿。在送娇娇来焦邺县刘家时,冯源做梦都不会想到,这竟会是命运的转折点,他的心肝儿再也不属于他了。 冯源径自沉浸在无限的悲伤之中,可刘三老爷却被气到跳脚。 “我可以给你钱!田产铺子c古董玉器,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还有,我可以帮你牵线搭桥,让你把生意做到府城去!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有了大把大把的钱,娇妻美妾都不是问题!不然,我买了人送给你,将来你想要多少儿孙都行!” 鸡同鸭讲也不过如此。 这一次,冯源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回了送葬队伍前头,继续埋头往桑平县赶路。 刘三老爷立在骏马旁边,目送冯源一行人渐行渐远。要不是这个事儿本身就需要冯源配合,他真想直接将人捆起来绑回刘家去。 “混账东西!当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眼见事情办不成了,刘三老爷忍不住破口大骂。谁知一阵冷风吹来,呛得他连声咳嗽,心中只愈发的气恼和不解。 自私如他,根本就无法体会冯源内心的悲痛与绝望,只固执的认为,冯源是在故意同他作对,给刘家没脸,好借机报复。不然,为什么明明可以皆大欢喜的结局,偏就怎么劝都不成呢? 不就是一个闺女吗? 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啊!! 甚至于,刘三老爷只恨不得这种好事落在他头上。反正妻子可以再换一个,不换冷着也成呢。要是能将娇娇同自家的四娘五娘交换一下,用一个闺女换来前程远大,这么划算的买卖简直就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他只一心认为冯源不配被称为生意人,却完全没有想过,冯源之所以愿意在商海之中拼搏,完全是因为想为妻女搏一个富贵荣华。 刘三老爷心知冯源这头的路已经堵死了,眼见又起风了,他只能恨恨的骑上骏马,扬起马鞭往反方向疾驰而去。 已经走远了的冯源似有所感的回望了一眼,不过目光却全无焦距,空洞得仿佛失了灵魂,生了生机。 最终,冯源将目光落在了后头的棺材上,眼神里逐渐有了一丝丝光彩。 他抬手去抚棺木,动作格外得轻柔小心,好像生怕动作太大惊扰了什么,又仿佛他触碰的并不是冰冷刺骨的棺木,而是那个喜欢仰着肉嘟嘟的圆脸,冲着他甜甜喊爹的胖闺女。 “诶。”冯源下意识的答应了一声,随后用几乎呢喃的声音冲着根本就不存在的幻想说道,“心肝儿,爹带你回家,咱们一起回家” 回家。 21.第021章 第021章 刘三老爷无功而返。 得知了冯源的态度后, 刘母等人也是万般无奈。说白了, 在这件事情上,最难受的就当属冯源和娇娇父女俩的, 而最为难的却是刘家。 “咱们如今该怎么办?总该有个章程吧?” “冯源的态度摆在那里, 想要劝服他怕是极不容易。倒不如先将娇娇劝服了?四娘和五娘同她玩了两个月,又是年岁相当的姑娘家,叫她俩过来劝一劝?” “还有十一娘, 不然老太太您再下个帖子,将十一娘唤来?我瞧着, 娇娇同她倒是真的一见如故,兴许能帮着劝下。不管怎么说, 各种法子都得去试试看, 万一成了呢?” 刘母已经从娇娇那头回到了自己屋里, 饶是她自诩这辈子也算是经历了不少是是非非,可冷不丁的摊上这种事情,即便早先也曾有了那么一丝猜测,等事情真的压下来时, 她还是觉得力不从心, 脑袋都快炸开了。 听了三个儿子的建议, 她只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这唤刘四娘和刘五娘倒是容易得很, 她俩就在后头院子里, 使个婢女去唤, 不多会儿俩姐妹就到了正堂里, 由她们的父亲刘三老爷大概的说了一下事情,没说明前因后果,只叮嘱她俩去安慰娇娇,务必要叫她高兴起来。 至于邱十一娘那头,刘母让当年同她一起陪嫁过来的嬷嬷亲自跑了一趟,理由用的是刘母身子骨不适,让邱十一娘过来瞧一眼。 两边各自行事,结局却是同样的一无所获。 这次的事情给娇娇打击太大了,甚至完全可以说是连环重击,这已经不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而是直接让她的世界立刻崩塌。在这种时候,任何语言上的宽慰都是无用功。 娇娇只躺在床榻上,或是闭眼假寐,或是两眼无神的望着纱幔,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一副生无可恋的凄惨模样。 瞧着情况不对,加上先后遣人来劝都没有效果后,刘家这边又一次去请了大夫,这次请的还是县城里名望极高的老大夫。可人家过来后一诊脉,跟上回那大夫一样,只道单从脉象上来看,没什么太大问题,只是假如再这么不吃不喝下去,铁打的身子骨都熬不住。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刘家众人自然也是明白的,可眼下娇娇就是这么一副模样,随你怎么劝,她都没有丝毫反应,仿佛满脸都写着“不想活了”。 刘家众人在这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而另一边,经过了一整日的赶路,冯源也带着棺材回到了久违了的下河村。 正月底,天气还冷得很,冯源早上离开焦邺县时,半空中还飘着丝丝雪花。等他回到了桑平县时,雪花变成了小雨,尽管雨势并不大,可寒意比起先前却是更胜了一筹。 冯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赶路,等他终于看到下河村出现在不远处时,却反倒是产生了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犹记得,去年初冬时分,他领着娇娇坐上了堂侄儿的驴车,父女俩兴冲冲的出了村子,预备去县城里坐马车往刘家去。一路上,他叮嘱了娇娇很多事儿,想着女儿头一次离开熟悉的家,少不得会难受不适应。可他又不能将娇娇一辈子圈养在身边,女儿大了,总该让她出去见见世面,再借着刘母的好名声,回头也好方便他为女儿寻一门好亲事。 梦想永远都是那么美好,现实却不仅仅是残酷。 假如能再给冯源一次机会,他宁愿娇娇嫁不出去,哪怕当一辈子老姑娘,他也可以给女儿攒下足够她挥霍的家产,让她幸福快乐的过完一生。 可惜,这世上最没得卖的,便是那后悔药。 村口的老树依旧竖立着,不过因为是隆冬时节,天上又飘着细雨,这会儿老树下并没有人坐着闲聊,甚至从村口往里头看,也只能看到家家户户的院墙泥瓦房,整个村子显得那般的落寞,仿佛跟冯源离开前彻底不同了。 事实上,下河村半点儿没变,依旧是那个宁静安详的小村庄。变的,无非是冯源本人的心境罢了。 因着村道狭窄蜿蜒,且今个儿还下了半天的雨,原本就不太平整的村道愈发的泥泞起来了。载着棺材的车没法进入村子,只能由两个壮汉将棺材从车上卸下,再抬进村子去。 冯源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忙活,待一切就绪后,这才继续转身往村里走去。 彼时已经是临近傍晚时分了,有些急性子的人家都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更多的人则聚在自家堂屋里,或是做活儿或是闲聊,还得规划一下开春后田间地里的活计,毕竟这都正月底了,离春耕也没多少日子了。 也不知道是谁先往外瞧了一眼,看到了冯源一行人,只要有一个人惊呼出声,很快就能惊动一大家子的人。再然后,乡里乡亲的接连惊呼,没一会儿就有一大帮子的人聚集到了村道两旁,不敢置信的望着冯源身后的棺材,连雨水落在自己身上都顾不得了。 “这c这这这” “他源叔,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你在做什么?谁在棺材里啊!谁啊?” “天呐!源哥儿,这不会是你家娇娇吧?不能吧?娇娇不是去她外婆家了吗?不不不,这一定不是真的。” 村民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可问题是,整个村子都是连着亲的,谁家有几口人分别是谁谁谁,大家都是极为清楚的。假如这要是别人带着棺材回来,兴许还不太能确定,可眼下这是冯源啊! 冯源本就是他父母的独子,他母亲在他尚未成家时就已经病故了,接下来是他的爱妻刘氏,没几年他老父也没了。至于他的爷奶,那就更早更早了,早到村民们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年没的了。 而如今,冯源家里就只有两口人,他本人以及他的女儿娇娇。 或者更确切的说,已经不是如今了,而是成了过去。 “让让,让让!”三婶儿拼命的挤开人群,想要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方才还在家里的灶间忙活着,想着早点做饭早点吃完,省得回头天黑了还要点油灯。结果,饭才做了一半,她闺女冯秀就满脸惊恐的跑了回来,她都没来得及骂一句,冯秀就强行将她从家里拽了出来。 终于,三婶儿拨开人群看到了村道上缓步前行的冯源。当然,她同时也看到了位于冯源身后,由两位壮汉抬着的楠木棺材。 三婶儿惊呆了。 冯秀就在她身后落后一步处。此时此刻,冯秀脸上除了惊恐还是惊恐,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伸手拽了拽她娘的衣袖,浑身颤抖的问:“娘,娘啊,那不是娇娇吧?” 羡慕嫉妒跟恨不得一个人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冯秀就是一个乡下地头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片子,从小到大满脑子都想的是如何吃到好吃的,如何能弄到新衣裳穿。她自然是嫉妒娇娇的,但嫉妒之情还不至于严重到巴望娇娇去死。 因此,在看到冯源一行人后,她差点儿没吓得一屁股坐到泥地里去。等稍微定了定神,她就连滚带爬的冲回了家里,硬是将正在做饭的亲娘拖了出来。 “不是娇娇!”三婶儿在最初那短暂的震惊后,很快就回过神来。正好,她听到了女儿的问话,当下就无比镇定的开口给予了否定。 冯秀正捂着嘴时刻准备着哭出声儿来,旁边的村民也是类似的情况,谁知,三婶儿就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村民们:??? 偏此时,冯家的族长已经由儿孙簇拥着走到了冯源跟前,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了冯源几近崩溃的声音。 “娇娇,我的心肝儿娇娇啊!她在她外婆家得了病,人没了!” 几乎是话音落下,冯源就再也绷不住了,跪趴在老族长跟前,哭得撕心裂肺c痛不欲生。 在他看来,属于他的娇娇是没了啊,这世上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冯月娇这个人了。娇娇,她的心肝儿可不就是死了吗? 老族长从看到棺材的那一瞬间就已经猜到了答案,如今听到冯源说出这话,虽心里有着颇多感概,可到底不算意外。当下,老族长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也是她的命了,你别太难过,娇娇肯定不希望你这么难受。” “娇娇啊!” “老天爷,我冯源究竟做错了什么事儿,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为什么要我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你不如直接要了我的命!” “苍天啊!没了娇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我的心肝儿啊!!” 冯源憋了一路,老族长虽不是他的直系长辈,不过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如今见了老族长,冯源再也忍受不了了,只想哭个痛快,将心头的所有憋屈尽数倾倒出来。 老族长摇头叹息,他没有再劝,只因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还不若就由着冯源痛痛快快的哭一场。甚至他这会儿不由的想起了十年前,冯源爱妻刘氏过世,那时冯源也是悲伤到崩溃的,可好歹当时还有个娇娇在,看着小胖妞哭得脸都皱成一团,即便冯源已是心如死灰,也愣是咬牙坚持撑了过来。 如果说,十年前有娇娇在,能将冯源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 那么,如今还能有谁能再度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人群中挤出了一个矮墩墩的身形,以与她身材极为不符的速度,一个箭步冲到了村道上,径自挤到了冯源身边。 “不可能!这里头绝对不可能是娇娇!!” 冯秀都吓懵圈了,不敢置信的看着站在村道上一手叉腰一手指天的人居然是她亲娘。然而,她亲娘就是这般威武,用几乎能传遍半个村子的音调,坚定不移的否定着眼前的事实。 三婶儿其实来得最晚,别人都已经从懵圈转为悲痛了,她才被亲闺女从家里拖出来。然而,她跟别人是不同的,别人只顾着震惊感概悲伤,唯独她,一眼就看出了不对劲儿来。 “我说,这棺材里头的绝对不可能是娇娇!我不信,这不可能!你们想啊,娇娇那么胖,她要是在里头,这棺材抬着能有那么轻松?我不信,绝对不可能!” 因为三婶儿语气太坚定,且她这话吧,听着似乎还真是挺有道理的,反正村道两旁的村民们是纷纷点头称是,看起来绝大多数人都被她给说服了。 却说那冯源,本来正哭得肝肠寸断呢,冷不丁的听到了他堂嫂的这一番话,顿时连哭声都被打断了,甚至一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眼见冯源并未出声,三婶儿愈发激动起来了。 “那可是娇娇啊!娇娇有多胖,咱们村里人哪个不知道?反正我不信,里头说什么都不可能是娇娇的,她那么胖啊,棺材怎么就没看出分量来?一定不是娇娇,娇娇没死!!” 三婶儿那叫一个激动啊,简直就是激动到亢奋,挥舞着胳膊,唾沫横飞的鼓动着大家:“一定是那刘家,把娇娇藏起来了,是他们拐走了咱们的娇娇啊!来啊,回屋抄家伙,咱们一起去那焦邺县刘家要人,要让他们知道,咱老冯家不是好惹的!” “走啊!抄家伙,去刘家!!” 村民们本来还在狐疑之中,待听到这一席话,原本的疑虑全都烟消云散,转身就往家里跑。仿佛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抄着家伙跑回来了,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拿着镰刀,有人一手铁锹一手门捎,还有人提着两把菜刀就这么冲了上来。 “去刘家!” “把娇娇交出来!!” “咱们老冯家不是好惹的!!!” 冯源: 本来,他是沉浸在无边无际的悲痛之中,毕竟对他而言,就算娇娇本人全须全尾的待在焦邺县刘家,可曾经属于他的闺女确确实实已经没了。所以,在他看来,娇娇是没了,真的没了。 结果听到这话,他差点儿就没反应过来,直接就懵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这一刻,他才无比的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只在棺材里放一身娇娇的衣裳,应该再搁一头猪进去的 还是那句话,世上没有后悔药。 冯源顾不得悲痛了,赶紧冲上去先将人拦了下来,他也看出来了,领头的是他堂嫂,当下立刻冲着她道:“三嫂子你先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先听我说完!” 三婶儿还是很给他面子的,因此在听到这话后,立刻停下了脚步,拿眼瞧他:“行啊,你说,我听着。” “娇娇她她是真的没了。” “不可能!!”三婶儿斩钉截铁的说,“那棺材的分量为啥就不对呢?今个儿下了多半天的雨,地上全都湿透了,你再看看那俩抬棺材的人,前头他们走过的路,脚印子多浅呢。要是棺材里装着娇娇,就不说他俩能这么轻松,脚印子又咋说呢?所以我才说,里头绝对没有娇娇!” 这问题提的那叫一个有理有据,相当得有说服力,听到这番话后,其他村民纷纷点头,就连冯源都差点儿没崩住跟着点了头。 “我不信!!行了,你别说了,咱们也不是那等子仗着人多,聚众闹事的。怪只怪他们刘家太过分了,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还不许咱们抄家伙上门算账?别说了,咱们走!!” “不是三嫂子你听我说啊!”冯源觉得,这事儿大概还能再抢救抢救,忙再一次拦住了三婶儿。 “反正里头不可能是娇娇,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真的是娇娇,真的是啊!” “说不通啊!一定是你搞错了,这不是娇娇!你仔细瞧着,他们抬棺材多轻松啊,比年前屠夫父子俩抬我家那头老母猪都轻松,这还能是娇娇?就不说棺材就不轻,棺材加上她,咋分量不够呢?娇娇肯定比我家老母猪重啊,加一起咋的分量不够呢?” “就是娇娇啊!” “我不信!这不是娇娇!不是娇娇啊!她有多重,我能不知道?我看着娇娇长胖的!!!” 冯源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满脑子都是“不可能”c“我不信”c“不是娇娇” 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辙儿:“娇娇她年前就得了风寒,所以才没能按时回家过年,这个事儿大家都知道吧?她就是因为风寒才没了的,所以她瘦了。” “绝!对!不!可!能!” 三婶儿双手叉腰,这一刻她的身形无比的挺拔,衬得明明比她还要高出两个头的冯源矮小的可怜。 “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叫刘家随便几句话给诓了。娇娇那身子骨啊,比牛还壮实!我们家秀儿福薄命贱的得了风寒都死不了!!!” 冯秀: 关我什么事儿? 我是你亲闺女吗? 可瞅着亲娘那威武雄壮的模样,冯秀可耻的怂了,她根本就不敢上前跟她娘讨要说法,只能缩着肩膀往人群后头躲,心里更是下了决心,以后绝对不跟亲娘作对。试想想,她从小到大顶撞过亲娘多少回啊,没被直接打死,只能是因为亲娘爱她了。 村道上,三婶儿眼见冯源还想再说,索性一抬手。 “干脆开棺验尸吧!让咱们亲眼瞧瞧,棺材里头的到底是不是娇娇。里面要是没人,咱们就去找刘家算账,要是有人,也一样找他们麻烦去!黑心肝的坏东西,真的是坏得头顶生疮脚下流脓,这么缺德的东西,就不怕报应吗?还说是外祖母,我呸!!” 冯源疯了啊! 他真的要疯了啊!! 偏生,三婶儿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又或者她突然发现,开棺验尸是个极好的办法。 只见她振臂一呼:“乡亲们,咱们走!抬上棺材上衙门去,开棺验尸,然后杀到刘家找他们算总账!!” 冯源彻彻底底的懵了,眼睁睁的看着他堂嫂犹如那统领三军的将士一般,杀气澎湃的领兵上前线杀敌。 他已经灵魂出窍心灰意冷愁肠百结万念俱寂生无可恋,并深深的开始质疑起了他这半辈子人生是否是正确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不不 乡亲们,你们听我解释 不是,不是这样的,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你们别走 别走啊!!!!!!!!!!!!!! 22.第022章 第022章 天色已经逐渐昏暗, 半空中还飘着丝丝小雨,寒风更是一阵接着一阵吹着, 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子悲呛和绝望。 而在泥泞的村道之中, 冯源显得那般的可怜弱小而又无助,他努力的跟村人辩解着,解释的话语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实际效果却几乎完全没有。 望着杀意爆棚的堂嫂子,看着群起激昂的乡亲们, 冯源只恨不得以头抢地嚎啕大哭。 “你们就让娇娇安静的去吧!求求你们了, 她已经够苦命了, 我只希望叫她别再受苦受难,早日入土为安!” 冯源几乎要泣血,到了这个时候, 除了打感情牌外,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万幸的是,他们村里不光是乡里乡亲的,更是沾亲带故的同族人。在冯源苦苦哀求下, 在老族长的主持下,村人最终还是被劝服了。 怎么说呢?毕竟娇娇是冯源的闺女,人家当爹的都不打算再追究了,作为亲眷,他们是可以帮着出头, 但也不能太过分了。倒是老族长, 虽然一面帮着打圆场劝村里人回来, 一面却也隐隐猜到了一些,尽管离真相是很远,但他几乎可以肯定,这里头必有隐情。 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反正冯源在费劲千辛万苦后,终于将棺材带回了自家,总算没叫人开棺验尸。 依着他们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只要不是自然老死的,甭管是病逝还是出了意外,都要请人过来做水陆法事,好生念经超度之后,才能入土为安。 冯源对于办丧事已经可以说是驾轻就熟了,他老父倒是勉强算是老死的,过世时已经年过半百。可他的母亲,他的爱妻都是很早就没了的,他家又不差钱,所以该有的下葬步骤那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搁在以前,他就亲自去安排了,可眼下他却是万万不敢的。 谁知道村里人会不会再度兴起开棺验尸的想法?虽说刚才勉强被劝阻了,可谁又能保证接下来不再犯呢? 万一有哪个人铁了心要查个清楚分明,趁着他离开之际,愣是打开棺材探个究竟,那该如何收场?别人是不清楚,冯源本人还能不清楚吗?棺材里只有娇娇的一身衣裳,根本就没有人啊! 刚回村时,还死气沉沉的冯源,在看着棺材被抬入家中正堂后,他猛的就精神了。 他还不能倒下! 至少在棺材入葬之前,他绝对要挺住!! 甚至于,哪怕将来空棺真的入土为安了,他也得好好活着,起码有他这个当爹的在,没人敢去挖坟!!! 终于,冯源再度找到了坚强活下去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令他相当得哭笑不得,可最起码他挺了过来。 接下来,冯源开始安排各项事务,像布置灵堂,找人来哭丧,去请大师过来做水陆法事,寻一块风水宝地,再去寺里给娇娇点一盏长明灯,再就是下葬当天的鼓乐队等等。 丧事本来就是很麻烦的,要是家中无钱存心敷衍倒是还成,毕竟这世道也不是很太平,年年都有被草席裹着丢去乱葬岗的可怜人。可假如是想大办特办的,那事情就显得多且繁杂了。 再就是,冯源生怕有人趁自己不备去开棺,他还得日夜守候在灵堂里,也正是因为必须分神去警惕其他人,心中的种种悲痛绝望愣是被冲淡了许多。 甭管怎样,冯源都希望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捅破。说到底,此事若真的被捅破,他本人被说闲话倒是无妨,横竖他已经活够了,可娇娇呢?丧母农家女尚且难说亲,如果让外人知道她根本就是个奸生子,叫她下半辈子如何度日? 就让所有的事情就到此结束吧! 让真相永永远远的埋藏在不见天日的地底下吧! 下河村的这些事情,焦邺县刘家这边自然是毫不知情的。哪怕是曾经奉命拦阻过冯源的刘三老爷,也仅仅跟刘母提了一嘴关于冯源扶灵回乡一事。 不过,哪怕不知道下河村的村民们已经将刘家人骂成了狗头,他们也依然有着自己的烦恼。 接连两日,娇娇都滴米未进,她原本长得格外得圆润,气色也是极好的。可如今,却显得丁点儿生气全无,人更是肉眼可见的瘦了下去,就连再度被请上门看诊的大夫都说,再这样下去怕是熬不了几日了。 可心病还须心药医,娇娇根本就无法接受她竟然是她娘跟别人所生的孩子,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爹非但跟她毫无血缘关系,更是被迫放弃了她。 为什么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娇娇心头也有着各种疑惑,她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一度怀疑老天爷让她重生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 两天时间里,她虽然没怎么动弹,脑子里却在不停的回忆上辈子的记忆,再对比这辈子发生的种种事情。 这么一对比下来,两辈子的差别其实还是挺大的。 像上辈子,在她及笄这一年,她可从未有过减肥的年头,完全是该吃吃该喝喝,烦恼忧愁从来就与她无关,身子骨也好得不得了。因此,在来到了焦邺县刘家后,她并未生过丁点儿病。当然,真要算起来的话,也有可能同她这辈子看清楚了表姨邱十一娘的目的有关,若没有那天夜里的辗转反侧,她兴许不会着凉。可反过来说,假如她完全没有动过减肥的念头,身子骨亦如上辈子那般康健,就算夜里叫风吹了背心,也不至于一下子病倒。 事情就是这般的离奇,兴许仅仅是一丁点儿的细微变化,就足以导致意想不到的结果产生。 她在年前病倒,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按时离开焦邺县,这才会在年后正月里,跟刘家的表兄弟姐妹一起去看了元宵花灯会,再后来的事情就很明白了。 撸顺了前因后果之后,娇娇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反而愈发的难以释怀了。她总感觉是自己的错误导致了一切的后果,又想到她爹已经不是她爹,下河村的那个家也不再是属于她了,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巨变。 娇娇不禁扪心自问,老天爷这般惩罚她,难道是因为上辈子过得太顺心了?还是她已经蠢到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非要她从头来过一次,发现这些曾经被隐藏起来的真相。 这边,娇娇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那边,刘家上下急得快要上吊了。 很多事情根本就不需要全部说出来,自然会有明白人猜到一些情况的。譬如说,真正知道所有事实的,除了已经离开焦邺县的冯源外,也就只有刘母和她三个儿子知情了。 当然,娇娇亲爹那头肯定也是清楚的,这个暂且不提。 只说刘家母子四人,他们是想方设法的隐瞒真相,又不得不用尽各种法子也要宽慰娇娇。这两种想法是很矛盾的,兴许瞒得住那些没经历过事儿的小辈儿们,却是断然瞒不了刘家三位太太的。 尤其是刘三太太。 因着先前她一门心思的想让娇娇成为她的儿媳妇,对娇娇关注颇多,也通过她那俩闺女得知冯源曾经来过刘家。再后面的事情,她虽然不甚清楚,却也能够猜出七八分来。 在娇娇不吃不喝两天后,她将刘三老爷堵在了书房里,逼问他缘由。 刘三老爷头都快炸了,一开始他是不想说的,可经不过妻子的百般逼问,一个没留神,就漏了丁点儿口风,再往后事态就由不得他了。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刘三太太就将事情原委彻底弄了个清楚明白。 于是,刘三太太也惊呆了。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刘三太太差点儿将刘三老爷骂成了臭头:“我说什么来着?年前就让你去桑平县提亲了!那会儿,我是怕二嫂抢先一步,是你说的,老太太已经跟二嫂谈过了,说她肯定不会再出手了,愣是不肯前往桑平县!我看你根本就是又懒又怕受冻,还不把娇娇当一回事,这才想等姑老爷过来时,顺势提一句!” “我不是” “你少狡辩!就算二嫂是没再出手,可要是你年前肯听我的话,去桑平县提亲了,还有如今这回事儿吗?娇娇啊,我认定了的儿媳妇啊,就因为你犯懒一回,她飞了啊!!” “我没有” “娇娇居然是大官家的女儿,大官啊!还是专门管着商户的大官人家啊!要是咱们儿子娶了娇娇为妻,下半辈子还用愁吗?当岳丈的,还能不提携些女婿吗?说不定没几年光景,咱们三房就能盖过了大房二房!” “你听我说” “这么好的儿媳妇就被你弄丢了!你赔我儿媳妇啊!!” 三房夫妻俩吵成了一团,虽说因为提前屏退了下人,没人知晓他们到底在书房里吵什么,不过还是有人去后宅回禀了刘母。 刘母抬手就砸了茶盏:“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娇娇还没好转,他们又闹起来?闹什么闹!来人,将三老爷c三太太,还有四娘五娘都给我禁足了!!” 就这样,三房被一锅端了,等闻讯赶来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过来弄清楚事情原委后,也是无奈得很。 不过是有轻重缓急,刘大老爷没管蠢弟弟一家如何,只问:“老太太,如今又该怎么办?还是说,我亲自去拜访一下那头?总不能由着娇娇这么继续糟蹋自己吧?万一真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家可担待不起啊!” 刘二老爷也是一样的想法,亦觉得不能由娇娇这么下去了,可他却反对去通知那头:“大哥的话我不赞同,通知那头就能解决眼下的问题吗?万一因为这个缘故,又一次刺激到了娇娇,大哥打算怎么办?人都是习惯性迁怒的,就算追本溯源是那头的错,可大哥您觉得,他真就不会迁怒到咱们刘家吗?” “这”刘大老爷迟疑了,说真的,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假如眼下两家是势均力敌的,或者说对方虽比他们家强,却也是县里的人家,那样就会好办很多。可问题在于,两家的差距太大太大了,说是天壤之别都不夸张。 去那头求助一事最终还是被刘母驳回了,俩兄弟又绞尽脑汁的想别的法子。 之后,他们还一同去了三房那边,让刘三老爷将他当日同冯源所说的全部对话,一五一十的复述一遍,尤其是冯源的话,必须做到一字不漏。 又一天过去了,刘家依旧没有好法子,而娇娇已经瘦了一大圈,每日过来请脉的大夫表示,若再无办法,只怕可以帮着准备后事了。 被逼到悬崖边上的刘母终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她让婢女强行灌药c灌汤水,逼着娇娇吃下去。 这个法子,乍一看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效果的,可却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不能困娇娇一辈子。再说了,谁知道那头什么时候会再度登门拜访,万一让人瞧见这一幕,还不知道误会成什么样儿。 强行灌下汤药和吃食,算是一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过,其实娇娇本也没有求死之心,她就是单纯的没想通。 道理很简单,哪怕她活了两辈子,却因为打小就顺风顺水的,真的是一丁点儿的挫折都没有遇到过。 就不说待字闺中的时候了,即便后来出嫁了,还是很夸张的高嫁,婆家上下对她极为友好,公婆待她视如己出,相公将她视若珍宝,甚至于她作为一个地位极低的农家女,第一次出席商家太太们的聚会时,也一样受到了全员追捧,就连县令夫人都对她笑脸相迎。 那会儿,娇娇真的没想过这里头是否有隐情,因为她太顺利了,顺利到让她误以为世界就是这么美好的,所有人都是这般友善的。 在娇娇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那么的阳光灿烂,毫无阴霾。 直到上辈子死亡那一刻,她仍旧觉得幸福满满,重生回来后,想的也是让自己瘦一点,省的又落得年纪轻轻就胖死,惹的至亲至爱的家人为自己伤心落泪。 结果 想了两日,娇娇其实已经认命了,因此别人灌她汤药,她虽未配合,却也的确不曾反抗。只是负责灌药的人误以为她已经饿过头了,没力气反抗罢了。 只这般,娇娇一面继续沉浸在思绪之中,一面认命的由着别人灌完汤药又灌吃食。可她这个模样,落在别人眼里,还是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 又几日后,刘母终于捱不住了,尤其这天傍晚,她又接到了帖子,上头说次日上午会再度登门拜访,届时就会带娇娇离开刘家。 实在是没辙儿了,刘母唤了刘大老爷过来,让他亲自前往桑平县那头,将娇娇如今的情况告诉冯源。 “人心都是肉长的,想那冯源也是不知道咱们这里的情况,要是知道娇娇因为想不开不吃不喝,他只怕比咱们都更坐不住。你三弟打小就是个蠢透了的,一定是他哪句话没说对,惹恼了冯源。你去,跟冯源好生掰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务必要将他请回来。” 刘大老爷发自内心的不愿意去。 他不是刘三老爷,说真的,只要一想起自己的亲妹子曾经做下了那档子不知羞耻的事情,还带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嫁给了冯源,他就打心底里发虚。 可面对刘母,他又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来。再一个,他父亲早就没了,作为家中长子,以及现任的家主,刘家遇到了惊天大事,他就必须挺身而出。 不得已,刘大老爷点头答应了下来,不过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 “既然是请人,不如将态度摆得更正一些。老太太您当然不能亲自前往,但我觉得我一人份量还不够,兴许我们三兄弟一同前往,效果会更好。最起码,也能让冯源感受到我刘家的诚意。” 刘母思忖再三,最终还是点头应允了。 假如她要是能猜到后续会发生什么事儿,她绝对不会同意的。可惜,还是那句话,世上没有后悔药。 就这样,刘家三位老爷齐齐出门,快马加鞭的赶往了桑平县。 彼时,七天的停棺时间也到,虽说如今天气还不算太热,多停棺几日亦是无妨,可冯源却不敢冒险,他只想赶紧让娇娇下葬。 一切准备就绪,鼓乐齐鸣,奏的却是哀乐,配上瑟瑟西风,端的是悲呛凄惨。 冯源依旧走在最前头,后面是本家子侄帮着抬棺,他又一次沉浸在了无限的悲痛之中,结果后头就传来几声窃窃私语。 “是很轻啊,还不如一头猪重呢。” “兴许三婶子说的没错,里头根本就没有人,就算有人也该是个瘦子,绝对不可能是娇娇。” “可不是吗?娇娇长得多敦实呢,比我都重呢,咋可能这么轻松就叫我俩抬起来呢?不可能呢!” “源叔说是啊,他还能骗咱们?可这份量是不对啊,难不成” 听着背后的这些话,冯源一颗心又高高的提了起来,正准备回头呵斥几句时,就听到某个子侄无比坚定的说:“一定是那刘家心肠歹毒,不让娇娇吃饱。你想啊,娇娇打小多能吃呢,比咱们的食量都要大,还的顿顿吃肉,不吃肉她没劲儿啊!要是刘家一直饿着她,连着饿了她两三个月,那她能不瘦吗?” “对!你说的太有道理的,一定是刘家没给她饭吃,把她给饿成了皮包骨头,所以咱们才感觉份量不对。” “娇娇不是病死的,她是被活生生饿死的啊!!” 冯源: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还是继续装聋作哑吧! 问题是,乡间地头的人们因为平常就习惯了大声嚷嚷,哪怕是所谓的窃窃私语,其实音量真的不算轻。这冯源是听到了,旁边其他送葬的人也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下可好,又捅了马蜂窝了。 棺材的份量不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情了,只是原先因着三婶儿的一番话,村里人多数都觉得出问题的是棺材里的人,换言之,就是都认为里头要么没人要么不是娇娇。可毕竟冯源这般肯定,他们就算有所怀疑也不敢真的去开棺验尸。但如今 原来这事儿还能有另一个说法啊!! 再仔细一琢磨,结合前后经过,以及冯源的态度,村里人有志一同的认为,兴许这才是真正的理由。 包括三婶儿也是如此。 这七日来,三婶儿的日子也不好过,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绝望。尤其是年前,她掐着手指头算娇娇回来的日子,又跟猎户买了不少野味囤着,还特地去了一趟县城里,买回来很多稀罕吃食。她想的是,娇娇打小就吃惯了她做的饭菜,冷不丁的有一个多月没吃到,保不准有多惦记呢!结果,娇娇年前根本就没有回来,甚至永远都回不来了。 一想到自家粮仓里堆的那些个稀罕吃食,三婶儿就悲从中来,恨不得以身替之,她甚至每每夜里哭着睡过去,再哭着从梦中醒来,还拽着闺女冯秀的手,泪流满面的喊着娇娇。 冯秀: 彼时,送葬人群里也有三婶儿母女俩,看着队伍前头的棺材,三婶儿再度哭得死去活来,眼前俱是娇娇曾经的音容笑貌,要不是冯秀死死的拽着她,她真的能一头撞死在棺材上。 哭着哭着,三婶儿听到了村人的议论,原本哭得气噎声堵的她瞬间就活了。甚至她不光一把甩脱了亲闺女,还插着腰冲那焦邺县方向破口大骂起来。 “我说棺材怎么就那么轻呢?感情娇娇是被饿死的?” “黑心烂肠的刘家人!简直就是缺了八辈子德!我咒他们不得好死!死后进十八层地狱,下油锅,入畜生道!” “去他娘的瘪犊子!最好这辈子都别叫老娘碰上刘家人,不然老娘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了,也要叫他们陪葬!乌龟王,八蛋,丧尽天良的狗东西!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迟早会遭报应的!!” 有了三婶儿带头痛骂,其他村人们纷纷紧随其上,他们本来就是乡间地头长大的,骂起人来那叫一个狠戾,各种谩骂都信手拿来。一时间,怒骂声甚至于盖过了哭嚎声。 冯源已经麻木了,仔细想想,这似乎也是个不错的说法,毕竟只要村里人认定了娇娇是被饿死的,那么以后也就不会再去追究棺材份量的问题了。毕竟,娇娇是年前去的刘家,前后都有两三个月了,饿成人干也说的过去。 于是,冯源选择了沉默。 于是,村人们误以为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于是,整个出殡的队伍里,除了哀乐奏起c哭声遍地外,又多出了另外一种怒骂诅咒声。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给这个寒冷的冬日里,平添了一分诡异的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 送葬队伍刚要出村,前往冯源给爱女选好的风水宝地里。偏生,村头出现了一波陌生人,骑着高头大马,飞快的往村里赶来,并在村口下马,冲着送葬队伍最前头的冯源拱手道:“妹夫!” 妹c妹妹妹夫???????? 无数的问号出现在了送葬人群的头上,就连冯源都懵了。 冯源就感觉,自己活了半辈子都没有最近这七八天来得惊心动魄过,就好像把一辈子的懵逼全都集中到了这几天里。眼下,瞧着离自己几步开外的三位大舅哥,他已经不光是懵了,还有种发自心底里涌起的惊慌失措。 关键时刻,冯源脑子里就一个想法,绝对不能让刘家三位老爷将真相说出来。哪怕他不在乎名声,可娇娇需要啊!!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刘大老爷准备开口说明来意时,冯源猛的一抬手,怒指前方三人:“就是他们!” “他们就是刘家的人!娇娇的三个舅舅!!” “是他们害死了娇娇啊!乡亲们,跟我一起上!给娇娇报仇!!!” 刘家三位老爷显然没料到冯源会这么说,作为主事的刘大老爷赶紧抬手叫停:“等等!我有话要说!” 冯源怕的就是他要说话,只一个健步冲了上去。 其他村民还在心里盘算着,这世上谁人会喊冯源为“妹夫”,刚琢磨出个味儿来,还没等里头的聪明人开口,就听到冯源的这话以及他飞身向前。 一时间,村里人完全忘了自己是谁自己在哪儿自己在干啥,想也不想的就跟着冯源冲了上去,瞄准刘家三位老爷,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毒打。 “你闭嘴你还想狡辩?” “说个屁啊!你去地底下跟娇娇说不是更好?” “原来就是你们这些黑心烂肠的东西害死了娇娇?我打死你们!!!” “良心呢?你的良心呢?缺啥不能缺德啊!!” 可怜那刘家,虽说是有排面的人家,不可能让三位老爷独自出门,可他们其实也就带了点儿家丁过来,一行人大概有十余个。毕竟是去亲戚家拜访,又不是去砸场子的,刘家肯定不能倾巢而出。 不过,都到了这份上,是不是倾巢而出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单看愤怒到了极点的村民们,别说刘家养的护卫打手了,就算是县太爷派了全部衙役过来,恐怕都不是冯家人的对手。 那可是下河村老冯家啊!! 十里八乡的,谁人不知老冯家最是团结了。这冯家内部吧,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矛盾纠纷的,毕竟牙齿还能嗑到舌头呢,一个大家族若说没有丁点儿矛盾,那确实不现实。然而,甭管老冯家里头如何,但凡某个人遇到了来自于外界的责难或者欺辱,整个冯家都会瞬间拧成一股绳,保准打得连你亲娘都认不出来。 甚至他们还懂的打游击战,不会一次就把人给打死了,而是分成好几次,每次都打个半死,或者七八分死,回头等好不容易把伤势养了个七七八八,再来一次。 这一次又一次,见一次打一次,谁也不知道哪回出门就看到斜刺眼里冲出来一帮子冯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先拖来就狠揍一顿,不等救场的人来,打完就走,毫不恋战。 真当是疾风骤雨c电闪雷鸣般的一通胖揍,等挨揍的回过神来了,得了,连个影子都找不到了。 你说告官吧,捉贼还得拿脏呢。再说了,就算是官老爷,但凡没出人命,你就不能真把人全都抓到牢房里头。而且冯家人多啊,每次都是分拨出战的,你就是把这一拨人抓进去了,敢保证以后就不被报复? 珍爱生命的第一条准则就是,远离冯家人。 这些事情,周遭的村子庄子镇上都是有所耳闻的,可惜刘家人不知道啊!他们是邻县的人,除了十多年前曾经送嫁后,这是他们平生第二次来到下河村。 上一次,是受人尊敬的新娘子娘家人,这一次,则是有着不共戴天的生死仇人。 莫说刘家三位老爷都是打小养尊处优的人儿,就连紧随他们而来的护卫打手们,面对愤怒到失去理智的冯家人,也彻底失去了战斗力,没多会儿就被摁在地上打成了死狗。 惨啊,真惨啊! 其实这么对比下来,刘家三位老爷还是比较幸运的,因为在面对铺天盖地的拳头时,他们仨不愧是同胞兄弟,齐刷刷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就这样 晕过去啦!! 真是三个幸运儿。 23.第023章 第023章 刘家这三位老爷, 竖着出门横着回来, 慌得刘府上下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好在前头几日, 下人已经习惯了去找大夫,因此大夫赶来的速度倒是极快,经过一番诊治后,表示主要都是些皮外伤,暂无大碍。 话是这么说的, 可眼见仨儿子出门时还好好的,回府却是叫人给抬回来的, 还俱是鼻青脸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叫年是已故的刘母如何能接受? 大夫还在诊治时,她就已经胸闷气短难受得紧了,等得知儿子们暂时无大碍,她一方面松了一口气, 另一方面却如同泄气一般的瘫倒了下去。 这下可好, 整个刘府上下, 母子四人皆倒下了, 三位太太得了消息慌忙赶来, 却因心不齐,反倒使府上愈发的混乱不堪了。 也难怪会这般乱,要知道刘母虽年事已高, 可后宅大权却始终被她捏在手里, 即便是大太太, 也不过是帮着管家,真正执掌中馈的人一直都是刘母。如今,她倒下了,按说是该大太太顶上,可二太太c三太太平日里也没少帮衬着,眼见府上这般,自是想趁乱抓些权,她俩往常矛盾是不小,这会儿倒是拧成了一股绳。 “老爷们到底是男子,再怎样都没办法插手后宅之事。老太太都这般年岁了,骤然病倒,便是养好了,只怕也不能再辛苦操劳了。若是咱们如今后退了一步,回头这管家权落到了大嫂手里,还有咱们两房生存的余地吗?” “二嫂说的是,你的三郎和四郎,我的五郎都尚未娶妻,要是老太太掌着中馈,都是她的嫡亲孙儿,自是不必担心娶妻一事。可要是” 二太太和三太太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很快就放下了曾经的恩怨纠纷,开始团结起来乘机夺权。 刘府本就不是铁板一块,各房都有各房的心思,又因大房娶妻生子都早,大太太的娘家又是最显赫的,撇开刘母,自是属她权利最大。可饶是如此,面对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联手,她也倍感吃力。 幸运的是,大太太也有帮手,两个儿媳妇必是站在她这边的。不幸的是,她这俩儿媳也并非全无私心。 大少奶奶自认为她才是跟婆婆一伙的,毕竟她的夫君是刘家真正的长房长孙,二少奶奶也因了这事儿提前有了警惕之心,总觉得如今的二房和三房就是将来的她 刘母并不知晓,她这一倒下,倒是提前引爆了埋藏极深的隐患来。可她确是年岁大了,又自打元宵花灯会那日后,就倍感忧愁,如今见了儿子们被打,顿时一病不起,便是知晓儿媳们乱斗,也有心无力了。 这些个事儿,娇娇全然不知,刘府有心既然有心瞒着她,就敢保证不漏丁点儿消息过去。 只这般,就到了拜帖上的日子。 刘母实在是无法起身,便让大太太代为出面,将娇娇好生捯饬一番,去见贵人。 没有女儿家去前院待客的道理,可同样也没有毫无关系的外男入后宅的道理,这跟冯源还不同,不管怎么说,冯源都是刘府的姑老爷。 大太太最终将见面的地点安排在了正院的暖阁里,也提前支会了其他女眷,省得回头不小心撞见了。又让人往暖阁里多放了两个炭盆,用软轿将娇娇抬过去,自己则亲自陪同在旁。除此之外,她也将大郎和二郎都唤了过来。 这其实仍是于理不合的,可如今刘府这情况,实在是再难想出更合适的法子了。要真的按照礼节走,娇娇身为刘府的表小姐,那是万万不能在刘府见外男的,甚至连已婚的表哥们都要避嫌,更别提是跟刘家毫无关系的人家了。 待一切安排妥当后,大太太还在那儿叹气,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礼数。 殊不知,无论刘府摆出什么状态来,在对方眼里,早在十多年前,刘府的脸子就已经丢光了,碎成一片片捡都捡不起来了。 终于到了碰面时刻,娇娇穿着氅衣同大太太一起坐在暖阁里,低垂着头沉默不语。 大太太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抓紧时间道:“你虽不是刘家的姑娘,可你娘总归是吧?你娘当初在焦邺县也是出了名的能言会道长袖善舞,怎么你这般不善言辞?你可记住,你亲爹是官场上的大人物,你得服软,也得学会察言观色,讨好了他,你将来才有好日子过。” “我爹叫冯源。”娇娇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小姑奶奶哟!你可别再提这个事儿了!”大太太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偏眼前这个不是她能够打骂教训的,只得勉强按着脾气,好言好语的劝她,“冯源他已经走了,你仨舅舅特地去那头想让他回来见你一面,他都不愿意。这下你还不懂?他不要你了,自打知晓你不是他亲生的骨肉后,他就不想再认你这个闺女了!” “你胡说!”娇娇起身欲走,却被时刻关注她的大太太摁住肩膀。这要是她身子骨尚好时,挣脱起来兴许不算难,可因着连日的病情和少水少食,她如今走路都得靠人搀扶,自然无力挣脱。 “如今可不是你使性子闹别扭的时候,你可得记住,从此以后便同那桑平县冯家再无丁点儿关系。” “倒是咱们刘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将来若是你在那头过得不如意,倒是不妨多写信回来,或是由老太太出面将你接来家中小住。” “还有,你也得多长个心眼,那头可不是只你一个孩子,人家有嫡夫人,有妾室通房,嫡出庶出的哥儿姐儿都有,上头老太太c老太爷都还在,他们家该是好几房人住在一起的。你呀,脾气小点儿,心眼子多点儿!” 大太太恨不得将话都一股脑的塞到娇娇脑海里,可仔细看娇娇那半是赌气半是不以为然的神情,心下顿觉无力。 刘府只是县城里的商户,都嫌弃娇娇没甚规矩,要不是图她是个绝户女,将来嫁妆必然不少,只怕即便再怎么时兴中表亲,刘家都不想再度结亲。甚至嫁妆再多,刘母先前都是不情不愿的,也就是三房本就式微,勉强算是合适吧。 眼下,娇娇要去真正的大户人家了,还是世代为官的豪门世家,即便对方不是真正的长房嫡系,那也不是好相与的。 “你这样吧,多听话多笑笑,别的也没法子了。”大太太最终还是放弃了。 时间太短了,哪怕先前有心让娇娇嫁进刘府,那也有的是时间慢慢教。再说了,一旦嫁进了刘府,就算有所偏差,要丢脸也是在自家后宅的,出不了什么事儿。可如今 “大太太,人来了。” 这声提醒后不久,便有婢女引着一位身着鹤氅的男子大步走入暖阁。大太太到底是后宅女子,待男客一事便落到了她的两个儿子身上,她只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娇娇,示意娇娇出声。 娇娇不理她,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刚入暖阁中的这人也毫无兴趣,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永远只有一个爹。 来人似是早有预料,便是见到娇娇这副不配合的模样,面上也无丝毫不愉,只平静的道:“走吧若有喜欢的物件就带个一两样。” 这话语气倒是平和得很,可言语之中还是透着一股子命令意味,还是那种反对无效的。 “这个是不是该让娇娇再去给我家老太太请个安?”大太太开口打圆场。 可来人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用眼神无声的催促娇娇离开。 大太太突然意识到,这人可能不光要抹掉娇娇同冯家那头的关系,甚至极有可能刘家也在否认之列。 这大太太是闭口不言了,娇娇却有话要说。可来人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只轻飘飘的吐出一句话:“你该是听说过我的身份,我不想做太多过分的事情,并不代表我就做不到。” 娇娇:??? “娇娇!”大太太急了,她知道娇娇听不懂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当下顾不得有外人在,只急急的附耳道,“他位高权重,若想要报复刘家和冯家,那是轻而易举的!” 这话一出,娇娇瞬间就蔫儿了。 她可以不管刘家,可冯家呢?她爹c她六婶c她三姑婆还有其他叔伯堂兄弟,婶子大娘嫂子姐妹等等,她还能全部丢开不成? 一时间,她又陷入了左右为难之中,好在这个取舍还是很容易的,或者说眼下这个情况容不得她不妥协。 “好,我跟你走。” 见她这样,最高兴的却是大太太,忙命人去娇娇房内收拾东西,可娇娇却只要了她年前从家中带出来的行李,后得的礼物全不要。包括在确认了她身世后,刘母特地送的一整套精致无比的头面首饰,她也没要。 更确切的说,是大太太帮她将装有头面首饰的匣子放到行囊里后,娇娇又亲手给取了出来。 于是,等娇娇前脚离了刘府,大太太后脚就气得摔了茶盏。 “她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跟我们刘家撇清关系?攀了高枝就忘了本?没心没肺的东西,活生生的白眼狼!我倒是要看看,她在那头能过得有多好!世家大族可不是蓬门小户!” 殊不知,已坐在马车上的娇娇也正在聆讯。 “那是你外祖家,你有何想法都可,但颜面还是要留的。”见娇娇只低头不语,他缓了缓语气,又道,“罢了,这些小事且不提,你叫冯月娇?” “我不要改名!”娇娇立马反应了过来。 不想对方却很干脆的应道:“可以。” 这个回答,显然是娇娇没有想到的,愣了一下,她又改口道:“不对,是不改姓。姓和名儿都不要改,我就叫冯月娇。” “也可以。”对方轻颔首,“忘了告诉你,我也姓冯。” 娇娇: 24.第024章 第024章 他也姓冯??? 娇娇一下子就懵了, 脑海里快速的闪过好些片段似的记忆,却因为时间太过于久远了,全都模糊得很。不过, 她却是敢肯定的,上辈子她绝对听人说过什么, 毕竟冯这个姓氏也不是那么常见的 见娇娇一副被吓得目瞪口呆的模样, 那人也不催促,只打开了马车中间的矮柜, 从里头取出温热的铜茶壶和茶盏,斟好茶细细的品了起来。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的开口:“假如你已经缓过来了, 倒不妨听听我的解释?譬如, 我为何非要带你走。” 娇娇猛的抬头:“对啊, 你为什么非要带我走?大舅母她说你家里人丁兴旺!” “首先, 你出了刘府的大门,那边就再不是你的外祖家了,忘掉这些亲戚称呼,或者干脆将整个刘府彻底忘了吧。”对方也给了她一盏茶, 这才语气平静的解释起来。 从他的说辞里,娇娇得知,这人本身并不曾想过要把她带走。查明真相是必须的,对方不是那种糊涂度日的人, 若不曾碰面也罢, 既是这般凑巧的在元宵花灯会上见着了娇娇, 就必须将一切弄个清楚分明。 不过,当真相原原本本的展现在他面前时,他却又犹豫了。 没有刻意算计,更谈不上阴谋诡计,一切的一切仅仅是一场巧合而已。多年前,他路过此地时,赴了当时县太爷的邀请,却在宴请上,因喝醉酒误将同来赴宴的刘家小姐当成了县令家圈养的姬妾,一场云雨之后,他完全没当一回事儿,次日便离开了焦邺县。 而多年后,当他知晓了内情,绞尽脑汁的去翻找当年的记忆,却仍旧想不起来太多的细节。至于那位县太爷,更是在十几年前就高升离开了此地,如今也不知道调职去了哪里。而刘家那头,据他调查,应该也是不知情的,或者有个别猜到了刘家小姐已被坏了名声,但绝对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唯一还存疑的,应该就是为何当时男女宾客分开,却还是造成了后来的意外。不过,那焦邺县的县衙门后宅本也不大,当时的县令也非豪门大族子弟,下人们出状况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重要的是,时过境迁,再追究这些细节已经毫无疑义了。 “那为什么我娘会同意嫁给我爹?”娇娇这会儿已经不光是目瞪口呆了,尽管对方言辞比较含糊,可她还是听懂了。然而,就是因为听懂了,她才愈发惊讶起来,完全不明白在发生了这些事情后,刘家到底是揣着怎样的想法,促成了这桩婚事。 “许是误会吧。我问过刘家大老爷,他说他妹子当年从县太爷家赴宴回来后,就一度不吃不喝,有存死之心。当时他就起了疑心,但因为刘老太爷尚在世,他身为兄长也不好过于插手” 直到几日之后,冯源上门提前,当时刘家小姐刘荷只知道跟她一番云雨的人被县令家的下人称之为冯少爷,旁的信息却是一无所知。 偏生,冯这个姓氏在焦邺县几乎就没有听说过。事实上,冯家本身就是外来户,他们是百多年前因饥荒才逃难到了隔壁桑平县,后来才慢慢的安顿下来。 姓氏对上了,刘荷只道是对方愿意负责,这才放下心结,安心备嫁。再往后的事情,就无需多说了。 说白了,一切只是误会,就是不知道刘荷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真相。是在盖头掀起的那一瞬间?还是从小定之后,就察觉了?再不然 “往事说完了,咱们来谈谈我带你走这个事儿。” 娇娇两眼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亲爹,方法等着最后的宣判。 “唉。”对方未语先叹息。 以他的眼力劲儿,自然早就看出了娇娇本性有多单纯,莫说高门大户了,就算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也很难养出如何天真的孩子来。由此可见,娇娇前头十六年,过得必然很舒心。 可惜的是,舒心的日子基本上就到此结束了。 “是冯源让我带你离开的。” 刚说了一句开场白,娇娇就受不了了,瞪圆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只差没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胡说八道了。可接下来的话,却让娇娇默默的低下了头。 “昨日,刘家三位老爷去了桑平县下河村,在他们离开后,我便同冯源认真的谈了谈。” 他其实有两个选择,其一就是认下女儿并带她回家认祖归宗,其二则是维持原状让她继续当冯源的女儿,而他可以暗中补偿一些。 无论哪个选择,他都愿意坦然接受。说白了,就算多年前的事情是源自于一场意外,可不管怎么说,他都应该负起一定的责任。甚至说,在整个事情里,他c刘荷c整个刘家都有过错,最无辜的便是冯源和娇娇了。 相较而言,冯源比娇娇更惨,毕竟他毫无过错却赔上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最终却落得个形影单只。 所以,他将选择权给了冯源。 俩人是在刘家三位老爷落荒而逃之后,在墓前见面的。没错,就是娇娇的墓,确切的说,上面刻着“爱女冯氏月娇之墓”。 同今天一样,他先将调查清楚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他同刘家女并无任何私情,在此前从未见过面,此后也再无交集,整个事情完全是一场意外。 冯源信了,可他已经不想去管,更没精力去追究这些事儿了,对他而言,一切都过去了。他的人生,至少有近二十年成了一场笑话。 至于二选一的选择题,冯源选择了前者。 说真的,他当时是有些意外的,不过他还是尊重了冯源的选择,只是强调了一些事儿。 ——你要考虑清楚,娇娇由我带回去的话,我定能让她过得很好。可她也是必然会遭人冷眼的。 ——由我带娇娇回去,最多称她为外室女。只能说她娘过世了,我带她回家认祖归宗,而且还得同刘家断绝关系。 ——最重要的是,哪怕你以后有机会再见到娇娇,就算她主动喊你,你也不能回应她。一旦此事拆穿,谁都没脸了。她以后还是冯月娇,却再也不是你的女儿了。 虽未死别,却是生离,甚至从今往后便是再见亦是陌路。 并且这件事情是没有后悔余地的,一旦做下决定,再无更改的机会。 该说的话,他都说了,该给的选择也一并给了。最终,他带着冯源给出的抉择和嘱咐,离开了下河村。 离开前,冯源还站在墓前,在细细的雨中,驻足而立,背影萧瑟落寞,仿佛同墓地融为一体。 “他拜托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善待你,再给你找个好人家他是疼你的,只是没办法面对你了。也是,半辈子成了笑话,只怕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没办法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无关怨恨,只是没办法了,真的没办法再面对曾经付出了满腔父爱的女儿。事实上,对于冯源来说,最难受的不是妻子的隐瞒,也不是女儿并非他亲生的,而是骤然之间发生的这种种巨变,仿佛否定了他的前半生。 半辈子的努力和所谓幸福,尽数化作泡影,再让他去面对娇娇,无异于时时刻刻往他伤口上撒盐。 “面对现实”这种话,说出来容易,要想做到真的很难很难。 所以,冯源只能拜托他请求他,希望他能善待这个女儿,再给她说个好人家,要让她幸福快乐一辈子。 娇娇早已泪流满面,她想说,她还是希望回到曾经的那个家中,可话到了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是啊,真要论起来,最无辜的人可不就是冯源吗?其他人都有责任,甚至她,不也享受了本该不属于她的父爱吗?上辈子,她在冯源的羽翼下幸福快乐的长大,她的生活里没有丝毫阴霾,哪怕直到死,她都是幸福的。 无知也是一种幸福,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活得连一丝烦恼都没有的。 可如今,也该轮到她独自一人去面对这个世界了。 学着长大,学着独当一面。 擦干净眼泪,娇娇咬着嘴唇看向她新晋的亲爹:“我不会再给我爹再给他添麻烦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那行,我来给你说说关于家里的事情。” 蓬门小户日子简单,即便有些所谓的烦恼,也多半都是跟衣食住行有关的,往往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或者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子,就能让人高兴许久许久。 严格来说,冯源家仍然算是农家的,即便他这些年来一直从商,在户籍上并不属于商户。至于家有良田百亩,不过就是在农家前头,冠上了殷实二字。 至于娇娇上辈子所嫁的夫家,倒是属于商户了,是桑平县县城里出了名的富裕人家,在最初地位等同于焦邺县刘家。 但其实,两者又是截然不同的。 假如娇娇嫁给刘家某位少爷,因为她是刘家的表姑娘,在流行中表亲的当下,即便她出身不算高,这门亲事也勉强可以成,只要对方不是长房就行了。 可娇娇上辈子的夫家,尽管在地位上同刘家类似,可她嫁的却是那家的独子。既是长房长子,又是这一辈儿的独子,家中所有的产业将来俱是他一人所有,而娇娇就是将来的当家主母。 无论怎么算,娇娇都是高嫁了的。其实,若非对方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冯源也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的。主要是,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来。像以前上门提亲的上河村俞家,明摆着就是冲着娇娇那丰厚的嫁妆来的,可这家人,家产怕是冯源的千万倍,你说他们图财?绝不可能的,因为对方下的聘礼就超过了冯家家产了。 既然不是图财,那便只能是看中了娇娇这个人。毕竟,冯源也想不出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了。 于是,这桩亲事就这么成了。 如果说,冯源家是殷实农家,娇娇上辈子的夫家是县城里的富裕商户,那么她如今面对的却是真正的豪门世家了。 一路风尘仆仆的来到了昌州府后,马车停在了内城富贵人家聚集的正荣街,接下来的一切对于娇娇而言,恍如一场荒诞的梦。 又是换乘软轿,又是不停的穿过好几重院门,最初娇娇还悄悄的透过轿帘的缝隙暗暗记住路径,不过没多久她就彻底放弃了,并深以为她很有可能在深宅大院里迷路。 这倒是她多虑了,豪门大院最不缺的就是下人,没的让大家小姐一个人出门的,别说出门了,便是在屋内,也是有一大帮子人随侍左右的。 就在娇娇放弃认路后不久,轿子终于落了地,她昏昏呼呼的被人搀扶着下了轿,没等她看仔细周遭的景致,就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进了内堂。 她只依稀记得刚才落轿的地方是个庭院,只是转眼之间,她就又换了个地方,到了一个类似于暖阁的屋子里。引路的人让她坐着等,还顺手塞给她一只精致的暖手炉。 而暖阁里,从壁饰到家舍摆件,俱是贵重之物,又有别于她上辈子夫家那种独属于商户的高调奢华,打眼瞧着,就叫人忍不住心里发憷,不禁束手束脚起来。 这一路上,她那位亲爹已经同她说了一些关于家中的事情。 有一点很重要,位于昌州府府城的冯宅并非他们的祖宅,而是她亲爹在此任职期间暂居之所。他们家的祖宅在京城,属于长房所有,而他们不过只是五房而已。 “冯家共八房人,长房和二房长期居于京城,其子弟倒是有外出历练,但最终还是会回到京城。三房和四房已败落,如今依附我五房生存,不过这辈儿倒是出了几个能耐的,说不定复兴有望。六房远在边疆,七房和八房皆在江南最繁华之地,主管那漕运和织造你太太,便是八房家主的外甥女。” 娇娇那许久不曾用的脑子,这一路上全都用来记这些事儿了,就她看来,至少在短时间内,她是不需要跟其他几房人打交道的。不过,即便如此她即将面来的磨难也是不少。 就像她亲爹所说的那样,她即将见面的“母亲”,就是八房家主的外甥女,而他们五房现如今的家主却不是她亲爹,而是她的祖父。 别看只差了一层,差距还是很大的。好在,祖父如今暂时不在昌州府。留在府中的,只有她的祖母c父母c几位伯父伯母,以及 “我是家中四子,因此你有三位伯父三位伯母——对了,你还有一位小姑姑,不过已经出嫁了——你大伯家嫡出的有两子一女;二伯家有嫡子五人,无嫡女;三伯家则是有六个嫡女,无嫡子。至于庶出的,到时候我让你的嬷嬷给你解释。” 娇娇当时听了这话就绝望了,她觉得她亲爹根本就不记得她那三位伯父有多少庶出子女。好在,起码她亲爹还记得自己的儿女。 真是□□慰了。 “我这房里,你嫡出兄长有七位,庶出兄长的有两位。嗯,就只有这些了。” 真的只有这些而已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居然只有这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_(┐「e:)_ 不过,同父异母的居然只有哥哥们,而没有姐妹和弟弟,确实叫她倍感意外。她到底经历过两辈子,不是那等子什么都不知道闺阁小姐,略一思索大概就明白了一件事儿。 亲爹同她那位即将见面的母亲,估计感情应该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生下七位嫡子。 可这事儿吧,想想就知道对她来说称不是什么好事 终于,在暖阁里落座了有半刻钟后,有人来认领她了。 穿过重重门帘,娇娇顶着一脸放弃治疗的神情,步履蹒跚的跟着自称为李嬷嬷的人往前走。 等再一次停下脚步时,娇娇下意识的抬眼望去,却被一屋子的华服女眷惊得一脸呆滞。 等等,不是说她只有七位嫡出兄长,两位庶出兄长吗?这满目的年轻女眷是怎么回事儿? 再细细一瞧,娇娇心中的小人忍不住嚎啕大哭。对呀,她亲爹除了她之外,其他全都是儿子。可她似乎忘了问亲爹,她这些兄长们是不是都娶妻了。 不过,如今倒是不需要问了,就目前的情况看来,一二三四五 一共八位作妇人打扮的年轻女眷,九个兄长里面看来是有八个娶妻了。至于中间高座上,雍容华贵的女子想来就是她的“母亲”了。 还没见到府上的老太太,以及三位伯父的家眷,娇娇就已经绝望成海了。 一脸麻木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娇娇脑海里浮现了“三堂会审”这个词后,又冷不丁的想起了一件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 那还是她上辈子一次赴宴时,很凑巧的在园子里听到了有人背地里笑她夫家是个暴发户,她当时以为对方只是嫉妒之言,可如今仔细想想 别想了。 什么都别想了。 她c只c想c回c家。 25.第025章 第025章 饶是经历了两辈子, 娇娇也是头一次面临这档子事儿, 毕竟她所谓的人生经历实在是既简单又顺遂。生平最烦恼的事儿, 也就是吃得太多了,生生的叫自己胖死了。 乍一看到如今这场景,娇娇忍不住头皮发麻, 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能怔怔的望着前方诸人。 她心里发憷,旁人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 她会回到府城冯家大宅,完全是很突兀的决定。她亲爹原本只是想先将真相查明, 至于查明之后要如何,起码在当时他并未决定。待真相查明后, 因那冯源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娇娇, 他这才临时决定将娇娇带回家。 那会儿, 他们是乘坐马车从焦邺县出发赶往府城, 而另有几人则是快马加鞭的提前将信送了回来, 也好叫家里人能提前有个准备。 收到信的便是眼前高座之上的冯四太太,也就是娇娇如今名义上的母亲。她娘家姓秦, 秦家也是大家族,秦氏之母更是原本就出自冯家八房, 而秦氏本人则在及笄后又嫁入了冯家, 其在家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因为出身名门世家, 秦氏身上倒没那等小家子气, 打小的教育更是叫她兴不起争风吃醋这种事儿来。试想想, 她连身边的姨娘c庶子都容得下,又怎会在意一个区区外室女? 正因为如此,在最初看到信时,秦氏不甚在意,仅仅吩咐身边的管事嬷嬷收拾出了一个小跨院。 当时,嬷嬷只问:“还请太太示下,该给新来的大姑娘何等份例?” 冯家传承几百年,哪怕他们这一支并非长房,各种家规也是不少。至于家中各人的份例,更是有着近乎严苛的详细规定。像老爷太太这些就不必多说了,单说这未嫁的姑娘家,就分嫡女c妾生女c婢生女三等。不光每月到手的月钱数额不同,公中下发胭脂水粉c四季衣裳首饰等等,包括将来出嫁时,公中出的那份嫁妆,也都是有所不同的。 秦氏这一房有子九人,嫡出七人庶出两人,独独没有女儿。且秦氏观那信中的遣词造句,隐隐觉得夫君还是在意这个女儿的,因此也不欲多为难她,只道:“就比着妾生女来吧。” 只这般吩咐下,属于娇娇的小跨院很快就准备妥当,一应妾生女该得的东西都已备下。与此同时,借着早间请安之际,秦氏也将这事同府上老太太提了提。 冯老太太亲生的儿子便有四人,如今更是儿孙满堂,她连嫡出大孙女都不甚在意,对娇娇这个凭空出现的庶出孙女亦不会放在心上,只道让秦氏随意便可。 秦氏倒不是很随意,这不,在娇娇到来的这日,留了过来请安的儿媳妇们,一同等着娇娇。 这般隆重的待遇,却是差点儿吓死娇娇了。 同时,在看清楚娇娇的长相后,秦氏也饱受惊吓。 “老爷的信中里有写,说是我见了你自会欢喜,我却是没想到你长得竟是这般像姑太太。”秦氏上上下下的一阵打量后,面上的惊讶也渐渐收了回来,“今个儿你也累了,等好生休整一番,明个儿早间我再领你去见老太太和诸位太太。” 根本就没娇娇说话的机会,便有丫鬟捧着见面礼过来。 “这是送你玩儿的,你收下便是。”秦氏面上一派淡然,而在她之后,诸位少奶奶也分别唤了丫鬟一并送上了见面礼。 托上辈子的福,这场面她好歹经历过,不过那时多半是由她送别家小辈儿见面礼,收见面礼的次数还是比较少的,谁叫她上辈子夫家人口着实简单呢? 这般多的礼物,自不可能叫她一人拿着,早有已配好的丫鬟过来接手,等于就是过了一道手,事情便算了结了。 秦氏没心思同一个庶女闲话家常,见她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也就放她回去歇息,只道今个儿不会唤她,晚饭也会让人送她房里的。至于少奶奶们,这太太都发话了,她们自不会多言。 很快,娇娇就同来时一样,又被人引着出去了,只是这回却是穿过正堂后的抄手游廊,又不知道弯了几个弯儿,这才到了一个位置幽静的小跨院里。 那领她过来的嬷嬷,这回倒是没离开:“大姑娘,我是太太派给您的,您唤我张嬷嬷便可。另外,太太还拨了一位一等丫鬟,两位二等丫鬟,四位三等丫鬟并两个粗使婆子与您使唤。” 娇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暗自咂舌,她上辈子还是富户的当家奶奶,只这般,身边使唤的人也不过比如今多出两人,这冯家果真不同一般人家。 待回过神来见张嬷嬷还站在她跟前,娇娇忙道:“嬷嬷忙去吧,我略作歇息。” 张嬷嬷领她去了内室,服侍她简单的洗漱后,待亲眼见她躺下后,这才吩咐丫鬟在外间守着,本人则去向秦氏回话。 彼时,秦氏那头只留了最得意的两位儿媳,旁的人都散了去,婆媳仨人正说着闲话,见张嬷嬷过来,便招她来问话。 “大姑娘已经歇下了,她看着有些腼腆,倒不像是爱惹事的人。” 