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皇后》 1楔子 文华十五年秋,皇宫。 已然是半夜三更,玉尘宫却是灯火通明,宫内上下,不断有宫女来回穿梭,奔忙不停,个个脸上都是惊惶之色。 身着龙袍的皇帝一脸沉色地走在宫内的回廊,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不敢在这时候打扰皇帝,只垂着头胆战心惊地紧紧跟在后头。 穿过重重宫门,就在明黄色的靴子终于要迈进玉尘宫的大厅时,内室突然传来一阵悲戚的哭声,皇帝往前迈的脚步便僵在了原地,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推开,十数个御医垂着头从里面走出来,抬眼一见到伫立在门口的皇帝立刻吓得面如土色,“皇上皇上恕罪,臣等已经竭尽全力,可是娘娘,娘娘还是无力回天” 半响过后,身着明黄色凤冠霞帔的皇后由几个宫女搀扶着,缓缓地从内室走出来,看见几乎所有宫里的御医都冷汗涔涔地跪在了地上,而皇帝站在门口神情木然,始终没有走进来,不由地在心底沉沉叹了口气,恭敬地朝着皇帝屈膝,“皇上,玉妃她已经故去了”说到这里,皇后难掩哀伤,吸了口气,用锦帕擦去眼角浮起的泪痕,才接着道:“臣妾已代皇上发了丧告。臣妾与玉妃感情笃厚,如今玉妃早逝,六皇子尚且年幼,臣妾恳求皇上准许将六皇子交由臣妾代为抚养” 皇帝自门前转过头,望着门外时断时续的霪雨,沉默了半响,才缓缓开了口“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少时初遇 文华二十三年夏,秋叶山庄 “啊!救命!”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恐惧的叫喊,娄小芸便感觉到身体在极快地下坠,她害怕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咦,怎么不疼? 片刻,感觉到背上似乎暖暖的,还有暖暖的风吹到自己脸上,娄小芸慢慢地睁开眼睛,发现面前有一张放大的陌生的脸,再发现自己居然在对方怀里,“啊!你,你是谁!”娄小芸吓了一跳,拼命地扭着小小的身躯就要往下跳。 “喂,小家伙你小心点,我放你下来就是了。” 脚踏实地后,娄小芸一颗心才回到了胸口,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蓝衣少年:“你是谁?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怎么,这里是你家的院子么?”少年似乎觉得娄小芸的话很好笑,咧开嘴角笑起来,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 “有,有什么好笑的!”娄小芸疑惑,小嘴也嘟了起来。 “不许笑,你再笑,我就去告诉唐姐姐和季姐姐,说你,说你欺负我!”娄小芸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佯装恐吓。 看在少年眼里却着实有趣的紧,顺着娄小芸的话故意佯装挑衅道“哦,原来你还有帮手呀,好呀,你带我去找你的姐姐们,我可不怕哦。” 夏日炎炎,娄小芸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跑地满头大汗,不时回头看看,总是看到那人笑着跟在后面,好不容易终于看到庄子了,远远地就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娄小芸立刻扬起甜甜的笑脸,倒没马上想到要请‘帮手’来教训后面那个家伙的事情了,而是只顾着高兴。 这个总是挂着笑脸的少年正是当年玉妃早逝,长在皇后身边的六皇子,文景年。 由于得到皇后的慈心疼爱,加上有伴着一起长大的太子和五公主的手足关爱,自幼丧母并没有给年幼的文景年带来过大的哀伤。岁月如梭,一晃已经过去了八年,如今已经长到十三岁的文景年,眉眼十分清秀,隐隐显出几分与当年玉妃相似的轮廓,只是因为年岁尚小,还不那么明显。 文景年跟在这个有趣的小女娃后面,顺着她喊的方向,往前看去,瞧见两个十多岁的姑娘正笑闹着从庄子前的桃树下经过,走在前面的瞧着年纪大些,一身杏黄衣裙,正左躲右闪地逗着后面那个穿着浅绿薄裙的姑娘,因为一直被前面的人挡着,文景年看不到后面那人的摸样,直到近到眼前,前面的人正巧侧过身,露出了后面那人的脸,目光突地一晃——落英缤纷里,眉目含笑的容颜,银铃一般的笑声,颈间编着细长的辫子,活泼俏皮,温婉动人。 “唐姐姐!”娄小芸奔跑着终于得偿所愿扑进了后面那个姑娘的怀里,一脸幸福。 “小芸儿,你带过来的这个人是谁啊?”前面的姑娘发现了后面的陌生人,眉头略略皱起。 后面的姑娘俯身轻轻拍着撒娇的娄小芸,听闻声音也抬起看过来,依旧是眉目含笑,嘴角上扬的摸样,文景年在那双澄清如水的眼眸里,似乎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呆呆站着的影子。 失神过后的文景年心跳莫名的有些快,初时逗弄娄小芸的顽笑变作了腼腆的浅笑,摸了摸头,少年人总是容易沟通接触的,几番解释以后,便算是多认识结下了一个朋友。 文景年知道了前面的姑娘叫季池瑶,后面那个编着细辫的姑娘叫唐韵曦,一个是季将军的女儿,一个是兵部唐尚书的女儿。文景年犹豫了下没有告诉她们自己真实的身份,怕她们有所顾忌,知道朝廷里有个姓景的从三品官员,便含糊说自己是其子,名字却是不愿意欺瞒她们的,说了自己的本名:景年。 先还认生的娄小芸,第二日便自来熟地跑来邀文景年一起去他们的院子里戏耍,俨然把文景年当作了新玩伴。 “景哥哥,季姐姐说,我们今天玩下围棋。”说着小小的脸上居然挤出鬼鬼的一笑,看地文景年脊背突然有些发凉。 到了开始下棋的时候,文景年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娄小芸会有那样的表情。 在文景年加入之前,几个姑娘多是玩些闺房玩的小乐子,但文景年加入之后,情形就完全不同了。文景年是皇子,在宫里虽然拘得紧,但是贵族子弟玩乐的把戏还是比姑娘家玩的要开的多的,打弹珠塑泥人丢山包丢石子,文景年样样在行,饶是平时玩得太过得意了,果然招来小人一一一一一小芸儿的眼红,如今终于找到文景年的罩门了,一举得报多日来的仇啊! 一副棋盘,二人对坐,二人围观,神色各有不同。 唐韵曦一双秋眸淡淡地盯着棋局,唇角含着往常的微笑,从容地执棋,文景年双眉纠结,冥思苦想,好半天才犹豫地下一步棋。一旁的季池瑶神色看似平静,狡诈的笑却隐于嘴角,而小芸儿满脸通红,兴奋地就差手舞足蹈。 唉,又输了。文景年闭着眼睛让小芸儿拿着毛笔在脸上又画了一道,在心里暗暗叫苦,以后一定好好跟着宫里的师傅学围棋,再也不偷懒了。说来也算文景年不走运,其实自己的棋力虽是弱项,却也不至于如此不济,偏季池瑶和唐韵曦两人都是围棋高手,连续几盘下来,文景年硬是一局也不曾赢过。 “哈哈哈哈,大花猫,景哥哥是大花猫!大花猫!”小芸儿在一旁又是鼓掌又是叫又是笑,看这丫头笑的如此开怀,文景年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高兴,脸上也笑起来,却不知自个儿脸上乱七八糟地被画了许多道黑墨,本来是不规则的也没什么,偏偏此时笑起来,倒真像是张花猫的脸。季池瑶性子跳脱,在一旁看了,笑得前仰后翻,连一向性子沉稳的唐韵曦也忍不住打击文景年,两眼弯弯,笑出声来。 文景年看她们个个笑得这么开心,不免起了坏心,眼睛一瞥,偷偷拿手指沾了些墨汁,趁着她们不注意,各自往她们脸上飞快地抹了几下,文景年这厢还来不及得意,就被反应过来被使了诈的人,齐齐逮住往脸上又横七竖八地多画了很多道,看着彼此,这下好了,大家都成了花脸猫,禁不住相视而笑,最后玩累了,才各自洗去了脸上的墨汁。 日子不知不觉地过了近半个月,文景年与三人已经算得上十分熟悉。这一天文景年从外头拽进来一只大大的风筝,满脸笑容地去找她们玩。一进门,只看见小芸儿一个人坐在桌前端着冰镇酸梅汤在喝,“你季姐姐和唐姐姐呢?” 正说着,小芸儿抬头嘴里塞满了汤说不出话来,似乎在文景年身后看到什么,鼓着腮帮子眼睛一个劲儿地往旁边使,文景年回过头来,正看见季池瑶和唐韵曦说笑着一同走了进来,看着她们牵在一起的手,文景年心里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不过也没有多在意,很快就把这种感觉抛开了。 阳光明媚,风起云涌,正是放风筝的好日子,小芸儿虽然跃跃欲试,但是她一下子实在掌握不了放风筝这种技巧度比较高的游戏。文景年先是示范了一遍,再指导着季池瑶和唐韵曦尝试着放,季池瑶学的比较快,风筝几个颠簸后终于慢慢上天了,小芸儿在一旁又叫又跳地高兴极了,一不留神背后踩了空,尖叫了一声就往后面陡峭的山坡摔去,在她旁边的唐韵曦伸手去拉她,却因为承不住小芸儿的重量,被她拖着也要一起摔下去。 季池瑶离得最远,立时只急得花容失色,扔掉风筝奔过来也来不及了,就在这时文景年一个跃步,双手使力抓过两人的手臂,靠着自己身体的惯性才侥幸把两人扯了回来,文景年脚尖踏在山崖边,正想使力往回跃,却没想到这山崖边的泥土这般疏松,途中只感到脚底疏地一滑,整个天地便立时翻转了一半,身体完全失衡的瞬间,文景年第一次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一只温软的手抓住了自己,身体下落的过程中,文景年迷蒙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唐韵曦温婉的脸上浮现的一抹慌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山坡遇险 望着那紧握自己的纤手,因用力而呈现出皎白,文景年有一瞬的怔愣。 没有时间去思考什么,眼前一切的发生和转变都几乎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文景年甚至没有来得及听到其他人发出尖叫或嘶喊的声音,就已经带着唐韵曦一起滚下山坡去。 或许是因为眼前令人心安的容颜,对文景年来说,那种不知名的恐惧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在意识到唐韵曦跟着自己一起摔了下来的时候,文景年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将身边的唐韵曦拉近自己怀里。 最初山坡很陡峭,两人几乎呈直线交叠着急速向下翻滚,山坡的表面崎岖不平,每一次翻滚都会撞地生疼,飞溅起的碎石不时刮到脸上,一旦张嘴就能吃进一口碎石子儿,文景年的眼睛被砂石激起的粉末扎地睁不开,却努力地撑起手臂紧紧护住唐韵曦的身体,衣袖不断被划破撕裂,手肘处火辣辣地疼。 耳边渐渐传来水流的声响,文景年睁开眼,隐隐约约看到他们正往山底下滚去,而山脚下是凌空断开的,再滚下去就会掉到湍急的河里,被冲到后面的瀑布去,情况只会越变越糟。 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文景年目光一沉,没办法了,左手更紧地抱住唐韵曦,腾出右手,一个猛劲儿击在松软的沙地上。在宫里每个皇子从小就有专人负责教导习练武术,骑术和箭术,基本功文景年也是从小学起,实打实地下了功夫的,此时用尽全力的一掌,刹那便将半个手臂都陷了进去,如此,两人才开始用不算太快的速度向下滑。 因为文景年松开了一只手,唐韵曦原本被紧紧按着贴在文景年肩上的脸才得以抬起,颊边泛着微红,刚抬起头便敏锐地闻到扬起的尘土中混着一丝微弱的血腥味,唐韵曦疑惑地转过头,发现文景年的袖子上和另一边领口印出斑斑血迹,再往上看,微红的脸色一下就变作了苍白:“你” 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两人又断断续续滑行了百余米,直到突然撞到山脚边突起的石块上才停了来,唐韵曦第一次觉得时间变得如此漫长无比,好像每分每秒都是折磨,她摇摇晃晃地从文景年松开的怀里撑起身来,却只来得及看到文景年对着自己淡淡一笑,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文景年迷迷糊糊中听到有谁轻声唤着自己,可是眼皮好重,怎么也睁不开,后来感觉有人轻轻地给自己擦脸,动作温柔细致,像是生怕弄疼了她,后来口渴了,又有人小心地扶起自己,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给她喂水 当文景年真正转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全身上下都疼痛不已,咬着牙吃力地坐起来,身前一件青绿的纱衣便随着她的动作滑了下来,文景年认出那件外衣是唐韵曦的,望望自己的手臂,发现已经被极为细心地包扎好了,文景年心里不觉一暖,转过头,看见唐韵曦正安静地侧靠在自己旁边,双眼闭阖,被树叶遮挡住的阳光,隐隐绰绰地照在她洁白光滑的脸上,使得长长的睫毛下带了一层薄薄的阴影,挺翘的鼻尖下,微抿的唇瓣透着润泽的淡粉色,山间吹拂而过的微风,不时带起她颊边柔软的几缕鬓发,俏皮地随风轻飘,文景年不自觉地就想起父皇的御书房里,挂了十余年的一幅仕女图,宁静优美,独秀芬芳。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唐韵曦的睫毛轻轻颤了下,慢慢睁开眼睛,仿佛感觉到旁边有一束目光胶着在自己身上,不由地转头望去,发现是文景年,眉间轻松下来,唇角自然地微微扬起,隐约露出漂亮的小酒窝:“你醒了” “嗯。”文景年微笑地应道。 “你的手如何,还很痛吗?”听到她的话,文景年下意识地想抬手,还没抬起来立刻皱紧眉头‘嘶’了一声。 “小心,你别动我来看看。”唐韵曦几乎是立刻地出声,温婉的脸上带了一丝急切,提起衣裙便伏坐到文景年身边,低着头细致地查看了一番,直到确定伤口没有继续流血了,神色才放松了些,想起当时为文景年包扎伤口时的情景,唐韵曦咬着唇,眼眶不觉有些泛红。 两人一起摔下来,对方身上手上擦破的划伤的,大大小小的口子数不清,自己除了衣裙略微破了些,身上却是完好无损,毫发无伤。即便当时情况紧急又混乱,唐韵曦模糊中却也记得两人滚落时文景年一直紧紧地把自己护在怀里,后来更是 “景年”唐韵曦低低地唤了一声,眼中隐隐有水光晃动。 文景年闻声抬起头,额角正迎着此时斜挂的夕阳,光线下一双干净的眸子清澈无暇,扬在唇角的笑容和煦而温暖。 对上那温和淡笑的脸,唐韵曦唇瓣微微动了下,安慰或是感激的话一下子竟说不出来。在那种不知生死的慌乱处境中,得到那样一份悉心的保护,心中萦绕的感动和触动,又怎是几句感谢的话语所能表达的? 温热的夏风缱绻拂过面额,两个人静静对望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突然从某人的肚子里传来‘咕噜’的一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看着文景年突然尴尬又羞窘的摸样,唐韵曦不觉‘噗嗤’一笑,“你饿了吧?” “嗯,好像有点哦。”文景年诚实地点点头。 唐韵曦眼珠俏皮一转,扬起唇角:“那,让我来帮你变出吃的东西吧。” 在文景年一脸的质疑和惊奇的注视下,唐韵曦提着裙子站起来,绕过几个弯,一步步跑到了下方不远处的小溪边,细心拣了附近一根细细的枝杈,接着仔细地挽好衣袖,小心地脱去鞋袜,赤着玉足慢慢踏进了溪水中。 站在水中的唐韵曦,淡绿色的薄质纱裙被风吹得紧紧裹在身上,显得身姿极瘦,却有种少女独有的灵动的美。夕阳的余晖照在水面上,将整条溪水都染成了淡金色,正好与唐韵曦头上的金簪相互辉映,随着唐韵曦不时的转动,耳下的玉坠灵巧地左右晃动,花样年华的笑颜,仿若初放的牡丹,青涩中浮动着暗香,顾盼之间,嫣然动人,让远处眺望的文景年,目光再不往别处去了。 待唐韵曦成功抓住两条鱼的时候,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文景年手上有伤,因而从生火,洗鱼,再到烤鱼的整个过程都是唐韵曦一个人有条不紊地倒腾忙活。其实文景年只是右手伤的重些,左手勉强还是可以动的,最起码拣拣树枝,丢丢柴火什么的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是唐韵曦怕她动起来扯到伤口,所以文景年只能‘束手无策’地跟在唐韵曦身后转,偶尔馋地舔舔嘴,插几句话,两人说说笑笑,圆满地解决了这顿美味的野餐。 文景年好奇为何唐韵曦这样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居然会懂得如何抓鱼,还会这般娴熟的生火技巧。唐韵曦笑答,自己确实是日日待在闺房里居多,不过唐家与季家两家不但住得近,关系又是极好的,从小季池瑶便常常趁着长辈偶尔不注意的时候,带着自己偷偷跑出去,田里挖个地瓜,林子里打几样甜果,又或是溪水里抓些小鱼做成野味分享,这偷跑的次数多了,久而久之便熟能生巧了。 文景年靠在石块边,听着唐韵曦聊了很多小时候的趣事,大多数都是与季池瑶有关的,文景年也将自己小时候在宫里跟太子和五公主一起的童年趣事讲给唐韵曦听,当然是化名成了家里的哥哥姐姐来说的,有时讲到兴奋处难免想要拿手比划,不小心又扯到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却又笑得开怀,唐韵曦担心她的伤势,却又被她逗得厉害,还真拿这个调皮的六皇子没办法。 那天晚上两个人不知疲倦地一直聊到后半夜,顺带还看了会儿星星,再稍微眯了会儿眼,天就亮了。而庄子里派下来救援他们的人,也在天亮之后找到了他们。当时的营救场面说起来倒是有些令文景年感到不悦,那日季池瑶回去后动静闹得太大,不止他们庄里的人全部出动找寻,还惊动了驻守在自己行宫的皇家守卫,好在胆小的小德子因为太过担心她出事,来不及调出皇家护卫队,直接带着所有守卫就跟着季家的人跑来找人了,若是护卫队过来,那她的身份就决计露馅了。 小德子是从小在宫里一直跟着伺候文景年长大的小太监,在那明枪暗箭的斗争里,能遇上厚待自己的主子那是几辈子才能修得的福气,所谓一仆事一主,忠心耿耿是宫里保全自身的不二法门。小德子自从跟在六皇子宫里办事,眼里便只有自己的主子,平时就是一副皇子不急太监急的样子,所以当看到文景年手里绑着布条,一身伤痕的摸样,当即吓得都差点尿裤子,手软脚软跪下就要磕头叫殿下饶命云云,好在文景年及时止住了他的话,再加一个狠狠的眼神,才令魂飞天外的小德子堪堪咬住自己的舌头,硬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但是后面的守卫全数轰然跪倒的情形,实在不是文景年能及时控制地住了。 好在当时唐韵曦和季池瑶他们正顾着重逢的喜悦,没注意到文景年这边不寻常的情景,文景年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过,最后唐韵曦被季池瑶紧紧拥在怀里,泪盈于眶的画面,却让文景年意外地有些发怔。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宫宴 文华二十三年秋,皇宫。 当今皇帝文崇铭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对着一封奏折审阅良久,旁边伺候的刘公公见皇帝眉头紧锁,小心地送上去一杯参茶,文崇铭伸手端了盖杯,随意啜了一口,眼睛却并未离开奏折。 外头突然有执事的太监进来禀告,刘公公给旁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让他留下伺候皇上,便转身往外去,刘公公沉着脸,道是哪个太监这么不懂规矩,不知道皇上最不喜在批阅奏折的时候被打扰,身为太监总管,他一定要好好管教管教。 谁知还没等刘公公走出去,外头就有太监高声传报:“启禀皇上,太子和六皇子殿下回宫,现下正在殿外等候。” “快宣!” 文崇铭脸上溢出喜色,快速放下手中的奏折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亲自走下来迎向门外。 “儿臣景辰,儿臣景年,给父皇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文景辰和六皇子文景年步履生风地匆匆来到御书房,走到近前,一齐倒地拜下。 “快起!”文崇铭见太子已经起来了,文景年却还跪着,便伸手将她扶起,目光慈爱地上下打量着两个儿子,“辰儿,此番让你们前去避暑行宫小住,怎么年儿瞧着还清弱了些?” 太子刚要答话,文景年却抢先开口道:“父皇,儿臣初到行宫有些水土不服,夜晚也休息地不太好,所以可能瞧着有些疲惫了吧。” “是吗?早知如此就让你留在宫里了,什么避暑不避暑的,还把身子整弱了。现下既然回来了,就让御膳房好好给你补补。”文崇铭慈爱地抚了抚文景年单薄的肩膀,转头对太子道:“好了,辰儿,你和年儿这就去你母后宫里请安吧,让御膳房备宴,朕今晚去皇后宫里用膳,晚上陪父皇好好喝一杯。” “是,父皇,儿臣告退。”太子和文景年双双拜下。 皇后的长安宫正殿内,一张圆形的餐桌上,摆满了各式丰盛的山珍海味,时鲜的水果,还有精美的糕点吃食,琳琅满目,两旁立着伺候用膳的宫女。 皇帝坐在中央,左手边依次坐着太子和文景年,右手边坐着皇后,下首对面,是五公主文思颐。 皇后笑吟吟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太子和文景年,一左一右,分别给他们夹了一筷,“你们兄弟两这趟出去这么久,瞧着都消瘦了好些,今儿难得来母后这儿用晚膳,可要多吃些。尤其是年儿,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把身子累到,本宫等下叫人去吩咐御膳房,给你好好调养调养。” 五公主在旁边也夹了一筷递到文景年碗里,轻笑道:“母后,年儿可最烦吃那些进补之物了,瞧她的眉毛皱的多紧。” 文景年眼珠转了转,扭头对皇后笑道:“多谢母后关心了”,又转头朝旁边的五公主挤挤眉眼,“还是皇姐了解我。” 太子注意到一旁的父皇神色有些疲倦,开口道“父皇,朝廷最近可是有什么难处理的政事?” 文崇铭放下筷子,接过宫女手中的茶碗,拨了拨盖子,啜饮了一口,才道:“今年庐阳一带突降大雪,如今很多地方受灾严重,粮草不济,冻死饿死了不少人,岭南王发了加急呈报,请求朝廷发配粮草前去赈灾。” 气氛一下子凝重下来,太子放下酒杯,眉头略皱了下,“南部突降大雪,儿臣上月在赣江治水之时也是有所耳闻,不过岭南王统居庐阳已久,粮仓内自然有往年屯粮,此番说法未免太过牵强” 文崇铭听着太子的话,捋着脸上的髭须,点了点头:“没错,依辰儿的意思,这凌元山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庐阳乃是我朝最大的一块郡王封地,早几年便有传闻岭南王私下厉兵秣马。供养一批军队,消耗最大的就是粮草了。如此看来,先前传闻,倒不是空穴来风了。” 文崇铭频频点头,慢慢地放下茶杯,目光略微带了一丝狠戾:“没错,这岭南王是想学当年的八王作乱,不过,凌元山知道自己是个异姓王爷,如若起兵造反,必为天下人唾弃,也因他一直有着这番顾忌,所以这么多年才隐而不发,可是他又怕朕忌惮他的权力而想铲除他,所以私下里才会搞这么多手脚,他这是在暗示朕,不要下杀手。” “那,父皇的意思是?” “这一趟粮草还是要去,而且由你亲自押送过去。一来表现出朝廷对庐阳一带百姓的关怀,二来也能向岭南王表明朕的态度,不过,你此行的目的却不止于此” 文崇铭话锋一转,不急于说下去,而是举起酒杯,浅浅斟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道:“朕听说岭南王膝下有个独生爱女,视若掌上明珠,疼爱有加,地位远超他的儿子们。若是,把他的女儿放到宫里来,将来就算生变,岭南王必然会有所顾忌” 文崇铭看着频频点头的太子,也不马上点破,倒是偏身瞧见文景年搁了筷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缓和了语气,端着茶杯呷了口道:“年儿,可是对此有何见解?” 文景年看着文崇铭的神色似不甚在意,便讲出了心里的疑问:“儿臣在想,那岭南王如此珍视女儿,恐怕不会轻易同意将女儿送进宫里来,除非” 文崇铭动作一顿,深邃的目光在文景年尚显稚嫩的脸上划过,“除非什么?” 太子也若有所思地看过来,文景年面色平静,似乎陷入在自己的思考里,继续道:“除非他的爱女入宫后能与皇室扯上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在他忌惮父皇的同时,怕父皇也是要顾虑到其他。” 太子目光一收,不免小心地抬头瞧了眼文崇铭,瞧他神色尚无不快,才略略放下心来,文景年尚年幼,只顾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却没有考虑到历来每个皇帝的禁忌,便是不愿受到任何人的威胁。 文崇铭沉默地打量着自己的小儿子,目光从探查到寻味再到现出一丝激赏:“年儿所说倒是与朕的想法颇为一致,”转过头扫了眼旁边正襟端坐的太子,文崇铭拈了几根髭须,语气状似随意地道:“辰儿,关于岭南王爱女的事,朕就交给你去处理了。” “是,父皇。” 太子握着手中的酒杯,神色并无异常,倒是文景年听到这句话,犹豫地抬起头来。 酒宴结束后,两位皇子从皇后宫里道别后一齐走出来。 并排走在路上,文景年抬头看着一侧的太子,忍不住发问道:“皇兄——” 太子似正思考着什么,不甚在意地应道:“嗯?” “父皇刚才的意思,是打算让皇兄纳那岭南王的女儿为太子妃么?” 太子转过头来,见文景年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不由点头道:“是啊。” “可是,皇兄你还没见着未来的皇嫂呢,若是你不喜欢,那”文景年眉头不觉皱起。 太子看着她颇为纠结的摸样,便耐心解释道:“年儿,生于皇家,自是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的,更何况为兄是太子,将来必然是要靠联姻来获取更多的政治支持,若能与岭南王联姻,一来,自能消了岭南王对皇室的猜忌之心,二来,此后在政事和军事上也能得到庐阳一郡的配合支持,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 文景年看着太子面容并不见忧色,也便点头放下心来。 倒是太子见幼弟这般若有所思的样子,难得开起了玩笑:“年儿,见你这般在意这婚姻大事,可是何时遇上了什么心仪的女子么?” 文景年一下子愣住,心仪的女子么? 目光微闪,脑海中下意识地划过一个人的身影,澄清如水的眼眸,温婉动人的笑意。 太子原只是随意打趣,却见文景年少有地在自己面前怔怔失神,脸色发红,倒是真像情窦初开的摸样了,作为兄长第一次发觉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弟弟是真的长大了,一种感怀的心情不觉升起,辰太子伸手拍了拍文景年的肩,“年儿,若是真瞧上哪家的姑娘,只管说于皇兄听,为兄一定帮你留着,等到你到了大婚的年纪,便请父皇赐婚,保准不会让你心仪的佳人旁落!” 文景年此时还算半个孩童,听了这话脸一下子涨的通红,臊的不行,却又隐隐涌起一股期待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习武 太子率领三万人马,押运粮草前往庐阳,临行前文景年特特问太子要了宫里武功最好的侍卫做练武的师傅。太子虽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只当文景年一时起了顽劣之心,因着对幼弟的宠爱,便指派了曾经训导过自己武艺的的侍卫统领给她。 这侍卫统领名叫李广陵,曾是一名武状元,因为为人谨慎忠心耿耿,被皇上提拔到御林军里做事,后来表现出色,被升上来当了御前带刀侍卫统领。三年前被皇上派给太子做了习武的师傅,不过太子身边自是有武艺高强的侍卫保护,并不需要花心思在高深的武艺上面,因而李广陵教授太子习武,也主要是些强身健体的功夫。 被太子指派给六皇子做陪练的时候,原本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的,没想到六皇子却开口要求自己教她真正的武艺,这倒是叫李广陵犯了难。真正的习武之人,无论是轻功还是外功,都是需要十分辛苦的锻炼的,每日凌晨便要起来练武,睡时亦要打坐休息,初时李广陵只当六皇子是年少图新鲜,便随意将练功的方法教给她些,想过些时日,少年的好奇心去了,便也就罢下了。他没想到那瞧着细弱单薄的六皇子还真个每日坚持下来,如此过了两个月,风雨无阻。这倒叫李广陵逐渐认真起来,慢慢地将功法和内息都教了下去,文景年虽是皇子,习武的态度却很谦恳,照着李广陵的教导,一招一式,打得一点不马虎,如此又是几个月下来,李广陵渐渐真的把文景年当做了自己的徒弟,对她的要求也越发严格起来。 这日文景年习完功沐浴完,想到好多日未曾去皇后宫里探望,用了晚膳趁着掌灯前想去给皇后请安,不想却在路上撞上了一个人。 “六六皇兄” “你是,八皇弟?”文景年有些不确定,听他喊了自己皇兄,才回忆起似乎在去年的宫宴上见过。 当今皇上文崇铭膝下共有四名皇子,除了辰太子和文景年之外,还有二皇子文景灏和八皇子文景乾。只是在文崇铭眼中却似乎只有辰太子和文景年两个儿子,这么多年来,除了每一年需要祭祀的宫宴之外,文崇铭几乎从来没把另两个皇子放在心上,态度一直冷冷淡淡。宫里的太监宫女都是见风使舵的下人,摸着皇上的心思自然也赶着对辰太子和六皇子万般讨好,而那两个皇子在宫里便像被人遗忘了一般,以至于文景年今日突然看到八皇子也甚为陌生。 文景年伸手扶起半跪在地上的瘦弱少年,记得他比自己只小了两岁而已,居然站起来还不到自己肩头,望着眼前惊惶无措的目光,脸上还带着泪痕,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儿,文景年眉头略微一皱,心下有所不忍,遂开口问道:“八皇弟,何事如此惊惶? 文景乾头深深地低下,大气都不敢喘,多年封闭遗弃的生活,令他的胆子变得分外小,可是想起母妃的病,他眼眶又是一红,努力地抬起头,望着面前带着关切,可以被自己称为皇兄的人,升起最后一丝希望:“六皇兄我母妃,她病了,病的好严重,她,她就要死了我求求你,你救救我母妃好不好?” 文景乾边哭边说,一下就跪了下来,文景年被他的话震住了:“你说什么?你母妃病了,太医来看过了吗?他们怎么说的?” “太医听到是母妃病了,是不会过来的” 文景年心下一沉,“小德子,你马上去太医院传最好的太医过来,说是我的命令。” “奴才遵命。”小德子扣头,转身赶忙去了。 “八皇弟,你起来,带我去你母妃那儿看看。” 文景年被文景乾带着绕进来的时候,发现这个小小的院子里里外外都透着冷清,连个宫女都见不到,迈进内室,只见一个妇人侧卧在床上,连连咳嗽。 “母妃——”文景乾一进门就赶忙跑到床前去拍妇人的背,边拍便抹眼泪:“母妃,六皇兄来看你了,太医很快就会来的,你马上就会好起来的” “乾儿,你说什么”妇人虚弱地抬起头,恍惚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口。 文景年这才看清了妇人的摸样,面色苍白,皱着双眉,年纪看着二十七八上下的样子,可是整体却显得无比沧桑。 “莲妃娘娘,是我,景年。”文景年对父皇的这位妃子稍微有些印象,她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贪玩在人迹罕至的乾清宫迷了路,后来有一个自称是莲妃的娘娘正巧经过,才领着自己走回御花园的。 “景年六皇子?”莲妃涣散的目光似乎在此刻稍微凝聚了些,想要抬头去看却好似怎么也看不见“真的是六皇子?” 文景年不忍见她如此辛苦,不由走到床前,弯下腰道:“莲妃娘娘,是我。” 莲妃伸出颤抖的手,文景年似明白她的意思,将她的手接住道:“莲妃娘娘,我在这儿,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六皇子,莲妃自知命不久矣,心中所忧,唯有唯有乾儿”莲妃干涸的眼角流下一行清泪,“莲妃斗胆,请求六皇子,能念在兄弟之宜看顾些乾儿莲妃,愿来世结草相报,您的恩惠”说着莲妃又剧烈地咳起来,突然哇地一口鲜血吐在被子上。 “母妃母妃不,你不会死的的,母妃” 莲妃喘着气,双目无神,俨然灯尽油灭的姿态,却仍费力地攥着文景年的手,努力转头望向文景年。 文景年知道莲妃是在等自己的一句答复,望着跪倒在地哭得抽搐的文景乾,文景年眼眶也泛了红,深吸了口气,“我答应你,以后会善待八皇弟,不让他受人欺凌。” 莲妃慢慢松开了手,僵硬的嘴角微微弯起,似了却了一生心愿般,再无遗憾,喉咙里发出低哑的一声:“谢”话语未落,手却已经落了下来。 “母妃!” 小德子带着太医赶到门口的时候,只听到内室响起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喊,不由停滞了脚步,还是,晚了一步。 莲妃去世的消息被执事的太监传报给了皇上,皇上没说什么,只是支会刘公公去处理丧事。 经过这场事故后的文景年,心境却再不似过去那般乐观无谓,她的内心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这就是皇宫,得宠的时候,千呼百应,打入冷宫的时候,便连一个看的人都没有。文景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对自己和太子如此慈爱的父皇,对其他的皇子却这般冷漠。也不能理解,父皇曾经那么爱自己的母妃,却在她临终前,都没有赶过来,见她最后一面 莲妃的丧礼完成之后,文景年便将文景乾带在身边,让他与自己一起跟着李广陵习武。 文景乾经历了这场丧母之痛后,对处处照顾自己的六皇兄有着强烈的崇敬和依赖,文景年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文景年带着他一起跟李广陵习武,他便日夜不停地刻苦练习,文景年瞧着文景乾慢慢从莲妃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心里也甚是安慰。 日子便这般慢慢地又过去了半年多,离京许久的太子发来了好消息,他成功地说服了岭南王,如今粮灾解决的差不多了,他不日将启程回京城,而太子与岭南王独女凌雪华的婚事已经确定下来,定在明年初春举行大婚。 除了太子这边的利好消息外,同时还有另外一件大事,边塞的蒙古部族派了使节来向文朝递交和战书,愿与文朝互通有无,暂停战事。下个月便会有使节到来,皇帝龙颜大悦,早早下令设下宴席,到时宴请文武百官参与,款待远道而来的使节。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蒙古使节 文华二十五年,承阳殿。 “圣上驾到!” 伴着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文武百官尽数轰然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穿着蒙服的几个使节左右看了眼,也跟着下拜,却唯有其中一个瘦小的红衣蒙人岿然不动。殿前的太监望见,立刻出声叱责:“大胆!皇上驾到,胆敢蔑视圣驾,还不马上跪下!”那红衣蒙人扬起脸来,居然是个十多岁的豆蔻少女,脸上还带着些青涩,可是那骄傲的神情却透露出一丝王家的霸气来,已然跪下的蒙人左右望望身边的同伴,个个面露难色,直到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蒙人小声跟红衣少女说了什么,才见她蹙着眉头,不情不愿地半跪了下来。就在这时,身着九龙皇袍的皇帝从内堂走了出来,一步步庄严地登上主位,身后依次跟着皇后以及各皇子公主。 “平身。”随着太监又一声尖利的传报,堂下众人才依次站起,依旧是颔着头神情十分恭敬,直到皇帝坐在宽大的龙椅上,道:“众卿入座吧。”百官这才俯首躬身,依次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 端坐在龙椅上的文崇铭脸上带着威严的笑,目光却饱含了霸气,说了几句开场的客套话,便挥手让百官开怀畅饮,酒过三巡,蒙古的使者便站起来举起酒杯道:“穆尔达早就听闻中原皇上雄姿英武,气概不凡,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大汗派穆尔达等人携和书而来,特意嘱咐穆尔达代为与中原皇上共饮杯中酒,以示同盟之意。” 皇帝示意身旁的刘公公为他端来杯子,举起酒杯正欲啜饮,却听那使节出口道:“且慢,大汗是希望与中原皇上碰杯共饮,如今大汗不能亲身来到,就由穆尔达与皇上碰杯共饮了。” 文崇铭听了这话,脸色立刻难看下来,目光射出一道寒光,好个苏赫巴鲁,既是携着和书来,还妄想要折抵朕之天尊。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坐下众人不免窃窃私语起来,大抵都觉得蒙人此番要求太过无理,辱没天威。 文崇铭脸色阴沉了一会儿,突然勾起了嘴角,不怒反笑道:“苏赫巴鲁不能亲自与朕共饮,朕也甚觉惋惜,不过,既然你要代替苏赫巴鲁,那么朕这杯,便让朕的皇儿来代替,可好?” 蒙古人生在草原,本性率直,没那么多讲究,听皇帝这番话说来,穆尔达思来想去,觉得也有道理,于是点点头,恭手道:“那穆尔达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文崇铭望向一侧,朝端坐在皇后身旁的文景年道:“年儿,你代朕去与蒙古使节喝一杯罢。” 文景年应声颔首,起来往穆尔达那桌走去。 穆尔达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走过来的年轻人,头带紫金宝玉冠,两鬓边一条锦绦系于颔下,身着金丝勾嵌的月白锦袍,身前绣着极为华贵的五龙图腾,灯光下闪闪发光。再看他面容俊美,修身玉立,顾盼之间,神韵风流,气度天成,心下不觉赞赏这中原皇帝生得个好儿子。 旁边早有宫人恭敬地送了杯盏到文景年面前,文景年伸手端过来,向穆尔达举杯致意。喝下杯中的美酒,穆尔达话也多起来,趁着文景年还未走,拱手朝皇帝道:“中原皇上真是生得好太子,果然是人中龙凤,气度非凡啊!”说完还朝站在旁边的文景年竖了拇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皇后似怔愣了一下,旁边的五公主则担忧地望向皇帝。 皇帝面色平静,心里却因为穆尔达这话有些吃惊,他目光审视地打量着文景年,恍惚中仿佛看到玉妃的影子,心因为这而闷痛了下,皇帝叹了口气,一晃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年儿也长大了。 文景年因为穆尔达的语出惊人而站在原地,刚听到穆尔达的话时,她只觉得意外,也有些好笑,但是后来四周各人的目光和变化多端的表情却让她有些不悦。文景年站在那里,总感觉有道目光诡异地盯着自己,似乎是从皇室那边射过来的,却一时无从辨认,她转过头来,对穆尔达坦诚道:“我不是太子,太子是我的皇兄。” 穆尔达眼睛圆瞪,神情很是吃惊。 “年儿回来坐下吧。”皇帝淡淡开口,却没有多做其他解释。 这场宫宴因为这个插曲而显得有些拘谨,皇帝也是兴趣缺缺的样子,没有继续多久,便撤了宴席,安排蒙古使节去驿站休息了。 “六哥,今日还去校场骑马吗?”八皇子文景乾跟在文景年身旁,边走边问道。 “不了”,文景年抚了下手中的一块小巧的绿宝石,那是蒙古使节带来进贡给皇上的,文崇铭对这些小玩意儿不甚在意,便差人让送到皇后宫里去,也送了些到文景年寝宫。文景年随意看了看,不成想竟一眼就看中了这块绿宝石,晶莹剔透,光泽璀璨,虽然是块石头,却比上好的翡翠还要精致,不由心动地取了过来。 “啊?那我们换这身便服是要做何?” 文景年唇角弯起,“出宫。” 两人正步履生风地走着,突然前面闪过一个冒冒失失的太监,本来也没在意,谁知那太监转身之际,倏然掉下来一支华贵的链珠来,那链珠乃是纯金打造,一看就知道价值连城。一个太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文景年与文景乾目光同时一紧。 文景乾率先按耐不住,立刻出声喊道:“站住!” 没想到那太监不但不止步还试图逃跑,文景乾当即一个跃身,几步就飞到了太监身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那太监却一个巧劲甩了开来,看这身手,竟是个会武功的。 文景年几步走过去,文景乾已与那太监交手至百余招,那太监一个转身突然自袖中甩出一条蟒鞭来,手上劲道十足,迎面就朝文景乾狠戾地劈过来,文景年目光一凛,在文景乾躲避不及的时候快速伸手一把攥住了蟒鞭,那太监见鞭子被人制住,立即慌张地想要用力扯回,文景年怎会让他得逞,手上猛然一个劲力,便将那鞭子连同那太监都瞬间拉到了眼前。 那太监一时不察,慌乱中竟几乎跌到了文景年怀里,文景年立刻一掌朝他胸前击去想要推开他,却在碰到他胸口的一瞬抖了下,推开的掌力立时减弱,只堪堪让那太监踉跄着往后退了几小步。 “无耻!”鞭子从文景年松开的手中抽出立刻就带着凌厉的气势甩过来,文景年却还站在那里发愣,文景乾怎能眼见自己的六皇兄受伤,当即凌空一脚就踹了过去,文景乾因为心急如焚,这一脚是加了内力的,那太监这次竟毫无防备,即刻痛哼了一声就往后飞了出去,眼看要撞上坚硬地假山,一个人影却从空中快速闪过,拽住他的腰身在半空旋了两圈才稳当地落在地上。 “六哥,你这是做什么?” “她是女子,而且应该是蒙古人”文景年扬手,太监的帽子就被摘了开去,一头乌黑的长发立即垂散开来,额上带着项圈,两鬓边的发式极具异族特色。 女子一双杏眼怒瞪,伏在文景年臂上呼呼喘气,嘴里却还在骂:“无耻之徒,还不赶紧把我放开!” 文景年嘴角一勾,“如你所愿。” 文景年的手一放开,那女子就哗地一声跌倒在地上,“你!” 文景乾站在一边,嘴巴张地能塞进一个鸡蛋,他吃惊地望着地上一脸怒容的女子,大为不解“这位姑娘,你既是女子,怎么穿着太监的衣服在宫里逛?” “什么是太监,我这身衣服怎么了?他们不都这么穿吗?”女子从地上站起来,不服气地指着附近走过的几个太监道。 “啊?原来你不知道太监是什么?” 在文景乾边笑边解释了太监的意思以后,那女子的脸腾地一下涨地通红,唰地就将衣服剥开,像烫手的山芋一般扔到了地上。脱去太监的衣服后,马上就露出了里面极具异域风情的鲜红连裙,脚上蹬着火红的鹿茸短靴,一身劲装打扮,英姿飒爽。 “你!还笑!不许笑!”女子回头见文景年双手抱臂忍俊不禁的样子,当即恼羞成怒又要去打她,不过这次没用鞭子,而是直接拿拳去砸她。 文景年稍一侧身就轻易避了过去,女子下一拳急急地接踵而至,文景年却伸脚一勾,只听一声惊呼女子便往后仰去,文景年伸手拦腰接住她,低头朝她轻笑:“还打吗?” 女子只觉忽然一片阴影罩下来,暗处只看得见眼前一双深邃清澈的目光含着戏谑的笑意,呼吸一阵一阵往自己脸上吹,突然地就有些手脚发软,浑身使不上力气来。 “阿巴还!”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文景乾侧过头瞧见两个蒙古人急急跑过来,目光极其紧张地望着那红衣少女,一时对着文景年想动手又有顾忌的样子。 红衣少女反应过来,一下从文景年手中挣脱出来,对着两个蒙人言简意赅地道“我没事。”脸上却泛着红。 红衣女子不想多做停留,很快带着两个蒙人匆匆走了,快消失的时候却又犹豫地回头看了一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佳人如许 初冬的午后,京城热闹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位气质出众的年轻公子,生得眉目清华,白皙素净,因为还不到束发的年纪,发丝被玉冠梳成髻,独留额前几缕细发倾斜着,勾勒地一张玉面愈发俊美朦胧。一路走来,引得附近的女子不时侧目,有的望着那翩翩公子就不自觉脸红地站住,胆子稍微大些的,甚至错身过去还转过来再偷着贪看的。 任谁道,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六哥,你要找的玉器坊是不是这家?”文景乾按着文景年的描述,左右观望了好一阵,转身跑过来指着一家装饰华贵大气的店铺对文景年道。 文景年看着硕大的门匾,点点头道:“应该是了,进去吧。” 两人迈进门厅,立即有门人迎上来接待他们,瞧着两人衣着华贵,气度雍容,心知是贵客,不敢怠慢,很快便将两人引荐给了掌柜。 文景年自袖中掏出绿宝石道:“掌柜的,我想把这块绿石锻造成一根发簪,不知可否?” 那掌柜接过绿宝石,仔细查看了一番,捋着胡须,频频点头:“公子这块玉石质地极纯,是块难得一见的宝石啊,做成钗子是可以,只是有些可惜了。” “无碍,只是要烦请您多花些功夫,我希望这支钗子的做工尽可能的细致,价钱方面不是问题。” “呵呵,公子有心了,即是如此,那我就按照公子的意思去做了,做工方面我们紫玉轩一直是京城里的头字号,保管令公子满意。” “好的,那就先多谢了。对了,不知是否可以在簪子的内侧刻上一个小字?”文景年想了想又道。 “可以,公子要刻上何字?” “曦。”薄唇微启,说出这个字的时候,文景年脸上不由地带了浅浅的笑意。 这一年多来在宫里,文景年时不时地会想起唐韵曦,想起初见时她如水的眼眸,嘴角上扬,迎着轻风眉目含笑地望着自己的神情,到后来受伤时,细心体贴地照顾自己,含着温柔的目光,还有溪水中那不经意的回眸,流露出的璀璨笑颜她的身上有一种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靠近。 也曾动过念头去唐家看她的,只是,一来文景年出趟宫不太方便,二来她无法确定唐韵曦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对她的态度会有怎样的变化,最后,文景年一直不愿意承认,似乎随着年岁的增长,少时朦胧的好感渐渐转化成一种若有似无的羞涩,让她徘徊踟蹰,犹豫不决,一直拖到现在。 直到无意中听到唐尚书在宫宴上跟同僚提起唐韵曦的生辰就在下个月,文景年才不由地起了心思,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给唐韵曦送份礼物,就算是,悄悄地送也好。 情窦初开的年纪里,对于一个自己似乎倾慕的对象,总是抱着最单纯的想法,似乎只要对方开心,即使不明心意,自己也会感到欢欣。 “掌柜的,我们小姐上个月定的翡翠珍珠白玉霜可好了?” “好了,两位姑娘,你们的白玉霜就在这里了,请验收。” “小翠,你说唐姐姐会喜欢这个吗?” “哎呀小姐,这个问题您已经问了小翠几十次了。” “我我不是不确定嘛,我就想送唐姐姐最好的礼物,可是我又不确定她到底喜不喜欢呀” 旁边突然传来的对话声,打断了文景年的片刻走神,唐姐姐? 文景年似想到什么地回过头,只见柜台另一边站着两个娇小的姑娘,一个显是丫鬟打扮,另一个衣着华贵,像是富家小姐。那句似曾相识的‘唐姐姐’令文景年心生疑意,见她们正转头往门外走,下意识地就跟在她们后头走了出去。 两个小姑娘一路讲着话,没注意到后面有人跟着,文景年跟着她们走过好几条街最后看着她们走进了一处府邸,才停了下来。 文景乾在玉器行一转头就发现六皇兄不见了,着急地问了掌柜和几个行人才一路追上来,远远望见文景年独自站在一座府邸前怔怔出神,文景乾抬头瞧了瞧,没觉出什么稀奇,见文景年一直站着不动,神情有些怪,不由出声道:“六哥?” 文景年似一下子被唤回了心神,转头看着文景乾,眨了下眼,目光中闪过一抹亮色,嘴角突然弯起弧度:“八弟,随我进去看看。” 午后明媚的阳光里,偌大的院落透着温暖怡人的气息,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几个丫鬟端着些物事徐徐经过,没人察觉到高耸的屋檐上有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轻捷地跃过。 文景年四下观望着绕了半圈,远远看到一座小巧的庭院里,隐隐绰绰似有人影,便寻着一路过去。 临近了,文景年飞身轻轻跃到亭子旁边的屋檐上,透过瓦楞清楚地瞧见了底下的情景。心中不觉一喜,迎面看见的是张熟脸,并不是唐韵曦,而是季池瑶。依然是平静的笑容里勾了一丝狡黠的脸,只是更加成熟些,已经完全是个娇美女子的样子了。此时季池瑶正轻巧地摇摆着,跳着简单却欢快的舞步。而文景年想看的人确是背对着她,被瓦楞遮住,看不见脸面。 文景年在屋檐上撑了一会儿,瞧着底下的人不注意,小心地半起身挪动几步,便快速地纵身一跳,就翻到了另一边,偷偷地抬眼看了看季池瑶对面的人,手下一抖,差点把底下几片瓦楞按碎。 凝脂般精致的双颊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稚嫩的摸样,惊鸿一瞥,只觉肌肤似雪,眉目如画。细看之下,更是令人心旌神荡,灵动的睫毛如蝶羽般轻轻扇动,那双曾经澈水般的秋眸,如今已是波光流转,顾盼生情。挺直细巧的鼻梁,温软润泽的薄唇,含笑轻抿,婉风绰约,楚楚动人。 一束细软如檀的秀发自伊人颈间轻卷滑落,垂至柔软起伏的胸间,微风扬起裙角的丝带,灵巧茭白的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转而过,悠扬的琴声仿佛从自己的心里一点点流淌而过 “六哥——”,文景乾一直紧紧跟在文景年身后,见文景年转眼又翻到另一边的屋檐去,便也跟着急急跃过来,没想到文景年半空会突然地停住,一下子刹不住脚撞到了文景年背上,顷刻间“哗啦”一声,他们足下交错的瓦楞便碎了大片,再好的轻功这时也不管用,双双从破了洞的屋檐上掉下来,好在半空中反应过来,匆忙凌空一个翻身,才在落地时堪堪站稳了脚。 “你是何人!”文景年二人刚刚站稳,一个清亮的女声就逼到她眼前来。 文景年见躲不过去,便抬起头来,目光透过眼前的季池瑶,却是看向略远些的唐韵曦,唇角不觉扬起笑容,却并不出言,目光清澈带着闪烁的光彩。 唐韵曦如水的眼眸有过一瞬的怔愣,略带迷惑地看着她,但是当眼前的人露出温暖和煦的笑容时,她却几乎未经思考地就轻轻叫出了一个名字:“景年。”一丝短暂的犹豫后,紧接着文景年就看到熟悉的温婉笑意慢慢浮起,漂亮的小酒窝诱人地隐在唇角。 在看到唐韵曦朝她笑起来的那刻,文景年感到心里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绷断了,周围一下都看不清了,只剩下眼前温婉带笑的女子,清水般的目光。 “咦,真的是景小子?”季池瑶仔细打量了下,才辨认出来。 这倒不是季池瑶记性差,而是文景年这一年多时间里,变化太大,除了眼角眉梢还有些与当年嬉笑少年相似的摸样,脸型轮廓,鼻尖唇角,像是全部伸展开了一样,变得精致大气,带着一丝朦胧的蛊惑。 但是很快季池瑶的脸色就开始难看下来,文景年直愣愣地看着身旁的唐韵曦呆了太久了,直看得移不开眼。 “六哥。”连文景乾都注意到六皇兄失神地太厉害,唤了她好几声都没反应,眼看前面的姑娘脸都要绿了,文景乾只好用手推了下文景年的胳膊。 被这么一推,文景年才回过神来,发现唐韵曦头低下去,颊边泛着淡淡的红,自己的脸上也顿时烧起来,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走过来,轻轻对着唐韵曦说了什么,令唐韵曦略微迟疑了下,才轻轻点头,回过头来温言道:“有客人过来家里,爹让我去前厅一趟,你们可否先自行休息一下,过会儿我就会回来。” 唐韵曦目光与季池瑶短暂一接,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见众人都点了头,唐韵曦目光转向文景年,见她还低头红着脸,唇瓣微动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转身带着丫鬟离开时,眼角处还余留着一抹薄晕。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8春狩 唐韵曦离开后,留下的几人气氛不觉有些压抑。 文景乾看着对面的女子一张冷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浑身散发出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心里竟有些发怵,不自觉地往六皇兄身边靠了靠。 文景年感觉到文景乾奇怪的动作,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自然也注意到季池瑶的不悦“季姐姐,可是有何事么?” 听文景年叫出季姐姐,季池瑶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出口的语气却仍是生硬的“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还躲在屋顶上?” 文景年浅笑道:“正巧经过,想起来看看你们,就进来了。” “进来需要躲在梁上吗,还是说,你们就想做梁上君子?”文景年话音刚落,季池瑶就咄咄逼人地道。 文景年不由楞了下,一旁的文景乾却是忍不住了,横眉扬起:“这位姑娘,请注意你说话的语气。”皇兄的身份,哪容得一个女子说话这般放肆。 季池瑶似乎也觉自己有些过激,默默地侧过脸不再说话了。 就在几人之间气氛变得愈加压抑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季姐姐,原来你们在这里,可让我好找,咦,唐姐姐不在?” 听到声响,文景乾不觉侧过头,只见一个粉嫩水灵的小姑娘朝他们走过来,左看右看似乎是没找到想找的人,脸上顿时挂上失望的表情。 “小芸儿?” 被叫到名字的小姑娘转头看过来,眨了眨眼睛,“你叫我?你是谁,我好像不认识你啊。”歪头想了想又道“不过,看着好像有些眼熟。” 文景年看着小姑娘似乎努力在回忆却又怎么也想起,一脸纠结的模样,不由扬起唇角,换了略带顽笑的口气,“小芸儿,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以前你可是画了我满脸的墨汁啊。” 娄小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盯着文景年好半天,才似恍然大悟:“啊!你!你是景哥哥!”喊完后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小脸一红,被爹听到又该说自己没女儿家的教养了。 “呵呵”,文景年倒是挺高兴的,觉得娄小芸还像以前一样可爱。 由于娄小芸的突然加入,气氛较之前好了许多,文景年时不时地逗她几句,小姑娘还跟以前一样不禁逗,明明斗嘴斗不过文景年却总不服输,憋得一张小脸时而红时而紫的。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一会儿,太阳也开始慢慢下山了。 唐韵曦从前厅回来,远远地看见院子里的几个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的样子,脸上不禁泛起微笑。 “唐姐姐。”娄小芸一眼就看见了徐徐行来的唐韵曦,甜甜地冲着她笑。 “在聊什么呢,瞧你乐的?”唐韵曦眉目含笑,伸手亲昵地抚了抚娄小芸的辫子。 “哦,也没什么啦——”娄小芸小脸一红,坚决不把文景年逗她的糗事告诉唐姐姐。 季池瑶走近了唐韵曦,伸手牵起她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方才唐伯伯叫你去前厅见什么人了,怎么去了好半天?”语气跟方才的冷然完全不同。 唐韵曦稍微顿了下,才道“是二皇子叫我过去,问了些话。” 文景年闻言目光一变,文景乾也目露疑惑。 “二皇子?他问你什么?”季池瑶神色有些担忧,很快问出了文景年也想问的问题。 “也没什么”,唐韵曦微笑地望着她,语调轻柔,悦耳动听:“他看到我们在亭子里抚琴舞蹈,就问了我弹奏的是什么曲子。” 季池瑶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文景年,眉头却皱了下。 那日几人随便聊了聊,文景年看着天色有些晚了,想起答应了今日要去陪皇后一起用晚膳,只好带着文景乾先行告辞。 临走时望着唐韵曦温婉如水的眼眸,刚刚怦然心动的少年心里不觉升起一股不舍的情绪,“韵曦,我——我以后,还可以来看你吗?”只是几句话,脸部却有发热的感觉。 文景年顿了下,似怕对方拒绝,又期期艾艾地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刚好经过”接着微微低下眼,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回答。 听到唐韵曦轻轻嗯了声,“自然可以。”温柔出口的几个字,带着微微上扬的声调,轻飘飘地飘到文景年耳朵里,就像一阵轻风即刻抚平了少年心里胶着的不安,脸上的笑容不觉飞扬起来。 长安宫的正殿内,静静立着三两个伶俐的宫女,皇后坐在圆桌的中央,脸带微笑地与分别坐在两旁的五公主和文景年一起用膳。皇后不时地给文景年添菜,一边跟五公主话些宫里的琐事,气氛温馨愉快。五公主跟母后这说着话,一边打量几眼文景年,笑着道:“母后,今日年儿看起来似乎心情特别好呀,我看她刚刚低着头一直在偷笑,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么?” 皇后听五公主这么说,仔细打量了下文景年,也笑道:“年儿今日看起来确实气色红润,神采飞扬的。” 文景年见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五公主还用打趣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不觉微微一红,忙忙地从宫女手里接过一杯茶,拨着杯盖转移话题:“儿臣哪有什么好事啊,对了,儿臣听父皇说皇兄过几日就能抵达京城了,儿臣想到时候去城门口迎接皇兄,母后说可好?” “自然好,辰儿这趟走了一年多,回来本宫定要着御膳房好好给他补补,不知道他最近是不是又消瘦了些”一提起辰太子,皇后的注意力果然被移开了,开始念念叨叨着要给辰太子补身体云云。 文景年松了口气,却见一旁的五公主还笑笑地盯着她,文景年无奈,朝她讨饶地一笑,五公主这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太子抵达京城的那日,文景年早早骑了马带着少量护卫,等在城门口。到了午时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一队人马往这边行来,一个黄袍男子被簇拥在最前,文景年脸上顿时扬起笑来,一个翻身跳下马,半跪在地:“臣弟参见皇兄。” 太子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细作打量之下,心中喜爱,竟不由自主地打趣道:“咱们六皇子可是越长越俊俏了,以后不知要引得多少女子倾心相许啊!” 文景年大窘,“皇兄就爱取笑年儿的!母后可想皇兄了,一个劲儿地念呢!” 太子见她俊脸泛红,知是年少羞窘,也不再揶揄,笑道“好!来,上马,跟为兄一道进宫去。” 太子和文景年骑着马意气风发地走在宽阔的街道上,两旁跟着整齐的皇家护卫队。一年多的别离,兄弟之间的情谊没有产生任何的间隙,反而更添了亲近,太子一路对文景年细述着此行的见闻,两人说说笑笑地慢慢往皇宫而去。 皇帝文崇铭见到久别的太子也是十分高兴,着人备了宴席,大肆为太子接风洗尘了一番。听着太子详细地说着着一年多在庐阳的境况,皇帝摸着髭须频频点头。 “辰儿,听你这么说来,对庐阳一郡,朕总算是可以放下心来了。”讨论完庐阳的事后,皇帝顺道提起今年的春狩,这皇家春狩是祖上规定的,每一年都要举行一次,所有皇室里的皇子,宗亲,以及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员,但凡年龄在十五至二十五之间的世家子弟都可以一起参加,今年也是一样,本是应应景,不过今年皇帝决定让太子来举行春狩的仪式,文景年在旁听了不由为皇兄高兴,这说明父皇准备让太子开始接掌朝政了,历来亲手举办春狩都是储君登基前必经的仪式。 春狩的这日,天高云清,正是个狩猎的绝好天气。猎猎东风中,明黄的旌旗交错挥动,各路人马整齐地排在城郊的草原上。 这春狩自祖上以来便定下的一个规矩,在狩猎中,无论是王子皇孙还是世家子弟,一律各凭本事,谁射下的猎物多,便是这猎场上的英雄。往年拔得头筹的都是太子,一来太子骑术是宫里最好的骑师教导的,二来,虽然说一律各凭本事,但暗地里谁真敢跟太子争啊。今年太子要亲自举行春狩仪式,因而不会下场。思及此,现下京城里年轻的王亲贵族,世家子弟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心想要在今日的春狩中真正拔得头筹来,耀武扬威一番。 太子端坐在高台上,一边与众臣举杯畅饮,一边观望着场中的形势走向。 猎场中此时激战正酣,几批人马争先恐后地围追着几只獐,鹿,甚至还有熊和野猪,乍眼瞧着场面十分混乱,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其中有一匹周身雪白的高头骏马,马上的人一身明黄的皇室劲装,精致的五龙图腾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正是今年首次上场的六皇子文景年。此刻背着长弓箭囊,在尘土飞扬的场中时而前扑后冲,时而扬蹄嘶鸣,纵横驰骋之间,英姿勃发,即便是在黑压压数不尽的人群中,也显得极为醒目。 猎场里文景年搭箭拉弓,几个呼吸间,又一箭射死了正横冲直撞的巨獐,附近追了这只狡猾凶狠的巨獐半天的一众世家子弟虽是心有不甘,却也不由地为文景年远超众人的身手赞叹叫好起来。 太子在高台上瞧见自己的皇弟在众人中独占鳌头,脱颖而出,也是高兴。 太阳慢慢西沉,天边挂着一片片灿烂的霞云,狩猎场的比赛也已经结束,几个精壮的侍卫立在一旁,大声读着各人战绩,狩猎品种数目繁多,一时难以数清,豪门氏族的年轻男子,不少目露不耐急切,等最终结果由御林军统领李广陵一宣布,皇家的守卫队和御林军立时欢呼一片,拔得今年春狩头筹的正是六皇子文景年,而平日一直默默无闻这次却战绩赫赫紧列在文景年后面的二皇子也让众人颇为惊讶。 文景年骑在高头骏马之上,被身边的护卫簇拥着从猎场徐徐往门外去,正在猎场门口等候时,另一队人马也缓缓行至身侧,文景年本不在意,却不妨为首的一人突然朝她开口,语气低沉冷静:“六皇弟好箭法啊,如此年纪便拔得头筹,恐怕比之当年威名远扬的上官将军,也不遑多让啊。” 文景年转过头,只见一个二十几岁上下,眉目偏淡,眼角却带着一股邪气的男子正看着他。文景年本来想不起这人是谁,听他叫了自己六皇弟,才反应过来,不得不应付道“二皇兄过奖了。” 文景灏却似乎起了闲聊之意,不紧不慢地道“前几日我去唐府,似乎隐约瞧见了六皇弟,匆忙间也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希望六皇弟不要见怪才好。” 文景年对这人邪里邪气的模样本就有些不喜,这会儿见他提了唐府,想到那日唐韵曦如此温婉动人的模样被他瞧见,心里更是不悦,不冷不热地道:“二皇兄多虑了。” “呵呵,那就好。” 此时猎场的门打开,文景年不等他再说什么,就不耐烦地一扬马鞭,往那猎场大门而去。 “爷,这人也太狂妄了点!”文景年走后,文景灏的一名手下便气愤地嚷道,这六皇子平素仗着有太子撑腰,竟目中无人到这种程度,完全不把身为皇长子的文景灏放在眼里。 “呵呵,让他狂妄吧,就是不知还能再狂妄几天。”文景灏面不改色地冷笑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9对弈 云淡风轻的午后,一个轻捷的人影从屋檐上快速地轻跃而过,循着之前来过的路线,文景年很快就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唐府深处那座幽静的庭院。 从屋檐上轻轻落下,文景年望向那碧草繁茂,绿柳青青的凉亭中静静坐着的淡雅佳人,嘴角不觉扬起笑意,踏着神采飞扬的步子,徐徐往凉亭走去。 唐韵曦今日着一身淡青长裙,此时坐在石椅上,手执书卷正静静读着,微风扬起裙角缠绕的丝带,别有一番清新风韵。唐韵曦低垂着眼眸没注意到有人靠近,倒是她身边的婢女先发现了文景年,她凑在唐韵曦耳边,喃喃地说了些什么,便见到唐韵曦抬起头,水润的秋眸望过来,打招呼般微微一笑。 文景年走到跟前来,看到石桌上摆着一副下了一半的残棋:“韵曦刚才跟谁在下棋么?” “方才和池瑶在下,不过,她有事走开了。” 文景年抬起头,看了看她手里的书,还有桌边凉了的茶杯,“她是不是走了有一会儿了?” 唐韵曦轻轻嗯了声,似是若有所思,文景年仔细看了看棋局走势,不由眼前一亮,“要不,我陪你把这局下完?”说着,已经自动自觉地伸手取了颗白子在手中。 唐韵曦抬眼见她眸光闪烁,已经开始思量的摸样,唇边挂起暖暖的笑意,自觉地将手下的白子棋盂递给她,文景年拂袖坐下,两人便就着残局开始对弈起来。 文景年自从少时在秋叶山庄下棋惨败后,这一年多在宫里有时间就去向御用的棋师请教,棋艺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文景年执白,行棋主动,才思敏捷,渐渐把原来略处于劣势的局面打破,唐韵曦稳扎稳打,后发制人,行棋滴水不漏。高手与高手的较量,步步皆关键,越到后面两人行棋的速度也越发变慢,每下一步,都需要思考一番。 渐渐的太阳西落了,夕阳的余晖洒在两个对面而坐的人身上,泛着温暖怡人的光彩。 立在旁边伺候的婢女见小姐与对面的公子专注地下着棋,头也未抬,桌边的茶没怎么喝又凉了,便退下去换了两杯新的热茶给两人端过来,正瞧见对面的公子扬起脸来,对着小姐笑道:“我输了!”白玉般的容貌,纯净和煦的笑颜,让婢女不由一怔,脸上刷的烫了起来,低着头不妨文景年刚好抬起手,“哗”地一声,地上响起茶杯破碎的声音。 “呀——”一声惊呼,婢女抬头见托盘中的一杯热茶被打翻在地,而文景年的右手背浮现起铜钱般的红痕,脸一下由通红转为刷白,吓得转头,连声打颤:“小姐!” “文竹,快些去后院拿冰块或凉水过来。”唐韵曦见状,连忙起身来到文景年身边,一边对婢女命令道。 “是!”婢女听了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匆匆便朝院外奔去。 文景年本来还痛得嘶气,但是看到唐韵曦亲自俯下身来,执起她的手不断吹气,微凉清冽的轻风拂过她的手背,灼痛似跟着被吹散消失了,望着眼前精致的眉,微阖的眼,呼吸不自觉地加快,胸间似鼓槌般砰砰直跳 唐韵曦抬起头,想说什么,却看到文景年目光怔怔地望着她,清澈的眼底,情愫脉脉。 唐韵曦意识到什么,一下松开手,微微侧过脸站起身来退了几步,颊边似有红云一闪而过,“你先自己吹吹——” “小姐,冰拿来了!”在气氛正有些尴尬的时候,婢女带着冰块来了,还带了治烫伤的膏药和包扎用的绷带。 文景年将手放在冰块上敷了一会儿,婢女在唐韵曦的指示下,帮文景年涂好膏药,可是包扎的过程却进行地不太顺利,婢女又急又怕,只得转头求救似地看向自家小姐。 “好了,我来吧。”唐韵曦面上的红霞已经退去,走上前,微微俯下身来替文景年包扎,小心翼翼地不碰到伤口,动作轻柔,包扎地十分细致。 “公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给公子赔不是。”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到罢了。” “是奴婢的错,奴婢” 看着身边的婢女内疚自责地都快哭出来的神情,唐韵曦轻叹一声,为她解围道:“好了,文竹,你也不要自责了,端着这些先下去吧。” “是,小姐。”婢女感激地应下,收拾好桌上的冰块转身退下,却在拐角处碰到了一个人“季小姐?” 唐韵曦闻声即刻望过来,脸上不觉浮起笑意“池瑶——”。 季池瑶面色凝滞,望着唐韵曦似有些晃神。 “怎么了?”唐韵曦从亭子里走过来,瞧着季池瑶的脸色,有些担忧地道。 “没什么——”季池瑶摇摇头,眼睛望向亭子里,“景小子又来了?”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我看他对你,是有些心思的。” 唐韵曦执起她的手,微恼轻嗔的眼神,柔言软语地道“池瑶,你知道我的。” 季池瑶面色一缓,握紧了手中的柔荑,“我自是知道你的,只是他”似乎想到什么,季池瑶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只沉沉叹了口气。 文景年走过来,见季池瑶面色不豫地看着她,礼貌地叫了声:“季姐姐。” 文景年望了望唐韵曦,见她与季池瑶并肩站在一起,略低着头似有些心神不宁。瞧瞧天色已经很晚了,文景年心里虽然有疑惑,却一时也不好问出来,便向她们告辞离去。临走前唐韵曦似想起什么,把她叫了住,从亭子里拿来烫伤药膏,细心嘱咐她回去要按时涂上,伤口不要沾水云云。文景年心里一暖,笑着点头答应。 文景年出了唐府,才发现天色已经十分地暗了,路上都挂起了灯烛,不再多做耽搁,翻身骑着快马便往宫里去。 文景年脚下生风,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穿梭在回廊里,一脚刚踏进自己宫内,迎面小德子就匆匆地跪了下来,“殿下,您可算是回来!” “怎么了?”文景年正准备去内室换下便服,瞧着小德子一脸焦急的样子,不解地道。 “太子殿下两个时辰前传话来,让您去趟宣德殿。” 文景年点点头,回房快速换了皇服,便往宣德殿去了。 “皇兄。”被执事的太监引进来,文景年朝着端坐在殿上的太子拜道。 “年儿免礼,到这边来坐下说话吧。”太子放下手中的卷册,指了指旁边的太师椅道。 文景年落了座,见太子眉头微皱,似有些心事:“皇兄,可是发生了何事?” “年儿,为兄不在的这段时间,宫里可有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么?” 文景年想了想,把自己所知道的,简单说了遍。 太子摇摇头:“都不是些什么大事。”想了想又道:“年儿,听说你最近跟景乾走得挺近,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文景年点头:“八皇弟性格率直,秉性纯良,是可以信任的。” “嗯。”太子沉思了会儿,才点了下头,“景乾年纪尚幼,母妃又去得早,照你这么说,应不是什么奸邪之辈。看来,这段时间不安分的,应该只有景灏了。” “二皇兄?”听到这个名字,文景年随即想起那略带着邪气的脸和眼底的繁杂之意,撇了撇嘴:“臣弟不喜这个人。” “哦?”太子似没想到文景年会这般说,“为何?” 文景年便将那日在猎场上的事说了遍,把在唐府无意中撞见他的事也说了出来。 听完文景年的话,太子眉头略皱,“景灏此人,表面平淡缄默,实则城府极深。若非父皇对他一直无有关注,未赐官爵,朝堂之上,此人怕是能成我之劲敌。” 文景年听了太子这般话语,倒有些不乐意了,秀眉一皱“皇兄英明神武,岂是他人可比。” “年儿,为君者,居庙堂之首,执掌天下,唯我独尊,但在这庙堂之中,即便是帝王也不免被朝臣所左右,自古以来,掌控重臣一直都是增强权力的最佳途径。”太子面色有些凝重地继续道:“我派人去查探了清楚,景灏这几年看似平静无闻,实则一直在以联姻的方式,暗中笼络朝廷重臣,几个将军的女儿都是他的侧妃,如今,他对季正和唐宗贤的女儿也起了心思。” “什么!”文景年听到最后,脸色骤然一变,随即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道:“他敢?” 太子没预料到文景年的反应竟如此激烈:“怎么?何事惹你不高兴了?” 文景年这时也顾不上羞涩,撅着嘴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顺便将当日文景灏将唐韵曦叫去谈话的事也完完本本地说与太子听。 太子细细听文景年说完,手指搭了几下桌面,似在思索,瞧着对面的弟弟一脸忧愤的神情,不由觉得好笑:“年儿,不过是一件小事,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小事?”文景年的眼立刻瞪圆了,不高兴地嘟起了嘴:“这才不是小事,这对年儿来说,可是件很大的事!” 太子不忍她着急,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年儿,还记得为兄曾答应过你,若是以后瞧上哪家的姑娘,为兄一定帮你留着,不会让你心仪的佳人旁落。为兄既然答应了你,又岂有不算数的道理?” 文景年听了太子的话,眼珠转了转,自然也想明白了,很快又扬起笑脸来。 太子瞧她还是孩子心性,不由笑道:“现在高兴了?”又自寻思道:“嗯,年儿与那唐家的小姐如今年纪都还略小,这婚姻大事恐怕还要再等上一年,不过还是要早些提点唐尚书,让他知道他家的女儿被咱们六皇子瞧上了,以后是要纳为王妃的,好让他心里有个数,也一并绝了其他人的想头。这件事,为兄会私下里找他谈的,年儿只管放心便好。” “皇兄,那你可不能食言哦!一定要把唐家的小姐许给年儿!”文景年眼睛晶亮亮,兴奋的音调都有些高了起来。 太子瞧着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也不觉笑起来,点头应道:“金口玉言,说到做到。” 文景年想起今日与唐韵曦近距离的接触,加上临行前的温柔嘱托,本就含了隐隐的甜蜜,如今得了皇兄一番承诺,心情更是大好,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 长安宫,皇后主殿里,此时却是气氛沉抑,带了哀伤的凄婉意味。 正厅里,皇后坐在圆桌前,紧紧握了五公主的手,眼眶微红,语气里带了明显的难受:“颐儿,母后知你虽曾不言语,心内却是十分委屈的,只是公主和亲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母后纵是再不舍,却也无能为力啊”皇后说着便哽咽了,接过宫女递来的锦帕,低头拭泪。 素来笑逐颜开的五公主,此时眼睛也是红肿不堪,她抿紧了唇,努力地将眼泪逼回眼眶,“母后,女儿早知有此一日,若不是母后从中周旋,前年嫁去的就该是女儿了。如今——”五公主叹了口气,泪珠终究还是滑了下来:“命里有此一遭,终是躲不过的。” 两旁侍立的宫女伺候了五公主数年,平素感情也是深厚,此刻见着母女相对,泣泪涟涟,心内俱是凄苦,亦是感恸悲伤,忍不住偷偷地抹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0策马 “微臣参见六皇子殿下。”唐宗贤一得到通报便赶紧从厅内迎出来,早早跪在门口候着。 “唐尚书无须多礼,快快请起。”文景年快走几步上来,伸手扶起他。 唐尚书目光略带审视地望着面前眉目俊秀,温文尔雅的六皇子,即便一身便服,也掩不住那昂扬的神采,捋着胡子不由赞许地点头,目光露出几分欣然来。 前阵子二皇子突然登门拜访,后来又派人透露有意将来纳自己的女儿入宫,这可是让唐宗贤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了好一阵。虽说嫁入皇室也算是件光耀门楣的好事,历来百官也是争先恐后地想将自己的女儿嫁给皇室,以利用裙带关系,达到官运亨通的目的,可是唐宗贤与夫人伉俪情深,半生也只得这一个爱女,唐宗贤实在不愿意她嫁的不如意。这二皇子性子阴沉凉薄,纳妃旨在拉拢朝臣,纳过去的几个侧妃里听说都过得不太容易,唐宗贤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去受这委屈。因而当日他便想委婉拒绝的,只是奈何皇命难为,正值苦恼之际,未曾想太子会私下找自己谈话,寥寥几语透出要将女儿婚配给六皇子的意思。 这六皇子文景年,乃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唐宗贤自是有所耳闻的。在宫宴上敬酒曾因其轩昂生辉的风韵神采而被蒙使误认成当朝太子,在今年春狩中更是技压群雄,一举拔得头筹。 这些年,唐宗贤私下里也有留意周围尚未婚娶的世家子弟,如今太子言明要保媒将女儿许配给六皇子,唐宗贤心里没有不快,反而有些喜意。一来,这六皇子与女儿年岁相当,不但地位尊贵,那相貌才情也都是极好的,想来与女儿倒甚是相配,能得此佳婿,唐宗贤自是满意;二来,既是太子保媒,二皇子那边的意思便也好回绝了,如此岂不两全? “唐尚书,我想皇兄已经把意思告诉您了,景年这趟来,就是想再征询一下您的意见,可愿意把韵曦许配给景年?”文景年语带诚恳地道。 “殿下此番说法,正是折煞下官了,曦儿能得殿下喜爱,实是荣幸之至!” “这么说,唐尚书是同意了?” “下官绝无异议。” “那真是太好了!”听了太子的话,文景年虽是高兴,却还有几分疑虑,如今得了唐宗贤的亲口应承,这心里的欢喜才算是坐实了,心花怒放了。 文景年脸上扬着神采飞扬的笑颜,起身对着唐宗贤弯腰鞠了一躬道:“景年多谢唐尚书成全,不知可否让景年去见下韵曦?” 唐宗贤赶紧起身作揖道:“下官不敢当,不敢当。曦儿应是在凉亭里,她习惯坐在那儿,下官这便带殿下过去。” “唐尚书,景年自己过去便可,不劳烦您了。” 唐宗贤点点头,“那也好,下官让管家带殿下去吧。”赶紧挥手命下人带路。 文景年前几次来都是从屋檐上飞过来的,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唐府内走动,私下里打量着,只见庭院楼阁,假山石泉,布置的十分雅致,管家弯着腰将她带到了那处幽深的庭院,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凉亭,文景年摆了摆手,管家立刻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文景年迎着习习的凉风一步步走向亭子,只见唐韵曦坐在石椅上,正仰头凝视着远方的天际。 文景年走近后,对她旁边的侍女做了噤声的动作,婢女会意,没有出声提醒唐韵曦而是悄悄退下了。唐韵曦出神地望着天际,文景年站在她身后,静静地贪看了会儿她颊边怡人的风韵,才轻轻唤了声:“韵曦——” 唐韵曦睫毛微微颤了下,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半米外的文景年,似才回过神:“景年?“ 文景年本是微笑地看着她,却发现那双清水般的秋瞳中含了水雾,眼角竟是微微泛红。笑意立刻敛了下来,有些慌张无措道:“韵曦,你怎么了?” “没什么,”似意识到什么,唐韵曦拿帕子轻轻掖了下眼角,复抬起头来时,微笑又浮起在唇角,但是文景年却能感觉到那笑容中的一丝勉强。 韵曦,不高兴。 文景年想问她为什么不高兴,可是这个时候似乎不宜开口,她是不愿见唐韵曦不开心,不愿看到这个温暖乐观的女子带着强颜欢笑的摸样,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文景年眉头松开,脸上又挂上和煦的笑容,跨前一步,上前抓了唐韵曦的纤手,拉起她就往外走。 “景年——”唐韵曦不提防猛地被文景年拽住,反应过来的时候竟已经被她拉着走了好几步,脸上顿时浮起红云,急忙地想要抽回手,文景年却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她粲然一笑,在唐韵曦微微一怔间,伸手快速揽了她柔软纤细的腰。 耳边有风声呼呼吹过,唐韵曦只觉眼前一晃,转眼就被带出了高高的院墙,还没来得及闹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文景年放在了高高的马背上,接着身后一暖,耳边响起“驾”的一声,坐下的马儿立即扬蹄嘶鸣,蹄挞蹄挞像风一样往前奔跑开去。 周围的景物急速地往后闪过,“呀——你,你小心些”唐韵曦从未骑过马,突然坐在高高的马鞍上,剧烈的上下颠簸让她顿时感到害怕,她无措地伸手紧捏在文景年的手臂上,纤细匀称的指节都开始泛白了。一具温热的身体从背后贴近,文景年松开了甩马鞭的手,揽住唐韵曦纤柔的腰肢将她圈进了自己怀里,然后双脚一蹬马肚。 马儿吃痛,仰脖嘶鸣一声,带着两人风驰电掣地往前狂奔,即使被文景年紧紧环在怀里,唐韵曦还是吓得不轻,她紧紧闭着眼,感到风呼啸在耳边,战战兢兢地抓着马鞍上的环扣,不敢松开手。 耳边传来文景年的声音:“韵曦,别害怕,睁开眼,看看眼前的一切,你听听这风声,看看这些景色,多美放开心,感受一下好么!” 唐韵曦在文景年带着安抚的话语中,竟然奇异地感到安心,试着慢慢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让她不觉放下了惊恐的心绪,感受着整个天地仿佛变得一望无际的震撼,绝地飞驰带给她一种心胸开阔的感觉,让人不禁变得豪气激荡,这是一种,在她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的奇妙感觉。 文景年带着唐韵曦乘着风沐浴在明媚的阳光里,一直到快要到这片平原的边缘,才拉过缰绳,将马策停。文景年一个翻身利落地下了马,牵着马缰,望着远处缭绕的云雾和烂漫无际的花海,转过身来仰头凝望马上的佳人,脸上的笑容和煦如三月的暖阳:“韵曦,美吗?” 唐韵曦此刻正出神地眺望着远方,旷野的疾风将她飘逸的裙袂吹得扬起,如瀑的长发和系在发间的金饰绦带散在空中随风起落,好一会儿,她才低头看向马下的文景年,目光闪着绮丽的光彩,脸上浮起一抹明艳动人的璀璨笑颜,“很美” 文景年陶醉地望着唐韵曦,在她看来,此刻唐韵曦足以倾城的两眼,较繁花还美丽。 黄昏时分,一匹纯白如雪的高头骏马缓缓穿行在京城的街道上,马上共骑的一对形神俊秀的璧人,引得一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唐韵曦感受到四周投来的热切的目光,脸上不觉泛起了红艳,正犹豫着跟文景年说能不能放她下马,却听到文景年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韵曦,明日之后我就要离开京城一段时日了。” 唐韵曦闻言不觉转过头来,正对上了文景年温柔清澈的眼眸:“我看你今日似有心事,不想你闷闷不乐,所以擅自带着你出来骑马放松心情,并无意唐突,还望你不要见怪。” “景年——”面对这样的悉心关切,唐韵曦心中不觉感到温暖,她垂下眼帘,唤出对方的名字后,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穿过街市,马儿蹄挞蹄挞地缓缓到了唐府门口,文景年一个翻身下了马,伸手小心地将唐韵曦扶下来。 “韵曦——”分别时,文景年叫住了唐韵曦。 “嗯?”唐韵曦转过身来,唇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以后如果有心事,可以说给我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会尽力帮你的。”文景年被那抹笑晃了下眼,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依旧是温和带笑地望着唐韵曦。 唐韵曦神色微微一滞,眼底划过担忧,望着文景年温暖阳光的脸,欲言又止,最后轻叹一声,笑着摇了摇头。池瑶最近的反常让她感到担忧,隐约听说二皇子对季将军施了威压,可是这些告诉景年,怕也只是平添了对方的愁绪而已,毕竟季家是朝廷重臣都无法解决,景年又能如何呢?但是文景年的这份不求回报的关心,却切实地让唐韵曦感到一丝温暖抵达了心底。 文景年见唐韵曦不欲细言,也只能把担心放在了心里,嘴角扬起,留给她一个善意的笑容:“今天骑了马一定很累,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走了,以后若是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听到唐韵曦轻轻嗯了一声,文景年于是翻身上马,随意地扬起缰绳一甩,马儿即刻扬蹄往前奔去,骑了几步快要转过拐角的时候文景年却又突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地转身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唐韵曦还站在门边,落日的余晖模糊了她的容颜,文景年却仿佛能看得清她静静含笑目送自己的神情,脸上不觉扬起粲然的笑容,举起手努力向她挥了挥,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翌日皇门城外,三千精甲战士整齐肃立,队队排开,明黄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上百余穿着红袍紫带的送亲使者俯首立在两旁,公主雕龙绣凤的华贵马车被簇拥在中央。 “颐儿,此去千山万里,一别即是经年,答应母后,要多多保重自己知道吗?”皇后边抹着泪边絮絮叮嘱着五公主。 “母后,今后思颐不能再伴您左右,在您膝前尽孝,您也一定要珍重身体”五公主双目红肿地道。 身着龙袍的皇帝吩咐完护亲的事宜,转过身来正见穿着一身麒麟锦袍的文景年,远远望着皇后与公主垂泪相别的画面,紧紧抿着唇,神情带了晦涩不忍。 皇帝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心里不觉叹了口气,转头对立在身旁,穿着黄袍金靴的太子道:“辰儿,这趟你与年儿亲自护亲前去南桑,路途跋涉,凡事要多听从袁将军的意见,不可鲁莽行事。你身为兄长,要适当约束年儿,在外头不比在京里,别宠着她的孩童脾性去犯任何险,闹出什么事来。” “是。父皇。” “你下个月底便要大婚了,一送到南桑界外,不要多做停留,直接带队遣返,无论发生什么,也不可误了婚时。”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太子低眉顺目,恭敬地拱手道。 皇帝招来这次护亲的主将袁崇达,又言语了几句,袁崇达知晓这次送亲的重责除了要将公主送达目的地,更是要保卫太子等人的安全,立时跪下用身家性命担保,绝对保证太子等人平安归来。皇帝这才放松了神色,点点头。 旌旗飘扬,袁崇达上马举令挥手,齐整的护亲军队便踏着有序的步伐往前行去,猎猎西风中,马蹄嘶鸣,明明是正午的光景,却因着阴蒙蒙的天气,而隐隐带了些萧瑟的气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1遇险 早朝后,唐宗贤正欲离去,却见季正浓眉紧皱,一脸不郁的样子,想到前段日子传闻二皇子要纳季正的女儿为侧妃的消息,怕是与此事有关,便开口询问。 “唐老弟,唉,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季正最近也着实憋屈,正找不到发泄口,见唐宗贤问起忍不住向他吐苦水。 季正刚出口,唐宗贤忙打了个手势,季正很快会意,这朝廷内外说话可是不方便,“到我府上聊聊吧。” 到了唐府,唐宗贤跟季正左右主位上坐了,季正是武将出身,生得也是魁梧,如今刚毅的脸上却满是愁绪,唐宗贤斟酌着问道“季兄,看你最近愁眉叹气,是不是” 季正也不打算隐瞒,“是入宫那件事”,说着眉头又是皱起“老弟,你我这么多年交情,你也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的,我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还是结发妻子所出的嫡女,夫人故去地早,打小我就把这个女儿捧在手里当块宝,她要什么我给什么,那是半点也不愿亏待她的。” 唐宗贤深有同感地点头,他对自己唯一的女儿何尝又不是如此,那都是疼到骨子里了。 “可是现在二皇子一句话要让瑶儿进宫,我这个做爹的知道她不乐意,却却也是无能为力啊!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季正坐在椅子上,不住叹气。 “季兄,我明白你的难处。”唐宗贤点头,当初他不也是一样愁眉不展了好一阵么,更何况季正的情况比他更棘手,因为季家的女儿今年已经十六了,正是婚配的年龄,又没有婚约在身,现在二皇子找上门来,恐怕季正很难去拒绝这门亲事。 “唉,你不知道,这丫头的反抗有多激烈。我不去找二皇子说退婚,她就不进食。闹到要绝食的程度,可见她对这门亲事有多大的不情愿。” “这么严重?”唐宗贤也被惊到了。 季正点头“所以我就算犯着得罪二皇子的危险,也还是进宫去说了。” “结果如何?” 季正蹙眉低着头,“面上看来不温不火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能了结。” “爹,季伯伯——”一道轻柔悦耳的声音突然响起。 “曦儿,你怎么跑到前厅来了。”唐宗贤转头看向唐韵曦,目光却凌厉地扫了旁边的婢女一眼,婢女被吓得一颤,连忙低头:“老爷——” “爹,不关文竹的事,是我听说季伯伯来了,想出来问候季伯伯一声的。” “好好。”季正见了唐家的丫头倒是心情很好,看着唐韵曦举止优雅中透着温婉,不觉赞叹,“老弟啊,说实话,我可真羡慕你,曦儿温柔乖巧,又孝顺长辈,唉,要是我家那丫头有曦儿一半的温柔性子就好了。”季正向来就很赞赏唐宗贤的这个女儿,知书达理,温柔娴淑,这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他总是感慨,自己的丫头和唐家的丫头从小一起伴着长大,怎么就半点也没学到人家的优点,想起季池瑶那倔性子,季正刚松开的眉头不觉又紧紧皱起。 唐韵曦本来就是想要向季正询问季池瑶的事情,如今见他提起,立刻顺着问出来“季伯伯,池瑶她近来可好,我好多天都没看到她了呢。” “瑶儿她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逼婚的事还是不提的好,季正犹豫了会儿才这样道。 “她——她身体怎么了?”袖子下的纤手紧紧攥住了帕子,唐韵曦面上尽量维持着平稳,声音里的担忧和急切却掩不住。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些饮食不佳,曦儿,你不用太担心。”季正安抚地道,不欲多言,看时间也晚了,便向唐宗贤提出告辞。 季正走后,唐宗贤折回厅里发现唐韵曦还站着,面色苍白,气色不太好,不由担忧道:“曦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人不舒服?” “爹,我想去季府看看池瑶。”唐韵曦咬着唇瓣,面带恳求地道。 唐宗贤面色一沉:“休要胡言,文竹,还不快扶小姐去休息。” 如今季家正焦头烂额,唐宗贤又怎么能让自己的女儿过去,万一添出什么乱子来就麻烦了。更何况曦儿已经许给了六皇子,虽然还未金殿赐婚,但是唐宗贤心里已经把六皇子当成了准女婿,现下六皇子随太子离开了京城,这个节骨眼上唐宗贤可不想出什么闪失,思索着等六皇子回了京城,就该把这婚事告诉曦儿了。 沙漠。 巍巍夕阳斜挂天际,黄沙漫天中隐隐约约有一队人马艰难地穿行着,四周传荡着马蹄践踏而过的声响。 骑在最前方的袁崇达接过属下递来的水壶,仰脖咕噜咕噜喝了一通,抬起胳膊擦了擦额际不断滚落的汗珠,回头望了望被防护地密不透风的皇辇,心里略略松了口气。他们这趟一路无多事,走了近十日,总算是把公主安全送到了南桑,如今只要把太子等人平安送回京城,他这趟重责在身的护亲就算完满完成任务了,回去少不得加官进爵,想到这里袁崇达面上露了喜色,整了整盔甲冲身后的士兵指挥了几声,行军的速度便又再加快了些。 明黄色的华盖马车里,文景年与太子一人一边,相对坐了。自送了五公主到了南桑之后,回程路上文景年一直沉默寡言,若有所思。 太子手中握着些图卷手册看了一阵,抬眼望望面色凝重的文景年,不由开口问道:“年儿,一路上都不见你怎么说话,可是有什么心事?” 文景年目光对上对面的太子,郑重其事地道“皇兄,年儿在想,何时我们才不需要再依靠公主和亲来维持边关的和平。” “年儿,”太子动作一滞,望着对面文景年坚毅的面色,不像是平日里的顽笑之词,想了想道“我朝自太祖以来,对待边境战事,一直都是以怀柔政策来代替战争,公主和亲虽然可以减少战争的伤亡,可是通过和亲而勉强维持的边境和平其实根本脆弱不堪。“ 五公主与太子一母同胞,从小到大他们兄妹关系一直很好,此次亲自护亲虽是文景年向父皇提出,其实他内心深处又何尝不是痛惜。 太子将手中的卷册扔到几案上,目光带了一丝隐忍:“为兄也早已看不惯和亲这种屈纵的方式,这不但是女人的耻辱,更是我们男儿的耻辱,惟愿从今往后,励精图治,开疆扩土,总有一天我朝不会再有被逼迫去和亲的公主!” 文景年被太子这番话激扬地心中豪气万丈,她倏地起身单膝跪下,“皇兄之所愿乃天下苍生之福祉,年儿愿誓死效忠,追随左右。” “年儿!”这般话语自尚不及弱冠的幼弟口中说出,太子不禁动容,他从蒲团上刷的站起,正欲俯身扶起文景年,马车却在这时猛地震荡了一下。 霎那间只听外面突然乱哄哄起来,文景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推开帘幕,目光即刻一震,但见马车外被黑压压一片的士兵团团围住,而稍远处喊杀震天,一股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异族匪队正挥着刀剑与文军殊死搏斗,为首的几个精壮的头领舞着长刀,刀法狠绝凶残,所到之处几乎都是一刀毙命,不留活口。 一批批文军冲上去却很快又嚎叫着倒下去,守在皇撵下的士兵逐渐减少,脸上也开始现出不安之色,袁崇达在前方拼命地指挥,一时首尾难顾,眼见越来越多的士兵仓惶之际被无辜砍杀,这群土匪趁乱强取豪夺进贡的万财珍宝,文景年眼里那领头几人的拳脚功夫不过是匹夫之勇,竟然敢如此横行无忌,完全不把皇威放在眼里,少年心气又自持武艺,登时怒火上扬,双拳紧握再坐不住,转头对辰太子气呼呼地扔下句:“皇兄,年儿出去会一会那贼人。”话音刚落,揭了帘布就匆匆冲了出去,辰太子在后面根本来不及叫住她,只急得一张俊容失色。 黄沙纷飞中,一个绣金黑袍的身影踏着底下兵士的肩膀,直朝着混战场中急速飞身而去。 文景年与那群匪徒迅速缠斗在一处,刀光剑影中,狠狠给那几个首领划了不少道口子,领头的受了伤,土匪们战斗力立时减弱,眼看着后面的士兵吼声震天地冲上来,那几人左右看看,目露焦急,见败绩已露,不敢再缠斗下去,吹起口哨便带着人马打算潜逃。 文景年少年气盛,愤恨这伙土匪砍杀了不少文军,此时正杀得兴起,眼见他们败逃,岂肯罢休,当下飞身骑马紧追其后,誓要他们血债血偿。 夕阳似血,急促的马蹄扬起滚滚黄沙,十几个劲装的土匪骑着马在宁静的沙漠中狂奔,为首的一个精壮的大汉在奔驰中回过头来,目露寒光,后面那个黑衣小子还紧追不舍,咒骂了一声,抽过背上的箭支,转头拉弓搭箭狠狠地朝着后面射了过去。 文景年头一偏险险避过了那枚冷箭,却没想到紧接着四五只箭就追到眼前,文景年连忙挥剑挡过,仓促之中打破了三支,却还是被一支箭横穿了手臂,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但听文景年痛呼一声,坐下的骏马也紧跟着凄厉嘶鸣起来,原来那最后一支箭不是射人,而是射马的眼睛。 马背上的文景年被狂暴冲撞的骏马一下甩飞了出去,狠狠摔到了沙地里,顺着沙坡急速往下翻滚,而马儿则狂吠着继续往前奔去。 袁崇达心急火燎地指挥着士兵与那伙匪队纠战,竟没注意到六皇子追着部分贼人而去,正缠斗着余光望见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另一伙人马,个个蒙面举着火把,眼见杀气腾腾地冲过来却绕过了战圈,直朝着他们后方而去。袁崇达在混战中感觉不对劲,转过头来一看,立时吓得面如土色,那伙黑衣蒙面的狂徒所去的方向,正是皇撵的位置! “保护太子皇子!”袁崇达厉声大喊,只急得面容狰狞。 文军大部分人马都集中在前方拼杀,即使听到号令一下子也没办法那么快回身,沿途三三两两的士兵匆忙冲上去,根本拦截不住那支蒙面人,围在皇撵四周的一圈士兵拼命护住马车,匆匆地挥动着兵器,准备做誓死抵抗了。没想到那伙蒙衣人,却在越来越近的时候拉弓搭箭,每人手里都是数箭同发,一瞬间气势恢宏犹如犹如万箭齐射,而那箭头竟是绑着火囊的! 成百上千的火箭射到皇撵边的士兵身上,带火的箭支点燃了军服的袍脚,很快浑身被火团包围的士兵痛苦地吼叫着在地上打滚,而受惊的马匹凄厉嘶鸣,胡乱逃窜,不时踩死附近推搡的士兵,孤立在其中的皇撵已经完全成为众矢之的,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火箭前后左右地贯穿,熊熊的烈火燃烧了整个马车,浓烟滚滚中明黄的马车转瞬就变成了红黑交替的颜色,马车附近翻滚着成片士兵,弥漫的血水几乎浸湿了脚下饱经沧桑的黄沙,映出鲜亮妖异的暗红色 “殿下——”袁崇达一路冲杀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绝望地失声惨叫起来。 “给我杀!给我杀光他们!”袁崇达满脸是血,勒紧马肚仰天长啸,舞动大刀近乎癫狂地朝凶手杀去,余下的士兵也如困兽般杀红了眼,混乱不堪的战场,但见尘土四起,血肉横飞。 日落西山,士兵悲壮的嘶吼犹然传荡在广袤无比的沙漠中,满地是横陈的尸首,脚下的黄沙洒着无数的鲜血,所有蒙面的凶手一个不留全被斩杀,有些甚至被五马分尸,死状惨不忍睹。 袁崇达双膝跪地,双手深深陷在泥沙之中,血泪横流,身后的士兵掩面而泣,声声似血。 象征天尊的皇撵,被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连尸体都没剩下,只能翻出累累黑骨,所有人心里都知道,回去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2落囚 文景年昏昏沉沉中只觉口渴难耐,无意识地唤着:“水水”,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水灌到她嘴边,可是那水灌地太急,文景年喝了几口便难受地呛了起来,同时也将她呛醒了。 睁开眼睛,一个七,八岁大的壮实小男孩正端着碗在她跟前,头上包着头巾,垂着两根打结的粗辫,嘴里模模糊糊地说了几句话,文景年听不懂,但从对方脸上憨厚的笑容来看,应是十分高兴她醒过来。 文景年打量了下四周,屋舍简陋,除了自己躺着的床就只有角落摆着的一个织布机,中间有块平整的巨石,约莫是当作饭桌来用。 文景年坐起来,手上的箭已经被拔去了,伤口被块布头包着,回忆起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滚落沙坡,中途撞到一个硬物昏了过去,后来的事文景年没有印象,想来是眼前这个小孩儿救了自己。 “小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你家里的大人呢?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 小孩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得懂,只冲着她一个劲儿地傻笑。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响,小孩儿脸上立显慌张,他说了句什么,就扔下碗跑了出去。 文景年摇晃着翻身下来跟着走到外头,见门外有一人俯首伏于马背之上,穿着黑色的战甲,像是个将军,手里拿着半截马刀,刀上还凝着血渍,那黑将军抬起头来只见双眼通红,满脸血污混着泥沙,他张口喊着什么,那小孩儿却是吓得呆了,只踉跄着后退。黑将军忽然脸上筋肉扭动,一个倒头就栽下马来,晕了过去。 文景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那小孩儿这时却动了起来,忙跑着去屋里,回来手里正拿了一碗水,喂着黑将军喝下水,过了一阵就见他悠悠醒来,张嘴又说了几句,那小孩又转身跑去屋里,出来的时候见手里拿着几块熟羊肉,那黑将军也不客气,一顿大嚼特嚼,吃完之后立刻精神抖擞,从怀里掏出半块金镯子塞到小孩儿怀里,小孩儿却直摇头不肯接受,黑将军却突然大笑起来,转眼正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文景年,说了几句话,见文景年听不懂,他又用生硬的口音说了几个字,这回文景年听懂了,点头道:“是,我是汉人。” 黑将军布满血丝的眼一滞,正欲说什么,外头却隐隐传来群马奔腾的声音,他立刻满脸怒容,低头嘱咐了那小孩儿几句,约莫是让他躲到屋里去,又转过头来对文景年说:“兄弟,我的仇家追上来了,我一个人打不过他,巴图向来仇视汉人,见了你恐怕要害你,你快躲起来吧!” 黑将军说完立刻翻身上马往西驰去,见外头轰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文景年只好先躲进了屋旁的一个大干草堆。文景年躲在草堆里,瞧见外面尘土飞扬,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只见为首的一个首领戴着钢头箍,目光精锐,他朝着西边方向一挥手,众人立刻紧随其后往那头奔去,队中高高举着一根长杆,上头挂着旗帜,写着歪歪扭扭的字,景年虽然看不懂却能分辨出应是蒙语。 这队人马沿着那黑将军飞驰的方向追去,文景年心中暗道不好,远远地果见西南角处那黑将军与他们斗在了一处,只见他拉弓搭箭,箭无虚发,眨眼间就接连射倒了百余人,在众人之中左冲右突,竟如入无人之境,文景年看得专注,心里不禁为这黑袍将军的箭术赞叹。 然而双拳终难敌万掌,一群又一群士兵冲将过来,黑将军受三面夹击,被逼迫地只能催马回奔,却刚好是朝着小屋而来,奔逃中数箭从后射来,那黑将军已然身中三箭,箭头从后往前穿背而过,胸前的血迹很快浸透出来,这时又一劲箭从马腹插入直穿没羽,那马扑地倒了,黑袍将军也被甩在地上,当即痛嚎一声口吐鲜血。 后面追兵转瞬及至,眼看锋利的矛戟要当胸刺过,文景年再看不下去,飞身冲了出去,凌空翻半个跟头,几脚就踹翻了十余个人,一落地,长剑极快地挑开如芒尖刺,随着身形急速旋转,周围的刀剑眨眼间纷纷掉落在地,她使的是李广陵的必杀技,虽然功力还不够,但是对付这些没什么武学根基的士兵是绰绰有余了,一时间但见剑花飞舞,势如破竹,很快便杀退紧逼眼前的士兵,解了燃眉之急。 “好!”那黑袍将军从地上爬起,不顾自己还在流血的伤口,反倒连声大赞文景年的身手,他拾起地上的弓箭与文景年站于一处,面上毫无畏惧之色,两人并肩作战,形成一个战圈,竟让外围的士兵没办法靠近。 那首领巴图看自己一众兵马居然还奈何不了两个人,登时气地脸色乌青,七窍生烟,挥袖怒吼一声,两旁的士兵立刻丢掉刀剑,纷纷举起弓箭对准两人,正是一触即发之际,远处传来乌乌号角之声,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兵马冲至近前,众兵士即刻停止动作,大声欢呼起来。 文景年顺着众人眼光看去,只见他们正簇拥着一个头戴铁盔身披黄甲,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长着半腮褐须,双目炯炯,威风凛凛。 “苏赫巴鲁!”旁边的黑将军突然叫出一个名字,面色也跟着一变,拿着弓箭的手竟是抖了。 如果说刚才的战局文景年和黑将军两人还能勉强应付,那么如今千军万马的阵势,数以万计的士兵围在他们身周刀矛齐举,就实是无可抵挡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文景年与黑将军顺从地被几个士兵绑起来,正要被押进一个木头做的囚车里,这时一个身披斗篷的年轻将领却骑着黑马从队伍中走出,阻止了士兵的动作,他转头对苏赫巴鲁说着说什么,苏赫巴鲁听了之后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人,精光闪闪,最后在文景年的身上停住,那种像是看待猎物的眼神让文景年心里不禁有点发毛,面上却没有透出什么。 审视了一阵,苏赫巴鲁终于移开了视线,他低沉着说了几句话,那年轻将领面露不悦,却还是点了点头,最后狠狠盯了黑将军一眼,才转头离开。 苏赫巴鲁带着几个大将纵马到队伍的前方去,载着文景年他们的囚车也被几个士兵拖着跟在队伍后面前行,这时候黑将军才低声开口,“兄弟,方才真是惊险,我差点就害了你。” 文景年转过头不解地看着他,那黑将军解释道:“刚才那个骑着黑马的叫腾格尔,是苏赫巴鲁的第二个儿子,我在战场上曾经射过他一箭,方才他把这件事说出来,想让苏赫巴鲁杀了我们给他报仇,还好苏赫巴鲁最后没答应。” 那黑将军本是径自寻思着,突然似想起什么来般,抬头望着文景年喊道:“哎呀,说了这么多,竟然忘了问兄弟的名姓,我叫吉达,方才多亏兄弟出手相助,逃得性命,吉达这条命是兄弟救的,以后有什么用得着吉达的地方,只要兄弟开口,吉达一定为兄弟办到!”说着抱拳对着文景年就是一拜。 文景年开始被吉达的吼声震得有点懵,反应过来后连忙还礼,“这位大哥不必多礼,在下景年,方才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哥不用放在心上。” 吉达听了文景年的话好像很高兴,拍了拍文景年的肩膀,突然爽朗大笑道:“你们中原人说话还真是文绉绉的,景兄弟,咱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患难之交了!” 吉达有着蒙古人豪爽好客的习性,把文景年当做朋友之后,便是至诚对待,文景年也挺欣赏吉达这种直率的性格,问了他一些问题,吉达将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详细说于她听。 从吉达的描述里,文景年明白了前因后果,她的确是在沙漠中被那个蒙古小孩所救的,蒙古的上任大汗过逝,刚刚即位的苏赫巴鲁地位尚不稳,现在蒙古正处于新旧交替的夺权争战之中,而吉达之前的首领便是反抗苏赫巴鲁的部落族长之一 文景年坐在囚车里一面思考着眼下的局势,一面心里担忧着太子那边的情况,想着皇兄找不到自己会有多焦急,心里不觉后悔当时太过冲动。但是文景年从来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就要想办法快点解决,好早些回到京城,她可不想错过皇兄的婚礼呢。 想起无论是在宫里还是在外头总是照顾疼爱自己的兄长,文景年嘴角习惯地扬起,嗯,下一次她一定听皇兄的规劝,再不做这么冲动的事了,这样父皇也不用每次为她头疼了。 文景年靠在囚笼的栅栏上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面带微笑地想着远方的父兄,似乎这未知的困境也不那么令人不安了,眼下的文景年不知道,那个她从小长大的皇宫和她所思念的至亲马上都将面临一场血雨腥风的洗礼,而这个天下也将在朝夕之间发生改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33宫廷变 皇宫 承阳殿上,几名官员正做着单调冗长的汇报,河东干旱,淮南灾民发生抢乱,皇帝听得眉头皱拢,怒叱地方官员穷奢极侈,挥霍无度,造成这损失惨重的结果,龙颜大怒之下,容不得任何进谏,直接罢黜的罢黜,处决的处决,竟是不留半分余地。 圣上近来龙颜不悦,朝上稍有不顺就会雷霆震怒,懂得察言观色的官员都尽力压着手里的折子,不敢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冒头,但还是有几个不知轻重的年轻官员正撞到了这刀口上,惹怒了皇帝,吓得大殿里的官员个个屏声息气,冷汗涔涔,生怕被殃及池鱼。 当今皇上为人中庸,比之太祖世祖那般的雄才大略自是不能,但是也很少滥杀无辜,算得上是个守城仁君,执政二十余年来在朝堂上对着下级官员暴怒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善于揣测君心的官员都心知杜明,皇帝近来脾气越来越差暴躁易怒的原因。 算来太子等人自从护亲去了南桑至今已是月余,按正常脚程十天前就该回京了,可是如今却是音讯全无,一国储君的安危对于江山社稷的重要性,关乎的那可是未来的整个天下,更何况随行的还有皇帝最宠爱的六皇子。也许是因为当年那位红颜薄命,却曾让皇帝极三千宠爱于一身的玉妃的缘故,明眼的朝臣都看得出,皇帝对六皇子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对太子。 何况太子大婚在即,而新晋太子妃——岭南王郡主背后的势力又是非比寻常,这场强大的政治联姻几乎对朝廷的将来影响深远,息息相关,如今婚期已经近在眼前,三日前来人传报太子妃的亲队不日将抵达皇城,到时若没有太子去迎接,于礼法是为大不敬,若是因此而让岭南王以为太子妃被皇室有意怠慢而心存芥蒂,到时发起难来,这妆婚事说不准可就成了坏事,因而皇帝的狂躁,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在群臣个个胆战心惊地为自己的前途和脖子上的脑袋担忧,暗地里求神拜佛保佑太子皇子快快平安归来的时候,竟然真的盼来了大赦的佳音。 “启禀皇上,骠骑将军袁崇达已抵达城门口等候觐见。”执事太监从外头跑进来跪地传报。 “快宣!”皇帝不悦的脸上猛地转了欣然的颜色,“不,不用宣进来了,朕亲自去迎接他们!”突如其来的喜悦令皇帝没有注意到太监传报的不寻常。 “文武百官,随朕到城门外迎接!” “是,皇上!”圣上龙颜大悦,群臣忙不迭地高声呼应。 宫门大开,皇帝领着众臣喜气盈天地从金銮殿一路往外走,直走到雄伟高耸象征帝尊的城门口。皇城门外宽阔大气的广场之上,没有气势磅礴的宝盖华车,金旗皇撵,也没有雄姿英发等候封赏的将士,曾经盛装艳裹的送亲使官全部披麻戴孝,一身风霜的士兵们垂头跪地,哀哀欲泣。 漫天的白布随风而舞,看得满面笑意的皇帝一时花了眼睛,身后一字排开的文武百官们迟缓了迈下台阶的脚步,准备鸣放爆竹拉响彩炮的礼官定住了手里的动作,恍惚忘记了演练了无数次的礼仪。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士兵中央,那辆驮着两具灵柩的马车上。 铁甲银盔的袁崇达从队中缓缓走出,来至台阶前屈膝下跪,头深深地低下去,头盔上的冠翷触到风尘扬起的平地上,贴平。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有回应,皇帝没有让他平身,甚至连旁边的太监也忘了去提醒,袁崇达却似没有要等下去的意思,他额头抵在地面,强逼着自己张开此时犹如枯鸦一般冷瑟的嗓音: “臣护驾不利,令太子皇子遭歹人暗算,英年殒命,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袁崇达低缓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一字一句,一点一点在整个广场蔓延开来。 一时之间,整个帝宫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百官颤抖着立着,面面相觑,等候皇帝的反应。 皇帝却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话,脊背挺直保持着僵立的状态,整个帝宫一下子静地几乎能让每个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枯苍的声音渗人地响起:“你是在告诉朕,朕的皇儿已经死了吗?” 袁崇达脊背微颤,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臣罪该万死。” 皇帝面色无光双目空洞地望着那两具灵柩,突然身形一晃,“皇上——”旁边的几个太监吓得赶紧上前欲搀,却被皇帝喘着气怒吼着一把推开,龙袍下枯瘦的五指无法自持地抖动,几乎全场的人都能听到牙齿“格格”咬磨的声响。 皇帝终于迈开了脚步,自台阶上一步一步而下,金玉打造的帝履砰然撞击岩石的声响,在此时静默如空城一般的帝宫中,声声惊魂,凄厉慑人。近到跟前,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帝突然提脚往袁崇达头顶狠绝地踩去,这一脚近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袁崇达整张脸被狠狠压在的沙地里,看似依旧歪曲地跪着,却慢慢地有血迹自嘴角淌淌流下,最后浑身猛地抽搐了几下,居然再也不动了。 皇帝狰狞的脸青筋毕露,犹似罗刹,突然扬起袍角,几步从侍卫手中夺过一把长刀来,每经过一个跪地的士兵就是一刀捅去,暴怒的吼声响彻整个帝宫,“没了皇儿,你们就全部给朕去死,去死!” 皇帝手中的长刀凌乱无章地狂扫而过,跪在前面的几个士兵连站都来不及站就被当胸横穿,抽搐着被甩扑到一边去,无数鲜血凌空喷涌而出,飞溅扑落到白雕玉砌的大理石上,条条道道,触目惊心。 一切发生地太突然,一股森然凄厉的气息自皇帝的身上散发开来,百官恐惧地望着血红了双眼神志不清的九五之尊,全部苍白了脸。 御林军的侍卫这时也不敢去帮携,所有人都眼睁睁地看着皇帝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一步步蹒跚地走向灵柩,皇帝脚下的每一步都像是一道道索命的符咒,两边押送的士兵无不瑟瑟发抖,哀嚎四起,几乎连跪都跪不住。 “把它打开。” 厚重的棺盖被缓缓推开,里面躺着的尸体历经一个月的跋涉,早已面目全非。 本就子息不丰的皇室接连折损了两名皇子,尤其还包括一国储君,遭此大难于一国之未来实在是莫大的损失,百官莫不扼腕叹息。晚年丧子的皇帝仰天长啸,悲痛欲绝,最终摇晃着晕倒在灵柩前。 这两具棺木中躺的自然不是太子和皇子,袁崇达以为太子和皇子一起被烧死在皇撵中,除了累累黑骨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国储君和皇嗣倘若连全尸都没有留下,那他们所有送亲的兵士恐怕要被皇帝诛连九族了。 袁崇达自知难逃一死,没有私下潜逃而带着假尸回来,是为了能以自己一死来换取其他无辜将士的生命。然而,他还是低估了皇帝痛彻心扉的丧子之痛,最终押送回来的兵士被下令全数陪葬 史官载录,文华二十五年春,太子薨,皇子殁。帝悲痛,殉士卒。 皇宫中,人人身披素服,处处可闻哀泣。保和殿内,触目皆是白色帐幔,披风,屏障,几案,皇后跪在灵柩旁,扒着灵柩痛呼皇儿,哭得无法自持,几番晕厥过去。后宫嫔妃以及王公大臣们,一身素缟,尽数跪于灵柩之前低泣。 跪在皇室之中的文景乾低着头紧紧捏着拳头,脸上泪水悄无声息地流着,他胸膛起伏脊背颤抖,至今无法相信他的六皇兄,那个一直关怀照顾自己的六皇兄已经死了,像母妃一样离他而去,以后再也不会对着他说话,不会对着他笑了。 “八皇弟。” 一个冷淡疏离的声音传来,文景乾红着眼睛抬起头,只见文景灏面无表情地跪在他旁边,盯着中央的灵柩,开口道:“如今太子已死,父皇又重病缠身,朝廷内外乱成一片,需要有人来主持。”话音落下,转头盯着他,面上没什么情绪,眼底却透着一丝寒光:“如今皇室之中,储君人选只在你我二人之间,不知八皇弟可有什么想法。” “臣弟已经决定自此从军,前去边关军营。”文景乾垂了视线,“至于朝堂之事,臣弟无心参与。” 一声低低的冷笑响起,文景灏径自站起了身“八皇弟志在报国,为兄也实感宽慰,既如此,待得丧期一满,你便动身去往边关吧,恕为兄国事缠身,不能远送了。” 如今皇上重病在榻,皇后神志不清,百官只能不约而同地暂时将朝中大事呈向身为长皇子的文景灏,由他代为处理。文景灏面上平淡,眼底却是淋漓的快意,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等这一刻等了多久,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总算没有白费,如今太子已经上了西天,这天下还不怕被他文景灏纳入囊中么。 “禀告长殿下,护送太子妃的列队刚刚抵达皇城门外,正等候接迎。” 文景灏一脚踏出保和殿,迎着外面灰蒙蒙的光线眯了眯眼睛,嘴角扬起恣意的弧度,纳入他囊中的又岂止是这个天下。 太子驾薨,举国同丧。 帝宫皇室发生的这场突变,震惊了整个京城,平民百姓亦是人心惶惶,原本为太子大婚而布置的喜气洋洋的京都街道,已被漫天白布和长幡纸钱代替,邻街嬉闹的孩童也被家中的大人关在了院中,再也不见了往日热烈熙攘的场面,到处弥漫着一股悲戚的气息。 夕阳西下,京城沉静的街道上断断续续响起寂寥的马蹄声响,一小队骑兵跟在一个披着素衣孝服的年轻公子身后,在一座府邸前落停,报了名姓让卫门进去通报,过的一会儿,便有丫鬟引着一位身姿纤秀,面容温婉的小姐出来,目光往四周探望。 文景乾自马上跳下,缓步走上前,唐韵曦见是他略微一怔。 “唐小姐”,文景乾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递到她面前:“这是六哥走时交托给我的,她说若是她赶不及回来,一定要我在今日替她把这个交给你。” 唐韵曦如水的眸光微转,薄唇略弯,多日来因忧心季池瑶而笼在眉间的轻愁,因着手中的锦盒,也因着文景乾传达的话语竟消散了许多。 今日是她的生辰。 “景年,她何时回来?”唐韵曦唇瓣微抿,绝色的容颜透着温婉的气息,问出口的话带了婉转的音调,却不难听出隐隐的关切。 对面的文景乾双手紧握,低着头久久不语,直到唐韵曦再次疑惑地发问,才缓缓抬起头来,“六哥,她不会再回来了” 她死了,文景乾说不出这句话,也许一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接受他敬爱的六皇兄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 双眼通红的文景乾在留下这句话之后,便转身上马离开了。 霪雨蒙蒙中,文景乾带着骑卫队一路匆匆地往城门外通往边关的路奔驰而去,没有像当初的文景年再回头望一眼,因而也不知晓身后的情景。 冷风之中,一个单薄的身姿楚楚而立,捏着锦盒的手指节节发白。 风中有水滴落在锦盒之上,吧嗒一声,不知是雨,还是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亲14亲兵选拔 烛火晃动,森冷阴暗的囚牢里,几个囚犯正呼呼大睡,吉达囫囵吞枣地啃完了几大块羊肉,从木栏边退回来,见文景年靠着墙盘腿坐在牢房中的草堆上,凝眸沉思。 “景兄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吉达在文景年旁边的草堆上坐下。 “我有要事在身,如今却苦苦被困在这里,不知他们何时才会放我们走——”文景年叹口气,当日被苏赫巴鲁押走后,她就和吉达还有另外几个蒙古人被关押在这个牢房里,没有审问没有判决,每日只好酒好肉地招待,却又不放他们离去,算起来她已经在这个囚牢里没日没夜地呆了十多日了,内心的焦急一天多似一天,偏偏又束手无策。唯一的收获就是她让吉达教了她些蒙古语,这些天下来她已经能听懂一些日常的用语了。 “景兄弟,你先别急,这些天我跟牢头打听,探到了些消息。”见文景年转过头来,认真地听着,吉达也坐正了细细说道:“牢头跟我说,苏赫巴鲁把咱们关在这里,是为了想要从中挑选出几个有能耐的编入亲兵的队伍,用来帮他对付叛变的部落族人。你没瞧见这几日他们抓了更多的人进来吗,我看过不了再几日,他们就会安排咱们比试了,只要打赢了,咱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文景年点点头,虽然心里颇为无奈,但是眼下她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等待了。 果不出吉达所言,这般又过了两日就有狱吏过来开了门,押他们出去。 宽阔的平地上大概有几百号人,文景年站在中央一块空地上,四下望去,发现这些人穿着打扮各有特色,有蒙古人,也有很多异族人,做汉人打扮的似乎只有她一个,这些人的身量形状也多种多样,有臂膀腰粗的,也有瘦骨嶙峋的,倒是年龄都介于中青年之间。 “咚咚咚——”前方高台上突然敲起来铜鼓,文景年往台上望去,只见一个面色青黑,高大壮实的汉子开口道:“今日将你们召集到这里,是为了选拔出一批为大汗效力的亲兵,在这校场之上,凡是能在刀箭之下活下来的,就有资格在下次的比试中入选亲兵。” 汉子说完目光冷然地扫了一圈,不再多话,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兵将。 比试开始。 现场有几秒的寂静,紧接着就突然有无数的冷箭由四面八方射来,众人即刻舞动兵器抵挡,文景年手里挥着一把从架子上提来的长剑,本来她与吉达战于一处,但是后来逃窜推搡的人将他们挤散了,文景年咬牙尽力阻挡着面前数不清的箭支,汗水渐渐把领口的衣襟给染湿了,哀嚎声和兵器‘砰乓’的撞击声吵得她有些头晕,不知过了多久,她周边的人越来越少,终于突然鸣金一响,所有的箭支都停放了,文景年端着剑护在身前喘气,转头望去,发现现场剩了约莫二十几人还站着,吉达也在其中,他见文景年没事,神情很是高兴地朝他挥了挥手。 “好!现在场上剩下的列位已经获得资格进入下一轮的亲兵选拔,此次亲兵选拔考察的主要是射箭和骑马的功夫,能在下一季的大赛上胜出的就可以正式成为大汗的亲兵” 青黑大汉将该说的交代完,便派人将台下的人带去各自的帐篷,他的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戎装的红衣女子,青黑大汉对她行了十分尊重的蒙古礼仪,那红衣女子目光灼灼地望着远处正跟吉达并肩而行的文景年,侧头对大汉吩咐了几句,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文景年被士兵带到一个圆圆的帐篷前,这是分配给她的住所。文景年揭开外面的帘子俯身走了进来,发现里面物事简单,只有床榻,几案,还有一个类似屏风的架子,显得极为宽敞空旷。 这十几日跟一群大汉关在囚牢里,文景年需要时时警惕,几乎没有合过眼,更别说是睡一个整觉了,方才又耗尽体力打了一架,想着现下算是暂时安全了,她丢下剑在几案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心里一松一股睡意便无可抵挡地袭来,文景年闭上眼睛顺势伏在几案前睡去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帐篷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大木桶,文景年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发现四下并没有人,瞥眼看到床榻上摆着一套干净的蒙服,木桶中盛满了水,文景年伸手进去探了下发现居然是温的。 文景年拉开帘子走到外面找了旁边一个站岗的士兵问了下,才知道原来,在她睡觉的时候有士兵进来给她弄了这些,据说每个人都给布置了这些。 文景年问清楚了也就安下心来,她走回帐篷里,望着中央那个大浴桶,一时有些犯难。可是嗅着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臭馊味,就算再危险,她恐怕也无法忍受不洗澡了。 小心地将门窗都关好,文景年走到屏风后一件件拽掉身上的衣服,解开头上的结带,任长发倾泻而下,在浴桶里美美地泡起澡来。木桶中的水温热地恰到好处,文景年闭着眼睛享受着温水划过肌肤带来的柔润触感。 一个澡洗下来,文景年觉得自己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这下全身从头到脚都舒坦极了,她拿起旁边的汗巾细细擦干了头发,脚边那套换下来的脏衣服文景年是打死也不肯再穿了,没有选择,她只能拿起床榻上的蒙服开始换起来。 蒙服较之中原那种光滑的绸缎来说,布料明显粗糙厚重了很多,粗麻的材质虽然有些磨人,但是对文景年来说倒不是坏事,她小心地低头看了看,粗制的蒙服将她本来就起伏不大的胸前掩盖地几乎一马平川,嘴角一扬,没想到这蒙服倒是能更好地帮她掩饰身份 文景年穿好衣服,再戴上厚实的鹿茸毡帽,脚上蹬着带钩的蒙古长靴,神清气爽地走出了帐篷,远远地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景兄弟,原来你在这儿啊,可让我好找!”吉达一路跑过来“咦,你穿这身衣服,看起来还真像我们蒙古人的样子啊,哈哈哈哈。” “不是大家都要这么穿的吗?”文景年疑惑地看着吉达身上跟自己不同的服装,好像还是原先那套衣服没换过。 “谁说大家都要穿了?不过,你穿这身可真神气,我们那儿百夫长也穿不上品级这么高的猎装。”吉达仔细瞧了眼文景年衣服的纹路,又看了看她戴的帽子道。 文景年心里正不安,吉达却急急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要拉她去草原上骑马。 文景年背了弓箭策马跟在吉达后面,两人一路飞驰到草原的尽头,看到已经有不少人穿着一身跟她相似的蒙服在那里骑马射箭了。 跟中原繁复的服饰相比,蒙服的下摆显然要短了许多,中原的服饰即便是男子,下摆都是垂到脚踝的位置,而蒙服却只到膝盖以下就停了。这样的服饰在文景年看来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行动起来却更加敏捷,想来对经常要骑马射箭的蒙古人来说确实方便许多。 “景兄弟,你瞧瞧那些白雕,咱们把它射下来!” 文景年仰头望着在高空翱翔的白雕,拿手遮着额际,高原的日光照得她一阵晕眩:“吉达大哥,这白雕飞得这么高,怎么射得到。” “那可是咱们将来入选亲兵要射的目标,要想最后晋级就必须把这些白雕射下来,你不是急着想离开这儿吗,只要你入选了亲兵,行动就自由了,到时候你想去哪儿谁也管不着你。” 这话是说到文景年心里了,她面色一凛,“好,那我们这就开始射吧!” 文景年驻在马上,拉弓搭箭,对准正在飞翔的一只白雕猛地射了上去,那箭起势很猛,但是到了半空就慢了,最后连白雕的毛都没碰到就落了下来,她又用足了力气连续射了好几箭,但依旧只能射到半空。 文景年四下望去,发现其他人的状况比她好很多,虽然不见得能射下白雕来,但是箭势刚猛,一箭冲天,文景年自诩骑射功夫不错,但是与从小生在草原骁骑擅射的蒙古人一比,就显出很大的差距来,明显的弱势让历来傲气的文景年感到有些沮丧,但更多的却是焦虑。她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就只有尽快选上亲兵才行,文景年遥望着翱翔天际的白雕,紧紧握住了拳头。 转头看向吉达,见他正骑着马满场奔驰,不时拉满长弓往天上射去,与场中的射手相比,他的箭术显然是最好的,再想到之前见过他以一抵百的射法,文景年目光不由一亮。 回去的路上文景年向吉达请教射雕的技巧,吉达寻思了会儿道:“景兄弟,你射箭的基本功没什么问题,我想现在提升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你必须加强臂力,另一个你射箭的姿势要从前射改为背射,这样你能拉满弓的长度就大大增加了。” “那要如何快速增强臂力呢?” “增强臂力不是朝夕之间所能达到的。”吉达摇摇头。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我必须在选拔那日射下白雕来。”文景年皱着眉头道。 吉达见她这副发愁的摸样心里也替她着急,突然他似想起什么来,“景兄弟,我突然想到一个法子,晚上你随我去一个地方,也许可以一试!” “好!” 晚上趁着守兵不注意,文景年跟着吉达来到一处悬崖,吉达转头对她道:“景兄弟,这座悬崖被称为蒙古的天山,崖顶便是雪山峰,当年我练射箭的时候,我的师傅哲别曾告诉我若想练到箭术的最高境界,可在半夜上到雪山峰,传说那峰顶一到夜间便会有飓风席卷,若是能在这飓风之中将箭射稳,那草原上的白雕便如囊中取物一般容易了。” 文景年仰头望去,但见这悬崖高达百余丈,月色下隐隐看到崖顶存着积雪,崖身如竖直的墙壁一般,光滑陡峭,寸草不生,而崖底是看不尽的万丈深渊,不禁令人望而生畏。 