秦氏对庶女的要求本就不高,尤其是这般岁数的,更是只求她乖乖在家待几年,到时候一副嫁妆嫁出去,再见时便仅仅是亲戚了。因此,听到张嬷嬷这么说,秦氏还算满意:“待她歇够了,便唤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她从外头带来的衣裳,想留便留,只别穿出来就成。再派人去唤裕记银楼的掌柜过来,现打首饰来不及了,拿几副看得过眼的,先对付一下。” 张嬷嬷一一应下。 就有少奶奶问:“太太,大姑娘的序齿该如何?咱们在房里唤她大姑娘无妨,但若是明个儿给老太太请安” “在外先唤娇姑娘吧。”秦氏也头疼娇娇排行一事,在他们自己房里倒还好,横竖她嫡女庶女都没一个,便是唤作大姑娘也无妨。 可一旦出了自家院子,这事儿就难办多了。要知道,假如今个儿是真的“新添”了个姑娘,顺着序齿叫下去便可,可这不是得依着娇娇的年岁,往前头挤吗?回头,阖府上下,但凡比娇娇年岁小的姑娘家,都得重新改称呼,可不是叫人头疼万分。 秦氏暗恼老爷这事儿办的不地道,她本就不是善妒之人,便是娇娇之母身份不够入府,也没的叫冯家骨肉在外头长大的道理。 “暂且先这么着,序齿还得等老太爷回来再说。”秦氏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大姑娘是从外头回来的,规矩什么的,大概也是不讲究的。张嬷嬷你多盯着点儿,木讷点儿倒是不怕,只怕她太爱出风头。” “是,太太。” 娇娇并不知道,她的到来好似给素来平静的冯家大宅投入了一颗石子,在泛起了丝丝涟漪的同时,没过多久就又恢复了常态。 至于她先前烦恼的,有那么多的亲眷要认,万一弄错了又该怎么办呢?可事实上,这些烦恼是不存在的。 她唯一需要牢牢记住的人,就是如今她名义上的母亲秦氏。他们这一房的嫂子们,因着日日都会去秦氏房里请安,回头见多了,她自然而然就能认出来的。除此之外,她要记的也就是院子里的这些下人了,这才是要跟她朝夕相处的人。 待从小憩中苏醒后,娇娇就被张嬷嬷领着去了她这小跨院的堂屋,由一个头发梳得格外顺溜的中年女子量体,还拿了一摞料子给她瞧,叫她从中选几样先紧急做起来。 “大姑娘,这是咱们府上的针线上人。太太吩咐过了,要给您多裁些新衣裳,先叫她们紧赶几套出来,回头再慢慢做。来,您喜欢哪些?” 其实送到她眼前的,本就是筛选过的,无论是质量还是花样,都是府城如今最最时兴的。娇娇本想点两样,结果在张嬷嬷和针线嬷嬷一唱一和下,愣是叫她足足选了二十多种,这才放过了她。 料子决定后,张嬷嬷又问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衣裳样式,娇娇上辈子也没来过府城,自是不知道府城流行什么,便索性由着她们去。 结果,量体裁衣并不是终结,因为接下来又有贴身丫鬟给她量脚长,说是要给她制新鞋。紧接着,又有几人往她这边来,带来了不少成品的头面首饰,叫她先挑几副应付一下,又让她细细说了自己的喜好,好给她订做合适的首饰。 等晚饭上来后,娇娇已经累得快趴下了,好在饭菜的香味成功的解救了她,正当她胃口大开准备开动时,外头急急的过来一人。 “大姑娘,老太太要见您。” 娇娇: 还让不让人活了??? 眼见喷香扑鼻的晚饭就摆在跟前,娇娇很想说,你等我吃饱了再去见老太太好不好?可很显然,就算不问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得叫人简单收拾一番后,急急的往冯家大宅的正院而去。 这回,倒是比先前进府的路程短多了,大概是她所在的院子本就离正院子不是太远。可饶是这段路不算太远,也叫她走了半刻钟,才总算到了正院。 娇娇早已彻底放弃了认路,反正她看开了,上辈子她嫁人后,身边就一直不缺丫鬟仆妇,就算她真的迷路了,也总有人领她走上正确的路。这辈子,大概也差不多吧。 到了正院后,娇娇并未立刻见到她那位祖母,而是稍等了片刻,由丫鬟替她整理的妆容发式后,这才踏入了整个冯家大宅最中心也是最庄重的正堂之中。 跟她想象中的不同,正堂里的人并不算多,除了早些时候见过的太太秦氏外,还有一个鹤发老太太和另外两位比秦氏大不了多少的女眷,当然还有几位小辈儿,以及若干丫鬟们。 人数其实并不少,不过在经历过先前那一遭后,娇娇觉得自己的承受能力大多了,在进来之前,她都做好了见到一屋子几十人甚至上百人的打算了。 还好还好,比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娇娇悄悄的松了一口气,随后上前给老太太请安。 基本的请安礼节她当然是会的,不管她上辈子在夫家如何受宠,晨昏定省也是免不了的。先前,在见到秦氏时,她确实是被屋里的情形吓到了,这才忘了,如今缓过来了,她的礼节还是可以的。 秦氏见她行了礼,非但没生气,反而暗暗松了一口气。她本来还想着明个儿早上帮娇娇突击一下,省得在老太太这边丢了丑。孰料,刚才聊起来时,无意中提到娇娇长相俏似已出嫁的姑太太,这下子却是勾起了老太太的思女心,将人急急的唤了过来。 冯老太太一脸慈爱的看着娇娇,她孙子孙女一大群,除了对嫡长孙格外上心外,旁的众多孙辈里头,看不出来她更疼哪个。不过,整个冯家大宅上上下下都知道,她最疼的便是已嫁的姑太太。 外人只道冯老太太生养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极少有人知晓,其实老太太早年前还曾生过一个女儿,可惜没等长大就夭折了。因此,待她四十岁那一年,老蚌生珠,又得一女时,那可真的是将小女儿捧在手心里疼爱。 也不光是疼爱,老太太对女儿的教养也是格外得严苛,特地豁出去脸面求了京城的族中长房帮忙,求了两位从宫中放出来的教养嬷嬷,专门教养她的嫡幼女。 出身够好,本人天资极佳,又有着良好的教养。冯家那位姑太太,当年不过十一二岁之时,便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无数名门太太求上门,希望将她聘作儿媳。 冯老太太光是挑女婿便挑花了眼,最终在女儿及笄那一年,为她定下了亲事,却是正二品本省总督之嫡长子。 虽说姑太太只是嫁去了省城里,可到底是出嫁女,便是离得再近也没常往娘家跑的道理。因此,母女二人最多也就是一年见上一两回面,而上次见面,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于是,在听说老四领回家的外室女,长相竟是俏似自己嫡女时,冯老太太当下忍不住将人唤到了跟前,只一眼看过去,她便先露了笑意,再细细一打量,老太太笑得和气极了,招手叫娇娇上前。 “好孩子,你这模样可真合了我心意。来家中可有什么不习惯的?”说着,老太太便摘了镯子往娇娇手腕上套,这才体己物赐予小辈儿,可比随便从库中拣几样东西赠与显得亲近多了。 娇娇也没推辞,笑盈盈的接了见面礼,甜甜的回答着冯老太太的问话,她素来就是副讨喜的模样,以前是圆润可爱,如今虽然瘦了不少,可比起寻常人仍是显得丰腴许多。 老太太并不介意娇娇体态丰腴,在她眼里,娇娇这般模样,完完全全就是她嫡幼女的翻版。当然,细节处还是有待考量的,认真说的话,她那嫡幼女是端庄大气,一眼见过就知来历不凡,而娇娇则显得憨态可爱,完全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 尽管差距不是一般般的大,可老太太瞧着却很是高兴。都说生女儿像姑,可她这么的孙女们里头,就没一个随了她闺女的。如今来的这个,虽说出身低了点儿,可单凭这副模样,看着就知道是个有福气的。 正聊着呢,就有嬷嬷上前提醒该用晚膳了。 娇娇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那秦氏笑着道:“怕是孩子一路风尘仆仆的赶来,也是饿了。倒不如先用了饭,晚些时候再慢慢聊。” 秦氏身畔的妇人也道:“是这个理,横竖是咱们家的姑娘,老太太还怕她跑了不成?” 老太太笑盈盈的握了娇娇的手,同她说:“这是你大伯母,那是你三伯母。你还有位二伯母去了庄子上未归,过两日你就能见到了。”又指着两位少女说,“这是你堂妹,你们几个年岁相近,回头可以在一起聚聚。” 娇娇满脑子都是开饭开饭开饭,只冲着几人笑了笑。长辈暂且不说,那两位堂妹显然都是嫡女,穿着首饰俱是不凡,又想起她亲爹说过,大伯父只有一位嫡女,二伯父家无嫡女,至于三伯父家则是有六位嫡女 算了,反正以后总会弄清楚的。 终于到了饭厅里,娇娇隔了几步远就看到满桌子的饭菜,她何止两眼放光,要不是有最后的理智牵绊着,她都能一下子扑过去。 不同于下河村的大肉,冯家大宅的饭菜明显档次高了不止一筹。最基本的八荤八素八凉菜,每一样都是精品,光看着这摆盘就感觉快要不行了。 “娇娇,在自家不用拘谨,吃吧。”老太太先落了筷,殊不知她这句话简直就像是打开了噩梦的开关。 娇娇本来也没打算客气,她实在是太饿了。要知道,打从重生回来后,足足半年多时间里,她就没有敞开肚子吃过一顿饭。哪怕是后来去了刘家,她也是多有克制的。更别提后来因为诸多打击连续袭来,她足足有半月时间是靠着米粥熬过来的。 她底子还是不错的,哪怕一直半饥半饱的,除了骤然暴瘦外,倒是没伤到根本,更没有因此厌食。 相反,看着这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突然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欲望。 活着真好啊! 只要活着,就一定能遇上好吃的!! 吃饱了不饿,吃饱了不累,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 老太太一声令下,娇娇果断开吃。目标就是位于饭桌中间的那一盘酱肘子,猛的一筷子下去,偌大的一个酱肘子就到了娇娇的碗里。 这酱肘子炖得真好,酥烂香醇,一口下去,满嘴流油,只叫人感到身心愉悦的同时,还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满足感。 几乎与此同时,坐在娇娇身畔的长房嫡女忍不住了,她眼圈忽的一红,拿帕子捂着脸,转身嘤嘤的跑了出去。 娇娇直接懵了,先是回头瞧了瞧她远去的背影,又去瞧饭桌中间的酱肘子,虽说她是挟了一大块,可又没挟空,盘子里还有好几块呢。 ——这么好吃c这么喷香的一桌子菜,不赶紧趁热吃,哭啥? ——这个堂妹怕不是个傻子吧? ——算了,不管她了,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以前的娇娇,减肥才是首位的,可不得不说,在经历了诸多变故后,她一下子瘦了很多很多。哪怕她如今这个体型在别人看来还是稍微有点儿胖的,可这却是她两辈子从未有过的苗条纤细。 她觉得,她如今太瘦了,要是再这么瘦下去,怕是又该饿过头病倒了。 这般想着,她吃得愈发起劲了,几乎转瞬间,一大块酱肘子就叫她吃了个干净。当下,她又挟了一筷子,想扒口饭配着吃时,在低头看了看盛饭的青瓷小碗后,她迟疑了。 那青瓷小碗真的是太小了,若单是小也就罢了,这么丁点儿大的碗,居然只盛了半碗饭。 娇娇深以为就这么点份量,她吃个十碗都不一定能饱,又想起方才老太太才叮嘱过她,说在自家别客气,以及就她自己所观察的,冯家确实不差钱 “你换个大碗给我吧,这个太小了。记得,要装满饭,满满的一大碗。”娇娇回头对身后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坐在上座主位上的冯老太太目睹了全程,眼睁睁的看着这个长得跟她高嫁了的嫡女有着七八分相似的孙女儿,胃口极好的几口干掉了一大块酱肘子,又说说说 她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不太好了,胸口闷闷的,仿佛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老太太晕过去了!” “快来人呢!让管家去请大夫!!” “要快!快啊!老太太您醒醒啊!!!” 一时间,哭喊声关怀声连成一片。娇娇举着一筷子刚挟起来的熏兔肉,呆若木鸡的望着瞬间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完全不明白怎么忽的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26.第026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又到饭点时, 冯月娇两眼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眼泪花花都要迸出来了。 真香啊,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扑鼻的香味, 等离得近了, 看到这色香味俱全又格外合胃口的饭菜,冯月娇感觉肚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 又想起自己中午只扒拉了半碗米饭,还忍着没吃糕点,这会儿肚子真的是饿得姑姑教了。 忍住, 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 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 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 没急着走,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 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 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 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 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那东西可难得了,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奇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c她相公c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 “那我以后只吃往常一半的份量好了。” 最终,冯月娇做出了妥协。可饶是如此,冯源还是不满意,他正想再劝,一眼看到闺女脸上决绝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那也行,别饿坏了身子就成。” 唉,儿女都是债啊! 说到底,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可思想是无罪的,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c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27.第027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一下子收了数目这般多的野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吃不完的。好在, 如今已至深秋,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倒是无需担心野味坏掉。再不济,回头腌制成咸肉,或者做成熏肉腊肉, 都可以长时间保存。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 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 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 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 要是有其他的山珍, 也一并都收, 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 所谓山珍, 在他们这一带被誉为山神给的赏赐。只是这赏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哪怕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小青山物资及其丰富, 可叫人无奈的是,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 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发生猛兽下山偷吃家禽的事儿, 更别提深入山中狩猎了。 旁的不说,那展猎户之父就是在多年前进山时, 意外遭遇猛虎身亡的。 冯家几人还在闲聊着,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六婶子在看了看已经收拾干净的野味后, 稍作斟酌便向娇娇提议道:“娇娇,回头烧个麻辣兔丁成不?那傻狍子肉可以拿来跟土豆炖一锅,再烧个清淡点儿的萝卜汤,你觉得咋样?” 娇娇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依然滚圆的身材,内心无比的挣扎。 六婶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吃饭前先喝两碗汤,再紧着萝卜c土豆多吃一些,最后再吃兔丁c狍子肉,这不就结了?要婶子说,咱们娇娇长得多好啊,这一身的福气。” 跟村里别个婶子嫂子不同,六婶子是当真把娇娇疼到了心坎儿里。她自个儿没得闺女,儿媳生的也是孙子,加上娇娇脾性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多添了几分亲近之情。 眼见娇娇还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六婶子只愈发心疼起来。 要她说,这冯源娶不娶填房继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叫这世间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分外苛待?可偏生,好不容易盼来的媒人上门,竟不是给娇娇说亲的,叫她很是失落了好几日。 今个儿她见了展猎户,又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些话,她可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迟疑了片刻,六婶子将娇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娇娇你忽的变了性子,可是因为几个月前,俞家使人提亲那事儿?” 娇娇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俞家曾来提亲过! “那俞家,统共也就十来亩地,按说家境也不算差了,可你要知道,他们家那老婆子是出了名的偏心眼儿,要是给你说了俞家老大,就是那个秀才公,你爹兴许还能松口。可惜啊,人家说的是他们家老二,那就是个做篾器活儿的手艺人!” “我知道啊,俞老二那一手篾器活儿比他爹都能耐。”娇娇已经将人都一一对上了号,只不过多数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手艺人饿不死,换成别家倒也凑合,可有俞家那个心眼子偏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婆子在,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听说过嫁妆补贴自家男人的,没听说过补贴大伯子的。娇娇乖,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是他嫌弃俞家,不是俞家嫌弃你。” 六婶子话锋一转:“所以呀,该吃还是得吃,犯不着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亏了自己的嘴巴。别管这些野味了,自有人会收拾的,跟婶子回去去,走!” 三绕两绕的,娇娇就被绕进去了,感觉偶尔吃一顿好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了,野味都是精肉,吃起来格外得有嚼劲儿,可要说油水却是大大不如家养的。 这么一安慰,罪恶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于是,这天娇娇和她爹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野味。 待收拾碗筷时,小周氏主动揽了活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坝里边洗涮边同婆婆说话:“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有人来给娇娇提过亲。” “快别提那事儿了!”六婶子一脸的烦躁。 小周氏纳了闷:“说亲成或不成都是常有的事儿,没的说不成就结仇的,难不成俞家那头还敢说闲话?”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那几个浑小子替娇娇出头,连着好几个月见着人俞家老二就是一通揍?唉,出气是挺痛快的,咋都不想想,以后还有人敢给娇娇说亲。” “” “也不能全怪他们,还不是俞家那老婆子不像话,竟是同媒人说,要专挑绝户人家的姑娘,太气人了!” 小周氏脑子是懵的,手里的动作倒是不停。听到头后这话,她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提亲的打了发绝户财的心思来,就莫怪他们反击了,只是可怜了娇娇。 正被人同情着的娇娇这会儿却正襟危坐听她爹说事儿。 “咱们这一带嫁娶时,还是很考究的。心肝儿你年岁不小了,我又没续弦的打算,我就琢磨着,要不就索性趁着你外婆过整寿,送你去小住一段时日?” 娇娇低头盘算了一阵子,也对,她外婆今年该过六十大寿了,六十知天命,就是寻常百姓也要庆祝一二,而娇娇的外婆家还并非一般的市井人家。 冯源见她只低头不语,还道是她心里头不乐意,忙跟她分说外婆家那头的种种:“你小时候常同你娘一道儿往你外婆家去,你外婆家人多热闹,姐妹兄弟一大堆,每回你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还有啊,虽说这几年你去的少了,可一应的年礼节礼你爹可没漏下,再说你外婆最疼你娘了,你去了她家,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娇娇极信这话,事实上她外婆一家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外婆,简直就是拿她这个外孙女当心头肉疼,竟是比嫡亲孙女都更好。就是她上辈子嫁人生子后,但凡家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会记得给她送去。 想到这儿,娇娇干脆的点了点头:“爹,我乐意去外婆那儿小住段时日。” 冯源先前担心闺女不情愿,可这会儿见闺女想都不想就满口子答应下来,心头反倒是愈发忐忑起来,生怕她在外头吃了亏遭了罪。 娇娇反而笑开了:“爹,那是我外婆家,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担心的话,你也该担心我会不会把外婆家给吃穷了。再就是,我该准备什么贺礼呢?” “这些小事都由爹来操心,你只管拣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回头带上就成。” 接着,冯源又说了些事儿,娇娇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却也没真将那些叮嘱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外婆一家子都是好的,从外婆到几个舅舅c舅妈,再到底下的表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既和善又亲近,待自己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跟自家村子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要送娇娇去外婆家小住,那也不能立刻成行,只因外婆家住在相邻的焦邺县,离他们这儿可不近,得先赶驴车去县城里,再去车马行雇马车往邻县去。 在此之前,娇娇今年的新衣先到了。 乡下人家就算不缺粮食吃,那也没有年年制衣的习惯。不过,娇娇永远都是特例,别人一身衣裳穿好几年,她每季都裁新衣。还好,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的,小时候都有六婶子她婆婆一手操办了去,后头大了,则是有村里擅制衣的婶娘嫂子帮她置办的。 要说村里最擅长织布裁衣的,却是村头的三婶子了,她做的衣裳既时兴又显瘦,还会在袖口领口除绣上花纹,极得女孩儿的心。 量体裁衣是娇娇重生之前的事儿了,因此及至新衣裳和鞋袜一并拿走来时,她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接过来试穿了下,不料却是惊喜连连。 料子还是原先冯源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可新衣到手后一试,却是明显宽松了些,高兴得娇娇捧着衣裳就坐在床榻上傻乐。 “穿新衣就这么高兴?”三婶子奇道。 “我瘦了!”娇娇回过神来,比划着手脚叫三婶子瞧自个儿,面上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看肩膀这儿,还有这腰带天,我早先都没发现。” 按说,略大一些也不碍事儿,甚至有些人家做衣裳还故意留出几分来,比起合身,他们更在意衣裳能多穿几年。可娇娇却不,她好不容易瘦下来了,偏这天气又凉了,显不出多少来,自然只能在衣裳上面做文章了。 三婶子记下来差的尺寸,也没特地拿回家,就坐在娇娇家里,边改边闲聊。没一会儿,六婶子婆媳俩也过来了,都捧着针线篓子扎堆做活儿。 “娇娇啊,要不婶子教你针线活儿?” 娇娇忙不迭的摇头:“我在旁边打络子好了,针线活儿太难了,针扎手疼着呢。”顿了顿,她又道,“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外婆家,多打几条络子,好分送人呢。六婶子,你觉得攒钱心梅花怎么样?葱绿柳黄和石青色的,我都各打几条。” 六婶子停了手里纳鞋底的活儿,侧过头一脸讶异的问:“娇娇你要走亲戚去?年前?” “来看这别致的花灯簪子啊!看看呗,五文钱一个,买三个饶你一文钱!” 买卖人最爱的就是各大喜庆节日了,哪怕焦邺县这边平日里生意也不错,可往往到了节日里,一天就能抵得上平常一个月的利润,怎不叫人心头火热呢? 娇娇趴在窗前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直到某个华服男子走入她所在的茶楼大堂,她才被刘家表姐拍着肩膀唤回去。 “你大病初愈,还是仔细着点儿比较好,窗口风大,你靠过来些。” 说这话的是刘家仅剩的两个未出阁姑娘中较大的一个,因着刘家女儿俱是不受宠的三房所出,这当爹娘的尚且不招人待见,做女儿的又能落得什么好?更别提三房还是五朵金花,哪怕再怎么稀罕闺女,只怕也稀罕不起来了。 如今,三房五朵金花里,前头三个都已经嫁出去了,嫁的有近有远,有好有坏,唯一相同的就是跟娘家关系淡漠,除了逢年过节正常的走礼外,平日里极少有回娘家的时候。 也因此,刘四娘极是羡慕娇娇。一方面羡慕她在家受宠,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自家老太太c太太的心思。 眼见娇娇面带不舍的靠了过来,刘四娘笑着安慰道:“你要是想看底下的捷径,大可以等掌灯以后,咱们几个下去慢慢逛,何必挨着窗口吹风呢?” 刘五娘也跟着姐姐劝道:“临出门前,老太太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务必要仔细照顾着表姐你,你要是又病了,回头咱俩又得挨骂了。” “五妹别浑说!”刘四娘听着这话音不太对,赶紧截过了话头,“娇娇你别介意,这丫头被宠坏了,尽会乱说。” 娇娇还真不甚在意,又或者说,她从知晓了表姨邱十一娘对自己那所谓的一见如故是假的后,就对周遭的人失了几分兴趣。 她拿人家当朋友,结果人家居然在心底里盘算着当她后娘?哪怕知晓刘家两位小姐没这些心思,可因为上辈子几人的关系就不算亲密,她只维系着普通的亲戚交情,并不打算深交。 “嗯,那咱们待会儿再去看吧。”娇娇答应了一声,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拈了块点心配茶吃,“这茶楼的点心虽不算特别精致,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 刘四娘见她没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开茶楼的没点儿本事可赚不到钱。不过,要说精致,那肯定是没法跟家里比的,人家是为了赚钱,得考虑成本嘛,自家必是拣最好的。” 几位刘家少爷不耐烦听小姑娘扯这些话,不过因着提前得了叮嘱,倒也没闹腾,只自顾自的说着话。 待娇娇开始专心喝茶吃点心时,刘四娘这才扭头扯了妹妹一把,见四下吵闹得很,旁人也没注意这块儿,她压低了声音喝道:“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出门前太太是怎么教你的?” “四姐!那不过就是个农家女,老太太这般看重还能说是为了早逝的小姨母,太太想叫她嫁进来,可咱们又为何要对她小心翼翼的?不管怎么说,咱俩比不得上兄弟们,还能不如她一个农家女?” “你还真说对了,咱俩就是比不得她。”刘四娘不过才比娇娇年长了一岁,可她经历过的事情却远不是娇娇能比的。 外人只道刘家三房五朵金花,却不知前头几个还是颇为得宠的。说到底,再怎么重男轻女也得有男孩儿可以重视,在刘四娘前面的三个姐姐,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是上乘的。 及至到了她这边,因着大家都信奉事不过三,偏巧她娘的怀相又是典型的男胎相,弄得所有人都觉得这胎终于是个男孩儿了。没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刘四娘的出生给众人带来的失落感,怕是前头三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抵不过的。 反观刘五娘,她虽也是个女孩儿,可因为她前头得了个兄弟,对于她这个幺女,父母虽不甚疼爱,却也不曾亏待了去。待前头三个姐姐都嫁出去后,她作为幺女过得还是很自在的,就连性子也有些娇憨。 听得姐姐这般说辞,刘五娘直接气红了眼,噘着嘴一脸的委屈不快:“老太太就是偏心眼儿!她疼孙儿胜过孙女便罢,外孙女还能比亲孙女更好?” “她偏心眼儿也好,公平也罢,都轮不到你来说嘴!你要是再这么使性子,我这就唤人给你送回家去。太太那头我自会解释,你看她会不会继续惯着你!” 刘家家教甚严,平常轻易出门不得,就连走亲访友也是轿子或者车马来回的,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元宵佳节才能出来逛街,刘五娘自是不舍得这会儿就回家。当下,她忙悄悄的拿帕子拭了下眼角,讨好卖乖的冲姐姐道:“四姐,我错了,我听话,你不要叫人送我回去。” 不等刘四娘开口,刘五娘忽的眨巴眨眼睛,跃过几人往楼梯口看去:“四姐你瞧那边,那可是个官老爷?” 平头百姓难得见一回贵人,不过刘家这边也有当官的亲戚,哪怕是微末的小官,那服饰气质也是不同凡响的。 刘四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正从楼梯口上来。这人面目冷峻唇下有须,远远得看过去就感觉极是不好相处,偏生身量还高得很,比上前接待的茶小二足足高出了一头有余,身着华服头戴发冠,腰间除了常见的玉佩外,还有一柄华丽的短匕。 本来只是无意识的瞧了一眼,待刘四娘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径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且已近在咫尺。 “作死的小妮子,回家再收拾你!”刘四娘被唬了一跳,还道是自己无礼直视惹恼了对方,忙暗暗掐了妹妹一把,疼得刘五娘顿时两眼含泪,却生怕被送回家而不敢声张。 这时,刘家几位少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因见来人气度不凡,忙纷纷起身见礼,询问有何事。 刘家虽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富商之家,然而焦邺县本身就比娇娇家所在的桑平县更大更繁华,县城里有底蕴的人家亦是不少,哪怕别人没刘家有钱,那也不是区区商户的刘家招惹得起的。 来人目光在刘家众人面上一扫而过,唯独目光落在娇娇面上时,略停留了一瞬间。但因为他面上一派淡然,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照旧心疑他的身份和来意。 “我们是城南刘家的,敢问这位”刘家几位少爷既担心对方身份高贵,招惹不得,又怕对方不知自家身份起了纷争,忙急急的自报家门。 城南是富商聚集地,刘家大宅左近皆是豪富之家。特地强调了是城南的刘家,并不是想着对方知晓他们家,而是提醒对方自家住在城南,并非一般人家。 “城南刘家”来人沉吟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顿悟,片刻后便道,“刘福坤家?” 刘家几位少爷心中大骇,面面相觑后,才推了最年长的出来回话:“正是。敢问您可是家祖父的故人?可惜家祖父已八年前过世了。” “我乃昌州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多年前与刘福坤有些交情,却不知他已仙逝。既在此遇见他的后人也是一种缘分,能否请这位少爷借一步说话?”那人看似客气,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明显得命令口吻,容不得旁人反驳。 这元宵花灯会本就有觅得良缘的意思,因此今个儿出来的少爷皆是未婚的,最年长的便是那二房的长子,也就是刘家三少爷。 刘三少爷本就是二房的人,头上又有堂哥顶事,不曾经历过太多事情,这会儿早已傻眼了。 可对方目光直指他这个最年长的少爷,刘三少爷只能忍着惧意,跟着那人走到了一旁。 28.第028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连着两天,刘母都病怏怏的, 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一合眼就会梦到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 她还是叮嘱了又叮嘱,让所有人都闭嘴,万万不得在娇娇跟前透露半点儿口风。 所幸,刘家这三位老爷尽管能耐不一, 口风还是很紧的。二老爷在当天回院子时, 还特地召了他长子到跟前,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也因此, 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 风平浪静, 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 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 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 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 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天亏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脑壳生疼。 他当时还怪呢,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如此丰腴圆润的模样。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时离元宵花灯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方面,他想查个清楚明白后,再上刘家拜访。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结果,摆在他眼前的调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 “幸好发现得早,那孩子还未嫁人……去刘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展猎户带来的野味数量不算少,尤其那头野山猪,起码得有个二三百斤,再算上其他的,直叫人怀疑他一个人是怎么样把这些野味弄到下河村来的。 一下子收了数目这般多的野味,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吃不完的。好在,如今已至深秋,天气是一日凉过一日,倒是无需担心野味坏掉。再不济,回头腌制成咸肉,或者做成熏肉腊肉,都可以长时间保存。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要是有其他的山珍,也一并都收,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 所谓山珍,在他们这一带被誉为山神给的赏赐。只是这赏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怕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小青山物资及其丰富,可叫人无奈的是,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发生猛兽下山偷吃家禽的事儿,更别提深入山中狩猎了。 旁的不说,那展猎户之父就是在多年前进山时,意外遭遇猛虎身亡的。 冯家几人还在闲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六婶子在看了看已经收拾干净的野味后,稍作斟酌便向娇娇提议道:“娇娇,回头烧个麻辣兔丁成不?那傻狍子肉可以拿来跟土豆炖一锅,再烧个清淡点儿的萝卜汤,你觉得咋样?” 娇娇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依然滚圆的身材,内心无比的挣扎。 六婶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你吃饭前先喝两碗汤,再紧着萝卜、土豆多吃一些,最后再吃兔丁、狍子肉,这不就结了?要婶子说,咱们娇娇长得多好啊,这一身的福气。” 跟村里别个婶子嫂子不同,六婶子是当真把娇娇疼到了心坎儿里。她自个儿没得闺女,儿媳生的也是孙子,加上娇娇脾性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多添了几分亲近之情。 眼见娇娇还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六婶子只愈发心疼起来。 要她说,这冯源娶不娶填房继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叫这世间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分外苛待?可偏生,好不容易盼来的媒人上门,竟不是给娇娇说亲的,叫她很是失落了好几日。 今个儿她见了展猎户,又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些话,她可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迟疑了片刻,六婶子将娇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娇娇你忽的变了性子,可是因为几个月前,俞家使人提亲那事儿?” 娇娇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俞家曾来提亲过! “那俞家,统共也就十来亩地,按说家境也不算差了,可你要知道,他们家那老婆子是出了名的偏心眼儿,要是给你说了俞家老大,就是那个秀才公,你爹兴许还能松口。可惜啊,人家说的是他们家老二,那就是个做篾器活儿的手艺人!” “我知道啊,俞老二那一手篾器活儿比他爹都能耐。”娇娇已经将人都一一对上了号,只不过多数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手艺人饿不死,换成别家倒也凑合,可有俞家那个心眼子偏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婆子在,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听说过嫁妆补贴自家男人的,没听说过补贴大伯子的。娇娇乖,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是他嫌弃俞家,不是俞家嫌弃你。” 六婶子话锋一转:“所以呀,该吃还是得吃,犯不着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亏了自己的嘴巴。别管这些野味了,自有人会收拾的,跟婶子回去去,走!” 三绕两绕的,娇娇就被绕进去了,感觉偶尔吃一顿好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了,野味都是精肉,吃起来格外得有嚼劲儿,可要说油水却是大大不如家养的。 这么一安慰,罪恶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于是,这天娇娇和她爹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野味。 待收拾碗筷时,小周氏主动揽了活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坝里边洗涮边同婆婆说话:“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有人来给娇娇提过亲。” “快别提那事儿了!”六婶子一脸的烦躁。 小周氏纳了闷:“说亲成或不成都是常有的事儿,没的说不成就结仇的,难不成俞家那头还敢说闲话?”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那几个浑小子替娇娇出头,连着好几个月见着人俞家老二就是一通揍?唉,出气是挺痛快的,咋都不想想,以后还有人敢给娇娇说亲。” “……” “也不能全怪他们,还不是俞家那老婆子不像话,竟是同媒人说,要专挑绝户人家的姑娘,太气人了!” 小周氏脑子是懵的,手里的动作倒是不停。听到头后这话,她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提亲的打了发绝户财的心思来,就莫怪他们反击了,只是可怜了娇娇。 正被人同情着的娇娇这会儿却正襟危坐听她爹说事儿。 “咱们这一带嫁娶时,还是很考究的。心肝儿你年岁不小了,我又没续弦的打算,我就琢磨着,要不就索性趁着你外婆过整寿,送你去小住一段时日?” 娇娇低头盘算了一阵子,也对,她外婆今年该过六十大寿了,六十知天命,就是寻常百姓也要庆祝一二,而娇娇的外婆家还并非一般的市井人家。 冯源见她只低头不语,还道是她心里头不乐意,忙跟她分说外婆家那头的种种:“你小时候常同你娘一道儿往你外婆家去,你外婆家人多热闹,姐妹兄弟一大堆,每回你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还有啊,虽说这几年你去的少了,可一应的年礼节礼你爹可没漏下,再说你外婆最疼你娘了,你去了她家,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娇娇极信这话,事实上她外婆一家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外婆,简直就是拿她这个外孙女当心头肉疼,竟是比嫡亲孙女都更好。就是她上辈子嫁人生子后,但凡家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会记得给她送去。 想到这儿,娇娇干脆的点了点头:“爹,我乐意去外婆那儿小住段时日。” 冯源先前担心闺女不情愿,可这会儿见闺女想都不想就满口子答应下来,心头反倒是愈发忐忑起来,生怕她在外头吃了亏遭了罪。 娇娇反而笑开了:“爹,那是我外婆家,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担心的话,你也该担心我会不会把外婆家给吃穷了。再就是,我该准备什么贺礼呢?” “这些小事都由爹来操心,你只管拣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回头带上就成。” 接着,冯源又说了些事儿,娇娇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却也没真将那些叮嘱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外婆一家子都是好的,从外婆到几个舅舅、舅妈,再到底下的表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既和善又亲近,待自己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跟自家村子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要送娇娇去外婆家小住,那也不能立刻成行,只因外婆家住在相邻的焦邺县,离他们这儿可不近,得先赶驴车去县城里,再去车马行雇马车往邻县去。 在此之前,娇娇今年的新衣先到了。 乡下人家就算不缺粮食吃,那也没有年年制衣的习惯。不过,娇娇永远都是特例,别人一身衣裳穿好几年,她每季都裁新衣。还好,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的,小时候都有六婶子她婆婆一手操办了去,后头大了,则是有村里擅制衣的婶娘嫂子帮她置办的。 要说村里最擅长织布裁衣的,却是村头的三婶子了,她做的衣裳既时兴又显瘦,还会在袖口领口除绣上花纹,极得女孩儿的心。 量体裁衣是娇娇重生之前的事儿了,因此及至新衣裳和鞋袜一并拿走来时,她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接过来试穿了下,不料却是惊喜连连。 料子还是原先冯源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可新衣到手后一试,却是明显宽松了些,高兴得娇娇捧着衣裳就坐在床榻上傻乐。 “穿新衣就这么高兴?”三婶子道。 “我瘦了!”娇娇回过神来,比划着手脚叫三婶子瞧自个儿,面上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看肩膀这儿,还有这腰带……天,我早先都没发现。” 按说,略大一些也不碍事儿,甚至有些人家做衣裳还故意留出几分来,比起合身,他们更在意衣裳能多穿几年。可娇娇却不,她好不容易瘦下来了,偏这天气又凉了,显不出多少来,自然只能在衣裳上面做文章了。 三婶子记下来差的尺寸,也没特地拿回家,就坐在娇娇家里,边改边闲聊。没一会儿,六婶子婆媳俩也过来了,都捧着针线篓子扎堆做活儿。 “娇娇啊,要不婶子教你针线活儿?” 娇娇忙不迭的摇头:“我在旁边打络子好了,针线活儿太难了,针扎手疼着呢。”顿了顿,她又道,“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外婆家,多打几条络子,好分送人呢。六婶子,你觉得攒钱心梅花怎么样?葱绿柳黄和石青色的,我都各打几条。” 六婶子停了手里纳鞋底的活儿,侧过头一脸讶异的问:“娇娇你要走亲戚去?年前?” 娇娇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又见今个儿那位小南庄的陈媒婆不在,她便更没任何不自在,只拿了茶壶给几人分茶,捧着温热的茶盏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黍哥儿那一脉属于三房,跟娇娇这边是略有些远了,不过再远也尚未出五服,仍算是近亲。自然,黍哥儿的新媳妇,娇娇也得唤一声堂嫂。 新进门的堂嫂子看起来挺腼腆的,进来做客有一会儿了,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听黍哥儿他娘介绍说,是隔了有段距离的枣儿沟那边的人,娘家条件尚可,对闺女也上心,陪嫁里头有六床棉被褥子,还有两身新衣裳两双新鞋,早先黍哥儿家送去的小定礼和聘礼也都带回来了,看得出来那头都是厚道人。 娇娇自家条件相当得不错,上辈子她出嫁时,真当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不过,她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知晓这年头嫁闺女人家的少,卖闺女的倒是多,像黍哥儿娶的这媳妇,娘家那头的做派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新嫁娘怕羞不开口,娇娇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索性黍哥儿他娘还是很能叨叨的,再加上随后过来的六婶子婆媳俩,倒也称得上热闹。 就听六婶子略带戏虐的说:“娇娇年岁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就比你新嫂子小了半岁光景,你俩人同岁,倒是巧了。” 娇娇看了眼新嫁娘,平心而论,真看不出眼前这人跟自己同龄:“我还以为堂嫂比我小呢。” “本也差不了多少。”六婶子仔细打量着娇娇,无奈的发现,那些所谓的旁敲侧击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禁有些气馁。倒是黍哥儿他娘接口道:“年岁倒是不打紧,大点儿小点儿反正都那样,就是呀……娇娇你可知我那会儿是怎么相中你嫂子的?” “不知道。” “哎哟,我当初就是跟媒人说,想要个六亲俱在的,这样的人福气足,最好是兄弟姐妹多一些的,回头也能早早的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娇娇还未说什么,倒是六婶子微微皱了皱眉。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六婶子答应帮着说好话主要也是因为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娇娇的岁数也的确是到了,等她一嫁,家里还真就剩下了她爹一人。再一个,她爹年岁又不算太老,续娶一个,保不准还能生出儿子来。作为冯家人,肯定还是希望冯源膝下能有个男丁的。 可这不代表就乐意听人说这些刺耳的话。像什么六亲俱在的,谁还能乐得亲人长辈去世的?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多的,谁能不愿意多几个手足至亲? 眼见对方还要再说,六婶子打岔道:“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儿媳妇,她娘家人口就简单得很,只要人品好,手脚勤快,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不是进门不久就给我添了俩孙子?” 黍哥儿他娘明显有些懵,不太明白六婶子为什么不顺着她说下去,反而讲了一通类似于拆台的话。好在,六婶子的儿媳妇小周氏还是看懂了,顺势做出了害羞的神情来,道:“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人圆了场,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甭管怎样,几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唯一让人无奈的是,从头到尾娇娇都没怎么掺合,一副跟自己没甚关系的看热闹模样。 这下,连六婶子都有些没辙儿了:“娇娇啊,这要是你,你更喜欢人丁兴旺的人家,还是人口简单点儿的?” 娇娇毫不犹豫的道:“人口简单的。” “也是,你都习惯了清净日子,难怪喜欢人口简单的。一般人家,有个兄弟二三人,倒也还行。”六婶子说到这里,却见娇娇一脸诧异的望向自己,顿觉纳罕,“莫不是你还嫌人口多?” “像我家这样不好吗?嗯,最好是母亲在的,三口之家多好呢。”娇娇脑海里想的是她上辈子婆家,那的确是父母和独子构成的三口之家,哪怕后来她进了门,又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五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家庭。 就是这个话吧,也着实惊到了六婶子。 “娇娇,你还小你不懂,独子人家的日子是那么容易过的?那婆婆不得把独子当眼珠子似的疼?但凡有半点儿矛盾,保准会闹个人仰马翻的。不妥,万万不妥。” 娇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也没同六婶子争辩,横竖她上辈子嫁人的时候,六婶子看着挺高兴的。 几人见娇娇确实不开窍,又说了一通话后,就再度别过了。 没等她们再来,便已经到了戊日秋社,好一番祭拜后,这天却是明显转凉了。很快,中秋便到了,他们这边也是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少有人会去镇上买,多是自己下厨做的。讲究的,还会买些豆沙、芝麻当做馅儿,不讲究的,随便弄点儿素馅,凑合吃也就罢了。 29.第029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却说中意了冯源当女婿的王阿婆, 在亲自来冯家拜访过后,便欢欢喜喜的归了家。 王家那姑娘虽说年岁不小了,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哪怕先前说过几回亲事,可除了头一个娃娃亲说成了外, 旁的都是刚谈及便出了事。因此,见到母亲归来, 她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只一脸期翼的望了过来。 “我瞧着那冯家是真真不错,冯源年岁是不小了, 可我原先远远的瞧过两眼,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模样, 精壮得很, 一副生意人的做派。要我说, 顶顶要紧的还不是他家有钱,而是家里头人口简单,头上没公婆, 当媳妇得轻松多少啊!” 先感概了一下冯家的好, 王阿婆也得说说不好的地方:“就像咱们原先打听得那般,冯源只得一个小闺女, 据说平日里拿眼珠子一样疼着。我仔细瞧了, 那闺女性子憨憨的, 看着就是个没吃过苦头, 打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娃儿。不过也不打紧,她都及笄了,最多一两年就该嫁出去了。” “若是样样都好,咱们也不敢高攀呢。”王大姑娘忍不住接了一嘴。 王阿婆拿眼瞧她:“听你这话茬是中意了?” 因着此时的房中就她们母女两个,迟疑了片刻后,王大姑娘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本就容不得我挑挑拣拣。再一个,我要是再不嫁,怎么给二妹三妹说亲呢?” “也是,那行吧,等着听媒人的音信。”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家这边还是挺有把握的。平心而论,王大姑娘真的不差,起码配冯源是足够的了。 这要是嫁闺女,多半不愿意嫁给长子,因为乡下地头,长子就算能多得家产那也没多少,反而上要赡养爷奶爹娘,下要照顾弟妹子侄。反过来说,娶媳妇却是很愿意娶长女,只因长女打小帮着父母干活又帮照顾弟妹,往往手脚勤快不说,还是一副好脾气,能忍让,能顾全大局。 王大姑娘就是典型的长女,又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平常要跟着母亲下地劳作,要洗衣烧饭、喂猪喂鸡,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且王家也没打算多要嫁妆,只比着一般人家的规矩,拿个三五两的聘礼就成。 几番对比下来,各人都觉得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哪想,待次日上午,陈媒婆就上了门,开口就是有负所托。 即便没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王大姑娘还是听懂了,转身便跑进了里屋,伏在被褥上哭了起来。又一会儿后,她娘进了里屋,未语先叹气。 “罢了,咱们这附近又不止一个好儿郎,陈媒婆也说了,给你好好寻摸寻摸。” “娘可知道这是为何?”王大姑娘止了哭声,半撑起身子望向她娘,“可是他家里人反对?” “陈媒婆说是冯源自个儿没打算续娶,起码如今没这个心思……不管到底是咋回事,人家已经拒绝了,咱们就不能再上赶着去求,不然就算回头亲事成了,你也成了笑话。” 这大道理,多半人都是懂的,可懂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做得到。王大姑娘原先就盘算着最好在冬至前能嫁出去,这样等明年家里就可以松口气给她两个妹妹说亲了,也不用再听人嚼舌根。尤其她要是嫁到了家境富裕的冯家,对两个妹妹将来说亲也是有好处的。 见闺女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阿婆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在她看来,自家闺女确实不差,可结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年轻时也看不透,总觉得娘家亲妹妹处处不如自己,却嫁得比自己好,之后年岁大了才明白,亲事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又瞧了闺女一眼,王阿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不然旁人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 相较于王家,冯家这头却是热闹得很。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没急着走,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那东西可难得了,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她相公、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 “那我以后只吃往常一半的份量好了。” 最终,冯月娇做出了妥协。可饶是如此,冯源还是不满意,他正想再劝,一眼看到闺女脸上决绝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那也行,别饿坏了身子就成。” 唉,儿女都是债啊! 前几日,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闲逛,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至于看则因为识字不多,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乡下地头没好茶,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三五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例如,秋收以后是谈婚论嫁的高峰期,又因为村里少女孩多男孩,多是当爹娘的唤了媒人过来,细细的说了自家的情况,托媒人给留意着,当然跑腿钱是免不了的,还得奉上茶水点心,生怕媒人不尽心。哪怕年岁还不到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也该同媒人打声招呼,免得回头好姑娘都被挑完了。 不光如此,别的村子庄上也多喜事,但凡手头宽裕的,想在乡亲们面前多挣些颜面的,都会来下河村请人上门掌勺。也亏得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厨艺出众的,就算一人办不了,几家妇人搭伙,怎么着也能将席面整治妥了。 待最热的那阵子过了,起房子的人家也渐渐多了,有同村的想盖房子,会提前几个月跟亲眷支会一声,到日子了好过去帮忙搭把手。也有身怀手艺的泥瓦匠木匠石匠之类的,结伴去其他地方接活儿。 假如自家房子许久不曾修缮了,也得抓紧时间该修补的修补,免得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屋檐漏雨、屋顶不堪重负等等大小毛病。 再有,秋冬日里的厚衣裳、厚被褥也该提前备起来了。村里没人种棉花,要是打算添件冬衣还能把旧的拆掉,把棉花重新弹一遍。可要是想添条新的冬被,就得出门买棉花,运气好集上就有卖,运气不好还得跑到种棉花的农户家里买。 …… 这就是娇娇原先认为的农闲,除了她之外,仿佛谁都没有闲着。 只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她歇过午觉后,她简单的洗漱一下,就打算出门逛逛。还不等迈出院门,远远的就看到她爹背着大背篓子,一步步往家这头走来。 娇娇当即快步迎上去:“爹!” 冯源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为了能尽快赶回家,他已经连着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了,不过这一切的疲惫都在见到自家心肝儿娇娇时彻底消失了。 他先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可随即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心肝儿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眼前的娇娇,倒不是说瘦了多少,而是略黑了一些,不算特别明显,可冯源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娇娇的模样原原本本的刻在心头上。这么一来,略有些黑了的娇娇就被他脑补成了又黑又瘦,也就约等于没好好吃饭了。 “我有好好吃饭。”娇娇笑着让开了路,先将她爹迎进了屋里,又忙舀了水缸里的水,绞了帕子给她爹擦脸。 此时,冯源也放下了背后的篓子。他跑了大半个月,从各村各庄收购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县城里,他只留下了一些比较稀罕的,又从县里买了些新鲜玩意儿,一并背回了家。 带回家的东西倒是不急着拿出来,冯源接过了娇娇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后,道:“我咋还是觉得你黑瘦了不少呢……唉,这大半个月来,我在外头奔波,这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商行里的老伙计都问了我不止一次,听说我担心家里的心肝儿,他们还帮着我出主意呢!” “爹,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信你去问六婶子。” “行行,爹信你,不过你还是得答应,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娇娇笑着答应了。 饭好好吃没问题啊,只要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别成天到晚的往嘴里塞各色解馋的小零嘴,自己应该就不会再一次胖死了。 “爹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我还有事儿想跟爹说呢。” “起码待个七八日吧,今个儿晚间吃啥?让你六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咱爹俩好好的吃一顿,边吃边说,正好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俩人一合计,就由娇娇往六婶子家里跑一趟,冯源到底刚回家,怎么着也该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好是先歇一觉。不过,他是急着赶回来的,到家已经是下半晌了,不如干脆晚饭早点儿吃,吃完了再好好歇觉。 因此,外头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父女俩已经围着饭桌,吃起了这顿久违了的团圆饭。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冯源有一兜子的话想跟闺女说,不过一开口还是先叹气:“娇娇啊,你就唬你爹玩吧,搁以前一开饭,你不得先啃个大猪肘子?来来,先吃块肉,多吃点儿,你一点儿也不胖!” 娇娇看着被挟到碗里的大块扣肉,迟疑着往嘴里送,心想着偶尔吃一块应当是不妨事的吧? 就听冯源继续道:“爹这些日子就担心你在家不好好吃饭,做梦都是你越吃越少,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拿这事儿同商行里的老伙计说,他们都劝我小姑娘家家就是这样的,天气热胃口不开,回头等天气稍凉快点儿,去府城帮着捎带一些开胃的果脯,你就会好好吃饭了。” 娇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完全不知道她爹在外头是如何夸张这个事儿的。 这大半个月里,冯源除了在外头走动外,但凡一回到商行里,就开始各种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一会儿担忧娇娇不好好吃饭,一会儿又怕她身子骨弱又给病倒了,忧心忡忡的表示天气太热孩子遭罪,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就算没中暑,回头冷不丁的起风了,着凉了又怎生是好?偏家里也没个人照应着,真要有个什么事儿,那他这般辛苦赚钱又图啥呢? 这些话,冯源是反反复复的讲着,商行里的老伙计都是认识他多年的,知道他家就一个小闺女,多听了几次后,也跟着一道儿操碎了心。 毕竟,在冯源的描述里,娇娇就是个常年病歪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弱小可怜儿。 很难想象等回头他那些老伙计来他家后,见到了传说中的娇姑娘时,面上的神情能有多精彩纷呈…… 而这时,娇娇也开了口:“爹,我想跟你学账。” 连着两天,刘母都病怏怏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一合眼就会梦到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她还是叮嘱了又叮嘱,让所有人都闭嘴,万万不得在娇娇跟前透露半点儿口风。 所幸,刘家这三位老爷尽管能耐不一,口风还是很紧的。二老爷在当天回院子时,还特地召了他长子到跟前,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天亏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脑壳生疼。 他当时还怪呢,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如此丰腴圆润的模样。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时离元宵花灯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方面,他想查个清楚明白后,再上刘家拜访。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结果,摆在他眼前的调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 “幸好发现得早,那孩子还未嫁人……去刘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新媳妇刚进门,由自家婆婆领着去亲朋好友家窜门子,实乃是寻常之事。 娇娇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又见今个儿那位小南庄的陈媒婆不在,她便更没任何不自在,只拿了茶壶给几人分茶,捧着温热的茶盏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黍哥儿那一脉属于三房,跟娇娇这边是略有些远了,不过再远也尚未出五服,仍算是近亲。自然,黍哥儿的新媳妇,娇娇也得唤一声堂嫂。 新进门的堂嫂子看起来挺腼腆的,进来做客有一会儿了,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听黍哥儿他娘介绍说,是隔了有段距离的枣儿沟那边的人,娘家条件尚可,对闺女也上心,陪嫁里头有六床棉被褥子,还有两身新衣裳两双新鞋,早先黍哥儿家送去的小定礼和聘礼也都带回来了,看得出来那头都是厚道人。 娇娇自家条件相当得不错,上辈子她出嫁时,真当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不过,她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知晓这年头嫁闺女人家的少,卖闺女的倒是多,像黍哥儿娶的这媳妇,娘家那头的做派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新嫁娘怕羞不开口,娇娇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索性黍哥儿他娘还是很能叨叨的,再加上随后过来的六婶子婆媳俩,倒也称得上热闹。 就听六婶子略带戏虐的说:“娇娇年岁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就比你新嫂子小了半岁光景,你俩人同岁,倒是巧了。” 娇娇看了眼新嫁娘,平心而论,真看不出眼前这人跟自己同龄:“我还以为堂嫂比我小呢。” “本也差不了多少。”六婶子仔细打量着娇娇,无奈的发现,那些所谓的旁敲侧击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禁有些气馁。倒是黍哥儿他娘接口道:“年岁倒是不打紧,大点儿小点儿反正都那样,就是呀……娇娇你可知我那会儿是怎么相中你嫂子的?” “不知道。” “哎哟,我当初就是跟媒人说,想要个六亲俱在的,这样的人福气足,最好是兄弟姐妹多一些的,回头也能早早的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娇娇还未说什么,倒是六婶子微微皱了皱眉。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六婶子答应帮着说好话主要也是因为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娇娇的岁数也的确是到了,等她一嫁,家里还真就剩下了她爹一人。再一个,她爹年岁又不算太老,续娶一个,保不准还能生出儿子来。作为冯家人,肯定还是希望冯源膝下能有个男丁的。 可这不代表就乐意听人说这些刺耳的话。像什么六亲俱在的,谁还能乐得亲人长辈去世的?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多的,谁能不愿意多几个手足至亲? 眼见对方还要再说,六婶子打岔道:“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儿媳妇,她娘家人口就简单得很,只要人品好,手脚勤快,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不是进门不久就给我添了俩孙子?” 黍哥儿他娘明显有些懵,不太明白六婶子为什么不顺着她说下去,反而讲了一通类似于拆台的话。好在,六婶子的儿媳妇小周氏还是看懂了,顺势做出了害羞的神情来,道:“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人圆了场,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甭管怎样,几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唯一让人无奈的是,从头到尾娇娇都没怎么掺合,一副跟自己没甚关系的看热闹模样。 这下,连六婶子都有些没辙儿了:“娇娇啊,这要是你,你更喜欢人丁兴旺的人家,还是人口简单点儿的?” 娇娇毫不犹豫的道:“人口简单的。” “也是,你都习惯了清净日子,难怪喜欢人口简单的。一般人家,有个兄弟二三人,倒也还行。”六婶子说到这里,却见娇娇一脸诧异的望向自己,顿觉纳罕,“莫不是你还嫌人口多?” “像我家这样不好吗?嗯,最好是母亲在的,三口之家多好呢。”娇娇脑海里想的是她上辈子婆家,那的确是父母和独子构成的三口之家,哪怕后来她进了门,又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五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家庭。 就是这个话吧,也着实惊到了六婶子。 “娇娇,你还小你不懂,独子人家的日子是那么容易过的?那婆婆不得把独子当眼珠子似的疼?但凡有半点儿矛盾,保准会闹个人仰马翻的。不妥,万万不妥。” 娇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也没同六婶子争辩,横竖她上辈子嫁人的时候,六婶子看着挺高兴的。 几人见娇娇确实不开窍,又说了一通话后,就再度别过了。 没等她们再来,便已经到了戊日秋社,好一番祭拜后,这天却是明显转凉了。很快,中秋便到了,他们这边也是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少有人会去镇上买,多是自己下厨做的。讲究的,还会买些豆沙、芝麻当做馅儿,不讲究的,随便弄点儿素馅,凑合吃也就罢了。 再接着,却是家家户户忙着做衣裳、翻新冬被的日子了。 期间,黍哥儿他娘又来过两回,其他婶子嫂子也轮流来看过娇娇,跟她说了一通关怀的话,顺便拿走了她本身要做的料子,帮她做好以后,又给她送来时又说了一通话。考虑到娇娇本身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很多话实在是不好说得太透,无奈之下,原先看中冯源的那家姑娘她娘,便只能主动上门拜访,想看看这位远近闻名的下河村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难缠人物。 而彼时,冯源也被他们七房的叔公唤了去。 “让你续娶那个事儿,你到现在还没想好?娇娇都已经及笄了,眼瞅着就该嫁出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她想想吧?长女无母不娶,回头别给耽搁了她的亲事。” 叔公想得很好,人人都知道冯源这他家娇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拿他闺女做筏子一准能让他妥协。毕竟,早些年他就是担心后娶的继室对闺女不好,这才弃了再娶的念头。 哪知,冯源听了这话后却直摇头:“乡间的蓬门小户还讲究那什么‘长女无母不娶’?真要是这般穷讲究的人家,娇娇嫁过去能落得好?她性子憨,丁点儿心眼子都没有,嫁过去还不把过日子弄成了熬日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何苦委屈她?不如拣一户不计较规矩的人家,倒还妥当。” “这……不说娇娇好了,你一直不愿续娶,自然也就没儿子,百年以后谁给你烧纸祭拜?你还怎么去见你父母爷奶?” 冯源半点儿不愁:“我是没儿子,却多的是侄子,回头从族中拣个孝顺听话的继承我这一房,不也一样对得起父母长辈?横竖都是我冯家的子嗣。” 叔公愣是被他这话说得哑口无言。 无子则过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当然,若是家境贫寒,保不准还得族中出面说尽好话才能勉强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就冯源这情况,但凡他起了这个念头,有的是人上赶着当他的儿子。 就算冯源心疼闺女,备上厚厚的嫁妆,那他也得给嗣子留下最少十分之一的家产吧?按照田产五百亩来算,哪怕他把最好的水田全给了娇娇,往最差的算,嗣子也能得到起码四五十亩的旱地。这年头,又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那么多地来? 按说叔公还能再劝劝,可他也有孙子啊! 他跟冯源的父亲是堂兄弟,也就是他爹跟冯源的爷爷是嫡亲兄弟。可到底分家许久,两家的底蕴差得太多太多,偏他儿子多,孙子更多,舍了个把当真完全不当回事儿。 30.第030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 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 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 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 只歪在榻上, 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 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 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 开销却是不少, 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 到了说亲时, 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 得有八到十样首饰, 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 只怕光这副头面, 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可怜娇娇费劲千辛万苦保持身材尽量不发胖,最终却功亏一篑,因为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治病的汤药,哪些又是滋补的药膳…… 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子,一个八宝攒盘根本就搁不下,她房内的桌上,愣是重叠摆放了十数个攒盘,里面俱是让她用来甜嘴的小零食。 就不说尝起来如何了,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内室的空气都闻着发甜了。 娇娇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总感觉一冬过去后,她能比之前更胖。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瞎想的,等她差不多病愈后,穿上先前从家里带过来的新置办的冬衣时,愣是发现衣服太小了,尤其是肩膀和腰腹部,愣是小了一圈。 不得已,她只好继续病着,由大太太唤了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紧急赶制衣裳。 在这期间,娇娇收到了来自于她爹的信件,信上说,今年冬日商行生意特别好,本来冯源是打算不管怎样也要抽空出来将娇娇接回家去,如今她忽的病了,就当是下雨天留客好了,又说刘家不是外人,叫她无需见外,安心养病便是。 假如没有前头那一遭事儿,娇娇兴许就全盘接受了这番说辞,可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她爹的信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做刘家不是外人?她姓冯,是老冯家的姑娘,即便刘家是她娘的娘家,无论从律法还是道理上来说,那也是外人。 还是说,她爹也打算将她嫁到刘家来? 娇娇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原先想的是,她爹送她来刘家,是希望借了刘母的好名声,以弥补她年幼丧母的缺陷,方便她将来能说一门好亲事。可假如说,她爹是早就存了将她嫁到刘家的心思…… 似乎也说得通? “不可能啊!”娇娇最终还是摇头否定了,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她上辈子就该嫁给刘家的某个表哥才对,可事实上她嫁的是桑平县的巨富之家,跟刘家没有半分关系。 思来想去,娇娇还是决定相信上辈子的经历,权当她爹在信中所说是为了宽慰她,好叫她安心养病。 待合适的新衣裳做好后,已经是大年夜了。 这一年的大年夜,娇娇是同刘家众人一起过的,她的病几乎已经痊愈了,起码丝毫看不出病态来了。只不过,大夫还是建议她先不要出远门,毕竟寒冬腊月最是熬人,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种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出门,哪怕没有先前那一遭病,也难保路上不会着凉。 刘母接受了这个说法,又称焦邺县的花灯是附近几个县城都为之赞叹不已的,让娇娇务必要留下过完元宵节再离开。 焦邺县的元宵花灯会倒是真的出名,娇娇上辈子就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她已经嫁人了,除了及笄那一年去过一趟焦邺县外,从那以后,一直到她胖死,她都不曾离开过桑平县。为此,她还很是遗憾的同她夫君说过此事。 忘了她夫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娇娇只记得夫君那满脸担忧的表情,大概就是说放心不下她,舍不得她在这般寒冷刺骨的日子里出门,又特地遣人去府城买了各色花灯,愣是叫她在府中办了一场小型花灯会。 如今,既是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娇娇还是很愿意的。 只这般,一恍然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刘母的年岁已经大了,就算她仍走得动,也懒得去凑这份热闹,况且她本身就是焦邺县人,年幼时候逛过不少次花灯节了,甚至连她同已故刘老太爷的姻缘,都是源自于某一年的花灯会。 事实上,花灯会本就是未婚男女结缘的好去处,也只有在这一日,未嫁女不戴围帽出门不算不守规矩。 于是,前往花灯会的人选,就是刘家数位未婚少爷小姐,以及娇娇这位表小姐了。当然,随行的仆妇也不少,毕竟县里就算再安全,刘家也不可能由着几个半大孩子天黑后出门的。 事实上,出门的时候天还没黑呢,娇娇他们下半晌就出门去了,花灯会得要入夜后,掌灯时分才开始。只这般,他们就先去了县里最热闹的那条街,上了茶楼二楼临窗的位置,点了一桌子的茶水点心,边吃边聊边等花灯会开始。 娇娇身份特殊,刘家两位未嫁的小姐均得了母亲的叮嘱,平日里就让着她,这会儿更是想也不想就将最好的座儿让予了娇娇坐。 说起来,这还是娇娇到达焦邺县后第一回出门,因此她很是好的四处张望着,得了最好的临窗座儿后,她愈发高兴起来,也不吃刚上来的茶点了,只趴在窗户口往楼下的街面上看。 尽管花灯会尚未正式开始,街面两边的小摊儿却早已支了起来,不少摊贩正忙着将花灯挂起来。一些低矮处倒是可以直接拿手挂上,有些高处就得用竹竿子费劲儿的将花灯挂上去,还得让人从稍远处盯着,看挂得好不好。 娇娇瞧着瞧着,就觉得怪起来,回头问:“他们把花灯挂得这般高,回头如何点亮?” 这个问题倒是稀罕,在座的俱是小姐少爷,也不懂这些个事儿,还是随行的仆妇帮着解答道:“用那竹竿子粘上蜡烛,小心点儿往底下点着呗。再不然就把花灯取下来再点亮一次,到时候位置都确定了,能省下好一番工夫呢。” “哦!”娇娇恍然,随即又扭头看向底下的街面,津津有味的看着一群人为今晚的花灯会忙碌个不停。 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却在看你。 娇娇不会想到,就在她盯着摊贩们忙活时,有人也正从对面的酒楼二楼雅座里朝她这边看来。在看了一盏茶时辰后,起身离去,吩咐随行小厮:“去对面茶楼。” 随行小厮匆忙从钱袋里摸出一粒碎银,临走前还回头看了一眼对面,他依稀记得自家爷方才就是死死盯着对面看了好半天的。可就这么一眼看过去,他有点儿傻眼了。 对面茶馆二楼处,凭栏远眺的是个体态异常圆润的胖姑娘。因着这会儿胖姑娘正专心致志的低头往下看,他无法得知那姑娘的容颜。可他一眼望过去,即便那姑娘满身的绫罗绸缎,也完全无法掩盖住她那惊人的身材。 哎哟妈呀,他家爷是疯了吗??? 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没急着走,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那东西可难得了,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她相公、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31.第031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却说中意了冯源当女婿的王阿婆, 在亲自来冯家拜访过后, 便欢欢喜喜的归了家。 王家那姑娘虽说年岁不小了,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哪怕先前说过几回亲事,可除了头一个娃娃亲说成了外,旁的都是刚谈及便出了事。因此, 见到母亲归来, 她又是害羞又是期待,只一脸期翼的望了过来。 “我瞧着那冯家是真真不错, 冯源年岁是不小了,可我原先远远的瞧过两眼, 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模样,精壮得很, 一副生意人的做派。要我说, 顶顶要紧的还不是他家有钱,而是家里头人口简单,头上没公婆,当媳妇得轻松多少啊!” 先感概了一下冯家的好, 王阿婆也得说说不好的地方:“就像咱们原先打听得那般,冯源只得一个小闺女,据说平日里拿眼珠子一样疼着。我仔细瞧了, 那闺女性子憨憨的, 看着就是个没吃过苦头, 打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娃儿。不过也不打紧,她都及笄了,最多一两年就该嫁出去了。” “若是样样都好,咱们也不敢高攀呢。”王大姑娘忍不住接了一嘴。 王阿婆拿眼瞧她:“听你这话茬是中意了?” 因着此时的房中就她们母女两个,迟疑了片刻后,王大姑娘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本就容不得我挑挑拣拣。再一个,我要是再不嫁,怎么给二妹三妹说亲呢?” “也是,那行吧,等着听媒人的音信。”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家这边还是挺有把握的。平心而论,王大姑娘真的不差,起码配冯源是足够的了。 这要是嫁闺女,多半不愿意嫁给长子,因为乡下地头,长子就算能多得家产那也没多少,反而上要赡养爷奶爹娘,下要照顾弟妹子侄。反过来说,娶媳妇却是很愿意娶长女,只因长女打小帮着父母干活又帮照顾弟妹,往往手脚勤快不说,还是一副好脾气,能忍让,能顾全大局。 王大姑娘就是典型的长女,又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平常要跟着母亲下地劳作,要洗衣烧饭、喂猪喂鸡,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且王家也没打算多要嫁妆,只比着一般人家的规矩,拿个三五两的聘礼就成。 几番对比下来,各人都觉得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哪想,待次日上午,陈媒婆就上了门,开口就是有负所托。 即便没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王大姑娘还是听懂了,转身便跑进了里屋,伏在被褥上哭了起来。又一会儿后,她娘进了里屋,未语先叹气。 “罢了,咱们这附近又不止一个好儿郎,陈媒婆也说了,给你好好寻摸寻摸。” “娘可知道这是为何?”王大姑娘止了哭声,半撑起身子望向她娘,“可是他家里人反对?” “陈媒婆说是冯源自个儿没打算续娶,起码如今没这个心思……不管到底是咋回事,人家已经拒绝了,咱们就不能再上赶着去求,不然就算回头亲事成了,你也成了笑话。” 这大道理,多半人都是懂的,可懂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做得到。王大姑娘原先就盘算着最好在冬至前能嫁出去,这样等明年家里就可以松口气给她两个妹妹说亲了,也不用再听人嚼舌根。尤其她要是嫁到了家境富裕的冯家,对两个妹妹将来说亲也是有好处的。 见闺女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阿婆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在她看来,自家闺女确实不差,可结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年轻时也看不透,总觉得娘家亲妹妹处处不如自己,却嫁得比自己好,之后年岁大了才明白,亲事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又瞧了闺女一眼,王阿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不然旁人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 相较于王家,冯家这头却是热闹得很。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前几日,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她才恍然大悟,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闲逛,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至于看则因为识字不多,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乡下地头没好茶,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三五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32.第032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第005章 冯源带回家的陀螺是坊间最寻常的样式, 上圆下尖的造型, 整体是木制的,只最底下打了尖尖的陀钉, 做工虽然不算精致,却也在上头涂了层色儿,瞧着活泼又喜庆。 娇娇原就喜静不爱玩乐, 待教会了菜头最简单的平抽法后, 就由着他在房前的院坝里玩了,自个儿则又回到了檐下竹椅上坐着, 托着腮帮子想事儿。 前几日,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 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 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 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闲逛, 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 至于看则因为识字不多, 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乡下地头没好茶,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三五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例如,秋收以后是谈婚论嫁的高峰期,又因为村里少女孩多男孩,多是当爹娘的唤了媒人过来,细细的说了自家的情况,托媒人给留意着,当然跑腿钱是免不了的,还得奉上茶水点心,生怕媒人不尽心。哪怕年岁还不到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也该同媒人打声招呼,免得回头好姑娘都被挑完了。 不光如此,别的村子庄上也多喜事,但凡手头宽裕的,想在乡亲们面前多挣些颜面的,都会来下河村请人上门掌勺。也亏得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厨艺出众的,就算一人办不了,几家妇人搭伙,怎么着也能将席面整治妥了。 待最热的那阵子过了,起房子的人家也渐渐多了,有同村的想盖房子,会提前几个月跟亲眷支会一声,到日子了好过去帮忙搭把手。也有身怀手艺的泥瓦匠木匠石匠之类的,结伴去其他地方接活儿。 假如自家房子许久不曾修缮了,也得抓紧时间该修补的修补,免得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屋檐漏雨、屋顶不堪重负等等大小毛病。 再有,秋冬日里的厚衣裳、厚被褥也该提前备起来了。村里没人种棉花,要是打算添件冬衣还能把旧的拆掉,把棉花重新弹一遍。可要是想添条新的冬被,就得出门买棉花,运气好集上就有卖,运气不好还得跑到种棉花的农户家里买。 …… 这就是娇娇原先认为的农闲,除了她之外,仿佛谁都没有闲着。 只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她歇过午觉后,她简单的洗漱一下,就打算出门逛逛。还不等迈出院门,远远的就看到她爹背着大背篓子,一步步往家这头走来。 娇娇当即快步迎上去:“爹!” 冯源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为了能尽快赶回家,他已经连着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了,不过这一切的疲惫都在见到自家心肝儿娇娇时彻底消失了。 他先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可随即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心肝儿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眼前的娇娇,倒不是说瘦了多少,而是略黑了一些,不算特别明显,可冯源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娇娇的模样原原本本的刻在心头上。这么一来,略有些黑了的娇娇就被他脑补成了又黑又瘦,也就约等于没好好吃饭了。 “我有好好吃饭。”娇娇笑着让开了路,先将她爹迎进了屋里,又忙舀了水缸里的水,绞了帕子给她爹擦脸。 此时,冯源也放下了背后的篓子。他跑了大半个月,从各村各庄收购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县城里,他只留下了一些比较稀罕的,又从县里买了些新鲜玩意儿,一并背回了家。 带回家的东西倒是不急着拿出来,冯源接过了娇娇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后,道:“我咋还是觉得你黑瘦了不少呢……唉,这大半个月来,我在外头奔波,这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商行里的老伙计都问了我不止一次,听说我担心家里的心肝儿,他们还帮着我出主意呢!” “爹,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信你去问六婶子。” “行行,爹信你,不过你还是得答应,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娇娇笑着答应了。 饭好好吃没问题啊,只要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别成天到晚的往嘴里塞各色解馋的小零嘴,自己应该就不会再一次胖死了。 “爹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我还有事儿想跟爹说呢。” “起码待个七八日吧,今个儿晚间吃啥?让你六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咱爹俩好好的吃一顿,边吃边说,正好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俩人一合计,就由娇娇往六婶子家里跑一趟,冯源到底刚回家,怎么着也该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好是先歇一觉。不过,他是急着赶回来的,到家已经是下半晌了,不如干脆晚饭早点儿吃,吃完了再好好歇觉。 因此,外头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父女俩已经围着饭桌,吃起了这顿久违了的团圆饭。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冯源有一兜子的话想跟闺女说,不过一开口还是先叹气:“娇娇啊,你就唬你爹玩吧,搁以前一开饭,你不得先啃个大猪肘子?来来,先吃块肉,多吃点儿,你一点儿也不胖!” 33.第033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连着两天, 刘母都病怏怏的, 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甚至一合眼就会梦到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 她还是叮嘱了又叮嘱,让所有人都闭嘴,万万不得在娇娇跟前透露半点儿口风。 所幸, 刘家这三位老爷尽管能耐不一, 口风还是很紧的。二老爷在当天回院子时,还特地召了他长子到跟前, 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 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 风平浪静, 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 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 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 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 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34.第034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吃素的人忌讳多, 那是连一星半点儿的荤油都不愿意沾的。而像冯月娇这样的, 也就只能吃两口锅边素解解馋, 骗骗自己沾过荤味儿就算是吃过肉了。 娇娇暗地里琢磨着,只要照这样坚持下去, 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能瘦下去的。她也不指望瘦得跟仕女图上的女子那般,只求这辈子千万别再落得胖死的下场了。 结果, 成效是没瞧见,这天清早醒来时, 她只觉得浑身无力, 手脚发软, 头也有些晕眩, 竟是连起身都难了。 一时间, 她有些懵了。 别看她比人家多活了一辈子,实则因为一生顺遂,她根本就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所思所想也不过是下顿吃点儿什么好的, 公婆相公儿子该添置新衣新鞋了,下月的宴请要安排怎样的菜色,亲朋好友家有喜事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正懵着呢,六婶子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娇娇!娇娇你起了没?” 因着是近亲,住得也近, 时常外出不在家的冯源早几年前就托了六婶子的婆婆照顾年幼的冯月娇。后来, 六婶子接过了这活儿, 好在后面娇娇大了些,倒是用不着这般操心了,只需要时不时的看顾一下就成。 早先,娇娇吃喝都是满村子轮着的,完全由着自己的喜好来。自打秋收后,娇娇突然失了胃口,也不再点菜吃了,六婶子便索性接了这一日三餐的活儿,没事儿就同村里其他婶子嫂子琢磨新菜式,力求让娇娇早日恢复正常。 对村里人来说,娇娇胖点儿真没啥,都是沾亲带故的,又是打小看着娇娇长大,只觉得白白胖胖的福娃娃端的是可爱讨喜,哪里会嫌弃她胖了? “娇娇,今个儿早饭是豆腐花,特地从葛家买的。知道你不爱吃甜豆腐花,特地拿榨菜切了碎丁,又浇了醋和酱汁,撒了些葱花,还给你滴了两滴辣椒油,喷喷香的!来,赶紧起来吃上一碗。你只管放心,没的说豆腐胖人的,吃再多都胖不了。” 以为娇娇正在起身,六婶子一面高声唤着,一面将手里的早饭搁在了外间的桌子上。她没说的是,除了一大碗豆腐花之外,旁边还搁着一盘包子。 菜包、肉包、春卷啥的样样都有,横竖娇娇不吃旁人也会吃的,浪费不了。六婶子想的是,万一娇娇今个儿开了胃口呢?哪怕吃上半个一个也是好的。 “婶儿,六婶儿……”冯月娇努力的用手肘撑起了半个身子,费了半天工夫才挑开了架子床上的帘子。连着唤了两声,直至看到六婶子推开房门进来时,她才泄了劲儿,重新躺回了床上。 “这是咋了?”瞧见里头的情形,六婶子忙奔了过来,关切的问道。 冯月娇要是能知道咋了就好了。 她心里隐隐担心是不是胖死的结局提前了?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应该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想也是,她如今胖归胖,距离上辈子的吨位差距还是蛮大的。主要吧,她上辈子在怀孕期间吃得太好了,别家孕妇是各种孕吐反应,到她这儿是吃嘛嘛香。 不光如此她还老觉得饿得慌,除了常规的一日三餐外,她早晚都要吃点心,还有专门从府城仁善堂的坐堂老大夫处特地开来的药膳方,隔三差五的就照着方子炖碗药膳吃,把自个儿养得那叫一个红光满面,气色别提有多好了。 当时还担心肚子太大,到生产时可能会很艰难。没曾想,她吃的好东西全被她自己吸收了,生下儿子不过才六斤半,不算小却也不算大。 待冯月娇顺顺当当生产完后,儿子有婆婆照顾着,又全然没了后顾之忧,索性就依着后求来的膳食方子调养起身子来了。 自那之后,她就愈发圆润,且一发不可收拾。 …… 如今的她,才十来岁的年纪,远没有十几二十年后那般吨位。胖肯定还是胖的,这年头能吃饱喝足就是美事儿了,寻常人家可养不出胖墩儿来。 “婶儿,我身上没劲儿,手脚都是绵软软的,头有些晕乎,看东西重影,起不来床不说,心里还有些发慌。”冯月娇努力将自己的情况说出来,饶是已经努力保持平静,面上仍有些慌张。 “不怕不怕,没事儿的,你再躺躺,婶子帮你喊人去!”六婶子这心里也慌着呢,撂下这话后,忙转身跑出了屋子。 等奔到了院里头,六婶子又担心留娇娇一人在家会出事,忙止住了脚步,冲着自家院子高声喊人。不多会儿,就有个五六岁的小豆丁听着声儿跑了过来。 “菜头啊,你去村口把你桂阿婆喊来,就说娇娇身上不舒坦,要快点儿!” 小豆丁菜头脆生生的答应着,扭头就跑出了老远。 眼看着孙子跑得没人影了,六婶子这才转身回了屋,径直去了娇娇房里陪着了。 因着六婶子喊得大声,里屋的娇娇也听到了,她稍稍想了片刻,这才想起六婶子嘴里刚才提到的桂阿婆是谁。 确切的说,娇娇得管那人喊桂婶子。桂婶子约莫七八年前嫁过来的,她娘家那边的爷和爹都是赤脚大夫,她打小看多了,比起寻常妇人怎么着也多懂点儿。真要是得了重病那肯定是没辙儿的,可一般的头疼脑热,她还能帮着瞧瞧。 前些日子秋收结束后,看着地里的粮食进了仓,桂婶子就回了趟娘家,昨个儿刚归的家。要不然,早几天六婶子就该喊她过来了。 不多会儿,桂婶子来了。 一同过来的还有好几个婶子嫂子,进屋后只关切的询问出了什么事儿。六婶子顾不得解释这些,就急慌慌的将娇娇刚才对她说的话,又重新跟桂婶子说了一遍。 桂婶子不会把脉,依着经验仔细打量了娇娇的脸色,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看了下舌苔,犹犹豫豫的说:“我咋打量着像是饿过头了……可娇娇还能饿着?” 她昨个儿傍晚才归家,也没人同她说这个事儿,难怪一脸的不敢置信。 “饿着了?那就对了!”六婶子一拍巴掌,语气里满满都是心疼和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这孩子跟自己赌啥气呢?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瞧瞧,这下真给饿坏了吧?赶紧的,该吃吃该喝喝,用不了两天就全好了。” “还真是饿着了?”桂婶子还有些不信,“这秋收刚过,谁家还能缺了那口吃的?娇娇……” 六婶子没搭话,她只忙着去外屋将刚才的豆腐花端进屋里。幸好如今天气热,饶是耽搁了那么久,摸着碗壁还是热热的。不光是豆腐花,她还将那盘包子也给拿到了里屋,就搁在架子床旁的小圆几上。 她不搭话,自然有人帮着说,同来的几个婶子嫂子七嘴八舌的就将最近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通。末了,众口一致的嗔怪起了娇娇。 “正长身子骨的年纪呢,咋能不好好吃饭呢?不光饭要吃饱,这肉也不能落下,要是肚子里没油水,容易饿不说,还长不高个头呢。” “可不是,我娘家小叔就是因为当初遇着了灾荒,长身体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好容易才熬了过来,结果那身量还没我高呢。讨个媳妇,足足花了旁人两三倍的聘金,可把我爷奶给心疼坏了。” “不光这样,吃不饱还容易得病,一到换季就有个头疼脑热的,吃药费钱,不吃药平白受罪。” “那些干瘦干瘦的人,我打眼瞧着心里就发慌!” …… 冯月娇看着已经端到了自己跟前的豆腐花,听着耳边七嘴八舌的说话声,顿时没了主意。 “吃吧,趁着还有些温温的,赶紧先把豆腐花吃了,再吃俩包子垫一垫,等晌午了,六婶再给你做好吃的。”六婶子一叠声的催促着,趁娇娇犹豫的档口,干脆拿了勺子喂她吃。 微热的豆腐花很是可口,那柔嫩软滑的豆腐花就跟活的一般,直往她喉咙口奔去,都不用费劲儿嚼,就已经通过食道滑到了胃里。几大勺下去后,娇娇只觉得肚子里暖烘烘的,索性主动接过了大海碗,连豆腐花带汤和小菜全都吃了下去。 味道真好啊! “再来尝个菜包子,是咸菜冬菇馅儿的。”六婶子生怕提到肉又让娇娇想起会胖这个事儿,索性避开了肉包,只拣了个小点儿的菜包塞她手里。 饿过头并没有让娇娇失了胃口,反而因为一大碗的豆腐花落了肚,暖暖的只感觉食欲大增,她接过菜包子,一小口一小口吃了起来。 平心而论,冯月娇那吃相还是很秀气的,幅度很小,速度却不慢,配上她两眼放光的模样,叫人看着非但不会生厌,反而跟着开了胃口。 刚才还说得起劲儿的婶子嫂子,这会儿不由的拿手摸了摸肚子,明明是刚吃过早饭没多久,怎么就那么饿呢? “娇娇没事就好,我家里还有活儿,先回去了啊!” 35.第035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黍哥儿那一脉属于三房,跟娇娇这边是略有些远了, 不过再远也尚未出五服,仍算是近亲。自然, 黍哥儿的新媳妇, 娇娇也得唤一声堂嫂。 新进门的堂嫂子看起来挺腼腆的,进来做客有一会儿了, 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听黍哥儿他娘介绍说,是隔了有段距离的枣儿沟那边的人, 娘家条件尚可,对闺女也上心, 陪嫁里头有六床棉被褥子, 还有两身新衣裳两双新鞋,早先黍哥儿家送去的小定礼和聘礼也都带回来了, 看得出来那头都是厚道人。 娇娇自家条件相当得不错,上辈子她出嫁时, 真当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不过, 她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知晓这年头嫁闺女人家的少, 卖闺女的倒是多,像黍哥儿娶的这媳妇, 娘家那头的做派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新嫁娘怕羞不开口, 娇娇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 索性黍哥儿他娘还是很能叨叨的, 再加上随后过来的六婶子婆媳俩,倒也称得上热闹。 就听六婶子略带戏虐的说:“娇娇年岁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就比你新嫂子小了半岁光景,你俩人同岁,倒是巧了。” 娇娇看了眼新嫁娘,平心而论,真看不出眼前这人跟自己同龄:“我还以为堂嫂比我小呢。” “本也差不了多少。”六婶子仔细打量着娇娇,无奈的发现,那些所谓的旁敲侧击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禁有些气馁。倒是黍哥儿他娘接口道:“年岁倒是不打紧,大点儿小点儿反正都那样,就是呀……娇娇你可知我那会儿是怎么相中你嫂子的?” “不知道。” “哎哟,我当初就是跟媒人说,想要个六亲俱在的,这样的人福气足,最好是兄弟姐妹多一些的,回头也能早早的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娇娇还未说什么,倒是六婶子微微皱了皱眉。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六婶子答应帮着说好话主要也是因为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娇娇的岁数也的确是到了,等她一嫁,家里还真就剩下了她爹一人。再一个,她爹年岁又不算太老,续娶一个,保不准还能生出儿子来。作为冯家人,肯定还是希望冯源膝下能有个男丁的。 可这不代表就乐意听人说这些刺耳的话。像什么六亲俱在的,谁还能乐得亲人长辈去世的?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多的,谁能不愿意多几个手足至亲? 眼见对方还要再说,六婶子打岔道:“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儿媳妇,她娘家人口就简单得很,只要人品好,手脚勤快,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不是进门不久就给我添了俩孙子?” 黍哥儿他娘明显有些懵,不太明白六婶子为什么不顺着她说下去,反而讲了一通类似于拆台的话。好在,六婶子的儿媳妇小周氏还是看懂了,顺势做出了害羞的神情来,道:“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人圆了场,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甭管怎样,几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唯一让人无奈的是,从头到尾娇娇都没怎么掺合,一副跟自己没甚关系的看热闹模样。 这下,连六婶子都有些没辙儿了:“娇娇啊,这要是你,你更喜欢人丁兴旺的人家,还是人口简单点儿的?” 娇娇毫不犹豫的道:“人口简单的。” “也是,你都习惯了清净日子,难怪喜欢人口简单的。一般人家,有个兄弟二三人,倒也还行。”六婶子说到这里,却见娇娇一脸诧异的望向自己,顿觉纳罕,“莫不是你还嫌人口多?” “像我家这样不好吗?嗯,最好是母亲在的,三口之家多好呢。”娇娇脑海里想的是她上辈子婆家,那的确是父母和独子构成的三口之家,哪怕后来她进了门,又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五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家庭。 就是这个话吧,也着实惊到了六婶子。 “娇娇,你还小你不懂,独子人家的日子是那么容易过的?那婆婆不得把独子当眼珠子似的疼?但凡有半点儿矛盾,保准会闹个人仰马翻的。不妥,万万不妥。” 娇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也没同六婶子争辩,横竖她上辈子嫁人的时候,六婶子看着挺高兴的。 几人见娇娇确实不开窍,又说了一通话后,就再度别过了。 没等她们再来,便已经到了戊日秋社,好一番祭拜后,这天却是明显转凉了。很快,中秋便到了,他们这边也是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少有人会去镇上买,多是自己下厨做的。讲究的,还会买些豆沙、芝麻当做馅儿,不讲究的,随便弄点儿素馅,凑合吃也就罢了。 再接着,却是家家户户忙着做衣裳、翻新冬被的日子了。 期间,黍哥儿他娘又来过两回,其他婶子嫂子也轮流来看过娇娇,跟她说了一通关怀的话,顺便拿走了她本身要做的料子,帮她做好以后,又给她送来时又说了一通话。考虑到娇娇本身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很多话实在是不好说得太透,无奈之下,原先看中冯源的那家姑娘她娘,便只能主动上门拜访,想看看这位远近闻名的下河村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难缠人物。 而彼时,冯源也被他们七房的叔公唤了去。 “让你续娶那个事儿,你到现在还没想好?娇娇都已经及笄了,眼瞅着就该嫁出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她想想吧?长女无母不娶,回头别给耽搁了她的亲事。” 叔公想得很好,人人都知道冯源这他家娇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拿他闺女做筏子一准能让他妥协。毕竟,早些年他就是担心后娶的继室对闺女不好,这才弃了再娶的念头。 哪知,冯源听了这话后却直摇头:“乡间的蓬门小户还讲究那什么‘长女无母不娶’?真要是这般穷讲究的人家,娇娇嫁过去能落得好?她性子憨,丁点儿心眼子都没有,嫁过去还不把过日子弄成了熬日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何苦委屈她?不如拣一户不计较规矩的人家,倒还妥当。” “这……不说娇娇好了,你一直不愿续娶,自然也就没儿子,百年以后谁给你烧纸祭拜?你还怎么去见你父母爷奶?” 冯源半点儿不愁:“我是没儿子,却多的是侄子,回头从族中拣个孝顺听话的继承我这一房,不也一样对得起父母长辈?横竖都是我冯家的子嗣。” 叔公愣是被他这话说得哑口无言。 无子则过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当然,若是家境贫寒,保不准还得族中出面说尽好话才能勉强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就冯源这情况,但凡他起了这个念头,有的是人上赶着当他的儿子。 就算冯源心疼闺女,备上厚厚的嫁妆,那他也得给嗣子留下最少十分之一的家产吧?按照田产五百亩来算,哪怕他把最好的水田全给了娇娇,往最差的算,嗣子也能得到起码四五十亩的旱地。这年头,又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那么多地来? 按说叔公还能再劝劝,可他也有孙子啊! 他跟冯源的父亲是堂兄弟,也就是他爹跟冯源的爷爷是嫡亲兄弟。可到底分家许久,两家的底蕴差得太多太多,偏他儿子多,孙子更多,舍了个把当真完全不当回事儿。 这一番迟疑,就叫冯源寻着机会,借口家中还有事,趁机告辞离开。 因为他回来的略早了点儿,倒是刚巧碰上了替闺女来打前阵的大娘。 说是大娘,人家年岁也不算太大,比六婶子还年轻一些。偏她哄得娇娇唤她王阿婆,娇娇虽然纳罕有人甘愿当老婆婆,却还是依言唤了,喜得王阿婆笑得眉眼弯弯,看向娇娇的眼里满是慈爱。 待临走前,王阿婆又见着了冯源,她年岁比冯源长,又是抱着嫁闺女的心态,因此倒没什么忌讳,好生打量了半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冯源因着常年不在家,也认不全族里的女眷,等人都走光了,这才忽的将家里来人和先前叔公找他说的事儿联系到一起,忙去问闺女:“今个儿来咱家的人是谁?就瞧着眼生的那个。” “王阿婆?”黍哥儿的媳妇今天没来,娇娇想来想去也就只这个人是陌生的。 “她让你管她叫阿婆?”冯源心下了然,只叮嘱娇娇早点儿歇着,便出门去隔壁寻六婶子。 娇娇一脸的莫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都没落山,怎么就要歇着了?晚饭都没吃呢。” …… 隔壁家,六婶子还真就在说这个事儿,她是同她婆婆说的。 “王婶家那闺女,娘你也是见过的,说是模样出挑,干活利索,脾性也不错。可要真这样的话,怎的都二十好几了没出门子?是太挑了,还是怎的了?” 她婆婆就着夕阳的余韵纳着鞋底:“就是运道不好呗,早些年说了个娃娃亲,才上十岁,那人就没了。后来大些了,刚准备说亲,她爷又没了。等好不容易她爷的孝期过了,她奶没了。就三年前,她爹跟人上山打猎时丢了性命。一来二去的,这不就拖到二十好几了嘛。” “这也……”六婶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顿了顿才道,“她有兄弟姐妹不?” “有啊,我记得有俩妹妹一个弟弟吧。都没嫁娶呢,一个是运道不好,再一个也没钱。不过跟她相比倒是还行,年岁不大,慢慢来呗。” 六婶子刚要细问,就看到冯源朝自家走来,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儿,忙打起精神陪着笑脸道:“他叔,你这是为了……” “叔公同我说了,我也同他表了态。以前吧,是娇娇年岁小,她心眼又实,吃亏受罪了也不知道说,我怕娶了个填房倒害了她。如今娇娇倒是大了,可我更没这个心思了,守着闺女过日子挺好的,何必再祸害别个?她六婶你帮我回了吧。” “他叔,你是不满意那家闺女,还是……” 就算六婶子没往下说,她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当下,冯源便很坚决的道:“我不会续娶的,没那个必要。” 见他这般决绝,六婶子也不好再劝,只无奈的应承了这个事儿,答应回头就去给回绝了。 冯源一身轻松的回家去了,比他更轻松的是娇娇。事实上,别人忙得天翻地覆,她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晓。这也难怪,上辈子她爹又没续娶,如今重生回来,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谁又能料到,她两辈子都没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呢。 瞅着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娇娇待她爹一出门,就回屋练大字去了。唯一叫她纳闷的是,最近这段时日来家的人多了,弄得她白日里都没空练字。毕竟,要是媒人来家,她完全可以借着害羞躲里屋去。可自家亲眷过来窜门子,却万万没有躲在屋里不见人的道理。 36.第036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只这般, 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 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 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 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 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 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 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 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 开销却是不少, 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 因着家底不厚, 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 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 只怕光这副头面, 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可怜娇娇费劲千辛万苦保持身材尽量不发胖,最终却功亏一篑,因为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治病的汤药,哪些又是滋补的药膳…… 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子,一个八宝攒盘根本就搁不下,她房内的桌上,愣是重叠摆放了十数个攒盘,里面俱是让她用来甜嘴的小零食。 就不说尝起来如何了,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内室的空气都闻着发甜了。 娇娇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总感觉一冬过去后,她能比之前更胖。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瞎想的,等她差不多病愈后,穿上先前从家里带过来的新置办的冬衣时,愣是发现衣服太小了,尤其是肩膀和腰腹部,愣是小了一圈。 不得已,她只好继续病着,由大太太唤了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紧急赶制衣裳。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7.第037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第008章 新媳妇刚进门, 由自家婆婆领着去亲朋好友家窜门子,实乃是寻常之事。 娇娇完全没察觉到异常,又见今个儿那位小南庄的陈媒婆不在,她便更没任何不自在, 只拿了茶壶给几人分茶,捧着温热的茶盏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黍哥儿那一脉属于三房, 跟娇娇这边是略有些远了, 不过再远也尚未出五服,仍算是近亲。自然, 黍哥儿的新媳妇, 娇娇也得唤一声堂嫂。 新进门的堂嫂子看起来挺腼腆的, 进来做客有一会儿了,也没听到她开口说话。只听黍哥儿他娘介绍说, 是隔了有段距离的枣儿沟那边的人, 娘家条件尚可, 对闺女也上心, 陪嫁里头有六床棉被褥子,还有两身新衣裳两双新鞋, 早先黍哥儿家送去的小定礼和聘礼也都带回来了, 看得出来那头都是厚道人。 娇娇自家条件相当得不错,上辈子她出嫁时, 真当应了那句十里红妆。不过, 她却也并非完全不通人情世故的, 知晓这年头嫁闺女人家的少,卖闺女的倒是多,像黍哥儿娶的这媳妇,娘家那头的做派已经算是很不赖了。 新嫁娘怕羞不开口,娇娇本身也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索性黍哥儿他娘还是很能叨叨的,再加上随后过来的六婶子婆媳俩,倒也称得上热闹。 就听六婶子略带戏虐的说:“娇娇年岁也不小了,算起来也就比你新嫂子小了半岁光景,你俩人同岁,倒是巧了。” 娇娇看了眼新嫁娘,平心而论,真看不出眼前这人跟自己同龄:“我还以为堂嫂比我小呢。” “本也差不了多少。”六婶子仔细打量着娇娇,无奈的发现,那些所谓的旁敲侧击完全起不到作用,不禁有些气馁。倒是黍哥儿他娘接口道:“年岁倒是不打紧,大点儿小点儿反正都那样,就是呀……娇娇你可知我那会儿是怎么相中你嫂子的?” “不知道。” “哎哟,我当初就是跟媒人说,想要个六亲俱在的,这样的人福气足,最好是兄弟姐妹多一些的,回头也能早早的给我们家开枝散叶!” 这话一出,娇娇还未说什么,倒是六婶子微微皱了皱眉。 人嘛,都有亲疏远近,六婶子答应帮着说好话主要也是因为考虑到现实情况。毕竟,娇娇的岁数也的确是到了,等她一嫁,家里还真就剩下了她爹一人。再一个,她爹年岁又不算太老,续娶一个,保不准还能生出儿子来。作为冯家人,肯定还是希望冯源膝下能有个男丁的。 可这不代表就乐意听人说这些刺耳的话。像什么六亲俱在的,谁还能乐得亲人长辈去世的?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多的,谁能不愿意多几个手足至亲? 眼见对方还要再说,六婶子打岔道:“各家有各家的喜好,也不能一概而论。像我儿媳妇,她娘家人口就简单得很,只要人品好,手脚勤快,我倒是不介意这些。再说了,她不是进门不久就给我添了俩孙子?” 黍哥儿他娘明显有些懵,不太明白六婶子为什么不顺着她说下去,反而讲了一通类似于拆台的话。好在,六婶子的儿媳妇小周氏还是看懂了,顺势做出了害羞的神情来,道:“娘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有人圆了场,话题才能继续下去。 甭管怎样,几人还是有说有笑的,唯一让人无奈的是,从头到尾娇娇都没怎么掺合,一副跟自己没甚关系的看热闹模样。 这下,连六婶子都有些没辙儿了:“娇娇啊,这要是你,你更喜欢人丁兴旺的人家,还是人口简单点儿的?” 娇娇毫不犹豫的道:“人口简单的。” “也是,你都习惯了清净日子,难怪喜欢人口简单的。一般人家,有个兄弟二三人,倒也还行。”六婶子说到这里,却见娇娇一脸诧异的望向自己,顿觉纳罕,“莫不是你还嫌人口多?” “像我家这样不好吗?嗯,最好是母亲在的,三口之家多好呢。”娇娇脑海里想的是她上辈子婆家,那的确是父母和独子构成的三口之家,哪怕后来她进了门,又生了儿子,那也只是五个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家庭。 就是这个话吧,也着实惊到了六婶子。 “娇娇,你还小你不懂,独子人家的日子是那么容易过的?那婆婆不得把独子当眼珠子似的疼?但凡有半点儿矛盾,保准会闹个人仰马翻的。不妥,万万不妥。” 娇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她也没同六婶子争辩,横竖她上辈子嫁人的时候,六婶子看着挺高兴的。 几人见娇娇确实不开窍,又说了一通话后,就再度别过了。 没等她们再来,便已经到了戊日秋社,好一番祭拜后,这天却是明显转凉了。很快,中秋便到了,他们这边也是吃月饼的习俗,不过少有人会去镇上买,多是自己下厨做的。讲究的,还会买些豆沙、芝麻当做馅儿,不讲究的,随便弄点儿素馅,凑合吃也就罢了。 再接着,却是家家户户忙着做衣裳、翻新冬被的日子了。 期间,黍哥儿他娘又来过两回,其他婶子嫂子也轮流来看过娇娇,跟她说了一通关怀的话,顺便拿走了她本身要做的料子,帮她做好以后,又给她送来时又说了一通话。考虑到娇娇本身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家,很多话实在是不好说得太透,无奈之下,原先看中冯源的那家姑娘她娘,便只能主动上门拜访,想看看这位远近闻名的下河村娇姑娘,到底是怎样一个难缠人物。 而彼时,冯源也被他们七房的叔公唤了去。 “让你续娶那个事儿,你到现在还没想好?娇娇都已经及笄了,眼瞅着就该嫁出去了,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替她想想吧?长女无母不娶,回头别给耽搁了她的亲事。” 叔公想得很好,人人都知道冯源这他家娇姑娘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拿他闺女做筏子一准能让他妥协。毕竟,早些年他就是担心后娶的继室对闺女不好,这才弃了再娶的念头。 哪知,冯源听了这话后却直摇头:“乡间的蓬门小户还讲究那什么‘长女无母不娶’?真要是这般穷讲究的人家,娇娇嫁过去能落得好?她性子憨,丁点儿心眼子都没有,嫁过去还不把过日子弄成了熬日子?我就这一个闺女,何苦委屈她?不如拣一户不计较规矩的人家,倒还妥当。” “这……不说娇娇好了,你一直不愿续娶,自然也就没儿子,百年以后谁给你烧纸祭拜?你还怎么去见你父母爷奶?” 冯源半点儿不愁:“我是没儿子,却多的是侄子,回头从族中拣个孝顺听话的继承我这一房,不也一样对得起父母长辈?横竖都是我冯家的子嗣。” 叔公愣是被他这话说得哑口无言。 无子则过继,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选择了。当然,若是家境贫寒,保不准还得族中出面说尽好话才能勉强过继一个嗣子。不过,就冯源这情况,但凡他起了这个念头,有的是人上赶着当他的儿子。 就算冯源心疼闺女,备上厚厚的嫁妆,那他也得给嗣子留下最少十分之一的家产吧?按照田产五百亩来算,哪怕他把最好的水田全给了娇娇,往最差的算,嗣子也能得到起码四五十亩的旱地。这年头,又有几户人家拿得出那么多地来? 按说叔公还能再劝劝,可他也有孙子啊! 他跟冯源的父亲是堂兄弟,也就是他爹跟冯源的爷爷是嫡亲兄弟。可到底分家许久,两家的底蕴差得太多太多,偏他儿子多,孙子更多,舍了个把当真完全不当回事儿。 这一番迟疑,就叫冯源寻着机会,借口家中还有事,趁机告辞离开。 因为他回来的略早了点儿,倒是刚巧碰上了替闺女来打前阵的大娘。 说是大娘,人家年岁也不算太大,比六婶子还年轻一些。偏她哄得娇娇唤她王阿婆,娇娇虽然纳罕有人甘愿当老婆婆,却还是依言唤了,喜得王阿婆笑得眉眼弯弯,看向娇娇的眼里满是慈爱。 待临走前,王阿婆又见着了冯源,她年岁比冯源长,又是抱着嫁闺女的心态,因此倒没什么忌讳,好生打量了半晌,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冯源因着常年不在家,也认不全族里的女眷,等人都走光了,这才忽的将家里来人和先前叔公找他说的事儿联系到一起,忙去问闺女:“今个儿来咱家的人是谁?就瞧着眼生的那个。” “王阿婆?”黍哥儿的媳妇今天没来,娇娇想来想去也就只这个人是陌生的。 “她让你管她叫阿婆?”冯源心下了然,只叮嘱娇娇早点儿歇着,便出门去隔壁寻六婶子。 娇娇一脸的莫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都没落山,怎么就要歇着了?晚饭都没吃呢。” …… 隔壁家,六婶子还真就在说这个事儿,她是同她婆婆说的。 “王婶家那闺女,娘你也是见过的,说是模样出挑,干活利索,脾性也不错。可要真这样的话,怎的都二十好几了没出门子?是太挑了,还是怎的了?” 她婆婆就着夕阳的余韵纳着鞋底:“就是运道不好呗,早些年说了个娃娃亲,才上十岁,那人就没了。后来大些了,刚准备说亲,她爷又没了。等好不容易她爷的孝期过了,她奶没了。就三年前,她爹跟人上山打猎时丢了性命。一来二去的,这不就拖到二十好几了嘛。” “这也……”六婶子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顿了顿才道,“她有兄弟姐妹不?” “有啊,我记得有俩妹妹一个弟弟吧。都没嫁娶呢,一个是运道不好,再一个也没钱。不过跟她相比倒是还行,年岁不大,慢慢来呗。” 六婶子刚要细问,就看到冯源朝自家走来,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儿,忙打起精神陪着笑脸道:“他叔,你这是为了……” “叔公同我说了,我也同他表了态。以前吧,是娇娇年岁小,她心眼又实,吃亏受罪了也不知道说,我怕娶了个填房倒害了她。如今娇娇倒是大了,可我更没这个心思了,守着闺女过日子挺好的,何必再祸害别个?她六婶你帮我回了吧。” “他叔,你是不满意那家闺女,还是……” 就算六婶子没往下说,她的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当下,冯源便很坚决的道:“我不会续娶的,没那个必要。” 见他这般决绝,六婶子也不好再劝,只无奈的应承了这个事儿,答应回头就去给回绝了。 冯源一身轻松的回家去了,比他更轻松的是娇娇。事实上,别人忙得天翻地覆,她却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知晓。这也难怪,上辈子她爹又没续娶,如今重生回来,她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谁又能料到,她两辈子都没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呢。 瞅着离晚饭还有段时间,娇娇待她爹一出门,就回屋练大字去了。唯一叫她纳闷的是,最近这段时日来家的人多了,弄得她白日里都没空练字。毕竟,要是媒人来家,她完全可以借着害羞躲里屋去。可自家亲眷过来窜门子,却万万没有躲在屋里不见人的道理。 待她爹回来了,娇娇一面拿写好的数页大字给她爹瞧,一面欢喜的问道:“先前爹教我的那些字,我都会写了,咱们下面学什么?” “都会写了?”冯源刚才还留了一分心思在别处,听得这话当下把旁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接过纸张细细看了一番,且惊且喜的道,“真没想到,爹的心肝儿居然还是个小神童。这要是早早的教你识字,保不准咱们家还能出个女秀才呢!” 娇娇眨巴眨眼睛,无比诚恳的道:“只是会写几个字是考不上秀才的,考秀才得背策论,写文章呢。” “心肝儿还知道这个?” “嗯,听人闲聊说起的。那上河村不就出了个秀才?听说考了好几回才考上的。” 这事还真不是娇娇瞎编的,不过人家说这话的重点却不是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而是秀才有个抠门娘。亲儿子考上了秀才,家里办席一半肉是出嫁女拿回家的。自家只出一半肉不说,还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知道的,说她是心疼那点子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办丧事呢,拉长了个脸,晦气得不得了。 “别提老俞家,那家就没个好的!”冯源当然知道娇娇说的是谁,当下便不满的皱起了眉头,直至看到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他才额外解释了一句,“那秀才娘原先还想替家里的儿子跟咱们家提亲,被我否了。” 诚然,娇娇喜欢的还是她上辈子的相公,不过讲句良心话,人家是秀才,就算家境贫寒,秀才本身还是挺金贵的,起码在乡间地头是这样的。人家秀才娘上门提亲,不愿归不愿,还真没必要为这种事情生气。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8.第038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 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 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 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 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可她却毫无胃口, 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 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 到了说亲时, 因着家底不厚, 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 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9.第039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忍住, 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 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 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 没急着走, 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 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 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 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一共也就两只, 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 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 那东西可难得了, 要不是你爹有门路, 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 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 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 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她相公、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 “那我以后只吃往常一半的份量好了。” 最终,冯月娇做出了妥协。可饶是如此,冯源还是不满意,他正想再劝,一眼看到闺女脸上决绝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那也行,别饿坏了身子就成。” 唉,儿女都是债啊!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0.第040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第040章 哥哥多了还有这等好处? 