吉达见文景年犹豫的神色,理解地道:“景兄弟,这练箭的法子虽然是最快的,可是要爬上这雪山峰却也极是不易,吉达从来没有上去过,也不确定那顶上的光景是不是真如传说中一般。” 文景年也明白这攀爬的凶险,虽有不甘,却还是沉思着叹了口气道:“吉达大哥,咱们先回去吧。” 文景年掀开帘子走进自己的帐篷,她低着头还在犹豫着攀崖的事,没料到一个女声却乍然响起:“半夜不睡觉,你莫不是去干了什么坏事,还是说——你想逃跑?” 文景年惊愕地抬头,只见一个额戴金圈,一身火红戎装的女子正瞪着她,英眉杏眼,腰间悬着一把长长的蟒鞭,气势凌厉迫人。 文景年疑惑的目光在看到那条蟒鞭的时候,立刻反应了过来。 “是你!” 那红衣女子目光在文景年身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像是挺得意:“这身衣服果然很适合你,我的眼光不错吧。” 文景年错愕地看着她:“这衣服是你安排的?” 红衣女子完全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地往床榻上走去,文景年脸色一变,“喂,你做什么!” “我不叫喂,我叫娜西吉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5攀崖 怡和殿 皇宫中的宫殿无数,除了主要的几个处理政务的行宫,其他大部分是赐给妃嫔们以及皇子公主住用的。 岭南郡主凌雪华原本是要晋封为太子妃的,因而皇帝当初御笔亲封将她赐到了怡和殿。这怡和殿历来是由品级至高的妃嫔居住,与其他普通宫殿相隔甚远,独有自己的花园曲廊,环境十分清幽。 因为太子驾薨在大婚前,这新晋太子妃的身份就变得有些微妙,尚未被册封却仍然被安排住在皇室妃嫔的宫殿里,朝臣们为这事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准备把这岭南郡主赐婚给新储君。 因为原本是太子妃的身份,这个宫殿的守卫相对森严,岭南郡主抵达皇城后住进来,一般官吏不敢擅入惊扰,故而朝廷上下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位郡主的摸样。 这日午后,怡和殿外院里的几个太监远远瞧见一人走过来,忙给来人跪下磕头“奴才给长殿下请安。”文景灏嘴角一勾,视若无睹地略过他们直接往里走。守在院外的几个侍卫昂首站着,见了文景灏直往里走,面面相觑,犹豫地出手拦道:“长殿下请留步,可否先容臣等进去通报一声?” 文景灏见被阻拦面色甚是不悦,拂了下袖子,忍着没发作:“那你们就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本殿特来拜会‘太子妃’。”太子妃这三个字咬地有些重。 侍卫对文景灏弯腰行了礼,转身进去通报了,回来称郡主请他进去。 文景灏踱进去,几个人正从正厅里迎出来,为首的一个女子着浅色礼服,向他微微行了一礼。 文景灏说了免礼,等她抬起头来,仔细瞧去,不由多打量了几眼。 云髻峨峨,修眉联娟,虽然没有宫里那些一等一挑选出来的美女那般美艳,但是气质出众,还添了些东蕃女子独有的华彩。 那岭南郡主行完礼,抬头见文景灏在自己脸上凝神,目光透着些别样的意味,略偏过头去,眉头微蹙。 “本殿连日忙碌,没有来得及拜访郡主,多有怠慢之处,还望郡主莫要见怪。”文景灏注意到她的回避,当下特意拱手行了一礼道。 “殿下客气了,请内堂上座吧。” 二人落座,文景灏看似随意地谈了些,终于慢慢拐到了正题:“太子福薄,未得大婚便辜负了郡主这般人物,本殿也觉甚为可惜。不过,若是郡主愿意在皇室中另觅佳婿,想必父皇也是乐见其成的。” 虽未举行册封大典,但就此送返庐阳却也会使女子名节受损,相比之下,选择嫁给另一个皇室成员无疑是个上佳的选择。 换做一般女子必然会答应这双赢的局面,没想到那岭南郡主却连犹豫都没有就回绝了,不愿送返庐阳,反倒是选择为死去的太子守节。 许是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岭南郡主微缓了语气,转过话头道:“听说殿下即将喜事临门,雪华先在此恭贺殿下和新妃百年好合。” 其实这岭南郡主不是文景灏所好,会对此事有些上心,多少也是觊觎岭南王这座靠山,但是正面的被拒绝,却激起了他的心里的不甘和愤怒。顾虑到凌雪华背后的势力,文景灏暂时还不能逼得太紧。 文景灏眼里的寒光一闪而过,再抬起头时,又是平静有礼的神态了,嘴角略略勾起:“那就多谢郡主吉言了。” 文景灏走后,一个侍女走上前道:“郡主,这个二皇子看来挺不好相处的样子,他的眼神怪怪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凌雪华眉头略皱,转头轻声道:“小碧,以后莫要妄论他人是非,这宫里可不是什么话都能乱讲的。” 凌雪华说完,淡淡地转身掀开帘子,径自回到内室坐下,继续静静地翻看方才搁下的医书,专注凝神,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季大人,您还是再去催催吧,这万一误了吉时,殿下怪罪下来老奴可担当不起啊!”在这儿干坐着等了快一个时辰了,还连个人影都没有,宫里执事的老太监口气不免有些抱怨,心道这季家的小姐还未封妃呢,居然就这么摆架子。 “好好,公公稍安勿躁,下官这就去催催。”季正勉强陪着笑道。 “老爷。” “小姐还没出来吗?” 下人面面相觑。 其实季正心里也很为难,他硬着头皮走到房门口,唤了声瑶儿,欲言又止,余下的话怎么也讲不出来,只能垂着头,一遍一遍沉沉地叹气。 在他又一次叹气后,房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季正忙抬起头,只见季池瑶面若冰霜地走出来。 “瑶儿,爹替季家谢谢你。” 一路静默,直到快走出内堂的时候,季正沧桑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季池瑶的背微微颤了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唐府 文竹捏着手绢走来走去,不时焦急地望向门口,不知望了多少回,终于看到老爷回来了,她赶紧跑到跟前,急地连礼仪都忘了,“老爷,小姐把自己关在房里一整天了,奴婢不知如何是好,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唐宗贤一听立刻急了,匆匆往女儿的房间赶,到了门口只见房门紧闭,唐宗贤敲门唤了几声,屋里毫无动静。 等文竹在后面喘着气跑到的时候,房门已经被撞开了,老爷正不停唤着昏迷的小姐。 “文竹,马上去叫大夫来!还楞着做什么,快去!” “是是,老爷!” 文竹边跑心里边惶恐不安,小姐自昨儿从季府回来整个人就瞧着不对劲,面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小姐平日跟季家小姐关系最好,怕是这事儿跟刚出嫁的季家小姐有关系,可是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向来笑语嫣然的小姐一下子憔悴成这样呢? 文竹想不通,只隐隐觉着这天恐怕是要变了。 半月时光匆匆而过,文景年在草原上习练射技,每日练到手臂麻木青肿一片,却还是进步甚微。这日她又累又倦,想到回去说不定又会被那个脾气古怪的娜西吉雅抓住戏耍,索性骑着马跑到无人的草原上,仰躺着闭目休息,不知不觉竟睡去了。 待得醒来的时候,朦胧的月亮已经挂在半边天上。夜色中只见对面的悬崖巍巍耸立,文景年仰望着那悬崖,双手握拳,突然就做出了决定,她翻身骑上快马,一径飞驰到了吉达带她来过的悬崖底下。 文景年从马背上跃下,仔细拴好马缰,便将弓箭紧紧绑在背上,又将一把半月形的匕首插在长靴边,提起内力,一个纵身就攀附到了峭壁之上,凭着轻功沿着崖壁一路爬将上去。 起初峭壁虽然光滑,但好歹还有些稍凹凸之处可以借力,可是到后来,崖壁越来越陡峭,几近垂直。爬了几个时辰才到半腰的位置,文景年却已是满身疲惫,她急促地喘着气,这种上下悬空的感觉让她心中砰砰乱跳,她害怕地不敢往下望一眼,待得稍微缓过气,就又开始继续往上爬。 如此又爬了十余丈之后,文景年的内力已近极限,再也使不上什么劲儿,眼看着离顶峰还有数十丈,她咬了咬牙,伸手从靴筒边取出弯刀,开始在石壁上凿洞,手足并用,整个人如壁虎一般缓缓往上爬,耳边的冷风呼呼地吹着,越往上就越冷,直冻得文景年脸面发红,她的唇瓣已经冻成了酱紫色,耳边嗡嗡乱响,却憋着一口气,死命地往上爬。 周边慢慢泛起白色的光,远处也出现朝霞,不知不觉竟攀爬了一整夜,文景年的眉毛处结着一层白霜,而她的手脚皆已麻木,眼下唯一支持她的就是那已经近在咫尺的崖顶。文景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慢慢将剩下的一点内力都汇聚至丹田里,过地一瞬,她猛地睁开眼,使出浑身力气纵身一跃,眼看就要到达崖顶了,气力却也不济了,她的身体在半空稍稍停顿了一下就要掉下,眼看就要跌落万丈深渊,文景年英眉一横,突地将手中的弯刀狠狠地凿进石面,整个人靠单臂悬在了峭壁之上,憋着一口气总算爬到了崖顶。 一爬到地面上,文景年就动也不动地瘫倒了,她感觉自己像是陷进了冰窖里,冻得全身的骨骼都在‘咯咯’打颤,可是她此时却连翻个身的力气都没有。耳边有冷冽的风声不断呼啸而过,文景年半边脸陷在冰里,忍受着扎人的冰渣子,吃力地眨着眼,四周刺眼的白光令她头晕目眩。 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皑皑白雪,空阔浩渺,无边无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6雪中行 文景年背着长弓在崖上绕行了一周,发现这雪山峰形似一个巨型平台,积雪不化,寸草不生。此时灿阳当头,正该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可是崖顶却依旧寒风刺骨,行动间只觉手脚麻木,浑身打颤,若然继续呆下去,自己指不定会被冻成一塑冰雕。 可是费了这般艰辛万苦才上得崖来,文景年又岂能甘心就此离去,她想了想便动手卸下弓箭,径自盘膝坐在雪地上开始运功御寒。 文景年专心地闭目运功,让体内的真气沿着周身走动,运行了三周之后,身体逐渐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文景年感到耳边的气流速度越来越快,隐隐听到轰轰之声,那声音越来越响,迫地她不得不睁开眼来,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经全暗了。 文景年仰头,只见天际雷鸣震响,乌云不断飘窜而过,湍急异常,不远处有一股呼啸的朔风正席卷起满地的积雪,气势磅礴,滚滚而来。 文景年面色一变,才刚站起来就被狂风打了一个踉跄,四下一望,暗叫糟糕,脚边的弓箭“砰啷”几声竟被烈风卷到半空之中,文景年忙纵身紧追其后,几番努力她终于抓到了长弓却惊觉自己被急速旋转的气流吸纳了进去。 “啊!” 狂风之中,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文景年的后背狠狠撞到某物上又继续飞转开去,震裂般的剧痛让她眼前陡然一黑,差点就昏厥过去,好在彻骨的寒意迫得她的神志很快清醒过来。 烈风在呜呜地咆哮,四面飞雪乍起,文景年努力睁着眼睛,却看不清周围的物事,甚至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此时的文景年只觉自己就仿若那枯叶一般随风飘零,不禁心生惧意,可是她生性又极是倔强,一旦认定了目标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如今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飓风,不但不肯罢手认输,反倒激出她一腔豪情来,决计与这狂风斗到底。 文景年拔出匕首,趁着狂风卷着她接近地面的时候一把将刀锋直插入冰层深处,在被狂风逼着滑行了数里之后终于挺住了身形。 “啪”的一声,文景年以掌击地,腾翻而起,她双足沉力牢牢踏在冰层之上,直踩地足边雪层凹陷至半尺有余,咬牙迎面直对狂怒咆哮的烈风,将手中长弓作长剑在狂风中挥舞。 狂啸怒号的寒风方向变化莫测,文景年握着长弓的双臂被冲击地摇晃不定,曾经所学的那些奇妙变幻的剑法在这飓风之中竟如小儿弄斧一般,发挥不出往日的半分威力,反而还被掀起的无数冰雹子打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但是慢慢地,文景年心中暗自摸出些门道来,她不再执着于剑法,而开始试着将全身的内力都输送到两只手臂之上,用最简单的招式挺弓直刺横扫,每一次的挥出都带出蓬勃的内劲,看似呆呆板板的招式,威力却大增,飞来的冰雹子偶有撞击到长弓之上即被劈飞震碎,化为腾腾白雾。 文景年这般连续不断地在飓风中练击了三夜,竟觉对自身内力的掌控越来越得心起来,过去气息不易走到的各处关脉如今因着她强催入掌心的劲力居然变得通畅无阻了许多,更让她欣喜的是她在狂风中击落冰雹子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将大冰雹击碎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过,文景年皱眉瞧着握在手中,已经被挥地卷曲变形的长弓,今夜怕是无法再用了。 抬头望望正西斜的日头,文景年拍掌,打定主意立刻下崖去,然后趁着天黑前背着新的弓箭回来。当初上崖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下崖却变得轻捷无比,下崖过程中文景年有意地在沿途凿出些空洞,以利之后踩踏上崖。 文景年自崖壁上跃下,发现马儿还被拴在原地,那马感觉到文景年过来,竟突地仰脖嘶鸣,显得欢腾无比,文景年不知其故,直到一解开它脖子上的缰绳,那马儿就撒腿直奔向草地上急不可耐地吞草,四蹄刨地四周一片泥尘飞扬,文景年这才反应过来,这马儿被自己拴在巨石上三天三夜,早就饿坏了。她后知后觉地一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感到亦是饥饿无比,她也是三天没有进过食了啊! 文景年骑着快马飞驰到蒙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全黑,她一跳下马就扑进自己的帐篷里翻出干粮匆忙地塞进嘴里,饶是她历来教养良好,也几乎是狼吞虎咽了一番,又足足灌了三杯水,才满足地叹了口气。时间不多,文景年快速将剩下的干粮和牛皮水壶打包系好,背负在身上就快步地往吉达的帐篷走去。 吉达乍见到文景年很是惊喜,正想要问她这几日去了何处,谁知文景年张口就问他要一把最重最强硬的长弓,吉达自幼醉心箭术,私藏的宝弓强箭自是不少,听文景年说要,二话不说就把自己一堆珍品抱了出来任她挑选。最后文景年挑中了一把镂刻着古纹的黑色巨弓,足足有普通弓箭的三倍大小,然后在吉达目瞪口呆中甩在背上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悬崖底下,这次文景年很有先见之明地将马儿拴在了草地旁边的大树下,这才绑着长弓箭囊等物往崖顶攀去,因有之前凿好的孔洞,又加之内力有所增强,这次文景年只花了半夜光景便顺利登上了崖顶。 杏花杨柳凋谢遍地,枯草落叶满天飞扬,转眼春去秋又来。 雪山峰之上,四季不分,依稀是寒风淅沥,遥天万里,混沌一片。 白尘蒙蒙里,突然“嗖”地一声,一支羽箭凌空掣风般闪过,呜呜呼啸着,如一道闪电划破长空,“轰”地一声,飞转的巨雹转瞬碎散漫天,在缤纷而落的雪花中,疾速穿入一头硕大的飞雁颈中,大雁打了几个筋斗,竖直坠落在雪地上,激荡起一片白雾。 西北数十丈外,隐约现出一个飘忽的人影,御风穿行,踏雪而来。 一把半月形的弯刀旋风般挥至,“啪”地一声,抽向雪地,急拐着打了个转,待得弹起回旋之时,已将大雁卷了上来,文景年伸手接住刀柄抖掉层层白雪,瞧着手中肥硕的大雁,扬起了笑意。 提着剥皮的大雁走到一块巨石旁坐下,将其扔到锥状的石娄中,随手铲起把雪,卷起一股内力以掌风震去,那积雪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成冰水,倒着摇晃几下,取了火折子生火,把野味架在火堆上串烤起来,不一会儿,野味就熟了,滴着油,散发出诱人香味。 一顿饱餐之后,文景年将剩余的烤雁包起来封好,在雪地里滚将一下,放到另一个石娄里,这才转身回到巨石之上,盘膝静坐调息。 漫天雪花纷然飘落在文景年的帽檐,肩膀之上,渐渐将她包围在白雪茫茫的苍际之中,与身后的景物化为一体,徒留露在外头的白皙手心,和一张如玉般的容颜。 文景年闭着眼眸,感受着周身内息绵绵流转,随着她的意念畅通无阻地来来回回行遍各个关脉,突然嘴角扬起,驱起一股内力灌入左掌,呼地一掌斜下击在旁边,厚实雄浑的掌风“轰地”击碎一块巨大的冰石,顷刻间无数冰块四散飘落,飞扬起一片白雾渺渺。 那日再上得崖顶之后,文景年便夜夜在雪山峰御风涉猎,白日则打坐练气,说也奇怪,如此日夜不息,她不但没有感觉疲惫,反而精神大好,不但不知不觉间臂力激增,在狂风之中挥洒自如,可以一箭连破数道巨雹;同时,她体内的真气也越来越蓬勃充盈,勇猛精进,比她过往练功的速度快了不知几倍。如此,在她日间练武之时,也渐渐变得愈加身轻足健,同样的招式,每日使来都会精进不少,威力更是与日俱增。 文景年惊喜沉醉于这种突飞猛进的状态中,不舍离去,便在雪山峰以飞禽当食,寒冰做饮,静心养气,日夜与白雪为伴,星辰相望,竟浑然不觉时光飞逝 当真是: 寒风萧萧,飞雪飘零, 长路漫漫,踏歌而行, 回首望星辰,往事如烟云, 雪中我独行,挥尽多少英雄豪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7射雕 蒙古地处塞北,刚刚入了初冬,便已是寒冷无比,漫山遍野全是一片白雪。 这日,白茫茫的山坡上出现了四匹疾驰的骏马,踏着皑皑白雪一路往西面奔去。突然天空盖下一片阴影来,几人奇怪地仰头望去,不由面露惊色,赶忙将马策停。 只见天空中有一丈余长的大雕,双翅展开竟将头顶的日光也遮住了一半,那羽毛坚硬如铁,倘若扑击而下,纵是连虎豹也要被攫到空中去。坐下的马儿感觉到危险,纷纷焦躁不安地喷气扬蹄,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啸声响起,只见那大雕在空中突地打了几个筋斗,竟一头栽了下去。 四人中有两人的眼力极好,瞧清了那大雕是被人用箭射落的,即刻拍掌喝彩起来,另两人不明其意忙问之,明了之后四人心中皆是敬仰之极,想要去瞧瞧那发箭的究竟是何样的人物。 就在此时,后方突然传来马蹄声,几人回过头,只见一齐十余人已然纵马驰近,为首的一个男子高声叫道:“腾格尔,有胆的就不要跑,你爹爹怕我爹爹,现在你也怕我,你们全家都是缩头乌龟,哈哈哈哈!” 四人中为首的一男子猛地掉转马头,只见他眉目俊朗,体魄雄健,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劲装,扬起手中弓箭向后怒吼一声:“朝鲁,你敢侮辱我爹爹,今日我定要你好看!”只听嗖嗖嗖几声,三箭兵分三路连续朝着后方射去,那朝鲁没料到他动作如此迅猛,差点就被射中眼睛,忙挥刀抵挡险险避过,心中却是怒极,大喝一声:“找死!哈尔巴拉,给我去杀了他!” 话音刚落,一红衣喇嘛突地凌空跃出,光电间便已伸掌逼至眼前,腾格尔惊了一跳,忙往后闪躲,正危机之时,一蟒鞭突然自他侧方甩击而出,打破了那道掌击。 “吉雅,小心!”腾格尔刚刚脱了险境,回头一望,不由急喊。 只见一匹棕马在雪地上来回打转,一红衣女郎手中甩着蟒鞭正与那喇嘛纠战,但见她红唇勾起,笑靥如花,眼底却泄出一道凛然寒光:“二哥,朝鲁敢侮辱爹爹,我定杀死他,给爹爹赔罪!” 在红衣女郎与那喇嘛纠战的同时,朝鲁带来的一众人马也已扑上来,一时马蹄四扬,刀剑砰啷,两路人马便在山披上打将开来。朝鲁这边十几人,又俱是武功不错的练家子,不多会儿便将腾格尔几人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腾格尔,今日便是你死期!” 红衣女郎本就敌不过那喇嘛,一直靠着蟒鞭巧妙游走,才堪堪拖到现在,听地朝鲁此言,急得立刻回头,只见那大刀已经迫向腾格尔头颅,惊地花容失色:“二哥!”却不觉身后那喇嘛一掌直取她后心而来。 眼看要血溅当场,空中突然传来嗖地一声,只听朝鲁惨叫一声,那刀便落下马来。红衣女郎突然感到背心一阵巨痛,原来那喇嘛的双掌已经迫到她身后,风中突地传来迅疾的呼啸,红衣女郎自马上掉落,却发现自己没受什么伤,原来那掌力已被人卸了去。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风中有道身影流星般闪过,转眼那喇嘛便飞了出去,一个白衣人背着一把半丈长的弯弓,自空中随风飘然而落,只一眼就让所有的人都停住了动作,忘了呼吸。 漫天飞雪中,只见此人眉如明月,眸似辰星,面如敷粉,唇若涂丹,衣袂带风,决然飘扬,仿若仙人下凡,美得无法形容,一时竟辨不清男女。 现场像被定住了,所有人都痴痴地看着那白雪般的‘仙人’,直到那喇嘛伏地喷出一口血,才让众人惊回神来。 朝鲁被箭射伤,跌落在地昏迷不醒,那武功最高强的喇嘛也受了重伤,知道方才是这白衣人出手帮了腾格尔他们,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不敢再战下去,慌乱地拖了朝鲁负到马上,生怕被追击般,仓惶纵马而去。 腾格尔走上前来,朝着那白衣人抱拳道:“多谢英雄相救,腾格尔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文景年摆手,并不挂在心上,她在崖顶射下那头巨雕之后见其直跌下崖,不甘心便一路追下来,后隐隐听得兵刀相接的声响,看不下去才出手,救下他们不过是顺手而已。 文景年挂心那只巨雕转身欲走,后面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英雄留步,还请留下姓名,他日我与哥哥必当相报!” 文景年听着这声甚觉熟悉,她不由转过头,那红衣女郎望着文景年蓦然回首的飘然神采,脸上突地腾起一片霞云来,愣愣地看着那俊美不凡的人朝着自己走过来,一时心跳纷乱至极。 “娜西吉雅,怎么你不认得我了?”文景年唇角一勾,眼含戏谑。 认得?红衣女郎在脑海中转了半天也没找出一点印象,可是近距离看着却觉得此人有些似曾相识,她视线下移,看到她雪白的衣襟上隐然而现的纹路,突然心念电转,再抬眼之时乍然惊呼出声:“是你!” 腾格尔等人站在旁边看着,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看样子吉雅跟此人是认识的,想到若能得此人为爹爹效力,定是如虎添翼,不由喜上眉头。 “你这半年里去了哪里!害我怎么找也找不到!” “半年?”文景年目瞪口呆,“已经过了半年?” “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吗?”娜西吉雅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拽文景年的衣袖,知道了文景年的身份之后,她自是去了怯意,不住地瞧着对面人俊美潇洒的摸样,又想到方才她出手如此不凡,少女的一颗芳心不由摇摇欲坠,“走,我带你去见爹爹。” “唉,你别拉着我呀!”文景年正兀自发呆,不料被人拽着就走。 腾格尔等人回到军营,便立刻有名中军骑马奔到娜西吉雅面前去,向着她躬身道:“阿巴还,大汗叫你去大堂营帐。” 娜西吉雅道:“干什么啊?” 那中军拱手道“巴图的使者到了。” 娜西吉雅立刻怒道:“我不去!” “你不去,大汗可要生气了。”那中军听了不由笑道。 蒙古人豪爽质朴,不似汉人有那么多讲究,娜西吉雅虽是大汗之女,平素与众人也是谈笑风生,毫无公主之驾。 娜西吉雅自幼便被苏赫巴鲁许配给巴图的儿子,虽早闻那朝鲁是出了名的骄纵霸道,苏赫巴鲁也不肯毁了当日的承诺,如今那巴图以儿子已长大成人要求择日成婚,派了使者前来送聘,苏赫巴鲁自是不会拒绝,便要娜西吉雅去见那使者。 娜西吉雅杏目含怒,哼道:“爹爹在哪儿?” “大汗在洛川崖边。”话音刚落,娜西吉雅转身拉着文景年的袖子就走,腾格尔等人也只得跟在后面。 几人来到崖边,看到苏赫巴鲁正带着一群人在围观十几头白雕大战黒雕。在草原上白雕被奉为吉物,蒙古人虽以射白雕为功绩,但对之亦是爱护有加,甚而有人专门负责饲养它们。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竟突然来了批黒雕,那黒雕身形有白雕三倍大不止,爪牙俱是锋利无比,双方对啄,只打地白雕羽毛飞散,嗷嗷尖叫。众人自是看不下去,苏赫巴鲁响应众望,带了一批人前来要射下那黑雕。 “爹爹!”娜西吉雅走上前来,苏赫巴鲁转头见是自己的小女,威严的面容微扬。 娜西吉雅本是一脸怒气,此时见草原上的白雕寡不敌众,被可恶的黒雕欺负地危在旦夕,倒把那件事暂时抛到脑后,急道:“爹爹,你快射下那黒雕,救救白雕呀!” 苏赫巴鲁的射术在草原上是赫赫有名的,他之所以能当上大汗,不但因为他是上任大汗的儿子,还因为他的骑射功夫俱是英勇无敌,所向披靡。 苏赫巴鲁捋着髭须微微一笑,随即伸手接过将士递来的弓箭,目光炯炯,弯弓搭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箭便如电般射入了黒雕体内,那黒雕扑腾几下便往下掉落,众人齐声呐喊叫好。 苏赫巴鲁勾起嘴角,对众人大喝一声:“你们也去射那黒雕,能射下黒雕的,重重有赏!”众人齐声响应,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去射那黒雕。 这边文景年正被满脸红光的吉达扯着说话,一别半年之久,吉达见了文景年那是滔滔不绝,兴奋地就差原地跳脚。亲兵选拔早在三个月前便选完了,此时吉达已被提拔为苏赫巴鲁身边的中将,负责保护大汗的安全,听闻文景年使那巨弓已是得心应手,心下羡慕佩服之极。此时听了赫巴鲁的激扬之词,心中更是发痒,拉了文景年道:“景兄弟,咱们也去射那黒雕吧,大汗说射中黒雕的有重赏,你何不趁此机会让大汗封你官职,以便日后离去?”吉达记得很清楚,知道文景年心心念念着离去,便为她出谋道。 “吉达大哥所言甚是。”文景年点头,两人便一齐来至崖前。吉达举起长弓,搭上铁箭,嗖的射去,一箭就射中了一只黒雕,众人瞧见立刻为他喝彩,吉达也没有顾上自得,他有心要让自己的兄弟出出风头,转头对文景年笑道:“景兄弟,该你了!”转身让出自己的位置,文景年点点头,也不谦让便走上前来,众人见她手里那把长弓巨大无比,不由被引去了目光。 只见文景年左脚向前踏定,右脚向后半步弯膝划开,左臂高高举起长弓,右手却伸到背后搭箭,双臂伸展至极限直把那巨弓弯得铮铮作响,蓄势待发,只见她瞄准黒雕,右手五指突地松开,正是:弓弯若满月,箭去如流星。只听空中几声尖啸,那一箭先穿透了一只黒雕的颈项,又连着射进第二只黒雕的腹内,两只黒雕扑腾着一齐自空中急坠下来。 竟是一箭力贯双雕! 现场的众人一瞬间全都沸腾了,纷纷拍手大声喝彩叫好,蒙古人生性豪迈,最是推崇本领好的英雄人物,个个都忙不迭地跻身涌到文景年那边去,想要去结识这个神射手。苏赫巴鲁眼里也是震惊,他生平最爱的便是良将勇士,眼见文景年居然一箭射下双雕,心中自是喜极,暗道若得此等勇士效命于麾下,他日扫平大漠亦是指日可待! 苏赫巴鲁走过去,见那人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郎,不由笑道:“好小子,你的箭术可真是好啊,比我年轻的时候还要厉害!” 苏赫巴鲁向来桀骜从不服输,如今却说出文景年的箭法比他还要高明的话来,众人不由对这个俊俏的少年更加钦佩。 文景年并不居功自傲,拱手道,“大汗过奖了。” 苏赫巴鲁见她谦逊有礼,不卑不亢,心中喜爱更甚,连说了两声好:“好小子,你要什么只管说,大汗都会赏你。” 文景年扬起脸,“只望大汗能赐予通行各地的令牌,这样我便能驰骋草原无拘无束。” 苏赫巴鲁一怔,笑道:“真是孩子话,你这要求未免太低。”他略作沉吟,想了想便从腰间解下一块坚硬的金牌道:“这样,我把这块金牌交给你,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军里的千夫长,只要有这块金牌在,你便可以自行调派这批人马!” 苏赫巴鲁爱才心切,他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只要他看上的将才,便是千金万银,千军万马也愿意出手给予,如此惜才厚待,也是他能得到诸多良将拥护追随的原因。 文景年自得了金牌之后,心中的大石落地,想到终于可以回到京城去,不由心下欢喜。与吉达纵马回到军营后,当日便开始准备行囊,准备趁半夜人少的时候自行离去。 文景年在这蒙古军营呆的时间不长,也没有许多要收拾的,草草拿了些吃食塞进包袱里,正兀自收拾着,门外却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文景年看到地上火红的短靴便知来人是谁,眉头一皱,心道这个脾气古怪的蒙古公主怎么老爱找自己麻烦,心不在焉地自顾自收拾道:“你怎么又来了,有何事吗?” 半天没听到回应,文景年奇怪地抬起头,只见娜西吉雅满脸泪痕地看着她,文景年一愣,手脚顿然乱了,“你,你怎么哭了,有谁欺负你吗?” 娜西吉雅突然一抹泪痕,走过来就拽着文景年往外面走去,若是平常文景年也许会反抗,但是这时见她梨花带雨满脸委屈的摸样,实在不忍拒绝,便随着她一路走开去。 娜西吉雅把文景年一直带到了草原上,才松开了手,她转头看着文景年,难过至极地道:“我跟爹爹说了朝鲁想要害死我和哥哥,可是爹爹却以为我讨厌朝鲁才这样污蔑他,坚持要把我嫁给他。” 文景年是目睹过朝鲁追杀他们的场景的,心知那朝鲁不会善待她,不由担心道:“那你怎么办?” 娜西吉雅摇摇头:“我不过是个女子,纵有鸿浩之志,驰骋天地之心又能如何,婚姻大事向来全靠父母做主,如今爹爹坚持要把我嫁给朝鲁,我再不愿意又能如何?”说着竟哽咽起来。 文景年自从认识眼前这个女子起,就见惯了她个性张扬,无所顾忌的样子,心里也认定她该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烈性女子,如今见她这般萎顿不振,委曲求全的摸样,心里竟不由生出一股怒气:“你怎能这般想,男子也好,女子也好,不都是人吗?在我看来,一个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可以规定你能去做什么,不能去做什么。一个人的未来如何,应当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受他人的管制,牲畜尚知不屈反抗,人自然也该是如此——男子女子,皆是如此。” 娜西吉雅被文景年这番话怔在了原地,含泪呆立许久,低着头似在消化其中的蕴意。 文景年也不打扰她,自行站在旁边吹风,她从小被当做皇子养,心绪气度与世间普通女子自是不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懂得越多也便越发地为世间女子的遭遇感到不公。 文景年想着转过头,见娜西吉雅已经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了泪痕,眼底流露出灼灼的光芒,隐隐带了一股霸气。文景年欣慰地一笑,这才是她熟悉的那个草原女子该有的摸样。 但是很快文景年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娜西吉雅慢慢地向她走来,及至眼前,突然扑到了她怀里,坚定地说:“我决定了,我要嫁给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8出漠 怀中突来的柔软让文景年不禁一呆,接着脸刷的红了起来,她后退着赶忙推开娜西吉雅,“你胡说什么,我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为何?”文景年低着头往后退,娜西吉雅却不依不挠地向她逼去。 文景年无奈,只好定住了身形道:“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既是未过门,就不是妻子,只要我们成了婚,原来的婚约自然就作废了!” “胡说!”听了这话,文景年面色一变,明显不悦起来,她抬起头直视娜西吉雅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喜欢一个人,便会喜欢她到底,我娶定她了,谁也阻不了!” 娜西吉雅被文景年此刻坚定执着的目光震住,那闪烁如星辰的光芒,那蕴含在眼底的一丝柔情,他真的,是很喜欢那个女子吧 为何这样的光芒不是给自己? 娜西吉雅心里突然觉得酸涩起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识得情之滋味,可是她喜欢上的人,喜欢的却不是自己,她突然好想哭,可是她是草原上骄傲的天之骄女,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文景年面前哭第二次,悲伤虽是蚀骨却也只在一瞬间,因为她意识到如今文景年身在蒙古,只要自己不放他回去,就算不能嫁给他,也能天天看到他。这么一想,娜西吉雅顿时觉得前路一片光明。 文景年不知道转瞬间娜西吉雅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多想法,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尴尬,文景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想伤了对方的心,但又必须想办法断了她的情意,她正踟蹰,却不料倒是娜西吉雅先开了口:“你回不去的,只要我跟爹爹说了你的身份,爹爹肯定不会放你回去。你喜欢的姑娘等得了你一年两年,等得了你五年十年吗?” 文景年听了这话,心里一股怒气顿时腾然而起:“你!”她咬着牙,气得一下说不出话来。 娜西吉雅避开文景年的目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面色黯然。其实自己这般说也只是不想他离开而已,若是爹爹真的知道了他的身份,自己反而才更该担心爹爹会怎么对付他了。 “我乃中原皇子,虽然父皇和皇兄现下不知道我在这里,但是皇兄已经允诺了我,一定会把她许给我,皇兄乃一国储君,将来就是一国之君,他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不管是几年,只要我还有命在,她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也不能觊觎!”文景年话是这么说,可是她又怎么忍心让唐韵曦等她五年十年的,眼下她恨不得立刻飞马回去,一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娜西吉雅柳眉一皱,“你说的皇兄就是你们中原的太子?” “正是!”文景年仰起脸,自豪地道。 “那据我所知,你的太子皇兄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还怎么给你”娜西吉雅正想往下说,却发现文景年的脸色突然难看地厉害,她吓了一跳,顿时心疼极了,“你,你怎么了?” 文景年整个人像被定住了,脸色一下白得跟纸一样,她突然伸手抓住娜西吉雅的肩,低吼道“你说什么,你说的不是真的,不可能的,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娜西吉雅被文景年抓得骨头生痛,整个人被摇晃地头晕目眩,她皱着眉强忍着痛意道:“我没有骗你,中原太子的死讯是由中原皇帝亲自发的丧告,早就通令四海了,你随便去打听一下就能知晓,哎呀,你,你抓得我好痛!” 肩上的力量突然撤去了,娜西吉雅一时站不稳差点摔倒,抬头却发现文景年双目无神,浑身颤抖,不住地往后退,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不可能的,皇兄正值英年,怎么可能会死,不会的,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娜西吉雅看着她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一滴眼泪突然自文景年苍白的脸上滑了下来,娜西吉雅顿时懵住了,只觉自己的心突然闷痛地透不过气来。 文景年整个人像丢了魂一般,不断喃喃自语,突然她定住了身形,,又是受了极大的刺激,如今使了浑身的力气狂奔,娜西吉雅心中着急想跟上去,却又如何能跟得上,眨眼间文景年便在她面前消失了。 文景年不顾一切地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跑到草原的尽头才突然停下来,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仰头对着远方声嘶力竭地大喊:“皇兄!父皇!” 文景年不断交替地喊着这两个名字,撕心裂肺,声声带泣,直到声音都喊哑了还在喊,她的肩膀不住地颤动,那种深深的悲痛和绝望自她身上蔓延开来,令周围的花草都感应到,垂着茎秆现出萎顿的姿态来。 文景年双手抓在泥土里,泪水不停地滴落下来,混在泥土里,视线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模糊,只觉一时间世界仿佛全都变了,浑身的力气也全都被抽去,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让她明白自己还活着,她还活着,皇兄却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文景年的肩膀仍因哭泣而哽咽,可是脑子却慢慢冷静下来,她想到皇兄死了,而自己又陷在蒙古,那父皇呢,父皇知道自己还活着吗,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死了?那父皇,该会多难过啊 文景年想着忍不住又落下泪来,还有韵曦,对,还有韵曦,她会不会也以为自己死了,她会不会难过?她 突然文景年想到什么,整个人忽的颤了一下。 如果皇兄死了,那韵曦她还会是自己的王妃吗,会不会,会不会被被人抢走! 想到这里,文景年猛地站了起来,她整个人还在抽搐,可是目光却已经清明了,牙龈紧咬,她绝不能允许韵曦嫁给别人!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文景年就感觉胸口像被电击了一般绞痛,难受地想要立刻死过去。 不,她要回去,她要立刻马上回去!文景年双手握拳,眼底暴发出一道凛意,再也不做犹豫。 文景年几乎是憋着一口气飞也似的跑回蒙营,一进门什么也不拿,直接提了长弓和剑转身就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却不妨有人突然冲了进来。文景年见到来人,眉头也不抬直接绕过她往外面冲去。 “你站住!你!你再不站住我就喊人来抓你了!” 文景年猛地回头,怒目似能喷火,娜西吉雅被这样的眼神看的心中一痛,险些说不出话来。 “你抓我也好,杀我也好,我都走定了!” “我爹爹和哥哥被巴图困住了,你救救他们吧!” 文景年原本转头就走,闻言不由一怔:“那你该派兵去救他们,来找我又有何用?” “爹爹不在这里,所有的大军都不听调度。只有你手上有爹爹的金牌可以调派一批兵马,巴图早有意造反,如今爹爹和哥哥都被巴图骗去,爹爹性子桀骜一定不会服输,再得片刻恐怕爹爹命休矣!” 娜西吉雅见文景年眉头紧皱,依旧不愿回头,上前几步拽住她的衣袖,凄苦无助地道:“我求求你,你救救我爹爹吧,只要你肯救爹爹,以后你想走,我——我再不拦你”说到这里,娜西吉雅心中一阵剧痛,突然就泪如泉涌。 文景年闭上眼沉叹口气,转身一把扶起娜西吉雅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夕阳西斜,正是黄昏时分,草原上黑压压地一众兵马急速向着西南面奔驰而来,远远能瞧见巴图的军旗时,文景年举起了手中的令牌,后面的兵马即刻有序地停了下来。 文景年自马上纵身一跃,飞身上了高坡之上,瞧清了远处列着三队骑兵,成合包之势将军营阵地围住,看人数有自己这边三倍不止,个个把着弓箭,举着长刀,正是剑拔弩张。 文景年从坡上跳下来,娜西吉雅就急急骑马奔过来,“怎么样,爹爹他现下怎么样了?“ 文景年把看到的说了,娜西吉雅立刻急得柳眉紧皱,“那我们还在这里等什么,赶快去救爹爹呀!” 文景年暗自思忖,对方人数众多,若是硬攻过去,恐怕还没冲破敌营,便激地对方狗急跳墙,先下手为强害死大汗了。 文景年没打过仗,恍惚想起幼时读过的三十六计,再看了看着附近的地形,突然计上心来。 “吉雅,你们是不是有发兵的信号弹?” “是,我们营里每百个人中都会随身带着信号弹!” 文景年心里有数了,过去与她言语了一番,娜西吉雅听了面露忧色,犹豫着道:“那你,你会不会很危险?” “再危险也没大汗危险,就这样,你马上动手安排吧。”文景年骑马到队里挑了百余骑人,即刻策马往敌营飞奔而去。 巴图营帐里,苏赫巴鲁正与巴图等人对峙,“巴图,我自认向来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狼子野心妄想要取代我的汗位,如此恩将仇报,让你的手下也被冠上不仁不义的罪名,你根本不配做草原部族的首领!” 巴图手下的士兵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巴图知道苏赫巴鲁在煽动他的军心,怒道:“少废话!你若还想活命就令你的人速速放下刀剑投降,否则我休怪我手下无情!” 苏赫巴鲁仰起头,怒吼一声:“苏赫巴鲁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 巴图青筋毕露,厉声喊道:“好,我就成全你!给我杀!”转眼间,立刻有无数士卒从四面八方举刀向苏赫巴鲁等人冲杀过来,苏赫巴鲁和几个儿子,还有小队亲兵被围攻在中间奋力搏杀,巴图知道只要苏赫巴鲁一死,剩下的那些人必无还击之力,当下带了一众兵马专门来剿杀苏赫巴鲁。 苏赫巴鲁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骑射功夫俱是英勇无敌,可是近身肉搏的武功却是平平,当下被杀的险象环生连连后退,一个回身躲避不及,胸口就被狠狠狠划了一刀,苏赫巴鲁痛呼一声,立时见血,“大汗!”吉达等人见状俱是怒火中烧,想要冲杀过去却被一众士卒拦阻着,只急地面容狰狞,挥刀咆哮,眼见巴图一刀又要砍将下来,一个迅疾的人影惊鸿般挥剑扫过,一把挡掉了巴图的大刀,苏赫巴鲁才得以急喘着往后退去。 “保护大汗,我来对付他们!”文景年长剑旋风般挥舞,霎时击退周围的百余士卒,腾格尔等人趁机掩了苏赫巴鲁匆忙逃去,吉达边跑着边转头急喊:“景兄弟,快走!” 文景年见他们已经逃了些距离也不再缠斗下去,纵身一跃,双脚踩过几人肩头飞身而去。 巴图等人岂肯罢休,立刻举刀奋力狂追,文景年回头见他们追的紧,边运着轻功边举剑砍倒营帐的栏杆,推倒筑台,掩护着苏赫巴鲁等人潜逃。 众人一路奔逃至一个凹陷的壕沟处匿藏起来,文景年见苏赫巴鲁手紧紧压着胸口奔涌的鲜血,急促地喘着气,不由焦急道:“大汗,你怎么样?” 苏赫巴鲁无谓地笑道:“不用担心,大汗大事未成,绝不会就这么死了!” 正说着,头顶突然有嗖嗖嗖密集的箭支穿射飞过,众人大急,赶忙压低躲在壕沟底下,没想到巴图等人追来地这么快。 文景年低声对苏赫巴鲁道:“大汗,我已经命人在四面埋伏,待得信号弹一响巴图势必顾虑,我带来的人马不多,只能与他周旋片刻,你趁机带人快些逃走吧!” 苏赫巴鲁目光陡然一亮,心道:“好一招声东击西!”他转过头不由高看了这个少年几分,眼底光芒闪烁,“好孩子,你的主意出的很好,但是大汗是不会逃跑的,你记住,上了战场就要豁出性命,草原英雄宁可战死也绝不投降!” 文景年闻言不由一震,被苏赫巴鲁这种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精神所鼓舞,脑子里不断转着那几句话,不由升起满腔的豪情来。 空中传来“嗤嗤”几声,四面立刻锣鼓敲响,刀剑砰砰致胜不绝于耳,宛如千军万马飞驰而来,苏赫巴鲁雄浑的声音凛然响起:“哈哈哈哈,巴图我们的救兵已经赶到,你就准备跟我真正一决胜负吧!”巴图等人一惊,放箭的士兵也吓得停了手。 巴图心中不由惶恐起来,一面怀疑苏赫巴鲁的救兵怎么会来地这般快,一面又不敢托大,他正犹豫不决却见空中突然横飞出一人来,眨眼间就到了眼前,一道寒光冷剑直面刺来,他惊得大叫一声,来不及转身就被一剑当胸横穿,直跌下马来。 巴图一落马,后面的士卒立时慌作一团,群龙无首宛如一盘散沙,苏赫巴鲁的军队趁着这时四面夹击而来,顿时杀地巴图的手下哀嚎连连,丢盔弃甲,四处逃散。 此一役,苏赫巴鲁以不足一千兵马歼灭了巴图近五千精兵,割下了巴图的人头悬挂在城门示众。 苏赫巴鲁趁此时机,于三日内尽起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草原各部,草原反叛的部落人人自危,闻风丧胆,仓惶四逃,苏赫巴鲁大军趁胜追击,席卷大漠,其他大小部落闻风归附,从此蒙古部落得以统一,尊苏赫巴鲁为真正的大汗。 夕阳似血,大漠飞沙中有两骑人马孑孑而行,吉达打马一路把文景年送出草原,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到了蒙古边界,文景年突然扬起马鞭,轻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吉达大哥,就送到这里吧!” “景兄弟,你一路多保重,吉达永远记着你这个兄弟!”吉达虽很是不舍,却也是个豪迈之人,用力拍了拍文景年的肩道。 文景年用力地点了下头,再不犹豫,挥舞着马鞭,纵马一跃,便如箭一般飞驰而去。 吉达直看着文景年没了踪影,才长叹口气,低着头竟有些发呆。 忽然听得有马蹄声朝这边跑来,吉达抬起头,见是娜西吉雅正骑了一匹红马奔驰而来,不及至跟前便皱着眉头急冲冲地问:“他走了?” 吉达先是木讷地点点头,接着突然想起什么,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交给娜西吉雅:“这是景兄弟留给你的,他说以后或许用得到,让你好好保重。” 娜西吉雅咬紧嘴唇,捏着手中的金牌,眼里涌上了泪水,自言自语地说:“我要你的人,谁要你的东西了” 娜西吉雅抬起头,突然扬鞭,飞身直追大漠而去,吉达在后面目瞪口呆,只看得到远处尘土飞扬,人影随之消失。 文景年归心似箭,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连夜飞驰,挑的又是上好的骏马,两日的行程并作半日多就过了,哪知道娜西吉雅在后头追了她一天一夜,最后把马都跑瘫了,才负气回去。 正是: 风冷日斜映沉霞,笑古傲今怀天下, 铁马秋风将军剑,滔滔热血出长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9生无恋 乾清宫 “微臣参见长殿下。”御医正给皇帝诊脉,见到文景灏走进来,连忙回身叩首。 文景灏摆了摆手,对两侧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等两侧太监侍女都退下后,文景灏走到了御医跟前,冷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父皇如何?” “微臣,微臣不敢说。” 文景灏冷哼一声,“不敢说,你是御医之首,父皇的命都在你手中,这天下人可都看着,出了什么岔子,第一个开刀的就是你!到时可别怪本殿没提醒过你!” 御医吓得一哆嗦,冷汗直冒,忙磕头颤颤巍巍地道:“殿下饶命——” “说。” “禀殿下,皇上恐怕恐怕撑不到这个月底了” “你下去吧。” “是。” 等御医下去了,文景灏慢慢朝龙床走去。只见皇帝气息微弱地躺在上面,面色蜡黄,颧骨凹陷,紧皱着眉头神情甚是痛苦。 文景灏冷冷地看着龙床上这个枯瘦的皇帝,突然勾起了嘴角,唤了一声:“父皇——” 皇帝眼珠滚转,缓缓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看着他。 文景灏面无表情地道:“我知道从小你就不待见我,无论我怎么努力你都看不到。可我是长子,你扪心自问,除了不是嫡出以外,我有什么比不上太子!如今太子都已经死绝了,你还迟迟不肯传位于我,这又是何苦?” 看着皇帝愤怒的神情,文景灏的眼里突然泄出一丝报复的快意,他慢慢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来:“如今父皇就要仙逝了,剩下这万里江山后继无人,又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天下百姓?所以儿臣特意为父皇准备了一份遗诏,只要父皇肯交出玉玺,儿臣自会让您老人家好好地走完最后一段路,若是您还执迷不悟,可别怪儿臣心狠手辣。” 文景灏扬手将遗诏摆在他面前,皇帝用浑浊的目光看去,看到上面模仿他的笔迹,清楚地写着“传位于文景灏”几个字,气得眼睛一下突起,他急促地喘息着,枯竭的身体几乎从龙床上腾起,紧封的嘴里挤出支离破碎的两个字:“孽子” 密室里,一老者端坐主位,目光犀利地扫过堂下一众官员,“今日召诸位前来,是要商讨一件大事,老夫得到消息,皇上的病恐怕拖不过几日了。” “这”坐下官员一听都惊愕不已,不由面面相觑。 老者接着道:“诸位都知道,自太子薨逝之后,皇上便缠绵病榻不理朝事,甚而迟迟未立储君,如今皇上天命将至,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本相想听听你们对此有何想法。” 老者居高位已有十余载,朝廷内半数以上的官员都是经由他监考入仕,又是靠着他的引荐才得皇帝重用,平日里对其俱是趋炎附势,言听计从。 当下,几个善察言观色的文官立刻拱手道:“臣等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国之未来着想,应当尽快推举出有一位贤得之君继任大宝。” 老者威严地一笑:“哦?那你来说说,谁有资格继承皇位?” “这”那文官不由顿住,心道当今圣上膝下只剩两名皇子,那八皇子远在边陲,宫内消息封锁,怕他到时知晓皇上驾崩的消息,已是鞭长莫及。二皇子身为皇长子,把持朝政已有些时日,私下与这高位者又有姻亲关系,这两相对比,孰轻孰重,一眼即可揭晓。 当下说道:“臣斗胆,以为由二皇子来继承皇位,再合适不过。” 其余众人心中皆是相似忖测,赶忙齐声附和:“臣等也是这么以为,二皇子继任皇位,乃众望之所归。” 老者面露得色,捋着胡子道:“这可是你们说的。新皇登基,改朝换代,念在你们推举有功,日后荣华富贵自是少不了的。” 众官即刻拱手,恭敬地附庸叩谢。 老者此举收复了朝里半数以上的官员,自感大权在握,只等皇帝驾崩他便可拥立文景灏上位。 其实当年,老者原本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入宫嫁给太子,没想到皇帝却毅然拒绝了这门亲事,他表面附和,内心却暗自愤愤不已。 后来文景灏找到他,要娶他女儿做正王妃,原本他是不以为意的,以文景灏那时的出境,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与将来要荣登大宝的太子相比,实在相差甚远。 但是在几次三番的接触中,老者却开始慢慢地赏识文景灏这个人,他发现文景灏某些方面跟自己很像,一样的城府极深,一样的心狠手辣。 老者觉得这样的人将来必不会甘屈下位,才答应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果然不出他所料,之后的太子遇险,皇帝病重,朝廷大乱,他心里多少有数,文景灏果然暗中使了手段,虽然毒辣犹胜自己当年,但是无毒不丈夫,老者深感自己当初看人的眼光之准。 老者心里的盘算是文景灏做了皇帝,那他的外孙就是太子,将来这天下还不都归到了他家手里?可是就在这节骨眼上他没想到自己竟被文景灏狠狠使了个绊子,将他由高峰一下子坠到谷底。 “你说什么!二皇子下了圣旨要立唐宗贤的女儿为后?” 面对老者暴怒的摸样,来传密报的蒙面人不由脊背一颤,“爷,宫里,宫里确实是这么传的,圣旨现在应该已经下到唐家了。&039; 老者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好你个文景灏,居然干跟老夫耍这过河拆桥的把戏!如今还没做上皇帝,就敢私传圣旨了,全然不把老夫放在眼里!” 这些年文景灏为了扩散势力不断地纳朝臣的女儿为侧妃,他也是知道的,但念在自己的女儿稳居正妃之位,又产下嫡子,他也就不去计较这些,他知道文景灏这个人有野心,不会过分沉迷于女色,即使不断听女儿提起文景灏连月来破例地对新纳的季妃恩宠有加,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这一次文景灏连问都没问自己就擅自下旨欲立一个尚书的女儿为后,彻底触到了老者的逆鳞。 看来文景灏是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以为翅膀长硬了就想一手遮天,不自量力! 一道杀意自老者的眼底泄出,暂时他还必须忍耐,一旦文景灏坐上皇位之后,若不乖乖听话,自己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他以为他的皇位已经固若金汤了,老者阴冷地勾了勾嘴角,自己既然可以一路把他捧到这个位置,到时也可以叫他从龙椅上狠狠摔下去。 唐府 文竹满脸忧容地端着膳食站在门口,敲门进去,望着窗前一动不动的小姐,那愈发单薄清减的背影,身上裹着的落寞和悲伤让她连出声都不忍。 文竹不由怨恨起那个二皇子,或者马上该叫做‘皇上’的人,一道圣旨便要强迫唐家答应这门亲事,文竹就算再眼拙也看得出,不但小姐心里万般不愿意,就连老爷也是天天愁容满面,低着头不住地叹气。 自从半年多前那场大病后,从来笑语嫣然的小姐脸上再也没有了笑意,眉间笼着散不去的轻愁,眸中总是隐带悲苦。看着桌上原封未动的托盘,文竹心里越发难过起来,自从接到圣旨起,本就已经虚的弱不禁风的小姐已经两天滴水未进,文竹小心地将冷掉的食盒替换成温热的,端起托盘走到门外的时候,忍不住用帕子悄悄抹掉眼角的湿润。 唐韵曦静静地站在窗前,遥遥地望着天际,脑中回忆起那日季池瑶入宫的情景。她也曾经绝食,曾经那样坚持地抗拒过,可是最后却头也不回地进了宫。一道宫门,将两个人生生隔到了两个世界,断了音讯,却没有断掉唐韵曦心中的那份思念,即使没有回应,她仍旧执着地守在原地等待着。她在等待季池瑶给她一个解释,告诉她为什么曾经的亲密无间,后来的倾心相许,她对自己说过的那些情,一次次描摹在手心的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还在耳边,却在转瞬间就随风飘散化为烟影。难道女子之间的感情就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脆弱不堪,一触即破吗。 唐韵曦不相信,即使季池瑶曾经说过那样狠心的话来断绝两人之间的感情,即使后来外面传来风言风语说她在宫中如何妖媚地争宠,唐韵曦仍在痴痴地等待着,直到有一天,宫里传来了她有孕的消息,唐韵曦心中苦等的坚守终于被划开裂痕,忍了那么久的眼泪顷刻涌出了眼底,那日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哭了整整一天。 慢慢地,唐韵曦开始相信,季池瑶是真的放手了,过去那个总是牵着自己,说着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已经决然地放弃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再也不会回头。可是纵使如此,唐韵曦还是无法放下季池瑶。她们自幼长在一处,情深意笃,那些点点滴滴的过往,又岂是能轻易忘却的。既然忘不掉,那就让她带着这份回忆默默过一生吧,可是唐韵曦没有想到,她最后的一丝安宁也将被无情地剥夺,那道圣旨压灭了自己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在别人眼里艳羡无比的后位,在她眼里却是堪比砒霜的毒药,她做不到与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余生,与其被强迫着嫁给不爱的人,她宁愿守着心底最后的情意,一个人默默死去,这样自己的身子也不用给一个不爱的人了。指腹抚着一个精致的锦盒,里面放着一颗药丸,旁边静静躺着一根碧绿的发簪,那是文景年给她的生辰礼物。 唐韵曦抬起头,眼角一滴泪水缓缓滑落唇际,觉得或许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既然所有在意的人,都已经离开了自己,她对这个世界也不再有任何留恋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0夜渡黄河 边关 朔风呼啸,飞沙走石,黄石砌成的城门巍巍耸立,瞭望台的士兵吹响低昂的换岗号角,严谨地守卫着文朝入关的第一道屏障。 城门内一座古朴的府邸前,站着两排手持长矛的铁甲卫兵,威严肃穆。府内宽敞的正堂里,摆了张硕大的硬榻,一个人正专注地排着案上的兵部图。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铁甲的年轻将军,头盔提在手上,朝坐上的人拱手道:“大将军。” 那人抬起头来,只见他双目炯然,魁梧挺拔,四十上下年纪,正是镇守边关十余载的大将军上官云。 上官云停下手里的动作,威严地笑道:“巡完兵了?”声音洪亮似钟。 “是的。”年轻将军朝着坐上的人恭敬地颔首。 “没有红英在,你的效率提高了不少,看来她平日里闹腾地你不轻啊。” “不,红英,她是跟我闹着玩儿呢,没有闹腾。”年轻将军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憨然一笑。 上官云抚了抚髭须,这个年轻的中将是他亲手提拔起来的,为人诚恳勤勉,武功箭术俱是不错,自己女儿的心思他多少知道些,呵呵一笑,正想说什么,却突见一个士兵匆匆跑进来。 “报告将军,外面有个蒙古人,自称是我朝六皇子,要我们马上打开城门放他进来!” 上官云一愣,心道这六皇子不是早在半年多前就死了吗,而且怎么是个蒙古人? 他这一犹豫没来得及问,站在旁边的年轻将军却突然一把提起士兵的衣领,颤声道:“你听清楚了?是,是六皇子?” “是,末将听得很清楚,那人的确自称是六皇子。”话音刚落,就见眼前人影一晃,箭一般冲了出去。 文景年自离了蒙古便夜以继日不停地奔驰了四日,也好在她挑了一匹千里驹,普通的马儿恐怕早累趴下了。如今乍一停下来,顿觉疲惫不堪,但是她心中挂念着唐韵曦,只是这么微微一缓却也让她觉得焦躁不已,坐下的马儿仿佛感觉到她急躁的心情般,扬着脖子双鼻喷气,四蹄不断在城门前乱踱。 突然听得后面城门打开的声音,文景年心中一喜,立刻掉转马头,却见一个将军骑着马朝自己飞驰而来,近到眼前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直愣愣地望着自己,神色悲喜交加,颤声道“六哥,六哥——真的是你?” 听到那句六哥,文景年整个人一震,只见面前这个激动难抑的年轻将军,生得剑眉朗目,清瘦俊逸,乍一看只觉得有些熟悉,仔细瞧去,这眼角眉梢,可不就是自己的八皇弟吗? “八弟,是你?”文景年没想到竟会在这兵荒马乱的塞外遇见自己的亲人,一时激动,声音也颤了下。 听到对方的应承,文景乾手一抖,突然就激动地流下眼泪来。方才他看见一个蒙族打扮的人背着长弓骑在高马上,透着完全的陌生,一时竟害怕不已,担心那不是自己的六皇兄,待得那人突然转过头来,文景灏猛地一震,接着心中就是抑不住的狂喜。即使面容与记忆中有了些改变,可是那股轩昂生辉的神情和气质,几乎让他一瞬间就肯定了,这个人就是六皇兄! “六哥!”文景乾又喊了一声,这一次不带任何犹豫,眼前这个人真真正正是自己的六皇兄,六皇兄没有死!文景乾抬手抹了下脸,傻傻地笑起来。 文景年看文景乾对着自己一时又哭又笑的样子,忍不住像少时一般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轻笑道:“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却没发现自己的眼角也有些湿润。 将军府内 上官云目光带着严厉,上下打量着文景年,他久居边关,十载未曾回京,一时实在确定不了真假“这位,当真是六皇子?” 文景年坦然一笑,不以为意,她仔细看了看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大将,缓缓道:“如果我没猜错,您应该就是上官云大将军吧,”文景年略一沉吟,“记得当年父皇封您为镇北大将军的时候,景年尚且年幼不懂事,闹着让将军教我学箭学弓,将军曾对我说,殿下学箭不成无妨,但要学万人敌,只有学会了兵法战略,将来才能指挥千军万马!” 上官云神色猛然一震,他自言自语地喃道:“我说过,我说过” 文景年唇角微扬,故意问了句:“将军不会记错了吧?” 上官云立刻摇头:“不会记错,绝对不会错。” 上官云这时终于想起来,当年自己带兵出征时,皇帝身边有个机灵的小皇子,聪明淘气,他心下喜爱,临走前不由对他说了些启迪之语,这番话,他只对那个小皇子说过。 “臣上官云,叩见殿下千岁。”上官云再不犹疑,立刻双膝跪了下来。 “上官将军,快请起!” 文景乾在旁边低着头,呐呐道:“大将军,对不起,景乾不是故意对您隐瞒身份的。”文景乾当初隐瞒自己的身份进入军营,是不想别人对自己额外看待,希望学到真正的兵马功夫,如今为了帮六皇兄才急急表明自己的身份,没想到现在别人反而不相信了,害得皇兄的身份也被人怀疑,一时懊恼极了。 “八殿下言重了,该是臣请求殿下不罪之恩才是。” 文景乾见平日自己崇敬不已的上官大将军对自己低头拱手,不由大急:“大将军,景乾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我” 文景年见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摸样,只得帮他解围道:“八弟景仰将军威名已久,还请将军念在他年幼敬仰之心过于迫切,莫要怪责罢。” 文景乾在旁边急忙点头,看到上官云面色稍缓,这才松了口气。 文景年见此,不愿再做耽搁:“上官将军,我要马上赶往京城,便就此别过了!” “殿下且留步”,上官云见她转身就走,忙将她唤住:“殿下乃金枝玉叶,切不可擅自冒险走动,待臣向皇上禀明之后,自会安排妥当,派兵送您平安回京。” “将军的好意景年心领了,但是我实在等不住了,必须马上走。”言辞急切,态度坚决。 上官云还欲相劝,文景乾走上前拜道:“大将军,你就让我去挑一批兵,快马护送皇兄回去吧!到时若父皇怪罪下来,景乾一力承担就是!” “这”这两位可都是皇子,上官云不敢以下犯上强意阻挠,只好叹口气道,“好吧,既是如此,那由臣去为殿下备好兵马,明日一早便送殿下启程可好?” 文景年摇头:“不,我等不到明天了,还请将军挑好人马,我连夜就走!” 文景年等人走后,过的几日,京里突然来了官吏传下圣旨,上官云赶忙出去迎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今日起所有边关士卒不得入京,有违抗者,一律当斩,钦此!” 上官云闻言大惊,想自己派兵护送六皇子等人已是三日之前的事了,如今就算快马加鞭去追他们,怕也追不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却说文景年一行,挑的俱是精锐的骑甲兵,众人一路快马加鞭,星夜奔驰,除了喂马喝水之外,停也不停,十日的脚程并作四日多就过去了。 这日半夜,文景年等人正全速奔驰,却听前方隐隐传来水声,文景年眉头微皱,转头问道:“八弟,你可有听到水声?” 文景乾边忙着挥鞭,边指着前方对她道:“六哥,前方离这儿大概十里处,就是黄河,也叫护城河。只要过了黄河,大概至多再一日就能到京城了!” “好!那咱们就一鼓作气冲过去,驾!” 到三更天的时候,众人终于赶到了黄河,文景年策马停住,只见那黄河水势急快,波涛滚涌,四下望去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有几艘大船停靠在岸边。 黄河沿岸几十里不见一户人家,只有家打尖的小店,那店里的伙计早听到人马欢腾的声音了,文景年等人刚到便急急迎出来,满脸带笑,这么多人可够他狠赚一笔了:“贵客来啦!请问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文景年策马向前:“我们不打尖也不住店,只想渡河。” 那店家一听乐了:“客官您是不知道吧,咱们这儿的船夫从来不接晚客,都回村歇息去了。您在我这小店住一晚,明早再渡河过去整好!” 文景年让手下递了银袋给他:“还请店家帮忙想想办法,我们急着渡河等不了那么久。” 那店家无奈道:“客官,不是我不想帮您的忙,可是天这么晚了,就算您敢渡,也没人敢载您啊,这黄河上风浪大得很,自古以来就是没有夜渡的。” 文景年皱紧眉头,望着远处的几艘船沉思了会儿,突然目光一凛,转头对文景乾道:“八弟,你叫人去把那几艘船全捆扎起来,绑到一处,让所有人都上去,有桨的划桨,无桨的就用刀剑来划,马匹弃掉一半,咱们连夜渡河!” “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1抢婚 初冬的清晨,寒风冷冽,吹得枝头的腊梅颤颤摇曳,抖落了稀稀疏疏的瓣片在地上,暗红中透着妖冶。 一个虎背的男子匆匆走过来,对石凳上的人躬身道:“爷,都打听清楚了,相爷对您要立后的事动了很大的怒,奴才怕” 石凳上的男子抬头,面容冷淡,眼底暗藏寒光:“韩鼠,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不要再提。” “是,爷。” “今日迎亲礼队那些个事都安排好了吗?” “爷放心,都安排妥当了,正午的时候就会到唐家去接人,这件事包在老韩身上,绝对不会出什么岔子。” 男子目露满意的神色:“嗯,没事了,你下去吧。” 文景灏目光转回梅枝上,指头一下一下地打着石桌,想着自己这些年来忍辱负重的日子,眼睛斜斜地眯起,他熬了这么久,终于把过去骑在他头上的人一个个拔掉,连渣都不剩下,心中不由流泄出报复的快意。 如今他终于大权在握,拥立自己的人中有大半都跟他有姻亲关系。早些年里,他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不断拉拢朝臣,纳了不少重臣的女儿为妃子,曾经这些女人对他来说,除了政治的因素,也就剩下自然的欲念,谈不上什么感情,不过这一切却在他造访唐府,偶然间见到季家和唐家的女儿时,发生了改变。 时至今日,文景灏仍记得一年前,两个妙龄少女在风中抚琴起舞的美景。即便是他,见识过呢么多的歌舞升平的场面,也不由为她们美好欢愉的一颦一笑所打动。默默地注视着那个抚琴的少女,她脸上温婉可人的笑意令他不由自主地倾心,甚至忽略了那个跳舞的女子,等他痴痴地想走近的时候,没料到文景年和文景乾竟会突然出现,看那情景,他们与那两个女子竟是认识的。几个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让他羡慕,看着那个温婉的少女沐浴在暖阳里,独独对着文景年露出那样美好的展颜一笑,文景灏在心动的同时,却是更加的嫉妒。 若说他平生最恨太子,第二恨的便是这个六皇子,太子自小占尽了所有的权势,而他则从出生开始便占尽了那个狠心的父皇所有的关爱。文景灏暗暗咬牙,同是皇子,凭什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要落到他们身上,而自己就算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回报。只是原来文景灏还会暗自忍耐,可是这一次因为那个粲然动人的笑意,他突然按捺不住了。 很快他便传下消息给两家,授意要纳她们二人进宫,没料到从来只重朝政的太子竟会突然插手干预这件事,他平生最嫉恨太子,凡是太子有的,他就一定要想办法夺过来,不论是皇位,还是女人!太子的插手不但没有让他萌生退意,反而大大激化了他膨胀的不甘和恼怒,最终他赢了,太子死了,而季家的女儿也进了宫。 虽然最初对于这段结姻,文景灏是抱着报复的目的,但是当他与这个新纳的侧妃真正相处下来之后,却不知不觉地被她的娇媚勾人所迷住,渐渐地文景灏越来越喜欢她,真的对这个女人动了真情。不少时候,文景灏不禁在心里勾想,等唐家的女儿进了宫,想必更是温柔多情,婉转可人,本就是那般温柔如水的性子 文景灏觉得以后能得她们二人伴在身侧,实是心满意足,江山固然重要,但是如花美眷又何尝不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不是没想过立季池瑶为后,毕竟她跟着自己这半年多来,两人之间已经有了些夫妻情分,只是他私心里,却还是更喜欢唐家的女儿多一些,甚至不顾老头的压力,急迫地想要在登基的时候就立她为后。文景灏心中始终无法忘怀,去年冬日里她对文景年绽放的那个盈盈动人的笑颜,心中隐隐期待有一天她也能对自己这般顾盼传情,巧笑倩然。 抬头望向空中越升越高的日光,快到午时了,想到万里江山已近在咫尺,而这个让他萦转念想了许久的女子也终于要属于他了,文景灏脸上不由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灼人的日头高挂于顶,京城街道上,出现了两排穿着红袍的迎亲队伍,手中高高举着皇家的旗号,一大排侍卫跟在后头,浩浩荡荡行进着,沿街的百姓瞧着稀奇,熙熙攘攘地挤着来看热闹。 迎亲队伍最后停在唐府门前,韩鼠从马上跳下来,唐府的门卫瞧见了赶忙迎上前来。 韩鼠整了整衣冠,趾高气扬地道:“本官奉了二皇子的命令,特来此恭迎皇后进宫。” 此话一出,挤在前头的一众百姓立时嘘声起来,张头接耳地四下传述,议论声立时此起彼伏起来。有人言道当今皇上并未废后,如今怎么会又新立了皇后;也有人猜想是不是新皇帝要登基,立下的新后。这般一传十十传百,越来越多的人闻讯跑来,擦肩踮脚地聚在唐府门前围观,慢慢地竟把整条京都大街都给挤了个水泄不通。 韩鼠回头见众百姓翘首围着观望,面有得色,嘴角勾了个傲慢的弧度,朝后面的侍卫挥了挥手,让都候在外头,自己则带着红袍礼官,管事嬷嬷还有十数个护卫踏进了唐府去。 唐府内却没有任何喜庆的气息,正堂里只寥寥几人,唐宗贤勉强笑着接迎,娄小芸皱着眉头扯着小婢给带来的布偶,正嘟嘟囔囔着要送给唐姐姐,昨儿听大人说说唐姐姐今日要进宫去了,娄小芸居然一整天都闷闷不乐。 娄小芸年纪小,还不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一大早便闹着跑来唐家,当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唐姐姐的面了,心里一酸捏着布偶竟吧嗒吧嗒地落下眼泪来,吓得婢女又是哄又是劝的。 韩鼠在堂上坐了,手里端起奉好的茶盏,好整以暇地等着唐家的小姐出来,往常二皇子纳妃都是差几个执事的太监过来,这还是头一回派他亲自带了迎亲仗队,旗鼓大张地来接迎进宫,看来这唐家的小姐将来定是要得宠了,这可是未来的皇后啊!韩鼠想着,又特地抬手唤了礼官近前来,吩咐待会儿到了吉时,彩带,鼓乐,礼炮一定要放得隆重震响,气势恢宏。 韩鼠在堂上坐了老半天,眼看着茶都换了三四杯,马上要到吉时了还迟迟不见唐家的小姐出来,不由皱了眉头,站起来正要招人进去问问,却看见几人从内室簇拥着慢慢走出来。唐宗贤拱手道:“让大人久等了,小女梳妆打扮费了些功夫,还请大人万望见谅。” “唐大人客气了,下官也是奉命办事,既然小姐出来了,那咱们这就出去吧,轿子在外头候着呢,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韩鼠虽然不爽,不过未来的皇后他也得罪不起,只能忍下,瞧着这唐尚书一副强颜欢笑的摸样,心中真是不解,都给未来的皇上当老丈人了,换了其他官员早就笑得脸抽筋了,他居然还苦着脸,老大不情愿的样子,真是奇了怪了。 韩鼠又转头看向唐家的小姐,见她一身素衣淡裹,全然没有喜庆的摸样,低垂着头双眼红红的,韩鼠一皱眉,心中还在暗暗称怪,不妨旁边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扑了过去。 “唐姐姐——”娄小芸一见到唐韵曦走出来,鼻子一酸,忍不住扑上前拽着她的袖子就哭起来,她这一哭不要紧,却把唐韵曦好不容易才忍住的眼泪又激地涌了出来。 唐宗贤见自己的女儿双眼通红,与不懂世事的娄小芸哭成一团的摸样,心里也堵得疼。看着曦儿哭得难以自持,唐宗贤不住地叹气,想到夫人临终前念念不忘曦儿的终身大事,唐宗贤不断摇着头,他实在有愧夫人嘱托,无颜面对亡妻啊。 旁边本来挂着满脸的笑意要迎上去接唐家小姐出门的嬷嬷和礼官们,也被这突然悲恸的场景给震住了,满嘴的喜庆恭贺的话语全给堵在了口边,一时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都面面相觑起来。 京城门口,几个守兵正在城头按例巡视,突然一个士兵出声道:“你们看,那边好像来了一队人马!” 其他人望过去,远远地果然看见了一队骑兵,大约五六百人光景,正卷着尘土往这儿飞驰而来,城里的守将吴文被唤过来的时候,那批人马已经快抵到城门下了,吴文立在城头,紧张地分辨,见他们虽穿着铜盔铁甲,配着长枪铁矛,却是本朝的服饰,心里便先缓了口气,仔细瞧那打扮和装备,估摸出应该是守在边关的将士,顿感奇怪,扬声叫道:“来者何人?” “我们是上官将军的部下,奉命送殿下回京。” 吴文一愣,这皇室里只剩两名皇子,于是问道:“可是八皇子殿下?既是殿下,请先亮出腰牌于我等查看一番。” 人群里一阵小骚动,一人策马踱出来,递了腰牌上来,吴文从手下那里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果真是皇子令牌,当下急忙命人开了城门,自己也忙跑下去迎接,两步跪了拱手道:“下官叩见八殿下。” “免礼吧。”一个声音自头顶传来,吴文站起身来,见面前一个穿着铁甲的男子冲他伸手过来,赶忙将令牌还给他,心里想着要讨好,便谄媚着道:“八殿下此番回京,可真是巧极了,正好赶地上喝长殿下的喜酒。” 文景乾接了腰牌正欲走,听了这话便随口问了句:“哦?二皇兄又要纳妃了?” 那吴文有心讨好,见问更是忙不迭地回答:“正是,不过这次可不是一般的纳妃,皇上久卧病榻,龙体不见好转,长殿下很快便将继承皇位,这次册封的可是皇后啊!” “你说父皇龙体不愈?”文景乾闻言一滞。 吴文心下一惊,暗道非议朝政可是大罪,赶忙颔首道:“这个下官也不甚清楚,只是听宫里传来些风声罢了。” “八弟,马上进宫见父皇。”蓑帽下文景年眉头紧皱,毫不迟疑地开口道。 “是。” 文景年等人一路跋涉而来,在过河的时候文景年不小心和几个士兵一道沉了水,把衣服全弄湿了,初冬凌晨正是风寒料峭,极易冻伤,挨不过文景乾劝说,正好岸边有个镖局,文景年便去随便换了一件衣服,把打湿了的头发束在蓑帽里,如此即刻出发,也奔驰了近半日才终于赶到了京城。 文景年一身墨色武士袍,腰上悬着长剑,背着巨弓策马奔驰在京城石砌的大道上,冷风带起她宽大的袍角勾勒出挺拔的肩背,显得整个人愈发英姿勃发,把后面一身铜盔铁甲的文景乾都给比了下去。 越接近京城中心道路便越是拥挤,近到最繁华的正府街时,前路竟被堵得水泄不通,满目皆是人潮,拥挤不堪地往北面涌去,前面开路的士兵全副武装,举着长枪铁矛,俱是上战场的装备,此时却用来分散堵住前路的老百姓,只好将手里的武器倒过来,尴尬地像赶羊一般拨开人群。 文景年无法再疾驰,被迫放缓了速度,骑在高马上慢慢踱着。突然远处爆出礼炮的响声,冲云破雾,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文景年正皱着眉头忧心父皇的情况,听到声响朝远空望了望,瞧着那边礼炮冲天,鼓乐震响,想到父皇如今龙体堪忧,那文景灏还有心情大办喜事,文景年面色顿时阴沉下去,抬头吩咐前面的骑兵快些驱散人群,催马前行,欲直奔皇宫而去。 文景年心里烦躁想要快些走,附近爱凑热闹的老百姓可不懂配合,听到礼炮冲天的声响,周围正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全都沸腾起来,张头接耳地议论开了。 “听说这回是宫里来人迎接新皇后进宫,瞧那阵势,这皇帝娶媳妇,就是跟咱老百姓娶媳妇不一样!” “真的啊?可是新皇不是还没登基吗,怎么就立皇后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听说是当今圣上快撑不下去了,新皇帝可能即刻就要即位吧?” “我听说那新皇后是朝里不知哪个尚书大人的千金,生得可美了,要是有幸能见见就好了!” “哦,这个我知道,是尚书唐大人的千金,你瞧大伙儿都往唐府那边去呢,现在正是吉时,怕是门口都要被挤爆了!” 百姓们悉索的议论声掩在人群里只觉闹哄哄的一片,听不清楚,可是对于骑在高马上的人来说却是分外清晰。那个刚刚爆完内料的小民还没来得及沾沾自喜,突然就被一把长刀指到面前来,刀锋寒冽,吓得他立刻面如土色,一个大兵从人群里将他一把拽了出来,来不及站稳领子就被人猛地提了起来,直提到半丈高的马提处,那小民吓得两脚在半空拼命打摆:“大人,大人饶命啊!” “你再说一遍——” “大大人——你要小人说什么?”小民额头冷汗直冒,望着面前这个戴着蓑帽,杀气腾腾的武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皇后,是谁?”隐含震怒的低沉语调,杀气逼人的凛然气息,胆小的怕是立马就能哭出来。 “回——回大人的话,是,是唐大人,唐大人的千金,唐小姐” 小民只觉衣领猛然一紧,耳边传来锦帛绷断的声音,他整个人猛地一晃,差点连脖子都给扭断了,‘砰’地跌扑到地上,四周马蹄震响纷沓乱踩,吓得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文景乾闻声骑着马从前面赶过来,“六哥,怎么停了?不是要去宫里吗?” 文景年蓦地抬起头,蓑帽下一双星眸烈烈燃火,突地从一个士卒手里抽过长戟,马头一转,咬牙切齿地冲文景乾低吼道:“掉头,马上带人跟我去唐府!” 唐府正堂里,眼看着要马上错过吉时了,嬷嬷们不停催着唐家的小姐出门上轿。 唐韵曦手里攥着锦盒,藏在袖中,她会在进宫后服下那颗毒药,这样就不会牵连到父亲,想到此番一去就是永别,唐韵曦泪水忍不住又滚落下来,她泪眼朦胧地跪在父亲的面前,深深地弯下腰去磕了一个头:爹,请恕女儿不孝—— 唐宗贤并不知情,可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委屈至斯,眼角也忍不住红起来。 韩鼠在旁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看着父女俩又难分难舍,使了个眼色过去,旁边的礼官和嬷嬷立刻会意,直接扑上前来,搀起唐韵曦就扶着她往门外走。 唐宗贤跟着往外走了几步,握紧拳头,沉痛地长叹一声:“曦儿,爹对不起你啊——” 候在外头的礼官和侍卫听到动静,知是唐家的小姐要出来了,纷纷吹起锣鼓,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却突然躁乱喧哗起来,正准备迎接的礼官们疑惑地回过头来,只见面前突然横冲出一批黑压压的骑兵来,个个身穿铜盔铁甲,手执长枪铁矛,气势汹汹地朝着这边直冲过来,一时之间铁骑震响,尘土飞扬,老百姓四处逃窜,尖叫不断。 这些京里的礼官们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场景,吓得呆立在原地,眼见那铁骑要冲进府门,才惊慌失措地尖叫着逃躲开去。剩下那些侍卫目瞪口呆,也吓得连连后退,有甚者连佩刀都吓得掉到地上。 那韩鼠领着几个侍卫和礼官从唐府往外走,正穿过了亭廊,却见一个侍卫突然从外面跌进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他足前:“总管,外面——外面有人抢亲,杀杀进来了——” “你说什么?!”韩鼠大骇。 话音刚落,就见一匹银光闪闪的高头骏马腾然冲破了府门,呼吸间便已经窜跃到眼前来,后面跟着十几人的铁骑战队全副武装,迅速地一字排开,那种战场上严阵以待的恢弘气势,震得韩鼠不由后退一步。 “你们,你们反了!来人,给我给我拦住他们——” 旁边的十数个侍卫举着刀剑的手都在抖,怎么也不敢冲上去。 一个披着领巾的铁甲将军从后面骑马进来,挥手指挥道:“给我拿下!”高壮强健的大兵立刻踏步上前一手一个缴了那些侍卫,直接拿脚踩扣在地上。 铁甲将军骑上来,对最前面那匹高头骏马上的人道:“六哥——” 骏马上的墨衣人将背上的长弓丢给后面的士兵抬着,一个翻身跃下马来,腰间悬着长剑,一步步脚踏流星般,朝着韩鼠等人直逼过来。 韩鼠面色畏惧,一把抽出刀来,朝着来人迎面砍去,那人却不躲,反手推出腰间长剑,单用剑柄就把韩鼠手中的刀震飞了出去,接着剑柄猛地一翻,狠狠撞在韩鼠的半边脸上,‘砰’地一声,韩鼠整个人就被甩扑到一边,痛嚎着满地连滚。 墨衣人的脚步丝毫没有因韩鼠的阻拦而有所减慢,一步一步,掷地有声,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礼官和嬷嬷早就吓得面无人色,哪还敢搀着唐家的小姐,手抖脚抖,直接软到地上去了。 唐韵曦立在原地,没有躲也没有闪,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进,安静地连气息都几乎感觉不到,仿若置身事外。 文景年在离唐韵曦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了下来,缓缓伸手将头上的蓑帽摘了下来,低下头,瞧见的是一张令她思念成狂,却布满泪痕的脸。 指尖轻触面颊,突然的冰凉让唐韵曦微微抖了一下,缓缓抬起眼来,一双灿灿的星眸映入了她的眼帘——温柔清澈,一如当年。 对视良久,唐韵曦的眼角忽然又滚落下一滴泪来,那唇角,却静静地抿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2严守 两个人静静地相互对望着,仿佛时间停滞了脚步。 文景年想告诉唐韵曦,这一年里自己遭遇了怎样的境地,才会耽搁了回来的日期。 她想告诉唐韵曦,自己历尽艰辛不远万里地赶回来,只是为了能再见到她。 但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只是缓缓地抬起另一只手,屈臂微微将唐韵曦拥进了怀里,动作温柔地好像,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般的小心翼翼。 怀中的人安静地仿若一汪清泉,波澜不惊,在文景年看不到的地方,唐韵曦的目光却慢慢柔软下去。 有什么东西突然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文景年没有去留意,她只是闭上眼微微将脸贴近唐韵曦的秀发,陷在这片令她安心的馨香里,在感觉到唐韵曦伸出手,轻微地扯住了自己背后的一片衣襟时,慢慢扬起了笑意。 这是两个人的第一个拥抱。 青涩,矜持,却足以温暖人心。 从内堂闻声赶出来的唐宗贤,站在亭廊的拐角,看着淡淡的暖阳照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不由愣住了。周围一字排开的将士们站在后面,风霜的脸上不约而同起了或促狭,或羡慕的笑意,但在文景乾的眼神下,都忍住没有出声。 “曦儿——”唐宗贤看看久久相拥的两人,又看看满地的混乱,疑惑至极,不得不出声。 唐韵曦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来:“爹。”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又是谁?”唐宗贤双目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后面那个人,眉头不觉皱起。 唐韵曦低了头,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未及回答,一个声音便从身后响起,“唐大人,我是景年。” 唐宗贤震惊地上下打量着文景年,方才打眼只觉得有些眼熟,如今仔细一看还真的挺像以前那个俊秀的六皇子,原来六皇子并没有死:“真的是殿下——” 唐宗贤双膝跪地:“老臣参见六殿下。” 文景年赶忙上前扶起他:“唐大人,不必多礼。请恕景年有违当初信约,来迟了一步,好在还赶得上。” 唐宗贤见文景年目光柔柔地看向曦儿,想到若不是当年出事,此刻曦儿该已经嫁给他了,瞧着他们二人刚才相拥的情景,正是两情相悦的一对璧人,这么想来心中先是一宽,继而又是一酸。 文景年看出唐宗贤的心思:“唐大人,景年既然已经回来了,余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她侧头对文景乾道:“八弟,你替我守着这里,我马上进宫去见父皇。在我回来之前,一个人也不能放进来,知道吗?” “六哥,你放心好了!” 唐宗贤却在这时出声唤住了她:“殿下若是想要得见龙颜,还请听老臣一言。” 唐宗贤神情凝重地道:“殿下久离京城,不知如今朝中情况与过去已大有不同,时间不多,恕老臣无法对殿下详言,若殿下信得过老臣,此番进宫在得见天颜之前,切不可泄露身份,恐怕得暂时委屈殿下,扮作个普通侍卫,否则只怕连宫门都无法踏过。” 文景年听了面色不由一紧,她只道父皇病情严重,听唐宗贤这么说来,父皇难道竟被软禁了!她略一沉吟,点头道:“谢唐大人提点,景年一定会小心行事。” 文景年心中急切,怕自己晚去一步,众人就多一份危险,脑子一热,竟是转身即走。 “景年——” 快走过亭廊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柔的呼唤。 文景年转过头,看到唐韵曦身子微微前倾,凝望着她,“你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温婉的容颜上,娉婷秀雅,风姿绰约,那目光却微微地摇晃,溢出无数的担忧。 文景年恍惚中记起,曾经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景,那一次她以为只是短暂的分离,却没想到一别就让她和唐韵曦差点生生错过。 文景年有些失神地望着唐韵曦,突然地,唇角微微扬起,最后留给她一个粲然的笑意。 这一次,我会回来的,你一定要等我。 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文景年换了侍卫的衣服和腰牌,出了唐府便一路快马加鞭地往皇宫的方向奔去。 像是赶巧一般,文景年策马刚绕过北面拐角而去,一队人马就从南面快速地行来,银剑长枪,铜盔铁甲,正是御林军。 为首的一个男子穿着锦服黄袍,正是文景灏,他仰头望着远处马腾嘶鸣,铁甲密集的唐府,目露狠戾,唤人将守城的吴文押了过来,横眉道:“看清楚了,真是八皇子的人?” 那吴文颤颤巍巍,吓得已无人色,忙着点头“是,是那些人” 文景灏怒吼一声:“谁给你胆放他们进来的!”手一挥,恨恨地道“给我拖下去,直接处理了。” “殿下——殿下饶命啊——”吴文惊恐地哀嚎着被拖到后面,“啊——”只听嗤嗤几声,就被一个御林军手起刀落砍杀了。 文景灏面色沉硬,转头对身后的御林军咬牙切齿地道:“给我杀过去,谁能拿下八皇子,重重有赏!” “是!” 文景年一路停也不停终于到了宫门口,她一跳下马就直往里走,宫门口的侍卫拦住她,喊道:“哪来的,这么不懂规矩,腰牌。” 文景年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自腰带上取了牌子给他,那人查看了下,冷声冷气地道:“进去吧。” 文景年松下口气,正欲往里走,这时有几个人从侧面走过来,看见她突然喊道:“站住!” 文景年肩一紧,沉着气慢慢转过身来,头深深地低着,看到几个脚出现在眼前。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叫什么名字,是负责哪个宫的,怎么瞧着这么眼生。” 文景年身子一僵,暗道糟糕,她方才没看腰牌上的名字,若是现在去翻看,势必被人怀疑,再者她也不知道这侍卫在宫里的管辖范围。 那人见她答不出话来,目光很快犀利起来,“怎么不说话?” 文景年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答道:“小的,小的是”说话间,手已经摸向佩刀的位置。 文景年手已经把到刀柄上,正是一触即发,却听侧面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孙大人,这个侍卫是我们郡主宫里的。” “哦,原来是郡主宫里的侍卫,难怪瞧得眼生。”那人闻言,很快移开了目光,讪笑着道。 文景年一愣,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下来,依旧低着头。 一个穿着宫装的侍女走到她面前道:“郡主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文景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只好低低地道:“办好了。” 索性那个侍女也没有多问,就招呼文景年跟她走了。 一直跟着这个侍女走得远离了宫门,文景年才松了口气,抬头发现已经快要走到妃嫔住的那片宫殿,便止了步道:“姐姐,我突然觉得肚子好痛,你先去娘娘那儿吧,我一会儿就来。” 那侍女转过身来,双眼一瞪:“什么娘娘,我们郡主不是娘娘,你懂不懂规矩啊,唉,还有谁准你叫我姐姐了!” “是郡主,我说错了,那就请小姐先回郡主那里,小的稍后就到。”文景年不敢多说,作了一揖,就转身离去,走了几步,突然她想到什么,又半转过头对那侍女道:“还请小姐回去替我谢谢郡主。” 那侍女半歪着头,一脸不解:“谢我们郡主什么,这个侍卫真奇怪,怎么神神叨叨的。” 文景年一路健步如飞,径直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当她终于要迈上那白玉砌成的帝阶时,却远远看见乾清宫门口竟是重兵把守,不时往四下视察,见领头的几人正要往这边看过来,文景年心下一紧,转身快速地闪到砖石后面,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唐府这边,文景乾正指挥着众人一面砍下数根粗壮的柱子死死抵住门栏,一面架起梯子伏在高高的瓦楞之上,往下面不停射箭,外面的御林军身上戴的都是佩刀,哪想顶上会突然射来无数的箭雨,匆忙间根本来不及去拿盾牌,顷刻就被射倒一片,痛嚎声乍然四起。 文景乾穿着密封的坚硬铁甲,沉着冷静地观望着底下混乱的情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周边的战士,一旦发现外面有人想往上爬,就用锋利的铁矛去勾刺,那些靠几人叠起攀爬上来的御林军才刚一冒头,就被高墙边早就埋伏好的将士当胸刺穿,鲜血喷涌,惨叫着跌落下去。 这些御林军久居京城,平日里操练的多是近身搏斗的招式,倘若两方直面对杀,自是赢面颇多,可是文景乾却并不跟他们迎面冲突,反而用上了战场上这一套严守城池的阵势,不但在出其不备之下射杀了外面近乎三成的御林军,而且叫他们一时束手无策,四处逃散。 文景灏在外面看得脸色铁青,突然伸手抓过旁边一个御林军说了几句话,那人便迅速转身骑马离去。恨恨地盯着文景乾,他倒要看看这个乳臭味干的小子能撑到几时,等他手上的箭一放完,还不乖乖地束手就擒?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3遗诏 帝宫外,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向前行进,为首一个老者鹤发短须,目光如炬,身着繁复的蟠统朝服,气势不凡。 行至半路,突有几个御林军追上来,俯首躬身在他面前小声言语了几句,只见老者双目瞪起,胡子都气地抖起来,勃然震怒。 “为了一个女人,胆敢私传口谕召集御林军当众围剿,他这是不要命了!” 老者怒睨,文景灏当真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只手遮天了,皇上一天没驾崩,他就一天还不是皇帝,私传口谕,一旦被揭发,那就是谋逆的滔天大罪! 那御林军又在他耳边附语几句,李义山面色陡然一变,沉声道:“消息可准确?” “千真万确,长殿下亲自带了人去的。” 李义山面色铁青,恨恨地咬牙,这个文景灏平日里心怀叵测阴险狡诈得很,怎么偏偏到了关键时刻头脑发昏起来,如今最大皇位竞争者冒头了,他不赶着抢先登上皇位,反而不知死活地在那儿耗费时间! “马上派人去把唐府团团包围起来,让二皇子速速进宫!” “是。” 李义山仰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宫门,眼底闪过狠决,如今之际,唯有先下手为强了。 文景年在乾清宫外头心急如焚地徘徊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眼看天色渐渐变暗,还是一筹莫展,想着唐府那边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不觉眉头紧皱,忧虑重重。 就在这时,文景年突然瞧见远远有两个人徐徐地往这边行来,为首的那人身上背着药箱,正是宫里资历最高的孙御医。文景年眼瞧着他们要往乾清宫的方向而去,突然眸光一闪,计上心头。 那孙御医年事甚高,从宫门一路走过来早就累得他够呛,背着沉重的医药箱,每迈几步就呼呼地直喘气,仰头望了望不远处的宫殿,正松了口气,想说总算是快到了,却不料突然眼前一黑。 大理石雕砌的白玉石阶前,两个人一前一后拾级而上。 站在乾清宫前守卫的御林军踏步上前,拦道:“站住,可有通行令牌?” 孙御医掏出令牌递过去,那御林军接过来让左右一并仔细看了,点了点头,这才递回给他道:“孙御医,请进吧。” 那老御医颤巍巍地点点头,额际冒着冷汗,接过令牌的时候手竟微微发抖,所幸那御林军没注意到,后面一个戴着医帽的人背了硕大的医药箱,余光扫向两侧的御林军,见他们重新把目光投向下方,心底松了一口气,低着头紧紧跟着前面的老御医,抬步踏进了乾清宫。 偌大的乾清宫里,此刻悄无声息,昏暗的宫灯下,只余熏烟袅袅,了无生气,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匆匆踏进了内厅。 刚踏进内厅,孙御医就双膝跪了下去,头深深埋到地面上,“微臣给陛下请脉。”说完抬起头,慢慢跪着爬过去,小心地把手搭上龙床上皇帝的手腕处。 后面那个人抬手摘掉了头上的医帽,露出一张俊美如玉的脸,神采轩然,正是文景年。 老御医诊了脉,摇头叹气着爬开到旁边去,文景年缓步走上前来,只见龙床上躺着一个瘦骨嶙峋,双眼突出的老人。 文景年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自己曾经威风凛凛的父皇,她眼角酸胀,双膝一下重重地跪在地上,“父皇——” 龙床上的皇帝朦朦胧胧间听到有人喊父皇,他气若游丝,半梦半醒地道:“谁谁在喊父皇” 文景年眼角含泪,头深深扣到地面上:“父皇,是年儿——你不孝的孩儿回来了,父皇!” “年儿年儿”皇帝呢喃了两声,突然浑身一颤,眼皮拨转,竟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视线往下对去,正逢文景年缓缓抬起头。 一瞬间,皇帝目光突然呆滞了,他伸出苍枯的手,颤声道:“年儿——你真的是朕的年儿吗?” 文景年膝行向前,她双手紧紧握住皇帝的手,她满眼通红地哽声道:“父皇——是儿臣,儿臣不孝,回来地太晚了!父皇,您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皇帝呆呆地望着她,慢慢地眼角竟悄无声息地流下两行清泪,“年儿,朕的年儿没有死,上天果然待朕不薄,咳咳”皇帝突然激动地低喊道,接着又狠咳起来,文景年忙扑上前,帮他垂背,可是怎么也止不住,皇帝越咳越厉害,竟咳出一大口血来,文景年面色惊惶极了,转头急喊道:“御医,你快过来!父皇——父皇这是怎么了?!” 老御医慌忙匍匐着爬上前来,伸手搭上皇帝的手腕,眉头紧皱,随之面露恐惧,“殿下,皇上天命将至,怕是怕是撑不下去了” 文景年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双眼通红,胸膛起伏,急喘着气低吼:“你说什么!什么叫撑不下去了!” “年儿——”皇帝沙哑地唤了声。 文景年马上掉过头,跌跌撞撞地趴到床沿边,“父皇,儿臣在——” “年儿,朕自知不起能够在临死前知道你尚在人世,朕死也瞑目了” “不,父皇,您不会死的,您会长命百岁,父皇,您不会有事的”文景年眼底泪水不断涌出,紧紧抓着皇帝的手,大声地哭道。 听着文景年断断续续说的话,皇帝突然感到有口气慢慢缓到胸间,苍白的面容渐渐变得红润起来,衬地整个人一时精神了很多,熟不知这正是回光返照之状。 皇帝本来微阖的目光慢慢睁圆,浑浊的头脑似乎也变得清明起来,人之将死,最挂心的必是身后事。皇帝想到自己至今未立储君,死后天下必然大乱。辰儿原本是做皇帝的材料,偏偏英年早逝,景灏狼子野心,生性狠戾残暴,他断不能将江山社稷交托到这样的人手中。想着,皇帝转头望向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文景年,目光渐渐锐利起来。年儿自幼机智聪颖,文韬武略不输辰儿,只要多加磨练,她将来会是个好皇帝,甚至会做得比自己更好,若将皇位传给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皇帝望着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想到当年他亲口允诺玉妃不立她为储,保她一世平安快乐,可是到头来,却在最危难的时刻将皇位传给她,想到这个稚嫩的肩膀即将要挑起整个天下,还将面临一场不知定数的夺位大战,一时面色似喜而犹悲。 可是生为一个帝王,他必须以天下苍生为先,将万里江山交托到一个能造福万世的明君手中,皇帝目光一凛,心中已然做下了决定。 “年儿,父皇继帝位已久,本欲效仿太祖太宗,雄韬伟略治理天下,奈何天不假年,已将不起。如今文氏帝业,方兴未艾,朕唯有寄希望于你,将这万里江山发扬光大,福济苍生。” 文景年听了皇帝这番话,只觉脑子一下子空白一片,她脸上仍旧挂着泪水,似不能相信地道:“父皇,你要儿臣做什么?” 皇帝深沉的目光锁定在文景年抬起的脸上,眉心深敛,用极其缓慢却不容置疑的语势,一字一顿地道: “坐—天—下。” 孙御医焦虑不安地在乾清宫正厅里走来走去,时不时抬眼望望门外,又望望内室,又是皱眉又是摇头,一张老脸上不知不觉竟布满了汗珠,就在他抬手擦汗的时候,突然望见外面出现了一小簇人,老御医心下一惊,仔细瞧去,立时手脚发抖,差点连站都站不稳,来人气势勃勃,满脸煞气,正是那权倾朝野的丞相。 老御医吓得赶紧想往内室跑去报信,哪知这时另一边也簇拥着行来一批人,为首的的人凤冠霞帔,身后罩着宝盖皇撵,正是忧虑满面的皇后。 两批人在乾清宫前碰到一起,俱都停了下来,丞相和皇后对面言语,看似僵持起来。 孙御医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咽下口气,这一惊一乍地差点没把他的老命吓掉。 乾清宫内,文景年双膝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接过皇帝亲手传下的诏书。 皇帝几乎耗尽了最后一口气才将诏书写完,手中的朱砂笔颓然落地。 文景年抽噎着握住皇帝的手,呐呐道:“父皇,为什么是我,儿臣并不想做皇帝。” 皇帝目含不忍地望着她,喃喃道:“年儿,莫要怪父皇,你只需记住,将来要做一个好皇帝,治理好天下,给百姓带来生机,不要让朕和列祖列宗失望,这样父皇死了,便也可瞑目了。” 文景年知道自己的身份不适合做皇帝,可是面对父皇的临终嘱托,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这是父皇最后的心愿,她又岂能让父皇失望?她抬手抹了一下脸,面色凛然道“儿臣知道了,儿臣一定不让父皇失望。” 皇帝看到她振作的神情,强自撑了半天的神志,终于慢慢涣散,他抓着文景年的手,勉力道:“年儿,父皇没有多少时间了,下面的话只能说一遍,你听仔细了。 第一,你拿着朕的诏书马上去找御林军统领李广陵,只要获得了他的支持,你即位便得了一半的胜算。第二,朕驾崩后会当朝发丧,景灏等人必然会与你相争,你记住,到时只要丞相李义山肯松口,他提出的任何条件你都要假意允诺。第三,即位后,慢慢瓦解李义山的势力,等到合适时机就杀掉他。至于景灏,还有他的子嗣,无论男女,一个也不能留。” 文景年额角有汗珠滴下,紧紧抿着薄唇道:“儿臣知道了。” 皇帝又挣扎着伸手往床板摸去,突然按到一个位置,只见床板的夹层之间突然分开,露出一个方方的空洞来,皇帝伸手下去,掏出一个黄色的包裹来,缓缓递到文景年手里,一字一顿地道“年儿,这是传国玉玺,朕现在,将这个天下交给你了——你马上去找李广陵,别别管朕” 文景年郑重地接过来,对着龙床重重地扣了三个响头,每一次扣下都伴着数滴热泪洒落。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咯吱一声,文景年忙回过头来,只见孙御医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急喘着气道:“不好了,丞相来了,殿下赶紧跟老臣出去罢!” 文景年心下一惊,正要站起来,却听几个脚步声已然逼到门外,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丞相到!” 文景年与老御医脸色同时一白,正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老御医哗然扑到她边上,按着她猛地弯身贴跪在地上,颤巍巍地喊道:“微臣参见丞相。” 文景年感到阵阵冷风从顶上扫来,一道威重的声音陡然响起:“皇上今天怎么样?” 老御医面贴着地答:“不好” 头顶咄咄逼地传来“怎么个不好?” 老御医声音一颤,顿了顿道:“皇上方才,已经昏迷了” 只听拂袖声响起,头边的脚风一扬,移动了几步,头顶又传来威重的声音:“你们都下去吧,老臣跟皇上有话说。” 旁边响起太监恭退的声音,老御医颤颤抬起头,趁丞相背对着他们,拽了下文景年的袖子,文景年会意,低着头站起唯唯跟在他后面退去,手心紧握成拳,强忍着没有回头。 踏出乾清宫的一瞬,文景年目光如锋,口腔中充溢着铁味,牙龈处已经咬出血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4驾崩 “皇上,听得见老臣说话吗?”李义山慢慢走到龙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皇帝道。 皇帝脖子转了下,吃力地睁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慢慢闭上。 李义山叹了口气道“皇上,老臣出仕在先帝之朝时,胸怀韬略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后来是得皇上信赖重用,才能一路高升直到官拜宰相,说起来,这数十年,您待老臣真算是不薄了。” 李义山勾起嘴角,话锋一转道:“如今皇上马上就要归天了,有些事老臣着实不愿再瞒着皇上了,也好让皇上走得清楚明白些,皇上不是一直想知道,太子是怎么死的吗?” 皇帝猛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瞪向目露得色的李义山 “皇上怎么样了,为什么不让本宫进去?” 几个御林军丝毫不让地守在门口,低着头道“娘娘请息怒,臣等也是奉命办事,还请娘娘稍安勿躁。” 皇后双眼布着血丝,怒斥道“奉旨行事,你们奉的是谁的旨?你们听着,本宫是国母,见皇上是天经地义之事,你们胆敢阻拦,是不是真想造反了!” 御林军面有豫色,正在踟蹰间,后面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丞相沉着脸走了出来,两旁的御林军赶紧弯腰作拜,李义山早就听见了外面吵声,装门做样地抵斥左右:“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敢拦皇后娘娘的大驾,还不赶紧给我让开?” “是。” 李义山又转头对跪在一旁的老御医急道:“孙御医,皇上好像瞧着不太对,你赶快进去看看!” “是!”老御医赶紧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跑进内室,皇后带着几个妃嫔和宫女匆忙紧随其后,很快里面就传来御医的惊叫声:“皇上,皇上!皇上归天了!”随之响起一众女眷的痛呼声和哭泣声,外面的太监们听到了都惊慌失措,赶紧攒拥着四处去备白布孝服。 李义山嘴角勾起,慢慢地走出乾清宫,招了御林军近前,低声道:“二皇子回来了吗?” “回相爷,还没有。” 李义山厉色道:“给我派人去,我要他马上站在我面前!还有,给我立刻封锁宫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是!” 时至酉时,白日里人声鼎沸的京城此刻已完全罩在一片漆黑的混乱中,唐府里外,腾腾燃起无数的火把,一群群银甲银盔的御林军循序渐进,前仆后继地挥着佩刀与里面的人做着搏斗,刀剑相接的声响落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魂。 高墙上的文景乾不断斩杀着爬上来的御林军,额际后颈尽数全是汗水,他喘着气回头望望周边奋力搏杀的手下,眼底已经开始慌乱起来。他们的弓箭已经全部用完,可是外头的御林军去了一批很快又会来新一批,再这么下去,必然要落了下势。 一滴汗滚落到文景乾的眼睛里,突来的酸涩令他不由闭了下眼,却突然听到‘嗤’的一声,带着呼啸的风声凌厉地直逼面门而来,扑朔的寒光令文景乾本能地往侧面一闪,“啊——”手臂处蓦地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意,他咬牙闷呼一声,只见一根长长的黑箭直直贯穿了他的左手臂,鲜血立即从伤口处喷涌出来,文景乾冒着冷汗抬起头,只见文景灏正举着长弓恨恨地盯着自己,嘴角处勾着冷笑。 “将军——”一旁的将士看到文景乾中箭立即慌乱起来,几个御林军趁着他们一时不备,抢着翻过了高墙,文景乾看到立刻气得大吼一声,不顾自己还在涌血的伤口急急从高墙上凌空翻跃下来,险险赶在那几人扑到内室之前拦截了住,一脚踹翻了一个,右手大刀挥去,接连砍倒了两个御林军的腿,痛嚎声和兵器落在地上发出的‘砰郞’声惊动了内室里的人,一个人影从里面跑出来,见了这血腥的场面立时尖叫出声。 文景乾抬起头,见到一个小姑娘惊恐地瞪着地上的人,后面一个婢女颤抖着捂着她的嘴,连连后退差点跌到地上去。文景乾喘着气拿刀抵在地上,正欲转身却见唐韵曦走了出来,慌乱的目光望向他,“你受伤了?”说出的话语,带着些微的颤抖。 文景乾摇摇头:“这点伤不算什么,唐小姐你们从此刻起都留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 文景乾握紧了掌心,若是只有他一人,大不了冲出去跟御林军拼了,可是这样一来唐家就危险了,文景乾转头望向外头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暗暗祈祷六皇兄那边可千万一定要快点 文景年揣着诏书和玉玺,趁着夜色的遮掩,一路从乾清宫断断续续地奔往御林军阵营,越接近御林军所在的位置,周边凛冽的寒意和煞气就越浓,瞥眼望见附近的宫门正徐徐关闭,文景年不觉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寒冷刺骨的夜风吹得她身上单薄的袍子紧紧皱成一片,文景年手抓在旁边的柱子上,咬牙急促地喘着气,内心里焦虑和忐忑的情绪,近乎百爪挠心一般令她筋疲力尽。 突然,东宫的方向传来“当当”无比悠沉的敲钟声,慢慢传荡整个帝宫。皇宫里的鼓楼,建于高祖皇帝时,曾经用来震响抵御外敌,但是到了近几代皇帝,这个钟楼已经完全没了用武之地,它的用途便主要用来早朝点卯,如今却在半夜里响起,就只有一个意义。 文景年手一抖,只觉意识一时空白,周边嗡嗡的混乱一片,直到那沉重无情的钟声再次传到她耳中,才发现眼前早已是模糊一片,她身形一震,双膝重重跪在冰冷冰冷的大理石地上,眼泪顺着双颊不断滴落下去,双掌紧紧攥着地面,节节发白,她突然仰天高喊道:“父皇——” 夜空中乌云罩月,乾清宫外,哭声震天,跪了遍地穿着孝服白衣的一众妃嫔,侍卫,太监,宫女数不尽数,哀哀涕泣。 唐府外,遍地是断截的箭,凌乱带血的佩刀,长矛。四周火光腾起,文景乾立在高墙上,一把锋利的长刀风驰电掣般地挥舞,不断地砍向挤上头来的御林军,空中飞溅起的鲜血几乎喷洒了半张脸,他旁边的将士也都杀红了眼,长矛长枪狂躁地向下面的御林军刺去,有些刺穿了御林军的喉咙,有些则被几人使力拽着直把上面的人也扯落下来。此时双方都已经处于白热化阶段,落下去的将士连长矛也不拿了,一边跌滚一边就地暴躁地跟御林军扭打在一起。 远方突然有悠沉的钟声慢慢从帝宫的方向传过来,正在淋漓的浴血奋战中的御林军和将士们不约而同,渐渐地慢下了手里的动作,甚至刺到对方肩上的刀剑也都松开了,原本喊杀四起的场景一时变作了静默无声的诡异画面,所有人都默立着朝帝宫的方向看去。 几个宫里的侍卫披着孝服白衣从帝宫策马狂奔而来,快到唐府的时候,未等马停下来就连滚带爬地跳了下来,一下跪倒,凄然地喊道:“皇上驾崩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5御林军 全场一时静谧无声,不知是谁手上的刀掉了下来,‘咣啷’一声刺耳的震响,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反应过来,接着所有的御林军纷纷丢下兵器,弯下双膝挺直地跪在地上,朝着帝宫的方向庄严地行扣拜之礼。 文景乾眼中涌起湿意,手中的长刀一下跌落到瓦楞上,他脊背挺地笔直,缓缓跪了下来,他身后的边关将士也垂着头,一齐跪了下来。 文景灏慢慢走出来,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御林军,又看向文景乾那边,眼底划过寒光,皇帝死了,御林军便不再听他的指挥,如今他必须马上入宫,“来人!本殿命令你们将这里团团包围,若是放走了一个人,就提头来见我!” 文景灏快步走过去,翻身上马,临走前回过头狠狠地看了文景乾一眼,一旦登上皇位,他会让文景乾这些人死得很难看。 文景乾心里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御林军从来只听皇帝的命令,所以看着文景灏急匆匆策马往皇宫飞奔而去,他心中立时焦急万分,转头高声对手下将士道:“从现在起,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准睡觉,给我死死守住这里,知道吗?” “是。” 文景乾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御林军,紧紧捏住了拳头,仰头望向帝宫的方向,如今他们这些人的身家性命,恐怕只能靠六哥力挽狂澜了 御林军阵营 李广陵威严地踏步走进御林军阵营,将头盔放到自己案几上,唤道:“柳青,去把兵册给我拿过来。” 半天没有回应,李广陵眉头一皱:“柳青——” 这时有矫健带风的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随之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景年,拜见师傅。” 李广陵一震,很快转过头来,他目露惊愕,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脸上慢慢现出震惊:“殿下,真是殿下!”他立刻拱手拜道:“臣李广陵,叩见殿下!” 文景年忙上前扶住,紧盯着他道:“师傅,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李广陵一愣:“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丑时,帝宫东南西三个宫门尽数关闭,唯有北侧宫门悄悄打开,不远处出现无数的火把,成排成列的亲兵手握兵器,尽数踏进漆黑中的帝宫来。 一个银盔银甲的将领从列队中行出,举着一把巨大的长戟走到列队整齐的亲兵面前,朗声道:“各位亲兵,长殿下已经传下旨意,只要明日诸位誓死拥立,新皇登基之后自会对诸位封官加爵,论功行赏!” 众人举起手中长刀,齐声道:“我等谨遵统领号令!” 帝宫昭阳殿 “禀告相爷,长殿下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文景灏快步走了进来,恭敬地对李义山拜道:“岳父。” 李义山冷哼一声:“你总算还记得回来。”他问一旁的史官道:“现在几更了?” “回相爷,已经一更了。” “先皇发丧定在几时?” “定在早朝,寅时。” 李义山摸着胡须道:“也不过两三个时辰了。” 这时从外面箭步流星地走进来一个银盔银甲的将领,拱手对他恭恭敬敬地拜道:“臣孙长治,参见丞相。” 李义山目光紧盯着他道:“孙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孙长治面色沉稳地道:“回相爷,臣已经布置妥当,丑时三刻一到,就打开北侧宫门,到时候文臣武将,公亲大臣,以及皇室宗亲都会尽数入宫朝拜,只等国丧一发布,就可当朝诵读诏书!” “若是有人胆敢反对呢?” “臣已经调集了五千亲兵充做大内侍卫,等诏书一经宣读,立刻拥立二皇子,若是有人不服,他们会即刻上殿镇压!” “这五千人马中,有几个听你的?” “个个都听我的。” “那御林军呢?” “臣已下了严令,所有御林军明日一律镇守在宫外,没有臣的指示,绝不可踏入承阳殿半步。” “好。”李义山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文景灏道:“景灏,八皇子那儿确定万无一失了?” 文景灏拱手道:“是,唐府已经被团团围住,景乾他们就算是长出翅膀,也飞不出去。” 李义山嘴角勾起:“很好,那等下你准备穿什么衣服?” “先皇发丧,自然是穿孝服。” “龙袍呢!你没准备龙袍吗?” 文景灏一愣:“龙袍?” 李义山目光凛然:“没错,外穿孝服,内穿龙袍,等先皇一发丧,你就立刻即位。” 文景灏眼底精光闪烁,面露喜色:“是。” 御林军阵营 李广陵满眼惊愕:“什么!你要我兴兵作乱?”他大袖一拂,坚决摇头道:“不行,绝对不行!我李广陵自受先皇之命,保护皇上守卫皇城十数载,精忠效国,一生忠烈!只要一日还活着,我就决不反朝廷!” “师傅,父皇驾崩,二皇兄是要篡位,你这样做不是造反,而是净乱啊!” 李广陵浓眉瞪起,不相信地道:“长殿下是皇长子,太子驾薨,先皇把皇位传给他,也是合情合法的!” “师傅,你若不相信,那就看看这个!”文景年自袖中掏出一份明黄色的锦帛递给他。 李广陵接过来,展开一看,即刻震惊道:“先皇遗诏!” “师傅,现在你肯帮我了吗?” 李广陵目光一凛,接着又摇摇头道:“殿下有所不知,臣过去确实做过御林军统领,可是现在,风光不在了,半年前臣就被削去统领官职。如今,臣就算是有心,恐怕也无力啊!” 文景年皱眉沉思了会儿,抬头道:“师傅,虽然你现在降了官职,但是你毕竟做过十几年的御林军统领,敢问这御林军里,有多少将领是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又有多少将士是你亲自选拔的?” 李广陵闻言一滞,浓眉紧皱,面露犹豫的神色。 文景年看出他的顾虑,道:“师傅,景年知道御前兵变,若是不成功,按照我朝吏律是要株连九族的。可是——”文景年转过身,负手而立,叹道:“父皇在世时,常对景年说起,父皇即位之初,时局动荡,文华十年,七王作乱,父皇起兵御驾亲征,不幸遭到七王联手夹击,穷追不舍,若不是师傅舍身救驾,单骑断后连射数箭,连中三个亲王,恐怕江山早已易主!” 李广陵闻言虎躯一震,蓦然抬头,眼角发红,感怀道:“难为先皇一直记着臣,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文景年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父皇还说,师傅是他即位以来最信任的臣子,将来他选的新君对您也一定要无条件地信任,父皇临终前不顾自己的安危,密命我一定要拿着诏书来找你,他必定是相信你有力挽狂澜的能力!” 文景年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请师傅看在父皇的知遇之恩,临危重托,看在景年孤儿无助,看在文氏帝业万里江山的份儿上,承谨大义,振臂一呼吧!” 文景年说完,一拂袍袖,双膝重重跪地。 “殿下!殿下不可以啊!”李广陵陡然变色,当即扑跪在地上,咬牙决然道:“臣谨从殿下旨意,誓死效忠,殿下告诉我该干什么吧!” 三更时分,帝宫尽头广阔的校场之上火把无数,照得顶上漆黑的夜空几乎亮如白昼,一排排御林军鳞次栉比,昂首站立。 身披铠甲的李广陵霸气地站立于高台之上,目光炯炯地高声道:“诸位都是御林军将士,国之干臣,日夜辛苦守护皇宫,明日国丧之后,请诸位尽忠职守,随我一起进殿,拥立贤德明君,以策新皇安危!” 一个中军正将出列,拱手问道:“请问老统领,太子已死,新皇帝是谁?” 李广陵恭请文景年缓缓走上高台,道:“新皇乃先皇之子,现在就站在老臣旁边。” 话音落下,人群中立刻议论纷纷起,两个中军出列道:“老统领,我们御林军向来只听圣上口谕,既是新君,可有玉玺为证?” 文景年从怀中慢慢掏出那个明黄色的锦帛,直接用手上的内力一震,锦帛即刻裂散开来,她高高举起手中的玉玺,在火把的照耀下,九尾盘龙腾绕的赤色玉玺,立时往四面八方射散出夺目的光环,龙威震赫!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御林军哗然跪地。 “好!那就请各位拔剑,我们以血来盟誓!”李广陵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割在自己的手拳上,鲜血立刻滴落到大地上。 校场上的所有御林军全部出列,从腰间拔出长剑,割向手拳,以血盟誓。 李广陵单膝跪地,将手中的长剑郑重地呈递给文景年道:“御林军全凭殿下调度。” 文景年接过长剑,双手高举过头顶,目光决然地望向天际。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作者的爪子已经开始酸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6兵变 翌日丑时三刻,金鸡啼鸣,太阳尚未升起,巍峨的宫门却已经缓缓打开,恭亲大臣,文臣武将,个个身披白袍孝衣,在宫人的引领下,徐徐步上汉白玉打造的石阶,进入承阳殿内。 乾清宫中央,摆放着百年紫檀木打造的雕龙灵柩,室内熏烟袅袅,一身白衣的大臣们面带戚色,躬首于两侧站立。 寅时一到,中和鼓乐便开始奏响,执事太监快步走上前来,尖声道:“请皇族宗室,文臣武将,宫廷女眷,各归各班,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身穿黑色宫服,头戴素白盘凤杈,红肿着双眼由侍女扶着自内堂步出,后面跟着一众黑服白簪的妃嫔,岭南王郡主由婢女扶着,跟在最后走出。 这时,先皇的几个堂兄弟恭亲王和肃亲王等人额上系着白条带,从殿外踏了进来摇晃着上前,扑倒在先皇灵柩前拂袖哭泣:“先皇啊——先皇——”他们的儿子跪在旁边勉强扶住。 皇后及众妃嫔在旁边见了,不禁悲上心头,忍不住掩面涕泣。 丞相李义山站在朝臣之首的位置,目光冷然地一一扫向皇后等人,再至后面的朝臣,谨慎地观察着他们的神态,最后跟站在对面的文景灏对了下眼神,各自心领神会。 承阳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缓缓合起来,室内光线显得晦暗不清。 礼官慢慢走上前来,双手展开烫金黑帛,肃然发表祭文致辞:“文有天下,传世有八,先皇华帝,励精图治,恭俭有制,勤政爱民,兢兢于保泰持盈之道,用使朝序清宁,民物康阜,逝年大衍,定位阳陵,然浩气长存,默佑社稷,天下归心。” 礼官说完,屏退一侧,恭请文景灏上来为先皇举行发丧。 文景灏走上来,立于灵柩之前,面朝殿下朗声道:“文武君臣,山河戴孝,为先皇发丧!” 两侧文武官员依依跪下,众妃嫔也掩面下跪,唯有皇后抽泣着缓缓走上前来,双手扶在灵柩之上,她抽噎地痛呼:“先皇——”皇后心中悲痛,犹然想到太子的英年早逝,伤情难抑,颤抖地哭喊道:“辰儿——” 皇后哭得痛不欲生,后面的侍女红着眼睛走上前来,轻声唤着娘娘,想搀扶又不敢。 文景灏冷冷地站在旁边看着痛不欲生的皇后,这时李义山自一侧缓缓走出来,沉痛地道:“国难当头,祸不单行,前太子不幸驾薨,英年殒命,先皇也积劳成疾,如山之崩,我朝江山正是百业俱兴,却在这最鼎盛的时候,遭此大难,这真是老天有意为难我中原天下啊!” 殿内一些忠心耿耿的文臣感怀起先皇对他们的厚待,忍不住悲从中来。 李义山接着道:“先皇驾崩,举国同哀,老臣亦痛感于心,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江山社稷,千秋万业,请太史令当众诵读先皇遗诏,即刻册立新君,以安民心。” 太史令得命,缓缓从地上站起身走上来,躬首恭敬地从擎天笺中取出密封的明黄锦帛,转过头面朝文武官员,高举双手,慢慢展开,开始朗声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良德居帝位已久,然身患沉珂,药石无效,自知不起,朕之长子,身得天命,必能克承大统,着朕之帝钵。——传位于文景灏。” 话音落下,李义山率先步出来,对着文景灏拜道:“微臣叩见新皇,新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背后一侧的数十个朝臣紧跟着下跪拜道:“新皇万岁万万岁。” 文景灏目露得色,从旁边走向中央的位置,居高临下望着满朝文武,然而另一侧的朝臣却犹疑着并没有下跪。 李义山站起来,转身望着那些还站立着的朝臣,威严道:“先皇遗诏在此,谁还敢不奉诏,谁敢抗旨?” 站立的朝臣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二品大员踟蹰着从列队中步出,俯首道:“启禀丞相,按我朝吏律,新君即位,须有传国玉玺相承,敢问长殿下,可有传国玉玺?” 太史令也上前,对文景灏拜道:“请长殿下出示传国玉玺。” 文景灏表情一滞,不自然地道:“当时父皇缠绵病榻,举步维艰,不意遗失玉玺,因而玉玺暂时还没有找到。” 由于国丧后紧接着就是新君继位,因而今日进入帝宫的人数尤其众多,依据国丧礼节,除了三十六位文武重臣和几位皇亲国戚被安排位列于承阳殿内,以下的朝臣,按照品级高低,从文官到武官,分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近数千人自承阳殿门外一直排站至百级石阶之下不止,甚至连曲折的拐角处都鳞次栉比地站满了。 原本被孙长治安排立在石阶上的亲兵不得不排站到外头,守在入口的位置,由于是重点议政的宫殿,入口处有一个巨大的朱漆铜钉打造的殿门,巍巍耸立。 日头慢慢升起,明明是寒冬的节气,不知为何今日太阳十分火辣浇人,宫门外的数排侍卫裹着厚厚的夹衫,手执长戟一动不动地站着顿觉闷热不堪,不时抬手擦擦头上的汗。 突然一个亲兵紧张地道:“唉,你们有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旁边的亲兵转头看他。 “我也不知道,轰隆隆的,好像是马蹄声。” 这时自顶上的殿内遥遥传出一阵高昂的鼓乐声,左右的亲兵轰然笑他:“什么马蹄声,你小子胆儿也太小了吧,明明是里头礼乐的声音!” 几个亲兵正笑着,却突听另一个亲兵突然大叫起来,惊恐地看着前方,众人奇怪地转过头来,只一瞬间,所有人都僵住了。 只见远处的宫门就像破了闸一般,突然涌出大批的的人马来,黑压压的犹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来,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底下无边的广场上,竟然已经遍布了成千上万的兵马,银盔银甲,彪悍勇武,骑着嘶鸣的骏马,举着锋利的长刀,气势汹汹,滚滚而来。 “是御林军——”突然有人失声大喊起来,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的亲兵这才像醒过神来一般,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跌“快!快去禀报大总管!” 承阳殿的巨石宫门轰然破开,几个亲兵狂喘着奔向石阶,却被密密麻麻地站立着的大臣们给堵住,“让开!快让开!” 正恭敬地为先皇行丧礼的大官小官们被几个粗鲁的士兵推来推去,都不知所以,身后突然传来铿锵的军靴踏地声,众人疑惑地转过头来,只见宫门处突然涌出一批银甲银盔,手握佩剑的御林军来,迅速地列队排开,鳞次栉比,气势恢宏。御林军庄严肃穆的神态让在场心怀惊疑的官员们不自觉地产生敬畏,长戟高高举起的列队中心处,一个白袍银甲的人被簇拥着走出,坚韧的铠甲反射出刺眼的白光,负手望向高峨的承阳殿,浩气凌然。 承阳殿内 文景灏听着朝臣们不断争论,面色越来越阴沉,李义山走上前来,威声道:“虽然没有传国玉玺,但是有先皇遗诏在此,白锦黑字,难道还做不得数吗?” 太史令走上前拜道:“启禀丞相,臣以为,册立新皇是国家,宗庙,社稷的头等大事,绝不可草草。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朝吏律自高祖皇帝传下,历朝历代新君即位,必有玉玺加身。只有遗诏,没有玉玺,即位为君,实在于礼不合!” 后面的朝臣纷纷点头称是,李义山怒道:“你说得太多了!这个太史令你如果不想做,可以辞官,让别人来做!” 太史令巍然往后一退:“这” 李义山森然的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厉声道:“先皇驾崩,太子也已经故去,如今能承袭皇位的除了长皇子以外,你们觉得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吗?你们公然违抗懿旨,又置先皇天威于何地?先皇,可是尸骨未寒啊!” 殿下群臣面面相觑,一时无言以对。 文景灏见情势已经得到控制,给旁边的孙长治递了个眼色,孙长治会意,立刻握着佩刀踏步走上前来,硬声道:“先皇遗诏在此,谁敢违抗,就是反叛,就是大不敬,大内侍卫,随时伺候!” 就在这时,承阳殿的大门却突然哗地一下破开,刺眼的白光骤然射进殿内,几个人影在光线之后冲了进来,银甲银盔,军靴利剑,气势迫人。 孙长治眼一瞪,冲上前去拦住他们,挥手喝道道:“你们御林军上殿来干什么,出去出去!” 凛然站立的御林军丝毫不动,为首的人抬起手,慢慢摘下了头盔。 