娇娇尽管略有些纳闷, 却并不怀疑秦氏的话。其实, 在她看来, 冯府上下皆是好人,姐妹们自是不说了,就连老太太和太太也都相当不错。只一点, 身子骨都差了点儿, 脾气略大了点儿,看着稍微凶了点儿…… 咳咳, 不过都是好人, 好人。 无差别的给府上所有人都发了一张好人卡后,娇娇心里头还是美滋滋的。她心知秦氏没理由骗她, 既然都这么说了,就代表她那些没怎么相处的哥哥们确实会在将来尽量帮她的。 好人一生平安。 殊不知, 娇娇的那些哥哥们也是心里发苦。四房这边, 秦氏和几个姨太太都不曾生养闺女, 可并不代表娇娇的这些哥哥们没闺女啊!若是隔房也就罢了, 同房所出的,娇娇这个当姑姑的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保不准会影响到他们的闺女。 尽管这个可能性比较低,不过娇娇的哥哥们还是有志一同的跟秦氏担保,一定会好好照顾魏家的生意,努力提携妹夫, 不求别的但求他们小夫妻俩恩爱一生百年好合。 当哥哥也是不容易。 这些内情, 娇娇全然不知, 她只老老实实的坐在老爷太太的下首处,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秦氏又问了一些事儿,期间冯四老爷也补充了几句,总得来说都是关于嫁妆的问题。说白了,娇娇的亲事已定,如今连出嫁的日子都选好了,更改的余地实在是太好了,唯一可以变动的也就是嫁妆了。 嫁妆之于女子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婠娘先前之所以闹腾不休,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尤其在妯娌众多的家族里,出身够但是嫁妆不足,叫人看不起是小,别回头还有人看碟下菜,处处使绊子也是有可能的。 所幸,娇娇嫁的是个人口无比简单的人家,起码以她的性子能够过得很轻松。 这天过后,秦氏便派人陆陆续续的往娇娇所住的小跨院里送了不少东西。 像家具之类的大件,是遣人唤她过来瞧的,不过更多的小件东西则是抬过去让她自己看。又因为东西众多,秦氏额外派了个管事嬷嬷过去帮着记录,红底鎏金的嫁妆单子写了一长溜儿。 得亏婠娘已经嫁出去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气成什么样子。这其实也难怪,三房光是嫡女就有六人,庶女就别提了,而四房统共就娇娇一个闺女。再就是,单论三太太和四太太,俩人的娘家看似身位地位相差不算大,可别忘了四太太的亲娘原是冯氏女,当然不是府城这一房的,可冯家往上几代皆是巨富,她又是她娘唯一一个亲生的女儿,当年的嫁妆也是有几十万之巨。 眼下,秦氏没有亲生女儿,又担心娇娇回头出岔子,哪怕是从指缝里漏出一些,那数目也不少了。 长房嫡女澜娘倒是不在乎,想也知道,娇娇的嫁妆完全不能同她相比。三房的婳娘则是年岁太小,才九岁罢了,又是被父母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同龄的庶女们早已学会了看人眼色,只她还是一派天真娇憨样儿。 嫡女们不在意,却不代表庶女们也能保持平常心。 从秦氏派人陆续送来了嫁妆后,娇娇的小跨院里就一直保持着热闹。其他几房的庶女结伴过来找娇娇说话,明面上是舍不得姐姐出嫁,实则却是想瞧瞧四房到底能为这个外室女做出多大的牺牲。 这就是个眼界问题了,隔房姨太太,哪怕是良人出身,那也是没有陪嫁的。庶女们明着看是主子,实际上每个月也就那么几两银子的月钱,胭脂水粉、四季衣裳倒是都有,可那些又换不了几个钱的。就连每年公中所发的头面首饰,那也是有定数的,可以用,出嫁时也可以带走,那却不能随意变卖,只因上头都是有记号的。 林林总总算在一起,庶女们几乎没多少私房钱,毕竟平常打赏下人,或是去大厨房叫几个额外的菜肴,都是要花钱的。 也幸亏冯家家规森严,公中就有专门的嫁妆田,其出产皆是为了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姑娘家。哪怕三千两银子不被太太们看在眼里,却叫庶女们极为心动。 偏眼下,不算那些田产铺子、大件家舍,娇娇这边的嫁妆已超过公中所给,要是尽数算在一起,怕是已逾万两之价。 庶女们明着说了些不舍的话语,又忙着恭喜娇娇,奉上自己平日里做的一些精巧绣品,待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却忍不住绞着帕子暗暗落泪,直道不公平。 “她一个外室女!四太太也真太抬举她了!” “听说四房的堂嫂们也都添了不少妆,不是像咱们这种拿针线表心意的,给的都是首饰。” “你们都没察觉吗?四太太给她方方面面都备下了,唯独缺了一样。” 田产铺子是大户人家嫁闺女才会有的陪嫁;家舍摆件则看具体的价值,小门小户嫁女儿也会陪嫁几个箱奁;四季衣裳、头面首饰、压箱银等等,全都是齐全的。真要说缺了什么…… “没有字画?” 终于有人意识到了什么,眼圈还红着呢,又笑出了声来:“四太太也是个妙人,什么都给准备了,独独缺字画?便是不想陪嫁名家字画,弄几幅还凑合的装点门面也成呢。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她是外室女,嫁的又是商户人家,要什么字画!直接给金银倒是配她的身份。” 几个庶女多聊了一会儿,倒是将心中的郁气出了一多半。嫁妆嘛,除了价值高之外,也得面上好看。她们深以为,四太太秦氏这般做派,就是明着指责娇娇上不得台面。要不然,怎么会连一副字画都没有呢? 这还真的是冤枉了秦氏,她有准备的,只是多嘴问了娇娇一句,偏娇娇两辈子肚里都没多少墨汁,当下就道不需要,就连略名贵些的文房四宝也给拒绝了,说是担不起。 秦氏也不在意这些,想着魏家几代都是商人,便如了娇娇的意,又暗地里支会了儿媳们,让她们也送些实在礼物,无需送那些装点门面的物件。 宝刀送英雄,金簪送美人。 就算舍得将一代圣的字帖送给她,她连上面的字都认不全,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 忙忙碌碌间,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很快,中秋佳节先到了。 而几乎与之同来的,却是婠娘夫家的老太爷过世的消息。 越是大户人家越是讲究,像娇娇出生的下河村,就算家中长辈过世,基本上都是该干嘛还干嘛的。当然,忌讳肯定是有的,像不能嫁娶,不能贴红对联,不能喝酒吃肉。但基本上的外出干活并不受限,毕竟日子还是得过的,足不出户……喝西北风吗? 可世家大族却不是这般的。 随着婠娘夫家的老太爷过世,已入仕的晚辈们不论如今人在何处,皆纷纷辞官回到祖籍,丁忧三年。 要命的是,他们家的祖籍并非在府城,只是老太爷在此为官罢了。只这般,出嫁不过才月余的婠娘,便随夫家一众人,离开府城回了祖籍老家。 冯府这边,倒是派了人去吊唁,但吊唁这种事情跟女眷无关,一应女眷都只能待在后宅等消息。偏守孝之人不得访亲,及至婠娘离开了府城,三太太也没能再见她一面。 中秋佳节,本是全家团圆之日,三太太却再度病情加重。偏遇到过节,还不好请大夫,愣是等节日过后两日,府里才唤了大夫。 因着不是急病,晚个一两日差别也不大,大夫照例诊了脉开了方子,当然也给了医嘱,便从容离去了。 当大夫的,最怕遇到急症,但凡有个万一,极容易被病患家属迁怒。尤其像冯府这样的人家,哪怕不是故意使绊子,只要说几句闲话,就够他倒霉的了。而像三太太这种,一病就是好几个月,期间病情反反复复,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加重了,反而无需太担心。退一步说,哪怕最终人真的没了,冯府也不会迁怒于他,只道是命里该有一劫。 而府中,尽管三太太身子骨不爽利,可中秋佳节还是过得热闹尽兴。 赏月看景,吟诗作对…… 噢,这些都跟娇娇没什么关系。她只记得那夜的月饼花样众多且各个美味,桂花酒香醇可口,螃蟹肥美诱人,吃得她喜笑颜开。 因为吃得太高兴了,在中秋节过后,她还特地点了螃蟹来吃,唬得丁嬷嬷开口吓她,说螃蟹寒凉,又道大姑娘即将出嫁,少吃些寒凉之物对身子骨好。 娇娇本不在意这些,不过金秋时节,多的是各色美食,她原就不挑食,有好吃的就成。丁嬷嬷虽然没能吓唬住她,却还是成功的拿其他的美味佳肴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吃着喝着,娇娇出嫁前的日子过得不要太高兴。 及至针线上人提醒丁嬷嬷:“大姑娘的嫁衣已经做好了,尺寸都是比着上次量的略放宽了一些。可要是到时候再穿不上……” 丁嬷嬷回头就去秦氏跟前告了娇娇一状,很快,娇娇就发现日子又难熬了。 所谓难熬也是相对的,秦氏只是不许她再去大厨房点额外的菜,庶女该有的份例菜并不会短了她。另外,也减了一半点心的量,横竖只要三餐吃饱了,就算不吃点心也饿不死。 娇娇不敢跟秦氏硬杠,倒不是怕秦氏生气,而是怕秦氏学老太太那样儿,动不动就晕厥过去。 “太太是个好人,我还是乖乖听话,不气她了。”娇娇的小胖脸上满满都是不舍,盘算着冬天的吃食更多,反正到时候她都已经出嫁了,秦氏管不了她了。 想到这里,娇娇又唤了霜降来给她量腰身。她可记得她上辈子是胖死的,所以美食要吃,但也不能让自己太胖了。 简单的量了一下,娇娇很快就安心了。 “我这腰身比丁嬷嬷、张嬷嬷她们苗条多了,一点儿也不胖的。”娇娇很满意,丝毫不认为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同已经嫁人生子的嬷嬷比较有什么不对的。 霜降无言以对,只默默的将软布尺收好了。 ** 过了中秋,又过了九月,待十月到来,离娇娇出嫁便没多少日子了。 此时,魏家那头的聘礼早已送到,羡煞了一众庶女们。 搁在乡下地头,多的是人家将亲家送来的聘礼扣下,只随意凑点儿不值钱的嫁妆叫女儿带出门子。可在世家大族,这种事情是断然不可能发生的,无论夫家下了多少聘礼,都会搁在嫁妆里,随新娘子一并陪嫁出去。 魏家是商户,所谓士农工商,商人本就排在最末,本朝虽然不像前朝那般重农抑商,可商人的地位也确实没多大提升。官宦人家的小娘子,哪怕是庶出,也是瞧不上商人的。 可毋庸置疑的是,商人有的是钱。 对于魏家来说,就算提前知晓了娇娇外室女的身份且不通规矩的事情,但这桩婚事却仍然是魏家高攀了。 既是高攀,自然得摆出态度来,偏魏家除了有钱也没旁的了,便索性在聘礼上下了大工夫,归拢出了远超寻常数目的贵重聘礼。 负责操持娇娇婚事的秦氏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才不稀罕这两三万的聘礼,不过她也不想叫魏家看扁了,临时又从自己的嫁妆里拣了两个小铺子、一个小庄子,添到了娇娇的嫁妆里。 在双方都乐得给对方做脸的前提下,这桩婚事倒是比旁人想象的更为和谐。 除却心存嫉妒的庶女们,冯府的其他人倒都是齐刷刷的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嫁出去了…… 别说秦氏想不通,冯府其他人也一样想不通。你说这闺女都养得这般大了,又没打算攀高枝,为何不干脆在府外嫁掉呢?这么兜兜转转了折腾了这大半年,图什么呢? 冯府上下都很好,她原先的娘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多大仇啊,养成这样又撒手不管了?说不要就不要了?丢到冯府这是想祸害谁呢?这怕不是来报仇的吧? 不管怎么说,能嫁掉就是好事,哪怕将来还是姻亲,可这姻亲跟正经亲戚还是有着很大不同的。姻亲嘛,最多也就是过年节走个礼,平日里完全不需要来往,过个十几二十年的,关系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去。 似乎是才意识到将来不需要再见到娇娇了,冯府众人猛的就高兴了。冯老太太给了一份厚厚的添妆,有她作为表率,隔房太太、少奶奶们自然得跟上,哪怕独一个不算多,这么多人加在一起,数目也不少了。 自打娇娇回到了冯府后,老太太经常性的犯心绞痛,太太则是得了偏头痛,嫁去省城的姑太太只来过一回就表示暂时不回娘家了,呃,等娇娇嫁出去再回好了…… 不容易啊,这世道,人人都活得不容易。 终于,正日子到了。 冯府众人:……终于嫁出去了!! 真好QAQ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1.第041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不过, 这事儿既然已成定局, 就由不得旁人说道。三婶儿也是个乖觉的,心知留不住娇娇,便索性将心思全花在了临别前的这顿早饭上, 整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不说, 还特地提前做了好些容易存放的吃食点心,让娇娇带着去路上慢慢吃。 娇娇还未曾说什么, 冯源倒是相当得满意, 他是生意人,见识颇多, 自是一眼看出对方另有盘算,不过只要对娇娇没有恶意, 他便懒得点破, 只开口道:“心肝儿你接着吧, 此去焦邺县路途遥远, 就算坐马车也得一整天。多带些零嘴儿,权当是路上解闷消磨时间了。” “可我已经这么胖了……”娇娇弱弱的道。 “浑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胖, 不信你问你三婶儿?” 三婶儿会说什么,全在冯源的意料之中,被连着洗脑后,又是大清早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 娇娇果然败下阵来, 接过了装满零嘴的包裹, 乖巧的道了谢。 “客气什么?真要说起来,我才舍不得你跑这般远,大冷天的,在家待着不好吗?”三婶儿再度不甘心的挽留了一回,见冯源开始催促娇娇离开,她才赶紧道,“娇娇你可记得早点儿回来啊,回头婶儿给你做好吃的,那什么你最爱吃的粉蒸肉、麻辣兔丁、辣子鸡、京酱肉丝……” 娇娇是跟在冯源后头往外走的,结果她一走,三婶儿赶紧跟上,愣是一直送她上了驴车,也顺便报了一路的菜名,愣是把刚吃完早饭的娇娇给说饿了。 幸好,待她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后,三婶儿没了奈何,只站在路边冲着她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 …… 他们这个县名唤桑平县,与焦邺县虽说是毗邻而居,实则距离着实不近,哪怕坐马车也得要近一天光景,就这样还得是天气晴朗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娇娇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先做的几身衣裳外,还有她爹后来买给她的几本闲,以及应她的要求特地用作示范的账本子。 事实上,对于娇娇学账的请求,冯源始终觉得很无奈,他完全无法想象小闺女边打算盘边往账本子上记账的情形。不过,他转念一想,学会写字倒也不错,起码将来出嫁以后方便同他信往来,毕竟亲笔信和让别人代笔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谁知,冯源才这般想着,就听身畔的闺女道:“爹,回头你能帮我买个算盘吗?我想要那种带度量衡的。” 冯源:……………… 他心道,自家闺女真的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先是不爱脂粉新衣,只好那一口吃食,就这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曾长大,可如今对学账上了心,又是怎么个说法? “行啊,爹记下了。”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冯源到底心疼闺女,开口就应承了下来。 因着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外头冷得很,哪怕是白日里,那冷风也是呼呼的吹着,刮得人脸皮子生疼。好在,马车窗上都装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加上冯源有出门的经验,提前就叮嘱娇娇穿得厚重些,倒也不算难熬。 中午饭是将就着在马车上吃的,倒是在路边歇了歇,在茶摊子上要了点儿热茶,却没耽搁太久,就匆忙又出发了。 饶是一路疾行,到达焦邺县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黑得早了,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怕就该伸手不见五指了。 “是冯姑老爷吗?” 有人等在车马行外,见有马车过来,高声唤道。 冯源心知是刘家那头派来的人,忙答应一声,提着行囊拉着娇娇下了车。 “我家老太太早就盼着姑老爷和表姑娘过来了,让小的今个儿晌午后就在这儿候着,还叮嘱了又叮嘱,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着,万不能错过了。”回话那人四十上下,蓄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笑得一脸的和气,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二管家,特地奉命在此等候。 一通说道后,二管家便唤了轿子过来,又让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帮着拿了包裹,这就往刘家去了。 刘家就住在焦邺县的县城里,娇娇感觉轿子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就被引着去了后宅。 重生一世,娇娇自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迷茫不知所措,她很清楚外祖家跟自家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在冯家,哪怕是长房都没这般重的规矩,家里一律都是三合院,压根就没前后院的区别,姑娘家最多外出需要人陪伴,但若是在村里,却是随便出门玩闹嬉戏的,半点儿不讲究。 可刘家就不同了,县里人家重规矩,刘家的宅院还是四进的,女人一律待在后宅,极少情况下才会往前头来,出门就是一件稀罕事儿。而且,即便是有正事,能往前头来的也只能是已成婚的,要是未嫁的姑娘家,无论年岁大小,都必须乖乖待在后宅里。 上辈子她爹送她来外祖家小住时,就是让她先去后宅,自己则去前头见娇娇的几个舅舅,之后就宿在了客房里,仅在临行前同刘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因着有了经验,娇娇倒不觉得诧异,由着刘家的婆子引她去了后宅见外祖母和几个舅妈、表姐妹。 刘家人口不算少,刘母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其中,大闺女嫁到了县里,小闺女也就是娇娇的母亲,在十年前便已去世,至于三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因着尚未分家,便都住在刘家老宅里。 “娇娇,我的心肝儿哟!” 二管家说的不错,刘母确是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娇娇,顿时眼眶泛红,一把将娇娇拉到怀里,她只道:“自打接了你爹遣人捎来的信,我就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把我的心肝儿给盼来了。” 娇娇笑盈盈的同外祖母问好,刚打算跟屋里的其他女眷打招呼,就见打头的大舅母朗声笑道:“娇娇,我是你大舅母,你可还记得?上回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话音未落,大舅母身畔的妇人就接口道:“娇娇,你外祖母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好几日前就命我将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一应的被褥全是新做的,让人浆洗干净又特地晒过熏好了,保准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哦对了,我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三舅母。” 娇娇一一唤了人,就又有表嫂和表姐妹过来说话,一时间屋内热闹了起来。 刘家这边共有三房,除了娇娇的三个舅舅和舅母外,还有十来个表兄弟表姐妹。其中,已婚的表哥有两位,因此屋内便有两位表嫂在,已嫁的表姐则有三位,还有两位表姐妹尚待字闺中。 “好了,今个儿时候不早了,娇娇又奔波了一天,怕是早就累坏了。不如先叫她好好歇歇,横竖要待一段时日,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刚才没逮住机会开口的三舅母,这会儿笑得一脸和善,拉着娇娇的手不放,“今个儿太晚了,没让你见着你表弟,赶明儿我再唤他来见你,他与你一般大小,该是有话说的。” 娇娇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刘母把话截了去,只道自己乏了,叫各人散去了。 待众儿媳、孙媳、孙女都离开后,刘母才一脸爱恋的望向娇娇,说的话却叫人意外:“娇娇你不必去理会你三舅母,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怪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你三舅娶了这么个媳妇。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累了?这一天没吃好喝好吧?我早就让人备了宵夜,你多少吃点儿。” 还真别说,娇娇确实饿了,就算她秋收后有意识的消减吃食的份量,可打小就养大了的胃口真没那么容易缩小。哪怕早间吃得饱饱的,中午却仅仅啃了俩馒头和着热水吞下肚,晚间更是干脆不曾吃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待宵夜上来,娇娇顾不得客气,先吃了几口垫垫肚子,而后才不好意思的向刘母道:“外婆,我确实饿了。” 乡间地头,唤自家祖母叫奶,管外祖母叫外婆,娇娇犹记得她上辈子倒是得了叮嘱,喊刘母叫外祖母,却被刘母笑着纠正了,只道按着她的习惯来,叫外婆更亲近些。于是,这会儿娇娇索性直接唤了外婆,省得回头再改。 刘母自始至终都是满脸笑意,看向娇娇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听得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更甚了,连声答应后,便催促娇娇继续吃,又问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有无忌口,好吩咐厨下去安排这段时日的伙食。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2.第042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却说中意了冯源当女婿的王阿婆, 在亲自来冯家拜访过后,便欢欢喜喜的归了家。 王家那姑娘虽说年岁不小了, 可到底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哪怕先前说过几回亲事, 可除了头一个娃娃亲说成了外,旁的都是刚谈及便出了事。因此, 见到母亲归来, 她又是害羞又是期待, 只一脸期翼的望了过来。 “我瞧着那冯家是真真不错,冯源年岁是不小了, 可我原先远远的瞧过两眼, 看着也不过才三十出头的模样, 精壮得很,一副生意人的做派。要我说, 顶顶要紧的还不是他家有钱, 而是家里头人口简单,头上没公婆,当媳妇得轻松多少啊!” 先感概了一下冯家的好,王阿婆也得说说不好的地方:“就像咱们原先打听得那般, 冯源只得一个小闺女,据说平日里拿眼珠子一样疼着。我仔细瞧了, 那闺女性子憨憨的, 看着就是个没吃过苦头, 打小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娃儿。不过也不打紧,她都及笄了,最多一两年就该嫁出去了。” “若是样样都好,咱们也不敢高攀呢。”王大姑娘忍不住接了一嘴。 王阿婆拿眼瞧她:“听你这话茬是中意了?” 因着此时的房中就她们母女两个,迟疑了片刻后,王大姑娘点了点头,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本就容不得我挑挑拣拣。再一个,我要是再不嫁,怎么给二妹三妹说亲呢?” “也是,那行吧,等着听媒人的音信。”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王家这边还是挺有把握的。平心而论,王大姑娘真的不差,起码配冯源是足够的了。 这要是嫁闺女,多半不愿意嫁给长子,因为乡下地头,长子就算能多得家产那也没多少,反而上要赡养爷奶爹娘,下要照顾弟妹子侄。反过来说,娶媳妇却是很愿意娶长女,只因长女打小帮着父母干活又帮照顾弟妹,往往手脚勤快不说,还是一副好脾气,能忍让,能顾全大局。 王大姑娘就是典型的长女,又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平常要跟着母亲下地劳作,要洗衣烧饭、喂猪喂鸡,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且王家也没打算多要嫁妆,只比着一般人家的规矩,拿个三五两的聘礼就成。 几番对比下来,各人都觉得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哪想,待次日上午,陈媒婆就上了门,开口就是有负所托。 即便没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王大姑娘还是听懂了,转身便跑进了里屋,伏在被褥上哭了起来。又一会儿后,她娘进了里屋,未语先叹气。 “罢了,咱们这附近又不止一个好儿郎,陈媒婆也说了,给你好好寻摸寻摸。” “娘可知道这是为何?”王大姑娘止了哭声,半撑起身子望向她娘,“可是他家里人反对?” “陈媒婆说是冯源自个儿没打算续娶,起码如今没这个心思……不管到底是咋回事,人家已经拒绝了,咱们就不能再上赶着去求,不然就算回头亲事成了,你也成了笑话。” 这大道理,多半人都是懂的,可懂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做得到。王大姑娘原先就盘算着最好在冬至前能嫁出去,这样等明年家里就可以松口气给她两个妹妹说亲了,也不用再听人嚼舌根。尤其她要是嫁到了家境富裕的冯家,对两个妹妹将来说亲也是有好处的。 见闺女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阿婆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在她看来,自家闺女确实不差,可结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年轻时也看不透,总觉得娘家亲妹妹处处不如自己,却嫁得比自己好,之后年岁大了才明白,亲事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又瞧了闺女一眼,王阿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不然旁人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 相较于王家,冯家这头却是热闹得很。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说到底,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可思想是无罪的,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3.第043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哦, 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 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 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 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 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 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 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 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 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 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 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 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 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c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秀娘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 “疼啊疼啊疼!” “自己待着,我给娇娇送饭去。”三婶子见她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勒令她待在水缸边上,自己则回灶间盛了麻婆豆腐,并一碗白米饭,急急的往村北走去。 而此时,娇娇已经依着她爹的吩咐,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外婆家。 从刘母房内出来后,娇娇领着邱十一娘去了自己暂住的东耳房,不等她唤人,就有婢女主动端着茶水点心,放下后便自发的退到一旁,低头含胸作谦卑状。 这刘家本就是焦邺县富商,无论是已故的刘老太爷,还是如今当家的刘大老爷,皆是善经营之人。因此,刘家处处体现着奢华之风,就不说旁的,光是拨给娇娇临时使唤的婢女,比外头体面人家的姑娘都不予多让了。 上辈子,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初见这番情形很是惊讶,好在她心眼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既不曾有多艳羡,也不曾如何自卑,端的是一副淡定自若,弄得刘家一众女人一度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端得住,还是傻得可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的娇娇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姑娘了,她在夫家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毕竟比起富商刘家,她那夫家才是真正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 因此,再度来到刘家后,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 时人都道读书能改命,十分羡慕以耕读闻名的邱家,可自家事自家知,邱十一娘自然是明白家里是什么情况。读书人是不少,却始终在秀才功名上停滞不前。尽管吃喝不愁,可家中却颇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加上去年的秋闱,众叔伯父兄都参加了,花了一笔庞大的开销,却无半点儿好消息 其实,就不说那些身外之物了,光是这午后小憩,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儿。即便女子无需下地,可房前屋后这么多事儿,哪样不用人费心费力? 就拿邱十一娘而言,像挑水洒扫洗衣做饭这种粗笨的活计自有那仆妇来做,可她身畔却没个婢女,一应事情都是她自己操心的,家里也没个针线房,哥哥们的衣裳嫂子们倒是自理,可她和父母的,却得自己裁剪缝纫,得闲了还要做些绣活儿好拿去换些钱买脂粉 要说原先让她做填房继室是她爹和她姑的主意,那么仅仅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邱十一娘就坚定了要嫁给冯源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娇娇醒来后,邱十一娘便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等见了娇娇拿出来的启蒙书后,她心中虽是暗暗鄙视,面上却是温柔和善的笑容,十分耐心的开始教导。 待到傍晚时分,众女眷再度剧集到了刘母房内,而彼时,昨个儿不曾见到的刘家三位老爷并六位少爷也纷纷过来请安,随后分桌而食。 娇娇自是见过她那些舅舅和表兄弟们的,不过一来是时隔多年,二来上辈子在刘家小住时,也不过是偶尔碰上一回面,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她只顺着刘母的意思,一一同众人问好后,便不再多言。 刘母不以为意,即便娇娇是在乡间长大,所见的也必是族中之人,乍一见到外男拘谨也属寻常,只笑眯眯的让儿孙退下。 “咱们家是男女分开用饭的。”刘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命婢女们上菜。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邱十一娘的眼神更是带着不满。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娇娇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只她完全沉迷于美食之中。 刘家不愧是富商,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厨下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班底,所有的饭菜不光用材考究c味道极佳,连那摆盘都异常的讲究。 见娇娇吃得欢,刘母只笑问道:“看来饭菜倒是挺合你胃口的,不知道同你家比起来如何?” 娇娇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单论味道倒是差不多,不过外婆家的菜肴看着更精致些,用的原料也更稀罕了。” “县里嘛,采买东西确实要更方便一些。” 闲聊之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大太太回话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请邱十一娘挪步。 娇娇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去。 她想的是,虽说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真切了,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回来刘家小住,就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邱十一娘,而且邱十一娘压根就不等她回家,就先行离开了刘家。 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先生 这一幕落在刘母眼中,却是令她心头暗喜,不由问道:“娇娇若是舍不得你表姨,不若同她住一屋?” 不等娇娇开口应声,最末的三太太却忍不住抢着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哪儿有跟人同住一屋的道理?” 娇娇深觉这话有理,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母没了奈何,只得吩咐众婢女上心一些,便让各自散开了。 虽说是各自回屋,可事实上邱十一娘还是留下来了,借口是现成的,只消说邱家那头有话代传便是。待众人都离去后,邱十一娘开口说的却是娇娇。 “姑母,我看娇娇这孩子同我挺投缘的” 邱十一娘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只比娇娇大了两岁。按说她这岁数不该这么说,可她确实长了娇娇一辈儿,心头又另有打算,这么说倒也无妨。 她本人是家中老小,头上的哥姐皆已婚假,只余她一人每每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偏生,父母年迈,眼里有只有孙子们,对她的亲事每每敷衍了事,弄得她一度在夜里伤神不已。 如今已出嫁多年的姑母愿意替她说一门好亲,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刘母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很清楚同住一县的娘家近况,只笑道:“我是你亲姑母,还能亏了你?你同娇娇投缘自是好处,她爹一贯将她视若珍宝,想必将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呢,也不用担心吃亏,我那女婿可是个本事人。” 听出了刘母话中有话,邱十一娘下意识的接口道:“本事人?” “当年,他上门提亲时,不过是桑平县一小商户,干的是收购山珍的活儿,比那货郎也没好多少。谁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如今却成了桑平县大商行的合伙人,也是真让我没想到啊!” “不是说他家良田百亩”邱十一娘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 她才多大岁数?即便有点儿小心思,也断然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刘母,不过刘母是打了将她当左膀右臂的主意,故而并不欲为难她,反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话。 “良田百亩是他冯家的祖产,不算他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冯源干的是倒买倒卖的活儿,却无人知晓那桑平县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一半铺面悄悄姓了冯。况且他如今不过才三十有六,假以时日,他必能挣下万贯家产。” 邱十一娘心头火热,心道,刘家家大业大兴许看不上冯家那良田百亩,还道祖产无法变现,可她打的是嫁过去给冯源生儿子的主意,管他是不是祖产能不能变现,只要她将来生下了儿子,一切都是她的。至于那桑平县的铺面,还有冯源将来攒下的家当,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喜得完全绷不住表情,即便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比起只顾着高兴的邱十一娘,刘母想的显然要更多一些,她略一沉吟,告诫道:“我是有心将你嫁过去的,娇娇年幼丧母,她祖母更是早早的离世,若没个继母,将来议亲之时必会被人说嘴。邱家虽已家道中落,但耕读之家的名声还在,你嫁过去对娘家好,对娇娇也有好处,至于我” “十一娘必不忘姑母的大恩大德!” “行吧,你知道就好。还有,离老二老三媳妇远点儿,他们还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呢。” 邱十一娘顿生警觉,她到底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知晓大户是不会允许同时有两桩亲上加亲的事情。简单地说,假如娇娇嫁到了刘家,两家便已再度成为姻亲,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中联合双方。反过来说,若是她嫁给了冯源,那么娇娇就不可能再嫁过来。 当然,事无绝对,乡间地头连换亲都是寻常,像这种事儿更是常见。问题是,刘家并不是蓬门小户。 听懂了刘母的提点,邱十一娘未做过多停留,便退下了。 很显然,如今的情况已明了,刘母是帮她的,娇娇对她也很友善,冯源的情况虽不明,但她自问出身不错,长相身段皆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嫁妆少。但续弦终究同原配比不得,便是略有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刘母既与她说了这门亲,到时候少不得赠她些财物充当嫁妆 至于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夜,邱十一娘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缠住娇娇,不给其他人丁点儿机会。 想法是不错,可这里终究是刘家,太太小姐们想要找娇娇说话,自然有的是借口。待第二天一早,邱十一娘来找娇娇时,就被留在屋里的婢女告知,娇娇被四小姐和五小姐叫去玩儿了。 邱十一娘正要发作,及时想起这里并非自家,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强笑道:“小孩子嘛,哪儿有不贪玩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被气得不轻,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刘家的两位小姐打的是跟她一样的主意,霸着娇娇不放。 这明显是三太太的策略,没多久,二太太也出手了,她没女儿也没儿媳,于是她通知了娘家侄女。 她是觉得但凡忙碌起来,自然就没空去惦记吃食了,即便不能立刻瘦下来,起码也不会再继续发胖了。再者,就算她心知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可多学一门技艺,终归是个好事。 正好冯源不在家的这大半月里,娇娇把下河村逛了一遍又一遍,细细的观察旁人家在做什么,又有哪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学去的。 说真的,乡下地头的活计是不少,可适合娇娇的却寥寥无几。像一般的妇道人家,在家多是前后院的转,或是喂鸡喂鸭,或是打猪草煮猪食,再么就是洗衣做饭洒扫之类的杂活儿,遇到农忙时节还得下地干活。 这些事儿,别说她压根就做不来,就算她愿意咬牙吃苦学了去,她爹也万万不会答应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4.第044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 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 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再一个,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 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 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 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 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 只坐在刘母身边,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 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 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 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 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天亏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脑壳生疼。 他当时还怪呢,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如此丰腴圆润的模样。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时离元宵花灯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方面,他想查个清楚明白后,再上刘家拜访。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结果,摆在他眼前的调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 “幸好发现得早,那孩子还未嫁人……去刘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上辈子,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初见这番情形很是惊讶,好在她心眼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就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既不曾有多艳羡,也不曾如何自卑,端的是一副淡定自若,弄得刘家一众女人一度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端得住,还是傻得可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的娇娇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姑娘了,她在夫家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毕竟比起富商刘家,她那夫家才是真正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 因此,再度来到刘家后,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5.第045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哦,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 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 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 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 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 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 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 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 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 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 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 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c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秀娘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 “疼啊疼啊疼!” “自己待着,我给娇娇送饭去。”三婶子见她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勒令她待在水缸边上,自己则回灶间盛了麻婆豆腐,并一碗白米饭,急急的往村北走去。 而此时,娇娇已经依着她爹的吩咐,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外婆家。 本朝对三姑六婆各行当的划分很是细致,像眼前这陈媒婆,都不消多问,便可知她只是一般在村里乡间行走说亲的中人,严格算起来都不能被称作媒人。而正经的媒人,指的是在官衙门里登记认可的,又称作官媒,有专门样式的褙子作为区分。 农家懒得穷讲究,只要有中人说合便算作是媒妁之约,可娇娇却记得,上辈子往家中来提亲的,是县城里的正经官媒。 再就是,这时间也不对 身旁的婶子见娇娇只草草的瞧了一眼,就没甚兴致的别过了眼去,且面上并无任何害羞的迹象,看着像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那婶子心下微微有些纳罕,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娇娇年岁还小,尚未通透而已,正好新人行至跟前准备行礼,便撂了这心思,专心观起礼来。 乡间喜宴比不上城里那边仪式繁琐讲究,至多只能称得上热闹二字。 男方家里特地雇来的鼓乐班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气氛推至顶点。村里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挤去的,办喜事的人家非但不嫌闹腾,还特地拿了花生糖块等等,让孩子们可劲儿的玩闹,只道越是喧闹越是好兆头。 待礼成,就是喜宴开始时,对于这些来凑热闹的村人来说,而后的喜宴才是至关重要的。 好一通推杯送盏后,各家各人都已酒足饭饱,也有婶子嫂子帮着归整餐盘,余下的饭菜也会被主家分好了送予各家帮忙的人,至于像六婶子这般掌厨的,更是端着好几盆子菜喜滋滋的往家赶,半大小子们则帮着将桌椅带回各家。 娇娇也同她爹一起往村北面走去。 冯源是村里出了名的能耐人,被新郎家人推到了主桌上,席间很是喝了不少酒。好在,他在外头交际惯了,酒量倒是不浅,到这会儿也不过只是微微有些上脸,看着并无太多醉意。 与父女俩同行的还有六婶子一家,他们也算是收获满满了,尤其是小豆丁菜头,小兜兜里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花生瓜子糖块,席间也吃了不少肉,嘴上油乎乎的,面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因着心里十分高兴,六婶子边端着菜盆子走路边同儿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瞥见娇娇乖巧的跟在冯源身畔落后两步的地儿,又道:“娇娇如今也大了,我上半晌还听黍哥儿他娘说,小南庄的陈媒婆跟人打听你们家呢。” 冯源又不是真的醉了,闻言脚步略顿了顿,问:“打听我们家?” “对呀,跟人打听来着,问得可仔细了。”六婶子笑盈盈的答着,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打听一下又不妨事的。 这也算是习以为常的规矩了,像媒人说亲,说的是两家人,但其实会去请媒人的只有家中有儿子的人家。多半情况下,都是男方父母请了媒人说了自家的情况,若是有心仪的,便直接托媒人去那家探探口风,若是没有,则但凭媒人帮着相看,有人选了再考虑是否妥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6.第046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乡间地头出行难, 平日里无论是去赶集还是往镇上采买东西,皆是靠两条腿走路的,极少人家会赶驴车前行。不过, 这仅仅是在家附近,要是打算往远点儿的地头去, 那就得去车马行等往邻县去的马车。 这日一大清早,娇娇就起身同她爹一起用了早饭, 就坐上了堂哥家的驴车, 先往县城里赶,再转道往邻县去。 尽管他们起得已经很早了, 不过乡间地头, 即便如今是农闲时分,屋前屋后的事情仍是一大堆。旁的不说, 这三婶儿费尽心思才又重新夺了给娇娇做饭食的差事儿, 因此很是舍不得娇娇离开。 不过, 这事儿既然已成定局, 就由不得旁人说道。三婶儿也是个乖觉的, 心知留不住娇娇, 便索性将心思全花在了临别前的这顿早饭上,整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不说, 还特地提前做了好些容易存放的吃食点心, 让娇娇带着去路上慢慢吃。 娇娇还未曾说什么, 冯源倒是相当得满意, 他是生意人,见识颇多,自是一眼看出对方另有盘算,不过只要对娇娇没有恶意,他便懒得点破,只开口道:“心肝儿你接着吧,此去焦邺县路途遥远,就算坐马车也得一整天。多带些零嘴儿,权当是路上解闷消磨时间了。” “可我已经这么胖了”娇娇弱弱的道。 “浑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胖,不信你问你三婶儿?” 三婶儿会说什么,全在冯源的意料之中,被连着洗脑后,又是大清早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娇娇果然败下阵来,接过了装满零嘴的包裹,乖巧的道了谢。 “客气什么?真要说起来,我才舍不得你跑这般远,大冷天的,在家待着不好吗?”三婶儿再度不甘心的挽留了一回,见冯源开始催促娇娇离开,她才赶紧道,“娇娇你可记得早点儿回来啊,回头婶儿给你做好吃的,那什么你最爱吃的粉蒸肉c麻辣兔丁c辣子鸡c京酱肉丝” 娇娇是跟在冯源后头往外走的,结果她一走,三婶儿赶紧跟上,愣是一直送她上了驴车,也顺便报了一路的菜名,愣是把刚吃完早饭的娇娇给说饿了。 幸好,待她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后,三婶儿没了奈何,只站在路边冲着她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 他们这个县名唤桑平县,与焦邺县虽说是毗邻而居,实则距离着实不近,哪怕坐马车也得要近一天光景,就这样还得是天气晴朗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娇娇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先做的几身衣裳外,还有她爹后来买给她的几本闲书,以及应她的要求特地用作示范的账本子。 事实上,对于娇娇学账的请求,冯源始终觉得很无奈,他完全无法想象小闺女边打算盘边往账本子上记账的情形。不过,他转念一想,学会写字倒也不错,起码将来出嫁以后方便同他书信往来,毕竟亲笔信和让别人代笔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谁知,冯源才这般想着,就听身畔的闺女道:“爹,回头你能帮我买个算盘吗?我想要那种带度量衡的。” 冯源: 他心道,自家闺女真的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先是不爱脂粉新衣,只好那一口吃食,就这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曾长大,可如今对学账上了心,又是怎么个说法? “行啊,爹记下了。”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冯源到底心疼闺女,开口就应承了下来。 因着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外头冷得很,哪怕是白日里,那冷风也是呼呼的吹着,刮得人脸皮子生疼。好在,马车窗上都装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加上冯源有出门的经验,提前就叮嘱娇娇穿得厚重些,倒也不算难熬。 中午饭是将就着在马车上吃的,倒是在路边歇了歇,在茶摊子上要了点儿热茶,却没耽搁太久,就匆忙又出发了。 饶是一路疾行,到达焦邺县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黑得早了,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怕就该伸手不见五指了。 “是冯姑老爷吗?” 有人等在车马行外,见有马车过来,高声唤道。 冯源心知是刘家那头派来的人,忙答应一声,提着行囊拉着娇娇下了车。 “我家老太太早就盼着姑老爷和表姑娘过来了,让小的今个儿晌午后就在这儿候着,还叮嘱了又叮嘱,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着,万不能错过了。”回话那人四十上下,蓄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笑得一脸的和气,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二管家,特地奉命在此等候。 一通说道后,二管家便唤了轿子过来,又让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帮着拿了包裹,这就往刘家去了。 刘家就住在焦邺县的县城里,娇娇感觉轿子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就被引着去了后宅。 重生一世,娇娇自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迷茫不知所措,她很清楚外祖家跟自家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在冯家,哪怕是长房都没这般重的规矩,家里一律都是三合院,压根就没前后院的区别,姑娘家最多外出需要人陪伴,但若是在村里,却是随便出门玩闹嬉戏的,半点儿不讲究。 可刘家就不同了,县里人家重规矩,刘家的宅院还是四进的,女人一律待在后宅,极少情况下才会往前头来,出门就是一件稀罕事儿。而且,即便是有正事,能往前头来的也只能是已成婚的,要是未嫁的姑娘家,无论年岁大小,都必须乖乖待在后宅里。 上辈子她爹送她来外祖家小住时,就是让她先去后宅,自己则去前头见娇娇的几个舅舅,之后就宿在了客房里,仅在临行前同刘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因着有了经验,娇娇倒不觉得诧异,由着刘家的婆子引她去了后宅见外祖母和几个舅妈c表姐妹。 刘家人口不算少,刘母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其中,大闺女嫁到了县里,小闺女也就是娇娇的母亲,在十年前便已去世,至于三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因着尚未分家,便都住在刘家老宅里。 “娇娇,我的心肝儿哟!” 二管家说的不错,刘母确是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娇娇,顿时眼眶泛红,一把将娇娇拉到怀里,她只道:“自打接了你爹遣人捎来的信,我就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把我的心肝儿给盼来了。” 娇娇笑盈盈的同外祖母问好,刚打算跟屋里的其他女眷打招呼,就见打头的大舅母朗声笑道:“娇娇,我是你大舅母,你可还记得?上回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话音未落,大舅母身畔的妇人就接口道:“娇娇,你外祖母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好几日前就命我将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一应的被褥全是新做的,让人浆洗干净又特地晒过熏好了,保准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哦对了,我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三舅母。” 娇娇一一唤了人,就又有表嫂和表姐妹过来说话,一时间屋内热闹了起来。 刘家这边共有三房,除了娇娇的三个舅舅和舅母外,还有十来个表兄弟表姐妹。其中,已婚的表哥有两位,因此屋内便有两位表嫂在,已嫁的表姐则有三位,还有两位表姐妹尚待字闺中。 “好了,今个儿时候不早了,娇娇又奔波了一天,怕是早就累坏了。不如先叫她好好歇歇,横竖要待一段时日,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刚才没逮住机会开口的三舅母,这会儿笑得一脸和善,拉着娇娇的手不放,“今个儿太晚了,没让你见着你表弟,赶明儿我再唤他来见你,他与你一般大小,该是有话说的。” 娇娇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刘母把话截了去,只道自己乏了,叫各人散去了。 待众儿媳c孙媳c孙女都离开后,刘母才一脸爱恋的望向娇娇,说的话却叫人意外:“娇娇你不必去理会你三舅母,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怪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你三舅娶了这么个媳妇。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累了?这一天没吃好喝好吧?我早就让人备了宵夜,你多少吃点儿。” 还真别说,娇娇确实饿了,就算她秋收后有意识的消减吃食的份量,可打小就养大了的胃口真没那么容易缩小。哪怕早间吃得饱饱的,中午却仅仅啃了俩馒头和着热水吞下肚,晚间更是干脆不曾吃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待宵夜上来,娇娇顾不得客气,先吃了几口垫垫肚子,而后才不好意思的向刘母道:“外婆,我确实饿了。” 乡间地头,唤自家祖母叫奶,管外祖母叫外婆,娇娇犹记得她上辈子倒是得了叮嘱,喊刘母叫外祖母,却被刘母笑着纠正了,只道按着她的习惯来,叫外婆更亲近些。于是,这会儿娇娇索性直接唤了外婆,省得回头再改。 刘母自始至终都是满脸笑意,看向娇娇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听得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更甚了,连声答应后,便催促娇娇继续吃,又问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有无忌口,好吩咐厨下去安排这段时日的伙食。 娇娇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说的,估摸着该是说了大实话,反正她印象中,刘家的伙食极好,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她在外祖家待了俩月,愣是把自己吃得白胖滚圆,令前来接她回家的冯源目瞪口呆。 冯源并不知道闺女的适应能力这般强,这娇娇在外祖家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他愁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极少外出的闺女闹脾气想家想爹,结果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娇娇因着想瘦下来,面对外祖母的问话,她只说自家爱吃清淡的饮食,不拘什么,口味淡点儿就成,至于忌口倒是真没有。 刘母不疑有他,只笑着答应了下来,待娇娇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放下碗筷后,她便叫了热水,让小婢服侍娇娇洗漱,早早的歇下了。 正院这头倒是一派和气,可另外几房却不怎么和谐了。 大房太太徐氏领着俩儿媳妇回了院子,问了婆子得知老爷和少爷们都还在前院陪酒,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儿媳们说话:“咱们那位小姑奶奶过世许久了,要不是姑老爷逢年过节都不忘送年礼节礼来,我还道这门亲该断了呢。” “娘,小姑人虽没了,可他家的年礼节礼却是要比大姑家丰厚多了,想来是个规矩的。” “乡下人家能有多规矩?我看呀,不是存了让咱们家替他家姑娘撑门面的心思,就是纯粹钱多烧的。也是,他们家没儿子,留这许多钱也没甚用处。” 徐氏警告的瞥了二儿媳一眼,见她悻悻的低了头,这才道:“管他有何用意,却是跟我没关系的。” 她大儿媳见弟媳挨了一记眼刀子,心头暗喜,嘴上却仍平静的道:“我瞧着二婶和三婶,怕是都有意叫表姑娘留下来长住呢。” 已及笄的异姓姑娘家,要想留下来长住,可不止得嫁进来一条路子吗? 徐氏不以为然,她是生了仨儿子,无奈前两个都早已娶妻了,连孙子都有了,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才刚十岁,既然前后两头都挨不着,那她还费什么心思? “随她进不进门,与我又没的好处。不过你俩也注意点儿,老太太既是喜欢这表姑娘,你俩的态度可要给我摆正了,这个家至少如今还是老太太当的家。” 闻言,徐氏那俩儿媳便皆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大房还算太平,二房太太却因着在正院里的事儿,回去就发了脾气。 “大嫂便也罢了,老三媳妇太过分!” 二房太太李氏只得二子,皆未娶妻,从年岁上来看,她长子今年十八,次子则刚十六,比起三房那小少爷都更适合。要知道,三房小少爷说的是与娇娇差不多大,实则要比娇娇还小上大半岁。本朝虽不反对大妻,但多半人家都是媳妇比相公年岁小的。 李氏也是没想到,她苦心盘算着到底将娇娇说给大儿还是二儿时,弟媳居然跟她打了一样的主意。再转念一想,她倒是明白了过来。 比起光生儿子不生闺女的大房c二房,三房这些年来的日子简直就是苦水里泡大的。 三房太太林氏的出身还挺不错的,无奈其父早亡,家道中落,到她出嫁时,家中简直已经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了。 虽说她最终得以嫁入刘家,却始终不入刘母的眼,本来刚进门没在婆家站稳脚跟也实属寻常,待过几年得了儿子后,情况自然会有所改善的。可让人没想到的是,林氏虽很快就开怀,却一生一个闺女,再生还是闺女,接着生又是闺女 一连四个闺女后,她又怀了身孕,每天夜里做噩梦都是自己生下了第五个闺女。好在老天爷还是仁慈的,终于让她生了儿子。不过,没两年后,她还是第五次怀孕,这回又是闺女,叫她真的凑足了五朵金花。 且不说那五朵金花如何,单说她的独苗苗儿子,很凑巧的同娇娇同一年生,不过娇娇生在年中,她儿子则生在年尾,俩人差了大半年。 横竖差得也不多,林氏好几年前就琢磨上了,中表亲最是时兴不过,假如娇娇要嫁给刘家,她儿子就算年岁略小了点儿,却也不是完全没机会。别的不说,她这个当儿媳的虽不得老太太喜欢,她生的儿子却颇得老太太的眼。 机会还是很大的,她得抓紧时间好好谋划一番。 第004章 傍晚时分,冯源背着竹篓子回了村里。 才刚进村口,就有本家大娘跟他说了娇娇今个儿病倒一事,急得冯源连闲聊的心情都没有,只三步并作两步,满脸焦急的往家里赶。 下河村不算太大,可从村口到村尾也有不短的距离。冯源家坐落在村子的北面略高些的坡上,典型的坐北朝南的三合院,中间四大屋,两边都有耳房,前头则是一大块平坦的院坝。早以前,娇娇她娘还在世时,西边的耳房是灶间,不过如今却已经沦落为杂物间了,毕竟家里又不开火。 等冯源急匆匆赶到家里时,刚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味,等他走进堂屋一看,娇娇正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乖乖吃着饭呢。 见状,冯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肝儿你没事儿吧?”冯源走上前,细细的打量了闺女几眼,见她除了脸色有些略微发白外,旁的都还好,不由的怪道,“这不好好的吗?偏你二大娘说你身子骨不舒坦,吓得我差点儿连东西都丢了。” “爹,我没事。”娇娇放下碗筷,一脸愧疚的看了过来,“桂婶子来看过我了,说我是饿过了头,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不会有事的。” 冯源正忙着将身后的背篓子卸下来,听闻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呀来,看看爹特地从集上给你带了啥来。” “开集了?” “嗯,今天刚开的集。算了,你先把饭吃了。” “爹也来吃,六婶子端了好多饭菜来,我一人可吃不完。”