孙长治望着那人的脸,一时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不由后退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当乃们看到这里的时候,作者的爪子已经开始抬不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7夺位 文景年目光紧锁在中央的灵柩上,眼角含泪几步扑上前来,双膝重重跪到灵柩前:“父皇,儿臣不孝,来晚了——” 大殿内一时静谧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状况震住了。 直到皇后的声音突然颤抖地响起,“年儿——你是年儿吗!” 文景年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去,接着很快站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皇后摇摇欲晃的身体。 “年儿——真的是你吗?”皇后捏着她的肩颤声道。 文景年哽咽地喊了声‘母后’,皇后顿时泪如泉涌,激动地紧紧将她抱住。 大臣们全部目瞪口呆,一下惊得反应不过来。 文景年从皇后怀中退出来,一把抹去脸上的泪痕,现在不是她哭泣的时候。 文景年快步走上来,肃然站在先皇的灵柩前,面对文武百官道:“各位伯王叔王,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请原谅景年为父皇送行,来晚了一步!” “真的是六皇子啊!”几个大臣激动地指着殿上的人,其余朝臣们也都认出来了,一时议论四起。 文景灏面色阴沉,额际冒出冷汗,紧张地望向李义山。李义山也被惊到了,不过他老奸巨猾,很快就平稳下来,他眼珠转了下,状似关心地叹道:“六殿下平安归来,老臣也甚觉宽慰,相信先皇在天之灵也会得到安慰,六殿下一定累了,你们还不扶殿下进后堂歇息——”他一个眼刀瞪向左右的侍卫。 旁边的侍卫立刻应声上前,动手去架文景年。 文景年的突然出现令李义山措手不及,生怕局面失去控制,欲快刀斩乱麻,他很快又掉转头望向太史令等人,厉声道:“太史令,先皇遗诏在此,你们还不快让新君即位!” 文景年蓦地抬起头,“什么遗诏?我可以看看吗?” 太史令躬身将锦帛递上来,文景年接过来展开一看,文景灏在一旁紧紧盯着她。 文景年看完,一把将遗诏扔到灵柩上,抬起头咬牙切齿地道:“这份遗诏是假的!”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文景灏立刻吼道:“大胆!遗诏怎么会是假的呢!” 文景年冷冷看着他:“这份遗诏的确是假的,它虽然模仿的了父皇的御笔,却学不来父皇的神韵!” 文景灏面色铁青,语气森然:“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不是父皇的御笔,六皇弟,别怪我没提醒你,妄议圣意,可是死罪!\&039; 文景年直视他的眼睛,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我自然知道它是假的,因为,我这里也有一份遗诏。” 文景年从袖中取出黄色的锦帛,双手递给旁边的太史令道:“太史大人,拜托了!” 太史令恭敬地接过,当众展开诵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知不起,唯有寄希望于新君,更展宏图,先太子驾薨,国无储君,然朕之六子,文景年,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着于柩前传位,继朕登基,即皇帝位,文武官员,势必拥立,布告天下,咸使闻之。钦此!” “传位于六子。”四下朝臣议论声顿起。 文景灏面色大变,气得直冲上前指着文景年,对文武官员大喝道:“她这份是假的,我的才是真的!” 文景年毫无惧意:“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就请王公大臣立刻对照传阅,一比便知!” 太史令踏步上前,拱手道:“先帝的御笔大多在太史府保存,要辨真伪,可逐字一一对照。” 后面的大臣道:“既是如此,那就请太史令速速取来。” 这时,李义山突然低沉地开口道:“不用去取了,这份遗诏本来就不是先皇的御笔。” 文景灏脸色蓦地一变:“岳父——” 李义山狠剜了他一眼,文景灏立刻噤声,李义山转过身沉着气道:“这份遗照是由先皇口述,由别人记录的。” 文景年直视他道:“哦?那敢问丞相,又是谁记录的?” 李义山侧过头:“景灏,不是你吗?” 文景灏一愣,立刻应声道:“是,是我记录的,但是诏书上的每个字,都是父皇亲口所说,绝无虚假。” 如今两名皇子手上都握着遗诏,这其中必然有一份是假的,众臣意见不一,整个承阳殿内顿时议论纷纷。 李义山暗中给孙长治使了个眼色,孙长治会意,立刻冲到殿门口高喊道:“亲兵上殿!亲兵上殿!” 喊了半天外面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孙长治眉头一皱,顿觉古怪,他大步走到门外,揪住右边一个僵立着的亲兵怒道:“你们这些兵是怎么回事!我叫你们上殿没听见吗?!” 那亲兵面色灰白地直视前方,孙长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呆住了。 承阳殿前的千级石阶上,黑压压地站满了数不尽的御林军,个个银装银甲,手执利剑,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没有人开口说话,却显得更加震慑,仿佛一触即发,令他恐惧地不断后退。 承阳殿内,文景年在李义山背后低声道:“敢问丞相,遗诏分不出真假,那玉玺还会有假吗?” 李义山浑身一震,猛地转过头来,不容置信地望着她。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只见孙长治竟被门槛绊倒,倒退着跌进来。他惊慌失措地爬起来,语无伦次地冲着李义山道:“相爷,外面,外面——” “外面什么?”李义山胡子一抖,大步走向门外,群臣眼睁睁地看着丞相在门口处顿然僵住。 李义山慢慢转过身来,面色僵硬冷峻地朝着立于柩前的文景年走来,看了文景年一眼,然后背转过身站定。 文景年转过身来,与他并排而立。 两人都目视前方,气氛极为压抑,僵持了一会儿,李义山才咬牙开口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遗诏和玉玺?” “也是在父皇还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若是让你即位,你打算怎么处置文景灏?”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对于皇亲国戚,我自然会网开一面。” “那,老臣呢?” “丞相乃两朝元老,父皇的勾股之臣,景年自是敬重有加,绝无亏待。” 李义山仰头闭眼,深深叹了口气,随之转过身来,厉声道:“来人!给我拿下二皇子!” 左右侍卫立刻冲上来,押住他,文景灏大惊:“岳父!你做什么!” 李义山指着他怒道:“你好大的胆子,差点连我都给骗了!你偷天换日,窥视九鼎,谋夺大位,你这和当年造反的七王,就只差一步了!” 文景灏面色一白:“岳父,你你” 李义山拂袖大喝道:“你如今罪大恶极,还不快求皇上饶你一命?” 文景灏蓦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义山:“皇上?” 李义山走到殿下低头侧立,文景年转过身来,面向文武官员,缓缓举起手中象征帝尊的九尾盘龙腾绕的赤色玉玺,群臣见到,纷纷惊道:“传国玉玺!” 文景年对太史令道:“遗诏和玉玺我都有,我可以继任皇位吗?” 太史令立刻跪下,高举双手道:“当仁不让,非君莫属。”随之站起来,走到文景年的下手处,面朝众臣,朗声诵道:“先皇遗诏,六皇子文景年,继皇帝位!” 李义山不出声,两侧朝臣亦无异议,纷纷庄严地跪下,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景灏铁青着脸被两边的侍卫硬押着垂头屈膝跪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承阳殿外银装铠甲的御林军全部轰然下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玉石阶上,六部的文臣武将,近数千官员,躬然屈膝,俯首叩拜。 帝宫无边的广场之上,还在诛杀残余亲兵的御林军全部停下了动作,纷纷弃剑下跪,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烈烈骄阳普照大地,群臣振奋山呼万岁之声久久传荡于整片帝宫的上空 古老悠沉的钟声再次由帝宫的方向缓缓传遍整个京城,寂静的京城大道上由远及近响起马蹄纷沓的隆隆震响声,一队银装银甲的御林军卷着尘土,气势磅礴地策马奔驰而来。 唐府外,黑压压一片御林军全部屈膝跪地,俯首静候。 奔腾的马蹄声在唐府前骤然停了下来,为首的侍卫自马上纵身翻下,在伏地跪首的人群前高举双手,展开圣旨高声道:“传新皇懿旨,所有御林军速速撤离,遣返回宫,不得有误!”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拿着圣旨的侍卫穿过跪地的御林军,快步走到唐府门外,拱手拜道:“下官奉新皇懿旨,传召八殿下以及所有将士即刻入宫,以贺天恩!” 唐府内,文景乾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手握长刀与同样困兽般的将士林立于残破不堪的朱漆大门旁,屏声息气地问道:“新皇是谁?” “回殿下,新皇乃先皇六子。” “六子——”,文景乾喃喃低语,紧接着手中的长刀桄榔一声哗然坠地,“六哥,是六哥!六哥登基做皇上了!” 他转过头望着周围的将士,近乎喜极而泣,他举着双臂高喊道:“你们听到了吗!我六哥做皇帝了!我们有救了!!!” 将士们即刻群情激奋地高声吼叫,‘砰砰锵锵’地甩脱掉手中的兵器,一拥而上将文景乾高高举到肩上,兴奋地原地高喊,推搡着大笑。 唐府的众人闻声从内室跑出来,见到将士们热烈狂欢的摸样,惊吓了一夜的焦虑终于舒缓开来,艳艳的骄阳下,唐韵曦迎着拂面的轻风,深锁了一夜的峨眉轻展,微扬唇角含笑望着远方,点点晶莹闪烁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当乃们看到这里的时候,作者已经熬了两个通宵,爪子磨平,头脑不清,累觉不爱一rz一rz一rz 三更神马的,奏素个坟蛋啊~~~>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8定罪 “恭迎皇上——” 文景年刚踏进金碧辉煌的乾清宫,宫内的太监宫女就跪了一地,文景年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可是那些宫人仍旧贴地而跪:“你们起来,起来呀!” 后面的太监恭声道:“皇上应该喊平身。” “哦,”文景年一愣,随即站直身道:“那平身吧。” “谢皇上——”太监宫女们这才恭敬地俯首起身。 文景年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衮服,头戴金龙缨冠,腰佩九龙玉环,缓缓走在这座庄严宏大的宫殿里,视线扫过这座熟悉却又陌生的宫殿,儿时与父皇相处的点点滴滴划过她的脑海。 后面两排宫人静静地俯首跟在她后面,随着她长袖的摆动亦步亦趋。 文景年望着那层层御阶之上,雕刻着龙腾的金漆龙榻,华贵的金玉扶椅,仿佛看到了往日父皇坐在上面翻阅一份份奏折的画面,她站在那里怔怔失神,突然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转过头问后面一排宫女:“这些,都属于我了吗?” 宫女们忙福礼道:“当然都是皇上的了,连奴婢们也都是皇上的。” 文景年又往内室走去,侧边的太监赶紧上前为她卷起明黄的御帘,里面的宫女们纷纷跪下给她行礼:“奴婢恭迎圣驾——” “平身吧。” “谢皇上——” 文景年见两个宫女躬身跪在金玉打造的巨大龙床前,依依铺置崭新的明黄床垫,靠枕,御被,不由奇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宫女连忙低头伏地跪道:“回皇上,奴婢们在给皇上铺制龙床。” 文景年忙摆手道:“不用了,我等下就回自己宫里了。” 她转身欲走,旁边的太监宫女赶忙道:“皇上,您原来是皇子,现在是皇上了,就应该住在这儿了。” “那,那我就回不去了?” “请皇上说朕。” “哦,那朕就回不去了吗?” “回皇上,祖制是这么定的。” 文景年急道:“可是我,不是,朕,朕在那儿还有很多东西呢!” “回皇上,只要皇上吩咐,奴婢们可以去为皇上全部搬来。” “那你们可要通通搬来,尤其是我,不是,是朕,朕柜子上的那些书,一本都不许少,全部搬来!” “奴婢遵旨。” 这时宫外有太监进来,躬身跪道“启禀皇上,八殿下在门外等候觐见。” 文景年面色一紧,急道:“宣!快宣他们进来!” “是。” 文景年拂着袍袖快步走到大堂中,只见文景乾带着一众将士恭敬地跪在大殿外,文景年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八弟,快起来!” 文景乾站起身,望着她开心地笑:“六哥!” 文景年急问道:“八弟,唐府怎么样,韵曦——唐小姐,她没事吧?” “六哥你就放心吧,我以人头担保,唐家和唐小姐俱是毫发无损!” 文景年这才放松了神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笑如春风:“好!你这次可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只管说!” 文景乾憨笑:“能为六哥办事,就是我最开心的事了!” “唉,我做皇帝,总不能当个光杆司令吧!总要有自己的左膀右臂,说吧!想要当什么?” 文景乾挠挠头,目光闪烁地道:“我想当个将军!” 文景年点头,唇边带笑:“好!我不止让你当个大将军,还要封你侯爵,让你做个马上王爷如何?!” “谢六哥!”文景乾立刻单膝下跪兴奋地谢恩,他抬起头又赶忙扬手指向后面跪着的士兵道:“六哥,这次我的弟兄们出了不少力!你可不可以也赏点他们啊?” 文景年重重点头:“好!”她昂首扬起袍袖道:“这里所有人,全部重重有赏!”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众跪地的将士齐声激动地高喊,弯身叩拜。 廷尉府 “下官拜见丞相。”廷尉衙门的官员连忙拱手道。 “快去开了牢门,将二皇子放出来,相爷有话要对他说。”李义山身后的守卫道。 “这恐怕不妥吧。” “大胆!相爷身为一国宰相,探视个人都不行吗?你是不是不想再干下去了!” “不不不,自然不是,只是只是这文景灏乃是朝廷钦犯,犯的可是谋夺大位的大罪,皇上命我等严加看管,没有圣谕,下官不敢开牢门” “你!”守卫正欲上前,却被李义山拦了下来,他沉着脸道:“既是如此,那老夫便亲自进去探他。” “这”廷尉大人还是面有难色。 李义山冷笑道:“怎么,你怕皇上怪罪会要了你的命,你就不怕老夫吗?” 廷尉大人见李义山面色阴厉,暗藏杀机,吓得立刻低头俯首,再不敢多言:“下官,下官这就带丞相过去。” 烛火晃动,通往牢房的石路上响起匆匆的脚步声,牢房内的文景灏忙抬起头来,当即激动地站了起来,几步扑到粗宽的木栏边,喊道:“岳父!” “你们都下去吧。”屏退了左右,李义山慢慢走到木栏前,看着文景灏一副落魄的样子,就像昭示着他处心积虑谋划了几十年,到头来却落得个一败涂地的可笑下场,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老夫真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输得这么惨,还是输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 文景灏更是气得用手狠狠锤在木栏上,恨极怒极:“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你就得死!他现在已经是皇上了,你只能俯首称臣,还得看他会不会跟你算那笔旧账,你假传圣旨,肆意教唆御林军,这两条里随便挑出一条,就能把你判个谋逆的大罪,叫你生不如死!” 文景灏吓得一下跪到地上,伸手去拉李义山的袍袖急急道:“岳父!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李义山冷哼一声,怒其不争地道:“现在知道怕了?这些还不都是你自己给弄坏的!老夫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这半路居然会杀出个六皇子来!” “岳父,那我怎么办啊!” 李义山阴沉着脸,道:“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小皇帝年纪尚轻又是刚刚即位,任他心比天高,一时半会儿也还飞不起来,只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就不相信等不到那一天!” 长寿宫 文景年皱着眉拂袖在大堂走来走去,前皇后王氏,如今已是皇太后,端坐在八仙御桌旁,苦口温声地念叨:“皇上,他就是犯了滔天大罪,也还是皇族宗室,最多也只能给他本人治罪,祸不及他的女眷子嗣。” “母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再说,诛杀文景灏和他的子嗣乃是父皇临终口谕,我怎么可以忤逆父皇圣意?!” 提到先皇,皇太后不由眼角一红,她站起来走到文景年身边,低声道:“皇上,景灏的长子就是丞相的嫡外孙,李义山权倾朝野,朝廷里有多少人全是丞相那边的,你如果立刻下令诛杀景灏和他的子嗣,他又怎么可能会罢休?!” 文景年一时语愕,扭头气闷地道:“可是,那些朝臣不都是我的臣子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难道他们不懂吗!” “年儿!”皇太后见她孩子气上来,慈声唤了她的名字,拉着劝道:“你刚刚即位,天下还不稳,你现在如果惹恼了李义山,在朝廷里你是寸步难行啊!” 文景年紧抿着唇,紧握着拳坚毅地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朝廷里所有人都只听我一个人的话!” 翌日承阳殿上 御前太监于殿前高声传报:“请王公大臣,文武百官,各归各班,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群臣立即俯首下跪庄严地叩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按照文朝吏律,先帝死后,新皇便可即刻继位,而登基大典会在新君继位的一个月内择吉日举行,在登基大典之前的这段时间,新皇帝虽然被朝臣称为皇上,但是还不能亲政,若有急事,需由皇太后一起陪同主持。 文景年穿着一身玄黑色的九龙衮袍,缓缓踏上金雕玉砌的御阶,待跟在身后的皇太后在后面的金椅上坐下,文景年才拂袖昂然端坐于龙案前,沉稳地道:“平身吧。” “谢皇上。” 这时,文景灏已被侍卫押上殿来,垂头跪在地上道:“罪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镇静冷然的声音自御前传来:“你身犯重罪,本应严惩,但朕初继位,本该大赦天下,姑且饶你死罪。” “谢皇上。” 文景年敛眉,“朕还没说完,你假传圣旨,谋夺大位,死罪可勉,活罪难逃。来人,传朕旨谕,将文景灏押入廷尉大牢,由刑部严审定罪!” 文景灏面色骤然一白,差点稳不住跌坐在大殿之上。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李义山走出列道。 文景年眼光扫向他:“丞相有何话要说?”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耗尽精力,终于盼到周末,为了补偿乃们,明天考虑加更(捂脸,两天连着更,也是日更啊喂! 景灏恐怕没那么容易翘辫子,他的子嗣也是个大问题,暂时年年还不能动,但是也不能失去控制,要想想对策。 另外下章年年终于要纠结她的身份问题了,她之前没有纠结,是因为她5岁母妃就去世了啊,除了知道从小不能给太医治病和隐藏身份外,没人跟她说过其他这些事啊,她所谓的喜欢就是要赐婚成亲,两个人在一起,至于成亲之后干啥,她其实根本不清楚 至于大姨妈,我可以脸红地说,她发育迟缓,还没来么|一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9选后 “启禀皇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长殿下虽身犯重罪,但改过之心天可犹见,老臣请皇上念在宗室一脉,网开一面,将他遣出帝都,发往边疆,闭门思过,戴罪立功。” “不行!倘若说要念在宗室之上,那文景灏私传圣谕围剿八皇子等人,意欲谋害皇族子嗣,这笔账又怎么算!” 朝堂之上,李义山虽俯着头,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皇上,您的气儿也该消一消了,都已经做了皇上了,就要有容人之度,老臣请皇上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李义山转头对后面的大臣道:“你们说,老臣说的可否有理?” 半数多的朝臣出列,拱手拜道:“臣等信服,请皇上网开一面。” 文景年面若寒冰,一语不发。 皇太后见状只得出声道:“皇上,就依照丞相的意思,将景灏远发边疆吧。” 文景年眉头紧皱:“母后——” 皇太后摇头看她一眼,接着道:“丞相,皇上仁慈,免去景灏的罪责,可是他欲弑君妄为,起兵造反,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若是皇上不罚,他日其他皇族子嗣也效仿了来,又将置我一国朝纲于何地?哀家以为,应免去他皇子封号,从此贬为庶民,如此才能令百官信服。” 立于殿下的群臣纷纷点头,对这样的安排表示赞同。 李义山也知道再逼下去,恐怕只闹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只好也退一步道:“既是如此,老臣也无话可说。”他转头对地上的文景灏道:“还不快谢皇上圣恩?” 文景灏听到要削去他的皇爵,顿时颓丧地像斗败的公鸡,可是在李义山狠戾的眼神下,只得咬牙拜道:“罪臣谢皇上,如山重恩。” 文景年沉着脸不语,众人一时也不敢动,直到末了,她微阖了眸摆手道:“带下去吧。” 文景灏这才被左右侍卫押持着退了下去,紧接着另一个人却被押上殿来。 文景年冷然的目光扫过殿下的人,侧头对站在一侧的刑部尚书道:“梁尚书,朕让你查的事,可办地清楚了?” 梁桦昂身出列,恭敬地拜道:“启禀皇上,臣已查明仔细,孙大人的罪状尽数列在这份褶子之上。” 殿前执事的太监接过他手中的褶子,送上御阶呈递给皇上。 文景年接到手中,展开一看,英眉顿时挑起:“孙大人,你身为御林军统领,擅离职守,勾结外贼,御前兵变,意图谋反,这上面记录的条条罪名,随便一条就足以让你死上几百遍!” 文景年扬起褶子,一把扔到跪地的孙长治面前,孙长治本就胆战心惊,此时更是吓得面色惨白,他深知自己所犯条条皆是滔天大罪,若是文景灏即位他自是得权得势,加官进爵风光无限,可是成王败寇,如今文景灏都自身难保,又怎么可能保得住他? 孙长治浑身发抖,磕头如捣蒜:“皇上,请皇上开恩,饶过罪臣一条性命啊!” “朕只问你一遍,策划御前兵变的人,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若是你肯招出实情,朕倒是可以考虑酌情发落。” 孙长治犹豫地张了张嘴,余光看到李义山狠绝的眼神瞪来,他的脸色顿时更加白了,他抖着身体,如风中残叶,文景年坐在殿上,似乎沉静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但是孙长治双手抓着地面,直至指节变白,最后却还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文景年手按在龙案之上,目光冷凝至极,紧抿的薄唇迸出几个字:“带下去,当场杖则一百,之后押入刑部大牢,按律执行!” 孙长治浑身一抖,顿时如失了魂魄一般瘫在大殿之上。 “是,皇上。”两侧侍卫即刻上殿,一把押起如同一滩软泥般的孙长治,直接将他拖出大殿,很快外面就传来杖击声,夹杂着孙长治的痛嚎声。 侧立于殿内的朝臣们听着外面惨痛的嚎叫声,心中不禁都起了凛意,但是他们都知道孙长治是罪有应得,这般一想,又觉得新皇赏罚严明,虽年纪轻轻,却颇有一代君王的魄力,心中反而少了疑虑,更加认可这位即将走上政治舞台的新君了。 一会儿侍卫跪在殿前道:“启禀皇上,犯人昏过去了。” 文景年摆手道:“押去刑部吧。” “是。” 如此,由文景灏等人纠起的叛乱便算告一段落了,朝臣们见此事已经了结,接下来关心的自然是新皇登基大典的事情。 新皇登基是事关国家宗庙社稷的大事,经过钦天监和史官的多方斟酌审核,定下了这个月最好的一个黄道吉日,在确定了登基大典的日子之后,众臣关心的另外一件事,便是册立皇后的事宜。 除了皇帝的登基大典以外,册立皇后,亦是关乎朝政的重大事件,需要经过正式隆重的立后仪式,編载入册,之后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按照吏律,皇后需要经过皇帝才能册立,高祖皇帝之前,律法规定新皇登基前若是已有正室,通常不需要另择人选,可直接将正室册立为后,当然皇帝也可以先将其他妃嫔纳入后宫,待日后再立为后。但是自从高祖皇帝即位时期,因为迟迟没有立后而导致后宫妃嫔拉帮结社,争宠夺位,险些酿成大祸,高祖皇帝盛怒之下一连废掉了八名妃子,并且下令自他之后的皇帝即位,必须同天册立皇后,以统领后宫,安定人心。 文景年是首个以非嫡长子身份继位的皇帝,也是继位年龄最轻的皇帝,时年十六,尚未行大婚,也无妃嫔,于是新皇后的挑选便成了当今朝臣们最关心瞩目的话题。 全权负责宫内所有礼仪的一品执事官踏步出列,拱手拜道“启禀皇上,太后。皇上登基,宫中不能久虚,臣等恭请皇上早日册立皇后,以安人心。” 其他朝臣也纷纷出列拜道:“臣等仰望已久。” 皇太后也考虑到这点,脸上难得溢出笑容道:“册立新后是件喜事,哀家想听听诸位可有何意见?” 一个二品大臣拱手拜道:“回太后,臣以为此时若是选秀,时间上已经赶不及,本朝立后皆是从世家之女中挑选,先妃先后亦皆是出自士官名门,因而臣以为,此次新皇选后,也在世族中挑选为佳。” 太后点头称是,另有几个大臣出列举荐道:“启禀太后,皇上,臣以为吏部李大人家的小姐,品貌端庄,兰质蕙心,是皇后的上佳人选。“ “连大人的千金,传闻才学臻冠京师,早有贤名,臣以为才是做国母的不二人选。“ “鲁大人,连大人的千金虽说才学出众,可是据说相貌气质却甚是平凡啊,恐怕衬不起这一国之母的栄衔,也”这个官员险些接着脱口而出,恐怕也配不起皇上这般俊美非凡的仪容。 “可是,立后当立贤嘛。” “要我说,慕大人家的二小姐才真是上上人选,不但相貌出众,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亦是样样精通” 群臣议论纷纷,朝堂之上一时沸沸扬扬,皇太后端坐在金椅之上,微微皱了眉,几个礼仪大臣及时出列道:“回禀太后,臣等已经录了名册,到时会将画像和档案都呈到宫里来,皇上和太后可以慢慢挑选。” 皇太后这才松了眉头,正欲点头说好,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文景年却突然开口道:“不用看了,皇后之位,朕心中已有人选。” 众臣无不惊讶地望向正襟端坐的新皇,见她面色坚定,神态十分认真,不由噤了声。 退朝后,长寿宫里圆盘的八仙御桌上摆着时鲜的果蔬,精美的点心物事,两侧宫女躬然侍立,皇太后与文景年于八仙御桌前相对坐了,用着茶点,偶尔锁言几句,气氛温馨,其乐融融。 皇太后看着面前的文景年一身金龙衮袍神采轩昂,气度天成的神态,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太子,心里不禁一酸,继而又是感慨万千。年儿和太子,五公主从小都是在自己身边一起长大的,虽说不是亲出,但是在她心里早就把文景年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如今五公主远嫁,太子也不在了,幸好还有年儿,否则她的下半生恐怕就要孤苦伶仃了。 如此想来,皇太后脸上不由显出万般怜爱的神色,不时伸手给文景年面前的盘子里添几样可口的点心,想到今日早朝的事,不由笑着开口问道:“皇上,不知朝廷里哪家的小姐有幸入了你的眼?可否说予哀家听听?” 文景年正端着杯盏的手微微一僵,面色就起了红,对母后这般直接的轻言笑问,反倒失了大殿上应付群臣时那副平静镇定的摸样,窘然道:“哦,是唐尚书的女儿。” “哦?可是吏部尚书,唐宗贤的女儿?” “嗯。” 皇太后想了想道:“哀家听先皇提起过,那唐尚书在六部的大人里,算是个谨然内敛,处事不错的官员,哀家倒是没怎么听人提起过他家的女儿,不过皇上竟然亲自相中,想来那唐小姐的摸样性情,该都是不错吧?” 文景年略低了眉眼,就有唐韵曦温婉动人的摸样浮上心来,她的目光不觉柔软下去,唇边也溢出笑意来。 皇太后阅人无数,见皇帝这般摸样,心中早已明了,笑道:“皇上若是能立一位心仪的皇后,自是天大的好事,哀家也替皇上高兴呢。” 文景年抬起头来,咧嘴笑道:“哦?母后也觉得好么?” “自然是好的,既是皇上自己相中了,必然是喜欢的,帝后和睦,早得贵子,我朝有了太子,天下自然就会大定!这样,母后也就放心了。” 文景年脸上本是欣然的笑意,却在听到那句‘早得贵子’的话时顿然僵住了,她微微侧过头,目光有些复杂。 “这唐大人虽说官职不算高,但身居六部要职,倒也符合名门世族的要求,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皇上定下来了,就让唐家的小姐进趟宫予哀家瞧瞧,这接下来的事情就由哀家和各位礼官来安排,皇上就不需费心了。” 虽然贵为太后,但是为儿女成婚的喜悦却是与寻常人家的父母无意,皇太后满脸的喜意,温声念叨着,心思完全放在了册立皇后的事情上,没注意到此时的新皇怔怔失神的摸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的剧情会咋样,难以预测,偶邪恶地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0纠结 文景年与皇太后简单再言语了几句,正欲起身离去,外面的侍女却突然进来传报道:“启禀太后,郡主来给您请安了。” 皇太后闻言,脸上顿然显出些慈爱欣然的神色出来:“快请她进来!” 侍女口中的这位郡主,正是当初原本要嫁给太子的岭南王独女凌雪华,文景年已经从母后处得知这位原本要做她皇嫂的女子,在得知太子的死讯后不但没有选择返回庐阳或是另嫁,反而坚持为死去的太子守节,此等深明大义之举,不但大力地稳定了当初因太子驾薨而动乱的朝纲,更令痛失爱子的皇后深感宽慰。 文景年与太子虽不是一奶同胞,却自小就亲如手足,对于凌雪华对早逝太子的深情厚谊,自是感至肺腑,似然未曾谋面,她对其却已经产生了不少好感。 文景年随着皇太后一起站起身来,只见门外轻盈地走进一位身着素衣锦裙的高挑女子,往前略略走了几步便停住了,俯身行礼道:“雪华拜见太后娘娘。” 凌雪华似乎并不知道皇上也在这里,边上有人小声提醒了一句,她微顿了顿,并未抬起头,接着又徐徐行了一礼:“雪华拜见皇上。” 耳边有脚步声响起,明黄的靴子恍然出现在眼前,未及抬头,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便虚扶了她,有温和清澈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皇嫂多礼了,快请起。” 凌雪华望着那微微朝上线条异常干净的手掌一顿,接着略吃惊地抬起头来,望着面前俊秀含笑的脸,一时竟怔了怔。 文景年只觉一阵淡淡的药气袭来,只觉对面的女子相貌素雅,目光明亮,她并无察觉有异,仍旧是笑然以对。 这时,皇太后欣然的声音响起:“雪华啊,来,别站站着了,来哀家这边坐着罢。” 凌雪华盯着文景年的目光这才闪了下,她微微侧过头去,恢复了平静的摸样,有礼地道:“谢太后。” 太后又慈爱地看向文景年:“皇上,你也坐下吧。” 文景年本来是准备走的,但是凌雪华刚来,她不便马上离去,便顺着重新坐了下来。 凌雪华坐下的位置在太后的对面,正侧挨着文景年,这般坐下来后,文景年便闻到自凌雪华身上传来更加浓郁的药味,不觉迟疑着开口问道:“皇嫂,可是身子有恙?” 这是文景年第二声喊皇嫂,第一声皇太后没听到,这一声可是听得清楚极了,她目光望向文景年,眼里有宽慰感动的神色。 虽然凌雪华曾亲口言明,要为太子守节,皇太后也心喜她,但是先皇在世时始终没有赐她太子妃的封号,因而两人之间婆媳的关系总还是缺着些,而如今文景年这一声皇嫂,等于是明确认同了凌雪华的身份,一时令皇太后百感交集。 凌雪华道:“回禀皇上,雪华身体并无异样。”看着文景年微微疑惑的神色,随即明白:“雪华自小喜医,也常常饲弄些药材,许是身上沾了些药气令皇上误会了罢。” “哦?皇嫂竟还会医术?” “略懂岐黄之术罢了。” 皇太后在旁笑道:“雪华这是自谦了,皇上,哀家前阵子颈椎不适,太医院换了好几个御医都没瞧好,后来还是雪华给哀家治好的呢!” “哦?这般说来,皇嫂真是医术了得了!”文景年目光不觉钦佩起来,太医院御医的水平是举国有名的,凌雪华竟然能治好御医束手无策的病症,那医术真是了不得了。 凌雪华听到文景年真诚直接的赞许微微一顿,随即有礼道:“皇上谬赞了,雪华受之有愧。” 文景年自小涉猎极广,嗜爱奇文古籍,这会儿谈到医术,似突然想到什么般道:“不知皇嫂可读过《千藏经》?” 凌雪华的目光骤然亮了一下,很快抬头看向她:“皇上也知晓《千藏经》?” 凌雪华刚问完便觉刚才的话有些失礼,好在文景年也没在意,看得出凌雪华十分感兴趣,展颜一笑:“朕少时曾有幸收集到药王的《千藏经》,不过是孤本抄写,并不是原书。” 凌雪华目光晶亮,“《千藏经》孤本已遗失数百年,即便是抄写,能够收集到也实属不易。” 文景年点头,当初她也是机缘巧合下才寻到这本书,《千藏经》,文如其名,记载了上千种疑难杂症的治疗处方,不止如此,其中还海纳了各种针灸,创穴,甚至炼丹养生之法,称得上是一本海纳百川的传世医书。 文景年素喜博览群书,虽对医学并不深研,但是少时不经意读到《千藏经》中关于吐故纳新,动静结合的作息之法,却对她之后在雪山峰的自行修炼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学到了些皮毛,便有这般大的作用,可见这本书不愧是对每个医者来说近乎共若神明的经典之著了。 “皇嫂若是想要研读此书,朕可以将它转赠。” 凌雪华蓦地抬起头,目光透着惊诧,像是不敢相信,连敬语都没用,急急地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文景年点头:“君无戏言。” 凌雪华的眼睛亮了起来,一时激动,居然拉住了文景年的袖子,又惊又喜地望着她。 文景年面带微笑地望着她,会把这本书送给凌雪华,一部分原因自然就如宝剑赠英雄,只有伯乐才能让千里马发挥最大的效用,而另一部分的原因,却是因为凌雪华是一名女子。 当今世上有才学的多是男子,非为女子不博学,而是女子被世俗礼教束缚太多而埋没了才华,文景年真心地希望,女子也能有机会展现自己的才学和能力,就算只是极少数。 凌雪华好像忽然发现自己竟扯住了皇上的袖子,赶忙松开,她身子往后退了些,手低垂着,眼神却充满了感激:“多谢皇上。” 皇太后在一旁望着两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相谈之中,自己连句话也插不进去,虽是颇为错愕,却也为两人的和睦相处感到欢欣。 文景年本无意多留,谈了会儿便从太后那儿辞别出来了,她信步走在白卵石砌造的宫廊中,暖阳照耀着她头顶的金冠闪闪发亮,俊美如玉的面容,加上象征帝尊的龙袍御带,整个人似焕发着淡淡的霞光,轩昂生辉,灿若明月。 宫中不远处偶尔穿梭而过的宫女,无不有意无意地偷偷迷望着她们俊美无比的年轻帝王,多少人不自觉地痴痴停住,为那举手投足时的昂扬神采,为那回首凝眸间的风度翩翩,而不禁脸红如霞,望穿秋水,芳心暗许 而那不知碎了多少红尘心的少年天子,此时却轻蹙着眉头,陷在自己的烦恼里。 文景年自认从小到大,无论文韬武略,还是权谋战术,她都不逊于其他皇子。 过去她从未对自己的身份有过太大介怀,在她看来,女子男子同样是人,又有何不同?立业关乎的是才能高低,至于感情,若是喜欢便在一处就好,又岂在乎那男男女女? 但是她现在突然惊醒过来,她不在乎,并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乎,她再卓尔不凡,再俊美潇洒,也终究是一个女子,她可以不在意天下人的看法,但是她在意唐韵曦会不会接受自己。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个子嗣的问题。 过去,她只是一个王爷,唐韵曦做她的王妃,那子嗣有无,并不是很大的问题,最多就是她死后没有后代承袭王位罢了。但是一个帝王就完全不同了,没有子嗣的帝王,未来的江山又何以为继呢?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是帝王,没有人敢对她的能力质疑,她也可以过继皇族宗室的子嗣立为储君,但纵是如此,众人仍会将无所出的罪责尽数怪到皇后的身上,到时候唐韵曦所要承受的压力又会是怎样的巨大,只要想到这一点,文景年的心就会狠狠地痛一番,她宁愿这样的指责全落到自己的身上,也不愿唐韵曦受半点委屈,问题是她怎么去替她受? 放弃这个天下,她能够甘心么? 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争来的江山,却不能尽自己所能缔造一个太平盛世,她能甘心么,对她承载了所有希望的父皇又能甘心么? 或者,她能放弃唐韵曦吗? 只是一想到这个可能,文景年就觉得胸闷地透不过气来,不,她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摇头 时至夜半,文景年仍被这个问题纠结地了无睡意,索性站在窗边,她仰头默默地凝望着悬挂在夜空中的半月,银色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得立体的轮廓愈加俊美朦胧,那神情却恍然若失。 当真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么? 作者有话要说:>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1相见 长寿宫里,皇太后唤了跟在皇帝身边的太监过来问话:“你说,皇上这几日都在乾清宫闭门读书?” “启禀太后,皇上确实一直在宫内看书,连膳食也都是到点了让人送进去的。” 太后皱眉,心里不觉疑惑起来。按说皇后的人选是皇帝亲口确定了的,眼看离登基大典的日子越来越近,这朝里递上来询问立后的褶子都快堆积成山了,皇上也不知何故迟迟不下圣旨,反倒一门子读起书来? 乾清宫里,文景年坐在宽大的龙榻上,右手端着一本书翻阅着,看似专心致志,实则心烦意乱。 乾清宫宽大的玉殿之上,文景年望着那堆积满地的书,不由扶额,她打小喜读书,书架上一排排厚薄不等的书籍多达上千册,无论是经文史籍,诗词歌赋,还是兵书战策,甚至是民间流传的奇文逸事,都是数不胜数,却偏偏没有能解答她目前困扰的书。 文景年本性宽泛不拘,这般连着折腾了几天还得不出个所以然来,已然达到了她忍耐的极限。她皱着眉头又翻了几页,终于忍不桩‘啪’地一下将书拍在龙案上,决定还是直接找个大夫过来问比较清楚。 文景年最先想到的是太医院,紧接着又摇头,这个问题太过敏感,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万一被人捕风捉影,恐怕更有她头疼的了。不能找太医,那又要找谁才能得到准确的答复呢,文景年皱眉想着,脑中忽的有一个人的影子划过。 “皇上驾到——”怡和殿前的太监远远望见明黄的华盖立刻高声传报,稀里哗啦跪了一地,里头昂身站立的侍卫听到了赶忙屈膝下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文景年负手踱进怡和殿,里面的宫女早就跪地迎接圣驾了,凌雪华迎在最前对她福礼。 “皇嫂不用多礼,你们也都起来吧。” “谢皇上——” 地上的宫女谢了礼便恭敬地俯首站起,纷纷走到外侧侍立,唯有一个穿着翠粉色宫装的婢女没有离去,而是站在凌雪华的身后两步开外,时不时好奇地偷眼往文景年这边瞧。 文景年感觉到目光便看过去,居然有些眼熟。 “小碧,不得无礼。”不经允许直视龙颜,是为不敬,凌雪华注意到文景年的目光,忙低声佯训道。 那唤作小碧的婢女忙低了头:“是,郡主。” 这声清脆的‘郡主’,令文景年神情一滞,她转过头仔细打量着那个婢女,似想起什么般目光骤然亮了下,随即带了笑意出来。 被点到名的小婢女初见龙颜,毕竟有些无措,慌慌地道:“奴婢越矩了,请皇上恕罪。” 头顶传来温和的声音:“无碍。” 那小婢女见文景年生得年轻,又笑眯眯地看着她,不由去了大半怯意,“谢皇上。” “皇上请上座,小碧,你还不去沏茶?” “是,郡主。” 文景年见凌雪华特意支走那个小婢女,知是不想她说错话,倒正合了自己的心思,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皇嫂,前些日子朕答应要将《千藏经》转赠,今日正好有空就给皇嫂送来了。” 文景年命旁边的太监将一本厚重的藏书呈递过去,然后示意他退下。 “多谢皇上。” 凌雪华小心翼翼地将书捧在手里,微微翻开几页去看,很快便爱不释手。 凌雪华酷嗜医书,一下沉浸其中,几乎都快忘了文景年的存在,这反而令文景年更自在些,她略斟酌了下,便开门见山地问道:“皇嫂,朕心中有个疑问,不知皇嫂可否为朕解惑。” 御书房外,小德子正捋着袖子叉着腰,指挥一班小太监里里外外地给御书房重新布置。小德子打小跟在六殿下宫里忠心耿耿,对文景年的喜好自是一清二楚,如今六殿下成了皇帝,他也被提升为内宦副总管,更是挖空心思整天想着怎么把皇上给伺候好。 时至午时,小德子吊着嗓子嚷了快两个时辰,这御书房外头的布置还是让他不满意,差点要被这班笨手笨脚的小太监给气死。 “哎,你们把这株花盆搬过去,哎哟,错了,我是叫你搬到这里,谁让你搬去那边了,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这交给我了” “你们几个,去把那个抬到这边,哎哎,放好了放好了,哎哟,你们可真够笨的,转过来转过来!” 这时不远处的执事太监突然高声传报皇上驾到,小德子转头果然瞧见文景年步履生风地朝这边走过来。 文景年自怡和殿出来之后,一路走来,心中不断回想着凌雪华的话。 “在子嗣繁衍上,人与牲畜大致相近,公羊公马尚有不能生育的,人自然也是如此。自古总将生育成败归于女子,但事实上也有男子天生患有隐疾,或是后天伤了底子,而难以孕育子嗣,只是大部分患有此症的男子皆以此为辱,不敢将此事公布,反而将罪责推到女子身上,因而世人皆以女子身有病疾无法诞下后代罢了。此例虽是不多见,但也确实存在” 隐疾,这对于任何一个男子恐怕都难以启齿的痛楚,却让文景年纠缠多日的郁结霍然开朗。至于有损君威么,她眉毛挑起,只要如此做能护住唐韵曦,她连犹豫都不会有。一道心结已经解开,而剩下那道,文景年也不愿再拖下去了。她向来是决定做什么,就会立刻执行的性子,再者,她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再去犹豫了。 小德子带着后面一溜的太监跪到地上高呼:“奴才给皇上请安——” 文景年摆手让他们平身,一拂袖快步迈进御书房,边转头道:“小德子,你进来给朕磨墨,朕要马上拟旨。” “是,皇上!” 文景年端坐于漆红的御案前,手握御笔蘸了漆黑的墨汁,在小德子跪地铺开的烫金锦帛上,笔锋浓转间,不消半柱香的功夫,工整有力,遒劲荡然的篆书,便一气呵成,跃然纸上。 文景年搁下御笔,目光细致扫过锦帛上的每一个字,最后右手拿过赤色的玉玺,缓慢地重重盖了下去。 小德子伏跪在地上,待文景年阖上这道圣旨,立马恭敬地上前呈接。 “皇上,您要将这道圣旨下达何处?” 文景年目光沉吟,缓缓道:“暂时先放置,你去准备一下,朕要亲自去趟唐府。” 未时三刻,京城的街道上如往常般熙熙攘攘,两排锐气昂然的侍卫恭然前行,到了唐府门口,几个执事太监向前去通了信。 因为是出宫,文景年没有穿明黄色的龙袍,而是着了一身水白色的秋月衮服,袍袖内绣着银色的御纹,头上束着嵌金宝玉冠,御用的长穗宫绦由头顶处勒住,服帖地细垂身后。本就是形容出众,兼之金冠绣服,愈发显得矜贵不凡,气度天成。 很快,唐宗贤就穿戴着齐整的朝服匆匆迎出来,在门口就赶忙跪了下去:“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唐大人请起,这里是宫外,不必多礼。”文景年上前扶了他。 “谢皇上——” 文景年自是不欲在门外多言,唐宗贤赶忙俯首恭迎了她进府去,后面紧跟着小德子等几个内官,至于宫里的侍卫,都按吩咐一齐候在了外院中。 内堂大厅里,文景年神色温和地与唐宗贤慰问了几句,唐宗贤俯首作答。 文景年如今已经不是皇子,而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了,即便她态度亲切,也开口让他不要拘束,但是唐宗贤的态度还是十分恭敬,万望不敢失礼。想到宫中至今未曾立后,而文景年选在这个时候亲自来他府上,唐宗贤心中难免有所猜测。但见文景年只与他简单寒暄,并未清楚道明来意,一时也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午后宁静的院落里,唐韵曦正端着瓷碗,匀了一勺汤药,吹凉了送进娄小芸的嘴里,“生病了就要乖乖喝药,喝完了给你吃我新做的桂花糕。” 娄小芸本还略皱着的眉头,立刻就舒展开来:“真的吗?”她惊喜地一下坐正了身子,咧着嘴笑得跟朵花似的,要知道,唐姐姐可是好久没做糕点了呢。 娄小芸打小嗜甜,嘴又刁,外面买来的那些吃食自是吃不上嘴的,而自家府里的师傅做出来的那些中规中矩的点心虽说味道尚可,但总是缺了些新意,她最喜欢的便是唐姐姐亲手做的糕点,简直比她吃过的所有糕点都不知好上几倍,而且总是有新品,变化无穷。 唐韵曦轻点了下她的小鼻尖,唇边含笑:“但是你要先把药喝完。” 娄小芸今年才九岁,平日里被自家爹捧着惯着,保护地那是滴水不漏,别说是杀人了,就是杀鸡都没见过。御林军围攻唐府那日,一个大活人被刀砍倒在她面前,血还溅到了她的衣裙上,当场就吓得差点昏过去,后来回了将军府也是夜夜做噩梦,原本伶俐的一个小姑娘,一下就憔悴下来。心疼地老爷请了好几个大夫来看病开药,药是开好了,可问题是太苦,娄小芸闹脾气死活不要喝。婢女和嬷嬷瞧着没办法了,这才合计着把这小祖宗送到唐府来,娄小芸从小就最爱粘着唐家的小姐,最听她的话了。 婢女和嬷嬷站在旁边满脸欣慰地相视一笑,果然来唐府找唐小姐是对的。在家闹着不肯吃药的小姐,只有在唐家的小姐手里才肯这么乖乖地一口接一口,眉头都不眨地喝药。 娄小芸心里想着那美味的桂花糕,觉得那药都不苦了,兴奋地几乎手舞足蹈:“我最喜欢唐姐姐做的桂花糕了,季姐姐不在,就没人能跟我抢了!” 娄小芸只顾着高兴,把脑子里刚想到的话倒豆子似的讲出来,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她紧张地望去,果然,对面的唐韵曦温柔的笑容一下僵住了,脸色也慢慢冷下来。 娄小芸手指揪着自己的裙角,心里顿时纠结地要死,明知道每次提起季姐姐的名字,唐姐姐就会有些不对劲,偏偏自己有时候忘记,总管不住自己的嘴。 “唐姐姐”娄小芸满脸内疚,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到唐韵曦的眼睛突然微微亮了一下,凝眸望着她侧后的方向,面色渐渐柔和下来,唇边似有笑意又浅浅地浮起。 娄小芸好奇地转过头顺着她的方向看去,只见不知何时,竟有一个白袍金冠的年轻公子立在了不远处的桂花树下,整个人沐浴在暖阳中,正温暖含笑地望着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早起的鸟儿有文看,晚睡的偶要补眠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2坦情 阳光下,文景年面带微笑,一步步朝她们行来。 “皇上——”唐韵曦起身,低头向她徐徐福礼。 尚未福到底,便被一双细长白皙的手轻轻扶了,令她无法继续下去,秋水白的绣服摇晃眼底,上方有温和轻缓的声音传来,“韵曦不用多礼” 文景年望着眼前盈盈欠身的唐韵曦,低垂的眉眼间,是如水的柔情,心不禁也柔软起来,她突然觉得,自己该早点来的。 唐韵曦正欲抬头,一个小姑娘却突然从她身后挤过来,一下扑到她怀里,仰头撒娇:“唐姐姐,我都喝完啦,甜甜的桂花糕呢?”娄小芸想吃那桂花糕,一味图快,端着碗赶着最后那点药全喝了,一不小心,脸上被沾着的一点药汁给弄成了小花脸。 “噗”唐韵曦被她逗得忍不住笑了出来,俯身拿出帕子给她擦好脸,又转头示意身后的丫鬟去把备好的桂花糕送来。 文景年望着那个水灵的小姑娘,不觉一愣:“你是小芸儿?你居然长地这般高了?” 小孩子总是希望快快长大,听了文景年的话,顿时眉开眼笑,还特意神气朝边上的婢女和嬷嬷仰脸,以示自己真的长高了很多,她歪着脑袋看着文景年,目光由疑惑再到雀跃:“咦,你是景哥哥吗?你每次一走都走好久,都不来看我们,”娄小芸说到最后撅起嘴来:“哼哼,我生气了,不和你玩了!”说完还伸手去拉唐韵曦的袖子,央她跟自己‘一致对外’。 唐韵曦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去看文景年,见她并没有露出不悦,反倒摸摸鼻子,有些无奈似地笑,便也放下心来。 文景年见娄小芸老是腻在唐韵曦怀里蹭来蹭去,略有些看不下去了:“小芸儿,你怎么老爱粘着唐姐姐?也不见你粘着其他人。” “因为唐姐姐很好很好啊!” 文景年听了不由点头赞同,她转头望向唐韵曦,想起过往的点点滴滴,目光不觉愈发柔和起来。 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文景年不由得纠起心来,但是该说的总是要说的。 “韵曦,我们,去那边走走好吗?”文景年踟蹰着开口道。 唐韵曦看了看她,轻轻点头,俯身与娄小芸交温言交代了几句。 文景年不安地将手别在身后,余光不时留恋地扫向旁边的人,唐韵曦款然而行,珠簪略摇,身姿说不出的清雅娉婷。 花园中的一树梅花开得正盛,文景年见唐韵曦不时望向那梅花,便随着她一起慢下脚步来,“韵曦可是中意那梅花?” 唐韵曦略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那,我们便进去看看吧。”唐韵曦未及答话,文景年便已经慢慢往里踱去,只好跟在她身后进去。 到了那株梅树前,两人便停了下来,唐韵曦望着那艳红的梅花,有些失神。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耳边突然传来柔和的声音,唐韵曦下意识地转头,只见文景年微微仰着脸,浓密的睫毛轻轻阖扇着,赞叹沉迷地望着高枝上的梅花。 晶莹似雪的肤色,美如暇玉的容颜,映在这姹紫嫣红的梅花中,尽是形容不出的清丽脱俗,唐韵曦目光微晃,恍然竟生出一种错觉来。 文景年望着那艳而不妖的梅花迎着寒风凛然绽放的身姿,不禁有所感怀,她转过头去看唐韵曦,见她怔怔地望着自己,不由出声道:“韵曦,怎么了?” 唐韵曦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赧然,忙低下头去,“没什么” 文景年本就喜欢唐韵曦,此时见她睫毛轻颤,脸上突然浮起淡淡的嫣红,更是别具风情,看得她心中不觉一荡。 她暗自喟叹,面对这样一个女子,即便是身为女子,也不愿错过吧。 文景年下定决心,执起唐韵曦的双手,深吸一口气,轻声道:“韵曦,你做我的皇后,好吗?” 唐韵曦一怔,蓦然抬起头来,文景年一对上她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闪躲,她心跳地很快,只觉脸上火辣辣地像烧起来,手却握地更紧了些:“我我喜欢你,从我十三岁起,我就喜欢你了。今时今日,无论我是天子,还是平民,我都只想和你在一起,执你的手,与你偕老” 文景年一口气说完这些话,并且鼓起勇气与唐韵曦对望。 “你”唐韵曦看着文景年坚定直率,深情无悔的目光,心里不禁一震,两人间相处的种种刹那间浮上心来。少时遇险的悉心保护,郊外策马的温柔安慰,临行作别的依依不舍,那目光里若隐若现的丝丝情意,还有每次看着自己时的怔怔失神,一切都因为文景年的这番话而变得清晰起来。以前季池瑶就说过,文景年喜欢她,唐韵曦只以为是她敏感,没想到却是自己太过懵懂无知了。想起那时的季池瑶,她的心中不由稍微咯噔了下。 唐韵曦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望着面前的人,她的心中一时涌起感动,怜惜,愧疚,无力,悲伤,种种情绪全部交织在一起,眸中慢慢凝出润意。文景年眼中的执着,深情,眷恋,不悔,还有那种不顾一切的坚持,令唐韵曦的双手不觉微微颤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己的影子。 唐韵曦从没有埋怨文景年曾经对身世的隐瞒,从官员之子到皇子,甚至现在的皇帝,她的身份一变再变,但是在唐韵曦心里,无论文景年怎么变,她始终是那个为了保护自己而弄得满身伤痕,却还倚在溪边对着她温暖含笑的纯净少年。 从他们最初相识一直到今日,文景年带给她的永远是保护和温暖,在她忧伤的时候给予她安慰,在她绝望的时候舍身相救唐韵曦紧咬下唇,对于这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怎么忍得下心开口伤害。 可是,她忘不了过去的感情,她不知道,余下的岁月里,她还会不会再爱人。唐韵曦闭上眼,为自己的无力感到悲伤,她忘不了季池瑶,如果她为了不伤害文景年而答应嫁给她,也只是在欺骗她 文景年秀眉紧皱,她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韵曦,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我也有件事要告诉你。” 文景年心中正紧张至极,听到唐韵曦突然开口,反而松了口气,下意识地道:“那你先说吧。” 唐韵曦眼眸微颔,深吸一口气,缓慢地说:“我过去,曾经喜欢过一个人。” “你过去曾经喜欢过一个人?”文景年愣愣地重复着,整个人像懵了。 唐韵曦低着头轻轻嗯了声,不忍去看她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文景年有些干涩的声音传来:“那你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唐韵曦微微偏过头,眼中涌起悲伤和不忍,被文景年握着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沉默地缓缓点了头。四周一时静默无声,只有寒风呼呼地吹过颊边,突然,‘吧嗒’一声,有温热的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唐韵曦一怔,抬起头就见到文景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前襟,面色苍白地不断喘气,两行清泪顺着下颔,一点一点滴落。 “景年!”唐韵曦看着这样的文景年,只觉心痛难忍,她忍不住上前攥着文景年的袖子,泪水也接着夺眶而出,她知道她终究还是伤到文景年了。 文景年咬紧下唇,胸前剧烈的钝痛令她缓不上气来,可是当看到唐韵曦落下泪来,她却感到更加心痛,她伸出一只手臂揽住唐韵曦颤抖的纤柔肩膀,语气绵绵无力:“韵曦,不要哭我没事,方才只是,只是有些胸闷而已” 在唐韵曦看不见的地方,文景年抬起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深深吸了口气,等她慢慢平稳下来才艰难地开口道:“你能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怀中的人微微一颤,顿了一会儿,才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她成亲了” 文景年紧紧咬住下唇,抱着唐韵曦的手不由地颤抖起来,“他,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文景年的眼中骤然射出一道厉光,几乎想要立刻就下旨把那人杀了,可是如果她将那人杀了,唐韵曦会不会更难过呢,她说喜欢那人,即使对方已经弃她而去,与他人成了亲,她仍旧还是喜欢着他啊 果然是世间男儿皆薄幸,自古佳人不善终么,文景年紧抿着唇仰头望着天际,一时心绪万千,终于她叹了口气,让唐韵曦退出自己的怀抱,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韵曦,你告诉我,你以后会愿意嫁给别人吗?” 唐韵曦微微一愣,继而坚定地摇头。 “可是,女子终究是要成亲的啊,倘若你爹一定要将你嫁出去,你又当如何?” 唐韵曦面色骤然一白,紧紧咬着下唇,神色凄然。 文景年目光坚定地望着唐韵曦,似乎下定了决心,她慢慢扳过唐韵曦的肩膀,凝眸望着她,缓慢地,一字一句地道:“所以韵曦,你嫁给我吧,我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也不在乎你爱不爱我,从今天起,我会保护好你,终我一生照顾你,守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可是你呢,你怎么办?这样对你,一点都不公平”唐韵曦颤抖地哽咽着,她不能自私地让文景年也掉进自己的悲剧中。 “我只要能看着你开心,就觉得快乐了。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笑得那么温暖,那么灿烂,那样的笑容深深打动了我,那时候我就在想,以后一定要尽我所能保护好这个温暖乐观的姑娘,不让那样的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所以,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还能对着我笑,我就觉得幸福了,哪怕真正牵动你悲喜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愿意守护在你身边。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份全新的生活,会想办法慢慢治好你心上的创伤,让你忘掉过去的那些痛苦,重新变得快乐起来。” 唐韵曦捂着嘴说不出话来,泪水却不断地由指缝间滑落,她无法形容心里的感觉,她忘不了季池瑶,可她同样也无法不去在意文景年,这样一个,单纯只为了自己好的人。 文景年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抱着唐韵曦,轻轻抚着她的后发,在唐韵曦看不见的地方,目光怅然。 或许有一天,在这份全新的生活里,你会发现我这个人的存在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3立后 无法找到该页

无法找到该页

您正在搜索的页面可能已经删除c更名或暂时不可用。
请尝试以下操作: 确保浏览器的地址栏中显示的网站地址的拼写和格式正确无误。 如果通过单击链接而到达了该网页,请与网站管理员联系,通知他们该链接的格式不正确。 单击

http错误404一文件或目录未找到。 ter信息服务


技术信息 转到 打开“iis帮助”,然后搜索标题为“网站设置”c“常规管理任务”和“关于自定义错误消息”的主题。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4登基 登基大典当日,天还灰蒙蒙没有亮起的时候,文景年已端立于乾清宫内殿中央,张开双臂由宫人为她穿上玄黑色的革制冕服,象征帝尊的九条金龙分别盘旋于正前的交领,两肩的纽带,双臂的袖端,以及下摆的章纹上。腰束九章宽玉带,以下依次是蔽膝c佩绶c赤舄等物。玉制十二旒冕冠戴在头上,冕冠两侧的孔中穿插着转龙玉笄,与发髻栓结。笄两侧顺着双鬓垂下金绦丝带,绦带上各束一颗珠玉附着在耳旁,她微微仰起头,由宫人为她系于颔下。 文景年静静站立着,待宫人终于为她整理完毕,才缓缓迈开步子朝着外面走去。整个宫殿都静默无声,只偶尔衮冕上的珠串会随着文景年的呼吸摆动,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行至殿外,万千宫人侍卫已尽数跪伏在地,等候命令,一抹红红的朝阳正升起,徐徐照亮这座尊贵恢弘的宫殿,洪亮的鼓楼钟声在远处响起,几个礼官由旁侧躬身行礼,轻声道:“皇上,时辰到了。”文景年应了一声,目光直视着远处昂昂升起的旭日,清澈的眸子中含着坚定与希冀。 巍峨高耸的宫门缓缓打开,早就恭候在门外的大臣们,身着整齐的朝服,昂首挺胸地在宫人的引领下,井然有序地慢慢进入帝宫,在礼官的指挥下,威严恢弘的礼乐徐徐奏起,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按着品级高低,依次列位,整个帝宫一派肃穆。 骄阳慢慢升上高空,京城宽阔的大道上,此时正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新皇登基,连着大婚立后,举国上下,普天同庆,烫金的皇榜一径发放出去,京城所有的百姓立刻全都沸腾了,唐府门外熙熙攘攘地,再次挤满了无数前来观礼的京城百姓,人潮汹涌,民声沸腾,要知道这可能是普通人今生唯一一次可以有幸见到这位地位尊贵,即将母仪天下的皇后。 堵在前排围观的百姓是从天几乎还黑着的时候就跑出来,等到现在太阳都高挂在头顶了,众人在接踵摩肩抢占位置的同时,不由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 “我听说这唐家的小姐本来就是要进宫做皇后的,谁知道当日唐府门口突然发生兵乱,大典才没能举行。” “这个我倒是听来个小道消息,说是新皇和新后是自幼就认识的,早就两情相悦了,上个月唐府门口发生的兵乱,就是当时还是皇子的当今,派兵营救心上人呢!” “这般说来,这新皇还是个多情帝王啊!怪不得这次大婚立后,宫里居然出动了那么多御林军,几乎把京城里里外外都给包围了,看来是新皇为了保护皇后才这般大费周章吧!” 正在众人热烈地起哄议论时,突然听到礼炮齐鸣,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唐府两侧明黄的皇旗全部飘扬起来,百数个宫人俯首躬身,簇拥着徐徐走出来的皇后娘娘。 几乎同时的,围观的百姓里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如浪潮般一齐涌上来,争先恐后地想要一睹新后的风采,群情激动之下差点将昂身林立的御林军都给挤开去,眼看着情形就要失控,这时,几个披着银甲的将领赶忙带着精锐的骑兵飞驰赶来,指挥着一批御林军上前镇压。 “禀大人,属下已经查明详细,是几个百姓突然涌上来想目睹皇后娘娘凤容,并没有其他不法分子或刺客兴风作浪。那些百姓,属下已命人全部镇压下去。” 文景乾顶戴官翎身着锦绣朝服,听完御林军中将的禀告,与御林军副统领相视了一眼,点点头道:“好,传令下去,这一路都要严加防范,凡是企图靠近娘娘皇撵的,十步开外一律予以镇压!” “是!” 文景乾吩咐完,这才重新掉头骑着骏马领着队伍继续缓行,这次六皇兄钦点御封,派他与御林军副统领带了五千精锐御林军隆重接迎新后进宫,就是为了要杜绝一切意外的发生,想到这他立时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目光犀利地扫向两侧,手握缰绳,严阵以待。 紧跟在文景乾等人身后的是数十个武艺高强,身披青龙铠甲的御林军主将,以及五百精锐骑兵,接着是各色执事的千数个宫人,身着锦绣华服,组成庞大浩荡的皇家乐队,玉珠拨响,筝鼓齐鸣,华丽动听的宫廷礼乐传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洋洋喜气。队伍的正中央,一辆雕龙绣凤,金碧辉煌的宝盖华车由十六匹雪白的银鞍骏马环环相扣,并驾齐驱,沉稳拖驰着缓慢而行。纯金打造的华车转轮旁,从里到外,层层叠叠围了数千手按佩剑,全副武装的御林军。紧跟其后的是数百个恭恭敬敬的宫廷侍卫,侍女,礼队等等,全数高举旗帜,沿路挥洒着缤纷的彩带,队伍的最后端则是层层叠叠,手执长矛的千余步兵,守着前方的仗队缓缓前行。 整个皇家列队气势极是恢宏,从南到北,曲折盘旋,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近乎贯穿了整个京城的主干街道。京城的百姓们被堵在外围,群情振奋,推来挤去,不断地挥着手,掌声叫声不断,皇后娘娘的皇撵每经过一个街道,都会引起新一轮沸腾的欢呼呐喊尖叫,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响彻云霄。 帝宫高峨的朝阳台上,熏烟袅袅,文景年手持通天玉圭,祭拜天坛,先农坛,再是太庙,一步一步,井然有序。台下所有官员们的目光全部落在这位自出生起就深受先皇宠爱的新皇身上,祖代传下来的近百条繁琐规矩,新皇在数万人的注视中,步伐均匀,面色庄重,玉制十二旒冕冠戴在头上,回身转眸间纹丝不乱,那种沉稳泰然的气质几乎让人完全看不出她仅仅是一位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新皇的稳重让百官们的心不由安定下来,开始对未来充满希望。 在登基大典进行到祷告天地仪式的时候,南面的宫门徐徐打开,一辆金碧辉煌的宝盖华车缓缓地在宫人的引领下进入帝宫。文景乾与护亲的几个官员率先翻身下马,整理好官服便安静地去往自己的位置列位了,几个身着高阶宫服的女官早就恭候多时,按着最庄重的礼仪俯首躬身,恭敬地慢慢掀开撵帘,伸手搀扶皇后娘娘下车。 门帘被掀起,外面突然射进来的光线令端坐许久的唐韵曦稍微有些不适应,她微微直了□,便轻柔地俯身,移步探出,在女官的搀扶下,小心地走下高阶的车架。 唐韵曦下来的那一刻,两侧静立的宫女面上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艳的神色。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端庄高贵,那温柔绝色的容颜,又让人觉得那样平和可亲,女官咳了一声,宫女们慌忙收起自己的目光,心里却仍是止不住的赞叹。 女官恭敬地引领着皇后娘娘,缓缓经过伏跪在地的官员们,一路往朝阳台的方向而去。 唐韵曦微微提着裙摆,款步姗姗,一路走得小心而平缓,皇后的凤冠虽比不得皇帝的冕冠繁复,但由数百颗攒珠镶嵌缠绕,龙眼般大小的金玉枝枝叶叶,盘旋垂挂,亦是沉甸异常,稍有不慎,便会使得珠帘碰撞晃动。当终于能够驻足下来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由地看向高耸的天台,寻找那个唯一熟悉的身影。 此时祷告仪式已经完成,跪伏在地的王公大臣,文武百官行完繁缛的叩拜礼节,方慢慢抬起头来。 皇族亲室中,一直躬然跪在父亲身后的文庆渝这时也抬起头来,刚起身就觉得侧后方有道灼热的视线射过来,他奇怪地转过头,只见文庆泓目光呆滞,直直地盯着前方发呆,伸手去拍拍他:“二弟二弟” 文庆泓似一下回过神来,看见他哥哥的目光,面色突然潮红起来。 “二弟,刚才你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文庆渝瞧他神情古怪,眉头略皱,小声道:“这大典的仪式最是隆重,你最好注意些,不要出了岔子。” 两个礼官立于台阶前,高举双手,由两边缓缓展开,朗声宣读诏书和册立皇后的圣旨,宣读完毕之后,登基大典的仪式便只差最后一步了。 礼官和所有官员齐齐伏跪下去,整个帝宫一时静默无声,只听得见金玉打造的帝履,略微碰撞大理石的声音,一步一步沿阶而下。 唐韵曦立在中央,看着那个自上而下慢慢地朝着自己走来的人。一身玄黑的冕服,将文景年白皙的肤色衬得愈发通透,干净地仿佛纤尘不染,她微微一笑,艳阳照在她身后,与记忆里那个温暖含笑的少年慢慢重合在一起。唐韵曦静静地望着她,只觉彷徨的心在那个熟悉的和煦笑容里一点一点安定下去。 文景年踏着缓慢的步子,朝着那个从第一眼看见就镌刻在心底的温婉女子一步步走去,过往的一幕幕化在每个脚步中,几十个台阶的距离却仿佛走过了千山万水,当她终于站在唐韵曦面前的时候,却突然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她只是温柔地朝她伸出手,将所有的情意都凝在了眼底。 静静地等待着,当一只细腻柔软的手终于放在了她手中的时候,文景年感到心底某根紧绷的弦微微地颤了下,涟漪由心口的位置慢慢向全身传去。她不禁凝眸望向唐韵曦,看到的是她澄清如水的目光中,若隐若现的温柔。 清澈的黑瞳闪过晶莹,文景年慢慢握紧那只柔荑,带着她一步步缓缓登上汉白玉打造石阶,带着她经过一个个伏跪在地官员,带着她,一起走向那个号令天下地方。 伏跪在群臣中间的唐宗贤略抬起头,看着女儿随着皇帝缓缓向上走去的背影,在心里深深地舒了口气。 当皇帝和皇后终于登上千级帝阶,并肩立在承阳殿之上的时候,一抹灼灼的灿阳正照在她们的身后,朝臣们一齐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排排大臣,将士,士兵,一遍又一遍地高呼,上万人的呼喊声地动山摇般震撼,在帝宫的上空久久传荡。 殿前御史以完满的笔触记载了这次登基大典,自此文氏王朝正式迎来了新一任国君。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个历经了几代君主中庸自守的王朝很快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纠结过很多东西。 有时候想太多,不如努力去做,至于结果是否能达到,便顺其自然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5婚夜 登基大典结束,当晚便在辉阳殿举行帝后的大婚礼宴,偌大的宫殿里里外外都是彩帘瞒布,红烛高挂,一派喜气洋洋,宫女太监躬首端着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来往穿梭不断。 文武百官尽数到场,因着皇帝大婚的喜庆,气氛自然也不似早上那般庄严肃穆,此刻个个都红光满面的,同僚之间高谈阔论,欢声笑语不绝。 气氛正热烈,只听一个太监尖声道:“太后驾到——” 大臣们听到,即刻停了闲聊,赶忙向太后鞠躬行礼:“臣等参见太后。” 太后满面喜色,携着后面的凌雪华和几个侍女姗姗而来,摆手道:“都免礼吧。” 静候在侧的礼官瞧着时辰差不多了,等众人都站好位置,便上得前来,高声道:“吉时到,恭迎皇上,皇后娘娘进殿!”外头执事的太监连声传报,一时之间,两侧礼炮鸣响,彩带飘扬,恢弘大气的宫廷礼乐奏响声中,只见皇帝和皇后头戴金冠金簪,身着精致的绯红华服,携手走在大红的地毯之上,缓缓而来。 帝后一踏入大殿,两侧群臣顿时跪下高喊:“恭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谢皇上——” 皇帝和皇后在百官的见证下,按着礼官的指示,一步一步,行完所有大婚礼仪,最后两人行了交拜之礼,转身携手向太后行礼。 太后满面欣色,连连点头,她的目光落在皇帝身边的皇后身上,心里是愈加满意。皇帝大婚,宫里自祖上定下来的规矩着实繁多,皇后需随着皇帝一齐行够足足八十九条礼节。想当初她嫁给先皇的时候,即便因着幼时进宫做过公主的伴读,深谙宫廷礼节,大婚当日都还出了几个小岔子。然而,这位刚入宫的新后在如此大礼中,居然未有任何纰漏,当真是聪慧无比了。太后在心中感慨的同时,不由赞叹皇帝果然独具慧眼。 礼成之后,皇帝和皇后于上位落座,满座的朝臣也纷纷归位,太后和凌雪华坐在上位靠左的座上,侍立在侧的宫女恭敬地为众人斟酒,一时美酒佳肴,君臣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文景年自继位以来处理的都是些严肃沉重的事,因而在众臣面前也一直都是冷静冷然的神色,今晚因着大婚的喜庆,脸上总算有了温和的笑意,几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见皇帝难得的好脸色,自是趁势频频举杯,赶着拍马奉承,想要讨得皇帝欢心。 若放在平时,文景年对这些恭维之词自是不甚在意,但是今晚她的确是开心,听了众人的行酒祝语,眉宇间也尽是笑意,几乎不怎么推拒,连连举杯掇饮,虽然盛情难却的大臣令文景年有些应接不暇,她仍时不时侧目看向身边的唐韵曦,看着她在自己举杯的时候随着举杯,面上带着温然的神情,却显得十分安静。 文景年手下动作一顿,放下了杯盏,右手伸过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竟发现她的手很凉,“韵曦,你的手好凉,是有不舒服吗?” 看着唐韵曦摇头,文景年于是伸过左手按在她的手上,这样就把唐韵曦的手完全握到了自己的手中,暖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手不再那么冰冷,才放下了心,看着案几上的杯盏,文景年有些明白过来:“韵曦,接下来你就不要喝了,那些大臣由朕去应付他们就好了。” 唐韵曦顺从地被文景年握着,颊边泛着微红,点头应是。 大殿内灯火盎然,唐韵曦今日的妆容本就比往日要艳绝很多,此刻温婉动人的脸上染上薄薄的红晕,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文景年虽然头脑还清醒,但是身体却已经有了些微醉意,此刻瞧着她颔首间含羞的神情,心禁不住猛地一荡,手无意识地紧了下,竟当众失起神来,连大臣的劝酒都置若罔闻了。 直到太后在旁侧低低咳了几声,文景年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底下大臣们掩饰的讪笑,脸顿时烧起来。 太后见皇帝方才看着皇后直发呆,现在又红着脸有些呐呐,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势早不知在何时卸了个全无,倒十足像个青涩的含情少年,又见皇后微微偏过脸,脸红得抬不起头来,赶忙招呼宫女太监们给大臣们斟酒端菜,又让宫廷礼乐班的人上来表演歌舞,把场面撑住。 文景年的无措其实也就那么一恍神的功夫,当丝竹礼乐奏起的时候,她已经重新正襟端坐,她左手握着酒杯,神态自若地看着厅上的一众宫人长袖轻舞,右手却仍旧握着唐韵曦,目光虽是注视着面前的舞蹈,心思却放在了交握的手上,只觉那细腻的软柔,像一股柔风缱绻地绕在自己的心头,令她不自觉地沉醉。 此时已是酒过三巡,众臣都有些微醺,此刻瞧着翩翩起舞的丽人,风姿曼妙,总有几个把持不住地,迷醉间目光免不得地带了些意味,但是也知晓现在身在宫里,自是不敢有所放肆,忙忙地收了眼神,偶尔偷偷瞥一眼皇帝,见她嘴角含笑,自然地欣赏着表演,这才安下心来。 唐韵曦静静地坐在文景年身边,放眼望去这大殿之上皆是男子,唯有太后身边陪坐着一名年轻女子,唐韵曦心下略有疑惑,不由看了几眼,瞧着她神情淡然地观赏着歌舞,偶尔自斟自饮一番。 凌雪华似感觉到上方的目光,略转过头来,看着静静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娘娘,礼貌地点了点头,收回目光前,不自觉地微微划过文景年。 婚宴一直开到戌时,部分官员都喝的有些多,只好由宫里的太监扶着拱手退去,文景年后面也喝了不少,待大臣被送走后,她撑着几案站起来几乎有些站不稳,太后赶忙吩咐小德子好生搀了,将皇帝带去新房里。 婚宴快结束的时候,按照宫里惯例,皇后会先提早离席被送去寝宫,由管事嬷嬷负责在新房中解说洞房之夜床弟之事。 文景年由小德子搀着,坐上玉撵,一路往皇后寝宫去。文景年虽然喝的有些晕,但是脑子还算清醒,一路吹着凉风,等终于到了宫门口的时候,她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再由小德子扶着,径自下了玉撵,往红烛高挂,装饰地喜气洋洋的寝宫走去。 唐韵曦坐在床榻上,低头听着管事的嬷嬷繁复说着那些令她面红耳热的字句,一旁的宫女端着托盘饰物小心穿梭着,过不得多久,就听到门外传来声音,说是皇帝来了。 唐韵曦抬起头,只见文景年面色绯红,从门口进来后目光快速转了一圈,最后定在自己身上,脸上便露出粲然的笑容。许是喝了不少酒,她走过来的时候有些微微的摇晃,待终于坐到自己的身边时,唐韵曦明显感觉到旁边的床榻微微凹陷了下去,掩在长袖中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下。 嬷嬷满面喜意地将斟满的合卺酒端到前面来,文景年先端了杯子,俯首正准备饮下,那嬷嬷赶忙劝阻,说这杯酒要帝后交握喝下才好,两人便按照嬷嬷的说法,绕臂执杯,如此文景年和唐韵曦距离一下子便近的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喝完合卺酒,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微红。两个宫女俯身跪在地上,将帝后的下摆的衣襟压住打好了结,在嬷嬷的示意下,一众宫人便都起身捧着托盘,徐徐退离了。 室内一下子静下来,只有红烛偶尔跳闪的声音,文景年有些紧张地坐了会儿,终于忍不住悄悄转头去看唐韵曦,见她正微微低着头,精致绝伦的容颜映在此时满目朱色的房内,晃得文景年的眼睛都花了,不知怎的,心跳就开始纷乱起来:“韵曦。” 唐韵曦听到声音,不由抬起头来,文景年在她抬头的一瞬,整个人就呆掉了,直直地望着那双澄清如水的美眸,只觉心跳地更厉害,脸上莫名地发烫,连呼吸都好像急促起来,文景年对这种突发的陌生情绪感到十分慌乱,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我” 唐韵曦看着文景年一张白净的脸瞬间憋的通红,她张着嘴,似想说什么却像被卡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紧张地竟然额角都冒汗了,还是只能干巴巴地望着自己,忍不桩噗嗤’一声轻笑出来,一直掩在心底的恐惧和无措也因此而缓解了不少。 文景年见唐韵曦笑了,紧张地几乎快要跳出来的心竟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脸上还是热的厉害,但是那种不知名的强烈情绪却在无形中被拂去了些。她就这么静静地望着面前的唐韵曦,看着她如记忆中一般,嘴角上扬,眉目含笑的神情,只觉得心一点一点柔软下去。真好,还能看到唐韵曦这样对着自己笑,她真的觉得满足了。 唐韵曦原是带着些轻松的笑意,但是在文景年一动不动,专注柔和的目光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不禁微微红了脸。 不住过了多久,文景年突然伸手过来握住了她,轻声道:“韵曦,我们聊聊天好吗?” 唐韵曦微微一怔,抬头望向文景年,对方带着些期待雀跃的目光令她的心情也放松下去,不由点头轻笑:“好。” 两个人往床里头坐了些,背部抵到铺着软垫的床壁上,不约而同地一道蜷起膝盖,看着对方相同的姿势,不由相视而笑。 “韵曦,上一次我们这样坐在一起聊天,好像是三年前的事了吧,在红叶山庄的山坡下。” “嗯,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呢。” 文景年头微微侧向唐韵曦,缓缓道:“韵曦,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唐韵曦抱着膝盖,神色有些复杂,她低下头,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文景年似察觉到了她的难言,只是顿了下,没等气氛完全沉默下去,便转过头,自言自语道:“嗯,朕讲一些在大漠的经历给你听好不好?” “好。”唐韵曦点头,不由松了口气,心里十分感激文景年此刻的解围。 “大漠跟中原风光相差好多,那里的人大多质朴直爽,没有许多的礼节束缚,即便是王公贵族,也常常与平民百姓一起谈笑风生,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要近很多,但是呢,他们生性更加好斗,有时候为了猎杀几只牛羊,部族之间都可能发生冲突,常常都要拼个你死我活的。” 文景年说着,感觉笔直坐着有些累,便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微微侧过头,见唐韵曦听得认真,脸上不由扬起笑意,她偏了些头,悄悄地离她更近了些,接着道:“还有啊,那儿的天地特别的广,也特别的干净,蓝天白云,青草漫野,就像画里的一样,尤其啊,到了晚上,你坐在广袤的草原上,就能看见星星一大颗一大颗的,特别明亮,仿佛近在眼前,你一伸手几乎就能触到的感觉。” 唐韵曦没有察觉文景年的小动作,她头略靠在床壁上,脑中想着文景年描述的情景,不由开口问道:“真的那么近吗,伸手可触?” “嗯,”文景年先是点头,后来想唐韵曦可能看不到,又应了一声,她继续道:“不止星星很大,连牲畜飞禽都很巨硕,有一次我在山顶射下一头巨大的飞雁,脖子足足有碗口粗,展开翅膀有丈余长。” “这么大?” “嗯,不止这样,那儿还有如我们这儿的两匹马叠在一起那么高的汗血马,骑着在草原上飞驰,那种感觉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尽在足下,让人不禁生出一种豪情壮志来。” “这么有意思,要是有机会能去那儿看看就好了”唐韵曦的目光不禁透出丝向往来,在文景年的话语中,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文景年微微闭上眼,回忆着曾经绝地飞驰的感觉,却发现那中感觉似乎已经离现在自己很远,那时的她其实是带着一种壮烈而绝望的心情奔驰的,她慢慢睁开眼来,低头望着与自己相隔咫尺的唐韵曦,灯光下微微泛着淡金的双颊,看着两人因为坐的近而叠在一起的衣角,脸上的神情越发柔和。 对她来说,或许饱览群山万川,都不及跟唐韵曦这样静静靠坐在一起,来的快乐和满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6相处 昏暗的晨光自窗外透进来,天还未亮,小德子便躬身于寝宫之外,小声提醒皇帝上朝时间将至。 文景年是听惯了小德子那尖细的声音的,虽然头还昏沉着,意识却很快清醒了过来。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胸口处似有种沉重温热的感觉,稍稍低下眼,呼吸就陡然乱了一拍。只见唐韵曦的脸颊正枕在她的胸前,长长的睫毛阖盖着,眉眼安然,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随着自己的呼吸而微微起伏的韵律。文景年只觉脸上一下子热起来,整个身子都有些僵住了。 朦胧中的唐韵曦是在一阵急促的噗通声中转醒的,她微微移动了下头,然后睁开迷蒙的双目,尚未明白自己身处何方,只觉今日的枕头很舒服,还很好闻,有股淡淡的清香,“文竹,你”唐韵曦抬起头,正欲如往常般唤婢女进来,却在这时突然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 “啊!”随着一声惊呼,对视的双方瞬间都反应了过来,唐韵曦撑起手臂想要坐起,文景年则仰起脸往后退,两个人的距离刚一拉开,都忙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襟,见自己仍旧穿着喜服,虽然衣襟颇为凌乱褶皱,但总归是完整的,俱都松了口气。 唐韵曦抬起头,正逢文景年看过来,一时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都微红了起来。正尴尬无言,外头小德子等急了,略扯高了嗓子,文景年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早朝要迟了,她赶忙快速地下了床,正欲伸手脱外衣,又突然想到唐韵曦还坐在她身后,动作顿时一滞。 皇帝的龙袍和皇后的凤袍被宫人折叠地整整齐齐,平摆在床榻旁边的太师椅上,文景年伸手快速拿了龙袍,一时也没顾得上回头,就几步走到屏风后面,因着心情紧张,她几乎是直接扯□上的喜袍,然后急急地穿上那明黄的龙袍,怕唐韵曦在外面觉得奇怪,刚系上扣带就匆匆忙忙地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唐韵曦此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喜服,听到脚步声便转过头来,看着匆匆走过来的文景年明显一愣。 “怎么了?”文景年见唐韵曦盯着自己的衣襟,忙低头去看,瞧来瞧去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正想抬头,却看到一双漂亮的手出现在她的下巴前,在脖子上微微一绕,温柔地将褶在里面的领子翻了出来,又将领口轻轻展平放宽了些,随着那手的动作,文景年顿时感觉呼吸畅通了许多。 “你的纽带扣错了。”一声明显带着笑意的话语在耳畔响起。 “哦,哦”文景年站直着,不好意思地连应了两声,两人此时靠得近,文景年的视线便不自觉地下移,看着专心为自己整理的唐韵曦,白璧般细腻的肌肤透着晶莹的光泽,长而卷翘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而扑腾颤动着,显得特别有灵气,那因笑意而略弯起的唇角,现出小小的酒窝,引得人忍不住地想要去碰触,文景年目光晃了晃,心口不自觉地涌起一种酥麻的颤意。 “好了。”唐韵曦突然抬起头,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文景年心莫名一虚,慌忙移开目光,装作镇定地道:“嗯。” 唐韵曦并未察觉异样,往后退了一步,眸中仍流转着浅浅的笑意。文景年低头又是一怔,看着眼前的人温柔含笑的摸样,只觉心口刚刚压下的那股子麻意,立马又涌了上来。好在这时外头传来小德子再次的提醒,令她一下子回过神来,“进来吧。”文景年朝门外说了声,早早跪在外头的一众宫女们得令,便小心地推开门,纷纷端着金盘巾帕等洗漱用具进来了。 文景年因为要赶着去上朝,简单打理了下,便招了小德子,临走前她走到唐韵曦面前,温声道:“韵曦,朕去上朝了,你好好休息。”待唐韵曦柔声作答,瞧着神色间也无甚不妥,文景年便往门外走,走了一半却又停了下,特特吩咐两侧躬立的侍女道:“你们好好服侍皇后娘娘。” “奴婢遵旨。” 文景年点点头,这才放心出门去了,从皇后寝宫到承阳殿的路要比皇帝寝宫远些,文景年迈步的速度不由加快了很多,一路几乎是箭步流星,把跟在后头的小德子跑了个够呛,饶是如此,文景年抵达承阳殿的时候还是比平日早朝迟了好些。 皇帝向来勤勉,自继位起便常理朝政,早朝时间更是从未迟过,今日又是她登基后正式亲政的第一个早朝,意义如此重大却居然迟到了,在朝堂上等了半天的大臣们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昨晚皇帝大婚,想来这夜里怕是折腾地不轻喽,想到这里,大臣们面上不觉露出些心照不宣的暧昧神情。 文景年身着明黄龙袍,头戴金龙缨冠,端坐于宽阔的龙椅上,面色沉静稳重,居高临下地看着大殿之上的朝臣们。 早朝自是如常举行,谁也不敢对皇帝迟到的事有何异意,文景年照常听着殿前诏官诵读一些挑选出来的褶子,听了会儿,文景年的眉头便皱起,每日早朝里念的都不是些重点的事,她目光扫向底下恭恭敬敬的大臣们,又看向站在首位看似恭顺的李义山,心里十分清楚这是为什么。 “罢了,今日的褶子就理到这儿吧。”文景年摆手道,诏官听令即刻停了下来,恭敬地退到一边去,文景年又给了小德子一个眼神,小德子立刻会意,尖声喊道:“宣八皇子文景乾进殿!” 不多时,穿着整齐朝服的文景乾便由殿前侍卫引着,快步踏进大殿来,俯首跪下叩拜:“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看着文景乾站了起来,文景年面上的表情微缓,转头道:“小德子,宣旨。” “遵旨。”小德子上前几步,缓缓展开早就备好的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封八皇子文景乾为齐亲王,赐淮硕公府,土地奴仆均按亲爵品阶配予,加封车骑将军,晋正二品军爵,钦此!”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景乾满面朝气,磕头谢恩。 文景年微笑着点头,小德子正要接着往下念,李义山却突然俯首出列道:“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 如此被突然打断,文景年脸上的笑容自是收了下去,却也没有恼色,只朝小德子摆了摆手,目光平和,宠辱不惊地望着他道:“不知丞相有何话要说。” 按照宫廷规矩,所有妃嫔每日清晨都要去太后宫中请安。唐韵曦换上金丝绣线的凤袍,戴上金色的凤钗,仔细打理好后,便随着引路的女官去往太后那边请安。 在后宫居于高位多年,太后早已习惯了早起接受妃嫔请安,不过之前都是先皇的妃子,后面再加上一个凌雪华,今日首次有新后过来请安,太后的心情自是有些不同往日。 当外头禀报皇后过来请安的时候,太后的脸色十足的温和,待唐韵曦奉完茶行礼之后,便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来,亲切地问了些在宫里可还习惯,左右可有什么不妥的话。唐韵曦细细答着,谈话进行地十分融洽。 太后端着茶盏,看着眼前温柔恭顺的皇后,心里甚是满意,聊着聊着自然就想到了皇帝,“皇后午膳便留在哀家这边一起吃吧,待会儿皇帝也会过来。”说完,太后又让人再送了些点心茶水过来。这时外面来人禀报,说凌雪华过来请安了,太后面色愈加欣然,忙令宫人请她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 “平身,”文景年下了朝,便快步往皇后寝宫来,进了宫内却没见着人,忙招了宫女上来问:“皇后呢?”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去给太后请安了。” “哦,”文景年闻言即刻反应过来,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略一沉吟,很快就转身往外面走“小德子,摆驾长寿宫。” “如今先皇故去了,这后宫里,正殿处便只有你二人,雪华那儿离得远,皇后的寝宫也不近,这日里哀家倒真是觉得清寡了些,不过这也挺好。”太后瞧着一左一右,和和气气坐在自己身旁的两人,眉眼间尽是安详,比起一众后宫妃嫔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如今这般太太平平的日子可真是难得,至于将来如何,太后就不愿去细想了,毕竟历代皇帝后宫三千,都是逃不过的命运。 正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太监尖声的传报:“皇上驾到——” 在太后抬眼间,穿戴着龙袍金冠的文景年便已匆匆踏了进来,桌旁的唐韵曦和凌雪华几乎同时站了起来福身行礼:“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文景年快步走过来,立刻就伸手去扶住唐韵曦,直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手里,才有空缓了口气道:“免礼。”看着唐韵曦好好地站在自己跟前,文景年的唇角便扬了起来,转眸间似才瞥到凌雪华,略顿了一下,接着马上道:“皇嫂也免礼。” “皇上,今日早朝这么快就完了?”太后展眉看向皇帝,似乎比平时来的要早好些。 “嗯,也没什么大事。”文景年略顿了下,便微笑着不甚在意地道。 “来,坐下用些点心吧,哀家今日特地让御膳房做了些皇上小时爱吃的样式,皇上瞧瞧,可还喜欢?”后宫不干预朝政,太后虽瞧出皇帝大概在早朝上有些心事,却也不去提及,只慈爱地夹了几道点心到她跟前的小碟里。 文景年本就没来得及用早膳,此刻瞧着桌上满满放着的,甜的,酥的,软的,还有些透明的小巧糕点,顿觉食指大动,她一手牵着唐韵曦,另一手便直接捻了一块白白的软糕塞了进口中,细嚼了两下,点点头,又伸手去捏了块半透明的糕点咬了半口,很快就吞了下去,眉眼间漾着笑意:“不错,好吃。” “好吃便坐下来慢慢吃吧。”文景年自幼喜爱的点心吃食,太后记得清楚,如今瞧皇帝还如儿时般吃的欢喜,一扫先前的淡淡阴霾,心里自是高兴不已,忙招呼她坐下,又怕她一下吃太多噎着了,正欲亲自斟茶过去,却见皇后已经小心地斟了茶水,还特意吹凉了些,端去给皇帝喝,眼底不觉暖意更升。 “韵曦,你也吃点吧,这块。”文景年指着盘子里几个透明的软糕,“朕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唐韵曦只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凌雪华一直安静地站在旁边,此刻瞧着皇帝双颊塞得鼓鼓囊囊地,不好说话,只在原地眨眼睛,饶是她性子冷沉惯了,此刻都憋不住扯了嘴角,凌雪华略低下头,着实没想到平素沉稳的皇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太后倒是很自然,瞧着皇帝吃的差不多了,才起来问道:“皇上,宴请唐大人进宫的日子可定下了?” “嗯,就在后日晚上吧,朕让国丈带着些皇后的表侄亲戚,都一起过来参加。”文景年说着转头去看唐韵曦,目光温柔,又想起什么般,抬头望向凌雪华,笑容很是真诚:“若是皇嫂有空,也可以一道参加,人多才热闹些嘛。” “皇上美意,雪华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凌雪华礼貌地点头应答,面色温和。 皇宫不如普通百姓人家,妃嫔入宫之后,基本是没有回门的机会的,但是皇后或是极为受宠的妃子,若是皇帝愿意,是可以在婚后宴请娘家人入宫,见个面慰问下,让家里人安心。大婚之后宴请皇后的娘家人进宫一趟,是文景年早就和太后说好的,也通知过唐宗贤,因而彼此心里都有数。 太后面上带着笑意,心里却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她入宫多年,除了刚嫁给先皇的时候,邀请父亲进得一趟宫,之后便极少有机会再见面,其他的亲戚更是在她久居深宫的岁月中慢慢淡忘了,如今皇帝亲自安排了这般正式的回门礼宴,还邀请了诸多唐家的亲戚家属,以解皇后初入宫廷,对家人的惦记之情,可见皇帝对皇后确实是疼爱地紧了。 满座气氛温馨,太后又问了一些礼宴上的事情,文景年微笑着依依回答,一时未觉旁边的唐韵曦敛下了笑意,眉头微蹙的神色。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7误解 “哐”地一声闷响,太后手中的杯盏重重磕到了桌沿上,满脸的不容置信:“你给哀家再说一遍?” “回,回太后,奴婢们仔细查过了,确实,确实没有落红” 周边气压明显低了下来,答话的宫女本就胆小,此刻更是诚惶诚恐。倒是旁边的一个另宫女懂得多些,眼见太后的脸黑了下来,虽没有把握,却还是犹豫地开口道:“启禀太后,奴婢觉得这件事可能另有隐情。” “怎么说?”太后的脸色十分不好看。 “今早奴婢们进去伺候皇后娘娘洗漱的时候,娘娘还穿着喜服,后来奴婢们整理床铺,发现床榻上的被褥都被推到了一边,好似没有翻开过的痕迹”接下来的话,宫女很懂颜色地没有继续说。 这般一说,太后倒是愣住了,她沉默了半刻,脑海中回想起午膳时皇帝与皇后之间的互动,表面上看来和和气气,相敬如宾,但是举止间确是有些生分的,共桌而食,几乎没有什么眼神交流,也没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这哪像新婚夫妻该有的表现? 太后这样的年纪,自是阅人无数,仔细想了想,心里便有了分寸,之前凝重的面色松开了些,神情却也没有太轻松。皇帝对皇后的喜爱,是显而易见的,倒是皇后,对皇帝似是不远不近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太后眉心微蹙,抬头对宫女道:“这件事哀家会处理,记住,管好你们的嘴巴,对外切不可泄露半句,否则”太后面色一冷,两个宫女吓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向太后扣头,说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御花园里,文景年牵着唐韵曦的手,一路跟她说着宫里哪处景致最好,每条路通往哪个宫殿等等,小德子和几个太监宫女恭敬地跟在后头。 “皇上,这是何花?”唐韵曦停了下,微笑着问牵着自己的人。 文景年转过头,眼底划过一瞬的喜悦,唐韵曦正直对着文景年的眼睛,自是捕捉到了,心里不觉涌起些愧疚的情绪。 文景年望向花圃的时候,短暂地顿了下,“韵曦,喜欢这花?” “嗯。”虽然起初是为了不拂文景年的好意,但是现下仔细瞧去,唐韵曦却真的被吸引了,在姹紫嫣红,茂盛繁华的花丛中,这束茎秆细弱的淡白色花株显得那样渺小,但是它迎着风傲然的姿态,却散发着一种独特的美,令人不自禁地被吸引。 突然,一阵疾风呼过,淡白色的茎秆一下被吹弯了下去,摇摇欲坠几乎快折断了般,唐韵曦心里蓦地一紧,不由自主地上前轻轻护住那花茎的中央,纤细的手却在同时触到另一个人的指尖。唐韵曦微怔,转头望去,正对上文景年温柔清澈的眸子。 “它叫雪梨花,茎秆脆弱,容易折损,但是只要底根扎稳了,就不会倒了。”文景年说着已经小心地捏了花茎的底端,接着伸手过去,轻轻拉了唐韵曦的手,一起将旁边的泥土填在周围细细裹好,确定雪梨花能稳定住了,才慢慢松开了手。 文景年从不知道御花园里居然还遗落了一株小小的雪梨花,她轻轻地抚着雪梨花的花瓣,向来清澈的目光中透着一丝惆怅,唇角的浅笑却如春风般温柔,如今再看到这株花,她似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般难过,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馨。 “韵曦,有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日后有时间,朕带你一起去看看。”文景年突然抬起头来,笑着说道。望着面前的少年烂漫的笑颜,唐韵曦不自觉地回以同样粲然的笑容:“好。” 文景年牵着唐韵曦继续慢慢走着,如之前一般跟她介绍宫中的其他景致,不过两人之间的交流却开始多了起来,唐韵曦看到些新奇的物事,偶尔会问上一句,文景年便会停下来细细跟她讲说。周围不时有宫女太监经过,见到她们纷纷恭敬地垂首行礼,其他远些的宫人都驻足看着一前一后走在花丛中的帝后,仿佛看到了一对形神俊秀的花仙般,美好地令百花都失了颜色。 两人一路沿着御花园逛下去,接近黄昏的时候,文景年带着唐韵曦来到了一处宁静悠沉的宫殿,她让左右退下,然后在唐韵曦略带疑惑的注视下,微笑着挥手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唐韵曦只觉扑面而来一阵浓郁的书卷味,看着满殿高高耸立的玉质书架,一排排保存精致的厚重书籍,鳞次栉比,气势宏大,不禁叹为观止。文景年牵着唐韵曦的手,慢慢走在这座海纳天下藏书的的宫殿里,一点一点跟她讲述着每一座书架收集的类别,她的叙述详尽细致,娓娓道来,熟悉地仿佛这些书是她的朋友一般。 唐家是书香门第,家里的藏书不少,唐韵曦也是从小就喜爱读书,与文景年交谈之下,竟发现好多书彼此都读过,而且两人喜欢的书籍十分相近,这令文景年与唐韵曦的话题一下多了好多,从经史典籍聊到民间轶事,发现她们对不少书的读后感都很相似,不觉越聊越投机。 两人从黄昏聊到夜幕,最后聊累了,便一起靠坐在书架上,并肩翻看喜欢的书籍。 “韵曦,你看这段。”文景年翻到喜爱的句子,读之寻味,不由想要跟身边的人分享。 唐韵曦正颔首阅书,听到声音便侧过头来,耳后一掬发丝随着她的动作晃动,沿着清雅的削肩倾洒下来,她垂下的睫毛一起一伏,靠近的气息静谧安详,透着淡淡的馨香,令人不自觉地沉迷。 文景年本是要将书递过去给唐韵曦看,却在她靠近的时候,迟疑了手中的动作,只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眼前的人。 这两天里,文景年白日里下朝后便去皇后寝宫,带唐韵曦游览一个个不同的宫殿,到了晚上送唐韵曦回寝宫之后,便回到乾清宫通宵审阅从太史院调来的资料,她必须尽快地熟悉各个朝臣的背景,才能掌控他们的动向,在必要的时候,将那些附庸丞相拉党结派的大臣一网打尽。 时光匆匆,转眼就到了唐家人进宫参加礼宴的晚上。 这晚皇宫望月阁之上,灯烛闪耀,高高的御阶之上,皇帝与皇后并肩而坐,唐家赴宴的人穿着锦服,恭敬地坐在下方的几张八仙御桌上,宫女太监端着山珍海味,琼浆玉液来回穿梭,圆月当空,临江远眺,湖光水色,甚是美不胜收。 文景年身着尊贵的明黄御袍,头戴金龙琉璃冠,耀眼的灯光衬得她愈发面若冠玉,俊美决然,高台之上,她的一个手势,一个动作,都仿佛带着君临天下的意气风发,看得桌下的一众女眷个个面红如霞,如痴如醉。 宴席上,唐宗贤时不时地都要佯作咳嗽几声,以提醒那些亲戚管好自己的女儿,同时不由地后悔自己不该客气地邀请这些半辈子见不着几面的表侄亲戚进宫来,自己来也就算了,居然还纷纷带着家中的闺女过来赴宴,这种显然想要借机博得圣宠的心思,让唐宗贤不断皱眉,虽说皇帝后宫三千在所难免,但是再如何说,皇帝与曦儿才刚刚大婚不过三天,这般做法,不是在打自己的脸么。唐宗贤想着,不由地往高台上望去,却见得唐韵曦也正往他这边看过来,目光复杂,欲言又止,唐宗贤面上无变,心里却不由一沉。 席间唐宗贤称自己有些醉酒不适,便向皇帝提出暂时离席,皇帝对他温和关切,让太监引着他去凉亭坐坐,唐宗贤在凉亭里坐了会儿,就听见旁边的宫人跪下喊道,参见皇后娘娘,他回过头,果见自己的女儿带着几个宫人匆匆过来。 “你们都下去吧。” “是。” 所有宫人都退下后,唐韵曦缓步走上前道:“爹,池瑶她现下如何了,您可把她救出来了?” 唐宗贤一听女儿说出那个名字,面色便开始不太好,“曦儿,爹说过这件事你不要再管。” “可是爹,您答应过我,待我入宫后,会想办法尽快救出池瑶的,而且皇上已经升您做了六部之首” “曦儿,”唐宗贤看着女儿眼中愁思难掩的神色,心里终是不舍,叹了口气道:“皇上对爹的厚爱,爹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季家的事情太棘手,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的。” “那,我去求求皇上吧。” “不可!”唐宗贤一惊,连忙开口阻止:“曦儿,你忘了爹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唐韵曦低着头,犹豫地道:“可是皇上,她很好的” “曦儿,爹知道皇上十分宠爱你,可是你若是在皇上面前提这件事,后果很可能不堪设想,到时候不止是你,就连爹也要跟着遭殃。” “我” 唐宗贤神情一严,不再由着女儿的性子,加重了语气道:“你听爹的话,绝对不能在皇上面前提起这件事,至于季家的事,爹自会尽量去处理。” 唐韵曦性子温软,自小便恭顺孝敬,此刻心里再焦虑担忧,也只能先点头应下。 看着女儿面色略白地点了头,唐宗贤才松了口气,他久居官场,对其中的利害关系自是十分清楚。这二皇子犯的是谋逆之罪,当初他是要跟当今皇帝争夺皇位的,皇帝即位后,对他自是恨之入骨,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朝上所有跟二皇子扯上关系的官员,都是人人自危,皇帝现在还未动手处理这些人,但并不代表以后不会收拾他们。若不是跟季正是多年挚交,这件事他是绝对不愿插手的,至于季池瑶,唐宗贤看向紧抿着唇,面色不太好的女儿,心思不觉又沉了沉。 唐韵曦带着宫人回来,本是一路锁着眉沉思,远远地却看见皇帝站在御阶上面色不郁,下面则围了一排女子,正不断说着什么。唐韵曦神情一滞,不由加快了脚步。 待走近了,唐韵曦才瞧见皇帝面前还站了一个男子,两人似在对峙。 “皇上。”文景年闻声很快转过头来,看见唐韵曦眼底先是闪过喜悦,但很快又晃了过去,微微动了动唇,却又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她。 “参见皇后娘娘。”下面的一众女子赶忙俯首行礼,那男子也侧身作揖。 唐韵曦轻声说了句免礼,便缓缓往御阶上走去,一直走到文景年身边,明显感觉到她的神色不太对,有些担心地仰头看着她道:“皇上?” 文景年望着唐韵曦温婉关切的目光,感觉方才闷在心中的酸涩感顿时散了些,但是瞥眼看到下方的男子望着唐韵曦发亮的目光,心里那股难受的滋味又冒了上来。 唐韵曦见文景年目光一直盯着下方,不由顺着望去,视线一对上,那男子的表情顿然丰富起来:“曦妹妹。” 唐韵曦听他喊出这个名字,微微一怔,想了想才有些意外地道:“表哥?” 这时下方窜出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来,含着羡慕和欣喜的目光地朝着唐韵曦道:“曦姐姐,你比以前更漂亮了!小时候哥哥总跟我说要和你拜堂成亲,结果老是被季姐姐堵在门外,你还记得吗?” 旁边的男子脸一红,忙扯了下妹妹,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文景年正静静地望着唐韵曦,看到她突然脸色微变,整个人似乎都僵了下,低下头,视线却不知落在哪里。这样明显的变化,令文景年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测,只觉得喉咙一哽,胸口顿时闷堵地透不过气来。 唐韵曦不知何时已经转头望向文景年,见她紧抿着唇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不由担忧更甚:“皇上,是不是多饮了酒,身子不舒服?” 文景年却在这时侧过了眼,不敢去看唐韵曦的眼睛,淡淡地说了句没事,转身的时候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有多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余威震于殊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8醉酒 唐宗贤回到宴席中,立刻便感觉到气氛与之前变化很大,忙躬身行礼道:“下官参见皇上。” “国丈无须多礼,赐座。”带着威严的声音自上面传来。 “谢皇上。” 唐宗贤坐下后小心地往御阶上看了一眼,只见皇帝正襟端坐,面色平淡,虽依然在举杯酌饮,但却能令人感觉到浑身散发出的阵阵威压,便是他为官多年,此时心里也不觉有些打起鼓来,唐宗贤正疑惑,却见对面的表侄头冒冷汗,如临大敌,而他爹则满面焦惶地紧看过来,欲言又止,唐宗贤心里一个打突,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之前轻松的气氛自是荡然无存,帝王的威压,令那些个原本笑靥如花的姑娘,如今吓得地连头都不敢抬,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小心谨慎生怕出错。太后也瞧出不对劲来,在后面频频举杯想要缓和下氛围,然而皇帝的兴趣缺缺,令这场宴会终归是没有持续多久便落幕了。 宴会结束所有人都退去后,太后见皇帝紧抿着唇,额际冒汗的样子,知她是喝沉了难受,这摸样不但太后看着揪心,便是一直安静地立在后头的凌雪华也忍不住出言规劝道:“皇上,饮酒过度伤身。”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下,终究是放了下来,勉强点头道:“朕有分寸,时候不早了,母后和皇嫂早些回去歇息吧。” 如此,太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小德子扶着皇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皇撵上去,回头太后却又把小德子叫住,嘱咐了几句,小德子连连点头。 文景年坐在皇撵上,一路颠簸起伏,令她酒气上涌,又是头疼又是晕眩,她皱着眉头,只觉难受至极。 “韵曦,韵曦” 小德子正跟在皇撵旁边,听见皇帝在里面不断喊着皇后的名字,忙道:“皇上,您再撑一下,马上就到皇后娘娘寝宫了。” “皇上驾到——”太监尖细的嗓子高声响起,正有些坐立难安的唐韵曦闻声立刻往外走去,才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了开来,只见小德子弓着腰费劲地扶着皇帝踏进来。 “皇后娘娘”小德子这会儿瞧见皇后就跟瞧见了救星一样。 “皇上怎么了?”眼见着皇帝突然甩开小德子,一步一晃地就要往地上跌去,吓得小德子嘴都合不拢嘴,好在唐韵曦及时上前扶住了皇帝。 文景年闭着眼睛,只觉身前软软的,鼻尖闻到了熟悉的淡淡馨香,顿觉一阵心安,那股难受感仿佛也随之消去了很多。 小德子见皇帝一抱住皇后娘娘,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不由大大松了口气,但是皇后宫里的侍女却紧张相当,一时又不敢上前帮忙,只能在旁边着急:“娘娘” 文景年半个身子都压在唐韵曦的身上,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唐韵曦双手托着她的身子,几乎都挪动不了,只能转头吩咐道:“文竹,快去端醒酒茶来。” “是。” 好不容易,在小德子的帮助下,将文景年扶到了榻上,唐韵曦正要起身,还没坐直的文景年就无力地栽到了她身上,唐韵曦见文景年没有办法坐稳,只好稍微侧了□子,让她靠地更舒服些。 “韵曦韵曦” 唐韵曦正给文景年仔细地擦着手,听她突然说话,以为是清醒了,便抬头去看她,却见文景年闭着眼睛,像是在做梦呢喃。文景年的脸正侧靠在她的肩上,吐出的话语带着些热气,一阵一阵地往她脖颈上倾洒,唐韵曦手上动作一顿,脸不觉微红了起来。 跪在一旁的宫女端着金盘等洗漱物事,看着平日里英气勃勃的皇上,这会儿半个身子都趴在皇后娘娘身上,像个孩子似的嘴里嘟囔着,一遍又一遍地叫皇后的名字,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唐韵曦转头换洗毛巾,瞧见宫女们的神色,脸上霞云更甚,见文竹已经端来了醒酒茶,便让其他宫女都退下了。 醒酒汤需要文景年配合才能喝下去,唐韵曦只好试图轻声唤她,唤醒一个醉酒的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好在唐韵曦很有耐心。或许是唐韵曦手上的毛巾冰冰凉凉的,温柔地触在脸上很舒服,又或是对她的声音有着本能的感应,文景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皇上,能坐稳吗?”唐韵曦柔声地问她,一边示意文竹把醒酒汤端过来。 “韵曦” 唐韵曦回头,见文景年睁着迷蒙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皇上,怎么了?”话音未落,就被突然倾身过来的文景年抱在了怀里,手上端着的碗紧跟着晃了一下,好在没洒出来。 “娘娘,奴婢先下去了。”侍立在旁的文竹被皇帝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立时红了脸,飞快地转身跑了出去,留下唐韵曦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韵曦”文景年想说什么,可是一张嘴,就感到一阵酒气上涌,难受地她立刻又皱紧了眉。 唐韵曦似乎感觉到她的难受,匆匆放下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皇上,是不是还难受?” 文景年感觉到唐韵曦回抱着她,鼻子突然有些发酸,“没有,好,好多了。” “来喝点醒酒汤好吗,喝了以后就不会那么难受了。”耳边传来温软柔和的声音,抚慰了文景年心口的不安,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文景年想要把碗接过来自己喝的,可是此时她的手却重地怎么也抬不起来,只好不好意思地由唐韵曦喂她。 “皇上,今日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句话唐韵曦在宴会上就想问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她也不好拦着文景年,宴后文景年又马上派人送她回寝宫了,一直也没机会问,唐韵曦回来想起文景年不太好的气色,总觉得不放心。 “也没什么。”文景年看着面前的唐韵曦,温柔地拌匀着汤水,勺了一勺,还细心地吹了吹,一口一口递到自己嘴里,头不自觉地低下去,心却像抹了蜜似的,原先的那些什么酸涩啊,难受啊,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现在心里满满地都是欢喜。 唐韵曦虽心里仍有些疑惑,但是文景年亲口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问什么。喂完了醒酒汤,唐韵曦拿帕子小心地给文景年擦了嘴角,这才起身,放下碗勺,一起整理好了,放在托盘里,转过身的时候,顺手理了理略有些褶皱的衣角,再慢慢地走回来。 文景年的眼睛一直跟着她,直到她重新走到自己身边,低头不好意思地问:“皇上,明日还要上早朝吧”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而自己在皇后寝宫 这大半夜的,文景年突然就觉得有些尴尬了,抬头看向唐韵曦,好似也有些不自在的样子,她几乎有种冲动想要马上跟唐韵曦坦陈身份,可是晚宴上那个男子的影子突然飞快地闪过脑海,文景年心里一沉,话涌到喉咙口,又卡住了。 顿了片刻,文景年才道:“韵曦,你照顾朕一整晚,定是很累了,去床上歇息吧。朕,朕今晚就在这榻上暂且歇息吧,再一个时辰就早朝了。”其实文景年是习惯了临睡前沐浴的,更何况现在一身酒气地着实难受,只是她今晚特别想跟唐韵曦呆在一处,就算是不睡觉也好。 “是,”文景年低着头,没看到唐韵曦的神色随着她这句话松开了许多,见文景年准备躺下,唐韵曦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肩,然后转身去橱柜里抱了一床换洗时体用的被褥和枕头过来:“夜里凉,皇上还是盖着被子,莫要着凉了才好。” 文景年心里一暖,伸手接过了薄被,笑呵呵地往榻上一躺,唐韵曦见她躺下了,这才转身,走到桌前正欲吹熄烛光,却听文景年在身后道:“韵曦,烛光留给朕熄吧。”唐韵曦动作便停了下来,转头看向文景年,见她笑看着自己,嘴角也随之浮起一丝笑意,依言顺从地绕过半面屏风,缓缓走到床榻旁。 文景年等唐韵曦在床上躺下了,这才伸手在空中挥了下,一道掌风悄无声息地熄灭了烛火。头枕在柔软的枕头上,在月光的映照下,文景年的目光透过若隐若现半面屏风,依稀能望见一袭曼妙的身子掩在薄薄的丝被下,随着呼吸轻轻的起伏,透着安静和婉柔。文景年微扬起嘴角,也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为了不吵醒入眠不久的唐韵曦,文景年不待小德子在外面提醒便先一步起身了,整了下衣袍,也来不及收拾榻上的被褥便匆匆离开了,唐韵曦在文景年关门的时候微微动了下,继而又陷入梦乡。此刻的两人都没有想到,只因着一时的仓促,却带来了一场风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0猜猜 御书房里,文景年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沉稳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十几个官员,一字一顿地道:“众卿都是两朝元老,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朕都看在眼里。今番朕意欲重整朝纲,加升中书省,门下省,以及尚书省的职责范围,令统分为八部,朝中事务,以后便统由各部负责处理,直接向朕禀明详细,不知众卿可有何想法?” “皇上明鉴,臣等自当竭尽全力,为皇上分忧。”底下跪着的官员听了皇帝这番话,一时只觉胸腔震荡,亢奋至极。他们这一批人是自先皇在位时,便已在三省位居要职,奈何先皇太过偏信丞相,凡事皆委以重任,到后来丞相势力越来越大,朝中大半的官员都暗中依附在丞相一人手下,令得三省官员几乎成了摆设,表面看来风光,实则权力落空。这些官员本应是朝廷骨干,也都是怀有抱负的,他们多年来受丞相所制无法施展所长,郁郁不得志已是许久。原本见新皇在朝堂之上对丞相亦是另眼相看,多番忍让,心中更是起了绝望之意,如今听得皇帝这番话,是决意要分掉丞相的权力,落实到三省六部之中,这正可谓久旱逢甘露,想到多年来终于有望能够施展所长,个个都眼中发亮,精神抖擞起来。 “皇上,丞相掌权已久,若是立刻削权,恐怕”中书省的一名官员犹豫着道,其他几个官员也纷纷点头称是,原本欣喜的面色不觉呈现担忧。 “这个问题朕已经想过了,其实朕今日秘密招众卿来,是为了预先告诉你们朕的决定,至于实行,尚需等上一段时日,但是也不会太远了。”文景年目光灼然,流露出一股帝王的霸气:“御史大夫鲁齐匡,王佐,太尉孙蒙听令,自今日起,中书和门下的事务,就交由你们负责,另外,朕这儿有份名单,你们回去后在部内需暗中观察这些人等,下个月的今日,来向朕禀报实情。” “臣等遵旨。” “国丈,”将案头的褶子分给三个大臣后,文景年又抬头望向跪在一旁的唐宗贤:“尚书六部,除了兵部和刑部以外,其余四部,就由你全权负责。” “臣遵旨。” “好。”文景年点了点头,这拨事处理地差不多了,便令他们退下了。 待众臣退下后,文景年拿起御笔想了想又放了下来,招来候在外头的小德子,道:“传朕旨谕,招范大学士和左仲堂大人马上进宫,就说朕有要事相商。” “奴才遵旨。” 殿外,唐宗贤与其他几个官员正欲离去,却见一个太监从旁边匆匆走过来,对他俯首道:“唐大人请留步,太后有请。” 唐宗贤心下虽疑惑,也只得点头道:“好的,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好说,唐大人这边请。” 长安宫里,唐韵曦与凌雪华正对面而坐拂袖执棋,时而攀谈几句,玉石质地的御桌上摆了棋盘,边沿处放置着各种时鲜水果,点心茶水,几个宫人恭敬地侍立两旁伺候着。 凌雪华曾师从庐阳棋艺高手,当初在庐阳时棋力也算享有盛名,几个名师都败在她手下,这些日子与唐韵曦走棋,竟一局都没赢过,她从来是个爱钻研学习的性子,因而自从发现皇后娘娘棋艺远胜自己后,凌雪华对切磋棋艺便起了莫大兴趣。起初是皇帝邀请她闲暇时陪皇后下棋解解闷,如今倒是凌雪华自发自愿地常常邀约皇后手谈几局了,两人连日来相处地多了些,便也攀谈起来,聊地多了彼此都不约而同地对对方有了些赏识之心。 “雪华听皇上提起她少时棋艺不精,而娘娘棋艺精湛无比,为了以后能与娘娘对弈,皇上还特地勤练了几年棋艺,如今雪华有幸能与娘娘手谈数局,果然名不虚传,令雪华自叹弗如啊。”凌雪华望着对面的唐韵曦,不禁眼含赞誉地道。唐韵曦正全心专注在棋局上,突然听到凌雪华的话微微一愣,少时文景年尤惧围棋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想到后来文景年棋艺突飞猛进,却是为了自己特意练的。纵是听文景年亲口说过年少时便已对她动情,但是现下由旁人道出这背后不曾知晓的事情,唐韵曦的心头不禁浮起些说不清的感觉。 文景年几日来忙着处理朝政,每每在御书房待到掌灯,用完膳后再想到皇后寝宫去看看唐韵曦,又觉时候太晚了些,怕打扰唐韵曦休息,只好作罢。 这日文景年难得把事情提早处理完了,招了小德子把余下的事情分配出去,便踏着轻快的步子往皇后寝宫来,她有意想给唐韵曦惊喜,到了宫门口的时候特地令旁边的宫人不予通报,才刚踏进来就看到大厅门边靠坐着两个侍女,正手把手玩着几根绳子,只见她们手指灵巧地挑着绳子勾来勾去,那绳子便翻转出许多不同的花样来,层出不穷变化多端,文景年从未见过这般物事,一时只觉有趣非常,便走近了道:“你们在玩什么?” 两个侍女正玩得兴起,没注意到来人是谁,顺口便答道:“翻绳呀!” “哦?好玩么?” “当然好玩呀!” 正说话间,其中一个侍女余光突然扫到下方出现明黄色的靴子,当即吓得‘噗通’跪到地上去,忙不迭地磕头道:“参见皇上,奴婢不知皇上驾到,请皇上恕罪!”旁边的侍女见状也是吓得不轻,赶忙跟着磕头。 “是朕好奇想问你们,不知者无罪,平身吧。” “谢皇上。” 文景年正准备往里走,却又停下了,似想到什么目光突然亮了下,转头对她们道:“你们去弄几条好的绳子来,嗯,就照着这个样式,弄几条过来给朕。” “奴婢遵旨。” 文景年于是心满意足地往内厅走,一脚踏进来便瞧见了凌雪华和唐韵曦两个人合拿着本书,正头碰头专心致志地商量着什么,文景年勾了勾嘴角,特意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近,此时凌雪华说了什么,转身似要去柜上拿书,抬眼就瞧见了文景年,正欲开口行礼,却见文景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手往唐韵曦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朝她眨了下眼,凌雪华即刻了然,忍住笑意,不动神色地装作没事人似的走开了些。 唐韵曦正低头翻着手上的书,眼前突然一黑,脸上传来些许冰凉的柔软触感,显然是有人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唐韵曦先是被这个动作弄得愣了下,本以为是凌雪华,心下正有些讶异,但紧接着远远地传来凌雪华的声音,反倒让她立刻断定身后的人不是凌雪华。唐韵曦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这个游戏她以前在闺中也时常玩,没想到今日竟有重温的机会,便顺着打趣道:“不管是谁,总之肯定不是刚刚说话的人。” 远处隐隐约约响起闷笑的声音,脸上的手微移了移,身后响起忍着笑意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那你再猜猜看。” 唐韵曦略一想,有些不确定地道:“文竹?”随即又觉得不对,文竹肯定没这么大胆,这宫里有谁能让凌雪华都为她帮腔呢?一个念头划过脑海,答案几乎呼之欲出“是”就在这时,盖在脸上的手却突然离了去,耳边随之传来清澈的笑声,唐韵曦很快转过了身来,甫睁开的眼睛尚有些许不适应,光线中瞧见一张清秀俊美的脸近在眼前,正对着自己笑得阳光灿烂,唐韵曦先是一呆,继而抿嘴轻笑:“皇上” “皇后娘娘这么聪明,怎么没猜出来是朕啊?”文景年有意想逗逗她,少见地带了些耍赖的口吻道,惹得唐韵曦忍不住轻笑着锤了她一下,脸庞微红,美目流转间似含着些嗔意。文景年第一次看到唐韵曦露出这般神情,不由一怔,心跳陡然间快了好几拍。“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凌雪华在一旁看的差不多了,走过来笑着请安。 “皇嫂免礼,你们方才是在做什么?”文景年回过神来,转头笑道。 “皇后娘娘在给雪华找棋谱。” “哦?皇嫂和韵曦,谁赢了?”文景年眨了下眼,笑容略有些促狭。 “皇后娘娘棋艺精湛,雪华自叹不如。”凌雪华转头对着唐韵曦道。 “郡主太过自谦了,我们有好几局平棋的。”唐韵曦摇头笑道。 文景年见她们相视而笑,知二人必是相处地颇为融洽,心下也是高兴。她这几日抽不出时间陪唐韵曦,便特地邀了凌雪华多来走动走动,一则,想着她二人年纪接近,应是有共同话题的,可以相伴着解解闷;二则,深宫之中人情冷漠,她希望两人多点接触,以后也好多个亲近之人。 文景年瞧二人都顾着自谦,趁着气氛好,笑道:“唉,皇嫂这般就认输了么?要朕看,还是这行棋太过平淡,得要有些彩头才好。” “哦?那依皇上的意思,要讨个什么彩头才好?”凌雪华听了,也有些兴趣。 “嗯,不如咱们三人开局比试,三局定胜负,连赢两局的人为胜,连输两局的人为负,赢了的人无事,输了人却要受罚。” “罚什么?” “嗯,就由赢了的人罚输的人做一件令其十分尴尬的事情。”文景年想了想,笑眯眯地道。 凌雪华和唐韵曦看着笑得正欢的文景年,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点头道:“好。” 第一局是唐韵曦对凌雪华,两人实力接近,起初下得平分秋色,但是后来唐韵曦就渐渐占了上风,凌雪华行棋能做到一招棋可思后手八步,而唐韵曦却能思后手十步,走到最后是唐韵曦胜了。 第二局是凌雪华对文景年,文景年开局先走,气势旺盛,凌雪华以防为主,守得滴水不漏,但是文景年行棋太快,最后被凌雪华钻了空子,赢了一子胜出。 第三局是唐韵曦对文景年,文景年棋力其实不弱,方才已经输了一局自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因而棋局过半,双方仍处于胶着状态,不分上下,凌雪华在一边看得目不转睛,频频点头,暗叹这局棋下得着实激烈精彩,越到后面两人走棋的速度越慢,每走一步都需要考虑许久,唐韵曦行棋向来专心致志,在等待对方走棋的时候,自己也在思索。 文景年却不同,她走完棋后等得时间长了,便总想抬起头来看唐韵曦。许是这局棋确实高下难分,只见她轻轻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在棋局上,文景年看着她时而薄唇微抿,时而柳眉轻弯的神情,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自她身上蔓延开来,衬得绝色的容颜更加精致夺目,唐韵曦走完一棋后,见文景年迟迟不下,不由疑惑地抬头看她,却看见文景年正目光闪烁地望着她,唇角扬起朝她笑,下手随意地就走了一步,目光却舍不得离开她。 旁边突然响起嗤嗤声,凌雪华笑道:“皇上,您这一子是下错了吧,可是把活棋给堵死了,不过皇上一言九鼎,这落子可是无悔的哦。” 文景年犹自望着唐韵曦,嘴角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落子无悔,朕输得心服口服。”