娇娇赶忙把空碗给她爹盛了饭,又将跟前的肉菜往她爹位置方向推了推。 今个儿的菜色比往日都更丰盛,一盘蒜苗炒肉,一盘白切鸡,一碟鸡蛋饼,还有一大海碗的玉米排骨汤。 冯源坐下后,先扫了一眼饭菜,发现白切鸡仍是满满的一盘几乎没动过筷子,蒜苗炒肉里的蒜苗去了大半,鸡蛋饼也缺了口子,排骨汤里的玉米都被娇娇啃了,汤也喝了不少,唯独排骨还有大半碗。 “心肝儿” “我吃肉,这就吃。”娇娇赶紧拿筷子往碗里挟了两块排骨。在她看来,排骨上的肉要比白切鸡少多了,而且啃排骨也费劲儿,胖也胖不了多少的。 冯源瞧着闺女开始吃肉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饭碗吃起了晚饭。 乡下农家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略垫了垫肚子后,冯源就同闺女说起了今个儿白日里的事情。 这在秋收之前,别说少有集市,就连货郎们都回家忙活地头的活儿了,想买点儿针头线脑都得往镇上跑一趟,还未必能买到合心合意的。自然,像冯源这种做南北杂货生意的,碰上秋收也只剩下休息一途,哪怕家里的田地都佃出去了,他也没得生意可做。 好在,今年老天爷给面子,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后,连着多日都是大晴天,各家各户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几天前将晒干去壳的粮食收了仓。 再接下来,就该轮到冯源忙活了。 冯源满是心疼的对闺女说:“明个儿爹就要跑各处庄子收东西去了,这一去怕是得忙活上半拉月,说不定要一月后才能归家。爹不在家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使性子,要是等爹回来看到你都瘦脱了相,爹非得心疼死不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7.第047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第015章 二太太唤了娘家侄女来, 为的自然是有个合乎情理的由头唤娇娇来她这边玩耍,哪怕只是个人人都知晓内情的借口, 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就没人敢当面戳破。 可二太太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因着近段时日刘家实在是太过于热闹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接着一个过来, 哪怕不是死盯着刘家不放的人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事儿。 这不,二太太的娘家侄女刚到刘家不久, 已故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便得了消息, 二话不说遣了老妻带上幼女前来拜访。 只这般, 刘家的形势一下子就乱了。 别说其他两房了,就连刘母都被气得不轻。刘家是富商没错, 不过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呢,哪怕是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 那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这里的原因倒是简单。 却是刘老太爷的父亲因为年轻时候太过于操劳,不到五十年岁就已过世。那时,刘老太爷本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有妻有子, 并且早早的掌了家中生意。可刘老太爷的弟弟却年仅十五岁,俩兄弟虽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 因着年岁差距太大, 感情并不算深厚。偏生等二人的父亲过世后没多久, 他们的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于是,刘老太爷当即就请了族里的宗老过来主持分家。 这长兄和幼弟,不光年岁差距大,心智手段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家中生意本就是刘老太爷管着的,他有心使手段,年仅十五岁的幼弟能有什么法子? 而为了能顺利的分家,刘老太爷还特地为幼弟说了一门大妻,急吼吼的成了亲分了家。只这般,一家就成了两家,刘老太爷做生意的本事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怜他那幼弟,十岁出头他爹就病了,除了跟着先生略识得几个字,竟是半点儿生意经都不通。莫说刘老太爷在分家时做了不少手脚,便是没有,他也撑不起一个家。 不过几十年后,那边就已落魄到了堪堪糊口的境地。 如今,刘老太爷已然过世,两家的情分却是淡薄得很。 刘母得知弟媳携幼女拜访后,当下就气狠了:“平常时不时的过来打个秋风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家中有娇客在,她们过来冲撞了娇客,谁来担责?” 一旁的嬷嬷只道:“若只是来打秋风倒是没什么,怕只怕她们本身就是冲着咱们家的娇客来的。” “嬷嬷是说”刘母很快就悟了,面色极为难看的道,“人穷,心倒是不小。” 说着,刘母只愈发气恼。 “我是真想撮合十一娘和冯源,不光是为了十一娘着想,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律法摆在那儿呢,绝户女又不能继承家里全部的家产,要么叫嗣子得了去,要么就叫官府收了去,还不若让冯源娶个继室生个儿子继承家产。一个爹的姐弟俩,他们的娘又是表姐妹,正好娇娇同十一娘又投缘,多合适呢!” 嬷嬷也点头附和着:“老太太说的对,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况且,姑老爷对小姐一片真情,十年了都没提续弦一事,可不就是应了十一娘这门亲吗?” 那邱十一娘辈分是比娇娇高,年岁却仅比娇娇长了两岁,若是冯源早几年起了续弦的心,还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刘母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叹一声道:“从荷娘没了那日起,我就在盘算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偏荷娘就是我的幺女,我娘家那头侄儿倒是多,侄女却没几个,且不是早早的嫁出去了,就是年岁尚幼,这才歇了这份心。” “天作之合,这就是天作之合呢!姑老爷又不知道邱家的情况,愣是十年不曾续弦。旁人没了原配,哪个不是早早的唤了媒人上门的?肯守一年都是好的。” 这话倒是不错,哪怕律法规定了鳏夫要守一年,可很多律法都不是写给小老百姓的,说白了,乡间地头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还有在父母孝期生子的。能为了原配守上一年的,确实不错了。 而冯源,在刘荷过世十年后,都尚未续弦 刘母心下早已有了决断,听完嬷嬷说的话,也不过是愈发确定了心中所想。只是,对方到底是亲戚,上门皆是客,更别提还是已故老太爷的亲弟妻女,万万没有失礼的道理。 权衡再三后,刘母还是让人请她们母女俩进了后院,盘算着送些什么东西给打发了。 可没想到的是,以往总是眼皮子浅的母女二人,今个儿格外绷得住,一口咬定要留下小住,哪怕刘母已经忍不住出言暗讽了,也一样没能拦得住他们。 客人既已登门,就没得轰出去的道理。 同理,对方若真铁了心要留下,刘母就算有那七窍玲珑心,只要她还想留住刘家的脸面,就万万不能做出赶客之举。 没奈何,刘母只得命人收拾了客院给弟媳和侄女住下。 之所以留住在客院也是有道理的,刘家的宅院很大,前后院却是有着明确区别的。尤其是二门那块儿,前有一队家丁来回巡视,后有数名膀大腰圆的婆子守门,未经允许是没法通过二门的。 刘母想得很美,对方既想将女儿嫁予冯源做继室,就得先讨好冯源之女。娇娇本人是住在后院中的,哪怕乡间地头的规矩不重,可娇娇生性乖巧,没有刘母允许是决计不会出二门的。如此一来,还用担心两边碰上头? 可惜,想得再美都得看对方配不配合。 不过半日,就有小丫鬟急急过来报信,说是刘二妻女大闹二门,非要进来给刘母请安,不让进就赖在二门处不走,还抹着眼泪哭诉刘母嫌她们家贫,不欲承认这门亲 刘母被气了个倒仰,终于明白何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谁能想到,她们为了能成这桩亲,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得已,刘母只得妥协了。 连二门都拦不住她们,后宅更是由着她们四处行走了,毕竟从道理上来说,刘二妻女才是刘家正经的亲戚。加上她们又是女眷,白日里爷们都出门了,就连年岁尚小的大房三子也去学塾了,后院尽是女眷,她们就是胡闹闯了,问题也不大。 于是乎,冯源继室之位的争夺战进入了白热化,刘母娘家侄女邱十一娘,以及刘父亲弟之女刘梅,皆牢牢盯住了娇娇,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讨得娇娇欢喜。 而另一边,二房和三房也在死盯着娇娇,只不过对比想把自己嫁出去的那两位,二太太和三太太皆是希望娇娇能嫁入刘家。甚至一度,两位太太还怨恨上了刘母,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引狼入室,要知道若没刘母邀了邱十一娘来家小住,刘二那边根本就不会得到消息,也就没了如今这桩事。 又是一日过去了,今天的娇娇依旧很开心。 故友重逢本就是一件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若说上辈子娇娇只是被动的跟新朋友玩乐,这辈子因为知道这些朋友都是将来见不到的,她只愈发的珍惜起来。 入睡前,她隐隐约约的闪过一个想法,总觉得这些朋友都对她太好了,她以前在村里也不是没有玩伴,可也不是每个人都巴心巴肺的对她好。譬如,三婶娘家的冯秀就老对她爱理不理的,当然仅仅是不爱搭理她,并没有其他的举动。可她的亲堂妹尚且如此,怎么刘家这些亲眷就都对她如此的掏心掏肺,做的事儿说的话儿都这么合她的心意呢? 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因着白日里玩得太开心,娇娇很快就被一阵阵袭来的困意所击倒,不多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睡梦之中。 要不怎么说单纯的人更幸福呢? 自打娇娇来到了刘家后,她吃得好睡得香,又因为刘家到底是大户人家,不像乡下地头那样拿浓油酱赤的饭菜当好东西,在刘家,一应膳食点心都是有章程的,用料自是好的,卖相也格外精致,不过份量却不多,也少有全肉的菜肴出现。 娇娇铁了心认为,只要不吃肉自己就不会长肉,因此她心情十分不错的吃喝,一点儿也不担心自己发胖。 道理是这个道理,不过就算不会发胖那也不会瘦啊! 来了刘家近一个月,娇娇一点儿也没瘦,倒是被刘家那些汤汤水水养得分外红光满面,又因着天气愈发冷了,她身上的衣裳穿了多了,尽管肉是没长,可瞧着还是胖了许多。 所幸,没人会点明这个事实,无论是疼爱娇娇的刘母,还是立誓要当娇娇后母的邱十一娘和刘梅,亦或是中意娇娇的二房三房,甚至连至始至终都置身事外的大房对娇娇都是满口子的夸奖,他们虽无旁的心思,可既然老太太喜欢,又何必当那个外人呢? 娇娇的小日子就是如此的温馨幸福又美好。 唯一让她有些不太乐意的是,再没几天,就到了表姨邱十一娘离开的日子了,只要一想到这次别离就是终生再难相见了,娇娇心里还是很不舍的。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一面在心里计算着时日,一面就忍不住对邱十一娘愈发友好了。这以往,都是邱十一娘刻意来寻她,在算清楚没几日好相处后,情况就倒转了过来。 邱十一娘自是想不到还有这些内情的,眼见情敌吃瘪,她乐得陪娇娇识字写字。凭良心说,她在娘家对亲哥哥家的小侄儿都没如此耐心过。 终于到了上辈子邱十一娘离开的前一日,娇娇从一大清早起就黏着邱十一娘,满目都是不舍。 “表姨,我这一个月来得你的照顾,很是感激不尽。你教我认的字,我也都牢牢记住了。这是我抽空打的络子,我不会绣花,唯一会的就是这门手艺了,还望你不要嫌弃我。哦对了,表姨你回家后,还能与我通信吗?我俩虽是两辈人,可我与你特别投缘,不想彻底没了联系。” 邱十一娘: 莫说邱十一娘是懵逼的,但凡在一旁听到娇娇这番话的人,都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好在,邱十一娘本就对娇娇有着颇多忍让,稍稍愣神后,当下笑着拉过她,柔声保证道:“娇娇你放心,我暂时不会离开的。再说了,人生还很长,你怎么知道我们以后不能相见?说不定,还能朝夕相处呢。” 娇娇肯定不信啊,上辈子俩人分别后,直到她最终胖死也再也没见过邱十一娘。 没等娇娇开口,就有一个饱含怒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可比咱们这些没念过书的能耐多了。朝夕相处哼,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呢?真是没脸没皮!” 邱十一娘面色红得几欲滴血,她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姑娘,空有满肚子的大道理,却从未遭遇过这种指着鼻子骂她没脸没皮的事情,气愤羞恼使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拿帕子掩住满脸的泪水,转身夺门而出。 刘梅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已奔出门外的邱十一娘,忿忿的道:“女儿家学什么识字,该学的是女红绣活c持家本事才对。”扭头又冲着已经全然傻眼的娇娇道,“你先头不是说你只会打络子?没事儿,我教你,我外祖母当年可是府城里出了名的一等绣娘,我娘尽得了她的真传,我也不差的。” 娇娇: 上辈子,她也是及笄这一年被父亲领着来到了外祖家小住。冯源的想法很简单,他本人很早就没了娘,又没有续弦的打算,自然得为唯一的闺女着想。偏冯氏一族只能算是乡间地头的土地主,土地和钱财是不缺的,却没法给娇娇借势。斟酌再三后,他将目光瞄准了岳母一家人。 刘母出身耕读之家,嫁的又是焦邺县出了名的富商大户刘家,生养了三子两女,又帮着教养了数名孙子孙女,尤其她的女儿和孙女们,都嫁得十分不错。 在这种情况下,让刘母代为教养娇娇,既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又能给娇娇添些体面。 当然,冯源想的还不止这些,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娇娇说,两辈子说的都是去刘家小住,叮嘱她要乖乖听刘母的话。 上辈子,她是真正的天真懵懂,所思所想除了吃喝一事外,便是对父亲的思念,压根就无从知晓外祖家一众亲戚的想法。及至后来被父亲接回了家,她依然不清楚她在刘家小住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对刘家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亲戚们都很和气,待她很好,饭菜点心味道都不错 而到了如今,娇娇哪怕不像上辈子那般单纯了,可错就错在,她太自信了,相当得信任自己的记忆,以及对刘家的最初印象,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次日,娇娇从甜梦中苏醒后,就在婢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紧接着就被刘母招了过去,因为她爹过来道别了。 昨个儿到达焦邺县时,实在是有些晚了,不光娇娇没能见到她的舅舅们和表兄弟们,她爹冯源也不曾拜见刘母。于是,冯源便大清早的赶过来拜见,顺便也是告辞。 看着一直在傻乐的闺女,冯源在心中暗暗叹气,不过还是依着原定计划拜别了刘母,离开了刘家。 送他出门的是刘家大老爷。 “妹夫竟是这般担心?可是担心我们照顾不好娇娇?” 这话冯源如何敢应?他只无奈的挤出笑来:“自然不是。” 刘家三位老爷里头,按说同冯源之妻感情最好的该是最小的三老爷。然而,打从多年前开始议亲那会儿起,冯源就对三老爷颇有微词,也不能说他反感三老爷,不过确实是有些瞧不上眼。私底下,冯源倒是对他这个大舅哥赞誉有加。 因此,在略组织了下语句后,冯源带了点儿试探意味的道:“我家娇娇打小就是个实心眼子的憨丫头,也是我的错,不该半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教她,弄得如此她都及笄了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唉,我愁的是将来她出嫁了该如何同夫家众人相处。” “这有什么?”刘家大老爷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要实在是担心,不如将娇娇嫁到我刘家来。当然你要是舍不得,权当这是句玩笑话,亲事嘛,还是得两厢情愿才美。” 俩人都不是傻的,几句话下去后,自是明白的对方的意思。 本来嘛,冯源既是问出了前头那番话,就是抱了试探的想法。刘家大老爷则是真的不在意,他亲妹子嫁到了冯家,冯家姑娘又嫁了回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件美事。 得了确切的说法,冯源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不过他也不急着定下,只笑着打哈哈:“我虽然性子急了点儿,可娇娇原也不大,这事儿不急,不急。” 刘家大老爷笑得一脸和气,目送妹夫离开后,便径自回到了大房的院子里。 要说这刘家祖宅,地方还真是不小。除了专门用作于待客的前院外,还有三个院落。其中,第二进正院住了刘母并几个未出阁的刘家姑娘,第三进就是长房的地盘,而二房三房却是共用第四进院子的。 刘家大老爷回家时,正好碰上大太太徐氏正领着俩儿媳准备去正院请安。见状,徐氏便让俩儿媳先去,只道她稍片刻后就到。 “妹夫临走前可曾说了什么?” “你料得不错,他就是存了将娇娇嫁过来的想法。” “那你是怎么回的?” “我能怎么回?如今最时兴的就是中表亲,他既愿意,咱们肯定得同意,不然不就是坏了两家的情分?横竖挑长房长媳才讲究门第,其他哥儿寻个差不多的就得了,她冯氏独女配我刘家哥儿也挑不出理来。” 大太太徐氏毫不意外夫君是这么想的,说的更直白点儿,管她冯月娇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她是刘家女儿生的,嫁的又不是长房长子,哪怕她浑身上下没一处优点,刘家也要了。 想起两个弟媳的嘴脸,徐氏冷笑道:“咱们是不稀罕,可有的是人稀罕呢。” “那就让他们争去,咱们站一旁看戏就成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默契的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片刻后,刘家大老爷便去了铺子里巡查,而徐氏则匆匆赶往正院。 徐氏以为,接下来就该看到二房和三房之争了,毕竟要想娇娇嫁入刘家,二房的三哥儿c四哥儿,三房的五哥儿,都是有机会的。甚至从某个角度来说,保不准三房那头的机会更大一些,起码他们是齐心协力推五哥儿的,而且刘家也就只有三房有闺女,俩未嫁的跟娇娇年岁差不多,扇个风点个火,最是合适不过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等徐氏赶到正院时,刚笑着跟刘母道了歉,一扭头就看到了脸色难看的两个弟媳,紧接着就听到刘母同她说:“你来晚了,没听到我方才说的那话,不过倒也不急,你唤大郎二郎带着我下的帖子,一同去往我娘家,将我娘家侄女接来小住几日。” 徐氏有点儿懵,不过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是叫她恭恭敬敬的对刘母道了是。再看两个弟媳,若说方才是面色难看,那么如今就是真真切切的棺材脸了。 刘母的娘家也在焦邺县城内,因此未到晌午就将人接了来。 来的是刘母弟弟家的闺女邱十一娘。 邱家便是那刘母的娘家,因着是耕读之家,规矩较之一般人家要多了不少,其中之一就是女儿无名,平日里喊的是序齿,像刘母就是曾经的邱三娘,只不过如今早已无人喊她名讳罢了。 娇娇自是认得刘母这娘家侄女。 事实上,她上辈子同邱十一娘的关系极好,俩人虽不是一辈儿人,交情却着实不错。见面头一天,俩人就仿佛一见如故一般,甚至在离开刘家时,娇娇最舍不得的不是刘母这个亲外祖母,而是邱十一娘这个表姨。 哦对了,除了表姨外,娇娇还记得刘家有个堂姨,是她外祖父亲弟弟家的闺女。 两个姨脾气性子都极好,一个喜诗文,另一个善女红,皆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如今,才是刚到刘家的第二天,娇娇先见到了表姨邱十一娘,估摸着堂姨得过个两三日才能到,便忙上前挽了表姨的胳膊,笑盈盈的唤了人,并道:“早就听说外祖母家是耕读之家,表姨你可识字?我在家得父亲教导少少的认得了几个字,你能抽空指点下我吗?” 邱十一娘原就是做好了万全准备而来的,想着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又是被千娇百宠养大的乡下丫头,便是有能耐也有限,笼络起来该是不费什么劲儿才对。 饶是抱了轻视的心情来,邱十一娘也万万没想到,娇娇竟先她一步释放了善意,看向她的眼神里俱是亲近,弄得她不由的愣了片刻,差点儿误以为有所图谋的人是娇娇而非她自己。 上座的刘母见娘家侄女愣在了当场,当下不满的轻咳一声,提醒道:“十一娘,娇娇在同你说话,你爹不是说你学问不错吗?横竖闲着也是闲着,指点下娇娇也成。” 邱十一娘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又怕娇娇误会自己,赶紧冲她露了个笑容,恨不得立刻开始教学。 而刘母的下手处,徐氏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着实不容易,至于二房和三房,则干脆表演起了川剧变脸,仿佛在比赛谁的脸色更臭 因着刘母有午后小憩的习惯,待用过了午饭后,其他人纷纷离开了刘母处,又因婢女报客房尚未收拾妥当,刘母刚准备顺势让娘家侄女去娇娇屋里休息时,娇娇抢先邀请了表姨。 “表姨,咱们略做休息,之后你就教我认字好不好?” 邱十一娘面上笑得格外灿烂,心里却是完全懵圈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究竟娇娇这人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就傻,再不然就是她忽的成了人见人爱的福星? 不光邱十一娘是懵的,刘母其实也没想明白,一旁她曾经的陪嫁丫鬟,如今的管事嬷嬷扶她进了内室,见她一脸恍惚,笑着道:“老太太是在想表小姐?老奴倒是觉得,甭管表小姐是真喜欢还是装喜欢,只要她满意了,姑老爷还能反对不成?” 刘母面上无悲无喜,沉默片刻后才长叹道:“要是荷娘还在,我又何必费这些心思?冯源不错了,荷娘没了十年,他都不曾续弦,可他就娇娇一个闺女,便是为了娇娇着想,我也得让自己人填了这个空。” “老太太您说的是。依老奴所见,表小姐同十一娘极有缘分,怕是合该她们有母女之缘。” “唉,但愿吧” 傍晚时分,冯源背着竹篓子回了村里。 才刚进村口,就有本家大娘跟他说了娇娇今个儿病倒一事,急得冯源连闲聊的心情都没有,只三步并作两步,满脸焦急的往家里赶。 下河村不算太大,可从村口到村尾也有不短的距离。冯源家坐落在村子的北面略高些的坡上,典型的坐北朝南的三合院,中间四大屋,两边都有耳房,前头则是一大块平坦的院坝。早以前,娇娇她娘还在世时,西边的耳房是灶间,不过如今却已经沦落为杂物间了,毕竟家里又不开火。 等冯源急匆匆赶到家里时,刚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味,等他走进堂屋一看,娇娇正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乖乖吃着饭呢。 见状,冯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肝儿你没事儿吧?”冯源走上前,细细的打量了闺女几眼,见她除了脸色有些略微发白外,旁的都还好,不由的怪道,“这不好好的吗?偏你二大娘说你身子骨不舒坦,吓得我差点儿连东西都丢了。” “爹,我没事。”娇娇放下碗筷,一脸愧疚的看了过来,“桂婶子来看过我了,说我是饿过了头,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不会有事的。” 冯源正忙着将身后的背篓子卸下来,听闻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呀来,看看爹特地从集上给你带了啥来。” “开集了?” “嗯,今天刚开的集。算了,你先把饭吃了。” “爹也来吃,六婶子端了好多饭菜来,我一人可吃不完。”娇娇赶忙把空碗给她爹盛了饭,又将跟前的肉菜往她爹位置方向推了推。 今个儿的菜色比往日都更丰盛,一盘蒜苗炒肉,一盘白切鸡,一碟鸡蛋饼,还有一大海碗的玉米排骨汤。 冯源坐下后,先扫了一眼饭菜,发现白切鸡仍是满满的一盘几乎没动过筷子,蒜苗炒肉里的蒜苗去了大半,鸡蛋饼也缺了口子,排骨汤里的玉米都被娇娇啃了,汤也喝了不少,唯独排骨还有大半碗。 “心肝儿” “我吃肉,这就吃。”娇娇赶紧拿筷子往碗里挟了两块排骨。在她看来,排骨上的肉要比白切鸡少多了,而且啃排骨也费劲儿,胖也胖不了多少的。 冯源瞧着闺女开始吃肉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饭碗吃起了晚饭。 乡下农家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略垫了垫肚子后,冯源就同闺女说起了今个儿白日里的事情。 这在秋收之前,别说少有集市,就连货郎们都回家忙活地头的活儿了,想买点儿针头线脑都得往镇上跑一趟,还未必能买到合心合意的。自然,像冯源这种做南北杂货生意的,碰上秋收也只剩下休息一途,哪怕家里的田地都佃出去了,他也没得生意可做。 好在,今年老天爷给面子,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后,连着多日都是大晴天,各家各户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几天前将晒干去壳的粮食收了仓。 再接下来,就该轮到冯源忙活了。 冯源满是心疼的对闺女说:“明个儿爹就要跑各处庄子收东西去了,这一去怕是得忙活上半拉月,说不定要一月后才能归家。爹不在家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使性子,要是等爹回来看到你都瘦脱了相,爹非得心疼死不可!” “哪儿能那么容易瘦呢”娇娇委屈得圆脸都皱成一团了,及至看到她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眼神后,才改口道,“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爹你出门在外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等吃罢晚饭,冯源示意娇娇去看他今个儿从集上带来的东西。 下河村附近多是村子庄子,即便是殷实农家,平日里使的也是自家出产的土物件,像最常见的草席草鞋蓑衣c竹篾竹筐竹篓子,还有葫芦瓢c丝瓜囊之类的,吃食也不过是馒头包子馄饨饺子。便是逢集,卖的也多半是这些东西,轻易买不到稀罕物件。 这回倒是例外了,冯源背回家的竹篓子里,有一大包的吃食,打开一看,有五香瓜子c糖炒栗子c蜜枣儿c山楂片等等,老大的一包,娇娇赶忙回了自个儿那屋,拿了柜子里的八格攒盘来盛,心下还纳闷着:“离过年还久着呢,怎么买这些?” “过年再买,咱家不差那点儿钱。”冯源也探头过来瞧了一眼,见都好好的没给晒坏,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先吃着,爹跟山里的猎户打过招呼了,回头碰上稀罕的野味,让他往村里送,要是能打到野栗子,也尽管送来。你屋里的钱还够吗?不够爹给你添点儿。” “够的。” 冯源不大相信,他回忆着上次放钱的日子,怎么算也该花得差不多了,哪知进娇娇那屋瞧了瞧,一箱大钱居然还有九分满,当下又想起了娇娇闹着不吃不喝的事儿,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回头,娇娇还忙着盛零嘴儿,就听她爹说要出去一趟,稍等会儿就回来。她也没在意,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你道冯源去哪儿?他去找了隔房几个平常就很机灵的大侄子,格外给了他们碎银子和几串大钱,叮嘱回头要是有人来村里卖稀罕吃食,就算娇娇不要,也帮她买下来给她送去。 “啥算稀罕吃食?货郎卖的不都是那些见惯了的?糖块?那还不如得闲了,叫我奶做麦芽糖吃呢。” “煎小鱼干算不算?我正琢磨着明个儿带我弟他们去一趟河沟,多摸些小鱼来,费点儿油炸着吃,味道可美了哎哟,娘啊,你轻点儿揪!我的耳朵啊!!” “回头我去山上摘点儿山楂果子来吧,咱自个儿做糖葫芦,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开胃得很,娇娇肯定爱吃。” 冯源在村里转了一圈,听着几个机灵侄子的话后,心下总算安稳了些。吃晚饭那会儿,他跟闺女说的那话不是唬人玩的,他是真的担心出门大半个月闺女瘦成了竹竿。那情形,光是想想他这心就揪到了一块儿。 娇娇不知道她爹跑出去干啥了,她只是将她爹买来的吃食归整好,然后看着竹篓子最底下的陀螺和小皮鞭发呆。 这年头的农家,所盼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哪怕手头上偶有闲钱,给家里孩子带的也是各色零嘴。要是谁家孩子能从大人手里拿到一两块糖,就已经是个值得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的事儿了。至于玩具,别说上手玩儿了,见都没见过的,也就是娇娇,她小时候有一个拨浪鼓,还有两个手工缝制的布老虎。 如今她都大了,哪怕不算上辈子的年岁,单她如今实际年岁,感觉都离童年很久很久了。 “心肝儿哦,这是爹特地给你买的,可稀罕了,你回头要是得闲了,就去院坝上打陀螺,省得没事做老东想西想的。你要是不会玩,去问问你六哥,他应该会的。” 冯源回来时就看到娇娇一手陀螺一手皮鞭的发着呆,随口解释了一两句后,瞧着天色也不算太早了,忙催促闺女回屋歇着去。 身子骨弱怎么办?冯源不懂那些医理,他只知道,多吃些有营养能滋补的吃食,平日里少干活多歇歇,身子骨自然会好起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8.第048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娇娇原就喜静不爱玩乐,待教会了菜头最简单的平抽法后,就由着他在房前的院坝里玩了, 自个儿则又回到了檐下竹椅上坐着,托着腮帮子想事儿。 前几日, 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 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 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 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 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也不爱闲逛,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至于看书则因为识字不多,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 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 乡下地头没好茶, 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 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 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例如,秋收以后是谈婚论嫁的高峰期,又因为村里少女孩多男孩,多是当爹娘的唤了媒人过来,细细的说了自家的情况,托媒人给留意着,当然跑腿钱是免不了的,还得奉上茶水点心,生怕媒人不尽心。哪怕年岁还不到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也该同媒人打声招呼,免得回头好姑娘都被挑完了。 不光如此,别的村子庄上也多喜事,但凡手头宽裕的,想在乡亲们面前多挣些颜面的,都会来下河村请人上门掌勺。也亏得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厨艺出众的,就算一人办不了,几家妇人搭伙,怎么着也能将席面整治妥了。 待最热的那阵子过了,起房子的人家也渐渐多了,有同村的想盖房子,会提前几个月跟亲眷支会一声,到日子了好过去帮忙搭把手。也有身怀手艺的泥瓦匠木匠石匠之类的,结伴去其他地方接活儿。 假如自家房子许久不曾修缮了,也得抓紧时间该修补的修补,免得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屋檐漏雨c屋顶不堪重负等等大小毛病。 再有,秋冬日里的厚衣裳c厚被褥也该提前备起来了。村里没人种棉花,要是打算添件冬衣还能把旧的拆掉,把棉花重新弹一遍。可要是想添条新的冬被,就得出门买棉花,运气好集上就有卖,运气不好还得跑到种棉花的农户家里买。 这就是娇娇原先认为的农闲,除了她之外,仿佛谁都没有闲着。 只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她歇过午觉后,她简单的洗漱一下,就打算出门逛逛。还不等迈出院门,远远的就看到她爹背着大背篓子,一步步往家这头走来。 娇娇当即快步迎上去:“爹!” 冯源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为了能尽快赶回家,他已经连着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了,不过这一切的疲惫都在见到自家心肝儿娇娇时彻底消失了。 他先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可随即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心肝儿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眼前的娇娇,倒不是说瘦了多少,而是略黑了一些,不算特别明显,可冯源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娇娇的模样原原本本的刻在心头上。这么一来,略有些黑了的娇娇就被他脑补成了又黑又瘦,也就约等于没好好吃饭了。 “我有好好吃饭。”娇娇笑着让开了路,先将她爹迎进了屋里,又忙舀了水缸里的水,绞了帕子给她爹擦脸。 此时,冯源也放下了背后的篓子。他跑了大半个月,从各村各庄收购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县城里,他只留下了一些比较稀罕的,又从县里买了些新鲜玩意儿,一并背回了家。 带回家的东西倒是不急着拿出来,冯源接过了娇娇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后,道:“我咋还是觉得你黑瘦了不少呢唉,这大半个月来,我在外头奔波,这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商行里的老伙计都问了我不止一次,听说我担心家里的心肝儿,他们还帮着我出主意呢!” “爹,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信你去问六婶子。” “行行,爹信你,不过你还是得答应,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娇娇笑着答应了。 饭好好吃没问题啊,只要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别成天到晚的往嘴里塞各色解馋的小零嘴,自己应该就不会再一次胖死了。 “爹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我还有事儿想跟爹说呢。” “起码待个七八日吧,今个儿晚间吃啥?让你六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咱爹俩好好的吃一顿,边吃边说,正好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俩人一合计,就由娇娇往六婶子家里跑一趟,冯源到底刚回家,怎么着也该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好是先歇一觉。不过,他是急着赶回来的,到家已经是下半晌了,不如干脆晚饭早点儿吃,吃完了再好好歇觉。 因此,外头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父女俩已经围着饭桌,吃起了这顿久违了的团圆饭。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冯源有一兜子的话想跟闺女说,不过一开口还是先叹气:“娇娇啊,你就唬你爹玩吧,搁以前一开饭,你不得先啃个大猪肘子?来来,先吃块肉,多吃点儿,你一点儿也不胖!” 娇娇看着被挟到碗里的大块扣肉,迟疑着往嘴里送,心想着偶尔吃一块应当是不妨事的吧? 就听冯源继续道:“爹这些日子就担心你在家不好好吃饭,做梦都是你越吃越少,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拿这事儿同商行里的老伙计说,他们都劝我小姑娘家家就是这样的,天气热胃口不开,回头等天气稍凉快点儿,去府城帮着捎带一些开胃的果脯,你就会好好吃饭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9.第049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抬眼看过来看过去, 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去给我外婆过寿。” “哦,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 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 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 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 让她试过没问题后, 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 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0.第050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第018章 就算刘家买得起绫罗绸缎c古董玉器, 却没法买到后悔药。 连着两天, 刘母都病怏怏的,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甚至一合眼就会梦到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不过, 她还是叮嘱了又叮嘱, 让所有人都闭嘴, 万万不得在娇娇跟前透露半点儿口风。 所幸, 刘家这三位老爷尽管能耐不一, 口风还是很紧的。二老爷在当天回院子时,还特地召了他长子到跟前,仔细的叮嘱了一番。 也因此,即便其他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元宵花灯会上遇到了已逝老太爷的故友, 但更深一层的事情,倒是暂时被压了下来。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 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 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可因为是冬日里, 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 没有精气神, 再一个, 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 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奇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c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天亏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脑壳生疼。 他当时还奇怪呢,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如此丰腴圆润的模样。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时离元宵花灯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方面,他想查个清楚明白后,再上刘家拜访。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结果,摆在他眼前的调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 “幸好发现得早,那孩子还未嫁人去刘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邱十一娘走了。 都等不到次日,当天下午就急急的离开了刘家,径直返家去了。 说到底,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可思想是无罪的,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1.第051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哦, 原来是过寿啊,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 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 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 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 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 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 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 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秀娘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 “疼啊疼啊疼!” “自己待着,我给娇娇送饭去。”三婶子见她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勒令她待在水缸边上,自己则回灶间盛了麻婆豆腐,并一碗白米饭,急急的往村北走去。 而此时,娇娇已经依着她爹的吩咐,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外婆家。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要是有其他的山珍,也一并都收,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2.第052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抬眼看过来看过去, 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 去给我外婆过寿。” “哦, 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 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 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 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 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 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c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秀娘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 “疼啊疼啊疼!” “自己待着,我给娇娇送饭去。”三婶子见她伤势也不是很严重,勒令她待在水缸边上,自己则回灶间盛了麻婆豆腐,并一碗白米饭,急急的往村北走去。 而此时,娇娇已经依着她爹的吩咐,将要带走的东西收拾好了,准备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前往外婆家。 展猎户带来的野味数量不算少,尤其那头野山猪,起码得有个二三百斤,再算上其他的,直叫人怀疑他一个人是怎么样把这些野味弄到下河村来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3.第053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刘府看起来是一派祥和, 风平浪静,可在知情者眼里, 却是十足十的暴风雨前的宁静。 娇娇本人倒是毫无所察,最多也就是觉得刘母这两日情绪不太好, 可因为是冬日里,人本身就是蔫巴巴的,没有精气神, 再一个,刘家好歹也是富贵人家,隔三差五的都会给府上的主子请个平安脉, 刘母更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因此,她虽是察觉到了,却也并未真的往心里去, 只是抽空多往刘母跟前凑,说一些解闷逗趣的话,想叫刘母高兴一下。 刘母:一点儿高兴不起来。 这日, 娇娇又照常过来请安,之后也没急着离开,只坐在刘母身边,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娇娇啊,你觉得外婆对你好不?”刘母心头揣着事儿, 且那事儿还是同娇娇有着密切联系的, 叫她无论如何也安生不下来, 聊着聊着,就问到了这事儿上。 娇娇笑道:“外婆对我自然是好的,我打小没了娘,虽说村里的婶子大娘都对我不错,可那终究隔了几层,不像外婆你,我头一回瞧着就觉得亲切,就好像见着我娘一般。” 刘母目光复杂的看着娇娇,尤其她的面容看得格外仔细。 犹记得年前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刘母只觉得她长得可爱讨喜,并不曾往深处想。可这会儿,认认真真的瞧了娇娇的五官后,却是半点儿荷娘的影子都瞧不见。 按说,母女俩长相相似才是常态。就拿刘家人来说,刘母生养了三儿两女,三个儿子都是浓眉方脸,谈不上好看,但也算是长相端正。而两个女儿,不管是出嫁多年的大女儿莲娘,还是已故的小女儿荷娘,是个人瞧见了,都道这俩同刘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话兴许是有夸张的成分,不过七八分相似是有的。 可娇娇的长相却同她娘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之处,甚至刘母仔细回忆了她女婿冯源的长相,再三比对却仍然无法寻出相似点。 以前没发现是因为没往那方面去想,再说娇娇太胖了,脸蛋滚圆,连带着把五官都撑开了。外人瞧着冯源如此疼爱她,自不会往旁的地方想,可如今的刘母却是越想越胆寒。 不像母,亦不似父,那娇娇的长相究竟是随了哪个?! 更确切的说,元宵花灯会那日,对方盯着娇娇看了许久,他看的到底是娇娇本人,还是某个同娇娇相貌极为相似的近亲女眷? “外婆?”娇娇仰着脸,好奇的瞧着刘母,“我脸上是有东西吗?” “没,是外婆瞧你瞧得出了神。” “是我长得像我娘吗?可我六婶儿说,我娘是个高挑细腰瓜子脸的美貌女子。”娇娇低垂着头,万般委屈的拿手对戳着,“我太胖了,跟我娘一点儿也不像,我觉得以后迟早有一日会胖死的。” “瞎说什么呢!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听说过有人饿死,就没听说过还有人胖死的。这穷人家吃饱饭都难,怎么会胖死?富贵人家,哪个不是像咱们家这般,隔三差五的请平安脉的?也就你小脑袋瓜子瞎想,没这回事儿的!” 娇娇放下手,一脸愕然的抬头看向刘母,眼底里俱是震惊。 刘母还道是她打小就被人捧惯了,一下子被驳了回去不习惯,好笑的道:“你想想,你们村里是不是养猪养鸡?鸡便罢了,那猪是不是整日里圈在一个地方,只管吃喝不管动弹的?你有见过猪胖死的?” “没” 原来是这样吗? 穷人家没见识,但不可能顿顿都大鱼大肉,糖更是奢侈品,很多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吃过几块糖。不像她,正餐全是浓油酱赤的大荤,每天还要吃好几餐点心,还俱是高糖分的精致茶点。 回忆起上辈子的种种,娇娇原本眼底里的震惊转为了骇然,一时间,她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厢,娇娇又一次开始怀疑人生了。可很显然,这次同邱十一娘那次是完全不同的。 那厢,前两日她遇到的那位布政使司右参议则早已部署好人马,开始彻查此事。 从刘三少爷那处得知,娇娇是刘家的表小姐。因着刘家这边,人丁虽兴旺,但真要查却也容易,上一辈一共两位姑奶奶,大的那个只有儿子没有女儿,小的则在十年前便已故去,留下一个年幼的女儿。 有了明确目标后,查起来就更容易了,很快他就得知,刘荷嫁的是桑平县平安镇下河村的冯家,而那人在十多年前只是个商行跑腿的小厮,如今倒是混得不错了,可仍旧只是个小人物。 “大人,此事必有蹊跷。这刘家乃是焦邺县的大户,十多年前,家主刘福坤尚未过世,听闻他对幼女最是疼爱,就连县丞替自家子侄过来求娶,都没有松口。这种人,如何会将爱女下嫁给一个农户?” 即便冯源家有良田百亩,可在那些真正的贵人眼里,这点儿家资根本就不算什么。哪怕现如今,冯源前途无量,刘母也不愿意心爱的孙儿迎娶娇娇,而是更倾向于让娘家侄女嫁过去,之所以后来松了口,也是因为邱十一娘中途放弃了,三房又是出了名的上不得台面。可以说,但凡刘母有别的法子能够再度联姻,就绝不会选择让娇娇嫁入她刘家的。 都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如今冯源都已经今非昔比了,刘母依旧舍不得让孙子迎娶娇娇。既如此,又怎会在十多年前让爱女下嫁呢?这本身就不合常理,除非刘荷并非她亲生的。 “查清楚刘荷的身世了?” “那刘荷的确是刘家如今那位老太太的亲生女儿,都不需要去查,但凡上了点儿年纪的女眷,都记得她们母女俩长得有多相似。因此,刘荷绝无可能是庶出。” “有意思,这可真有意思。刘家最受宠的嫡出小姐,竟然下嫁给了一个庄稼把式,或者应该说是一个商行跑腿打杂的小厮?” “大人,还要继续查吗?” “冯月娇的出生年月日已经核实过了?” “都已查明核实清楚,刘三少爷那日所言句句属实。” 刘三少爷所知自然是实情。 要知道,冯源当初送娇娇去刘家,本身就有着结亲的打算,不然也不会同刘大老爷说那番话了。再一个,娇娇是刘母的亲外孙女,当初她还未出生,作为刘荷的娘家人,也曾去送过催生礼,之后的满月百日周岁,哪怕刘家人并未亲至,也是派了管家带上贺礼前去的。刘家那头要知道娇娇的生辰,实在是太容易了。 “不过”回话的人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将所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刘荷从议亲到出嫁,只用了半个月时间,远远短于正常富贵人家小姐备嫁时间。另外,她嫁过去后很快就有了身孕,八个月后便诞下一女。只是下河村那边,似乎都认为她是早产。” “呵呵,早产。” “那冯源对其独女十分疼爱,似乎因着早产一事,从孩子出生后,就很在意她的身子骨。打小汤汤水水不断,即便是极小的风寒,也是万分仔细的。每到冬日里还要找人开方子,药膳c补品更是年年不漏。” “早产儿嘛,在娘胎里就没养好,先天亏损体弱多病,甚至不容易养活养大好一个早产!!” 回忆起那日在茶楼看到的胖姑娘,他只觉得脑壳生疼。 他当时还奇怪呢,到底是怎样的人家能把好好的一姑娘养成如此丰腴圆润的模样。如今,原因倒是找到了,他却没办法责怪将娇娇喂胖的那人。想也是,一般孩子尚且会夭折,早产儿养活的概率太低太低了,无论有多仔细都不为过。 沉默了半晌后,他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时离元宵花灯会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的时间。一方面,他想查个清楚明白后,再上刘家拜访。而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只是一个巧合。 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兴许真的是他想多了也说不定。 结果,摆在他眼前的调查真相,叫他不得不做出一个决断。 “幸好发现得早,那孩子还未嫁人去刘家送上我的帖子,就说我明日登门拜访!” 农家懒得穷讲究,只要有中人说合便算作是媒妁之约,可娇娇却记得,上辈子往家中来提亲的,是县城里的正经官媒。 再就是,这时间也不对 身旁的婶子见娇娇只草草的瞧了一眼,就没甚兴致的别过了眼去,且面上并无任何害羞的迹象,看着像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那婶子心下微微有些纳罕,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娇娇年岁还小,尚未通透而已,正好新人行至跟前准备行礼,便撂了这心思,专心观起礼来。 乡间喜宴比不上城里那边仪式繁琐讲究,至多只能称得上热闹二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4.第054章 此为防盗章,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只这般, 邱十一娘匆匆离去, 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 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 又遣了下人送过去, 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可她却毫无胃口, 只歪在榻上,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 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 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 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 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 只怕光这副头面, 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c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5.第055章 此为防盗章,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哦, 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 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 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 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 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 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 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 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 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 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 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c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6.第056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若是样样都好, 咱们也不敢高攀呢。”王大姑娘忍不住接了一嘴。 王阿婆拿眼瞧她:“听你这话茬是中意了?” 因着此时的房中就她们母女两个,迟疑了片刻后,王大姑娘点了点头, 低声道:“我是什么身份, 本就容不得我挑挑拣拣。再一个,我要是再不嫁,怎么给二妹三妹说亲呢?” “也是,那行吧, 等着听媒人的音信。” 话是这么说的, 不过王家这边还是挺有把握的。平心而论,王大姑娘真的不差,起码配冯源是足够的了。 这要是嫁闺女,多半不愿意嫁给长子,因为乡下地头, 长子就算能多得家产那也没多少,反而上要赡养爷奶爹娘, 下要照顾弟妹子侄。反过来说, 娶媳妇却是很愿意娶长女,只因长女打小帮着父母干活又帮照顾弟妹, 往往手脚勤快不说,还是一副好脾气, 能忍让, 能顾全大局。 王大姑娘就是典型的长女, 又因家里缺少劳动力,她平常要跟着母亲下地劳作,要洗衣烧饭、喂猪喂鸡,屋里屋外都是一把好手。且王家也没打算多要嫁妆,只比着一般人家的规矩,拿个三五两的聘礼就成。 几番对比下来,各人都觉得这桩亲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哪想,待次日上午,陈媒婆就上了门,开口就是有负所托。 即便没将话说个清楚明白,王大姑娘还是听懂了,转身便跑进了里屋,伏在被褥上哭了起来。又一会儿后,她娘进了里屋,未语先叹气。 “罢了,咱们这附近又不止一个好儿郎,陈媒婆也说了,给你好好寻摸寻摸。” “娘可知道这是为何?”王大姑娘止了哭声,半撑起身子望向她娘,“可是他家里人反对?” “陈媒婆说是冯源自个儿没打算续娶,起码如今没这个心思……不管到底是咋回事,人家已经拒绝了,咱们就不能再上赶着去求,不然就算回头亲事成了,你也成了笑话。” 这大道理,多半人都是懂的,可懂道理并不代表就能做得到。王大姑娘原先就盘算着最好在冬至前能嫁出去,这样等明年家里就可以松口气给她两个妹妹说亲了,也不用再听人嚼舌根。尤其她要是嫁到了家境富裕的冯家,对两个妹妹将来说亲也是有好处的。 见闺女坐在床沿上低着头一声不吭,王阿婆心里头也很是不好受。在她看来,自家闺女确实不差,可结亲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她年轻时也看不透,总觉得娘家亲妹妹处处不如自己,却嫁得比自己好,之后年岁大了才明白,亲事还要讲究一个缘分。 又瞧了闺女一眼,王阿婆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这种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不然旁人纵是说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 相较于王家,冯家这头却是热闹得很。 随着天气逐渐转凉,手头宽泛的人家已经开始琢磨年节要怎么过了,该添置的新衣该该准备起来了,该置办的年节也可以提前盘算了,再就是柴禾和木炭也是少不了的。 有冯源在,下河村的人从来不愁买不到需要的东西。这不,别看冯源没再出远门,可他仍是每天早出晚归的,这天他就带人拉了好几车木炭回来。数目都是早先统计好的,各家依着先前登记的数字,交钱搬炭。当然,除了冯源自家外,其他人家的炭都是不够烧一冬的,好在各家的柴禾都备得足足的,倒不至于为了取暖而犯愁。 这厢木炭才刚分给了各家各户,那厢冯家七房的一个子侄就兴冲冲的过来喊冯源。 “老叔啊!山上的猎户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你要不要过来瞧瞧?有一整头的野山猪,还有一只狍子、十几只野鸡野兔!” 冯源家里没养牲口,家禽也一概没有,他往年都是直接跟村里人收肉的,今年本打算也照办,听了侄子这话,才忽的忆起自家闺女不吃油水重的大块肥肉。 “要要,你小子赶紧把人留下,那些野味我全要了!” 说着,冯源就先回家取了钱,他平素做惯了买卖,家里除了给娇娇日常使的大铁钱外,还囤了不少的铜钱和小银锭,毕竟在采购山货时,带着一堆铁钱实在是不方便。 在心里估算了个价,冯源很快就取了钱往外头走去。 “爹,我也想去瞧瞧。”娇娇听到声儿,也跟着出来了,“我先前吃了不少野味,还没见过活泛的呢。” 冯源道:“那有什么好瞧的?往年村里杀猪,你不是每回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吗?算了算了,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是怕了赶紧躲起来。” 舍不得拒绝闺女难得的请求,冯源只得领着娇娇一道儿去了村口。 “老叔!这儿呢,在这儿!展兄弟带了好多野味过来,他说山上还有,要是嫌不够,他明天再跑一趟。” 隔着一小段路,就有子侄边招手边高声呼喊着。冯源紧走两步,先看了眼猎户带来的野味,瞧着都挺好的,便很干脆的点头:“还依着平常那价儿,这些我全包了,回头要是还有,尽管拿来。” 大概是因为双方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谈价的过程很是顺利,又因为部分野味还没处理干净,就有人主动拿来刀子盆子,帮着一道儿处理起来。 冯源也上前帮忙,还随口问道:“听说展小哥儿成亲了?那可好,你爹娘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老叔你消息也太迟了,他成亲都大半年快一年了吧?我跟你说,展兄弟可不是一般人,你道他娶的是哪家的姑娘?说出来吓你一大跳!” “哪家的?我看你小子咋吓我一跳!” “嘿嘿,上河村老俞家的大姑娘!老叔你要是还不明白,我再给你说个人,老俞家的二小子,俞老二俞兴家你总该记得吧?” 冯源:…………!!! 愣了半晌,冯源才不敢置信的扭头问道:“俞兴家那瘪犊子是你二舅子?你娶了他亲妹子?” 这问题太戳心,感觉怎么回答都是错的,没等跟前的年轻猎户想好措辞,一旁的冯家子侄先忍不住帮着劝了起来。 “老叔,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俞老二,都是他娘的错。再说,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娇娇又没真的嫁给他……娇妹子!!”冯家子侄吓得脸都白了,他才发现娇娇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边。 娇娇也有点儿懵,她很努力的在回想上辈子的事情,只因方才她爹和堂哥的话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上河村俞家?瘪犊子俞老二?还有俞老二的亲妹子? 噢噢噢噢噢噢噢!!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她不还听人说起上河村出了个秀才?还听说啊,秀才亲娘就因为办席面杀了几只鸡,愣是在大喜的日子哭丧着脸,简直抠门到了极点。 刚听到这话时,她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这会儿前后一联系,娇娇惊讶得眉毛都飞起来了:“你媳妇是秋娘……秋娘的姐姐?” 正被冯家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搞得无所适从的猎户听得这话,纳闷的点了点头,又问:“你认识秋娘?” 娇娇卡词了,她当然是认识俞秋娘的,只不过那却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更确切的说,她认识的并非此时的秋娘,而是多年以后的石家二太太。 “见、见过一回吧。” 猎户也没往深处想,毕竟上河村和下河村离得又不远,两个小姑娘年岁又相当,就算以前见过面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他是没多想,娇娇却忍不住再度陷入了回忆之中。 石家二太太啊,那的确是娇娇上辈子的好友,因为在娇娇所认识的人中,只独独跟她有着共同爱好。 ——吃。 俩人每回一碰面,既不听戏也不做绣活,谈论的话题永远都是关于吃喝的。当然,除了拥有共同话题之外,俩人还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胖得几乎如出一撤。 对了,尽管俩人看着身材差不多,不过娇娇还是能很自信的说一句,自己比石家二太太要苗条一些。比如说她的体重刚过两百斤的话,而对方大约要比她再重个二三十斤。 石家二太太俞秋娘,是娇娇最好的胖友!! 至于她最好胖友的娘家亲戚,那简直就是一窝的葩,同时也是很多人快乐的源泉。 吃素的人忌讳多,那是连一星半点儿的荤油都不愿意沾的。而像冯月娇这样的,也就只能吃两口锅边素解解馋,骗骗自己沾过荤味儿就算是吃过肉了。 娇娇暗地里琢磨着,只要照这样坚持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能瘦下去的。她也不指望瘦得跟仕女图上的女子那般,只求这辈子千万别再落得胖死的下场了。 结果,成效是没瞧见,这天清早醒来时,她只觉得浑身无力,手脚发软,头也有些晕眩,竟是连起身都难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7.第057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秋收刚过,就是要种第二茬,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 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 多数人都是闲着的,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可跟他们似的, 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也就是百多年前吧,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不过十几年,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 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 每一代最多二三人, 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冯源是七房的,他娘没的早, 他爹又只得他一个, 家里良田全给了他。偏他比他爹还能耐, 旁人只道埋头种地, 年年都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只他跑出去联系了南北杂货的行商,一面帮着人家收附近各村镇庄子上的粮食蔬果,一面也打听旁人需要些啥,低价大量采买来后,再散卖给其他人。 这算是牙人的活儿,看着不大起眼,赚的钱可是真不少。 靠着家中百余亩上等良田,冯源家里本就不愁吃穿,要是再算上他当牙人挣的利钱,简直就是富得流油,哪怕是坐吃山空,那也得吃上个几百年才成。 偏就这么个得意人,他也有不顺心的事儿。 他娘是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偏他妻子也是这般。