凌雪华眉头略微一皱,觉得她表情奇异,话中似是意有所指,不由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对面的唐韵曦红了脸,赧然别开眼去,观此情状,凌雪华先是愣了下,随即有些明了,唇角带出一丝笑意,心里不知为何却有些淡淡的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1捉弄 “相爷,下官查到,昨日皇上密诏了中书,门下一干大臣入宫叙事,宫里戒备森严,下官一时没有办法查得详细,只查到入宫的大臣名单。”那官员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折子,展开呈递上去。 李义山看着那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面色越来越阴沉,末了,他怒极反笑道:“小皇帝刚刚登基,翅膀还没长硬就急着算计老夫了,到底还是个小娃娃,未免太沉不住气了点!”他目光犀利地扫过下面的几个官员,“你们怎么说?” “相爷,依下官所见,既然皇上打算要重用这几人,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暗中?”说话的是个正三品官员,他做了个手切的动作。 李义山睨了他眼,冷哼一声不作回答,旁侧另一个官员拱了拱手,只见他目光锐利,身材瘦弱,却隐隐有股彪悍之气,朗声道:“相爷,下官认为如今马上动手处置这些官员,势必打草惊蛇,除掉这几人不难,可是难保皇上将来还会任用其他人,而且如此一来,皇上知道消息泄露,以后必会防备更严,于我们更是不利啊。” 李义山看向那个发言的官员,乃他近年来的心腹之一,听了这话面露满意之色道:“郭嘉说地对,依你之见,这件事如何处理最佳?” “下官以为,皇上既然已经对相爷起了猜忌之意,下一步必然会采取行动,依下官之见,最好的的办法莫过于笼络其中一个大臣做我们的耳目,只要相爷提前知道皇上的动向,就不怕拿不住局势,到时候就算皇上有所察觉,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李义山捋着胡子,点头道:“说得好,老夫也正有此意。只是小皇帝眼力不错,挑的这几个大臣都是些老顽固,先帝时就死守着君臣朝纲不放,要笼络他们,倒有些棘手。” 那唤郭嘉的又道:“相爷,这件事下官或许可以为您分忧,下官初入仕之时,曾在门下任职,正巧在那王大人手下办事,后来虽与王大人关系转淡,但与其子倒是有些私交,下官以为这件事或许有突破之处。” 李义山闻言,眼里闪过一抹精光,冷笑道:“那王佐为人公正廉明,儿子却听闻是个浪荡子,算是那老顽固的致命伤。好,郭嘉,若是你将这件事办好,本相一定重重有赏。” 御书房内,文景年正握着御笔,专注地批阅奏折,一旁伺候的小德子见皇上自早朝后便在御案前坐了好几个时辰了也没有离开一下,时而眉头微蹙,冥神沉思,正欲端了一杯参茶送上去,却听外面进来个太监跪道,“启禀皇上,齐王爷在殿外求见。” 文景年闻言略一停,道:“宣他进来吧。” 文景乾很快从殿外进来,利落地跪下拜道:“臣弟参见皇上,吾皇万万万岁。” “平身。”文景年说了这句话后,又继续批完手中的一份折子,中间文景乾一直没有出声,只静静地跪在下方,直到批完文景年才放下御笔,略往后靠了靠,看着文景乾笑道:“不是有事来找朕么,怎么不说话?” “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不情之请,说来听听。”文景年听闻,不由好奇心起。 “臣弟想恳求皇上,准许臣弟去一趟边关。” “你要去边关作何?” “臣弟想去边关见一个人,还有” 文景年见他脸上竟有些忸怩之色,不由好笑:“还有什么,你一并说了吧,男子汉大丈夫,做什么畏畏缩缩的?” 文景乾被一激,不由直了直脊背,仰脖道:“是,臣弟是想请求皇上下一道圣旨,让臣弟去趟边关接一个人回来。” “哦?你接的这个人,该不会是个姑娘吧?” “皇兄怎么知道?” 文景年扬起唇角,但笑不语,文景乾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臣弟是想要去接上官将军的女儿回京城一趟,红英她常年长在边关,对关内的景致甚是好奇,在军营时臣弟就答应过她以后若是返京,就带着她一起回来看看,只是护送皇兄那次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声,眼下局势稳定了,臣弟想要去边关接她过来,也好瞧瞧京城的风土人情。”文景乾说完,抬头见文景年有些沉思的表情,没有表态,便有些心急:“皇兄?” 文景年抬起眼来,见他一脸急切,不由温笑道:“既是你承诺于她在先,自是不可失信,不过,朕倒是有个问题要问你。” 文景乾忙道:“皇兄有事尽管吩咐。” “朕问你,你可是喜欢那上官红英?” “啊?”文景乾听了,一张俊脸顿时涨红,但见文景年一副心知肚明的摸样,他反倒豁出去了,索性点头承认:“臣弟,臣弟是喜欢她。” 文景年笑道:“好,既是如此,朕这就下一道圣旨,让刘公公和一队护卫随你一起前去,顺道带些京城的贡品佳酿,犒劳守卫边关的士兵。” 文景乾自是高兴不已,忙磕头拜谢:“多谢皇兄!” 文景年点点头,待文景乾出去后,文景年寻思了会儿,才抽出一份折子,将上面画红圈的几个名字去掉,只剩了最后一个,重点做了记号。文景年放下御笔,现在她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初辰太子会力主与岭南王联姻。她居于庙堂之上,如今却被一干朝臣所左右,即使明明知道有哪些居心叵测的人,一时却也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她作为一个君王,怎能甘心如此受制于人,她获取政治支持的办法有很多,但是相较而言,联姻确是获得一批朝臣支持的最快途径。 如今皇族宗室中,除了她自己,文景年信任的便只有文景乾一人,对于文景乾的婚事,其实她已经是有所安排的,划定了四个大臣的女儿作为联姻对象,好在上官红英正巧也列在其中,否则文景年在御桌前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她阖上折子,突然觉得有些疲倦,闭了闭眼,过得片刻,才又睁开:“小德子,朕与范大学士等人定了何时面见?” “启禀皇上,是申时。”小德子恭敬地答道。 “那还有一个时辰”文景年自言自语地低声道,她站起身来,交代道:“朕去皇后那儿一趟,待他们来了,你就派人去长安宫找朕吧。” “奴才遵旨。” 此时已是初春时节,正式万物复苏之际,御花园里百花争艳,一片蓬勃生机,甚是美不胜收,然而文景年却无暇去欣赏这些景致,她微抿着唇,信步走在去往皇后寝宫的路上,完全地目不斜视,脑中仍在想着方才几分奏折中提到的问题。随行的一众太监都不敢作声,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生怕打扰了皇帝。文景年一路想着脚下的步子却不迟疑,不知不觉便已穿过长长的宫苑亭廊,不多时,长安宫便已近在眼前。远远地,文景年就瞧见了唐韵曦与凌雪华两人正在湖心的亭子里喝茶。待走近了些,便有笑声传来,隐约中似听到凌雪华提到了皇上,文景年扬起唇角,原本有些郁沉的心情也被这笑声感染地开朗了许多。 这时守在亭子旁的宫女们都瞧见皇上过来了,忙不迭地跪下给她请安:“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文景年摆了摆手,径直往亭子里走去,边走边笑道:“皇嫂方才和韵曦在说什么,这么开心的?” 凌雪华和唐韵曦也知道皇上来了,便一起上前给她行礼,凌雪华听了这话,便笑道:“启禀皇上,其实也没什么,雪华就是与皇后娘娘聊了些茶道。”末了还特意转头与唐韵曦对了一眼。文景年本想说方才听到她提自己了,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便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皇上,雪华正巧还有些事要去处理,既然皇上来了,雪华也不便再叨扰皇后娘娘了,请皇上准许雪华先行告退。” “唉,怎地朕一来,皇嫂就要走了呢?” 凌雪华抬头看着文景年清澈明亮的眼睛,嘴角笑意鲜明,却隐约透了丝无奈出来,凌雪华心中不知怎么就咯噔了下,明明确实是有事在身,可是面对文景年这样的表情,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静默,直到文景年被凌雪华明显纠结的表情弄得笑了出来,“呵呵,皇嫂既是有事要去处理,朕也不便强留,反正都在宫里,待下次见面再与皇嫂好好聊聊吧。” “既是如此,雪华就先谢过皇上了。”凌雪华被文景年一笑,似一下子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得体地欠身行了一礼,又向皇后行了礼,方才带着几个侍女姗姗离去。 文景年先转过头,见唐韵曦正待回过头来,心里突然就起了个小念头,勾着嘴角故意欲往前凑去,心里乐呵呵地想着待唐韵曦转过头的时候,小小惊她一下。两人本来就站得有些近,唐韵曦转身时还微微往前侧了□,待她转过头时,恰逢文景年倾身下来,一时间,两人近得鼻尖几乎都要挨上。 时间仿佛静止在那一瞬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彼此的鼻息之间,一时间,两个人都像被凝固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2心结 唐韵曦甫一回过头,尚未明白眼前的状况,只觉有股微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清香,虽然极淡,但还是闻得出来,一时间不由怔住了。 文景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精致容颜,只觉脑子里嗡嗡地叫,她的眼移不开身子一动不敢动,一时间觉得煎熬无比。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微抿的薄唇上,只觉喉咙口一阵阵发颤,耳边传来咚,咚的声响,一下比一下重。 “啪”地一声响,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唐韵曦一下回过神来,忙向后退了半步,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 文景年在唐韵曦退开后,心口蓦地一松,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间回归,她在长长舒了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又涌起一种莫名的失落。 “奴婢该死,请皇上恕罪。”文竹端着盘点心,吓得一下跪到地上,磕头如捣蒜,她脸上阵红阵白,心中暗暗叫苦,怎么每次都让自己撞见这种场面? “没事,你起来吧。”文景年尽量平稳了声音道。 “谢皇上。”文竹诚惶诚恐地谢了恩,忙端起托盘退下。 文景年对婢女说完话回过头来,见唐韵曦仍兀自低着头不说话,一时心里不由七上八下的,以为自己方才的行为惹恼了她,忙走过去,想去牵唐韵曦的手又有些不敢,又是紧张又是尴尬地道:“韵曦,朕,朕方才不是故意的”说这话时文景年不禁有些心虚,她起初还真是故意的。 唐韵曦抬起头来,颊边仍带着一抹薄晕,她目光困惑地看向文景年,却被她此刻有些怯怯的摸样逗地一下笑了出来:“皇上这摸样,倒像是被臣妾欺负了。”话刚说完,唐韵曦便觉有所不妥,不禁红了脸。文景年倒是不在意,下意识地就扬了嘴角接笑道:“被你欺负了也好,反正无论如何,朕都是心甘情愿的。” 唐韵曦听了这番话,脸上顿时热度更甚,低了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文景年见她颇为窘困,也觉自己失言,低头轻咳了声,道“韵曦,你方才与皇嫂在聊什么呢?” 唐韵曦见文景年在石凳上坐下来,神情也是随意,不由放下心来,弯起唇角答道:“郡主方才不是已经回答过皇上了?” “皇嫂说的朕可不信,”文景年抬起头,威胁似的轻哼了声,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说,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朕?” 唐韵曦别开眼,在文景年看不到的地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哪有事能瞒得过皇上。” 还负隅顽抗?文景年瞧着唐韵曦的表情就猜到她们俩现在是联合起来了,不过文景年是什么人,大臣的心思她能猜得出来,难道还猜不出这点小心思“嗯,”她兀自沉吟一声,继而挑眉道:“你们是不是在想,该怎么罚朕?” 看着唐韵曦惊讶的目光,文景年底气更足,嘿嘿笑道“朕还知道,皇嫂一定是在给你出主意对不对?” “果真什么事都瞒不过皇上。”唐韵曦笑叹道。 “不,还是有朕猜不到的。”见唐韵曦疑惑的看过来,文景年双手握了她垂在身侧的手,仰起头,目光闪闪烁烁,笑道:“朕不知道,皇后娘娘想到怎么罚朕了没有?” 每次文景年顽笑的时候,都会称她为皇后娘娘,唐韵曦瞧着文景年饶有兴味的摸样,只弯了弯唇角,却没有开口。 文景年见她笑而不语,更是起了玩意,故意晃着她的手,像小时候荡秋千似的,蹩着唇角装作楚楚可怜地道:“皇后娘娘就告诉朕吧,朕可是日日夜夜都饱受煎熬,就怕哪天你们要朕扮作一只大狗熊了。” “噗”唐韵曦因着文景年的这个表情和她说的话着实绷不住,对着她咯咯笑了出来。这是唐韵曦进宫以来第一次如此展颜,这一笑顿时把文景年看得怔住了,清风摇曳,伊人含笑,眼前这一幕,好似多年前她初次见到唐韵曦的情景,她也是这般迎着轻风笑语嫣然地望着自己,那抬眸的一笑,波光流转,温婉动人,当真令人心旌神荡,情难自禁。 唐韵曦笑了一阵,见文景年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由微红了面庞,别开眼,轻咳道:“哪有人敢叫皇上扮作扮作大狗熊的”说到大狗熊,唐韵曦还是忍不住抿嘴轻笑起来。 文景年望着她美目流眄,巧笑嫣然的摸样,心头不由一热,几乎有些控制不住地想将她拥到怀里,却又在下一刻迫着自己生生压住了这种冲动。 其实每次对着唐韵曦的时候她的心里总会很矛盾,一方面她迫不及待地想向唐韵曦坦白身份,这样就可以真实的自己来面对她,坦然地追求她,不用每天活在伪装之中。可另一方面,她又很踟蹰,女子之间的感情毕竟有些惊世骇俗,若是到时唐韵曦无法接受,说不定两人就连现在这样的相处也难以维持了。 自从决定向唐韵曦坦陈身份开始,文景年就渐渐地不再愿以男子的身份去对待唐韵曦,这让她觉得是一种欺骗,以至于大婚后她一直都在努力地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自己想亲近她的想法。 文景年静静坐在石凳上,趁着唐韵曦转头看向湖心的时候,不禁低了头,脸上的笑容略有些苦涩。 长寿宫 太后抿了口茶,缓缓放下了杯子道:“唐大人,哀家今日冒昧将你召来,实是有要事想要请教。” 唐宗贤见太后屏退了众人,神色甚是谨慎,心里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不敢,太后有事,请尽管吩咐下官。” “唐大人,哀家是想知道,皇后入宫前可曾”太后顿了顿,斟酌了下措辞,续道:“你可曾将她许过什么人家?” “没有没有,下官从未将女儿许过别人。”若真要说是许了,也只许给过曾经还是皇子的文景年,唐宗贤闻言先是一惊,忙解释道。 “如此,倒是怪了,”太后眉头略皱,唐宗贤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后,莫不是曦儿她没有伺候好皇上?” 太后沉思片刻,才看向唐宗贤,低声道:“唐大人,你与哀家既是亲家,有些事哀家也就直说了,皇后怕是至今未与皇帝圆房。”说出这话,太后脸上一时也有些尴尬。 唐宗贤听了脸色骤变,一时惊讶地说不话来,“这” 太后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唐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应该知道皇家不比普通百姓人家,皇嗣对于皇家一脉来说是至关重要的,皇帝现在年轻,一心宠爱皇后,处处迁就,可若是皇后不能早日产下皇嗣,这后位怕也未必做的安稳” 唐宗贤脸色不太好看,太后的话只说到这里,但是接下来的意思他心里可是明白的很。无所出对于女子来说堪比‘弥天大罪’,现在皇帝后宫里尚只有曦儿一人,待日后立了新的妃嫔,那他恐怕担心也来不及了,唐宗贤额角有冷汗下来,暗道曦儿怎会如此不懂事,他皱着眉头转念又想到什么,脸色不由更沉。 太后看他脸色变了又变,也不急,只端坐着喝茶,一语不发。半响,唐宗贤才拱手拜道:“今日多谢太后提醒,下官知道该怎么做。” 太后点点头:“唐大人明白就再好不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更的间隔着实长,前面四章灰常耗时地做了部分修改一rz 这篇文偶写的比较慢,因为想认真地写好这个故事,有时候会改很多遍 nyy, 等不住更的童鞋可以养肥或者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追文的童鞋,必须熊抱一个,这半个月神卡,本来想专门定在一个时间写的,在四周周更后(掩面,发现压在一个时间硬写出来的感觉不好,以后还是随时写,写满意了就发出来。 乃们的留言支持是偶码字的动力,射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3暗布 唐宗贤回到府中就径自去了书房,他在大摞的书架前兀自站了会儿,才伸手拨开堆积地密密实实的书册,在靠墙处取出一个挂锁的木匣子来。 半月前他去季家探望正愁云惨淡的季正,受谋逆之罪的连累,二皇子所有的女眷子嗣都进了廷尉府,这罪名若是下来了倒还好些,可是皇帝暂时还没有说要如何处置,廷尉府便将人一直在那儿拘着。季正这段日子因为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担心季池瑶在里边吃苦,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寻了个机会,忙忙地就托人送些东西进去,唐宗贤却比他细心周密很多,想着季池瑶如今生命攸关,处事必是小心谨慎,派人去廷尉府送东西总归要取些季池瑶能辨认的物事,否则以她现在的处境,怕是收了也不敢用,这个木匣子也是那时候无意中发现的。 唐宗贤坐在椅子上,看着匣子中的物事,一面想着太后说的话,面色分外沉重,兀自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秦家老爷在外面候着要见您。” 唐宗贤眉头略皱,将木匣子装好放进抽屉里,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门口便进来一个五十上下,穿着绸服的老员外,还有一个青年男子。“二表啊,几日不见,进来可好啊。”那员外一脸讨好的笑,又转头低唤跟进来的青年男子:“还不快行礼。” “小侄见过表舅大人。”青年男子忙拱手作了一揖。 唐宗贤有事在身,不想多做耽搁,抬头看他们一眼,只点了点头道:“何事?” “二表啊,上次宫里酒宴上,民儿出言不逊,怕是得罪了皇上,这几日我心里真是担心地紧,生怕皇上万一怪罪下来” 唐宗贤与这秦家本就是远房的表亲,平日里也没太多交情,秦中玉不提还好,唐宗贤想到那晚的事立刻一脸不快,冷声道:“这件事皇上暂时没有追究就是大赦了,否则,你们以为现在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你要是想老夫去给你求情,也免了吧,皇上若真要怪罪下来,那是谁也拦不住的。不过,我劝你们最好还是早些离开京城。” 秦中玉还想说什么,但看唐宗贤一张冷面,也不敢再开口求,只好跟着管家出去了。秦中玉出了唐府,虽是心中有些愤懑,但是他更怨自己的儿子不成器,侧目看跟在自己身后,一脸失意的儿子,他嘴角抽了抽,还是忍住没训他。秦家在秦中玉这辈就他跟他大哥两个,他大哥家的儿子从小就出息,如今做了六品的官职,前些日子听说高升了要调到京城来供职,秦中玉好面子,自是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出出风头,这才千里迢迢赶到京城来,趁着表亲唐家进宫赴宴的机会,想让儿子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兴许皇上一个高兴,就能赐下个一官半职下来。 只是没料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见到唐家的女儿就犯傻,秦中玉早几年就告诫过他,唐家他们高攀不起,不要痴心妄想,还以为他现在成了家心性也定了,没想到宴席上居然当着皇帝的面出丑,秦中玉想到那时皇帝的脸色,心内不由一颤,直觉脊背阵阵发冷。唐宗贤说的对,若是皇上哪天想起来要怪罪下来,他们家怕是再有几条命也不够抵的,想到这,秦中玉真是悔不当初,暗骂自己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如今别说是一官半职了,这京城怕是也得赶快离开的好,当下领着儿子去客栈收拾东西,这几天就赶着回临安去了。 秦中玉离开后,唐宗贤便沉着脸从书房走了出来,“老吴,吩咐备轿,老夫要再进趟宫。” “是,老爷。”管家老吴在唐府侍奉多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老爷如此凝重的面色,虽不知事理,心里也不自觉地打起鼓来。 尙明苑 “皇上要亲自主持春闱的殿试?”范仲抖着半白的胡子,一时颇有些惊讶。 “不但如此,朕还要更改今年分科考试的制度。”文景年面色沉静地端坐在御案前,示意小德子将一份折子递下去。 跪在下方的范仲和左无胥一同看完,不禁面面相觑起来,范仲谏道:“皇上,自高祖皇帝起,我朝就已明文规定,科举考试必经由童生试,乡试,会试,最后才到殿试,如今春闱已迫在眉睫,皇上突然更改规定,由各地书院联名推荐拔尖学子破格直接参加会试,此举对那些逐级考上来的士子而言未免有失公允吧?” “范大人,你执掌翰林院多年,应该很清楚,你所说的那些逐级考上来的士子,大半都是由地方各级官吏推举上来,其中又有多少人是真正辛苦考上来的?高祖时期,我朝天下才刚刚安定下来,与如今门阀派系横行,官僚氏族比比皆是的情况大相庭径,你若真要与朕说不公,那朕倒是要替那些寒窗苦读十数载,却因没有得到公卿的举荐而无法晋升会试的学子感到不公,他们中不乏有学富五车,胸怀韬略的有志之士,只因他们出身卑微,只因他们不是名门之后,你就要他们报国无门了吗?” “这”范仲被皇帝这番话说得一怔,顿然语愕。 左无胥皱着眉头,续谏道:“皇上,各地书院如此繁多,推举也是良莠不齐,若是让各个书院都举荐学子上来,怕是整个京城都要挤满考生,几个试场又如何能坐得下?翰林院的学士就算彻夜批改考卷,怕也批改不完如此繁多的卷宗啊?” “左大人,”文景年目光望向他,淡淡挑眉:“折子上朕批注的很清楚,各地书院虽然可以联名推荐,但是每一个地区至多可以推举两名,比乡试的名额还要少一半,总共加起来也不会过三千,京城的考场坐不下,朕已经划定了区域作为临时的考场,至于你们翰林院的学士人手不够,朕也选定了一批文官协助你们批卷,这样,你可还有异议?” 左无胥听到皇帝的安排竟然如此周密,连场地和人数都算好了,这一条一条地说出来,句句在理,他顿时被说得哑口无言,老脸也有些发紫。 文景年见两个年过半百的官员跪在下方抖着花白的胡须,老脸红红紫紫的不太好看,不由顿了一下,暗觉自己方才的言辞似乎有些严厉了,便缓了语气,带了几分恳切道:“两位大人,朕也是急于想要海纳各方人才群策群力,振兴我朝,才破例更改今年春闱的制度,也是时间太赶才没来得及与你们商议,范大人和左大人管理翰林院多年,自是比朕更加清楚该怎样运作,这件事只有交给你们两个去做,朕才能放心。” 范仲和左无胥在翰林院德高望重了这么多年,起初被皇帝状似指责的话说得自是心有几分怨言,可是接下来被皇帝这番话一安抚,面色顿时又缓了许多。他们学问高深,又是诚心为朝廷选拔人才,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这些年朝廷招纳的官员不少,可是真正中用的人才确实稀缺,这般想来觉得皇帝要更改春闱的举措虽则略为激进,但是对将来朝廷招纳人才却是大有裨益的,不禁暗暗点头,心里对这位年轻的皇帝更添了几分信服。 范仲思考了片刻,抖着胡子拱手道:“皇上心系社稷,实乃天下百姓之福,不过这整改科考条例,事关重大,决不可草草,老臣恳请皇上恩准,让老臣与左大人回去翰林院细细商讨,再行定案。”左无胥在旁边点头,他与范仲意见一致。 文景年见两个首辅松口,知道此事算是成功了一半,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微微一笑:“有范大人和左大人的支持,朕相信科考整改的事定能进行地顺利。” 殿外 “思明兄?”一个年轻的官员由侍官引着过来,远远瞧见了候在一侧的贾思明,忙快步走了上前来。“陆兄,你也是受召前来?”贾思明正与几个官员站在一起纳闷,抬头看到与自己较熟的陆成谦不由面露喜色。 陆成谦笑着点头,转头瞧见旁边几个面生的官员,忙拱手道:“下官陆成谦,见过各位。”几人中年纪较长的一个文官率先与他谦礼道:“下官周伯韬,幸会幸会。”另几人正欲相互行礼,却见范仲和左无胥从殿内走了出来,众人忙让开道路,恭敬地向两位翰林院的元老行礼道:“见过范大人,左大人。” 范仲和左无胥正一门心思忙着讨论整改科考的细节,见到这几个年轻的文官也没多在意,只点了点头便径自说着离去了。小德子从殿内出来,看到候在一侧的几个官员,笑道:“几位大人,你们可以进殿面见圣上了。” “谢公公传报。”几人忙整了整衣袍,俯首依次踏进尚明苑内。恢弘的大殿静谧无声,几乎能让他们听见自己的心跳,高台之上站着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隐含威严的气息自上传来,无形之中令人有折服感,众人自是不敢抬头直视龙颜,恭敬地下跪拜道:“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文景年负手站在尚明苑高高的御阶上,慢慢转过身来,嘴角不经意地勾了勾:“平身。” “谢皇上——” 文景年目光一一扫过殿下站立的几人,看到他们虽则略显局促却仍持不卑不亢的作风,眼底不觉划过一丝赞赏,“贾思明,张守正,周伯韬,罗寿,陆成谦——”文景年目光明锐闪烁,不急不缓地将几人的名字一个一个报出来。 殿下所有躬身静立的官员几乎同时一震,心中又是乍然又是受宠若惊,他们几人官职卑微,入官至今连金銮殿都不曾踏进过,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4断情 文竹低着头,急匆匆地进了长安宫,忙忙地福身行礼:“娘娘。” 唐韵曦正专注地看着一本书,抬起头来见了文竹这般急切的神色,浅笑着问道:“瞧你急的,怎么了?” 文竹正想开口说,见到外头好几个侍女站着不由顿了下,她小心地往前几步走近唐韵曦,才低声禀报:“娘娘,老爷求见。” 唐韵曦尚带着笑意的脸色顿时僵住了,手上的书‘哗’地一下落在了桌上,她却似浑然未觉般,匆匆站起身道:“爹,他在哪儿?” 唐宗贤在御花园中站着,脸色凝重地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没等一会儿,就听身后宫人喊道皇后娘娘来了,唐宗贤回过头来,俯身行礼:“下官参见皇后娘娘。”虽然是自己的女儿,可是这么多宫人在,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失。 唐韵曦忙往前两步,扶住自己的父亲:“爹,您快请起。”待唐宗贤起身后,她转头对宫人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宫人都退去后,唐韵曦努力定了定神,才轻声问道:“爹,是不是,是不是有池瑶的消息了?”她的声音看似平稳,眼中的焦急和担忧却怎么也掩不住。 唐宗贤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看向自己的女儿,半响,才语气严肃地道:“爹答应你的事已经办到了。” 唐韵曦先是惊愕,之后脸上便是满溢出来的喜悦,她的手紧紧攥住了袖中的锦帕,声音虽轻,可其中的一丝迫切却是掩不住的:“那,那她现在是回季府了吗?” 唐宗贤不动声色地看着自己女儿的神情,眉头不觉蹙起。 “爹,您怎么不说话?池瑶,池瑶她现在在何处,她可安全,她”唐韵曦眼中是许久未见的亮丽神采,若是换做往常,唐宗贤看到了必会欣慰不已,可是此刻他的心却不断地往下沉,“曦儿,季池瑶她并没有回季家。” “那,那,她去哪儿了?” “边疆。”唐宗贤顿了下,缓缓道。 唐韵曦身子一僵,半响,才低了头喃喃道:“是吗”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好像在一瞬间,整个人又失去了生机般。 唐宗贤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之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这是临行前,季丫头让爹交给你的。” 唐韵曦缓缓伸手接过来,在打开的刹那,手就颤抖起来,眼中蒙上一片氲氤。 “季丫头说,她自幼与你长在一处,情谊自是深厚,但如今既然各为其主,以后还是不要再相见的好,免得害了彼此” 唐宗贤接下来说的话,唐韵曦仿佛什么也没听到,她攥着手中的锦囊,一动不动地站在风中,紧紧咬着下唇,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尚明苑的殿门口,几个官员从里面依次走出,走在最前的陆成谦想起皇上方才的一席话,到现在仍觉得心中震撼不已,他忍不住转头看向贾思明,有些兴奋,又有些不相信似的叹道:“思明兄,若皇上真的愿意采纳我们的建议,于天下寒门子弟而言,该是何等的庆幸啊。” “陆兄,我愿意相信皇上。”贾思明眼中闪着光芒,在皇帝一字不差地念出他三年前上表的‘固本求木,思渊截流’那份奏折的时候,他就选择了信任这位年轻的皇帝,他相信这位年轻的君王,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认真的,而她的决定,可能会给未来的天下带来巨大的改变。 周伯韬在后面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与之前进殿时稍带惴然不同,此刻他的目光灼然而深远:“如今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忠心地替皇上效力!” “是!”张守正和罗寿异口同声地赞同。 待他们走后,小德子从殿外躬身走了进来,小心地替文景年换了一杯茶水,恭敬地道:“皇上,已经酉时了,奴才是不是让御膳房准备晚膳?” 文景年自一份奏折中抬起头来,神情略带惊讶:“这么晚了。” 小德子想到皇上与几位大人谈了近一个时辰,几个官员离去时面上又俱是崇敬和信服的神色,想来必是详谈甚欢的,便上前讨好地道:“奴才瞧着方才几位大人个个都是学识广博,气度不凡的摸样,难怪皇上会这么器重他们。” “哦?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好与不好?就知道拍马屁。”文景年呷了口茶,轻笑着斜了小德子一眼。 “嘿嘿,小德子是自小就效忠皇上的,自是看得出谁是真心效忠皇上了?”小德子挠挠头,忙急中生智地应答道。 文景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算你会说话。”她手指随意地敲了下桌案,望着殿外沉思,希望这些人真的不要叫自己失望才好。 文景年踏出尚明苑的时候,已是夜幕降临,晚风习习,她今日处理了重大的事情,心情舒坦,脚步也比往常轻快了许多,每个晚上她都会去皇后宫里坐坐,而唐韵曦也知道她的习惯,每晚都会特意在内厅中等她,在她进来的时候对她浅浅而笑。然而当文景年面带笑容地踏进内厅的时候却未见到唐韵曦如平日一般微笑着迎候自己,只有皇后的贴身婢女正神色不安地低头杵在大厅里。 “皇后呢?”文景年视线绕了一圈也没看到唐韵曦的身影,不由有些疑惑。 “奴婢参见皇上——娘娘,娘娘已经在内室歇下了。”文竹正为自家主子担忧无比,乍然瞧见皇帝过来了吓了一跳,忙跪下福礼。 “今日这么早就歇下了?”文景年不解地看着她。 “启禀皇上,娘娘身子不太舒服,说要歇一下,让奴婢不要去打扰她。”文竹照着唐宗贤临走前吩咐的话告诉皇帝,唐韵曦今日回来的样子,和一年前从季府回来时的摸样太像了,面无血色,整个人憔悴地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了,文竹心中焦急万分,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面对皇帝的询问,不自觉的有些忐忑。 文景年一听唐韵曦身子不舒服,立刻着急起来,秀眉皱在一起:“传御医了吗?” “娘娘说歇息一下就会好,没让奴婢去请御医。” 今日午后的时候唐韵曦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文景年来不及想这么多,就不安地抬步急急往内室走去,文竹见皇上直往内殿去,也不好拦着,只惴惴地跟在后头。 文景年推开内室的门,发现房内居然漆黑一片,只隐隐约约看到唐韵曦似乎靠坐在床边,黑暗之中她的身姿显得极是瘦弱单薄,看得文景年心中一疼,她放轻脚步走过去,摸索着将一盏灯点亮,转头望向唐韵曦的时候,整个人瞬间就怔住了。 只见唐韵曦斜靠在床沿,脸色苍白,嘴唇冷得发紫,紧紧闭着眼睛不像是睡着了,倒像是陷入了昏迷。文景年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急急往前跨了两步,俯身忙忙地将唐韵曦搂入自己怀里,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难过地文景年好半天才说出话来:“你马上去煮些姜汤,还有洗漱物来,吩咐小德子立刻去请孙御医过来。” “奴婢遵命!”文竹看样子也被吓地不轻,慌忙往外头跑去。 文景年心疼无比地将唐韵曦拢在怀里,将她冰冷的小手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取暖,然后轻轻地唤她的名字,“韵曦”她唤了一声,没得到回应,停了片刻,又稍微提高了声音,再唤了声“韵曦”文景年的声音隐隐夹杂着颤意,此刻她心里莫名地感到一种害怕,她无措地把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到唐韵曦冰冷的额上,又试着唤了一声,终于看到怀中的唐韵曦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眼睛。 在唐韵曦眼睛睁开的一瞬间,文景年看到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哀伤,浓浓地像化不开的雾,那种绝望至深的无助,让她的心口像被狠狠地揪了下,同时看到,一滴眼泪自唐韵曦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 “韵曦,别哭”文景年心疼地用手抚去她的眼泪,看到唐韵曦泪眼朦胧地望着她,文景年只觉心中一阵闷痛,她将唐韵曦的脸轻轻贴到自己的颈边,勉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轻抚着她的背,柔声轻语:“韵曦,朕在这里,别哭,有什么事就告诉朕好吗,看到你这样,朕会难过的” “皇上”半响,怀中终于有闷闷的声响传来,唐韵曦从她的怀里抬起头来,望着她秀眉紧锁的摸样,眼中的愁绪不觉更浓了些,她的手无意识地放在文景年的前襟上,低下头轻声地安慰她,“臣妾没事,皇上不要担心。” “皇上——”这时,文竹和几个宫女忙忙地端着姜汤,洗漱物具进来,文景年看着唐韵曦眼睛都哭地肿了,心里更是难过,低声吩咐前面的宫女道:“你们把金盘端到这里来。” 宫女将金盘端到面前后,文景年俯身拿了递来的毛巾,亲自浸湿拧干,然后将毛巾摊开,小心地捧起唐韵曦的脸,细细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渍,到眼眶附近的时候,还特意轻轻捂着敷了敷,她的目光满含疼惜,动作温柔地令跪在地上的宫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皇上居然亲自为皇后娘娘擦脸,还这般细致体贴,看得所有人眼里又是惊愕又是羡慕。 唐韵曦被文景年的举动弄得怔住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苍白的脸上隐隐浮起一抹红晕,她微微侧头从文景年手中退开,文景年便也顺着她松开了手,却忍不住笑呵呵地逗她:“怎么了,咱们皇后娘娘这会儿知道害羞了,方才不知道是谁哭鼻子还不承认的?” 唐韵曦此时被她取笑,纵使心中愁苦,美眸却也忍不住瞪她一眼,脸色比方才看起来好了许多。 很快孙御医过来了,文景年让御医给唐韵曦仔细把了脉,直到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缓和了表情,点点头让他退下了。 文景年虽然打趣唐韵曦,却也知道她不似自己,从小就习惯被这么多宫人看着,便笑着令所有宫人都退出去,然后自己小心地端着姜汤,要亲自喂唐韵曦喝。 “皇上,臣妾自己来就可以了。”唐韵曦的脸比方才更红了些,想要伸手去端姜汤,文景年却不许,执着地一定要喂她,还带了些软柔的恳求语气:“让朕喂你吧,好不好。” 唐韵曦没有办法,只好红着脸,由着文景年慢慢喂她喝。文景年学着唐韵曦以前照顾她的样子,拌匀了姜汤,匀了一勺,吹了吹,然后小心地递到她嘴边,看着唐韵曦一口口喝下去,面色也渐渐好起来,她眼中不觉浮起温柔的笑意。 唐韵曦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散去,她低头喝着汤,慢慢地感觉到一种暖流从口中抵达到胃,再一点点蔓延到全身,似乎连着揪紧的心也舒展了些。四周静悄悄的,唐韵曦喝了一会儿,不由地抬起头来,看见文景年正低头吹凉一勺汤,那样认认真真,小心翼翼的摸样,仿佛她此刻对待的是最重要的事情般,脸上还漾着淡淡的笑,然而唐韵曦却有些失神了。 差不多将姜汤喂完的时候,文景年抬起了头,看到唐韵曦正神色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不知为何,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文景年心里莫名的有些慌乱,面上却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她将碗放好,便伸手轻轻覆在唐韵曦的手上“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唐韵曦望着上面的那只手,微微动了动,她抬起头凝望着文景年,看着她漂亮的眼睛,浅浅的笑意,眼前似乎渐渐模糊起来,她咬着唇瓣低下头,带着一丝犹豫,很轻很轻地道:“皇上,不要对我这么好”她这句话说地很小声,轻到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似乎是缺乏勇气,又或是连她自己都不忍心说出来吧。可是文景年却听到了,眼底闪过一抹痛意,静了一会儿,却又当什么都没听到般,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韵曦,躺下歇会儿好吗。”覆在唐韵曦手上的手却不着痕迹地移了开去。 文景年扶着唐韵曦躺下,仔细帮她掖好被角,接着起身端坐到旁边的小凳子上,静静地望着她。“皇上”像是知道唐韵曦要说什么般,文景年目光柔和却坚定地看着她,轻声安慰道:“不要想那么多,你累了,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好吗,朕守着你,等你睡着再走。”唐韵曦望着文景年,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最后轻轻嗯了声,她确实是累了,身体累,心更累,而且这一刻,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眼前的人。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慢慢闭上了眼睛,看着她的睫毛不自禁地颤抖,直到呼吸逐渐平和起来,终于疲惫地睡去。映着昏暗的灯光,文景年强撑的笑意慢慢隐去,神情显得黯淡,她知道唐韵曦今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她眼中明明愁思难掩,但却不愿告诉自己,文景年兀自想了种种可能,想到最后神情已经变得冷峻,然而在抬头望向床上的人时,文景年脸上冰冻的神情却又柔和下来,望着在睡梦中仍旧皱着眉的唐韵曦,文景年叹了口气,怜惜地轻抚她的额际,静静地凝望着她出神。 “韵曦,朕会好好照顾你。”文景年离开前,轻声地说:“朕会保护好你,任何伤害你的人,朕都不会放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5舍得 承阳殿 文景年端坐在龙椅之上,直视着殿下的李义山,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一字一句地道:“丞相,我朝开国之初,太宗帝就曾言明,愿天下有识之士皆为朝廷所用,如今朕要整改科考制度,正是为了广开言路,不拘一格降人才,令天下鸿儒群策群力,振兴我朝,如此有利社稷造福苍生之事,你还有何不满之处?” 李义山不为所动地站在大殿之上,不紧不慢地道:“皇上,国有国法,科举制度虽然是太祖提出,却是由高祖正式确立,此制自高祖时起奉行至今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还从未有哪朝君王做过更改,如若草草变更,只怕到时天下动乱,祸害无穷。” 文景年目光冷然,面色渐沉:“这项意措乃是朕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亦已经过两位首辅大人的首肯,更由翰林院百余庶士举议通过,又岂会是儿戏,丞相未免担忧过度。” 范仲和左无胥站在大殿之中,听了皇帝的话不由点头附和,转头捋着花白的胡子对李义山劝道:“李丞相,皇上此举确实公正有礼,对我朝选拔人才大有裨益。” 范左二人虽权远不及李义山,然而在朝堂之上却甚是德高望重,此时二人出言力挺皇帝的意见,原本就已经有些动摇的中立大臣越发觉得有理,纷纷附和起来。 李义山虽站在殿下,却是一副霸气昂扬之态,他眼底流露着傲慢,显然不把这些附庸的朝臣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皇上执政时日尚浅,切不要听信谗言,随意更改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到时适得其反,只怕追悔莫及。”李义山特意把执政尚浅几字咬重,目光毫不退让地直视着高高在上的皇帝。 文景年右手紧紧按在龙案之上,面若寒冰地盯着李义山,蓦地,她的嘴角突然勾起一个弧度,低沉地道:“丞相如此诸般阻挠,是要生生扼杀天下寒门学子一展宏图的机会,让他们空怀壮志报国无门呢,还是——”说到此,文景年特意顿了下,目光锋利地扫向在李义山身后出列的大臣,眼底一片寒光冷厉地道:“还是你们,是存心想要阻挠朕振兴帝业?!”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众人的神情立刻全变了,一时间大殿之上静的可怕,自皇帝身上发出的一股森然迫人的威压,慑得所有站在大殿上的大臣心里都不禁打起鼓来,吓地个个屏声息气,那些出列反对的官员更是几乎冷汗涔涔,犹豫地不停去看李义山的脸色。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得上方传来‘砰’地一声闷响,乍然爆发出的声响震地所有人都不禁一颤,未待众臣抬起头来,皇帝已然拂袖而去,只有小德子忙忙地跟在后面,扯着嗓子急传了声:“退朝。” 众臣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魂未定的神色,站在最前方的李义山虽仍岿然不动,脸色却也泛着铁青。他历经三朝,朝堂政事早就看得透了,小皇帝这次要整改科考的用意是什么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小皇帝知道自己刚刚即位根基不稳,想要趁着这次春闱的机会笼络一批寒门学士来扩充她的势力。李义山在心中冷笑,小皇帝处事终究还是太嫩了点,要扶植一个足够强大深厚的派系需要多少时间,财力,权力他最清楚不过,她想要靠这些人跟他斗,无异于跳梁小丑,出了这金銮殿,他要暗中捏死他们易如反掌。 若不是顾忌着小皇帝手里还牢牢握着一部分军权,又有一帮满口仁义道德的文官像块又长又臭的裹脚布般时不时阻挠着,他李义山恐怕早就反了。这些个事情,他心里清楚,他估计小皇帝心里也清楚,他虽然暂时废不了小皇帝,可是小皇帝也奈何不了他,所以两人在朝堂上一直是相互牵制的局面。小事上他做做面子随着小皇帝去,大事上他绝对会不假颜色地反驳,小皇帝被他打击了几次也就默认了。只是他想不到一直以来都表现地逆来顺受,不敢吱声的小皇帝,今日竟公然跟自己叫起板来,无论李义山怎么想,都觉得小皇帝这一步走得实在令他无法看清。只是想到小皇帝方才如此甩脸,令得他几乎颜面尽失,一时间不由气得李义山胡子都抖起来。 御书房外 “德公公,请您进去跟皇上禀报一声,下官和左大人有要事相告。” “范大人,左大人,不是奴才不肯为两位传报,是皇上下了令,所有人等一概不见。” “德公公,下官与皇上是事先约好,今日要向皇上禀报六部的事宜,还请公公” “唐大人,关于这件事,皇上已经吩咐梁大人与您相商,皇上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唐大人都跟梁大人先禀告,如你们有所异议,再向皇上传报。” “下官,遵旨。”唐宗贤一愣,好半天他才僵硬地点点头,皇帝这番话的意思,怕是对他有所不满了,唐宗贤的额角有冷汗滑落,心中大为忐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令皇帝如此。 小德子看着聚积成团的官员,无奈地摇摇头,招来旁边的执事太监,令他们劝各位大人都回去,皇上说了今儿谁也不见,这才往转身往殿内走去。 小德子躬身踏进大殿,朝两侧的几个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纷纷懂事地俯身退去,小德子这才放轻脚步往御书房内走去,小心翼翼地给坐在御桌前的皇帝沏茶。 文景年静静地端坐着,两肘架在龙椅的扶手上,修长的十指自然地交搭在胸腹间,脸上没有朝堂上的勃怒之色,反而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文景年才转眸看向小德子,开口道:“大臣们怎么样了?” “回皇上,奴才已经命人将各位大人都劝走了。” “好。” 小德子谨慎地立在旁边,直觉皇上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吩咐,果然没过多久,就听文景年道:“小德子,你把这份折子交给豫大人,告诉他朕要他亲自去趟临安,让他仔细了,这件事若是办不好,他的顶戴花翎,怕是戴不牢了。” 小德子忙上前接下来,“奴才遵旨。” “你也要仔细了,这件事要是泄露了半点风声,小心你的脑袋。” 小德子脑门顿时冒出冷汗,跪倒地上拜道:“皇上放心,小德子明白。” 小德子出去后,文景年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负手站在窗前,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从她在长安宫守着唐韵曦那晚,看到枕边放着一个眼生的锦囊开始,便已经有些怀疑,特意着人去查,很快查到唐宗贤进宫会见皇后,而在他进宫前,曾有两个人去了唐府,皇宫酒宴上那个跟唐韵曦‘青梅竹马’的男子赫然就在其中。 文景年望着窗外波澜不惊的湖面,面上的神情再也不是那般平静,背在身后的手慢慢地紧握成拳。她知道唐韵曦有过往,心里也清楚她还无法忘情,她一直努力地不去在意,只希望尽自己所能帮唐韵曦走出过去阴影,重新变得快乐起来。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别人蓄意挑拨,令唐韵曦再次陷入过去的感情之中,为别人黯然神伤。没有人会喜欢头上冒绿,更何况她是一个帝王,她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大胆到这个地步,在得悉这一切的时候,她与生俱来的皇家天子的异常自尊和骄傲令她气愤地近乎怒发冲冠,她恨不得立刻下令灭了秦氏满门,以泄她心头之恨。 可是在她稍微冷静了下头脑之后,她就知道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她不愿让唐韵曦伤心,可是要她就这样放过他们,文景年这口气又如何能咽的下。所以她选择暗中处置秦氏,她不会让他们明明白白地去死,但也绝对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吃尽苦头,而且永生都无法再踏进京城半步。至于唐宗贤,文景年心里自然也是有所怨的,只是他是唐韵曦的父亲,她再是盛怒,也顾虑着唐韵曦,只在明面上打压打压,挫挫他的锐气,好让他认清楚,谁才是他该尽忠的人。 “参见皇上——”背后突然传来太监的声音,文景年秀眉紧皱,转过头来,冷声道:“不是说了,什么事都不要来烦朕的吗?” 太监满脸惶恐,连连磕头,吓得说话也打岔:“启禀皇上,是,是齐王爷在殿外求见,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回绝” “慢着,”文景年微怔了下,继而眉间扬起了些神采,开口道:“你去宣他进来吧。” 文景乾风尘仆仆地外头一踏进来,就立刻利索地下跪拜道:“臣弟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景年拂着袍袖绕过御桌,直接走下来伸手扶起他道:“八弟,可算回来了,快起来吧!” “谢皇兄!” “皇兄,臣弟这次回来是带了咦,皇兄,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文景乾站起身,原本是满脸喜色地望着文景年,却在看到文景年郁沉的脸色时顿时僵住了,印象中他的六皇兄可从来没有过这般难看的神色,不由抛下了之前的话头,焦急地问道。 文景年心里连着压抑了这么多天,正是满腹郁结无处发泄,如今看到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皇弟回来,总算有人可以让她倾诉一番了,不过,文景年抬手拍了拍文景乾的肩,挑眉道:“事情可以先放到一边,现在最紧要的就是你陪朕去御花园打一架!” “啊?打,打一架?!”文景乾瞪大了眼睛,话未说完便被文景年使力一扯胳膊,扬手拽了出去。 长寿宫里,唐韵曦静静坐在太后身边,听着太后不咸不淡地说着话,时而恭顺地答话,看似与往日无异的对话,可是却明显令人感觉到气氛与过去不同,太后的目光带着些深意,总是话里有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太后便吩咐那些宫人退下了,有些异样的气氛连文竹也感觉到了,很是担忧地望着自家主子。唐韵曦明白她的心思,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神情,文竹只好踌躇地跟着其他侍女退出门去。 “皇后,哀家听说你前几日身子不舒服,现下可好些了?” “多谢母后关心,儿臣并无大碍,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太后抬眼看着唐韵曦,顿了半响,才叹了口气道:“韵曦啊,皇上的生母走得早,一直以来她都很坚强,从来不让人为她担心,哀家虽是将皇上当自己的亲生孩儿看待,可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别看皇上脸上总是带着笑,其实哀家知道她心里头始终缺着块什么,这些年来她过得并不如表面看来这般开心,如今,她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哀家是看着皇上长大的,哀家看得出,皇上对你是真心喜欢的,打小哀家就没见她对一个人的事儿这么上心过,哀家听说你身子不舒服那日,皇上急得连夜把孙御医传到宫里来,还亲自守着照顾了你一整晚,你身子不大好的这几天里,哀家几乎没看到她笑过,每次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连膳食都用不多,整个人一下子清减了不少。” 太后看唐韵曦听着自己的话,柳眉不觉地轻锁,手中的锦帕也慢慢攥紧的摸样,心想皇后心里到底还是关心皇帝的,神情也稍微缓了些下来,她伸手握过唐韵曦,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哀家既然把皇上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儿看待,自然也把你当做自己亲儿媳看待,所以有些话,哀家今日也就对你直说了。 这世间事,总是有舍才有得,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慧的孩子,过去的事情哀家不会再去追究,但你既然已经入宫嫁给了皇上,就该知道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什么是你该做的,什么是你不该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弥补你们(尤其怨念的小红药~~~),偶决定要加更一章,强势推进剧情!! 下章要让糖糖猜到年年的身份,不然感情戏,偶就是下不去那个手!!! 希望偶不会写睡着一_一!!泪奔g~~~~~~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6受伤 “娘娘,您没事吧,是不是太后她”文竹小心翼翼地跟在唐韵曦身侧,见自家小姐自长寿宫出来后就眉头微蹙,眼中愁思难掩,不由不安起来。她家小姐这几日过地可够苦了,不知太后娘娘又说了些什么,令小姐更难过。 “没事。”唐韵曦勉强抿起一抹笑意,安抚地对身边的婢女轻道,然而眉间的忧虑之色却并没有消减。唐韵曦略低着头,于宫苑亭廊之中缓缓而行,脑中浮现起太后对她说的话,总觉得太后像是知道了些什么,这莫名地让她感到不安,在不安的同时更涌起对文景年许久以来的愧疚。 “皇上一直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她总是尽力地把每件事做到最好,碰到困难或是挫折,她也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而不愿意让别人为她担心。为了不辜负先帝的期望,她即位后一直很努力也很辛苦,常常深更半夜还在批改奏折,可是她来给哀家请安的时候,都会说自己每日睡得很好。皇后啊,哀家对你说这么多,只是想让你知道,有些事情,皇帝没有说什么,不代表她心里不难过,只是她不希望让你担心而已” 唐韵曦紧抿着薄唇,心中有着无奈和沉重,她入宫的初衷是为了救季池瑶,她也知道,以季池瑶的性子,该是不会原谅自己的。从她入宫的那一刻起,唐韵曦就已经知道她和季池瑶之间怕是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可是如果这样可以挽救季池瑶的性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选择入宫,只要季池瑶还活着,就好,即使,即使她们再也见不到面了,也好 如今,季池瑶得救了,她也可以安心了,可是从她入宫到现在,对文景年的关心又有多少呢。想着太后的话,唐韵曦的心里不由涌起一股紧揪着的酸涩感。文景年如她入宫前所说的一般,从不勉强她,无微不至地照顾她,她对文景年有感恩,有感动,同时也有愧疚,可是她从没想过文景年一个人初掌朝政,步履维艰,又要悉心照顾自己,过得该是多辛苦。 那晚她为了季池瑶的事痛苦地难以自制,那般失态,文景年又岂会没有感觉,或许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她却什么都没有问,她没问,只是不希望让自己为难吧。文景年总是顾及着自己,什么事都依着自己,可是她心里的难过又有谁知道呢? 想到这,唐韵曦心中更觉沉重,对文景年的愧疚令她一时感到酸楚无比。“娘娘,那好像好像是皇上!”文竹突然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路,隐约似乎听到了‘皇上’二字,唐韵曦很快抬起头来。疑惑地顺着文竹指的方向,远远地望见御花园里有两个人似乎在打斗,其中一人赫然穿着明黄色的衣袍。唐韵曦手微微一抖,神色立刻有些担忧起来,没来得及吩咐身边的文竹一声,便提着衣裙往御花园而去。 “皇兄!”文景乾只觉虎口一震,手中的长剑差点被击飞出去,耳边传来呼呼的剑风声,惊得他对迎面挥剑过来的人叫出了声,对方手势稍收,他才狼狈地往后险险避开了剑锋,想到方才的惊险不由连喘了好几口气。 文景年伸直手臂,剑尖直指文景乾面前,敛眉道:“朕要你真刀真枪地打一架,你若敢让着朕,或是不全力以赴,朕定不会再饶你,再来!”说着已飞身而起,轻盈一跃间已飘出数丈,挺剑至刺而来,文景乾是知道六皇兄的脾气的,这回再也不敢虚应,只好也运足劲力凭空腾跃而起。两人飞身在高空中横扫斜劈,招招抢攻,声势威猛,越来越急,一时间剑花飞舞,人影飘忽,直看得下方的几个宫人仰着头眼花缭乱,目瞪口呆,激劲的剑风刮得他们几乎站不稳,可是个个都看的目不转睛,全然忘我。 文景年御风而起,犹如风中的轻鸿般潇洒至极,文景乾穿着铠甲,身形高大,舞起剑来虎虎生风。若是外行看来,似乎是文景乾要神威凛凛地多,然而内行一眼就能瞧出来其实文景乾打得十分吃力,他的每一招每一式几乎都被对方压制着,此时文景乾早已没了先前的顾忌,因为他发现即便他使出全力,也不是六皇兄的对手。 文景乾不知道六皇兄从何处练得如此浑厚的内力和精妙至极的剑法,行动间潇洒恣意,煞是好看,同时又凌厉地令他无有招架之力,趁着文景年收剑回身的一瞬,文景乾顺势挥剑准备拼力一搏,文景年也不躲,两人直接由高空斩剑而下。接近地面的时候文景乾挺剑直刺向文景年,眼看就要抵达眉间,吓得周围的宫人几乎尖叫出声,文景年嘴角微微一勾反手握剑抵挡,随即挑开,在众人晃眼的瞬间突然摇身跃到了上方,一脚踏到文景乾的胸前,挺剑直刺。 这一切变化得太过突然,只一个眨眼的功夫文景乾便成了险象环生,命悬一线的一方,眼看剑就要划破胸前的铠甲,文景乾脸上却没有任何惧意,反而淡然而笑,他和六皇兄比武从来都是在最后一刻才点到为止,方才尽兴。然而他们二人心中清楚,不代表旁观的人明白,在文景年扬起嘴角正待收剑之时,稍远处蓦地传出一声叫喊:“不要伤他!” 似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即有什么比这声音还要快,倏地一道银光直击向文景年的手腕处,文景年只来得及斜了一下剑锋,便有金属撞击刀剑的‘嗤嗤’声乍然响起,有什么东西狠狠撞上了文景年的剑身,随即又被震斜飞了出去,一声尖叫随之响起,像是感觉到什么,文景年蓦地抬眸望去,只一眼就吓得她全身的血液几近凝固。 未经思考地腾空而起,光电之间,犹如耗尽了所有气力,文景年的身形骤然快得如一道闪电般,在众人连目光都不及跟随之际,便已飞身扑到怔然站在那里的唐韵曦身前,没有半分犹豫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而她的肩臂则硬挨下了那狠狠一记。辣辣的刺痛感转瞬即逝,文景年只是紧皱了下眉,便闷声忍了下来。 “皇兄!”文景乾的一声惊呼,令得其他如同木头一般站立的人顿时反应过来,忙抢步上前惊惶失措地喊:“皇上!”“皇后娘娘!”一时间,御花园里哄然乱成一团。 “娘娘——”除了方才的一声惊呼,文竹吓得连话都说不全,而与此同时,唐韵曦几乎立刻从文景年的怀里挣出,附在文景年衣襟上的手微微发抖,唐韵曦双眸盯在文景年的脸上,白瓷般精致的面容带着少有的慌乱“皇上!” 文景年却只紧张地望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你没事吧?”唐韵曦摇摇头,文景年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松了搂住她腰际的手,才发觉自己的后背竟已是冷汗涔涔。然而唐韵曦的纤手却还揪着文景年的衣襟,任何靠近的人都瞧得出她此刻有多担心,“皇上,你呢,你是不是受伤了?”话语中带着一丝颤意。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这般担忧慌乱的神情,心下不由一暖,摇摇头,努力牵了牵嘴角,对她温柔淡笑:“放心,没事。”然而身后一个惊喊声却很快拆穿了她的掩饰,“皇兄,你你的手臂受伤了!” 文景年无奈地皱了下眉,转头果然瞧见右臂上的衣袍被划破了一道,正往外渗着血,唐韵曦的脸色在看到那个伤口时更白了几分,她紧咬着下唇,眼眶却止不住地红了起来。 “红英!你快跪下!”文景乾拉过不知何时来至跟前的一个红衣女子,自己也刷然跪到地上:“皇兄,都是我不好,你不要怪红英,臣弟甘愿受罚。” “是民女的错,皇上要罚就罚红英好了。”一个清脆明媚的声音很快响起,跪在地上的上官红英怎么忍心文景乾替她顶罪,立刻朝文景年磕了个头道。 文景乾拉住上官红英不让她再说话,他一面内疚至极,一面又万分担忧他六皇兄的伤势,马不停蹄地起身就要跑开“皇兄,我马上去找御医来给你诊治!” 文景年一把拉住急吼吼的文景乾,又好气又好笑:“你做什么,朕什么时候娇弱到连这点小伤都撑不住了?” “可是” 文景年摇摇头,脸上还带着惯常的浅笑,右手却感到有些温柔的触觉,她偏过头,只见唐韵曦低着头,正用贴身带着的绣帕轻柔无比地给她系着还在流血的伤口,文景年感觉那双为自己包扎的纤手在轻微地颤抖,抬眸看向唐韵曦,竟发现她眼中的泪盈盈欲落。 文景年愣在原地,只觉心里柔成一片,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呐呐地低头,轻声安慰她:“韵曦,朕没事,只是小伤,你,你不要担心。” “皇兄,还是去请御医吧”文景乾还欲说什么,却被文景年打断,她很快侧头看了下跪在地上的上官红英,又扫视了下围站着的宫人,沉声道:“你们听着,今日的事情谁也不准说出去,若是叫人知道朕受伤的事,全部小心你们的脑袋。” 文景年又警示地看了一眼文景乾,文景乾张了张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若是皇上受伤的事传出去,恐怕上官红英即刻便有性命之忧,刺伤九五之尊——按律是死罪。 “可是,皇兄你的伤口”文景乾的话虽是对自己的六皇兄说的,目光却不由看向旁边温婉可亲的皇后娘娘。 文景年沉默了下,正欲开口,却听到唐韵曦轻柔悦耳的声音响起:“齐王放心,本宫会为皇上包扎的。”