等前头两年他爹也没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小闺女。他那小闺女,打小就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宠着,当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城里小姐的日子都没他闺女这般舒坦自在的。 谁曾想,这秋收才刚过,他闺女就不得劲儿了。 冯源急啊,急得他是吃不好睡不着,就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似的,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连头发看着都愁白了不少。 听到亲眷的问话,冯源还未曾开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娇娇啊,她娘临终前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着娇娇,万不能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这些年来,我那么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她如今这样子,叫我可咋办呢!” 人又问:“叔你问过娇娇了没?这孩子心眼实,别真是受了委屈憋心里不往外说。” “问了,早就问了。我问她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她说她好得很,没人欺她。我又问是不是身子骨不舒坦?她摇头说没那回事儿。我实在是没辙儿了,就问她想不想吃点儿别的啥?饭菜不合胃口,咱就换嘛,可她……” 两人隔着矮矮的栅栏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好几人,见冯源愁成这模样,大家都帮着找源头出主意。 “别是前阵子给热着了?连着大半月都出大太阳,是挺热乎的。” 前阵子不就是秋收嘛!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秋收最是需要好日头,最怕老天爷不赏脸,冷不丁的下一场暴雨,凉快是凉快了,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呢?也就是等大家伙儿顶着烈日,把粮食都收了上来,又在坝上都晒干了,一直到进了各家的粮仓后,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过真要说,前头那阵子是真的热,粮食进仓后的这两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收成妥了,村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些热,也没往心里去。 “不该啊,前头秋收热归热,可娇娇这不是天天搁屋里待着?别说下地干活了,她连地头那块儿都没去,怎么就热着了?” “也是,他三叔家都是雇的人种地收粮,娇娇去地头干什么?她连灶间都不去的。按说是不该啊!” “那就是秋收宴给吃坏了?还真别说,秋收宴那天,顿顿大鱼大肉的,许还真是给吃得败了胃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猜测着,一旁的冯源倒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要说这秋收宴吧,这一带都有收完粮食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家人的习惯,可哪个地儿都没下河村这般能耐,他们是每家每户出几道拿手好菜,就在村里平坦的晒坝上,排上一长溜儿的桌子,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吃流水宴,连带自家的佃农和雇工都有的吃。 别地儿就算办喜事,那也是荤素搭配着来,就是荤的,多半也是一大盆素的上面搁几块肉。别的不说,就说离他们下河村最近的上河村,今年还出了个秀才公呢,那席面都别提有多寒酸了。 没法比,真没法比! “那我家娇娇是吃多了大菜,败了胃口?”冯源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话,“要真是这样,我也不能由着她不吃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搁我看,还真就是那两日给吃坏了,家家不是烧鹅就是烧鸡,不是红烧肉就是猪蹄髈……看吧,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 冯源是觉得这话在理,可再有道理也没用呢,日子又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盼着他家娇姑娘赶紧好起来。 碰巧村里最长年的二叔公路过这地儿,几人忙叫住了他,让他帮着给出出主意。 二叔公摸着他那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还真就给想出了个靠谱的点子来:“家养的鸡鸭鹅猪羊都太肥了,油汪汪的,这天又热,可不得把娇娇吃坏了?这样,源小子你去镇上瞧瞧,我记得原先有那住在山里的猎户,常拿打来的野味去镇上换钱。山上的东西爱蹦跶,那个肉有嚼劲儿,兴许能叫娇娇开开胃。” “成!我这就去镇上瞧瞧!”冯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 正被全村人惦记着的娇姑娘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犯愁。 冯源家不算大,主要是他们家的人口就没多过,要大房子也没什么用,家里朝南最敞亮的大屋住的就是娇娇。 娇娇名叫冯月娇,这别家姑娘睡的是土炕,只她睡的是她爹托人从省城里买的架子床,用的圆桌圆凳、矮柜衣橱,就连个脸盆架都是精细无比的。 这不,她正坐在小圆凳上,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圆脸,愁眉不展的叹着气。 而她跟前的桌上,早先的午饭已经撤掉了,这会儿摆着的是三个半大不小的碟子,一碟白糖凉糕,一碟红糖发糕,还有一碟枣泥山药糕。尽管都称不上有多精致,可这在乡下地头确实已经是很难得了。 “唉,唉……”冯月娇并不知道外头为了她的事儿闹成了什么样儿,她只自顾自的叹着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此时冯月娇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或者说,她还是她,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来自于二十年后。 是二十年后的冯月娇死后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没有话本子里的恩怨情仇,她上辈子过得很好,当真是事事顺心如意,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她爹了,只她后来嫁的相公待她也格外上心,长得俊俏人又能干还会赚大钱,疼她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婚后生的儿子也好,相貌俊俏懂事孝顺,万事以娘为先。 上辈子,她出嫁前很幸福,因为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出嫁后也很幸福,公婆和善相公爱她儿子孝顺,当真是幸福了一辈子。 可她还是没了,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 胖死的。 虽说她打小没娘,可村里都是她的亲眷,她爹没在家时,无论哪个婶子嫂子都乐意给她做吃的,而她爹更是每次外出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南来北往的各种稀罕吃食。哪怕后来出嫁了,但凡有机会,她爹都会给她送吃的。 而她相公比她爹还夸张,她爹只是到处寻摸吃食,她相公则是到处寻摸厨子,愣是叫她在足不出户的前提下,吃遍了八大菜系。 她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哪怕只是个乡下村里的土妞,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饿。 唯一的烦恼就是,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说,娇娇你多吃点儿!你才吃这么点儿哪够呢?吃饱点儿啊,咱们家不缺肉吃!娇娇你明个儿还想吃啥啊?来,尝尝这个好吃不? 吃啊吃啊吃,吃到她都快赶上出栏的大肥猪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门,见天的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天除了正经的三顿饭,还有上午下午两顿点心,外加临睡前的一顿宵夜,愣是把自个儿养的白白胖胖。哪怕没胖到走不动道儿,可因着她身量本也不算高,看着就是圆滚滚的,胖得分外敦实稳当。 人人都说她那张小圆脸儿,看着就特别有福气。 福气估摸着是不少,出嫁前出嫁后,她都是家人眼里的心肝宝儿。 是呀,她爹平常对外说起她,唤的是她的名儿娇娇,可面对她时,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8.第058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又到饭点时, 冯月娇两眼死死的盯着桌上的饭菜,眼泪花花都要迸出来了。 真香啊, 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子扑鼻的香味, 等离得近了,看到这色香味俱全又格外合胃口的饭菜, 冯月娇感觉肚里的馋虫都要被勾出来了,又想起自己中午只扒拉了半碗米饭, 还忍着没吃糕点, 这会儿肚子真的是饿得姑姑教了。 忍住, 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 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对她来说,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 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 没急着走, 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 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 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 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 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那东西可难得了,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她相公、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9.第059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第001章 上河村的冯源,这几日可愁坏了。 他家娇姑娘也不知怎的了, 打从秋收过后,就一直胃口不开, 人看着也病怏怏的, 勉强吃几口也都是伴着皱眉叹气的。要知道,以往她可是每顿都能吃下半斤肉半斤菜,再配上一碗白米饭的, 还是那种吃得两眼放光讨人喜欢的模样。 可如今…… “叔啊, 娇娇她今个儿咋样了?” 秋收刚过, 就是要种第二茬, 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 多数人都是闲着的, 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 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 可跟他们似的, 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 也就是百多年前吧,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 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 不过十几年, 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每一代最多二三人,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冯源是七房的,他娘没的早,他爹又只得他一个,家里良田全给了他。偏他比他爹还能耐,旁人只道埋头种地,年年都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只他跑出去联系了南北杂货的行商,一面帮着人家收附近各村镇庄子上的粮食蔬果,一面也打听旁人需要些啥,低价大量采买来后,再散卖给其他人。 这算是牙人的活儿,看着不大起眼,赚的钱可是真不少。 靠着家中百余亩上等良田,冯源家里本就不愁吃穿,要是再算上他当牙人挣的利钱,简直就是富得流油,哪怕是坐吃山空,那也得吃上个几百年才成。 偏就这么个得意人,他也有不顺心的事儿。 他娘是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偏他妻子也是这般。等前头两年他爹也没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小闺女。他那小闺女,打小就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宠着,当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城里小姐的日子都没他闺女这般舒坦自在的。 谁曾想,这秋收才刚过,他闺女就不得劲儿了。 冯源急啊,急得他是吃不好睡不着,就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似的,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连头发看着都愁白了不少。 听到亲眷的问话,冯源还未曾开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娇娇啊,她娘临终前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着娇娇,万不能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这些年来,我那么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她如今这样子,叫我可咋办呢!” 人又问:“叔你问过娇娇了没?这孩子心眼实,别真是受了委屈憋心里不往外说。” “问了,早就问了。我问她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她说她好得很,没人欺她。我又问是不是身子骨不舒坦?她摇头说没那回事儿。我实在是没辙儿了,就问她想不想吃点儿别的啥?饭菜不合胃口,咱就换嘛,可她……” 两人隔着矮矮的栅栏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好几人,见冯源愁成这模样,大家都帮着找源头出主意。 “别是前阵子给热着了?连着大半月都出大太阳,是挺热乎的。” 前阵子不就是秋收嘛!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秋收最是需要好日头,最怕老天爷不赏脸,冷不丁的下一场暴雨,凉快是凉快了,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呢?也就是等大家伙儿顶着烈日,把粮食都收了上来,又在坝上都晒干了,一直到进了各家的粮仓后,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过真要说,前头那阵子是真的热,粮食进仓后的这两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收成妥了,村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些热,也没往心里去。 “不该啊,前头秋收热归热,可娇娇这不是天天搁屋里待着?别说下地干活了,她连地头那块儿都没去,怎么就热着了?” “也是,他三叔家都是雇的人种地收粮,娇娇去地头干什么?她连灶间都不去的。按说是不该啊!” “那就是秋收宴给吃坏了?还真别说,秋收宴那天,顿顿大鱼大肉的,许还真是给吃得败了胃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猜测着,一旁的冯源倒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要说这秋收宴吧,这一带都有收完粮食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家人的习惯,可哪个地儿都没下河村这般能耐,他们是每家每户出几道拿手好菜,就在村里平坦的晒坝上,排上一长溜儿的桌子,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吃流水宴,连带自家的佃农和雇工都有的吃。 别地儿就算办喜事,那也是荤素搭配着来,就是荤的,多半也是一大盆素的上面搁几块肉。别的不说,就说离他们下河村最近的上河村,今年还出了个秀才公呢,那席面都别提有多寒酸了。 没法比,真没法比! “那我家娇娇是吃多了大菜,败了胃口?”冯源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话,“要真是这样,我也不能由着她不吃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搁我看,还真就是那两日给吃坏了,家家不是烧鹅就是烧鸡,不是红烧肉就是猪蹄髈……看吧,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 冯源是觉得这话在理,可再有道理也没用呢,日子又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盼着他家娇姑娘赶紧好起来。 碰巧村里最长年的二叔公路过这地儿,几人忙叫住了他,让他帮着给出出主意。 二叔公摸着他那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还真就给想出了个靠谱的点子来:“家养的鸡鸭鹅猪羊都太肥了,油汪汪的,这天又热,可不得把娇娇吃坏了?这样,源小子你去镇上瞧瞧,我记得原先有那住在山里的猎户,常拿打来的野味去镇上换钱。山上的东西爱蹦跶,那个肉有嚼劲儿,兴许能叫娇娇开开胃。” “成!我这就去镇上瞧瞧!”冯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 正被全村人惦记着的娇姑娘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犯愁。 冯源家不算大,主要是他们家的人口就没多过,要大房子也没什么用,家里朝南最敞亮的大屋住的就是娇娇。 娇娇名叫冯月娇,这别家姑娘睡的是土炕,只她睡的是她爹托人从省城里买的架子床,用的圆桌圆凳、矮柜衣橱,就连个脸盆架都是精细无比的。 这不,她正坐在小圆凳上,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圆脸,愁眉不展的叹着气。 而她跟前的桌上,早先的午饭已经撤掉了,这会儿摆着的是三个半大不小的碟子,一碟白糖凉糕,一碟红糖发糕,还有一碟枣泥山药糕。尽管都称不上有多精致,可这在乡下地头确实已经是很难得了。 “唉,唉……”冯月娇并不知道外头为了她的事儿闹成了什么样儿,她只自顾自的叹着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此时冯月娇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或者说,她还是她,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来自于二十年后。 是二十年后的冯月娇死后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没有话本子里的恩怨情仇,她上辈子过得很好,当真是事事顺心如意,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她爹了,只她后来嫁的相公待她也格外上心,长得俊俏人又能干还会赚大钱,疼她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婚后生的儿子也好,相貌俊俏懂事孝顺,万事以娘为先。 上辈子,她出嫁前很幸福,因为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出嫁后也很幸福,公婆和善相公爱她儿子孝顺,当真是幸福了一辈子。 可她还是没了,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 胖死的。 虽说她打小没娘,可村里都是她的亲眷,她爹没在家时,无论哪个婶子嫂子都乐意给她做吃的,而她爹更是每次外出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南来北往的各种稀罕吃食。哪怕后来出嫁了,但凡有机会,她爹都会给她送吃的。 而她相公比她爹还夸张,她爹只是到处寻摸吃食,她相公则是到处寻摸厨子,愣是叫她在足不出户的前提下,吃遍了八大菜系。 她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哪怕只是个乡下村里的土妞,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饿。 唯一的烦恼就是,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说,娇娇你多吃点儿!你才吃这么点儿哪够呢?吃饱点儿啊,咱们家不缺肉吃!娇娇你明个儿还想吃啥啊?来,尝尝这个好吃不? 吃啊吃啊吃,吃到她都快赶上出栏的大肥猪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门,见天的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天除了正经的三顿饭,还有上午下午两顿点心,外加临睡前的一顿宵夜,愣是把自个儿养的白白胖胖。哪怕没胖到走不动道儿,可因着她身量本也不算高,看着就是圆滚滚的,胖得分外敦实稳当。 人人都说她那张小圆脸儿,看着就特别有福气。 福气估摸着是不少,出嫁前出嫁后,她都是家人眼里的心肝宝儿。 是呀,她爹平常对外说起她,唤的是她的名儿娇娇,可面对她时,却是一口一个心肝儿。 “心肝儿你坐着就行,晚上给你做粉蒸肉啊!” “心肝儿你想吃口啥?你说,爹回头给你买。” “心肝儿想出去转转不?镇上新开了一家酒楼,那里的招牌菜吃过的人都说好,爹带你去尝尝?” 有这么个爹,冯月娇胖成这样真不稀。稀的是,全村人都宠她不说,还真就叫她摊上了个比她爹更宠她的相公。 就这样,别人负责宠,她负责吃,生生的把自己给吃死了。 …… “唉!”冯月娇托着腮帮子,眼巴巴的看着跟前的点心碟子,心下是满满的纠结。 这些也是她爹买来的,特地给她从镇上捎来的,就盼着她饿了能吃一口垫垫肚子,毕竟这天太热了,饭菜容易变味儿,糕点再怎么样也比饭菜能放得更久一些。 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胖子减肥本来就难,尤其冯月娇的胃口早已被养大了,偏生家里的伙食还好,油水格外得重,在这个人们普遍都面黄肌瘦的年代里,只她吃得浑身都是肉,想想也怪不容易的。 以前的她,顶顶爱吃肉,就连吃口菜那都是锅边素,再来一大碗米饭,吃得满嘴流油,胃口极佳,所有的饭菜三下五除二就都能下了肚。可现在,再看到肉她虽然还是想吃,却是还未吃到嘴里就先开始叹气,一面叹气一面拿筷子戳碗里的米饭,眼里的悲伤都快凝结成实质了。 还有啊,他们村里的屠户也是本家隔房,每天都给冯月娇留一条肉,留的还是位置最好油水最多的大肉。她爹按月给人结钱,还嫌闺女吃得不够多,劝她起劲儿吃。说什么家里统共俩人,她爹还老不在家,她一人吃再好又能花多少呢?一天吃一斤好肉,一年也就两头大肥猪,一天吃两斤好了,那也就是四头猪。 她爹有钱,她爹乐意给她花钱买肉吃! 摊上这样的爹,减肥真难。 又因为她太能吃了,还给了村里人不少启发。别的村就算大过年的,做个肉菜也仅仅是拿肉跟菜炖一起,有肉吃就不错了,谁还会计较味儿?只他们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个厨艺不错的。别的村要是家里办喜事,还能请他们过去掌勺呢! 你问为啥?还不都是因为娇娇。 平日里,都忙着费尽心思研究怎么做肉最好吃,时间一长,谁还没个拿手好菜呢? 而要研究肉菜,首先你得不缺肉吃,冯月娇就不缺,她吃肉比屠户家的都容易,比镇上开酒楼饭馆子都能随意,有钱还怕买不到好吃的? 还不止猪肉呢,她隔段时间,就吃顿鸡翅尖,吃顿酸菜鱼,吃顿香辣兔丁。每天还要俩鸡蛋做蒸蛋,再滴上几滴香油,不然就摊个鸡蛋饼撒点儿葱蒜抹点儿酱再裹上条里脊肉,或者做份鸡蛋糕沾上蜜糖吃。 别家姑娘,尤其是乡下地头的,有好多都是出嫁前没碰过钱的,哪怕家里不差钱,最多也就是能得几个铜板大铁钱的。只冯月娇又是个例外,她爹不是忙吗?时常要外出不在家,就干脆往她房里搁了个钱箱,里头有好几串大钱,让她想吃口啥就拿钱去,让人家烧了给她端来。 多方便不是? 以往每回娇娇或是饿了或是馋了,就在院门口要喝一声“三姑婆,给我烧个芋儿鸡”。那头答应一声,过个半拉时辰,她就能开饭了,人家端菜上门结钱,原料费人工费一起算,回头还让自家孩子过来拿碗盘,她连筷子都不用洗。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0.第060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乡间地头出行难,平日里无论是去赶集还是往镇上采买东西, 皆是靠两条腿走路的, 极少人家会赶驴车前行。不过, 这仅仅是在家附近, 要是打算往远点儿的地头去, 那就得去车马行等往邻县去的马车。 这日一大清早,娇娇就起身同她爹一起用了早饭, 就坐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先往县城里赶, 再转道往邻县去。 尽管他们起得已经很早了, 不过乡间地头, 即便如今是农闲时分,屋前屋后的事情仍是一大堆。旁的不说,这三婶儿费尽心思才又重新夺了给娇娇做饭食的差事儿,因此很是舍不得娇娇离开。 不过, 这事儿既然已成定局,就由不得旁人说道。三婶儿也是个乖觉的,心知留不住娇娇,便索性将心思全花在了临别前的这顿早饭上, 整得那叫一个尽心尽力不说,还特地提前做了好些容易存放的吃食点心, 让娇娇带着去路上慢慢吃。 娇娇还未曾说什么, 冯源倒是相当得满意, 他是生意人,见识颇多,自是一眼看出对方另有盘算,不过只要对娇娇没有恶意,他便懒得点破,只开口道:“心肝儿你接着吧,此去焦邺县路途遥远,就算坐马车也得一整天。多带些零嘴儿,权当是路上解闷消磨时间了。” “可我已经这么胖了……”娇娇弱弱的道。 “浑说什么?你一点儿也不胖,不信你问你三婶儿?” 三婶儿会说什么,全在冯源的意料之中,被连着洗脑后,又是大清早脑子最不清楚的时候,娇娇果然败下阵来,接过了装满零嘴的包裹,乖巧的道了谢。 “客气什么?真要说起来,我才舍不得你跑这般远,大冷天的,在家待着不好吗?”三婶儿再度不甘心的挽留了一回,见冯源开始催促娇娇离开,她才赶紧道,“娇娇你可记得早点儿回来啊,回头婶儿给你做好吃的,那什么你最爱吃的粉蒸肉、麻辣兔丁、辣子鸡、京酱肉丝……” 娇娇是跟在冯源后头往外走的,结果她一走,三婶儿赶紧跟上,愣是一直送她上了驴车,也顺便报了一路的菜名,愣是把刚吃完早饭的娇娇给说饿了。 幸好,待她上了堂哥家的驴车后,三婶儿没了奈何,只站在路边冲着她依依不舍的挥手道别。 …… 他们这个县名唤桑平县,与焦邺县虽说是毗邻而居,实则距离着实不近,哪怕坐马车也得要近一天光景,就这样还得是天气晴朗路况良好的前提下。 娇娇带的东西不少,除了先做的几身衣裳外,还有她爹后来买给她的几本闲书,以及应她的要求特地用作示范的账本子。 事实上,对于娇娇学账的请求,冯源始终觉得很无奈,他完全无法想象小闺女边打算盘边往账本子上记账的情形。不过,他转念一想,学会写字倒也不错,起码将来出嫁以后方便同他书信往来,毕竟亲笔信和让别人代笔的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谁知,冯源才这般想着,就听身畔的闺女道:“爹,回头你能帮我买个算盘吗?我想要那种带度量衡的。” 冯源:……………… 他心道,自家闺女真的跟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原先是不爱脂粉新衣,只好那一口吃食,就这还能说是小孩子心性不曾长大,可如今对学账上了心,又是怎么个说法? “行啊,爹记下了。”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冯源到底心疼闺女,开口就应承了下来。 因着如今已经是深秋了,外头冷得很,哪怕是白日里,那冷风也是呼呼的吹着,刮得人脸皮子生疼。好在,马车窗上都装了厚厚的棉布帘子,加上冯源有出门的经验,提前就叮嘱娇娇穿得厚重些,倒也不算难熬。 中午饭是将就着在马车上吃的,倒是在路边歇了歇,在茶摊子上要了点儿热茶,却没耽搁太久,就匆忙又出发了。 饶是一路疾行,到达焦邺县时,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如今天黑得早了,要是再稍微晚一点,怕就该伸手不见五指了。 “是冯姑老爷吗?” 有人等在车马行外,见有马车过来,高声唤道。 冯源心知是刘家那头派来的人,忙答应一声,提着行囊拉着娇娇下了车。 “我家老太太早就盼着姑老爷和表姑娘过来了,让小的今个儿晌午后就在这儿候着,还叮嘱了又叮嘱,千万要擦亮眼睛仔细瞧着,万不能错过了。”回话那人四十上下,蓄着半长不长的胡子,笑得一脸的和气,自我介绍说是刘家的二管家,特地奉命在此等候。 一通说道后,二管家便唤了轿子过来,又让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帮着拿了包裹,这就往刘家去了。 刘家就住在焦邺县的县城里,娇娇感觉轿子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她就被引着去了后宅。 重生一世,娇娇自不会像上辈子那么迷茫不知所措,她很清楚外祖家跟自家是完全不同的。别的不说,在冯家,哪怕是长房都没这般重的规矩,家里一律都是三合院,压根就没前后院的区别,姑娘家最多外出需要人陪伴,但若是在村里,却是随便出门玩闹嬉戏的,半点儿不讲究。 可刘家就不同了,县里人家重规矩,刘家的宅院还是四进的,女人一律待在后宅,极少情况下才会往前头来,出门就是一件稀罕事儿。而且,即便是有正事,能往前头来的也只能是已成婚的,要是未嫁的姑娘家,无论年岁大小,都必须乖乖待在后宅里。 上辈子她爹送她来外祖家小住时,就是让她先去后宅,自己则去前头见娇娇的几个舅舅,之后就宿在了客房里,仅在临行前同刘家老太太见了一面。 因着有了经验,娇娇倒不觉得诧异,由着刘家的婆子引她去了后宅见外祖母和几个舅妈、表姐妹。 刘家人口不算少,刘母一共生养了三儿两女。其中,大闺女嫁到了县里,小闺女也就是娇娇的母亲,在十年前便已去世,至于三个儿子皆已娶妻生子,因着尚未分家,便都住在刘家老宅里。 “娇娇,我的心肝儿哟!” 二管家说的不错,刘母确是已等候多时,如今见了娇娇,顿时眼眶泛红,一把将娇娇拉到怀里,她只道:“自打接了你爹遣人捎来的信,我就日也盼夜也盼,可算把我的心肝儿给盼来了。” 娇娇笑盈盈的同外祖母问好,刚打算跟屋里的其他女眷打招呼,就见打头的大舅母朗声笑道:“娇娇,我是你大舅母,你可还记得?上回见着你时,你还是个小孩子呢!” 话音未落,大舅母身畔的妇人就接口道:“娇娇,你外祖母可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好几日前就命我将隔壁的耳房收拾出来,一应的被褥全是新做的,让人浆洗干净又特地晒过熏好了,保准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哦对了,我是你二舅母,这位是你三舅母。” 娇娇一一唤了人,就又有表嫂和表姐妹过来说话,一时间屋内热闹了起来。 刘家这边共有三房,除了娇娇的三个舅舅和舅母外,还有十来个表兄弟表姐妹。其中,已婚的表哥有两位,因此屋内便有两位表嫂在,已嫁的表姐则有三位,还有两位表姐妹尚待字闺中。 “好了,今个儿时候不早了,娇娇又奔波了一天,怕是早就累坏了。不如先叫她好好歇歇,横竖要待一段时日,回头有的是时间聊家常。”刚才没逮住机会开口的三舅母,这会儿笑得一脸和善,拉着娇娇的手不放,“今个儿太晚了,没让你见着你表弟,赶明儿我再唤他来见你,他与你一般大小,该是有话说的。” 娇娇刚要开口答应,就被刘母把话截了去,只道自己乏了,叫各人散去了。 待众儿媳、孙媳、孙女都离开后,刘母才一脸爱恋的望向娇娇,说的话却叫人意外:“娇娇你不必去理会你三舅母,那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也是怪我,当初不该一时心软让你三舅娶了这么个媳妇。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你可累了?这一天没吃好喝好吧?我早就让人备了宵夜,你多少吃点儿。” 还真别说,娇娇确实饿了,就算她秋收后有意识的消减吃食的份量,可打小就养大了的胃口真没那么容易缩小。哪怕早间吃得饱饱的,中午却仅仅啃了俩馒头和着热水吞下肚,晚间更是干脆不曾吃喝,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待宵夜上来,娇娇顾不得客气,先吃了几口垫垫肚子,而后才不好意思的向刘母道:“外婆,我确实饿了。” 乡间地头,唤自家祖母叫奶,管外祖母叫外婆,娇娇犹记得她上辈子倒是得了叮嘱,喊刘母叫外祖母,却被刘母笑着纠正了,只道按着她的习惯来,叫外婆更亲近些。于是,这会儿娇娇索性直接唤了外婆,省得回头再改。 刘母自始至终都是满脸笑意,看向娇娇的眼神里充满了疼爱和怜惜,听得这话后,面上的笑容更甚了,连声答应后,便催促娇娇继续吃,又问她平日里爱吃些什么,有无忌口,好吩咐厨下去安排这段时日的伙食。 娇娇不记得上辈子自己是怎么说的,估摸着该是说了大实话,反正她印象中,刘家的伙食极好,顿顿都是大鱼大肉,她在外祖家待了俩月,愣是把自己吃得白胖滚圆,令前来接她回家的冯源目瞪口呆。 冯源并不知道闺女的适应能力这般强,这娇娇在外祖家好吃好喝的过日子,他愁得跟什么似的,生怕极少外出的闺女闹脾气想家想爹,结果…… 这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娇娇因着想瘦下来,面对外祖母的问话,她只说自家爱吃清淡的饮食,不拘什么,口味淡点儿就成,至于忌口倒是真没有。 刘母不疑有他,只笑着答应了下来,待娇娇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放下碗筷后,她便叫了热水,让小婢服侍娇娇洗漱,早早的歇下了。 …… 正院这头倒是一派和气,可另外几房却不怎么和谐了。 大房太太徐氏领着俩儿媳妇回了院子,问了婆子得知老爷和少爷们都还在前院陪酒,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儿媳们说话:“咱们那位小姑奶奶过世许久了,要不是姑老爷逢年过节都不忘送年礼节礼来,我还道这门亲该断了呢。” “娘,小姑人虽没了,可他家的年礼节礼却是要比大姑家丰厚多了,想来是个规矩的。” “乡下人家能有多规矩?我看呀,不是存了让咱们家替他家姑娘撑门面的心思,就是纯粹钱多烧的。也是,他们家没儿子,留这许多钱也没甚用处。” 徐氏警告的瞥了二儿媳一眼,见她悻悻的低了头,这才道:“管他有何用意,却是跟我没关系的。” 她大儿媳见弟媳挨了一记眼刀子,心头暗喜,嘴上却仍平静的道:“我瞧着二婶和三婶,怕是都有意叫表姑娘留下来长住呢。” 已及笄的异姓姑娘家,要想留下来长住,可不止得嫁进来一条路子吗? 徐氏不以为然,她是生了仨儿子,无奈前两个都早已娶妻了,连孙子都有了,最小的儿子如今不过才刚十岁,既然前后两头都挨不着,那她还费什么心思? “随她进不进门,与我又没的好处。不过你俩也注意点儿,老太太既是喜欢这表姑娘,你俩的态度可要给我摆正了,这个家至少如今还是老太太当的家。” 闻言,徐氏那俩儿媳便皆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答应了。 …… 大房还算太平,二房太太却因着在正院里的事儿,回去就发了脾气。 “大嫂便也罢了,老三媳妇太过分!” 二房太太李氏只得二子,皆未娶妻,从年岁上来看,她长子今年十八,次子则刚十六,比起三房那小少爷都更适合。要知道,三房小少爷说的是与娇娇差不多大,实则要比娇娇还小上大半岁。本朝虽不反对大妻,但多半人家都是媳妇比相公年岁小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1.第061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这刘家本就是焦邺县富商, 无论是已故的刘老太爷, 还是如今当家的刘大老爷, 皆是善经营之人。因此, 刘家处处体现着奢华之风,就不说旁的, 光是拨给娇娇临时使唤的婢女,比外头体面人家的姑娘都不予多让了。 上辈子, 娇娇来刘家小住时, 初见这番情形很是惊讶,好在她心眼实,在短暂的惊讶过后, 就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既不曾有多艳羡, 也不曾如何自卑,端的是一副淡定自若, 弄得刘家一众女人一度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端得住,还是傻得可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如今的娇娇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姑娘了, 她在夫家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毕竟比起富商刘家,她那夫家才是真正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 因此, 再度来到刘家后, 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 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 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 时人都道读能改命,十分羡慕以耕读闻名的邱家,可自家事自家知,邱十一娘自然是明白家里是什么情况。读人是不少,却始终在秀才功名上停滞不前。尽管吃喝不愁,可家中却颇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加上去年的秋闱,众叔伯父兄都参加了,花了一笔庞大的开销,却无半点儿好消息…… 其实,就不说那些身外之物了,光是这午后小憩,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儿。即便女子无需下地,可房前屋后这么多事儿,哪样不用人费心费力? 就拿邱十一娘而言,像挑水洒扫洗衣做饭这种粗笨的活计自有那仆妇来做,可她身畔却没个婢女,一应事情都是她自己操心的,家里也没个针线房,哥哥们的衣裳嫂子们倒是自理,可她和父母的,却得自己裁剪缝纫,得闲了还要做些绣活儿好拿去换些钱买脂粉…… 要说原先让她做填房继室是她爹和她姑的主意,那么仅仅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邱十一娘就坚定了要嫁给冯源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娇娇醒来后,邱十一娘便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等见了娇娇拿出来的启蒙后,她心中虽是暗暗鄙视,面上却是温柔和善的笑容,十分耐心的开始教导。 …… 待到傍晚时分,众女眷再度剧集到了刘母房内,而彼时,昨个儿不曾见到的刘家三位老爷并六位少爷也纷纷过来请安,随后分桌而食。 娇娇自是见过她那些舅舅和表兄弟们的,不过一来是时隔多年,二来上辈子在刘家小住时,也不过是偶尔碰上一回面,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她只顺着刘母的意思,一一同众人问好后,便不再多言。 刘母不以为意,即便娇娇是在乡间长大,所见的也必是族中之人,乍一见到外男拘谨也属寻常,只笑眯眯的让儿孙退下。 “咱们家是男女分开用饭的。”刘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命婢女们上菜。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邱十一娘的眼神更是带着不满。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娇娇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只她完全沉迷于美食之中。 刘家不愧是富商,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厨下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班底,所有的饭菜不光用材考究、味道极佳,连那摆盘都异常的讲究。 见娇娇吃得欢,刘母只笑问道:“看来饭菜倒是挺合你胃口的,不知道同你家比起来如何?” 娇娇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单论味道倒是差不多,不过外婆家的菜肴看着更精致些,用的原料也更稀罕了。” “县里嘛,采买东西确实要更方便一些。” 闲聊之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大太太回话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请邱十一娘挪步。 娇娇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去。 她想的是,虽说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真切了,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回来刘家小住,就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邱十一娘,而且邱十一娘压根就不等她回家,就先行离开了刘家。 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先生…… 这一幕落在刘母眼中,却是令她心头暗喜,不由问道:“娇娇若是舍不得你表姨,不若同她住一屋?” 不等娇娇开口应声,最末的三太太却忍不住抢着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哪儿有跟人同住一屋的道理?” 娇娇深觉这话有理,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母没了奈何,只得吩咐众婢女上心一些,便让各自散开了。 虽说是各自回屋,可事实上邱十一娘还是留下来了,借口是现成的,只消说邱家那头有话代传便是。待众人都离去后,邱十一娘开口说的却是娇娇。 “姑母,我看娇娇这孩子同我挺投缘的……” 邱十一娘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只比娇娇大了两岁。按说她这岁数不该这么说,可她确实长了娇娇一辈儿,心头又另有打算,这么说倒也无妨。 她本人是家中老小,头上的哥姐皆已婚假,只余她一人每每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偏生,父母年迈,眼里有只有孙子们,对她的亲事每每敷衍了事,弄得她一度在夜里伤神不已。 如今已出嫁多年的姑母愿意替她说一门好亲,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刘母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很清楚同住一县的娘家近况,只笑道:“我是你亲姑母,还能亏了你?你同娇娇投缘自是好处,她爹一贯将她视若珍宝,想必将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呢,也不用担心吃亏,我那女婿可是个本事人。” 听出了刘母话中有话,邱十一娘下意识的接口道:“本事人?” “当年,他上门提亲时,不过是桑平县一小商户,干的是收购山珍的活儿,比那货郎也没好多少。谁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如今却成了桑平县大商行的合伙人,也是真让我没想到啊!” “不是说他家良田百亩……”邱十一娘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 她才多大岁数?即便有点儿小心思,也断然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刘母,不过刘母是打了将她当左膀右臂的主意,故而并不欲为难她,反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话。 “良田百亩是他冯家的祖产,不算他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冯源干的是倒买倒卖的活儿,却无人知晓那桑平县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一半铺面悄悄姓了冯。况且他如今不过才三十有六,假以时日,他必能挣下万贯家产。” 邱十一娘心头火热,心道,刘家家大业大兴许看不上冯家那良田百亩,还道祖产无法变现,可她打的是嫁过去给冯源生儿子的主意,管他是不是祖产能不能变现,只要她将来生下了儿子,一切都是她的。至于那桑平县的铺面,还有冯源将来攒下的家当,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喜得完全绷不住表情,即便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比起只顾着高兴的邱十一娘,刘母想的显然要更多一些,她略一沉吟,告诫道:“我是有心将你嫁过去的,娇娇年幼丧母,她祖母更是早早的离世,若没个继母,将来议亲之时必会被人说嘴。邱家虽已家道中落,但耕读之家的名声还在,你嫁过去对娘家好,对娇娇也有好处,至于我……” “十一娘必不忘姑母的大恩大德!” “行吧,你知道就好。还有,离老二老三媳妇远点儿,他们还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呢。” 邱十一娘顿生警觉,她到底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知晓大户是不会允许同时有两桩亲上加亲的事情。简单地说,假如娇娇嫁到了刘家,两家便已再度成为姻亲,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中联合双方。反过来说,若是她嫁给了冯源,那么娇娇就不可能再嫁过来。 当然,事无绝对,乡间地头连换亲都是寻常,像这种事儿更是常见。问题是,刘家并不是蓬门小户。 听懂了刘母的提点,邱十一娘未做过多停留,便退下了。 很显然,如今的情况已明了,刘母是帮她的,娇娇对她也很友善,冯源的情况虽不明,但她自问出身不错,长相身段皆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嫁妆少。但续弦终究同原配比不得,便是略有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刘母既与她说了这门亲,到时候少不得赠她些财物充当嫁妆…… 至于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夜,邱十一娘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缠住娇娇,不给其他人丁点儿机会。 想法是不错,可这里终究是刘家,太太小姐们想要找娇娇说话,自然有的是借口。待第二天一早,邱十一娘来找娇娇时,就被留在屋里的婢女告知,娇娇被四小姐和五小姐叫去玩儿了。 邱十一娘正要发作,及时想起这里并非自家,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强笑道:“小孩子嘛,哪儿有不贪玩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被气得不轻,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刘家的两位小姐打的是跟她一样的主意,霸着娇娇不放。 这明显是三太太的策略,没多久,二太太也出手了,她没女儿也没儿媳,于是她通知了娘家侄女。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她稍稍思考了一下,便道:“想吃茄子了,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2.第062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再就是, 这时间也不对…… 身旁的婶子见娇娇只草草的瞧了一眼, 就没甚兴致的别过了眼去, 且面上并无任何害羞的迹象,看着像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模样。那婶子心下微微有些纳罕, 不过转念一想,许是娇娇年岁还小, 尚未通透而已,正好新人行至跟前准备行礼, 便撂了这心思,专心观起礼来。 乡间喜宴比不上城里那边仪式繁琐讲究, 至多只能称得上热闹二字。 男方家里特地雇来的鼓乐班子使出了浑身解数,将气氛推至顶点。村里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挤去的, 办喜事的人家非但不嫌闹腾,还特地拿了花生糖块等等, 让孩子们可劲儿的玩闹,只道越是喧闹越是好兆头。 待礼成, 就是喜宴开始时, 对于这些来凑热闹的村人来说,而后的喜宴才是至关重要的。 好一通推杯送盏后, 各家各人都已酒足饭饱, 也有婶子嫂子帮着归整餐盘, 余下的饭菜也会被主家分好了送予各家帮忙的人, 至于像六婶子这般掌厨的, 更是端着好几盆子菜喜滋滋的往家赶,半大小子们则帮着将桌椅带回各家。 娇娇也同她爹一起往村北面走去。 冯源是村里出了名的能耐人,被新郎家人推到了主桌上,席间很是喝了不少酒。好在,他在外头交际惯了,酒量倒是不浅,到这会儿也不过只是微微有些上脸,看着并无太多醉意。 与父女俩同行的还有六婶子一家,他们也算是收获满满了,尤其是小豆丁菜头,小兜兜里鼓鼓囊囊的,装了不少花生瓜子糖块,席间也吃了不少肉,嘴上油乎乎的,面上的笑容格外灿烂。 因着心里十分高兴,六婶子边端着菜盆子走路边同儿媳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瞥见娇娇乖巧的跟在冯源身畔落后两步的地儿,又道:“娇娇如今也大了,我上半晌还听黍哥儿他娘说,小南庄的陈媒婆跟人打听你们家呢。” 冯源又不是真的醉了,闻言脚步略顿了顿,问:“打听我们家?” “对呀,跟人打听来着,问得可仔细了。”六婶子笑盈盈的答着,她当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一家有女百家求嘛,打听一下又不妨事的。 这也算是习以为常的规矩了,像媒人说亲,说的是两家人,但其实会去请媒人的只有家中有儿子的人家。多半情况下,都是男方父母请了媒人说了自家的情况,若是有心仪的,便直接托媒人去那家探探口风,若是没有,则但凭媒人帮着相看,有人选了再考虑是否妥当。 要是家有适龄闺女,却无人打听的话,说出来都要叫人笑话。 六婶子见冯源一直不吭声,想着他可能舍不得独一个闺女出嫁,就笑道:“姑娘家家的,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舍不得便多备些嫁妆便是,再不然嫁得近一些,省得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一回面。” 冯源本就不是十分乐意,听得这话,心里质愈发酸涩起来。 这时,娇娇上前挽了她爹的胳膊,笑着打岔道:“我要陪着爹,哪儿也不去。” “哟,可看出来咱们娇娇是个孝顺闺女了。”六婶子说了这话后,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父女俩明显都不大乐意,她干嘛平白当这个坏人呢?再说了,只听说过男儿娶不到媳妇的,没听说哪家的姑娘还能嫁不出去的,确实不用着急。 村子再大能有多大?一行人很快就在岔道分开,娇娇同她爹回了家,就着缸子里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娇娇见她爹今个儿喝了酒,便没再歪缠着让教学账,只盘算着趁着时间还挺早,等下回了房里,还能再写两页大字。 才这般想着,娇娇就听到她爹问:“心肝儿方才说的是真心话?真要陪着爹?” 娇娇寻思了一下,点了点头:“早嫁有什么好的?在家陪着爹才舒坦。” “早嫁是不好,还是个小孩子呢,没的早早的送到别人家里吃苦受罪的,就算公婆再和气,能有亲爹好?”冯源乐呵呵的逗小闺女,“你说早嫁不好,那晚嫁呢?” “随它啥时候嫁,这事儿又不是我说了算的。” “也是,还得我这个当爹的为咱们心肝好好谋划谋划,不过也不着急,不急。” 娇娇笑眯眯的看着她爹进了隔壁屋里,她也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笔墨纸砚还摊在靠窗户的长桌上,一旁还搁着她爹特地寻出来的字帖,当然不是名家字帖,只是寻常小儿练字用的。 比起旁的刚启蒙孩童,娇娇显然要更有耐心一些,况且很多字她上辈子都是认识的,写起来是费劲儿了点儿,可有基础总比没基础要轻松多了。 只这般,娇娇一面对着字帖练字,一面回忆着上辈子这个时候的事儿。 下河村因着沿河而居,且村中多水沟,田地比其他村落要肥沃很多,光是水田便有二三百亩。而这里头,属于冯源的便有一半。 冯源号称是家有良田百亩,这话确实不假,可事实上所谓良田单指上等的水田,假如算上旱地的话,只怕五百亩都不止了。 甭管是什么时候,家境富裕的人家都不会愁儿女婚嫁的,哪怕本人有瑕疵,家资丰厚总是能加分不少。也因此,打从娇娇上了十岁以后,来打听的媒人就没断过,不过绝大多数都被冯源拒绝了,根本就没可能把消息传到娇娇耳中。 上辈子,娇娇出嫁前完全没思量过别的,除了吃吃吃,什么都不惦记。而出嫁后,日子倒是过得顺心如意,可到底长了点儿年岁,总算不至于跟当姑娘时那般天真了。 不过她也确实不需要太费神,以她爹对她的疼爱来说,但凡要说亲,最后总是要同她商议的,哪怕她不记得当初那个官媒了,夫家的名讳总是知道的,着实无需担心。 这般想着,又见自己已经写了两页大字了,娇娇拿笔在釉色笔洗里清洗,洗好后挂到了笔架上,又将字帖仔细收好后,这才歇了下来。 她是不惦记了,旁人却做不到她这般心宽体胖的。 不两天,就有人上门打听了。 行走在乡间的媒人没那么多讲究,甚至多有旁的兼差,因此就算来女方家中相看,也能寻着合适的由头,再不济也可以说是寻常走亲访友,也免得最后没成闹得不好看。说白了,一家有女百家求是好事,但要是成天有人上门来相看,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上门打听的就是小南庄的陈媒婆,而陪同一道儿来的则是前两日刚办完家中喜事的黍哥儿他娘,末了,还特地唤了与娇娇家最为亲近的六婶子和她儿媳妇作伴。 全程,娇娇都乖乖的待在自己房里,只偶尔从开着的窗户往外瞄一眼,见几人有说有笑的,看似交谈很愉快,遂又低头看字帖练字。 娇娇完全不担心,只是在练字之余忍不住去想她相公此时又在做什么呢?再就是,俩人还能再续前缘吗? 陈媒婆没待太久,之后就又去了别家闲逛。这也算是乡间媒人的特点了,多数时候并不是受人之托前来相看的,而是要多走家串户,这样才能了解各家的需求,清楚哪家要嫁女哪家要娶媳,免得真碰上人问起时,来个一问三不知,平白错过了一桩生意。 哪知,等陈媒婆走了之后,六婶子一脸神情莫名的进屋来寻娇娇,见娇娇认真的立于桌案前练着字,她稍愣了下,才道:“娇娇还认识字?” “我爹常说技多不压身。”娇娇笑着答了一声,瞥了眼窗外的院坝,见人已经走远了,微微松了一口气。就算不担心她爹把她随便嫁了,家里来了生人,她还是有些不习惯。 六婶子面色复杂的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犹犹豫豫的问:“娇娇,你还记得你娘不?” “啊?” 见娇娇一脸的惊讶,六婶子微微叹了一口气:“甭管是城里还是乡间,说亲都讲究六亲俱全。有些讲究的人家,还忌讳个‘长女无母不娶’,偏你不光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你奶走得更早,这就……” “那也总有不计较的人家。”娇娇在短暂的惊讶过后,很是坦然的道,“这也计较那也计较的,没几个钱还穷讲究的,就算嫁了也麻烦多多,索性早早弃了还省事儿呢。” 六婶子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接不上话来,只借着天色不早为由,先行离开了。 及至她走了,娇娇才纳闷的看了看天色,虽说这几天转凉了些,可日落时间并没有提前多少,这会儿外头亮堂堂的,估计起码得再过一个时辰才到傍晚。 …… “娘,娇娇是个啥说头?”岔路上,小周氏站在路旁等着婆婆,一见婆婆过来就忙不迭的问道。 “能是个啥说头?我看娇娇完全就没明白我的意思,还当是打算给她说亲呢。”六婶子很是无奈,“照我的意思,横竖也不差那么点儿时候,咋不干脆等娇娇嫁出去了再说这事儿?再说了,她娘都没了十来年了,她爹要真想娶个填房,还能等到如今?娇娇小时候都没找,她都这般大了……我看这事儿不靠谱。” “我也觉得心里没谱,可叔公说了,娇娇已经这般大了,回头她嫁出去了,独留源叔一个人在家多冷清?如今这个也不错,提前办了事,等将来娇娇说亲,对外说起来,也是有娘的。” 六婶子琢磨着也是这个道理:“那不然明个儿再说说?娇娇是个好性儿,只要对方不拿乔,处起来不难的。” 小周氏也跟着点头附和:“横竖是农闲,拉人聊家常也成,处不处得来,不处处哪知道?源叔最是疼娇娇,等娇娇一点头,他一准儿答应。” “就这么办吧。” 婆媳俩在路边聊了几句后,便回家准备晚饭了。当然不止要准备自家的,还有娇娇父女俩的。 至于冯源,趁着今个儿天气不错,往上河村去了,那边靠山,常有其他村子所没有的出产,因着数量不多,不值得特地赶车过去收购,但闲得无聊跑一趟倒是使得。好在俩村子离得不远,冯源早上离家前同娇娇说了,天黑前一定能到家。 等冯源回家后,娇娇也随口同他提了白日里的事儿,父女俩都没太当回事儿,毕竟媒人走家串户太寻常了,真要有事儿人家也会主动提起的。 是啊,假如是娶媳,当然会主动上门求娶,可要是反过来呢?再恨嫁的女子,也绝不可能请媒人直接上门说亲,只能委婉的旁敲侧击。 于是,次日上午,黍哥儿他娘又过来了,同来的还有刚进门不久的黍哥儿那新媳妇。 刘母出身耕读之家,嫁的又是焦邺县出了名的富商大户刘家,生养了三子两女,又帮着教养了数名孙子孙女,尤其她的女儿和孙女们,都嫁得十分不错。 在这种情况下,让刘母代为教养娇娇,既是顺理成章的事儿,又能给娇娇添些体面。 当然,冯源想的还不止这些,唯一的问题就是,他什么都没有跟娇娇说,两辈子说的都是去刘家小住,叮嘱她要乖乖听刘母的话。 上辈子,她是真正的天真懵懂,所思所想除了吃喝一事外,便是对父亲的思念,压根就无从知晓外祖家一众亲戚的想法。及至后来被父亲接回了家,她依然不清楚她在刘家小住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事儿,对刘家的印象也一直停留在亲戚们都很和气,待她很好,饭菜点心味道都不错…… 而到了如今,娇娇哪怕不像上辈子那般单纯了,可错就错在,她太自信了,相当得信任自己的记忆,以及对刘家的最初印象,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 次日,娇娇从甜梦中苏醒后,就在婢女的伺候下洗漱完毕,紧接着就被刘母招了过去,因为她爹过来道别了。 昨个儿到达焦邺县时,实在是有些晚了,不光娇娇没能见到她的舅舅们和表兄弟们,她爹冯源也不曾拜见刘母。于是,冯源便大清早的赶过来拜见,顺便也是告辞。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3.第063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说到底,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可思想是无罪的, 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 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 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 邱十一娘匆匆离去, 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 只歪在榻上, 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 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 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 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可怜娇娇费劲千辛万苦保持身材尽量不发胖,最终却功亏一篑,因为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治病的汤药,哪些又是滋补的药膳…… 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子,一个八宝攒盘根本就搁不下,她房内的桌上,愣是重叠摆放了十数个攒盘,里面俱是让她用来甜嘴的小零食。 就不说尝起来如何了,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内室的空气都闻着发甜了。 娇娇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总感觉一冬过去后,她能比之前更胖。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瞎想的,等她差不多病愈后,穿上先前从家里带过来的新置办的冬衣时,愣是发现衣服太小了,尤其是肩膀和腰腹部,愣是小了一圈。 不得已,她只好继续病着,由大太太唤了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紧急赶制衣裳。 在这期间,娇娇收到了来自于她爹的信件,信上说,今年冬日商行生意特别好,本来冯源是打算不管怎样也要抽空出来将娇娇接回家去,如今她忽的病了,就当是下雨天留客好了,又说刘家不是外人,叫她无需见外,安心养病便是。 假如没有前头那一遭事儿,娇娇兴许就全盘接受了这番说辞,可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她爹的信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做刘家不是外人?她姓冯,是老冯家的姑娘,即便刘家是她娘的娘家,无论从律法还是道理上来说,那也是外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4.第064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上辈子,娇娇来刘家小住时,初见这番情形很是惊讶, 好在她心眼实, 在短暂的惊讶过后, 就淡然的接受了这一切。既不曾有多艳羡, 也不曾如何自卑, 端的是一副淡定自若, 弄得刘家一众女人一度弄不清楚她到底是端得住, 还是傻得可以。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儿了,如今的娇娇早就不是那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农家小姑娘了, 她在夫家那些年可不是白待的,毕竟比起富商刘家,她那夫家才是真正富甲一方的豪富之家。 因此, 再度来到刘家后, 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 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 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 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 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 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 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 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 时人都道读书能改命,十分羡慕以耕读闻名的邱家,可自家事自家知,邱十一娘自然是明白家里是什么情况。读书人是不少,却始终在秀才功名上停滞不前。尽管吃喝不愁,可家中却颇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加上去年的秋闱,众叔伯父兄都参加了,花了一笔庞大的开销,却无半点儿好消息 其实,就不说那些身外之物了,光是这午后小憩,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儿。即便女子无需下地,可房前屋后这么多事儿,哪样不用人费心费力? 就拿邱十一娘而言,像挑水洒扫洗衣做饭这种粗笨的活计自有那仆妇来做,可她身畔却没个婢女,一应事情都是她自己操心的,家里也没个针线房,哥哥们的衣裳嫂子们倒是自理,可她和父母的,却得自己裁剪缝纫,得闲了还要做些绣活儿好拿去换些钱买脂粉 要说原先让她做填房继室是她爹和她姑的主意,那么仅仅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邱十一娘就坚定了要嫁给冯源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娇娇醒来后,邱十一娘便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等见了娇娇拿出来的启蒙书后,她心中虽是暗暗鄙视,面上却是温柔和善的笑容,十分耐心的开始教导。 待到傍晚时分,众女眷再度剧集到了刘母房内,而彼时,昨个儿不曾见到的刘家三位老爷并六位少爷也纷纷过来请安,随后分桌而食。 娇娇自是见过她那些舅舅和表兄弟们的,不过一来是时隔多年,二来上辈子在刘家小住时,也不过是偶尔碰上一回面,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她只顺着刘母的意思,一一同众人问好后,便不再多言。 刘母不以为意,即便娇娇是在乡间长大,所见的也必是族中之人,乍一见到外男拘谨也属寻常,只笑眯眯的让儿孙退下。 “咱们家是男女分开用饭的。”刘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命婢女们上菜。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邱十一娘的眼神更是带着不满。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娇娇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只她完全沉迷于美食之中。 刘家不愧是富商,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厨下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班底,所有的饭菜不光用材考究c味道极佳,连那摆盘都异常的讲究。 见娇娇吃得欢,刘母只笑问道:“看来饭菜倒是挺合你胃口的,不知道同你家比起来如何?” 娇娇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单论味道倒是差不多,不过外婆家的菜肴看着更精致些,用的原料也更稀罕了。” “县里嘛,采买东西确实要更方便一些。” 闲聊之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大太太回话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请邱十一娘挪步。 娇娇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去。 她想的是,虽说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真切了,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回来刘家小住,就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邱十一娘,而且邱十一娘压根就不等她回家,就先行离开了刘家。 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先生 这一幕落在刘母眼中,却是令她心头暗喜,不由问道:“娇娇若是舍不得你表姨,不若同她住一屋?” 不等娇娇开口应声,最末的三太太却忍不住抢着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哪儿有跟人同住一屋的道理?” 娇娇深觉这话有理,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母没了奈何,只得吩咐众婢女上心一些,便让各自散开了。 虽说是各自回屋,可事实上邱十一娘还是留下来了,借口是现成的,只消说邱家那头有话代传便是。待众人都离去后,邱十一娘开口说的却是娇娇。 “姑母,我看娇娇这孩子同我挺投缘的” 邱十一娘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只比娇娇大了两岁。按说她这岁数不该这么说,可她确实长了娇娇一辈儿,心头又另有打算,这么说倒也无妨。 她本人是家中老小,头上的哥姐皆已婚假,只余她一人每每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偏生,父母年迈,眼里有只有孙子们,对她的亲事每每敷衍了事,弄得她一度在夜里伤神不已。 如今已出嫁多年的姑母愿意替她说一门好亲,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刘母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很清楚同住一县的娘家近况,只笑道:“我是你亲姑母,还能亏了你?你同娇娇投缘自是好处,她爹一贯将她视若珍宝,想必将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呢,也不用担心吃亏,我那女婿可是个本事人。” 听出了刘母话中有话,邱十一娘下意识的接口道:“本事人?” “当年,他上门提亲时,不过是桑平县一小商户,干的是收购山珍的活儿,比那货郎也没好多少。谁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如今却成了桑平县大商行的合伙人,也是真让我没想到啊!” “不是说他家良田百亩”邱十一娘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 她才多大岁数?即便有点儿小心思,也断然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刘母,不过刘母是打了将她当左膀右臂的主意,故而并不欲为难她,反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话。 “良田百亩是他冯家的祖产,不算他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冯源干的是倒买倒卖的活儿,却无人知晓那桑平县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一半铺面悄悄姓了冯。况且他如今不过才三十有六,假以时日,他必能挣下万贯家产。” 邱十一娘心头火热,心道,刘家家大业大兴许看不上冯家那良田百亩,还道祖产无法变现,可她打的是嫁过去给冯源生儿子的主意,管他是不是祖产能不能变现,只要她将来生下了儿子,一切都是她的。至于那桑平县的铺面,还有冯源将来攒下的家当,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喜得完全绷不住表情,即便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比起只顾着高兴的邱十一娘,刘母想的显然要更多一些,她略一沉吟,告诫道:“我是有心将你嫁过去的,娇娇年幼丧母,她祖母更是早早的离世,若没个继母,将来议亲之时必会被人说嘴。邱家虽已家道中落,但耕读之家的名声还在,你嫁过去对娘家好,对娇娇也有好处,至于我” “十一娘必不忘姑母的大恩大德!” “行吧,你知道就好。还有,离老二老三媳妇远点儿,他们还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呢。” 邱十一娘顿生警觉,她到底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知晓大户是不会允许同时有两桩亲上加亲的事情。简单地说,假如娇娇嫁到了刘家,两家便已再度成为姻亲,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中联合双方。反过来说,若是她嫁给了冯源,那么娇娇就不可能再嫁过来。 当然,事无绝对,乡间地头连换亲都是寻常,像这种事儿更是常见。问题是,刘家并不是蓬门小户。 听懂了刘母的提点,邱十一娘未做过多停留,便退下了。 很显然,如今的情况已明了,刘母是帮她的,娇娇对她也很友善,冯源的情况虽不明,但她自问出身不错,长相身段皆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嫁妆少。但续弦终究同原配比不得,便是略有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刘母既与她说了这门亲,到时候少不得赠她些财物充当嫁妆 至于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夜,邱十一娘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缠住娇娇,不给其他人丁点儿机会。 想法是不错,可这里终究是刘家,太太小姐们想要找娇娇说话,自然有的是借口。待第二天一早,邱十一娘来找娇娇时,就被留在屋里的婢女告知,娇娇被四小姐和五小姐叫去玩儿了。 邱十一娘正要发作,及时想起这里并非自家,生生的咽下这口气,强笑道:“小孩子嘛,哪儿有不贪玩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被气得不轻,因为她很快就发现,刘家的两位小姐打的是跟她一样的主意,霸着娇娇不放。 这明显是三太太的策略,没多久,二太太也出手了,她没女儿也没儿媳,于是她通知了娘家侄女。 “哦,原来是过寿啊,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5.第065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待展猎户要离开时,冯源又同他多说了几句话。倒是跟俞老二没啥关系,只是叮嘱他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可能多送一些野味过来,要是有其他的山珍,也一并都收,无论是留着自家慢慢吃, 还是送到冯源合作的商行都成。 所谓山珍, 在他们这一带被誉为山神给的赏赐。只是这赏赐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哪怕离他们这儿不算特别远的小青山物资及其丰富, 可叫人无奈的是, 深山老林里的危险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每隔几年就会发生猛兽下山偷吃家禽的事儿,更别提深入山中狩猎了。 旁的不说, 那展猎户之父就是在多年前进山时,意外遭遇猛虎身亡的。 冯家几人还在闲聊着,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六婶子在看了看已经收拾干净的野味后,稍作斟酌便向娇娇提议道:“娇娇, 回头烧个麻辣兔丁成不?那傻狍子肉可以拿来跟土豆炖一锅,再烧个清淡点儿的萝卜汤, 你觉得咋样?” 娇娇低头看了眼自己那依然滚圆的身材,内心无比的挣扎。 六婶子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 笑道:“你吃饭前先喝两碗汤, 再紧着萝卜c土豆多吃一些, 最后再吃兔丁c狍子肉,这不就结了?要婶子说,咱们娇娇长得多好啊,这一身的福气。” 跟村里别个婶子嫂子不同,六婶子是当真把娇娇疼到了心坎儿里。她自个儿没得闺女,儿媳生的也是孙子,加上娇娇脾性好,又是她看着长大的,自是多添了几分亲近之情。 眼见娇娇还在犹豫吃还是不吃,六婶子只愈发心疼起来。 要她说,这冯源娶不娶填房继室,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儿,谁叫这世间对男子宽容,却对女子分外苛待?可偏生,好不容易盼来的媒人上门,竟不是给娇娇说亲的,叫她很是失落了好几日。 今个儿她见了展猎户,又听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了好些话,她可算是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 迟疑了片刻,六婶子将娇娇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娇娇你忽的变了性子,可是因为几个月前,俞家使人提亲那事儿?” 娇娇惊讶的瞪圆了眼睛,她完全不知道俞家曾来提亲过! “那俞家,统共也就十来亩地,按说家境也不算差了,可你要知道,他们家那老婆子是出了名的偏心眼儿,要是给你说了俞家老大,就是那个秀才公,你爹兴许还能松口。可惜啊,人家说的是他们家老二,那就是个做篾器活儿的手艺人!” “我知道啊,俞老二那一手篾器活儿比他爹都能耐。”娇娇已经将人都一一对上了号,只不过多数都是她上辈子听来的。 “手艺人饿不死,换成别家倒也凑合,可有俞家那个心眼子偏到了咯吱窝里的老婆子在,谁家敢把闺女嫁过去?听说过嫁妆补贴自家男人的,没听说过补贴大伯子的。娇娇乖,你爹也是为了你好,是他嫌弃俞家,不是俞家嫌弃你。” 六婶子话锋一转:“所以呀,该吃还是得吃,犯不着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亏了自己的嘴巴。别管这些野味了,自有人会收拾的,跟婶子回去去,走!” 三绕两绕的,娇娇就被绕进去了,感觉偶尔吃一顿好的,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关系?再说了,野味都是精肉,吃起来格外得有嚼劲儿,可要说油水却是大大不如家养的。 这么一安慰,罪恶感就差不多消散了。 于是,这天娇娇和她爹一起美滋滋的吃了一顿野味。 待收拾碗筷时,小周氏主动揽了活儿,舀了水缸里的水,蹲在院坝里边洗涮边同婆婆说话:“我今个儿才知道,原来有人来给娇娇提过亲。” “快别提那事儿了!”六婶子一脸的烦躁。 小周氏纳了闷:“说亲成或不成都是常有的事儿,没的说不成就结仇的,难不成俞家那头还敢说闲话?” “那你知不知道,咱们村里那几个浑小子替娇娇出头,连着好几个月见着人俞家老二就是一通揍?唉,出气是挺痛快的,咋都不想想,以后还有人敢给娇娇说亲。” “” “也不能全怪他们,还不是俞家那老婆子不像话,竟是同媒人说,要专挑绝户人家的姑娘,太气人了!” 小周氏脑子是懵的,手里的动作倒是不停。听到头后这话,她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提亲的打了发绝户财的心思来,就莫怪他们反击了,只是可怜了娇娇。 正被人同情着的娇娇这会儿却正襟危坐听她爹说事儿。 “咱们这一带嫁娶时,还是很考究的。心肝儿你年岁不小了,我又没续弦的打算,我就琢磨着,要不就索性趁着你外婆过整寿,送你去小住一段时日?” 娇娇低头盘算了一阵子,也对,她外婆今年该过六十大寿了,六十知天命,就是寻常百姓也要庆祝一二,而娇娇的外婆家还并非一般的市井人家。 冯源见她只低头不语,还道是她心里头不乐意,忙跟她分说外婆家那头的种种:“你小时候常同你娘一道儿往你外婆家去,你外婆家人多热闹,姐妹兄弟一大堆,每回你去了都舍不得回来。还有啊,虽说这几年你去的少了,可一应的年礼节礼你爹可没漏下,再说你外婆最疼你娘了,你去了她家,她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娇娇极信这话,事实上她外婆一家子都待她极好,尤其是她外婆,简直就是拿她这个外孙女当心头肉疼,竟是比嫡亲孙女都更好。就是她上辈子嫁人生子后,但凡家里得了什么稀罕物件,也会记得给她送去。 想到这儿,娇娇干脆的点了点头:“爹,我乐意去外婆那儿小住段时日。” 冯源先前担心闺女不情愿,可这会儿见闺女想都不想就满口子答应下来,心头反倒是愈发忐忑起来,生怕她在外头吃了亏遭了罪。 娇娇反而笑开了:“爹,那是我外婆家,有什么好担心的?真要担心的话,你也该担心我会不会把外婆家给吃穷了。再就是,我该准备什么贺礼呢?” “这些小事都由爹来操心,你只管拣上几样自己喜欢的物件,回头带上就成。” 接着,冯源又说了些事儿,娇娇都一一答应了下来,却也没真将那些叮嘱放在心上。在她看来,外婆一家子都是好的,从外婆到几个舅舅c舅妈,再到底下的表兄弟姐妹,所有人都是既和善又亲近,待自己更是好得不能更好了,跟自家村子比起来也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要送娇娇去外婆家小住,那也不能立刻成行,只因外婆家住在相邻的焦邺县,离他们这儿可不近,得先赶驴车去县城里,再去车马行雇马车往邻县去。 在此之前,娇娇今年的新衣先到了。 乡下人家就算不缺粮食吃,那也没有年年制衣的习惯。不过,娇娇永远都是特例,别人一身衣裳穿好几年,她每季都裁新衣。还好,她也不是那么讲究的,小时候都有六婶子她婆婆一手操办了去,后头大了,则是有村里擅制衣的婶娘嫂子帮她置办的。 要说村里最擅长织布裁衣的,却是村头的三婶子了,她做的衣裳既时兴又显瘦,还会在袖口领口除绣上花纹,极得女孩儿的心。 量体裁衣是娇娇重生之前的事儿了,因此及至新衣裳和鞋袜一并拿走来时,她才猛的回过神来,忙接过来试穿了下,不料却是惊喜连连。 料子还是原先冯源从县城里买回来的那些,可新衣到手后一试,却是明显宽松了些,高兴得娇娇捧着衣裳就坐在床榻上傻乐。 “穿新衣就这么高兴?”三婶子奇道。 “我瘦了!”娇娇回过神来,比划着手脚叫三婶子瞧自个儿,面上的笑意是遮都遮不住,“看肩膀这儿,还有这腰带天,我早先都没发现。” 按说,略大一些也不碍事儿,甚至有些人家做衣裳还故意留出几分来,比起合身,他们更在意衣裳能多穿几年。可娇娇却不,她好不容易瘦下来了,偏这天气又凉了,显不出多少来,自然只能在衣裳上面做文章了。 三婶子记下来差的尺寸,也没特地拿回家,就坐在娇娇家里,边改边闲聊。没一会儿,六婶子婆媳俩也过来了,都捧着针线篓子扎堆做活儿。 “娇娇啊,要不婶子教你针线活儿?” 娇娇忙不迭的摇头:“我在旁边打络子好了,针线活儿太难了,针扎手疼着呢。”顿了顿,她又道,“正好过几天我要去外婆家,多打几条络子,好分送人呢。六婶子,你觉得攒钱心梅花怎么样?葱绿柳黄和石青色的,我都各打几条。” 六婶子停了手里纳鞋底的活儿,侧过头一脸讶异的问:“娇娇你要走亲戚去?年前?” 第011章 三婶子也停了下来,语气比娇娇还要惊讶:“去焦邺县刘家走亲戚?”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抬眼看过来看过去,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去给我外婆过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6.第066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因此,再度来到刘家后, 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 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 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 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 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 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 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 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 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 要不要试试看?” “好, 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 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略饮过一盏茶,二人便回了里屋小憩一番,不过真正入睡的也就只有娇娇而已。 侧过脸看着娇娇的睡颜,邱十一娘心头的祈盼愈发热切起来了。 时人都道读书能改命,十分羡慕以耕读闻名的邱家,可自家事自家知,邱十一娘自然是明白家里是什么情况。读书人是不少,却始终在秀才功名上停滞不前。尽管吃喝不愁,可家中却颇有些坐吃山空的架势,加上去年的秋闱,众叔伯父兄都参加了,花了一笔庞大的开销,却无半点儿好消息 其实,就不说那些身外之物了,光是这午后小憩,那就不是普通人家能做到的事儿。即便女子无需下地,可房前屋后这么多事儿,哪样不用人费心费力? 就拿邱十一娘而言,像挑水洒扫洗衣做饭这种粗笨的活计自有那仆妇来做,可她身畔却没个婢女,一应事情都是她自己操心的,家里也没个针线房,哥哥们的衣裳嫂子们倒是自理,可她和父母的,却得自己裁剪缝纫,得闲了还要做些绣活儿好拿去换些钱买脂粉 要说原先让她做填房继室是她爹和她姑的主意,那么仅仅这小半天的相处下来,邱十一娘就坚定了要嫁给冯源的心。 抱着这样的想法,待娇娇醒来后,邱十一娘便使出浑身解数哄她高兴,等见了娇娇拿出来的启蒙书后,她心中虽是暗暗鄙视,面上却是温柔和善的笑容,十分耐心的开始教导。 待到傍晚时分,众女眷再度剧集到了刘母房内,而彼时,昨个儿不曾见到的刘家三位老爷并六位少爷也纷纷过来请安,随后分桌而食。 娇娇自是见过她那些舅舅和表兄弟们的,不过一来是时隔多年,二来上辈子在刘家小住时,也不过是偶尔碰上一回面,实在是谈不上有多熟悉。因此,她只顺着刘母的意思,一一同众人问好后,便不再多言。 刘母不以为意,即便娇娇是在乡间长大,所见的也必是族中之人,乍一见到外男拘谨也属寻常,只笑眯眯的让儿孙退下。 “咱们家是男女分开用饭的。”刘母简单的解释了一句,便命婢女们上菜。 其他人倒是还好,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的脸色却是一个比一个难看,看向邱十一娘的眼神更是带着不满。 晚饭的气氛十分诡异,除了娇娇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只她完全沉迷于美食之中。 刘家不愧是富商,一应的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厨下更是有一套专门的班底,所有的饭菜不光用材考究c味道极佳,连那摆盘都异常的讲究。 见娇娇吃得欢,刘母只笑问道:“看来饭菜倒是挺合你胃口的,不知道同你家比起来如何?” 娇娇想了想,老老实实的说:“单论味道倒是差不多,不过外婆家的菜肴看着更精致些,用的原料也更稀罕了。” “县里嘛,采买东西确实要更方便一些。” 闲聊之中,众人用过了晚饭,大太太回话说,房间已经收拾出来了,请邱十一娘挪步。 娇娇很是恋恋不舍的看了过去。 她想的是,虽说上辈子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大真切了,可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这回来刘家小住,就是她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邱十一娘,而且邱十一娘压根就不等她回家,就先行离开了刘家。 好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女先生 这一幕落在刘母眼中,却是令她心头暗喜,不由问道:“娇娇若是舍不得你表姨,不若同她住一屋?” 不等娇娇开口应声,最末的三太太却忍不住抢着说道:“大户人家的姑娘呢,哪儿有跟人同住一屋的道理?” 娇娇深觉这话有理,遂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刘母没了奈何,只得吩咐众婢女上心一些,便让各自散开了。 虽说是各自回屋,可事实上邱十一娘还是留下来了,借口是现成的,只消说邱家那头有话代传便是。待众人都离去后,邱十一娘开口说的却是娇娇。 “姑母,我看娇娇这孩子同我挺投缘的” 邱十一娘如今也不过才十七岁,只比娇娇大了两岁。按说她这岁数不该这么说,可她确实长了娇娇一辈儿,心头又另有打算,这么说倒也无妨。 她本人是家中老小,头上的哥姐皆已婚假,只余她一人每每盘算着自己的亲事。偏生,父母年迈,眼里有只有孙子们,对她的亲事每每敷衍了事,弄得她一度在夜里伤神不已。 如今已出嫁多年的姑母愿意替她说一门好亲,她哪里还有不愿意的道理? 刘母自然知道她的想法,也很清楚同住一县的娘家近况,只笑道:“我是你亲姑母,还能亏了你?你同娇娇投缘自是好处,她爹一贯将她视若珍宝,想必将来也会为她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寻一门上好的亲事。你呢,也不用担心吃亏,我那女婿可是个本事人。” 听出了刘母话中有话,邱十一娘下意识的接口道:“本事人?” “当年,他上门提亲时,不过是桑平县一小商户,干的是收购山珍的活儿,比那货郎也没好多少。谁知,一晃十来年过去了,他如今却成了桑平县大商行的合伙人,也是真让我没想到啊!” “不是说他家良田百亩”邱十一娘强忍着内心的波动,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 她才多大岁数?即便有点儿小心思,也断然瞒不过人老成精的刘母,不过刘母是打了将她当左膀右臂的主意,故而并不欲为难她,反而状似不经意的说了一番话。 “良田百亩是他冯家的祖产,不算他的本事。人人都道他冯源干的是倒买倒卖的活儿,却无人知晓那桑平县最繁华的两条街上,有一半铺面悄悄姓了冯。况且他如今不过才三十有六,假以时日,他必能挣下万贯家产。” 邱十一娘心头火热,心道,刘家家大业大兴许看不上冯家那良田百亩,还道祖产无法变现,可她打的是嫁过去给冯源生儿子的主意,管他是不是祖产能不能变现,只要她将来生下了儿子,一切都是她的。至于那桑平县的铺面,还有冯源将来攒下的家当,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喜得完全绷不住表情,即便已经很努力了,却还是忍不住嘴角上扬。 比起只顾着高兴的邱十一娘,刘母想的显然要更多一些,她略一沉吟,告诫道:“我是有心将你嫁过去的,娇娇年幼丧母,她祖母更是早早的离世,若没个继母,将来议亲之时必会被人说嘴。邱家虽已家道中落,但耕读之家的名声还在,你嫁过去对娘家好,对娇娇也有好处,至于我” “十一娘必不忘姑母的大恩大德!” “行吧,你知道就好。还有,离老二老三媳妇远点儿,他们还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呢。” 邱十一娘顿生警觉,她到底是耕读人家出来的,知晓大户是不会允许同时有两桩亲上加亲的事情。简单地说,假如娇娇嫁到了刘家,两家便已再度成为姻亲,根本就不需要她从中联合双方。反过来说,若是她嫁给了冯源,那么娇娇就不可能再嫁过来。 当然,事无绝对,乡间地头连换亲都是寻常,像这种事儿更是常见。问题是,刘家并不是蓬门小户。 听懂了刘母的提点,邱十一娘未做过多停留,便退下了。 很显然,如今的情况已明了,刘母是帮她的,娇娇对她也很友善,冯源的情况虽不明,但她自问出身不错,长相身段皆是上乘,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嫁妆少。但续弦终究同原配比不得,便是略有些不足也是可以理解的。 何况,刘母既与她说了这门亲,到时候少不得赠她些财物充当嫁妆 至于刘家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这夜,邱十一娘想了很多很多,最终还是决定缠住娇娇,不给其他人丁点儿机会。 想法是不错,可这里终究是刘家,太太小姐们想要找娇娇说话,自然有的是借口。待第二天一早,邱十一娘来找娇娇时,就被留在屋里的婢女告知,娇娇被四小姐和五小姐叫去玩儿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7.第067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下河村不算太大,可从村口到村尾也有不短的距离。冯源家坐落在村子的北面略高些的坡上,典型的坐北朝南的三合院, 中间四大屋, 两边都有耳房, 前头则是一大块平坦的院坝。早以前, 娇娇她娘还在世时, 西边的耳房是灶间,不过如今却已经沦落为杂物间了, 毕竟家里又不开火。 等冯源急匆匆赶到家里时,刚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味, 等他走进堂屋一看, 娇娇正坐在饭桌前,拿着筷子乖乖吃着饭呢。 见状,冯源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心肝儿你没事儿吧?”冯源走上前, 细细的打量了闺女几眼,见她除了脸色有些略微发白外, 旁的都还好,不由的怪道,“这不好好的吗?偏你二大娘说你身子骨不舒坦, 吓得我差点儿连东西都丢了。” “爹,我没事。”娇娇放下碗筷, 一脸愧疚的看了过来, “桂婶子来看过我了, 说我是饿过了头,只要以后好好吃饭就不会有事的。” 冯源正忙着将身后的背篓子卸下来,听闻这话,手里的动作顿了顿,随后才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呀……来,看看爹特地从集上给你带了啥来。” “开集了?” “嗯,今天刚开的集。算了,你先把饭吃了。” “爹也来吃,六婶子端了好多饭菜来,我一人可吃不完。”娇娇赶忙把空碗给她爹盛了饭,又将跟前的肉菜往她爹位置方向推了推。 今个儿的菜色比往日都更丰盛,一盘蒜苗炒肉,一盘白切鸡,一碟鸡蛋饼,还有一大海碗的玉米排骨汤。 冯源坐下后,先扫了一眼饭菜,发现白切鸡仍是满满的一盘几乎没动过筷子,蒜苗炒肉里的蒜苗去了大半,鸡蛋饼也缺了口子,排骨汤里的玉米都被娇娇啃了,汤也喝了不少,唯独排骨还有大半碗。 “心肝儿……” “我吃肉,这就吃。”娇娇赶紧拿筷子往碗里挟了两块排骨。在她看来,排骨上的肉要比白切鸡少多了,而且啃排骨也费劲儿,胖也胖不了多少的。 冯源瞧着闺女开始吃肉了,这才心满意足的端起饭碗吃起了晚饭。 乡下农家可没有食不语的规矩,略垫了垫肚子后,冯源就同闺女说起了今个儿白日里的事情。 这在秋收之前,别说少有集市,就连货郎们都回家忙活地头的活儿了,想买点儿针头线脑都得往镇上跑一趟,还未必能买到合心合意的。自然,像冯源这种做南北杂货生意的,碰上秋收也只剩下休息一途,哪怕家里的田地都佃出去了,他也没得生意可做。 好在,今年老天爷给面子,地里的粮食收上来后,连着多日都是大晴天,各家各户使出浑身解数终于在几天前将晒干去壳的粮食收了仓。 再接下来,就该轮到冯源忙活了。 冯源满是心疼的对闺女说:“明个儿爹就要跑各处庄子收东西去了,这一去怕是得忙活上半拉月,说不定要一月后才能归家。爹不在家的日子,你可千万不能使性子,要是等爹回来看到你都瘦脱了相,爹非得心疼死不可!” “哪儿能那么容易瘦呢……”娇娇委屈得圆脸都皱成一团了,及至看到她爹又是心疼又是责怪的眼神后,才改口道,“爹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的,爹你出门在外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等吃罢晚饭,冯源示意娇娇去看他今个儿从集上带来的东西。 下河村附近多是村子庄子,即便是殷实农家,平日里使的也是自家出产的土物件,像最常见的草席草鞋蓑衣、竹篾竹筐竹篓子,还有葫芦瓢、丝瓜囊之类的,吃食也不过是馒头包子馄饨饺子。便是逢集,卖的也多半是这些东西,轻易买不到稀罕物件。 这回倒是例外了,冯源背回家的竹篓子里,有一大包的吃食,打开一看,有五香瓜子、糖炒栗子、蜜枣儿、山楂片等等,老大的一包,娇娇赶忙回了自个儿那屋,拿了柜子里的八格攒盘来盛,心下还纳闷着:“离过年还久着呢,怎么买这些?” “过年再买,咱家不差那点儿钱。”冯源也探头过来瞧了一眼,见都好好的没给晒坏,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先吃着,爹跟山里的猎户打过招呼了,回头碰上稀罕的野味,让他往村里送,要是能打到野栗子,也尽管送来。你屋里的钱还够吗?不够爹给你添点儿。” “够的。” 冯源不大相信,他回忆着上次放钱的日子,怎么算也该花得差不多了,哪知进娇娇那屋瞧了瞧,一箱大钱居然还有九分满,当下又想起了娇娇闹着不吃不喝的事儿,心疼得眼圈都红了。 回头,娇娇还忙着盛零嘴儿,就听她爹说要出去一趟,稍等会儿就回来。她也没在意,只点点头说知道了。 你道冯源去哪儿?他去找了隔房几个平常就很机灵的大侄子,格外给了他们碎银子和几串大钱,叮嘱回头要是有人来村里卖稀罕吃食,就算娇娇不要,也帮她买下来给她送去。 “啥算稀罕吃食?货郎卖的不都是那些见惯了的?糖块?那还不如得闲了,叫我奶做麦芽糖吃呢。” “煎小鱼干算不算?我正琢磨着明个儿带我弟他们去一趟河沟,多摸些小鱼来,费点儿油炸着吃,味道可美了……哎哟,娘啊,你轻点儿揪!我的耳朵啊!!” “回头我去山上摘点儿山楂果子来吧,咱自个儿做糖葫芦,那玩意儿酸酸甜甜的,开胃得很,娇娇肯定爱吃。” 冯源在村里转了一圈,听着几个机灵侄子的话后,心下总算安稳了些。吃晚饭那会儿,他跟闺女说的那话不是唬人玩的,他是真的担心出门大半个月闺女瘦成了竹竿。那情形,光是想想他这心就揪到了一块儿。 娇娇不知道她爹跑出去干啥了,她只是将她爹买来的吃食归整好,然后看着竹篓子最底下的陀螺和小皮鞭发呆。 这年头的农家,所盼的无非就是吃饱穿暖,哪怕手头上偶有闲钱,给家里孩子带的也是各色零嘴。要是谁家孩子能从大人手里拿到一两块糖,就已经是个值得在小伙伴们跟前炫耀的事儿了。至于玩具,别说上手玩儿了,见都没见过的,也就是娇娇,她小时候有一个拨浪鼓,还有两个手工缝制的布老虎。 如今她都大了,哪怕不算上辈子的年岁,单她如今实际年岁,感觉都离童年很久很久了。 “心肝儿……哦,这是爹特地给你买的,可稀罕了,你回头要是得闲了,就去院坝上打陀螺,省得没事做老东想西想的。你要是不会玩,去问问你六哥,他应该会的。” 冯源回来时就看到娇娇一手陀螺一手皮鞭的发着呆,随口解释了一两句后,瞧着天色也不算太早了,忙催促闺女回屋歇着去。 身子骨弱怎么办?冯源不懂那些医理,他只知道,多吃些有营养能滋补的吃食,平日里少干活多歇歇,身子骨自然会好起来了。 从这方面来看,娇娇能胖成如今这样儿,她爹真的是功不可没。 …… 次日一早,冯源就出门去了。 乡下地头不论是农忙还是农闲,人们都是习惯了早起的。往往天不亮,各家养的公鸡就开始争相打鸣,不多会儿村里的狗也跟着叫唤起来,随着日头升起,四下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因着昨天吃得不错,娇娇这日起身没费什么劲儿,去隔壁屋里瞧了瞧,发现她爹已经出门去了,娇娇叹着气坐到了堂屋前头檐下的竹椅上。 日头刚升起,倒也不是很热,檐下又是有遮挡的,娇娇托着腮帮子望着院坝前通往村道的小径,又不由犯起了难来。 “娇娇这是咋了?来,进屋吃早饭。”六婶子端了个小锅子过来,笑盈盈的道,“刚做的葱油拌面,你闻闻香不香?” 娇娇不由的将目光移了过去,六婶子端着锅子就进了堂屋,她也下意识的跟了进去,乖乖的在饭桌前坐好,眼巴巴的看着小锅子,等着吃早饭。 “不吃肉就不会胖的,对不对?”想起自己的减肥大业,娇娇在开吃前,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嗯嗯,对的对的。”六婶子用哄自家小孙子的口吻说,“就几根葱一小把面,又没叫你吃一大锅子的红烧猪蹄髈。胖啥呀!再说你又不胖。”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8.第068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邱十一娘走了。 都等不到次日,当天下午就急急的离开了刘家,径直返家去了。 说到底, 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 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 可思想是无罪的, 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 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 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 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 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邱十一娘匆匆离去,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 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又遣了下人送过去, 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 可她却毫无胃口,只歪在榻上, 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 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 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 …… 娇娇这边,她从拨给她的婢女处得知了自己的病情,也接受了来自于刘家全部女眷的关心问候,以及强烈的挽留。 原本,娇娇是不想在刘家停留太久的,毕竟经历了前头那桩事儿,她隐隐有些受骗的感觉。但思及刘家其他人总是无辜的,又见众人竭力挽留,一个没稳住,她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你爹那头你不用担心,我已让你大表哥亲自前往桑平县通知他了。你大表哥打从十岁起就跟在你外祖父身边学账,见多了世面,一定会将你的事儿仔仔细细的同你爹说个清楚明白,必不会让他担心的。”大太太笑盈盈的安慰着娇娇,且边说边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切莫太过于忧虑。” 娇娇想了想,多留半月仿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她先前就已松了口,听得这话后,只乖巧的点了点头:“我听大舅母的话,一定安心养病。” “好孩子……” 养病的日子其实不算特别难捱,毕竟刘家有的是钱,开的都是最好的汤药,还生怕汤药太苦,备下了无数蜜饯果子。除开汤药外,他们还给娇娇配了每日的药膳,以及特地派人去其他大户人家讨要了食方,天天变着法子的给娇娇炖各种滋补养生的汤水。 可怜娇娇费劲千辛万苦保持身材尽量不发胖,最终却功亏一篑,因为她根本就分不清楚哪些是治病的汤药,哪些又是滋补的药膳…… 还有各种各样的蜜饯果子,一个八宝攒盘根本就搁不下,她房内的桌上,愣是重叠摆放了十数个攒盘,里面俱是让她用来甜嘴的小零食。 就不说尝起来如何了,光是那味儿,就已经让内室的空气都闻着发甜了。 娇娇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总感觉一冬过去后,她能比之前更胖。 事实证明,这并不是她瞎想的,等她差不多病愈后,穿上先前从家里带过来的新置办的冬衣时,愣是发现衣服太小了,尤其是肩膀和腰腹部,愣是小了一圈。 不得已,她只好继续病着,由大太太唤了家里的针线上人给她量体裁衣,紧急赶制衣裳。 在这期间,娇娇收到了来自于她爹的信件,信上说,今年冬日商行生意特别好,本来冯源是打算不管怎样也要抽空出来将娇娇接回家去,如今她忽的病了,就当是下雨天留客好了,又说刘家不是外人,叫她无需见外,安心养病便是。 假如没有前头那一遭事儿,娇娇兴许就全盘接受了这番说辞,可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她爹的信后,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什么叫做刘家不是外人?她姓冯,是老冯家的姑娘,即便刘家是她娘的娘家,无论从律法还是道理上来说,那也是外人。 还是说,她爹也打算将她嫁到刘家来? 娇娇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大跳,她原先想的是,她爹送她来刘家,是希望借了刘母的好名声,以弥补她年幼丧母的缺陷,方便她将来能说一门好亲事。可假如说,她爹是早就存了将她嫁到刘家的心思…… 似乎也说得通? “不可能啊!”娇娇最终还是摇头否定了,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她上辈子就该嫁给刘家的某个表哥才对,可事实上她嫁的是桑平县的巨富之家,跟刘家没有半分关系。 思来想去,娇娇还是决定相信上辈子的经历,权当她爹在信中所说是为了宽慰她,好叫她安心养病。 待合适的新衣裳做好后,已经是大年夜了。 这一年的大年夜,娇娇是同刘家众人一起过的,她的病几乎已经痊愈了,起码丝毫看不出病态来了。只不过,大夫还是建议她先不要出远门,毕竟寒冬腊月最是熬人,娇滴滴的小姑娘在这种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出门,哪怕没有先前那一遭病,也难保路上不会着凉。 刘母接受了这个说法,又称焦邺县的花灯是附近几个县城都为之赞叹不已的,让娇娇务必要留下过完元宵节再离开。 焦邺县的元宵花灯会倒是真的出名,娇娇上辈子就有所耳闻。只不过,那时她已经嫁人了,除了及笄那一年去过一趟焦邺县外,从那以后,一直到她胖死,她都不曾离开过桑平县。为此,她还很是遗憾的同她夫君说过此事。 忘了她夫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娇娇只记得夫君那满脸担忧的表情,大概就是说放心不下她,舍不得她在这般寒冷刺骨的日子里出门,又特地遣人去府城买了各色花灯,愣是叫她在府中办了一场小型花灯会。 如今,既是有机会弥补上辈子的遗憾,娇娇还是很愿意的。 只这般,一恍然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佳节。 刘母的年岁已经大了,就算她仍走得动,也懒得去凑这份热闹,况且她本身就是焦邺县人,年幼时候逛过不少次花灯节了,甚至连她同已故刘老太爷的姻缘,都是源自于某一年的花灯会。 事实上,花灯会本就是未婚男女结缘的好去处,也只有在这一日,未嫁女不戴围帽出门不算不守规矩。 于是,前往花灯会的人选,就是刘家数位未婚少爷小姐,以及娇娇这位表小姐了。当然,随行的仆妇也不少,毕竟县里就算再安全,刘家也不可能由着几个半大孩子天黑后出门的。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9.第069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秋收刚过,就是要种第二茬,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 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 多数人都是闲着的, 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 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 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 可跟他们似的,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 也就是百多年前吧, 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不过十几年, 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 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每一代最多二三人,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冯源是七房的, 他娘没的早,他爹又只得他一个, 家里良田全给了他。偏他比他爹还能耐, 旁人只道埋头种地, 年年都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只他跑出去联系了南北杂货的行商,一面帮着人家收附近各村镇庄子上的粮食蔬果,一面也打听旁人需要些啥,低价大量采买来后,再散卖给其他人。 这算是牙人的活儿,看着不大起眼,赚的钱可是真不少。 靠着家中百余亩上等良田,冯源家里本就不愁吃穿,要是再算上他当牙人挣的利钱,简直就是富得流油,哪怕是坐吃山空,那也得吃上个几百年才成。 偏就这么个得意人,他也有不顺心的事儿。 他娘是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偏他妻子也是这般。等前头两年他爹也没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小闺女。他那小闺女,打小就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宠着,当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城里小姐的日子都没他闺女这般舒坦自在的。 谁曾想,这秋收才刚过,他闺女就不得劲儿了。 冯源急啊,急得他是吃不好睡不着,就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似的,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连头发看着都愁白了不少。 听到亲眷的问话,冯源还未曾开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娇娇啊,她娘临终前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着娇娇,万不能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这些年来,我那么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她如今这样子,叫我可咋办呢!” 人又问:“叔你问过娇娇了没?这孩子心眼实,别真是受了委屈憋心里不往外说。” “问了,早就问了。我问她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她说她好得很,没人欺她。我又问是不是身子骨不舒坦?她摇头说没那回事儿。我实在是没辙儿了,就问她想不想吃点儿别的啥?饭菜不合胃口,咱就换嘛,可她……” 两人隔着矮矮的栅栏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好几人,见冯源愁成这模样,大家都帮着找源头出主意。 “别是前阵子给热着了?连着大半月都出大太阳,是挺热乎的。” 前阵子不就是秋收嘛!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秋收最是需要好日头,最怕老天爷不赏脸,冷不丁的下一场暴雨,凉快是凉快了,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呢?也就是等大家伙儿顶着烈日,把粮食都收了上来,又在坝上都晒干了,一直到进了各家的粮仓后,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过真要说,前头那阵子是真的热,粮食进仓后的这两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收成妥了,村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些热,也没往心里去。 “不该啊,前头秋收热归热,可娇娇这不是天天搁屋里待着?别说下地干活了,她连地头那块儿都没去,怎么就热着了?” “也是,他三叔家都是雇的人种地收粮,娇娇去地头干什么?她连灶间都不去的。按说是不该啊!” “那就是秋收宴给吃坏了?还真别说,秋收宴那天,顿顿大鱼大肉的,许还真是给吃得败了胃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猜测着,一旁的冯源倒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要说这秋收宴吧,这一带都有收完粮食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家人的习惯,可哪个地儿都没下河村这般能耐,他们是每家每户出几道拿手好菜,就在村里平坦的晒坝上,排上一长溜儿的桌子,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吃流水宴,连带自家的佃农和雇工都有的吃。 别地儿就算办喜事,那也是荤素搭配着来,就是荤的,多半也是一大盆素的上面搁几块肉。别的不说,就说离他们下河村最近的上河村,今年还出了个秀才公呢,那席面都别提有多寒酸了。 没法比,真没法比! “那我家娇娇是吃多了大菜,败了胃口?”冯源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话,“要真是这样,我也不能由着她不吃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搁我看,还真就是那两日给吃坏了,家家不是烧鹅就是烧鸡,不是红烧肉就是猪蹄髈……看吧,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 冯源是觉得这话在理,可再有道理也没用呢,日子又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盼着他家娇姑娘赶紧好起来。 碰巧村里最长年的二叔公路过这地儿,几人忙叫住了他,让他帮着给出出主意。 二叔公摸着他那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还真就给想出了个靠谱的点子来:“家养的鸡鸭鹅猪羊都太肥了,油汪汪的,这天又热,可不得把娇娇吃坏了?这样,源小子你去镇上瞧瞧,我记得原先有那住在山里的猎户,常拿打来的野味去镇上换钱。山上的东西爱蹦跶,那个肉有嚼劲儿,兴许能叫娇娇开开胃。” “成!我这就去镇上瞧瞧!”冯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 正被全村人惦记着的娇姑娘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犯愁。 冯源家不算大,主要是他们家的人口就没多过,要大房子也没什么用,家里朝南最敞亮的大屋住的就是娇娇。 娇娇名叫冯月娇,这别家姑娘睡的是土炕,只她睡的是她爹托人从省城里买的架子床,用的圆桌圆凳、矮柜衣橱,就连个脸盆架都是精细无比的。 这不,她正坐在小圆凳上,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圆脸,愁眉不展的叹着气。 而她跟前的桌上,早先的午饭已经撤掉了,这会儿摆着的是三个半大不小的碟子,一碟白糖凉糕,一碟红糖发糕,还有一碟枣泥山药糕。尽管都称不上有多精致,可这在乡下地头确实已经是很难得了。 “唉,唉……”冯月娇并不知道外头为了她的事儿闹成了什么样儿,她只自顾自的叹着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此时冯月娇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或者说,她还是她,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来自于二十年后。 是二十年后的冯月娇死后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没有话本子里的恩怨情仇,她上辈子过得很好,当真是事事顺心如意,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她爹了,只她后来嫁的相公待她也格外上心,长得俊俏人又能干还会赚大钱,疼她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婚后生的儿子也好,相貌俊俏懂事孝顺,万事以娘为先。 上辈子,她出嫁前很幸福,因为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出嫁后也很幸福,公婆和善相公爱她儿子孝顺,当真是幸福了一辈子。 可她还是没了,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 胖死的。 虽说她打小没娘,可村里都是她的亲眷,她爹没在家时,无论哪个婶子嫂子都乐意给她做吃的,而她爹更是每次外出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南来北往的各种稀罕吃食。哪怕后来出嫁了,但凡有机会,她爹都会给她送吃的。 而她相公比她爹还夸张,她爹只是到处寻摸吃食,她相公则是到处寻摸厨子,愣是叫她在足不出户的前提下,吃遍了八大菜系。 她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哪怕只是个乡下村里的土妞,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饿。 唯一的烦恼就是,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说,娇娇你多吃点儿!你才吃这么点儿哪够呢?吃饱点儿啊,咱们家不缺肉吃!娇娇你明个儿还想吃啥啊?来,尝尝这个好吃不? 吃啊吃啊吃,吃到她都快赶上出栏的大肥猪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门,见天的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天除了正经的三顿饭,还有上午下午两顿点心,外加临睡前的一顿宵夜,愣是把自个儿养的白白胖胖。哪怕没胖到走不动道儿,可因着她身量本也不算高,看着就是圆滚滚的,胖得分外敦实稳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0.第070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见两位婶子这般惊讶,娇娇反倒是有些不知所措了,抬眼看过来看过去, 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对呀, 去给我外婆过寿。” “哦, 原来是过寿啊, 那去两天就该回来了吧?”六婶子又问, 面上带着满满的期待。一旁的三婶子虽未言语,不过那神情简直就跟六婶子如出一撤。 娇娇隐隐察觉到两位婶子似乎都不太乐意自己外出, 可她想了想上辈子,不觉得去外婆家能发生什么事儿, 当下只乖巧的答道:“不是的, 我爹叫我小住一段时间,大概会待在腊月里吧?年肯定还是要在家里过的。” 两位婶子面面相觑,似乎想开口说点儿什么, 不过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待稍晚些时候,三婶子将已经改好的衣裳交给了娇娇, 让她试过没问题后,这才笑着问:“娇娇好久都没让我做饭菜了,今个儿想吃口啥?” 娇娇愣了愣, 自打她重生后,去各家点菜的习惯似乎就没了, 而是由着六婶子做啥她就吃啥。不过既然三婶子提出来了, 她稍稍思考了一下, 便道:“想吃茄子了,红烧茄子或者鱼香茄子都成,再来一碗白米饭。我得少吃点儿,省的长太多肉。” “你又不胖!”三婶子笑盈盈的接了一句后,又重复了一遍娇娇点的菜,这才心满意足的拿着针线箩筐走了。 六婶子抬头瞅了瞅天色,索性也领着儿媳离开了。路上,小周氏忍不住问起了娇娇去走亲戚的事儿:“娘,你和三婶子看起来都怪怪的,这走亲戚不是常有的事儿吗?别人在亲戚家住得很了,会惹人烦,可就老叔那性子,一定会给钱的。” 为什么娇娇在村里的人缘那么好?她长得无害是一回事,更多的却是因为她爹舍得撒钱。 就拿坐秋冬衣裳来说,要不是把足了钱,谁会放下自家的活儿,专门给你仔仔细细的量体裁衣?还在袖口、领口给绣上花纹,甚至不怕麻烦的特地做了盘扣,这些既费工夫又费精力,要不是为了多赚几个钱改善家里的条件,谁会去做?还有点菜的事儿,说白了,就是都盼着能赚几个辛苦钱,毕竟光靠地里的出产,想吃饱喝足倒是容易,可一年到头想多攒几个钱却是难得很。 所以,小周氏才说了刚才那话。 六婶子迟疑的往前头走了几步,含含糊糊的道:“娇娇的娘啊,焦邺县县城里的人。” 小周氏很是吃惊:“焦邺县离咱们这儿挺远的吧?县城本地人?那可是不得了。” “何止是县城本地人,那刘家可是焦邺县排得上号的富贵人家,家里好几个铺子呢,光是每年收的租子,就够他们家吃香的喝辣的了。”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嫁给了泥腿子呢? 有些话,身为晚辈不好说,小周氏到底没将心里话说出来,就是纳闷嫁过这些年,怎么就没见过娇娇往外婆家去。 心里存着事儿,小周氏第二天一早去河边洗衣服时,就有意无意的提到了娇娇要去外婆家小住的事儿。她是嫁过来不到十年的小媳妇,可同在河边洗衣服的,还有嫁过来几十年的,自是比她懂多了。 就有那上了年纪的大娘主动给小周氏解惑:“你说娇娇她娘刘氏啊?那可是个美人胚子,反正我活了一把年纪,还没见过比刘氏更好看的人儿,就跟那从画上走下来一样,跟咱们这些乡下人完全比不得。人家都说冯源不想续娶是因为忘不了刘氏,我看这话靠谱,要是娶那些后头介绍来的那些歪瓜裂枣,我看还不如守着刘氏的排位过日子呢。” “可不是?你看她生的娇娇,打从一出生就是个白嫩嫩的娃儿,比年画娃娃都好看。可惜啊,她福薄命短,本以为先开花后结果,谁能想到她就这么难产死了呢?” 几个婶子大娘摇着头唏嘘不已,也有人替娇娇可惜:“好好的一姑娘,偏就打小没了娘,她爹到底是个大老爷们,往后说亲时,只怕有的是麻烦。唉,也难怪娇娇最近吃不好睡不香的,消瘦了不少呢。” “就是,外人只道娇娇是难得的好福气,家有良田百亩,吃穿俱是上乘。可谁曾想过,她小小年纪就没了亲娘,她爹再怎么疼她,一年到头足有大半年在外头奔波,独留她一个孤零零的待在家里,就算吃喝用度再好,又哪里抵得上父母长辈呢?” “源弟也挺可怜的,他娘没得更早,本想着娶了媳妇生了闺女,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媳妇难产没了,连儿子都没保住。以后,那些家产还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呢!”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 闲话嘛,说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将这事儿搁在心上。可正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没人注意到旁边有个小丫头已经将这事儿搁在了心上。 那人名唤冯秀,论辈分算是娇娇的隔房堂妹,仅比娇娇小了一岁多,却是天生身材矮小,明明再过一年就该及笄了,打眼瞧着却像是十一二岁没长开的小丫头。 听着耳畔嫂子婶子们的议论声,秀娘黑着脸死命的搓着手里的衣裳,结果一个不留神就将一件好衣裳给扯开了个口子。这下,原就心情极为不佳的她,愈发气恼起来,匆匆将剩下的衣服过了遍水,站起身端上大木盆就往家里赶。 因着其他人都在聊娇娇的事儿,倒真没人发觉秀娘这边的状态,更无人在意她已先一步离开的事情。 秀娘憋着一口气跑回了家,见家里没人,这才方觉安心了些,忙进屋拿了针线缝补起衣裳来。 乡下地头几乎什么都是自给自足的,哪怕不会绣活,普通的缝缝补补姑娘家都还是擅长的。只是今个儿秀娘心里带着气,动起针线来不免有些毛毛躁躁的,没等衣裳缝补好,手指头已经挨了好几下,气得她恨不得丢了衣裳踩上几脚。 等她好不容易缝补好了,又将大木盆里的衣裳都拿出来在院子里晾好,这才发现因为天气热,原本衣裳早就半干不湿了,哪怕她使劲儿的拍打,还是免不了留下极为明显的褶皱。 一整个上午,秀娘当真是干什么都不顺,就连去鸡窝取鸡蛋时,一个不留神给绊了一跤,人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手里还热乎的鸡蛋却摔在地上碎了个彻底。 等她娘三婶子拎着一篮子稀罕吃食回家时,就看到闺女蹲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一时纳罕便问道:“哪个又惹你了?你爹和你哥他们不都大清早出门了吗?” 待知晓了事情的原委后,三婶子又是心疼鸡蛋,又是恼火闺女太蠢,一个没忍住就伸手往她身上拍了几下:“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我跟你这个年岁都跟你爹定亲了,你还毛手毛脚的,连点儿小事都干不好……” “你就知道打我骂我,你就不能心疼心疼我?”秀娘气坏了,甩开她娘的胳膊就往旁边躲。 “哎哟我的菜篮子!”三婶子顾不得骂闺女,先检查了篮子里头的吃食,见都完好无损,这才没好气的虚指着闺女骂道,“一天到晚的不干正事,就知道使性子耍脾气,回头你看有没有人上门提亲!” “那我也比她冯月娇好!” 三婶子也没打算跟闺女死犟着,她都准备进灶间处理食材去了,直到听到这话,才一脸诧异的转过身子:“娇娇又怎么招你了?” 秀娘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将早间在小河边洗衣服时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只道:“她有什么好可怜的?顿顿吃肉,每季都有新衣裳新鞋……你就记得给她做衣裳鞋子,我呢?我也想要穿新的!” “瞎说什么呢?”三婶子没好气的道,“那是她爹买的料子,我不过就是想赚个手工钱,倒说的像是我上赶着贴补她一样。” “那钱呢?她没给你钱?” “她爹给了啊!” “行,既是给钱了,那你拿拿钱给买料子做衣裳呗,过几天又是逢集了,我同你一起去。”秀娘美滋滋的盘算着,如今离年关还有两三个月呢,买了料子回来做,时间措措有余,到时候她就可以穿着新衣裳新鞋去走亲戚拜年了。 “你哥年岁不小了,我盘算着明年秋收后就给他娶媳妇,这些钱用不得。”三婶子一脸的平静,“你也别闹了,去帮我把鱼杀了。” “哪儿来的?”秀娘赶紧去厨房拿了刀,蹲在地上利索得杀起了鱼来。 他们村本就是沿河而居的,不过因为人们常去河边挑水洗衣,还有不少人家养了鸭子和鹅,弄得河里嫌少有鱼出没。可要是真想吃鱼倒也不算难,只需要沿着河往上游走,绕过上河村,去到人烟稀少的小青山附近,捞鱼就变得容易多了。 可就算这样,像今个儿这么大的鱼还是少见。 “买来的呗!还能是哪儿来的。你记得弄干净点儿,多洗两遍!” 忙活了一上午,三婶子这才鼓捣出了两个拿手好菜,一道是鲜鱼豆腐汤,另一道则是麻婆豆腐,都是下饭的好菜。 秀娘眼巴巴的看着菜盛出了锅,忙伸手打算端到堂屋去,不想却被她娘一巴掌拍开:“这是给娇娇做的,她昨个儿吃了我做的鱼香茄子,直道开胃得很,还跟我说今个儿要吃有豆腐的菜,又说不能有肉,我琢磨了半天才想到这俩菜。” “那把麻婆豆腐给她呗,我吃鱼好了。”秀娘转而去端另一个盘子,结果又被拍开了,气得她哇哇大叫,“娘你干啥!” “我问你干啥才对,你当这鱼是好买的?也是赶了巧了,我去老葛家买豆腐回来的路上,刚好碰上你舅家表哥拎着大鱼要回家,我好说歹说才叫他把鱼卖给了我。正好,娇娇只说不能有肉,鱼肉又不算肉。” “鱼肉当然算肉!” “别闹,咱们家自打秋收后就没旁的进项了,好不容易娇娇又开了胃口,趁她还没往焦邺县去,赶紧多赚几个钱。” 秀娘气得脸都变形了:“我想要新衣裳新鞋子,你不给我做,我要吃口鱼肉你又不肯!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可你赚来的钱又不是给我花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你就记得她冯月娇!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你啥时候也能对我这么上心?” “回回都这样,不分春夏秋冬的,她说想吃口啥,你满村子给她找去。我呢?你啥时候费心给我做过一回吃的?” “你给她做好吃的,还要我给端过去,末了我还得去她家拿碗筷回来洗干净!你说,这都是凭啥啊?我吃不着,她也别想吃!!” 一个气恼之下,秀娘猛的打翻了鲜鱼豆腐汤的大海碗,不想力道没控制住,小半碗的汤都撒在了自己手背上,刚出锅的热汤一下子就将她的手背烫红了一片,疼得惨叫一声,眼泪花花瞬间喷涌而出。 三婶子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忙拉她出去,也顾不得从水缸里舀水了,直接将她的手摁到了水缸里头,怒道:“我这般辛苦到底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你哥娶媳妇,给你攒嫁妆?难不成我还能放着亲生的儿女不疼,去疼别家的娃儿?你个倒霉孩子就不能动动脑子?”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1.第071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忍住, 忍住,一定要忍住! 冯月娇太难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吃吧,怕自己又落得上辈子胖死的悲惨结局。 不吃吧, 对她来说, 这真的太难太难了。哪怕闭上眼睛不去看,饭菜的香味还是一个劲儿的往她鼻孔里钻, 简直就是想馋哭她。 六婶娘放下了饭菜后, 没急着走, 想着先前冯源提的事儿,她只笑着劝道:“娇娇啊,这斑鸠来得可不容易,是你爹特地跑去镇上的酒楼跟人家老板硬买来的,听说是山里的猎户今早刚送过去的, 一共也就两只,里头最好的肉都在这里了。你尝尝,我还在里头加了点儿胡椒粉提味, 那东西可难得了, 要不是你爹有门路,就是花再多的钱也弄不到。” 冯月娇忍不住睁开眼睛, 目光炯炯的盯着眼前那道冬菇黄焖斑鸠猛看。 “尝尝呀, 光看能看出什么来?”六婶娘一面劝着, 一面就拿起筷子给挟了一块肉搁在了米饭上。 米饭是上等的好米, 晶莹剔透的,因为最近天气热得很,哪怕是从六婶娘家里过来的,这会儿还冒着阵阵热气。而斑鸠肉是特地用汤汁勾兑过的,那肉沾着汤汁搁在了白米饭上,两者简直完美搭配,勾得冯月娇忍不住吞咽了下口水。 “吃啊!”六婶娘很是怪的看了冯月娇一眼,想了想,又索性拿空碗给她盛了一碗汤,“不然先喝口汤暖暖胃,这鲫鱼还是你七堂哥特地跑了好几里地,给你去河里摸的。豆腐是南庄那头,葛家老头做的,你不是最爱吃他家的豆腐了吗?” 冯月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对呀,葛老头做的豆腐简直就是一绝,可惜过不了几年他就没了。算起来,冯月娇已经有十来年没吃到正宗的葛家豆腐了,这会儿光是看看,她就已经开始回忆那堪称一绝的豆腐汤了。 鲫鱼也难得,别看他们这儿是下河村,多半田地都临河,可河道里大鱼几乎没有,偶尔有小鱼出没,放养的鸭子绝对飞扑过去。因此,哪怕临河,想吃大鱼都得走上好几里地,去离村很远的偏僻处,蹲守许久才能逮住一两尾鱼。 更不用说野斑鸠了,这玩意儿是真的可遇不可求…… “怎么了?娇娇还是不肯吃饭?”冯源擦着额头上的薄汗进了屋,一见桌上这情形,顿时感觉嘴角又起了燎泡,“娇娇啊,你这是要急死你爹哟!不爱吃这些没关系,你倒是说说,你想吃点儿啥?” 冯月娇低头看了看桌上的美味,一样两样全都是她爱吃的,可她真的不能吃。想也知道,上辈子她胖死以后,她爹、她相公、她儿子该有多难过。哪怕是为了不让至亲之人伤心,她也必须管住自己的嘴。 想到这里,冯月娇狠狠的闭上眼睛,满脸抗拒的说:“不,我不吃,我一点儿也不饿。” “咋能不饿呢?早上就喝了一碗白粥,中午扒拉了半碗米饭,特地从镇上给你买来的糕点是一口都没动,你咋可能一点儿也不饿呢?”冯源急急的走了过来,拿手背碰了碰闺女的额头,“不热啊,娇娇你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别人欺负了你,还是身子骨不舒坦?” “没有,都没有。爹,我很好,我只是一点儿不饿,不想吃。”冯月娇用她最后的毅力,扭过身子背对着饭桌,一字一顿的说,“我!不!饿!” 冯源嘴里发苦,还想再劝,却被隔房六嫂拉住了。 俩人出了堂屋后,冯源才问:“她六婶,你说我家娇娇这是怎么了?按说,这些饭菜都是她平常爱吃的啊!怎么就忽的没了胃口呢?” 六婶娘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她的推测来:“是不是岁数到了,开始担心自个儿的亲事了?他叔,没事儿的,我回头喊几个人来,帮你劝劝她。” 冯源愣住了,显然是压根没想到还能是这个原因,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正值秋收过后,地里没活儿,村里人自然也就清闲了不少,没一会儿六婶娘就带了一群人过来,全是大婶大娘大嫂子。 娇娇还在跟饭菜做着斗争,饿是真的饿,她正值长身体的年纪,加上这些年来都是吃好喝好的,胃口比一般姑娘家大上不少,甚至比好些壮小伙子都能吃。一整天没怎么好好吃饭了,她就快绷不住了。 要不然,吃两口?光吃饭,不吃菜?还是吃两口菜,不吃肉?鱼肉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冯月娇苦苦挣扎时,六婶娘带着一群人进了堂屋里。 一看桌上的饭菜还是动都没动,再看娇娇脸上那无法掩饰的馋模样儿,六婶娘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下,互相看了两眼后,几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 “哎哟,才两天没见着人,娇娇怎么就瘦了那么多?没好好吃饭吧?这是做啥呢?白累着你爹为你操心。” “闻着这味儿多香呢,你六婶娘在灶间忙活了许久才折腾好的,你真就连尝都不尝一口?来吧,就吃一口,多吃一口胖不了。” 冯月娇耳朵动了动,显然最后那话戳中了她的心思。 见状,婶娘嫂子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愈发可劲儿的劝了起来。 “吃吧,你吃得比别人少多了,哪里胖了?一点儿也不胖。来,先喝一碗汤,汤不就是水吗?没听说过喝水还能长肉的,真要这样,我家那个还不胖成水牛了?” “对,娇娇你先喝碗汤,不然先喝两口润润嗓子也成呢,对呢,就是这样的,你今个儿都没咋喝水吧?拿汤当水喝,多喝两口,喝完了汤碗里还有呢。” “也别光喝汤,再尝一口豆腐。这豆腐啊,是用豆子磨出来了,咋能胖人呢?葛老头天天吃豆腐吃豆干,人瘦得都快跟豆干一个样儿了,要是吃豆腐能胖人,他咋不胖?” “冬菇也是,不胖人的,沾点儿汤汁拌饭吃。嗯,对,就是这样……” 冯月娇觉得婶娘嫂子说的都特别有道理,喝口汤不应该胖的,豆腐也对,冬菇不就是菜吗?只要忍住不吃肉,她就不会再长胖了。 一个没忍住,她又再度沦陷了,不过她也是有所追求的,说不吃肉就不吃肉,为了不让自己再度胖死,更为了不让至亲家人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婶娘嫂子们努力劝了,不过到底还是没能拧得过娇娇。 “我吃饱了。”冯月娇吃得很痛苦,饭菜当然是既好吃又合她的胃口,可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会胖死,她就忍不住边吃边盘算份量。 米饭都吃了大半碗了,汤也喝了两碗,鱼肉吃了三块,豆腐吃得最多,冬菇也挟了好几筷子了,该停手了。 这次,冯月娇不光是放下了筷子,还直接站了起来:“我去外头走走,我真的吃饱了。” 六婶娘看了看还剩下一多半的饭菜,又瞧了瞧快要哭出来的冯月娇,一时间不知道该心疼哪个才好,忍不住脱口而出:“娇娇,你是不是担心回头说亲事难?不碍事儿的,你尽管吃,多吃点儿,瘦了看着叫人心疼。” 亲事? 冯月娇果断的摇头:“我不担心亲事,我就是真的……不想吃了。” 说罢,她再也不敢多看桌上的饭菜一眼,急急的出了堂屋,站在檐下,一面回味着刚才的美味佳肴,一面伤心以后再也不能敞开肚子吃好吃的了。 她这模样可把冯源给心疼坏了。 冯源从刚才起就站在窗户外头,先前发生的事情他全看在了眼里,想起前不久媒人说的亲事,愈发觉得闺女是担心嫁不出去才这般苛待自己的。 “娇娇啊,你放心吧,你一定嫁得出去的,回头爹给你多陪些嫁妆,不会让你饿肚子的,你尽管吃,敞开肚子吃也没事儿的,爹养得起你!” “爹,我知道我嫁的出去,可我不想再胖下去了。”冯月娇犹犹豫豫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哪知冯源一听这话就急了:“你不胖,你哪里胖了?谁说你胖了?好娇娇,听爹的话,该吃吃该喝喝,你一点儿都不胖。还有啊,爹已经跟你六哥说过了,让他想法子找那猎户商量,下回有野味就往咱们家送来。野味比家养的好吃,正好给你换换口味。” “野味好像是没家养的油水重……” “对对,野味瘦,没油水,吃再多都不胖人的,再说咱家娇娇本来就不胖啊!你要是再怎么折腾自己,回头坏了身子骨,病了怎么办?你这是在挖你爹的心哟!” 冯月娇想啊想,那就挑着吃?吃少点儿?完全不吃肯定是不行的,每年都有人饿死,她可不想没胖死偏给饿死了。 “那我以后只吃往常一半的份量好了。” 最终,冯月娇做出了妥协。可饶是如此,冯源还是不满意,他正想再劝,一眼看到闺女脸上决绝的神情,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转而改口道:“那也行,别饿坏了身子就成。” 唉,儿女都是债啊! 第015章 二太太唤了娘家侄女来,为的自然是有个合乎情理的由头唤娇娇来她这边玩耍,哪怕只是个人人都知晓内情的借口,只要大面子上过得去,就没人敢当面戳破。 可二太太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因着近段时日刘家实在是太过于热闹了,娇滴滴的小姑娘一个接着一个过来,哪怕不是死盯着刘家不放的人家,也或多或少的听说了一些事儿。 这不,二太太的娘家侄女刚到刘家不久,已故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便得了消息,二话不说遣了老妻带上幼女前来拜访。 …… 只这般,刘家的形势一下子就乱了。 别说其他两房了,就连刘母都被气得不轻。刘家是富商没错,不过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呢,哪怕是刘老太爷的亲弟弟家,那也是完全没法比的。 这里的原因倒是简单。 却是刘老太爷的父亲因为年轻时候太过于操劳,不到五十年岁就已过世。那时,刘老太爷本人已经到了而立之年,有妻有子,并且早早的掌了家中生意。可刘老太爷的弟弟却年仅十五岁,俩兄弟虽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因着年岁差距太大,感情并不算深厚。偏生等二人的父亲过世后没多久,他们的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于是,刘老太爷当即就请了族里的宗老过来主持分家。 这长兄和幼弟,不光年岁差距大,心智手段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加上家中生意本就是刘老太爷管着的,他有心使手段,年仅十五岁的幼弟能有什么法子? 而为了能顺利的分家,刘老太爷还特地为幼弟说了一门大妻,急吼吼的成了亲分了家。只这般,一家就成了两家,刘老太爷做生意的本事是他爹手把手教出来的,自然没什么问题,可怜他那幼弟,十岁出头他爹就病了,除了跟着先生略识得几个字,竟是半点儿生意经都不通。莫说刘老太爷在分家时做了不少手脚,便是没有,他也撑不起一个家。 不过几十年后,那边就已落魄到了堪堪糊口的境地。 如今,刘老太爷已然过世,两家的情分却是淡薄得很。 刘母得知弟媳携幼女拜访后,当下就气狠了:“平常时不时的过来打个秋风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家中有娇客在,她们过来冲撞了娇客,谁来担责?” 一旁的嬷嬷只道:“若只是来打秋风倒是没什么,怕只怕她们本身就是冲着咱们家的娇客来的。” “嬷嬷是说……”刘母很快就悟了,面色极为难看的道,“人穷,心倒是不小。” 说着,刘母只愈发气恼。 “我是真想撮合十一娘和冯源,不光是为了十一娘着想,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律法摆在那儿呢,绝户女又不能继承家里全部的家产,要么叫嗣子得了去,要么就叫官府收了去,还不若让冯源娶个继室生个儿子继承家产。一个爹的姐弟俩,他们的娘又是表姐妹,正好娇娇同十一娘又投缘,多合适呢!” 嬷嬷也点头附和着:“老太太说的对,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吗?况且,姑老爷对小姐一片真情,十年了都没提续弦一事,可不就是应了十一娘这门亲吗?” 那邱十一娘辈分是比娇娇高,年岁却仅比娇娇长了两岁,若是冯源早几年起了续弦的心,还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刘母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长叹一声道:“从荷娘没了那日起,我就在盘算我那可怜的小外孙女。偏荷娘就是我的幺女,我娘家那头侄儿倒是多,侄女却没几个,且不是早早的嫁出去了,就是年岁尚幼,这才歇了这份心。” “天作之合,这就是天作之合呢!姑老爷又不知道邱家的情况,愣是十年不曾续弦。旁人没了原配,哪个不是早早的唤了媒人上门的?肯守一年都是好的。” 这话倒是不错,哪怕律法规定了鳏夫要守一年,可很多律法都不是写给小老百姓的,说白了,乡间地头真没那么多讲究,甚至还有在父母孝期生子的。能为了原配守上一年的,确实不错了。 而冯源,在刘荷过世十年后,都尚未续弦…… 刘母心下早已有了决断,听完嬷嬷说的话,也不过是愈发确定了心中所想。只是,对方到底是亲戚,上门皆是客,更别提还是已故老太爷的亲弟妻女,万万没有失礼的道理。 权衡再三后,刘母还是让人请她们母女俩进了后院,盘算着送些什么东西给打发了。 可没想到的是,以往总是眼皮子浅的母女二人,今个儿格外绷得住,一口咬定要留下小住,哪怕刘母已经忍不住出言暗讽了,也一样没能拦得住他们。 客人既已登门,就没得轰出去的道理。 同理,对方若真铁了心要留下,刘母就算有那七窍玲珑心,只要她还想留住刘家的脸面,就万万不能做出赶客之举。 没奈何,刘母只得命人收拾了客院给弟媳和侄女住下。 之所以留住在客院也是有道理的,刘家的宅院很大,前后院却是有着明确区别的。尤其是二门那块儿,前有一队家丁来回巡视,后有数名膀大腰圆的婆子守门,未经允许是没法通过二门的。 刘母想得很美,对方既想将女儿嫁予冯源做继室,就得先讨好冯源之女。娇娇本人是住在后院中的,哪怕乡间地头的规矩不重,可娇娇生性乖巧,没有刘母允许是决计不会出二门的。如此一来,还用担心两边碰上头? 可惜,想得再美都得看对方配不配合。 不过半日,就有小丫鬟急急过来报信,说是刘二妻女大闹二门,非要进来给刘母请安,不让进就赖在二门处不走,还抹着眼泪哭诉刘母嫌她们家贫,不欲承认这门亲…… 刘母被气了个倒仰,终于明白何谓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谁能想到,她们为了能成这桩亲,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得已,刘母只得妥协了。 连二门都拦不住她们,后宅更是由着她们四处行走了,毕竟从道理上来说,刘二妻女才是刘家正经的亲戚。加上她们又是女眷,白日里爷们都出门了,就连年岁尚小的大房三子也去学塾了,后院尽是女眷,她们就是胡闹闯了,问题也不大。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2.第072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第072章 这世间的事儿, 原就讲究一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莫说娇娇本也没想过要替小姑太太遮掩一二, 就算她想这么干,当时前院那管事婆娘过来时, 她那屋里伺候的人也不少, 根本就是想瞒都瞒不住的。 而另一边, 罗氏因着太过于震撼,回头就告知了她夫君魏大老爷。 本来嘛, 因着三姑娘是庶出,根本就不是从罗氏肚子里出来的, 罗氏犯不着多心疼她。因此听了这话,罗氏更多的是被小姑太太的厚脸皮给惊到, 又听闻娇娇下令不许小姑太太再上门, 想着多少还是要解释一下,这家里的其他人肯定无所谓, 但身为亲哥哥的魏大老爷呢? 事实证明, 魏大老爷被气得不轻。 三姑娘不是罗氏亲生的,可她是魏大老爷的亲生骨肉啊! 哪怕人心都是偏着的,魏大老爷明显更心疼嫡出的几个儿女,可即便如此, 他也不可能由着外人作践自己的骨肉。至于那个所谓的外人是他的嫡亲妹子?兄妹俩的年岁差得太多了, 别说本身也没太多的感情, 就算还剩一些好了, 也被这三番两次的不要脸给磨没了。 一方面, 魏大老爷让罗氏令家里人别再提这桩事儿, 另一方面,他直接出手教训了妹子一家。 恃强凌弱的事情在哪儿都难以避免,只是正常情况下,哪怕互相之间不亲近,到底念着是亲戚,怎么也不会太过分的。可这一次却是意外了,魏大老爷铁了心要教训他那个不知好歹的妹妹。而且他并不想让亲家背这个黑锅,言明了是他所为。 “当年老太爷心疼你,这才眼巴巴的替你择了如今这门‘好亲事’。我也是为人父的,当年没办法护住我的钰娘,哪怕她如今过得好好的,这些年来吃的苦却也不是假的。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继续折辱我的女儿?哪怕她是个庶出的,那也比你金贵千百倍!” 梁家已经败落了,他们家的亲眷本身也不多,主要还是以穷亲戚为主。原先家里富贵时,攀附他们家的人倒是不少,可树倒猢狲散,隔了大半年后,莫说提供实质性的帮助了,竟是连做做样子的人都没了。 魏大老爷也没太过份,却一样给梁家造成了致命打击。 尤其是对小姑太太的。 没多久,就听闻梁家辞退了帮着做粗活的婆子,由小姑太太全盘接手。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这事儿吧,其实也传到了魏三姑娘耳中,不过等她知晓时,事情早已尘埃落地。要说气恼肯定是有的,大动肝火却是没必要了,尤其锦娘的婚事近在眼前,接下来就该轮到她了,与其为了不重要的人火大,不如趁着还在娘家,能多讨教一些是一些。 三姑娘倒是清醒得很,这也多亏了罗氏十几年来如一日的漠视,让她很小就知道自己跟前头两个姐姐是不一样的。也因此,她从不任性,也不会去奢望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个性也偏温顺乖巧,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如何将日子过好。 得了空,三姑娘还会往东院去,不求别的,只盼着能多学些东西。 初听这话时,娇娇再一次惊呆了,其震惊程度不亚于先前小姑太太亲自上门替儿子求娶三姑娘。 来、来求教她? 还想跟她多学点儿东西? 娇娇偏过头看向丁嬷嬷,却见后者已经震惊到快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地步了,当下心里一囧,想了想后索性道:“你这想法倒是不错,只是如今我忙着,不如让丁嬷嬷教教你?丁嬷嬷原是我娘家嫡母跟前伺候的老人了,最是精通各种规矩。” 丁嬷嬷回过神来之时,愕然发现自己被遣走了,第一反应就是娇娇使诈,想调开她好敞开肚子大吃大喝。 娇娇:…… 呵呵,叫你猜对了哟~ 结果没隔两日,罗氏也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事儿,忙急急的跟娇娇借人:“锦娘要嫁的那江家,长房长媳不就是你娘家堂妹吗?你也借个人予我,好让我知晓你娘家那头的规矩,多教教锦娘。” 娇娇很想提醒罗氏,冯府的女儿嫁出去后,那也是行的夫家规矩,没的将娘家规矩带到夫家那头去的。不过,瞧着罗氏也是真心急,她咽下了到嘴边的话,思量了一下后,叫回了丁嬷嬷。 丁嬷嬷才是她娘家嫡母秦氏跟前的老人,还是专门经过训练的教养嬷嬷,也亏得是秦氏一直没生女儿,不然绝不会便宜了娇娇。反而在娇娇跟前伺候的张嬷嬷,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嬷嬷,房中事倒是管的了,可旁的确实差了一些。 锦娘嫁的毕竟是官宦人家,规矩之类的,必是比商户要高。况且,人本来就是分亲疏远近的,将丁嬷嬷召唤后,娇娇就让她去了锦娘屋里,直到锦娘嫁人。 至于三姑娘那头,娇娇又另外使了个人给她,而知晓了前因后果的罗氏也对她所有补偿。 三姑娘喜出望外。 比起那些可有可无的教导,娘家嫡母对她的补偿才更为重要。其实,就算没的补偿也无妨,她是庶女,夫家远不如娘家,自是乐得同娘家处得更好一些。 就是吧,锦娘在待嫁的日子里,倒了天大的霉。 丁嬷嬷是什么人?哪怕过去了好几年,娇娇回忆起那段苦日子,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当年也是因为秦氏最后放弃了,要不然保不准最后的结局会不会是俩人互相伤害至死了。 可罗氏不是秦氏啊! 秦氏就算再怎么为娇娇打算,跟亲生母亲还是有所不同的。再说冯家的门第高,娇娇的身份又特殊,注定是绝对不可能高嫁的。如此一来,就算规矩差一点儿也无妨,只要别被休回来就成了。 底线不同,要求自然也就不同了。 罗氏满脑子都是长女魏钰娘这些年来多吃的那些苦,深以为这些事儿除了当年老太爷和小姑太太造孽外,自己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因此,她将对锦娘的满腔疼爱都化成了疾风暴雨,誓要令锦娘在出嫁前将一切的经验教训都吃透了。 锦娘惨啊,简直就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当真是凄惨绝伦。 这直接导致,越临近锦娘出嫁的日子,她就表现得越是高兴。娇娇看她那样儿,估摸着等真的出嫁了,她一定不带伤心难过的。 只是,还没等到锦娘出嫁的日子,倒是把三年一度的乡试给盼来了。 娇娇的娘家也好,夫家也罢,其实都不在乎这个。 冯府那头是因为是世家大族,走仕途的人不少,但没多少人是真的科举出仕的。这主要是因为本朝为官不仅仅只有科举一条道,同时也有举荐制度,那些世家大族多是走的举荐路线,少有真的走科举的。若真有去科举的,多半也是把握十足,想着为世家正名。 魏家就更不用说了,本来就是商户,儿孙们虽说也是打小入家塾的,但从没有想过要走仕途。莫说乡试了,怕是考秀才都够呛。 只这般,哪怕人人都知晓今年是科举年,也没人在乎这些。事实上,比起科举年,大家更在意的,是头一年的国孝过去了,很多方面已经逐渐放开了。 娇娇冷不丁想起来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上辈子的好胖友。 她依稀记得,就是闹疫病的这一年,她好胖友俞秋娘的亲大哥俞承嗣带病上考场,因着这一届缺考无数,愣是让他考上了举人,只是更进一步却是不可能了,因此俞承嗣是托了人谋了个县衙门的缺,具体是什么娇娇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之后是成了县太爷的。 兴许是时间隔得太长了,莫说是上辈子的那些事情了,便是她来府城的事情,都显得格外得久远了。 偏这时,锦娘因着罗氏的高压政策,几乎快要给整崩溃了,哭着来跟娇娇求救。 娇娇被拉出了回忆,思量了一番,决定跟罗氏商量商量,一起去郊外的庄子里小住一段时日。她的陪嫁里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庄子,肯定不是专门供富人取乐度假的庄子,不过肯定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她要嫁的江家是官宦人家,只怕回头找不到什么机会去外头玩了。正好我的嫁妆庄子离得也不算远,好叫她稍微松快松快,免得真给憋坏了。” 罗氏权衡再三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彼时,秋老虎已至,哪怕没盛夏时分那般炎热,可也叫人心烦意乱的,着实不好受。 于是,迟来的避暑之旅就这般成行了。 就是吧,不光是娇娇和锦娘,罗氏也跟着走了,还顺便将庶出的三姑娘一并带走了,毕竟来年要出嫁的人可不止锦娘一个。见状,娇娇索性提议一并唤上隔房的女眷,也就是已经分出去单过的二房。 去的是娇娇的陪嫁庄子,她都不介意,罗氏更不会介意了。哪怕罗氏以前嫌弃二房那弟媳愚蠢透顶,但如今已经分家将近一年光景了,她还真就没那么嫌弃了。 这下,等于是娘子军全跑了,只留下可怜兮兮的魏大老爷和魏大少报团取暖。 郊外的庄子那头,因着提前派人过去通知了,倒也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庄头特地将自家房子挪了出来,里里外外的仔细收拾过了,还怕秋日里蚊虫多,特地让人在每个屋点了艾草熏了一遍。又特地留了自家婆娘和儿媳、闺女,想着哪怕不能贴身伺候,也能帮着跑跑腿。 说起来,那虽是娇娇的陪嫁庄子,实则她压根就没去瞧过哪怕一回。好在,她嫡母秦氏是个仔细人,当初买下庄子时,是派了人掌眼的,因此那庄子各处都不错,谈不上奢华,但的确极有乡间野趣。 一行人分坐成两辆马车,前往了城郊的庄子。 虽说庄子离府城不算特别远,但她们乘坐的马车也不可能疾驰赶路,因此还是在路上耽搁了近一天工夫。大清早就出发了的,这才堪堪在日落前赶到了庄子上。 庄子很美,对于长期处于后宅那片小天地的女眷们来说,哪怕只是一片泛黄的庄稼地都显得无比生动。 而娇娇,却仿佛再度回到了曾经的下河村里,即便两者其实并无太多相似之处,还是勾起了她久远的回忆。 真的……真的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站在高处往田间地里眺望时,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犹记得她曾经的家也在一处地势略高的院坝上,她时常站在院门口眺望前头的两条乡间小径。 一条通往村口,她爹每次都是从小径的末端往上头走,一直走到高处院坝上,才算是真正的回了家。另一条却是通往与他们家相隔不远的六婶子家,每次她爹不在家的时候,她有什么事儿就会站在院坝上高喊一声,没多久就能看到六婶子笑盈盈的跑过来问她有什么事儿…… 庄子跟村子差别必然是很大的,且不说整个地形地貌都截然不同,光是里头的人数就差别极大。 娇娇的这个陪嫁庄子主要是田产多,足足有近两百亩,其中好田都占了一多半,且地势很是平整,规划得也很妥帖。不过,庄上的庄户却是不多,毕竟正常的村子多半是一年到头混个温暖就不错了,可这种归属于个人的庄子却是依着劳动能力来的,因此整个庄子不过才二十来户的人家。 可不管怎么说,庄子里的风景终究跟府城截然不同,哪怕不能说像极了下河村,起码还是有些许的相似之处。 娇娇原本是磨不过锦娘的哀求,带她出来散散心放松一下。没曾想,真的到了庄子上后,舍不得离开的那个变成了她。 当然,锦娘她们几个未嫁的姑娘也是很高兴的。因为是陪嫁庄子,里头的庄户俱是倚靠娇娇活的,庄头一声令下,没一个敢乱来的,倒是庄头挑了几个伶俐的姑娘,连带他闺女一起,陪着主家的姑娘们在庄上玩乐。 娇娇作为已婚的妇人,加之她又沉浸在回忆里,倒是不曾跟着一道儿胡闹。至于罗氏和二太太妯娌两个,原先没分家时天天碰面,如今分家也有大半年了,冷不丁的撞在一起,反倒是处得比之前更和睦了。 庄上的日子过得极快,感觉日升日落的,转眼便是一天。又因着庄子离府城其实并不算远,若是快马加鞭的话,半天都够一个来回的了,临时有什么想要的,很快就能带来。 这下,不光是娇娇了,其他人也开始乐不思蜀起来。 可再怎么着,终有回家的那日。 到了离开之时,娇娇是满心的不舍,比之锦娘她们更加明显。 罗氏看了极是纳闷,她还是没怀疑娇娇曾经就是生活在类似的地方,只是认为娇娇贪恋乡间风光,见状,她只劝道:“你若喜欢这儿,回头让鸿哥儿再带来你呗。咱们家是商户,规矩本就比不得官宦人家,况且这里是你的陪嫁庄子,闲来逛逛也使得。在城里待惯了,冷不丁的来到这种地方,确实挺有意思的。” 尽管罗氏根本就不知道前因后果,可她这番话却是很好的宽慰了娇娇。 娇娇其实也明白,她舍不得的根本就不是这个陪嫁庄子,而是透过庄子看到的故乡下河村…… 去了一趟庄子,回府后,娇娇反而有些恹恹的,明明已经熬过了秋老虎,天气逐渐凉快下来了,倒不至于很冷,只是早晚略有些凉意,白日里还是很舒坦的。可就这么着,娇娇忽的就食不下咽了。 丁嬷嬷吓坏了! 锦娘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就在来年开春。又因着先前去了一趟庄子,罗氏深以为对锦娘太松快了,特地加强了规矩教导。丁嬷嬷正忙活着呢,无意间听说娇娇最近几日吃得很少,顿时惊恐万状。 别的方面暂且不提,光说胃口好了,丁嬷嬷深以为天塌下来都不会影响娇娇的胃口。想想也没错,寻常人胃口最不好的盛夏时分,娇娇都是吃嘛嘛香的,眼见深秋到了,甭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秋冬季节理应是胃口最好的时候才对。 结果,娇娇徒然间没了胃口??? 联想到几年前,娇娇还未出阁时,不过就是缩减了两天吃食,她就差点儿真给饿死了,还在春日诗社上活像个饿死鬼投胎一般,一个人就干掉了好几碟子的点心,丁嬷嬷这心哟,瞬间拔凉拔凉的。 当下,她也顾不得替娇娇隐瞒,径直请求罗氏给娇娇请大夫,为了引起重视,她还挑了几件不那么丢人的事情,以最简单的言语告知了罗氏。 罗氏:…… 她完全不知道娇娇还有这种黑历史。 其实,罗氏不知情才是对的。毕竟,娇娇其实在得知了自己真实的身世后,因着无法接受事实,已经暴瘦了几十斤。等到了冯府后,哪怕后面秦氏彻底放弃了她,那也不可以由着她大吃大喝。因此,等娇娇嫁到魏家时,她那身形顶多也就是比其他的千金小姐略微丰腴一些。 真要算起来,罗氏比她更为富态,毕竟生过孩子跟没生过孩子差别还是很大的,再说罗氏都这么大年岁了,根本不可能跟十几二十岁的女子相比。 “太太,您要相信老奴,少奶奶她哪怕心情再怎么不佳,都不会影响她的胃口。这么说吧,她连吃饭都不香了,甚至连点心都不碰了,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吧??? 拜丁嬷嬷这番言语所赐,一个时辰后,大夫就上门了。 娇娇目瞪口呆。 魏家其实原本就有请平安脉的习惯,尤其前段时日,府城周边有两个县闹了疫病,平安脉更是从三五天一次,变成了隔天一次。可这不是才从庄子上回来吗?罗氏还没想起平安脉这回事儿,就被丁嬷嬷那夸张到了极致的说法唬得一愣一愣的。 明明不过就是胃口欠佳而已,可就丁嬷嬷那说辞,就好似娇娇得了什么不治之症,随时随地都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似的,吓死个人了。 结果,大夫一诊脉…… “恭喜太太,少奶奶这是喜脉。” 哦,懂了,原来不是娇娇病得快要咽气了,而是她怀了啊! 刚松了一口气的罗氏,旋即差点儿没提上气来:“喜、喜脉?” 惊喜来得太突然,好在算下来,娇娇怀上时,已经出去了头一年国孝。当然,无论是娇娇还是魏大少,本身就很注意这个,绝不会违了规矩。 罗氏自是很高兴,忙急急的唤人看赏,又命人去通知魏大老爷和魏大少。 锦娘比罗氏还要高兴,她想着嫂子怀孕了,甭管怎么说,作为嫂子跟前的第一人,丁嬷嬷是必定要回东院贴身伺候的,她可算是逃过了一劫。假如幸运的话,甚至不光是丁嬷嬷没空管她了,就连罗氏都极有可能变心,那她可真是活过来了。 谢天谢地谢谢哥啊! 比起这俩,娇娇是真的懵了。 她怀孕了……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总觉得来年又可以看到自己胖成个球的样子了。 我,冯月娇,胖若两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3.第073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他家娇姑娘也不知怎的了, 打从秋收过后,就一直胃口不开, 人看着也病怏怏的, 勉强吃几口也都是伴着皱眉叹气的。要知道, 以往她可是每顿都能吃下半斤肉半斤菜,再配上一碗白米饭的, 还是那种吃得两眼放光讨人喜欢的模样。 可如今…… “叔啊,娇娇她今个儿咋样了?” 秋收刚过, 就是要种第二茬,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 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 多数人都是闲着的,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 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 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可跟他们似的,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 也就是百多年前吧, 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 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 不过十几年, 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 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每一代最多二三人,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冯源是七房的,他娘没的早,他爹又只得他一个,家里良田全给了他。偏他比他爹还能耐,旁人只道埋头种地,年年都靠着地里的收成过日子,只他跑出去联系了南北杂货的行商,一面帮着人家收附近各村镇庄子上的粮食蔬果,一面也打听旁人需要些啥,低价大量采买来后,再散卖给其他人。 这算是牙人的活儿,看着不大起眼,赚的钱可是真不少。 靠着家中百余亩上等良田,冯源家里本就不愁吃穿,要是再算上他当牙人挣的利钱,简直就是富得流油,哪怕是坐吃山空,那也得吃上个几百年才成。 偏就这么个得意人,他也有不顺心的事儿。 他娘是早早的就撒手人寰了,偏他妻子也是这般。等前头两年他爹也没了,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小闺女。他那小闺女,打小就是当眼珠子一般疼着宠着,当真是要星星不给月亮,便是城里小姐的日子都没他闺女这般舒坦自在的。 谁曾想,这秋收才刚过,他闺女就不得劲儿了。 冯源急啊,急得他是吃不好睡不着,就跟被架在火堆上烤似的,就这么两三天工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嘴上起了好几个大燎泡,连头发看着都愁白了不少。 听到亲眷的问话,冯源还未曾开口,就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唉,娇娇啊,她娘临终前就交代我要好好照顾着娇娇,万不能叫她受了半点儿委屈。这些年来,我那么辛苦赚钱又是为了谁?还不是盼着她千好万好?她如今这样子,叫我可咋办呢!” 人又问:“叔你问过娇娇了没?这孩子心眼实,别真是受了委屈憋心里不往外说。” “问了,早就问了。我问她是不是叫人给欺负了?她说她好得很,没人欺她。我又问是不是身子骨不舒坦?她摇头说没那回事儿。我实在是没辙儿了,就问她想不想吃点儿别的啥?饭菜不合胃口,咱就换嘛,可她……” 两人隔着矮矮的栅栏说着话,没一会儿就引来了好几人,见冯源愁成这模样,大家都帮着找源头出主意。 “别是前阵子给热着了?连着大半月都出大太阳,是挺热乎的。” 前阵子不就是秋收嘛!旁的时候也就罢了,秋收最是需要好日头,最怕老天爷不赏脸,冷不丁的下一场暴雨,凉快是凉快了,地里的粮食可咋办呢?也就是等大家伙儿顶着烈日,把粮食都收了上来,又在坝上都晒干了,一直到进了各家的粮仓后,这悬着的心才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不过真要说,前头那阵子是真的热,粮食进仓后的这两天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是因为收成妥了,村里人高兴还来不及,就算有些热,也没往心里去。 “不该啊,前头秋收热归热,可娇娇这不是天天搁屋里待着?别说下地干活了,她连地头那块儿都没去,怎么就热着了?” “也是,他三叔家都是雇的人种地收粮,娇娇去地头干什么?她连灶间都不去的。按说是不该啊!” “那就是秋收宴给吃坏了?还真别说,秋收宴那天,顿顿大鱼大肉的,许还真是给吃得败了胃口。”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随口猜测着,一旁的冯源倒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 要说这秋收宴吧,这一带都有收完粮食吃一顿好的犒劳自家人的习惯,可哪个地儿都没下河村这般能耐,他们是每家每户出几道拿手好菜,就在村里平坦的晒坝上,排上一长溜儿的桌子,全村人都聚在一起吃流水宴,连带自家的佃农和雇工都有的吃。 别地儿就算办喜事,那也是荤素搭配着来,就是荤的,多半也是一大盆素的上面搁几块肉。别的不说,就说离他们下河村最近的上河村,今年还出了个秀才公呢,那席面都别提有多寒酸了。 没法比,真没法比! “那我家娇娇是吃多了大菜,败了胃口?”冯源出声打断了几人的话,“要真是这样,我也不能由着她不吃东西吧?饿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搁我看,还真就是那两日给吃坏了,家家不是烧鹅就是烧鸡,不是红烧肉就是猪蹄髈……看吧,把好好的孩子都给吃坏了!” 冯源是觉得这话在理,可再有道理也没用呢,日子又不能回到从前,他只盼着他家娇姑娘赶紧好起来。 碰巧村里最长年的二叔公路过这地儿,几人忙叫住了他,让他帮着给出出主意。 二叔公摸着他那花白胡子沉吟了半晌,还真就给想出了个靠谱的点子来:“家养的鸡鸭鹅猪羊都太肥了,油汪汪的,这天又热,可不得把娇娇吃坏了?这样,源小子你去镇上瞧瞧,我记得原先有那住在山里的猎户,常拿打来的野味去镇上换钱。山上的东西爱蹦跶,那个肉有嚼劲儿,兴许能叫娇娇开开胃。” “成!我这就去镇上瞧瞧!”冯源忙不迭的点头应下。 ** 正被全村人惦记着的娇姑娘在干什么呢? 她也在犯愁。 冯源家不算大,主要是他们家的人口就没多过,要大房子也没什么用,家里朝南最敞亮的大屋住的就是娇娇。 娇娇名叫冯月娇,这别家姑娘睡的是土炕,只她睡的是她爹托人从省城里买的架子床,用的圆桌圆凳、矮柜衣橱,就连个脸盆架都是精细无比的。 这不,她正坐在小圆凳上,一手搁在桌上,一手撑着圆脸,愁眉不展的叹着气。 而她跟前的桌上,早先的午饭已经撤掉了,这会儿摆着的是三个半大不小的碟子,一碟白糖凉糕,一碟红糖发糕,还有一碟枣泥山药糕。尽管都称不上有多精致,可这在乡下地头确实已经是很难得了。 “唉,唉……”冯月娇并不知道外头为了她的事儿闹成了什么样儿,她只自顾自的叹着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其实,此时冯月娇已经不是原本的她了。或者说,她还是她,可心境却是截然不同了。 她来自于二十年后。 是二十年后的冯月娇死后重生回到了现在这个年纪。 没有话本子里的恩怨情仇,她上辈子过得很好,当真是事事顺心如意,哪儿哪儿都是最好的。就不说她爹了,只她后来嫁的相公待她也格外上心,长得俊俏人又能干还会赚大钱,疼她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婚后生的儿子也好,相貌俊俏懂事孝顺,万事以娘为先。 上辈子,她出嫁前很幸福,因为有个爱女如命的老爹。出嫁后也很幸福,公婆和善相公爱她儿子孝顺,当真是幸福了一辈子。 可她还是没了,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 胖死的。 虽说她打小没娘,可村里都是她的亲眷,她爹没在家时,无论哪个婶子嫂子都乐意给她做吃的,而她爹更是每次外出回家时,都会给她带南来北往的各种稀罕吃食。哪怕后来出嫁了,但凡有机会,她爹都会给她送吃的。 而她相公比她爹还夸张,她爹只是到处寻摸吃食,她相公则是到处寻摸厨子,愣是叫她在足不出户的前提下,吃遍了八大菜系。 她一辈子都过得顺心如意,哪怕只是个乡下村里的土妞,也从未感受过什么叫做饿。 唯一的烦恼就是,认识的每个人都对她说,娇娇你多吃点儿!你才吃这么点儿哪够呢?吃饱点儿啊,咱们家不缺肉吃!娇娇你明个儿还想吃啥啊?来,尝尝这个好吃不? 吃啊吃啊吃,吃到她都快赶上出栏的大肥猪了,而且她还不爱出门,见天的窝在家里,哪儿也不去。一天除了正经的三顿饭,还有上午下午两顿点心,外加临睡前的一顿宵夜,愣是把自个儿养的白白胖胖。哪怕没胖到走不动道儿,可因着她身量本也不算高,看着就是圆滚滚的,胖得分外敦实稳当。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4.第074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冯源带回家的陀螺是坊间最寻常的样式, 上圆下尖的造型,整体是木制的, 只最底下打了尖尖的陀钉, 做工虽然不算精致, 却也在上头涂了层色儿,瞧着活泼又喜庆。 娇娇原就喜静不爱玩乐, 待教会了菜头最简单的平抽法后,就由着他在房前的院坝里玩了, 自个儿则又回到了檐下竹椅上坐着,托着腮帮子想事儿。 前几日, 娇娇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上辈子胖死的事儿, 都没能好好寻思旁的。直到昨日,因为腹中饥饿险些起不来床后, 她才恍然大悟, 自己可能走了岔道。 诚然,她不能继续再胖下去了,可少食却不是唯一的法子。尤其在仔细回忆思索之后,她确定至少在乡间地头从未见过胖墩儿, 倒是上辈子出嫁后见过几位中年发福的富商以及其夫人。 所以她为什么会发胖呢?怎么就比城里的富贵人家还胖出那许多来?只是单纯因为吃得太多?还是…… 才想了片刻, 娇娇又忍不住东张西望的寻摸吃食了。她不爱听戏, 也不爱闲逛, 女红绣活同样不擅长, 至于看则因为识字不多, 更是懒得看。撇开这些能打发时间的事儿外,剩下的可不只有吃吃吃了吗? 强忍着去屋里翻找零嘴的冲动,娇娇进了堂屋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这也是六婶子早间送来的,乡下地头没好茶,往日里放的是大叶子茶,因着娇娇实在是适应不了满是碎末渣渣的粗茶,便索性叮嘱不让放茶叶了,只喝白水还舒坦一些。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凉白开,娇娇站在略有些凉意的堂屋里,琢磨着得给自己寻些事儿做。 唤了菜头过来,娇娇问他:“你平常没事儿了做什么?你爷奶你爹娘你哥他们呢?” “爷和爹要下地干活,奶要做饭喂鸡扫地,娘得去小南坡那头打猪草回家煮猪食喂猪洗衣裳,我哥要去小河边赶鸭子!我我我……我玩儿!”菜头年岁虽小,说话倒是挺利索全乎的。 娇娇点头表示知道了,又让他继续玩去。 瞅着天色还早,日头也尚未升高,她索性拿了大蒲扇,边时不时的扇着,边沿着蜿蜒的村道往村里头走去。 菜头刚才说的虽然全乎,但显然都不适合她,她得再瞧瞧旁人平日里都做些什么。这要是在农忙时节,估计所有人都是待在地头上的,不过如今是农闲,其他人应该也很闲吧? 从娇娇家所在的北面小坡往村里走去,先得路过一片竹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七八个半大孩子背着篓子正笑嘻嘻的往竹林里头去,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去捡笋壳的,说是引火的好东西。 原来,即便是农闲时分,也没多少人真正的闲下来。 在村子里慢悠悠的绕了一圈,娇娇发现各家各人都在忙活事儿。 壮劳力们有不少都外出打零工,好多赚些钱补贴家用;小妇人们三五成群的端着木盆子去河边洗衣裳,也有急吼吼背着大竹篓子提着镰刀上山打猪草的,还有留在家中纺纱织布的;半大的孩子也不闲着,除了捡笋壳赶鸭子之外,还有人拿着长竹竿子在村口大树底下粘知了,去河滩的草丛里捡鸭蛋;就连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或是蹲在家门口编斗笠蓑衣筐子篓子,或是对着光亮处纳鞋底缝衣裳…… 下河村的人口并不算太多,可就娇娇所见,人人都在忙活着,竟是没一个得闲的。 闲了就无聊,无聊了就想往嘴巴里塞吃食,时间一长,她不胖谁胖? 连着好几天时间,娇娇都在村里瞎逛,偶尔跟村里人搭个话,又继续迈开腿逛起来。不过,她还是没有勇气顶着中午的大太阳出门,挑的都是或早或晚的点,看多了各人做的事儿,可她依然没想好什么比较适合自己打发时间。 就她琢磨着,得寻个两手都不得闲的活儿,还要是那种必须专心致志才能做好的事情。同时,考虑到她爹,还不能是特别辛苦的,不然绝对会被驳回来的。 而在这期间,娇娇除了观察村里人的日常外,也听人讲了不少新鲜事儿。 例如,秋收以后是谈婚论嫁的高峰期,又因为村里少女孩多男孩,多是当爹娘的唤了媒人过来,细细的说了自家的情况,托媒人给留意着,当然跑腿钱是免不了的,还得奉上茶水点心,生怕媒人不尽心。哪怕年岁还不到的,估摸着差不多了,也该同媒人打声招呼,免得回头好姑娘都被挑完了。 不光如此,别的村子庄上也多喜事,但凡手头宽裕的,想在乡亲们面前多挣些颜面的,都会来下河村请人上门掌勺。也亏得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厨艺出众的,就算一人办不了,几家妇人搭伙,怎么着也能将席面整治妥了。 待最热的那阵子过了,起房子的人家也渐渐多了,有同村的想盖房子,会提前几个月跟亲眷支会一声,到日子了好过去帮忙搭把手。也有身怀手艺的泥瓦匠木匠石匠之类的,结伴去其他地方接活儿。 假如自家房子许久不曾修缮了,也得抓紧时间该修补的修补,免得等冬日来临了,才发现屋檐漏雨、屋顶不堪重负等等大小毛病。 再有,秋冬日里的厚衣裳、厚被褥也该提前备起来了。村里没人种棉花,要是打算添件冬衣还能把旧的拆掉,把棉花重新弹一遍。可要是想添条新的冬被,就得出门买棉花,运气好集上就有卖,运气不好还得跑到种棉花的农户家里买。 …… 这就是娇娇原先认为的农闲,除了她之外,仿佛谁都没有闲着。 只一转眼,大半个月就过去了。 这天她歇过午觉后,她简单的洗漱一下,就打算出门逛逛。还不等迈出院门,远远的就看到她爹背着大背篓子,一步步往家这头走来。 娇娇当即快步迎上去:“爹!” 冯源风尘仆仆的往家里赶,为了能尽快赶回家,他已经连着数日没能好好休息了,不过这一切的疲惫都在见到自家心肝儿娇娇时彻底消失了。 他先高兴的答应了一声,可随即就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心肝儿你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眼前的娇娇,倒不是说瘦了多少,而是略黑了一些,不算特别明显,可冯源临出门前恨不得把娇娇的模样原原本本的刻在心头上。这么一来,略有些黑了的娇娇就被他脑补成了又黑又瘦,也就约等于没好好吃饭了。 “我有好好吃饭。”娇娇笑着让开了路,先将她爹迎进了屋里,又忙舀了水缸里的水,绞了帕子给她爹擦脸。 此时,冯源也放下了背后的篓子。他跑了大半个月,从各村各庄收购来的东西肯定不止这些,事实上绝大部分的东西已经送到了县城里,他只留下了一些比较稀罕的,又从县里买了些新鲜玩意儿,一并背回了家。 带回家的东西倒是不急着拿出来,冯源接过了娇娇递过来的帕子,抹了一把脸后,道:“我咋还是觉得你黑瘦了不少呢……唉,这大半个月来,我在外头奔波,这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商行里的老伙计都问了我不止一次,听说我担心家里的心肝儿,他们还帮着我出主意呢!” “爹,我真的有好好吃饭,不信你去问六婶子。” “行行,爹信你,不过你还是得答应,以后都要好好吃饭,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娇娇笑着答应了。 饭好好吃没问题啊,只要能让自己忙活起来,别成天到晚的往嘴里塞各色解馋的小零嘴,自己应该就不会再一次胖死了。 “爹这回能在家里待多久?我还有事儿想跟爹说呢。” “起码待个七八日吧,今个儿晚间吃啥?让你六婶子多做几个好菜,咱爹俩好好的吃一顿,边吃边说,正好我也有事儿同你说。” 俩人一合计,就由娇娇往六婶子家里跑一趟,冯源到底刚回家,怎么着也该冲个澡换身衣服,最好是先歇一觉。不过,他是急着赶回来的,到家已经是下半晌了,不如干脆晚饭早点儿吃,吃完了再好好歇觉。 因此,外头太阳还没落山,他们父女俩已经围着饭桌,吃起了这顿久违了的团圆饭。 隔了大半个月没见面了,冯源有一兜子的话想跟闺女说,不过一开口还是先叹气:“娇娇啊,你就唬你爹玩吧,搁以前一开饭,你不得先啃个大猪肘子?来来,先吃块肉,多吃点儿,你一点儿也不胖!” 娇娇看着被挟到碗里的大块扣肉,迟疑着往嘴里送,心想着偶尔吃一块应当是不妨事的吧? 就听冯源继续道:“爹这些日子就担心你在家不好好吃饭,做梦都是你越吃越少,瘦得不成人形了。我拿这事儿同商行里的老伙计说,他们都劝我小姑娘家家就是这样的,天气热胃口不开,回头等天气稍凉快点儿,去府城帮着捎带一些开胃的果脯,你就会好好吃饭了。” 娇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完全不知道她爹在外头是如何夸张这个事儿的。 这大半个月里,冯源除了在外头走动外,但凡一回到商行里,就开始各种唉声叹气、长吁短叹。一会儿担忧娇娇不好好吃饭,一会儿又怕她身子骨弱又给病倒了,忧心忡忡的表示天气太热孩子遭罪,万一中暑了怎么办?就算没中暑,回头冷不丁的起风了,着凉了又怎生是好?偏家里也没个人照应着,真要有个什么事儿,那他这般辛苦赚钱又图啥呢? 这些话,冯源是反反复复的讲着,商行里的老伙计都是认识他多年的,知道他家就一个小闺女,多听了几次后,也跟着一道儿操碎了心。 毕竟,在冯源的描述里,娇娇就是个常年病歪歪、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瘦弱小可怜儿。 很难想象等回头他那些老伙计来他家后,见到了传说中的娇姑娘时,面上的神情能有多精彩纷呈…… 而这时,娇娇也开了口:“爹,我想跟你学账。” 因此,再度来到刘家后,娇娇比上辈子更淡然,无论是屋内精致奢华的家具陈设,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玉器,皆没不曾叫她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全然不被她看在眼里一般。 也因着她这番做派,倒是叫刘家众女眷又高看了她一眼,婢女们更是仔细伺候着,生怕惹了她不悦。 这些个事体,刚被接到刘府中的邱十一娘自然是毫不知情的,事实上她虽为刘母的娘家侄女,可今个儿却是她头一回来刘家做客。 邱十一娘一面偷眼打量着东耳房的陈设,一面又去瞧娇娇的面色,见她虽体态丰腴,一举一动却还是透着大家风范,心中愈发期待起来。 “表姨,你可要小憩一番?还是先口茶,缓缓再歇?”娇娇笑着指了指桌上的茶盅,“这茶汤十分不错,不光味儿好,饮后口齿留香,要不要试试看?” “好,那我试试。”邱十一娘在家中也时常饮茶,不过刘家待客的茶,却是比她家要好上数倍,好在她多少也懂茶,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5.第075章 最快更新农门福女最新章节!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说到底, 邱十一娘也是耕读之家的正经小姐,兴许她是有非分之想, 可思想是无罪的, 事实上她并未做出过任何离谱的举动来。说白了, 在刘家的这月余时间里,她每日里都在教娇娇认字习字, 没有一丝一毫出格的举动。 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上门来, 想那邱十一娘不过是个刚十七岁的姑娘家,招架不住也是常态。 只这般, 邱十一娘匆匆离去, 甚至连好些行李都未曾收拾妥当,还是刘母唤了嬷嬷代她收拾好了, 又遣了下人送过去, 并在里头又额外得添置了一副上好的头面首饰。 “娇娇怎么样了?”待一切妥当了,刘母满身疲惫的靠坐在内室的美人榻上,身边茶水点心一应俱全,可她却毫无胃口, 只歪在榻上, 拿手按着眉心。 嬷嬷忙上前伺候, 边为刘母按摩头部减轻疲劳, 边迟疑着开口道:“已经依了老太太的吩咐, 为十一娘挑了一副上好的头面, 想来往后她要是出嫁时,那副头面也能替她争不少脸面。” 邱家家境一般,开销却是不少,哪怕邱十一娘打小就衣食无忧,到了说亲时,因着家底不厚,显然也不可能为她准备太多的嫁奁。而一副上好的头面,得有八到十样首饰,刘母给的又是赤金头面,只怕光这副头面,就盖过了邱十一娘全部的嫁妆。 “唉……”刘母未语先叹息,“这事儿给闹的。” 嬷嬷特地提了赤金头面的价值,就是为了让刘母宽心,可显然这个目的并未达到。再转念一想,那邱十一娘也不光是刘母的娘家侄女,最重要的是,人是刘母特地邀来家中小住的,亲事也是刘母属意的。说一千道一万,起码在这个事情上,邱十一娘半点儿过错都无,偏遭遇了这档子糟心事儿,要是仅仅跌了面子也罢,怕只怕事情万一传扬开来…… “老太太大可放心,此事已被人封了口,想来断没有传扬出去的道理。”嬷嬷再度开口安慰道。 不想,刘母却摇了摇头:“咱们家的人自然不会传这种闲话,老大家的为人我清楚,莫说此事同她无关,就算有关,她也知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老二、老三家就更不用发愁了,她们巴不得十一娘早早的离开,好叫她们专心攻克娇娇。想来,她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此事瞒得牢牢的,不然就算亲事未成,说出去也不好听。”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表小姐看起来不似那等多话之人?” 嬷嬷以为刘母是担心娇娇回去乱说,可刘母却又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娇娇,那孩子性子憨厚,莫说她不是那种爱嚼舌根的人,就算她想说,只怕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 “那就是老太爷弟弟那头……”嬷嬷说话的声音愈发轻了,最后甚至轻到微不可闻,显然她已经彻底明白了刘母的顾虑在哪里。 这世道,最怕的就是连脸面都可以丢在一旁不管不问的人了。像邱十一娘,莫说像今天这般指着她的鼻子痛骂了,就算是背后多说两句她的闲话,回头叫她听见了,她也一样会打退堂鼓的。可刘梅…… 想通了问题的节点,内室里顿时一片寂静。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外间候着的丫鬟们都要忍不住进来探问情况时,刘母终于开了口:“罢了,唤老三媳妇过来吧。” 邱十一娘已离去,刘母是决计不会让刘梅得逞的,既如此,就只能熄了原先的想法,改为从娇娇处下手了。 嬷嬷得了话,转身去外间唤了个小丫鬟去传话,片刻后又返身回了内室,面带不解的问道:“老太太只唤三太太?可二太太不是也很中意表小姐吗?” “嬷嬷可道我原先为何反对娇娇嫁入刘家?” “这……” “我刘氏儿孙不愁娶妻,我那些孙子便是最差的,也不是娇娇这个农家女能配得上的。反而我娘家侄女,因着家里本就是靠着祖传的田产收入过活的,嫁给冯源倒也合适。” “那如今……” “退而求其次罢了。横竖老三一贯不争气,娶了这么个糟心的媳妇。要是由着他媳妇胡来,谁知道他媳妇会不会给我找个更糟心的孙媳妇。不若就娇娇好了,起码她听话。” 嬷嬷了然。 不久之后,三太太便由小丫鬟领着入了内室,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后来听了刘母的话后,一下子绽放了笑颜,满脸都是喜色。 …… 刘家各人的是非,娇娇不了解,也并不是很关心,她只是单纯的被白日里的事情给惊到了。 这世上原就是表面和内里大不同的,很多事情只看表面兴许是花团锦簇,可一旦深究起来,谁又能保证不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娇娇晚饭只匆匆扒拉了一口,感觉腹中不是很饥饿了,就早早的洗漱完毕上了床。 不过,时间还很早,白日里又发生了令她震撼万分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认真回忆了上辈子的事情,娇娇猜测,那时邱十一娘匆匆离去,怕也是有缘故的。虽说很多真相她并没有亲眼目睹,可仔细想想,没的早先半点儿预兆没有,冷不丁就返家了的。尤其,在当时根本就没听说邱家来人,是邱十一娘突然起意离去的。 再往深处想,怕是因为自己上辈子并未对邱十一娘太过于亲近,因此刘梅忍不住了没发作,或者是在私底下同邱十一娘说了什么。而这辈子,因为自己的缘故,直接导致刘梅憋不住来了个大爆发…… “唉!”娇娇搂着烘热熏香的缎被,一声接着一声叹着气。 刘梅的那句“你怎的不直接雇车去那桑平县找冯掌柜自荐”。娇娇听到了,自然也听懂了,可熟知上辈子的她却又是一声叹息。 她爹啊,直到她胖死,都没有续弦过。 哪怕小事可以搞混,这种天大的事情,她是万万没可能记岔了的。 于是,在送走了邱十一娘不久后,刘梅也走了,跟她娘一起被刘大老爷亲自押送回家。 不光如此,刘母还唤了二太太到跟前详谈了一番,内容如何外人不得而知,不过在那次详谈之后没两天,二太太主动将她娘家侄女送了回去。 不过才七八日光景,刘家后宅又恢复了宁静,除了自家人外,也就只剩下了来小住的娇娇了。 娇娇还处于懵圈之中,她倒不至于自责,毕竟这些事情又不是她造成的,可回忆着上辈子,再仔细对比着这辈子的情况,叫她忍不住愈发的想往深处思考。 这一思考不打紧,就因为她夜里翻来覆去的次数多了,冷不丁的叫风窜进了被窝里。第二天就病倒了。 刘母急急的命人寻了大夫来,诊断后得知是着凉染上了风寒,按说这种病症也不算稀罕,有钱的开几个方子好生养上一养,没钱的就熬点姜汤灌下去发发汗,总归不是什么大毛病。 问题是,此时已经离约定好冯源来接娇娇回家的日子不远了。 “敢问大夫,我外甥女这种情况,可还能出远门?也不是特别远,就是去桑平县那头。”刘大老爷作为如今的家主,上前询问大夫关于娇娇病情的疑问。 大夫摇头:“风寒这病,说好治是好治,说难却也着实难,就说咱们县里,年年都有人因着风寒之症丢了性命的。依我之见,在如今这种数九寒天里,最好是待在内室里好生调养,别说出远门,最好是连房门都不要出。每日里通风换气时,也记得要将病人挪到旁的房间里,切忌再度吹风着凉。” “那请问,要是用最好的药来调理身子,多久能恢复?”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贵府的表小姐只是个年岁轻轻的小姑娘,并非那体格健壮之人,即便用的是最好的汤药,没个半月一月的,是不可能彻底痊愈的。若是保险起见,最好是能仔细养上一整个月,算下来,到年后正月里就差不多了。” 刘大老爷一脸的苦笑,他担心的就是娇娇被迫留在刘家过年。这要是两家相隔数千里,那倒是无妨,可焦邺县同那桑平县,一共也就一日的车程,哪怕再怎么磨叽,两日工夫是绝对足够的。 如此一来,就算对外宣称生了急病,也只怕会惹人非议。 命人结了诊费,又额外打赏后,刘大老爷唤管家将大夫送出门去,自己则在回复老太太之前,先往他那房走去。 彼时,大太太也正等得心焦。 娇娇是客,而她又是刘家的长媳,哪怕现如今刘家的后宅大权仍然被刘母捏在手里,可她却也是帮着管家的。简单地说,娇娇无事倒也罢,一旦真的出了事,甭管责任在于谁,她都难逃其咎。 “老爷,大夫怎么说?” 刘大老爷便将大夫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又叹气道:“当初老太太强令我送二婶母女俩回家,已经开罪了她们。这邱十一娘的名声倒是无所谓,可咱们留娇娇在家过年,岂不是落实了她要嫁入我刘家的说法?” “那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咱们的俩儿子可都已经娶妻生子了。” “也对,该担心也是二房三房的事儿。如今应该是三房吧?娇娇不过是个农家女,嫁给表亲与冯源再度结亲倒是使得,我刘家嫡亲的子嗣娶个农家女为妻……也亏得她们上赶着求娶。” “可这还是同咱们无关。”大太太早已镇定下来,“既然老太太允了,三弟妹也希望促成这桩婚事,咱们又何必去当这个恶人呢?这样吧,回头每日都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娇娇诊脉,除了要喝的汤药外,再请人开几个药膳方子。要是公中没法开销,就从我的私账上走,横竖不过就是花几个小钱,便是能搏老太太一笑都是划算的。” 夫妻二人很快就定下了法子,一方面娇娇这边由大太太接手,另一方面还得派人去通知冯源那头,免得人家兴冲冲的赶来,一下子砸个坏消息过去,大过年的也不吉利。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6.第076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买卖人最爱的就是各大喜庆节日了,哪怕焦邺县这边平日里生意也不错, 可往往到了节日里,一天就能抵得上平常一个月的利润, 怎不叫人心头火热呢? 娇娇趴在窗前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直到某个华服男子走入她所在的茶楼大堂,她才被刘家表姐拍着肩膀唤回去。 “你大病初愈, 还是仔细着点儿比较好,窗口风大, 你靠过来些。” 说这话的是刘家仅剩的两个未出阁姑娘中较大的一个,因着刘家女儿俱是不受宠的三房所出, 这当爹娘的尚且不招人待见, 做女儿的又能落得什么好?更别提三房还是五朵金花, 哪怕再怎么稀罕闺女, 只怕也稀罕不起来了。 如今,三房五朵金花里,前头三个都已经嫁出去了,嫁的有近有远, 有好有坏,唯一相同的就是跟娘家关系淡漠,除了逢年过节正常的走礼外,平日里极少有回娘家的时候。 也因此, 刘四娘极是羡慕娇娇。一方面羡慕她在家受宠, 另一方面却是因为自家老太太c太太的心思。 眼见娇娇面带不舍的靠了过来, 刘四娘笑着安慰道:“你要是想看底下的捷径,大可以等掌灯以后,咱们几个下去慢慢逛,何必挨着窗口吹风呢?” 刘五娘也跟着姐姐劝道:“临出门前,老太太和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们务必要仔细照顾着表姐你,你要是又病了,回头咱俩又得挨骂了。” “五妹别浑说!”刘四娘听着这话音不太对,赶紧截过了话头,“娇娇你别介意,这丫头被宠坏了,尽会乱说。” 娇娇还真不甚在意,又或者说,她从知晓了表姨邱十一娘对自己那所谓的一见如故是假的后,就对周遭的人失了几分兴趣。 她拿人家当朋友,结果人家居然在心底里盘算着当她后娘?哪怕知晓刘家两位小姐没这些心思,可因为上辈子几人的关系就不算亲密,她只维系着普通的亲戚交情,并不打算深交。 “嗯,那咱们待会儿再去看吧。”娇娇答应了一声,便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拈了块点心配茶吃,“这茶楼的点心虽不算特别精致,瞧着倒是有几分意思。” 刘四娘见她没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解释道:“开茶楼的没点儿本事可赚不到钱。不过,要说精致,那肯定是没法跟家里比的,人家是为了赚钱,得考虑成本嘛,自家必是拣最好的。” 几位刘家少爷不耐烦听小姑娘扯这些话,不过因着提前得了叮嘱,倒也没闹腾,只自顾自的说着话。 待娇娇开始专心喝茶吃点心时,刘四娘这才扭头扯了妹妹一把,见四下吵闹得很,旁人也没注意这块儿,她压低了声音喝道:“那些话是你能说的?出门前太太是怎么教你的?” “四姐!那不过就是个农家女,老太太这般看重还能说是为了早逝的小姨母,太太想叫她嫁进来,可咱们又为何要对她小心翼翼的?不管怎么说,咱俩比不得上兄弟们,还能不如她一个农家女?” “你还真说对了,咱俩就是比不得她。”刘四娘不过才比娇娇年长了一岁,可她经历过的事情却远不是娇娇能比的。 外人只道刘家三房五朵金花,却不知前头几个还是颇为得宠的。说到底,再怎么重男轻女也得有男孩儿可以重视,在刘四娘前面的三个姐姐,无论是衣食住行都是上乘的。 及至到了她这边,因着大家都信奉事不过三,偏巧她娘的怀相又是典型的男胎相,弄得所有人都觉得这胎终于是个男孩儿了。没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她刘四娘的出生给众人带来的失落感,怕是前头三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抵不过的。 反观刘五娘,她虽也是个女孩儿,可因为她前头得了个兄弟,对于她这个幺女,父母虽不甚疼爱,却也不曾亏待了去。待前头三个姐姐都嫁出去后,她作为幺女过得还是很自在的,就连性子也有些娇憨。 听得姐姐这般说辞,刘五娘直接气红了眼,噘着嘴一脸的委屈不快:“老太太就是偏心眼儿!她疼孙儿胜过孙女便罢,外孙女还能比亲孙女更好?” “她偏心眼儿也好,公平也罢,都轮不到你来说嘴!你要是再这么使性子,我这就唤人给你送回家去。太太那头我自会解释,你看她会不会继续惯着你!” 刘家家教甚严,平常轻易出门不得,就连走亲访友也是轿子或者车马来回的,一年到头也就只有元宵佳节才能出来逛街,刘五娘自是不舍得这会儿就回家。当下,她忙悄悄的拿帕子拭了下眼角,讨好卖乖的冲姐姐道:“四姐,我错了,我听话,你不要叫人送我回去。” 不等刘四娘开口,刘五娘忽的眨巴眨眼睛,跃过几人往楼梯口看去:“四姐你瞧那边,那可是个官老爷?” 平头百姓难得见一回贵人,不过刘家这边也有当官的亲戚,哪怕是微末的小官,那服饰气质也是不同凡响的。 刘四娘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男子正从楼梯口上来。这人面目冷峻唇下有须,远远得看过去就感觉极是不好相处,偏生身量还高得很,比上前接待的茶小二足足高出了一头有余,身着华服头戴发冠,腰间除了常见的玉佩外,还有一柄华丽的短匕。 本来只是无意识的瞧了一眼,待刘四娘回过神来时,对方已经径直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且已近在咫尺。 “作死的小妮子,回家再收拾你!”刘四娘被唬了一跳,还道是自己无礼直视惹恼了对方,忙暗暗掐了妹妹一把,疼得刘五娘顿时两眼含泪,却生怕被送回家而不敢声张。 这时,刘家几位少爷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因见来人气度不凡,忙纷纷起身见礼,询问有何事。 刘家虽是县里首屈一指的富商之家,然而焦邺县本身就比娇娇家所在的桑平县更大更繁华,县城里有底蕴的人家亦是不少,哪怕别人没刘家有钱,那也不是区区商户的刘家招惹得起的。 来人目光在刘家众人面上一扫而过,唯独目光落在娇娇面上时,略停留了一瞬间。但因为他面上一派淡然,倒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只是照旧心疑他的身份和来意。 “我们是城南刘家的,敢问这位”刘家几位少爷既担心对方身份高贵,招惹不得,又怕对方不知自家身份起了纷争,忙急急的自报家门。 城南是富商聚集地,刘家大宅左近皆是豪富之家。特地强调了是城南的刘家,并不是想着对方知晓他们家,而是提醒对方自家住在城南,并非一般人家。 “城南刘家”来人沉吟了一下,目光闪过一丝顿悟,片刻后便道,“刘福坤家?” 刘家几位少爷心中大骇,面面相觑后,才推了最年长的出来回话:“正是。敢问您可是家祖父的故人?可惜家祖父已八年前过世了。” “我乃昌州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多年前与刘福坤有些交情,却不知他已仙逝。既在此遇见他的后人也是一种缘分,能否请这位少爷借一步说话?”那人看似客气,说出来的话更是带着明显得命令口吻,容不得旁人反驳。 这元宵花灯会本就有觅得良缘的意思,因此今个儿出来的少爷皆是未婚的,最年长的便是那二房的长子,也就是刘家三少爷。 刘三少爷本就是二房的人,头上又有堂哥顶事,不曾经历过太多事情,这会儿早已傻眼了。 可对方目光直指他这个最年长的少爷,刘三少爷只能忍着惧意,跟着那人走到了一旁。 那人倒是直接,开口就是一连串的问题,也不问别的,只单问在场之人中,体态最有福气的女孩儿身份,问是刘家哪一房的小姐,今年多大了,生辰是哪月哪日 尽管心中狐疑,不过刘三少爷还是一五一十的都答了。也亏得他娘本有心撮合他和娇娇,在他耳边说了不少关于娇娇的事儿,不然他指不定能否全答上来。 待问了数个问题后,那人便告辞离去,临走前只道过几日上刘府拜访。 从头到尾,刘三少爷都是懵的,及至人家都走了,他才心神恍惚的回到众人之中。 那年岁最小的刘五娘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见他过来,立刻问道:“那人是谁啊?他刚才说的那一堆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州什么府什么司的?” 娇娇看了她一眼,迟疑了片刻才重复道:“我记得那人说的是昌州府承宣布政使司右参议” “什么意思?”刘五娘见她似乎懂,忙追问着,这会儿倒是忘了娇娇只是个农家女。 “布政使是巡抚属官,属从二品,专管各州府的民政c籍田c钱粮等事务。右参议就是他的麾下,我记得左右参政是从三品,左右参议是从四品”娇娇见刘五娘一脸懵懂的看着自己,索性也不解释了,只武断的说,“就是他掐着所属州府全部商人的命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7.第077章 此为防盗章, 购买v章比率超过60方可看到正文。 学账一事,是娇娇盘算多时, 斟酌之后才决定的。 她是觉得但凡忙碌起来,自然就没空去惦记吃食了, 即便不能立刻瘦下来,起码也不会再继续发胖了。再者,就算她心知自己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多学一门技艺,终归是个好事。 正好冯源不在家的这大半月里, 娇娇把下河村逛了一遍又一遍,细细的观察旁人家在做什么, 又有哪些事情是自己可以学去的。 说真的, 乡下地头的活计是不少, 可适合娇娇的却寥寥无几。像一般的妇道人家, 在家多是前后院的转,或是喂鸡喂鸭,或是打猪草煮猪食,再么就是洗衣做饭洒扫之类的杂活儿, 遇到农忙时节还得下地干活。 这些事儿,别说她压根就做不来,就算她愿意咬牙吃苦学了去,她爹也万万不会答应的。 再仔细琢磨后, 娇娇也发现村里妇人有做精细活儿的。像纺纱织布c女红绣活等等, 这些倒是合适她了, 可她却记得自己上辈子在出嫁前,跟着六婶子学了些所谓女儿家必须学会的手艺,结果手艺没学会,倒是把她一双白白嫩嫩的手扎得千疮百孔,可把她爹给心疼坏了。 最终,她的嫁衣c红盖头c绣鞋,还有带到夫家去的荷包鞋袜等等,全都是她爹另外找人给她做的。 权衡再三,娇娇最终选择了学账。 她上辈子嫁的是个商户,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倒也认识了一些字,做学问就别奢望了,甚至连游记手札都看不懂,唯一能看懂的估计也就是账本了。 将自己的想法抠掉关于上辈子的内容后,娇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爹,并道:“爹你以往不也常说什么技多不压身?我这大半月里,闲来无事就在村里晃悠,琢磨许久就觉得学账还挺适合我的,正好爹要在家待上数日,教教我呗。” “你费这劲儿干什么?就算将来出嫁了,爹也会给你备下厚厚的嫁妆,保证你一辈子不愁吃喝。” 不怪冯源不乐意,在他看来,小闺女只要乖乖待在家里享福即可,旁的事儿哪轮得到她来犯愁呢?实在要是闲得慌,或是去趟集上,或是干脆由他陪着上县城逛逛。 打发时间的法子多的是,干嘛非得自讨苦吃呢? 娇娇听着这话音,心知学账一事恐怕难成,当下便苦了脸,委屈唧唧的看向她爹:“可我想学” “你这孩子!”冯源见她这般可怜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旁人就算是想偷懒歇会儿都不成,你倒是好,上赶着学这个学那个的。爹赚钱是为了谁?还不是想给你置办一份厚厚的嫁妆,将来好叫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这话倒是不假,冯源这些年来为了能多赚些钱,可算是吃了颇多的苦。要知道,他的家底本就不薄,光是凭着祖上传下来的田产,就足以窝在乡下地头当个舒舒服服的农家翁了。也就是想着闺女连个亲兄弟都无,不多攒些家当,将来等他百年之后,独留她一人,该有多凄凉。 哪怕到那时,娇娇已经嫁了人,那娘家也是出嫁女的底气和靠山,手头上有钱,纵是娘家的隔房兄弟们也会对她更上心点儿。 冯源还想劝几句,熟料娇娇却道:“爹只想着多攒些钱给我置办丰厚的嫁妆,可曾想过要是我连最简单的账本都不会看,万一嫁妆叫人给哄了去,又该怎么办呢?” “这”冯源刚想说一切都有他在,可这话到了嘴边却又临时打了个转儿,“行吧,回头爹教你看账本,不用太过于费心,能看懂一二就成。” 娇娇心知凡事都得慢慢来,当下便脆生生的答应了下来,还特地强调,从明个儿起,就让她爹教她看账本学认字。 次日一早,娇娇便起身去了堂屋。可就算她起得已经挺早了,却还是不及日日早起的冯源。 事实上,不光是冯源,隔壁的六婶子一家也早早的起来了,等娇娇洗漱完毕后,早饭已经摆上了桌。 就听六婶子在那儿讲:“他叔你回来的刚好,明个儿就是三房黍哥儿娶妻的大日子,还想着你赶不回来呢,哪知刚刚好。“ 冯源笑道:“本就是算着日子回来的。对了,你家小儿可说亲了?” “还没呢,算算年岁倒也不着急,托了媒人打听着呢,回头要是有音讯了,自是立马告诉他叔你。” 六婶子又说了两句后,就打了个招呼离开了,她还忙着呢,别看娶妻的是三房的哥儿,她这个当婶子的,可不得过去帮衬一把?得趁着今个儿先把自家的活儿干完了,明个儿一早才好去帮忙。 娇娇把洗干净的帕子搭在了脸盆架上,回身坐到了饭桌前,同她爹一道儿吃早饭。 “你六婶儿方才那话可听到了?” “嗯,三房的堂哥要娶妻,这事我知道的。”就算先前忘了,前头大半个月她都在村里闲逛,自是听人提过的,“还有婶子闲聊时说,等黍堂哥娶了媳妇,就该准备戊日秋社了。” 娶妻只关乎到一家的事儿,最多连着亲近几家跟着一道儿忙碌,可戊日秋社则是关系到家家户户的大事。无论是官府还是农家,都会在秋社日祭祀神,报谢今年的丰收,也祈盼来年收获满满。 不过,这些事情倒是不用娇娇操心了,横竖每年各家都会拿糕饼c瓜果c鸡鸭等等来祭祀,她等着吃就对了。 基本上,从秋收以后,一路下来就是秋收流水宴c各家办喜事宴请c戊日秋社c中秋节 待天气再冷一些,还有祭祖c祭灶神等等,甭管过程有多少区别,不变的永远是丰盛的食物。 娇娇心里盘算了一阵,只觉得减肥大业任重道远,当下吃匆忙用过早饭,就歪缠着她爹教她识字看账本。 冯源很是无奈的取过纸笔,开始从最简单的识字教起。 别看冯家世代为农,可因着冯源家底不薄,又是家中独子,当年其父很是起了送他做学问考功名的心思。无奈,冯源看着倒是机灵聪慧,实则却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勉强学完了“三百千”后,就不想再继续进学了。恰逢当时冯源母亲病逝,其父忙于管理田产,确实无法分心管他。没几年,就索性给他说了门亲事,想着早点成家也好 只这般,冯源虽是识字,不过水平很是一般。当然,教导闺女是足够的。可叫他颇感意外的是,娇娇居然是个难得的奇才。 为了测试娇娇,冯源在连着教导了十来个字后,故意打乱了顺序让娇娇认。本想着能答对个一半就算不错了,岂料娇娇竟是一个不差的都认全了。 “你爷要是能看到这情形,不知道该有多欣慰呢。罢了,你先把这十来个字记记熟,明个儿我再教你别个。”感概归感概,冯源并不欲多教,他闺女又不打算考功名,何必这般辛苦? 娇娇点头应下,她没说的是,上辈子她就学过认字了,却也仅限于认识,既不会写,也不太懂其意,连看话本子都勉强得很,估摸着也就是上酒楼吃饭能看懂牌牌上的菜名而已。 等冯源离家去别家串门时,娇娇拿着笔开始吭哧吭哧的练字。 很快她就发现,练字是个很能消耗体力的活儿,看着精巧轻便的毛笔,在她手里仿佛逾千斤之重。才写了两页字,她就汗流浃背,手腕也酸得不行,不得不放下笔,喝口水再歇会儿。 随着娇娇开始学习认字c练字后,别的先不提,反正她确实不再每时每刻记挂着吃喝了。因为天气热,早先她爹从外头带来的小零嘴也放不住,她只略尝了尝,多数都分给了村里的小孩子。这回,她爹又带了不少吃食来,她拣了看着不太会发胖的吃了点儿,其余的一并推给她爹,并叮嘱再三,以后别买或者少买点儿。 冯源一方面倍感无奈,一方面也是心疼闺女。 这原先吧,他其实不是很相信六婶子的猜测,就算闺女年岁大了,他冯家的姑娘素来不愁嫁,怎么会因为嫁人一事这般为难自己?可随着事情一桩桩的袭来,到如今,冯源是不信也得信了。 为什么会突然嫌弃自己胖? 肯定是担心太胖了不好找婆家! 为什么想学账了? 必是担心将来嫁出去了,没兄弟护着保不住嫁妆! 冯源思来想去,还是认为有人在娇娇耳边说了什么,不然好好的一孩子,无缘无故的怎么就想到这些了呢?他的心肝儿多实心眼呢,成天就是馋这个馋那个的,必是有人多嘴了。 待又一天后,冯源领着娇娇去了三房那头喝喜酒。他是长辈,又是男子,哪怕是本家的也不能带闺女往男宾堆里挤,因此他便将娇娇托付给了六婶子的儿媳妇。 六婶子的儿媳妇娘家姓周,人唤小周氏,因为她姐也嫁到了本村,为了区分她们姐俩才这般唤的。 “我婆婆在后头掌勺呢,娇娇你跟着我,今个儿三房可下了血本的,全是大菜。”小周氏性子豪爽,拉着娇娇往女眷这边走,因着周围都是相熟的近亲女眷,倒不至于拘束。 娇娇笑眯眯的一一唤了人,也亏得她前些日子没少在村里转悠,不然隔了这二十年,就算原先是近亲,估计也得有一大半人是眼生的。 便有婶子同娇娇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聊了有一会儿后,那婶子忽然一脸神秘的冲着她努了努嘴,指点她往另一头瞧。 另一头,媒人打头阵,新郎官和新娘子在后,一行人由远及近,敲着锣打着鼓热热闹闹的往这边来了。 见娇娇一脸的不明所以,那婶子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道:“那是小南庄的陈媒婆,她早些时候还跟我打听你家呢咱们娇娇呀,也长大了。” 上河村的冯源,这几日可愁坏了。 他家娇姑娘也不知怎的了,打从秋收过后,就一直胃口不开,人看着也病怏怏的,勉强吃几口也都是伴着皱眉叹气的。要知道,以往她可是每顿都能吃下半斤肉半斤菜,再配上一碗白米饭的,还是那种吃得两眼放光讨人喜欢的模样。 可如今 “叔啊,娇娇她今个儿咋样了?” 秋收刚过,就是要种第二茬,那也没这般着急发慌的。村里头,刨去那些个去镇上打零工的,多数人都是闲着的,加上他们下河村又都是一个姓,这已经不光是沾亲带故,那是根本就没出五服。 要说下河村怪也怪,全村一个姓的在附近村子庄上倒也不少见,可跟他们似的,麻溜儿的生儿子却是真没有的。 算起来,也就是百多年前吧,冯家老祖宗逃难到了这边,本来是亲兄弟五人的,不过十几年,底下的子侄辈就有了几十人。到如今,整个村里已有五六百人,这还不算跑到外头去讨生活的。可要说姑娘家,每一代最多二三人,长房那一支愣是传承了百多年都没见一个闺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