这是文景年第一次听到唐韵曦自称本宫,不知为何,她的心口竟漾起了丝涟漪,脸上也莫名地有些发热。 文景年微微低下头,眼底溢出淡淡的笑意,带着一丝的受宠若惊,感觉像是唐韵曦终于认可了她作为皇后的身份,也算是,认可了自己的某一部分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7身份 一路随着唐韵曦到了长安宫门口,文景年迟疑着,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韵曦,其实,朕自己包扎就可以了” “皇上,你的右手受了伤,自己包扎不方便,让臣妾帮你包扎下吧。”唐韵曦抬起头看向她,澄清如水的眸子,温柔可亲的声音,文景年心中一软,推脱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挑开层层的帘帐,进了内室,文景年略有些忐忑地坐在软榻上,看着唐韵曦有条不紊地吩咐文竹去取了包扎用的纱布等物事,然后轻身坐到她身旁,低头细心地给她解着临时用来止血的绣帕。因为文景年伤在右手手臂的上端,必须脱掉外袍才方便上药包扎,唐韵曦脸微微红了下,她说不出叫文景年宽衣这样的话。 皇帝遇刺是保密的,因此室内只余下文竹一名侍女。文竹看出自家小姐的为难,这种事情她作为婢女自是常事,正欲上前为文景年宽衣解袍,却被文景年止住了:“你退下吧,把门关好。” 文竹不由踌躇地看向自家小姐,唐韵曦微微一怔,随即冲她点点头,“你先出去吧。”文竹只好退下,出门时依言仔细地关好了门。 唐韵曦抬眸望向文景年,却见她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似若有所思,她的目光温和干净,却又带着别样的深意,唐韵曦不明何故,只静静地与她对望,唇边含着淡笑。半响,文景年的目光中慢慢显出一点光亮,似做了什么决定般,慢慢站起身,低眸对唐韵曦说:“韵曦,你帮朕宽衣吧。” “是。”唐韵曦轻应了声,便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小心地伸手到文景年的腰间,缓缓解开象征帝尊的汉白玉束带,手顿了下,才继续为文景年解开衣领处的纽扣。 文景年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唐韵曦,感觉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脖颈上微微绕着,温柔地解开领口,然后感到身前一轻,外袍已经被敞开了些,文景年顺着唐韵曦的动作,将外袍脱了下来,在褪到右手袖口的时候,唐韵曦特意放慢了动作,很小心地不让她的伤口被碰到。 右手手臂被轻轻抬起,唐韵曦轻柔地将她的衣料一点点折起,仔细地查看着伤势。因为方才已过去了段时间,伤口处已自行结了层暗色的血咖,但还是有汨汨的细血不断地往外渗。唐韵曦轻锁着柳眉,神情显得十分认真,极为细致地用沾了水的帕子一点点拭去周围的血渍,小心地清理好伤口,才取了干净的纱布,细心服帖地包扎伤口。 文景年右手由唐韵曦专注地处理着伤口,索性用左手撑了下巴,近距离贪恋地看着她颤动扑闪的睫毛,精致绝伦的容颜,因抿着的唇而现出的小小酒窝,一头柔滑的青丝沿着清雅的削肩倾泻下来,随着偶尔的动作,耳后一掬编着的发束绕过颈间,俏皮地左右晃动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馨香,文景年的目光渐渐痴迷,只觉越看越喜欢。平日里总努力和唐韵曦保持着一定距离,加上心里有些害羞,她还从来没机会能这么久,这么肆无忌惮地瞧着自己的心上人,此刻她偷偷翘着嘴角,心里简直美地冒泡,看得完全浑然忘我。 唐韵曦终于把伤口包扎好,想要伸手去撩下文景年的衣袖,却在视线转向她的手臂时一下怔住了。一段洁白如玉的纤臂,肌肤平滑细嫩,虽不如自己一般孱弱,可是却隐隐地让唐韵曦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唐韵曦略颤了下睫毛,忍着心里的疑问,小心地帮文景年把袖子折好放下去。当她抬起眼眸来,就看到文景年正撑着下巴直直地盯着自己出神,那样毫不遮掩的痴然爱恋的目光,令她的脸一下就红了。 唐韵曦红着双颊,想要别开视线,却不经意地对上了一段白皙细嫩的颈项,没有似父亲喉间那般的凸起,光滑平顺地没有半点疙瘩。唐韵曦一怔,视线不由自主地再往下,因文景年的动作而微微敞开的领口,隐隐可以看见一段细致的锁骨唐韵曦的眼里逐渐出现一丝疑惑,这样的情景令她感到熟悉,她每日睡前沐浴完照镜子时,好像都会看到这样类似的自己。 像,自己一般? 唐韵曦整个人像懵了一样,良久保持着跪坐的姿势,怔怔的目光自文景年的锁骨,脖颈,最后慢慢回归到她俊美清秀的脸上。一动不动地凝视,过往的某些奇怪的片段,在脑中一一闪过,直至方才文景年定定地望着她,像是做着什么决定一般的目光某个模糊的念头在唐韵曦的脑中,似乎一点点清晰起来。 “娘娘——”门口突然传来文竹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屋内两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静静对望,唐韵曦先回过神来,略带迟疑地侧头应了一声,便听文竹在外面禀报道太后派人送了补体的汤药来,还有凌雪华也在外头等候了许久。 文景年这时已忙忙地直起身,正襟端坐,努力恢复成她往日‘英明神武’的状态。听到外头突然来了这么多人,不觉皱了皱眉,她平日几乎从不在皇后寝宫留宿,这里恐怕没有她的衣服,若是穿着原来那件划破了的龙袍,恐怕遇刺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皇上,”像是察觉到了她此刻所纠结的问题般,唐韵曦望着文景年即刻望过来的温软目光,下意识地咬了下唇,才轻声道:“臣妾这里,尚有几件皇上平日里可穿的便袍。”说完,便起身去橱柜里翻找了下,取出一件折叠好的白龙衮袍,文景年站起身的时候惊觉自己的领口有些开敞,忙慌慌地动手按掖好,刚抬头就看到唐韵曦已经转身走过来,脸上不觉一红。 “皇上,臣妾为你穿上吧。” “嗯。” 文景年低头看着仔细为她打理穿戴的唐韵曦,心还是有些虚,不知道她看到自己方才手忙脚乱的窘态了没有。其实她本是下了决心想要向唐韵曦坦白身份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只要一对着唐韵曦,心跳就会莫名地乱,怎么也做不到自然地说出口。 其实,她倒是希望唐韵曦能在为她宽衣的时候发现些什么,可是她只是脱了外袍而已,里面穿的这么多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唐韵曦又不会透视眼文景年脑子里乱糟糟地想了一堆,看着唐韵曦动作轻柔地为她系好繁琐的衣带,抚平衣领,又弯身仔细替她一一系上香囊,玉佩等饰物,神情温柔地醉人,如此温馨的气氛,她说出来,岂不破坏了? 唐韵曦上上下下地为文景年打理地妥妥帖帖,看似平静无波,其实她的心里也莫名地有些紧张无措。虽是大致猜测到文景年可能的身份,可是这毕竟太过不可思议,让她一时也无法确定。低头整理着最后连一点细末的褶皱都没有了的衣袍,唐韵曦咬了咬唇,只好抬起眼眸来。谁知视线正好与偷偷看她的文景年碰上,两人的目光一撞上,立刻双双下意识地闪躲开去,彼此脸上都泛起微红。 气氛似乎有些微妙,文景年莫名地局促起来,抿了抿唇,干咳一声:“我们出去吧。” “嗯。”唐韵曦轻轻应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朝她轻浅地笑了下,隐约露出漂亮的小酒窝。文景年顿时有种如沐春风之感,方才的忐忑一下就荡然无存,心头一动,不由自主地上前几步,黑亮亮的眼睛望着唐韵曦,悄悄弯起唇角,与她一起并肩往外走。 两人一从内室出来,外头等候多时的李嬷嬷和凌雪华等人立刻起身向他们行礼:“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免礼。” 李嬷嬷率先抬起头来,就见到文景年少见地穿了身挺俏的白龙衮袍,衬得气质更加玉质冰心,风度翩翩,令人顿觉眼前一亮,历着岁月的脸上堆满笑意:“皇上今日这身衣袍真是好看地紧,衬得皇上更加光彩照人。”李嬷嬷是宫里的老嬷嬷了,一直在太后身边伺候,也是看着文景年长大的,当年对这个淘气又俊俏的六皇子也甚是慈爱关照。文景年小时候惹了祸,怕太后知道,也常常跑去找这位可亲的李嬷嬷帮衬打掩护。是以文景年对如今年岁已高却还尽忠地伺候太后的李嬷嬷,有种分外的尊敬和亲近。 “是吗,嬷嬷觉得好?嗯,朕也觉得好呢。”文景年听了很高兴,转头看了眼一旁的唐韵曦,眼里不觉透出笑意,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这一身可是由唐韵曦亲手给穿上的,自是别有一番欣喜的滋味在心头。 李嬷嬷见文景年一脸笑吟吟,唐韵曦略低着头似是含羞,两人站在一处,俨然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着实般配地紧。李嬷嬷不由为太后和先帝感到高兴,随即想起这趟过来的目的,忙朝着唐韵曦笑道:“皇后娘娘,太后令老奴过来给您送补体的汤药,特意嘱咐您要定时服下,好好将养身子。” 唐韵曦略微一愣,随即礼貌地婉笑道:“韵曦多谢母后厚爱,也有劳嬷嬷走这一趟了。” 文景年看着那一碗乌漆漆,散发着一股怪味的稠密汤汁,不由皱了皱眉:“嬷嬷,这是何药?” 李嬷嬷只笑不语,她知道文景年打小就不喜喝药,不过这药的来由,她一时也不知合不合适回答。 一直静立在旁的凌雪华走上前,仔细看了看这药的色泽和气味成分,心里立刻有了答案。文景年见凌雪华一副了然的摸样,转而问她道:“皇嫂可知道?”这药看来就很难入口,若是无用,还是别喝的好。文景年一看这药的摸样,就不忍心让唐韵曦喝。 凌雪华抬头看眼文景年,面色有些犹豫,又看了看她身后也有些疑惑的唐韵曦,才慢慢开口道:“这应是,有助生子的补体汤药。” “生,生子?”文景年脸上原本还是欣然的笑意,闻言面色顿时一僵,随即很快看向李嬷嬷:“嬷嬷,是真的吗?” 李嬷嬷点点头,她这把岁数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尴尬,眯着老眼,笑盈盈地道:“太后也是希望皇上和皇后娘娘恩爱和睦,早日诞下皇嗣,好为皇家多多开枝散叶。” 文景年下意识地看了眼唐韵曦,却见唐韵曦也正抬眸往自己看来,文景年的目光不觉躲闪了下,脸色明显地尴尬起来,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甚至有点想逃。可是,她看了眼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觉得那实在是烫手的山芋,更不忍心唐韵曦去喝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更何况喝了也没用不是吗?文景年皱眉望着那碗汤药,她心里这么想着,嘴里竟不自觉地低低念了出来。 李嬷嬷年岁大了没听清楚,可是离她近的凌雪华却听地很清楚,而在她身后的唐韵曦也听见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丝惊讶的神情。不同的是,凌雪华看着她的目光带了更富深意的猜疑,难以琢磨,而唐韵曦则是眼中划过抹笃定,继而柔柔浅浅地看着她,蓦地,莞然而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8疑惑 长寿宫 太后正由宫女伺候着,品尝御膳房新送来的糕点,听见外头传报说皇帝来了,太后面上顿时露出慈爱的欣喜神色,吩咐让侍女快些搬好椅凳。 “皇上,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文景年连日来忙着朝政,过来的不多,今日难得见到,太后眼里自然满是高兴。 “朕正好经过,就来看看母后,这些天忙着朝政过来的太少,母后近来可还好?”文景年就着太后旁边的靠椅上端正地坐下来,如常般温笑着问。 “哀家有这么多人伺候着,皇上就放心好了。”太后看着文景年脸上略显疲惫之色,不由心疼道:“朝政固然重要,可是皇上也要注意休息,瞧这几日都清减了好些,哀家让嬷嬷炖了些燕窝,皇上今日要不就在哀家这儿用晚膳吧。” 文景年听着太后细碎的念叨,合着点头称是,她脸上带着笑,心思却不在这儿,一直琢磨着要怎么劝太后罢掉那些无用的生子汤。 太后是何等眼力,自是瞧出皇帝心不在焉的摸样,暗自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不如趁着今日一并问了皇帝的好。 “皇上,你与皇后究竟是怎么回事?” “母后说什么?”文景年正想着怎么开口,没想到太后竟突然问出来这样一个问题来,难道太后知道了些什么,文景年惊得一下抬起头来,看向太后的眼神藏着些不可置信。 太后端坐着,一双眼睛似是洞悉一切,道:“哀家都知道了。” 宫门这头,小德子将皇帝的圣旨传到豫子期手中,紧赶慢赶回到宫里时也已经过了申时。宫里的守卫见了如今在皇帝面前最红的内宦总管,赶紧放了行,顺带狗腿地哈了哈腰。小德子这趟出去顺顺当当,暗道自个儿的脑袋算是保住了,这心里的石头还没着地,就被他新收的徒弟小邓子的一番通报,吓得三魂没了七魄:“你你你说的是真的?那皇上,皇上可有什么闪失?” “师傅,我当时不在御花园当差,这事儿没能打听清楚,不过我听小李子他们说,好像,好像” “好像?好像什么?哎哟,皇上到底有没有事?”小德子急得直跺脚,顾不上再看那不中用的徒弟一眼,撒腿就往正宫的方向跑,“老天爷保佑皇上可一定要平平安安!奴才以后日日给您烧香拜佛了!”小德子边跑边口中念念有词,心口简直像窜了几百只耗子似的就差揣兜里了,这皇上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们这些当奴才还能有命在?! 太后屏退了所有宫人,在内殿和皇帝单独说话,李嬷嬷守在门口,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太后唤人进去了。李嬷嬷吩咐了几个宫女正准备进去伺候,抬头就见到皇帝一脸凝重地走出来,脚步不由顿住了,她一眼就看出皇帝肯定是有心事,“皇上,怎么皱着眉头,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文景年看向李嬷嬷有些迟疑,想了想,挥手令宫人都退下:“嬷嬷,你可知母后怎么知道朕与皇后”李嬷嬷在太后身边服侍几十年,太后自然不会瞒着她,文景年便直言道:“未曾圆房。” “哎哟,万岁爷,您,您真的”李嬷嬷虽然从太后处得知过,但是还不太相信,现在由文景年亲口承认,老脸都惊地一抖:“可是,老奴听太后娘娘说,这位皇后娘娘可是皇上亲自选的,难道皇上不喜欢她?” “朕当然喜欢她。”文景年立马反驳,满脸的不容置疑。 “那,皇上怎么会,怎么会”这下李嬷嬷想不通了,她在宫里呆了一辈子,嫔妃得圣宠的事儿见得多了去了。这皇帝一旦宠幸起哪个妃子来,可是好一阵收都收不住的,万般恩宠夜夜笙歌那都是常有的事。现在文景年既然这么喜欢皇后,又是血气方刚,就这么日日相对,她能忍得住? 文景年被李嬷嬷‘饶有深意’的眼神看得阵阵如芒在背,不自在地咳了声:“嬷嬷,你就告诉朕为何母后会知道?” 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李嬷嬷只得低声说了有关落红之事。文景年一愣,随即暗暗自责,她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害得太后起疑。如今太后已经盯上了这件事,若是不及早处理了,恐怕以后唐韵曦的日子不好过。 文景年秀眉紧皱,静静想了片刻,心中暗自做了决定,抬头再看向李嬷嬷的时候,脸上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嬷嬷,其实是这样,皇后前段日子身子不大舒服,如今终于好了些。烦你进去告诉母后一声,皇后明日早上可能会晚些才过来请安。朕今晚,会宿在皇后寝宫。”文景年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虽明知道没什么,脸还是不自禁地有些热。 “老奴遵旨。”皇帝前几日半夜召御医进宫为皇后看诊的事情,李嬷嬷是知道的,皇帝对皇后疼爱,为皇后的身体考虑推迟行房倒也是可以理解的。加上皇帝此刻略带忸怩的神色,落在李嬷嬷眼里,心中不由信了八分。暗道难怪太后今日也让她去送了汤药,看来今夜好事是要成了,立刻笑眯了眼道:“皇上放心吧,老奴省的,这些事儿都包在老奴身上!” 文景年点了点头,走出长寿宫后,又兀自在树下站了好了一会儿,才转身踏着夜色缓步往皇后寝宫而去,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打扰。文景年抵达长安宫的时候,停在了门口,招了一个太监上前低声吩咐了几句。 这次没有小德子提前通报,长安宫的宫人远远瞧见皇帝的身影,哗然跪了一地,“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免礼。”文景年踏进内殿,没有看到唐韵曦的身影,想到上次的事,心头不由一紧,目光立刻看向候在一旁的文竹:“皇后呢?” 文竹见皇帝神情颇为严肃,心中惧怕,忙跪下道:“启禀皇上,娘娘在厨房熬汤。” “熬汤?”文景年愣了下,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到底放下了心,点头道:“没事,你起来吧,不用惊动皇后,朕在这儿等就可以了。” “是,皇上。” 虽然文景年平日里来的不少,但都只是在外头坐坐,算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参观皇后的内寝,绕过挂着层层帐帘的正室,文景年负手慢慢踱步踏进内室。视线中央便是窗明几净的桌案,上面放着几本书册,一管竹制狼毫,墨砚,皎白的卷轴。文景年伸手轻抚上案角,仿佛看到平日里唐韵曦坐在书案前执着狼毫,低头写着什么的情景,偶尔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文景年想着,自己的嘴角也勾起笑来。 可是当她的视线划过梳妆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自唐韵曦入宫后,她下令封赏了不少珍物,但凡有好的,必会差人送到皇后宫里来,价值连城的金绦金簪,攒珠宝石亦是多不胜数,可是,那水晶雕刻的台面上,除了几支极为简单的金钗之外,竟别无他物。文景年薄唇紧抿,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别开视线,余光却瞥到寥寥无物的多宝阁最上层,端端正正地摆放了一个精致的锦盒。 文景年觉得这盒子十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她抬手取下来,发现盒身光滑晶亮纤尘不染,显是被保存地极为细致,想来这才是唐韵曦很珍视的东西了,文景年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涩。指尖按在锦盒上略停了下,还是打了开来,当看到躺在盒中的那根碧绿的发簪时,文景年明显怔住了。半响,她才眨了下眼,胸口的那股子闷气登时去了个无影无踪,难怪看着眼熟,这不是她以前送给唐韵曦的礼物吗? 文景年取出那根发簪,仔细地看了看,还是那般通体晶莹,碧光闪闪,显是被唐韵曦保存地很好,文景年觉得自己的心口像被羽毛轻轻拂过般,一阵发软,忍不住抿着嘴角笑起来。不过,都是她送的东西,为什么把这只簪子保存地这般好,却又不动其他的呢?文景年暗自感到疑惑,正兀自想得出神,却听得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惊得她手微微一颤,忙将簪子放回盒子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9艰辛 门被打开,唐韵曦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文竹忙上前禀报皇帝已经来了。唐韵曦闻声迅速放下了盘子,绕过帘帐走到里间来:“皇上,伤口还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文景年刚转过身就看到唐韵曦走过来,暗幸自己还好及时将盒子放回了多宝阁里,她看似微笑,实则甚为心虚,她长这么大还从没干过这种‘偷窥’的事,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文景年还特意朝唐韵曦晃了晃右手:“只是小伤而已,你看,朕早就活动自如了。” 唐韵曦神色稍松,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上前几步道:“皇上,伤口才刚刚包扎好呢,还是小心些地好。”说着扯住了文景年的衣角,好不让她再这么晃来晃去的,万一碰了伤口可就坏了,“皇上用晚膳了吗?臣妾做了些鱼汤,皇上要不要尝尝?” 文景年闻言一愣,继而眼里显出丝惊喜:“你亲手做的?” “是啊,不知道臣妾的手艺合不合皇上的口味?” “合,自然合阐教第一妖全文阅读。” “奴婢谢皇上恩典。”文竹在宫里这么些日子自是知道,主子高兴时便会赏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而皇帝亲自打赏,更是尊荣不可同日而语,多少人羡慕也得不来的,立刻俯身谢礼,小脸上堆满喜意。 文景年从来没接触过翻绳,只觉甚是新鲜,可她低头翻来翻去也没折腾出什么花样来,索性递到唐韵曦面前,笑着央她:“韵曦,你教朕玩吧。” 唐韵曦起先看到翻绳就怔了下,继而嘴角轻抿,看着她:“皇上真想玩这个?” 文景年连连点头:“上次看到文竹和另一个宫女玩这个玩得可开心了,朕也很想试试。” 唐韵曦瞧抬头见文景年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浅笑着接过她手中的翻绳,低头将绳子前后勾勒了几下,很快轻巧地缠在左右几根纤指上,然后笑着偏头示意文竹上前来,将最简单的花样演示给文景年看。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弯着唇角,手指灵巧地挑着绳子勾来勾去,那绳子便翻转出许多不同的花样来,开始还简单些,到后面渐渐层出不穷,变化多端,几乎令她眼花缭乱,简直比那日她看到文竹两人的花式还要精妙得多,文景年很是兴奋,连说有趣。 “皇上也试试吧。”文竹很审时度势地适时将绳子让给皇帝。 文景年便接过来,学着样子将绳子从唐韵曦的食指两端挑起,绕到自己的中指上,轻轻一拉便变出个崭新的花样来,文景年目光烁烁地看着唐韵曦,自己倒先高兴地笑起来。 唐韵曦只笑不语,顺着这个花样很快挑出了新的来,文景年也跟着继续翻,不过她毕竟是初学,几个简单的花样她还解地了,遇到难些的她便接不下去了。 “韵曦——”文景年又接到一个复杂的花样,指尖勾来勾去也解不出新的路子来,只好看向唐韵曦,央求般地对她眨了眨眼睛,颇有些过去淘气的影子。 唐韵曦看着她这副摸样,不禁莞然,让文景年的指头绕到自己这边,然后腾出纤指,左右挑勾几下,“来,你撑着这里,这个花式应该这样挑,食指和小指分别勾绳子的两端,再一起翻过来” 文竹在一旁看着两人头碰了头,仔细研究,不时相视而笑的样子,寻个时机,悄悄低头偷笑着退了出去。 文景年仔细看着唐韵曦的手势变化,低头学着样子挑挑勾勾,神情很是认真,但是兴许她天生不擅长玩翻绳,即便她再努力地学,还是会常常遇到不会的,便自动帮唐韵曦撑着,央着让她帮自己挑过去,尽管如此,文景年对这个游戏还是深感兴趣,几乎乐此不疲。 在文景年低头思索的时候,唐韵曦偶尔会抬头看向她,殿内的灯光映着她的半张侧脸,显出俊美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投下一轮阴影,漂亮的眼睛几乎不眨动下,聚精会神地犹如她平日里对待朝政般,认真至极,一丝不苟,可是那嘴角却又微微翘起,透出她雀跃的心情。 过去从来没有猜疑过文景年的身份,是因为文景年那样浑然天成的气度和神韵,还有那份临危不惧的泰然自若之势。御林军围剿唐府那日,那样危险的境地,她仍然那么镇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不说寻常女子,便是连男子也都是及不上的。可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细细想来,却又觉得还是有迹可循的。 唐韵曦静静地望着文景年此刻专注又有些可爱的神情,目光愈发柔软下来,这般的俊美,这般的纯净,还这般的喜欢玩女儿家的闺房游戏,这世间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子?然而看得一阵,她的眼中渐渐显出担忧和疼惜,无论文景年是因何而女扮男装,她肩负着这样的重担,独自走到今天的地步,这一路走得又该是多辛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0衷情 “启禀皇上,李嬷嬷求见。”文竹清脆的声音突然自殿门外响起,文景年正挑着红绳的手随即顿了住,表情一滞,她几乎都忘了今晚过来真正的目的了。 殿门被宫人俯首推开,李嬷嬷带了一群宫女,端着红漆金盘鱼贯而入,给皇帝和皇后请了安后,尚仪女官上前请皇后沐浴更衣,文景年低着头不动也能感觉到唐韵曦望过来的目光,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窘迫的情绪,想解释可这时实在不是个好时机,只双手握了唐韵曦的手,温声道:“韵曦,你且随她们去吧。” 唐韵曦看着她温和干净的眸子,慢眨一下眼睛,没有多问什么,微弯起唇角点了头,便由女侍引着往内院而去。直到唐韵曦的身影自宫栏处消失,文景年才收回视线。李嬷嬷年事已高,文景年特赐了御座,顺便向她问了些太后的起居。闲谈了一阵,又静静喝了会儿茶,她便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抬头朝内院那边看一眼。李嬷嬷坐在旁边都看在眼里,心里跟明镜似的,只笑不语。 “启禀皇上,今日的奏折到了。” 就在文景年忍不住想唐韵曦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太监,将一叠黄底的奏折奉到了她面前。奏折是文景年特意吩咐太监去取来的,打算今晚看个通宵,本想让他移到桌上去,却望见放在最上端的折子印着周伯韬的名字。文景年眉头略蹙,接过奏折展开来看,面色慢慢变得严肃起来,冥神沉思了会儿,令太监呈了笔墨来,执起御笔直接在上面做批注。 小德子气喘吁吁地躬身从殿外进来,望见皇帝正端坐着批改奏折,面色一如往常,这才大大松了口气,忙近前几步,小心地跪道:“皇上——” 文景年正批注完,抬眸瞥了小德子一眼,慢慢将折子合上道:“你来得正好,替朕把这份折子连夜送出去,还有,”文景年略沉吟了下,低声道:“明早不用喊朕了。” 小德子还以为皇帝会问自己事情办地怎么样了,没想到只字不提,又派了份新差事,小德子不敢马虎,忙双手接了奏折叩首:“奴才遵旨。”不过心里又忍不住纳闷,难道皇上明日不准备早朝了?眼珠子往四周一转,看到几个司设的侍女正端着金盘等物来回穿梭,矮着身子在殿内安放袅袅的熏香,再看太后身边的李嬷嬷在凳子上坐得稳稳的,这个时辰 小德子脑中灵光一现,犹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过来,“皇上放心,奴才一定把事情办好,皇上今夜只管‘好好歇息’” 文景年瞧见小德子突然一脸谄笑的摸样,知道这个‘马屁精’肯定是想到了哪里去,略不自在地拧过脸,顺势站起身望了望外头的夜色,肩背挺直,拂了下袖道:“知道了还不快出去,误了事儿等着挨板子吗?” “哎哟,皇上息怒,奴才这就,这就出去——”小德子吓得忙不迭地从地上站起来,暗道真是圣心难测,哪还敢再多说半句,领着几个太监一溜烟地就往外跑。 文景年好笑地看着小德子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哂一声,就听到背后李嬷嬷的声音响起:“皇上,娘娘已沐浴好了,正在帐内等候。” 由李嬷嬷引着穿过穿堂,走进内室,眼见着越来越接近那层层的帐帘,两侧的宫女全部低头静立,这样的气氛令文景年的耳根有些发热,她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局促感,还夹着一丝隐隐的期盼。李嬷嬷在帐帘口恭敬地停了下来,然后领着其他宫女告低声退。 文景年待她们退下后,深吸了口气,捏着自己的手心,轻轻地迈步走了进去,心里想着该怎么开口跟唐韵曦解释。 帐帘内的灯光透着暖意,令文景年略带忐忑的心一下子安宁下来,往前缓行了几步,便觉鼻间馨香阵阵,沁入心扉,她抬起头来,看见唐韵曦背向着自己,正捧着一卷书册在阅看。如瀑的乌发几许自耳后滑过,偎在轻薄贴身的宫装上,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轮廓,盈盈一握的腰间束着蝶形的结带,随着裙摆的卷边簌簌而落。灯光摇曳下,她微侧着脸似在低声吟读,沐浴后的肌肤透着晶莹粉润,长长的睫毛开合间,说不出的婉然动人脚步不知何时戛然而止,文景年听见自己的心口似擂鼓般震颤,每一下都像要从胸口跳出,突然间,仿佛全身力气都被幽幽抽去。 文竹捧了托盘本要从里间出去,在帘口处看到长身玉立的皇帝怔怔地站在自家小姐身后,她想下跪又唯恐打扰了,只好巴巴地在旁边等,可眼看着都站了近半盏茶的功夫了,皇帝依旧像被钉住了般一动不动,文竹只好抖着胆儿出声提醒,“奴婢叩见皇上,皇上吉祥——”她这一声音量很轻,皇帝显然没有被她唤回心神,倒是站在窗前的唐韵曦隐约听见了,转过头来,便看见了立在几米之外的文景年。 看着唐韵曦放下手中的书,一步步向着自己走来,看着她终于站在自己面前,帐内的灯光映在她温婉动人的脸上,而她轻弯起唇角,眼底含笑地看着自己。文景年只觉脑中嗡嗡地,眼前的人似真似幻,她的嘴角动了一下,听不清说了什么,直到手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文景年慢慢地低下头,看到唐韵曦伸手轻按在自己的手背上,顿时她的手连着心口都麻地颤了下,然后终于听到唐韵曦在唤她:“皇上,你怎么了?” “没,没事——” 文景年只觉面上火辣辣地热起来,她抬起手按住自己心口,想要努力去抑制住那种难以言喻的麻颤感觉,可是此时近距离地看着唐韵曦澈水般的明眸含着笑意,小小的酒窝诱人地隐在唇角,文景年只觉呼吸更加纷乱。 “可是你”唐韵曦起先没觉出反常来,可是后来文景年不动不语,只酣痴如醉地呆望着她出神,唐韵曦意识到什么,语音一顿,原本想说的话,再没说出口。 文景年本已情难自禁,此刻见唐韵曦低下头,脸上突然泛起淡淡的嫣红,胸中一股热气即刻涌上来,忍不住伸手捧住了唐韵曦的肩,低头看着她轻颤的睫毛,无数的情愫满溢难抒:“韵曦,我对你——” “皇上,娘娘,奴婢告退——”一旁的文竹站在几步外都能感受自皇帝身上蔓延开来的那股深沉的爱怜情绪,眼看着皇帝旁若无人,就差要把她家小姐拥进怀里去,文竹飞红了脸,再也呆不下去,一溜小跑跑开了出去。 文竹突然说出的话像一阵响雷,打地文景年蓦然回过神来,她一下无措地呆站在那里,偏开的目光正望到了玉质的床铺中央端端正正地铺了一块白绫,文景年表情一滞,想到唐韵曦在房里等她这么久,床上如此明显的铺设,她肯定猜得到今晚的意义的,再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韵曦,朕不是,朕”文景年一时尴尬到了极点,她满脸通红,惶乱地不知如何解释。 “你小心伤口——”唐韵曦怕文景年碰到了伤口,忙轻按住了她情急之下乱晃的右手。唐韵曦虽是面色绯红,神情也与往日略显不同,但口气依旧温柔,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这令文景年的情绪安定了不少,她缓了口气,尽量平稳了语气道:“母后,她知道我们的事了。”对聪明人不需要解释许多,文景年知道这样说,唐韵曦一定会明白的。 “上次,是朕没有处理好,”文景年面带懊恼和歉意,径自快步走到床边,俯身取了铺在正中央的白绫,抬手远远地搁置在旁边的矮塌上,然后才转过身来,不好意思地道:“你不必担心,这件事朕会应对的,嗯——”看着唐韵曦缓步走过来,文景年脸上一热,目光不自觉地躲闪,低了眸子道:“韵曦,你好好休息吧。”说完顿了顿,黯了神情转身就要走开,行了几步,手却被唐韵曦从后面轻轻握了住。 文景年一怔,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唐韵曦微红了面庞,偏着眼眸,轻轻地道,“那你呢?” 这是唐韵曦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的手,文景年直愣愣地看着握在自己掌心的那柔若无骨,滑如凝脂的手,一时似喜似呆,半天才低着头语无伦次地反应过来,“哦,朕,朕习惯每日晚上批阅上百奏折,才好入睡,韵曦,你,你不用担心朕,朕困了,自己会睡的。” 唐韵曦似乎有些犹豫,看了文景年一会儿,才颔首道,“那皇上批好了奏折,就早些歇息吧。” “嗯,朕知道的,韵曦,那你好好休息,朕去看奏折了。”文景年口里虽是这般说,脚步却像是被粘住似的怎么也迈不开,看着唐韵曦眼底的温软神色,更是不舍得离开她哪怕半步可是现在她还没有勇气告诉唐韵曦一切,她不希望自己以一个‘男子’的身份躺在唐韵曦的床上,即使她本身是女子,在没有告诉唐韵曦之前,文景年也觉得这对她而言是一种无法容忍的亵渎。这般一想,文景年心中慢慢冷却下来,逼迫着自己压下悸动不舍的情绪,转身往桌边走去。 深夜,屋内一片静谧,只有红烛偶尔跳闪的声音,文景年端坐在桌案前翻阅着奏折,拿着御笔批阅一阵,就忍不住抬头往里面望一眼。 这儿毕竟不是堆满朝纲的御书房,此刻夜深人静,满室幽香,而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躺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无论文景年再怎么自制,也无法专心如常,在又一次对着空气发了阵呆后,突然听见窗外有树叶被风吹晃的簌簌响声,文景年看了下里间,像是获得了什么恩准似的,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自言自语地站起身道:“夜里这么凉,朕只是进去给她盖一下被子。” 文景年放轻了脚步,小心地绕过屏风,很缓慢地走到了雕龙绣凤的玉床前,低头凝视着唐韵曦安静的睡颜,长长的发散落在白金色的丝被下,随着平缓的呼吸轻轻地起伏。文景年不由自主地俯□来,慢慢跪坐在床边,左手撑起下巴,目光一点点从她盖阖着的睫毛,眼睛,挺直细巧的鼻尖,淡粉的薄唇来回往复地逡巡,流连,越看越喜欢,不知过去了多久,文景年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腿已经麻了,她只得尽量缓慢地起身,小心地帮唐韵曦掖好了被角,才站起来退了出去。 文景年自早朝起处理政务,午后又跟文景乾淋漓地打了一架,后来为了瞒住太后安排了一堆事,夜里又忙着批阅落下的奏折,这一日可说是过的相当漫长,再次坐回到桌上后,她着实累地狠了,就着红烛再批完几本奏折,就困得半靠在桌上。 一本打开的奏折自手中掉落,磕在玉砌的地板上,发出极轻的碰撞声,片刻,又被一只纤细的手拾起,将它放回桌上。唐韵曦望着桌上那张睡着了还隐含疲惫的脸,眼里透着明显的担心和疼惜,怕她就这么睡着着凉,也不忍心她这么趴在桌上睡一夜,唐韵曦俯□去轻轻唤她。 文景年睡地很熟,唐韵曦俯身唤了她好几声,都不见她醒过来,只好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又摇了摇她的肩,文景年终于迷迷糊糊地醒了。唐韵曦帮着她坐起来,一手放在她的腰上,一手抚着她的背,试图让她起来,“皇上,起来,去床上睡吧。” 文景年被唐韵曦抱得舒舒服服的,两人的脸又贴的很近,闻着熟悉的淡淡馨香,她忍不住半睁开眼睛,可是她实在太困了,即使睁开眼睛仍然像是梦游的状态,看着唐韵曦近在咫尺的容颜,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她想既然是梦境,就不用顾虑那么多了吧。 文景年依着自己的心,伸手就把眼前的人搂进了怀里,她将自己的脸轻轻地贴在唐韵曦如白玉凝脂般的脸上,从未有过的耳鬓厮磨,呼吸相闻,文景年只觉得心里软成一片,陶醉地喃喃低语道,“韵曦,我好喜欢你,好高兴能在梦里见到你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想告诉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文景年就枕着唐韵曦的手睡着了。 从躺在床上起,唐韵曦因为担心文景年一直没有睡着,后来文景年进来看她的时候,她也是醒着的,虽然没睁眼,她却能感受到文景年一动不动,久久凝望着自己的目光。唐韵曦在脑海里想象着那画面,蓦地有些失神了,想到方才被文景年紧贴着喃喃表白,她的脸颊逐渐泛起了淡淡的红晕,唐韵曦抬起微凉的右手,覆在自己脸上,许久之后,才低了眸子,望着文景年熟睡的侧脸,向来含着笑意的唇角此时却只抿着,有些喃喃的道,“皇上,景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改来改去改得好辛苦,已经改了n个版本,还是发最终版本上来吧,这样作者菌就不会再改了~~~~(>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1沮丧 (修改) 虽然时值正春,早晚的时候还是冷地紧,寒风呼呼地吹在身上一阵刺骨。从丑时起,长安宫的厅口已经跪了一溜端着金盘锦帛等洗漱用具的宫女,当值的太监则一概跪在殿外,传早朝的太监来了几趟,都被内宦副总管德公公打发走了。正殿里,宫中资历最老的李嬷嬷亲自坐镇,眼珠不错地守在内室的红漆门口,烘着殿内的手炉,一边喝着皇帝和太后御赐的早茶,慢悠悠地一点儿也不着急,偶尔还盖盖杯盏,露点慈祥的喜意。 跪在厅口的宫女还好,皇后素来温和可亲,体恤宫人的辛苦,专门命人在长安宫门口安置了炭盆取暖,所以她们只是比平日多等了些时候而已。跪在殿外的太监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是临时被太后谴来的,以前先帝身边的刘公公如今年岁高了,不大能管事,但是当今的皇上孝顺顾旧,名义上仍封他做内宦总管,只是不在御前当差了,把他派去专门伺候太后老人家。这会儿刘公公奉了太后之命,站在殿前两眼老鹰似的督着,所有太监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多喘地俯在地上,从天还不亮,一直跪到红日慢慢攀升到了半空,贴地的宫衣边幅染了霜,又再被风干,都卷地有些变形了,大殿里还是没有传出丝毫动静,直冻得他们两眼昏花,全身哆嗦。 这乍暖还寒的天里,同样挨冻的还有承阳殿里头,侯了皇帝大半个时辰的满朝文武。平日皇帝进殿前,金殿里都早早燃好了紫砂大鼎炉,所有大臣进殿也都习惯脱了外头的大麾,只着单薄的官服列队禀柬。谁也没想到皇帝竟会迟到这么久,甚至当值的太监也没出现,连个燃炉子的宫人都没有。偌大的承阳殿,冻得跟个冰窖似的,文武大臣冷得鼻头通红,又不好搓手跺脚,直等地所有人脖子都僵了,才终于见皇帝跟前的德公公从后殿出来,说皇帝今日身体有恙,不上早朝了。 退朝的令一下,原本还冷冷清清的承阳殿立时扰动起来,众大臣议论纷纷。皇帝向来勤勉,即位这段日子来处事沉稳,赏罚分明,多少获得了一部分臣子的支持。昨日皇帝在朝堂上发了怒拂袖而去,虽然大多官员都上书进谏了此事,认为皇帝如此行为太过激进,可如今皇帝被累极至罢朝的程度,指不定就是被昨日一大摞的谏书给气到了,朝臣的心里多多少少都有愧疚,加之还害得他们大清早的被冻得鼻青脸肿的,对于造成此事的始作俑者,自然地升起几分情绪来。 这群人里,首当其冲的便是首辅范仲,他本来就赞同皇帝的主张,如今皇帝被气得罢了朝,他的老脸也挂不住,忍不住抖着花白的胡子对李义山道:“李丞相,皇上开科取士,广纳贤才,这于朝廷乃至天下而言无疑是好事,丞相典领百官,本因辅佐皇上治理国政,却在此事上诸多为难,老臣认为实为不妥。” 李义山冷冷一笑:“本相执掌科举数十载,安不焉此中道理,皇上执政日浅,难分轻重,范大人入仕已久,难道还分不清轻重吗?” 范仲一听,脸色顿时气地白起来,“丞相言下之意,倒是责怪老臣审事不周,误导了皇上?” “范大人此言过矣,本相只是提醒你,身为首辅,自应以身作则,纵观大局,懂得什么叫量力而行。”李义山眼里透着明显的警示,如今他才是大权在握的那个人,得罪了他绝对不会有好处。 几个正欲说话的大臣见状,心中一恻,他们赞同范仲却又畏惧于李义山的权势,一时纷纷静默,不敢再出言辩驳。然而,偏偏还是有不畏权势的官员反驳,“丞相此言实不能令人信服,纵使口服心也不服,皇上为天下社稷着想,奋发向上,励精图治,吾等理应辅佐明君,广纳有贤德才能之辈,为朝廷效力!” “大胆!居然敢顶撞丞相!你这是搅乱朝纲” “吾等食君之禄,正应忠君之事,下官一心效忠皇上,又怎是搅乱朝纲!” 说话之人拱手往龙椅处行了一拜,义正言辞地道。 “是啊,梁大人所言甚是!” “国不严律而行,何以为规?丞相之见,实乃为国为民,你们岂敢诋毁!” 众臣意见不一,由范仲等人和李义山分为两派,双方各持己见,据理力争,整个承阳殿吵吵嚷嚷,一时喧闹地几乎有如集市。小德子躲在殿后惊瞪着双眼,看着下面一群大臣互不相让,吵得面红耳赤,不禁暗叹皇上这才罢朝一日,承阳殿里就闹成这样,要是皇上再罢几日,还不得翻了天?! 文景年并不知道她的臣子们几个时辰前因为她的缺席,把整个承阳殿吵得沸沸扬扬。长久保持一个睡姿,尤其是趴着的姿势是很累的,这是文景年悠悠转醒后的第一个认知,但是当她真的恢复了意识,又觉脸颊所触之处颇为柔软,好像还带着馨香。 文景年睁开眼睛,只见触目皆是纺纱的雪白色,视线上移,看到唐韵曦正安静地侧靠在她旁边,双眼闭阖,窗外的光线透过翘起的檐角,隐隐绰绰地照在她皎白的脸上,几缕柔软的发束自颈间滑过,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起伏。文景年一动不动地呆看着她,刹那之间,时光仿佛回到了红叶山庄山坡下的那一幕。那时候她醒过来,也是看到唐韵曦这般宁静地闭着眼睛,侧靠在她旁边,仿佛御书房里她常常凝望的那副仕女图般,宁静优美,独秀芬芳 文景年有些恍然如梦地看着她,然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正枕着唐韵曦的手,脸没来由地一红,忙挣扎着坐起来。文景年一坐起来,随即带醒了浅眠的唐韵曦。 “韵曦,你怎么睡在这儿?”文景年坐得端正,强装镇定地看着唐韵曦。 “昨晚,臣妾见皇上在这儿睡着了,怕皇上着凉,就想帮你披件外衣” 文景年这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披着件纺纱的外袍,不觉胸中浮起暖意,抬头却见唐韵曦神情略有异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文景年不由紧张起来。 “没事,只是手有些麻了。” 唐韵曦撑着不适,还是浅笑依依地道。 文景年的眉毛却紧紧皱起,桌子凳子这般硬,自己的脖子都僵了,更别提就这么坐着睡的唐韵曦,她的手还被自己枕了一夜,定是酸痛不堪了,文景年赶忙低头帮她按摩着手, “韵曦,你这是气血不通,朕帮你揉揉就会好了,” 她一边揉着一边心疼不已,“怎么不叫醒朕?” “看皇上睡地香,就想让你多睡会儿。” “以后不管朕睡得多沉,都要叫醒朕,要是把你的手枕坏了,可怎么办”文景年心疼地声音都有些变了调,手上还是不敢停下,“好些了吗?” “哪儿有这般娇弱,臣妾已经好多了,皇上不要担心,臣妾自己来吧。” 唐韵曦不好意思地想挪开手,让文景年这样子帮她揉手,她真的好不习惯。 文景年却一点也不敢放松,她知道气血不通是要好一阵按摩才能好的,“不行,要不是朕,你的手也不会这样,朕心中好生懊悔,还是让朕帮你揉吧。” 文景年诚恳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唐韵曦不好再出言反对,她安静地坐着,目光不觉落在文景年的脸上,见她低着头,表情十分严肃,长长的睫毛都能一根根数出来,那种极是小心翼翼又满含疼惜的神情,让唐韵曦有一瞬的失神,以前有一回她为了帮季池瑶做乞巧节的绣包,熬了一夜,醒来的时候手也是这般麻软无力,那时季池瑶也是带着这样小心翼翼又满是疼惜的神情,一遍又一遍地为她揉手,令人不由地生出一种被她捧在心尖上疼护的感觉。想起这个神情,再想起那时候的季池瑶,唐韵曦心中不禁恻然。 “好了,韵曦,你试试手现在能不能动。”文景年小心地揉了好一阵,估算着应该差不多了,便轻声开口说道。等了一阵,却发现唐韵曦没有动静,文景年察觉到异样不由抬起头来。看到唐韵曦正在失神,她低着头,兀自坐着不发一言,而视线则不知着落在了哪里。这样的表情和反应令文景年心中莫名一紧,当日在宫中酒宴上唐韵曦看到她表哥时,就是露出这样的神情,所以,她现在是在想她表哥吗? 这个想法,令文景年觉得失望与苦涩同时充斥着自己的五脏六腑,甚至比上次宫宴上还要更加难受。上次她还可以把所有怒怨归结到那个叫秦民的男子身上,认为是他蓄意挑衅,令唐韵曦黯然神伤,可是这次呢?文景年突然觉得自己太过自欺,不见面不提起不代表不想念,即使她迫使秦民永不踏入京城一步,即使她让唐韵曦永远也见不到她表哥,那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人的心里如果装着别人,就算她走到天边也都是那个人的。 文景年不知道怎样深的情谊才能令唐韵曦在对方都已经成亲了,还对他念念不忘,可是这样的感情注定是个悲剧,这样的守望也是不值得的,可是唐韵曦陷在这样深的感情里,她还能够挽回她吗?如果唐韵曦无法喜欢上自己,那么就算永远地让唐韵曦留在自己身边,她也不会快乐吧一时间,文景年只觉心里无奈委屈痛楚种种情绪融成一片,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突然想起过往,令唐韵曦的情绪一时有些茫然无措,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四下静地几乎没有一点声音,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旁边,却看到文景年一动不动地坐着,面上毫无表情地直直盯着前面的柱子发呆,唐韵曦心里困惑与不安同时升起,“皇上?” 心里的难过令文景年几乎闷堵地透不过气来,突然听到那一声呼唤,再对上唐韵曦的眼睛,文景年很想直接问她,方才是不是在想她表哥,可是话到嘴边,又半个音都发不出。 “皇上。”唐韵曦看着文景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的摸样,心中的不安不觉更甚,她忍不住担忧地轻握住文景年的手,“你怎么了?是伤口疼了吗?” 伤口疼?是心疼才对啊。文景年静静地看着唐韵曦,看着她眼里明显担忧的神色,暗自叹口气,终是忍不下心问出口,她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低了低眸,如往常般淡笑道:“朕没事,可能是坐得太久了,有些难受。对了,韵曦,你试试慢点伸直手看看,还麻不麻?” “已经好多了,有劳皇上了。”唐韵曦见她面色缓了许多,心中的忧虑也松开了些,可是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安。 “那就好。”文景年面上温和地点点头,嘴角也勉强挤着笑意,心里头却是空落落地,透满了沮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2醒悟 昨晚两人都是夜深了才睡,醒地自然比平日要晚许多,文景年看了眼窗外的光芒万丈,应该已经过了辰时,门外必然侯着一堆宫人。她转头望向正端坐在梳妆台前,简单梳理发束的唐韵曦,此刻只着贴身宫服的她看起来比平时要单薄娇小许多,文景年不禁心生怜爱,再多看几眼,又觉得那道倩影透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婉约清丽之美。文景年心中一悸,很想走过去抱住唐韵曦,把她拥到怀里好好疼护,但很快她又对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羞愧,唐韵曦心心念念的都是她的表哥,自己这么做,又算什么? 文景年怅然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向唐韵曦,她想了想,便踱步走到软榻边,俯身拿起那块白绫锦帕,自袖中取出一把细小的匕首,不做多想,快速划了一道在指上,直接按着指尖让血滴到白绫上,待慢慢染红之后,文景年松了口气,正准备收手,却早先一步被人轻握在手中。 文景年转过头,看到唐韵曦面带慌乱,忙着弯身找帕子帮她包扎,文景年握住她的手道“韵曦,没事的,用这个止血就行了。”文景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青瓷小瓶,倒出来些粉末,涂在指尖上,果然还在滴血的伤口立刻止住了,很快就平滑地看不出来了。 唐韵曦见伤口迅速愈合了,紧张的神色稍松,但还是握着她的手不动,心疼地问“疼吗?”文景年看着唐韵曦的眼里满是疼惜,心里不由浮起一丝暖意,她是习武之人,这点小伤对她来说自是不值一提,她眉头都不皱地对着唐韵曦呵呵笑道“不疼,你看,这个很厉害对吧。这个是宫中秘制的药,寻常人可见不到,是治伤止血的至上良药,朕特意让御药房配了些,果然功效显著。” 唐韵曦看着文景年一脸乐得开心的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见她的前襟有些皱,不自觉地伸手替她轻抚上面的褶子,一边抬眸轻笑着看她“伤口虽然愈合了,还是要小心些。看来今日臣妾要多熬些鱼汤,不但要在小厨房里做了,还得在小炉上温着些,才能给皇上补上。”她虽是带着打趣的语气,目光却是柔柔地难掩关切。 文景年感受着这难得的亲昵,心中满是受宠若惊,她乖乖地站着一动也不敢动地任唐韵曦巧手帮自己整理。文景年微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唐韵曦带着笑意的温柔眼眸,感受此刻彼此间相闻的柔软气息,她不自觉地在心里想,虽然唐韵曦喜欢的是她表哥,但是在她心里,至少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吧。这般想着,文景年方才郁结在心头的苦涩不自觉就冲淡了许多,嘴角也重新扬起了笑意。 房内两人温情脉脉,外头的宫人可是跪地两眼昏花,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因而当那禁闭的红漆大门终于传出话来的时候,所有宫人如获大赦,赶忙从地上起来,端了红漆金盘等洗漱用具,躬身推开房门低着头鱼贯而入。 李嬷嬷走在最前面,腰板挺的倍儿直,她先弯身给皇帝和皇后行了礼,便往层层的帘帐内走去,矮身跪在玉床前探手将被子掀开一些,当看到白绫上的落红之后,立刻笑得眯起眼来,伸手取了那块锦帕递给旁边的宫女,李嬷嬷站起身给文景年请了安,同时乐呵呵地低低道了声恭喜皇上,便带着旁边的宫女一脸喜滋滋地匆匆赶去太后那儿覆命了。 文景年面色温和如常,耳根却莫名地发热,目光不自觉地望向正由文竹伺候着挽发梳妆的唐韵曦。算起来,三个多月来,她在这个房间里只待过三次,前两次她都是一起来就匆匆赶去上早朝了,这还是第一次看着唐韵曦坐在梳妆台前粉黛淡施,戴上金色凤钗的情景。 文景年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目光很专注地看着镜中的人,一直等到宫女们伺候妥当,身着华服,珠翠簪发的唐韵曦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来,含笑看着她“皇上,怎么了?”唐韵曦见文景年一直看着她出神,只好轻轻拉了下她的袖子。 “嗯,没什么。”文景年意识到自己失态,脸微微一红,却没有像以往那般无措,这次她只是低下头,伸手过去将唐韵曦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轻声道:“这样真好” 唐韵曦看着文景年深沉的脉脉如许的目光,微微怔了下,摸样看起来有些失神,她想问什么真好,然而文景年在说完这句话后,只是眨了下眼睛,便微笑着拉起她的手一起往外面走,直走到门边才又道:“韵曦,朕与你一起去给母后请安吧。” 可是,就在她这句话刚落下,门外的小德子就匆匆上前跪道:“启禀皇上,周大人刚刚递了三百里加急呈报,还有梁大人已经在御书房候了两个多时辰了,正等候谒见。” 文景年脸上扬起的笑容在听到这番话后,慢慢落了下去,她握着唐韵曦的手停在门槛间,然后蹙起了眉。小德子低眉顺眼地候在旁边,按例皇上如此着紧朝政,应该会马上就前去御书房,但是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立刻明白自己怕是坏了大事,看着皇上兀自静立着不发一言,直觉背后冷汗涔涔。 唐韵曦虽没有接触过朝政,但她知道会加急呈报的公文一定很重要,只要稍稍延误片刻,后果都可能不堪设想,看着文景年一直默立着不动,神色间难以抉择的摸样,唐韵曦轻轻拉了下她的手,抬起头明眸浅浅地看着她道,“皇上,国事要紧。” “可是”文景年薄唇紧抿,看着唐韵曦温柔理解的目光,只觉心中愧疚更甚。民间的夫妻自新婚后的第一日起就会一起去向父母敬茶请安,以得到长辈的接受和认同。而她与唐韵曦大婚近三个月,因为日日早朝的缘故,从来没能抽出时间跟她一起去向太后请过哪怕一次安。更何况今日请安的意义更与往日不同,依太后的性子,必会询问很多事情,文景年不放心让唐韵曦独自去面对,可是国事却也是片刻耽误不得。 方才在等唐韵曦梳妆的时候,文景年想了很多,从她与唐韵曦的相识开始,一直到慢慢发展到现在,她与唐韵曦一直是聚少离多,甚至在唐韵曦入宫之后,她们真正相对的时间也是少之又少。她初继位,为了稳固政权,不得不把大部分的精力都花在了朝政上,她生在帝王家,从小就深刻地明白只有手中牢牢握有权力,才能掌控一切,才能保护她所想要保护的人。 过去,她总想着时间能够冲淡一切,虽然唐韵曦有心结在,但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心结总会慢慢解开。可是她现在突然明白到,感情的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不是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在那里苦等就能等到唐韵曦放下过去的那一天。她喜欢唐韵曦,想要让她重新变得快乐起来,她就应该付诸行动,让唐韵曦明白,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她表哥一个人,还有人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她,为了她可以费尽心思,可以拼尽一切,包括牺牲自己的生命。她要让唐韵曦明白,她值得更好的感情,值得被更好地对待。 只是在这一刻,文景年突然感到一种无力和无奈,她身为天子,主宰这个世间的一切,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有些对于普通人而言,最为简单不过的事,反而是她难以做到的,因为她的时间不单只属于她自己,更属于这个天下。 文景年终究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凝眸看着唐韵曦道,“韵曦,朕去处理一些政务,等办好了——朕再过去找你。韵曦,你一定要等朕,一定要等朕,好吗?”文景年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的错误,她就不会再这样错下去了,只是希望唐韵曦能给她时间,让她有机会去弥补她曾经错失的那些。 “嗯。”唐韵曦目光柔和地看着文景年,顺从地点头,然后浅浅地弯起嘴角笑,露出小小的酒窝。文景年的心在唐韵曦的笑容中安定了许多,她含着不舍慢慢松了唐韵曦的手,又在她脸上最后停留了片刻,才转头正了脸色,对小德子吩咐道:“不用备龙撵了,朕直接走过去罢。” 一径入了御书房,梁烨果然已经早早等在那里,文景年细细听他说了今日早朝时的情形,心中有数,她此次是罢朝另有目的,不过这般看来,她倒是刚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看清楚朝中大臣的嘴脸。文景年思量了下,命梁烨接下来继续挑起与李义山的争端,暗中注意大殿上众臣的反应。 李义山狂傲自负,又心胸狭隘,今日他受到这些大臣的驳斥,恐怕已经怀恨在心,准备暗自下手对付他们。文景年知道以李义山的作风,为了将这些大臣一网打尽,必定会在朝堂之上拿出些莫须有的罪证,逼迫她亲自下旨定他们的罪,这么做不但可以害她自断羽翼,还让她颜面无存,更加巩固了他权倾朝野的地位。 不过文景年即使料到这一点,她这几日却不能直接出面干预,因为她另有计划。文景年心下思量,朝廷命官若要入狱,势必要经过刑部查办定案,文景年当机立断,急召刑部尚书汤显进宫,只要刑部想办法延案,就能暂时保住这些大臣。只要她筹划的事情成功了,到时候李义山想要陷害忠良的阴谋自然能不告而破。 文景年在御书房先处理了周伯韬呈报的两份奏折,命人连夜加急送到雍州那边去,再跟汤显商议了此事,等她终于将手头上的要紧事急急处理完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快暗下来了。 文景年心中挂念唐韵曦,才出了御书房就忙着去长安宫了,只是等她匆匆到了那里的时候,才知道唐韵曦还在太后那里没有回来。文景年听了不由一怔,唐韵曦今日是和自己一起出门的,也就是说她从巳时起到现在,一直都呆在太后那儿没回来吗? 文景年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虽说太后素来慈和,不至有什么歹意,可是把唐韵曦扣这么久,还是让她感到异常不安。文景年不及多想,便迅速回身重新上了龙撵,唤了小德子,即刻长寿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小猪的火箭炮,作者菌震精了( ̄皿 ̄) ,鸣谢小猪,作者菌打算通宵加更,大概明天奉上。 下章终于要打动糖糖的心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3夜游 长寿宫里,太后吩咐宫女取了不少宫籍,一边慢喝着茶,一边与唐韵曦细细讲述打理后宫的诸多事宜。太后自己做皇后的时候,虽然执掌后宫近二十年,但其实她并不十分擅宫务,所以太后心里很是希望文景年能立一位聪慧娴淑的皇后,成为一国之母,执掌凤印统领后宫。 唐韵曦初次进宫的时候,太后对她的印象就已经很好了,这段日子在宫中相处以来,她对这位温柔娴淑,为人也谦和,十分好相处的皇后越来越满意,若不是因为头疼皇后和皇帝之间的房事问题,太后早就放手把后宫交给皇后打理了。 如今太后心头的症结一解开,心情自是万分地舒畅,再无所顾忌地把将后宫里的事务通通交给皇后了。一个下午下来,看着皇后细读宫中的条例,才刚刚起步就已经处理地颇为恰当,料想假以时日,皇后定能将后宫治理地井井有条,太后坐在旁边面带欣色,想着自己接下来的日子终于能乐得清闲了。 于是当外面小德子的声音传来,“皇上驾到!”的时候,文景年匆匆地迈步走进来,心里还在担忧太后会否为难唐韵曦,看到的就是唐韵曦神色安静,正低头含笑读着什么给坐在旁边悠闲地喝着茶的太后听。 这副画面温馨感十足,和睦地就好像平日她坐着处理奏折,太后坐在旁边吃着糕点的情景,完全偏离她一路上的种种预想,以致文景年站在门口的时候不禁愣住了。 “皇上来了,过来哀家这边坐坐吧。”太后展眉看向皇帝,高兴地令宫人搬了凳子来。 唐韵曦站起来给她福身行礼,文景年过去伸手扶住她,然后顺势把她的手牵在了自己手里,低头欢喜地看着她,“韵曦——”文景年只叫了名字,没再说别的,然后就看着她笑。 太后坐在旁边,见文景年一双眼睛只盯着着皇后看,像是总也瞧不够似的,那满心满眼的喜欢,满地都快溢出来了。皇后微微低着头,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嗯了声。 明明是只字片语的对话,可是太后在旁边瞧着都觉得自己的老脸都嘭嘭的有些热,赶紧喝了口茶压一压,才又镇定下来,面带欣喜地暗道,如今这个样子才对嘛。 文景年只坐了片刻,问了些太后的起居,得知一切都安好后,便起身带着唐韵曦要一起回寝宫歇息了。太后抬头看了看,这外面的天色才是刚刚掌灯,皇帝就迫不及待地带着皇后回寝宫了太后明面上如常地应允,心里却是一阵惊叹,皇帝果然开窍了,这风月之事开了头就收不得尾,皇帝和皇后又正值风华正茂,这般恩宠下去,她应该很快就有皇孙可以抱了吧? 夜幕中的皇宫灯火通明,映得屋尖檐角,玛瑙喷泉,都似染了明艳的红光一般,轮廓立体,美轮美奂。文景年牵着唐韵曦的手,缓缓地穿行在长长的宫苑亭廊,后面跟着一群随侍的太监宫女。 “韵曦,今晚准备做什么?”文景年目视前方,像是不经意地道。 “嗯,白天没来得及熬汤,皇上还喝吗?臣妾想去小厨房重新熬一份。”唐韵曦说着,侧头看向文景年。 “朕想喝鱼汤,不过半夜在小厨房里熬会不会太没意思了?” “嗯?” 文景年慢慢停下脚步,低头对上唐韵曦的目光,眼底闪闪烁烁地:“朕知道一个很有趣的地方,可以自己捕鱼然后再熬成鱼汤。不如咱们先去你寝宫那儿换件衣服,等骗过那些太监宫女,朕带你偷偷溜过去,好不好?” 骗过?偷偷? 看着文景年略带孩子气地朝自己眨了眨眼,又煞有介事地勾着眼悄悄点了点周围的宫人,唐韵曦心中感到有些疑惑,可是她又没来由地觉得很喜欢这种感觉,像是默契地跟人勾搭着一起做坏事的感觉。唐韵曦想了想,弯起嘴角看向文景年,轻轻说了一声“好。” 两个一拍即合的人,按着文景年所说的先是一起回到了长安宫,然后文景年吩咐门口的宫女太监,说今晚要与皇后早点安寝,让他们都不用在外头伺候了,打发他们都回屋里休息。那些宫人们虽然感到奇怪,可是谁也不敢对皇帝的话有所质疑,倒是文竹临走前露出狐疑又有些不放心的摸样,当然最后他们都听话地退下了。 待宫人都退下后,两人除□上明晃晃的装束,换上了素色些的宫服,除了袍袖内绣着银色的御纹,在这黑漆漆的夜里,外头看来与普通宫人的衣服没什么区别。换好衣服后,文景年拉着唐韵曦的手,先是从内室的窗口跳了出去,然后两人在皇后寝宫的内院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大水缸后面找着了文景年印象中的一个半人高的墙洞,文景年先弯□,然后笑着带后面的唐韵曦一起从墙洞里钻了出去。 等两人出了墙洞之后,已经是在长安宫外的小路上了,顾不上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文景年带着唐韵曦一路走宫里的小径,偶尔遇上几个宫人都巧妙地避过了,最终文景年拉着唐韵曦来到一处清净无人干扰的庭院,门庭极为高耸,庭墙上有枝叶缠绕的藤枝露出来,大门口静静地立着几个慈眉善目的老宫人,乍眼看到文景年不似其他宫人那般畏惧,倒是不由自主地面露喜色。 文景年拉着唐韵曦上前,简单地与他们介绍了几句,这些老宫人都是长年深居于此,才知道文景年身边站着的这位温柔美丽的女子就是皇后娘娘,纷纷高兴地下跪给他们磕头行礼。饶有兴致地与这些老宫人谈了会儿,文景年才转过头,目光闪烁地看着唐韵曦道:“韵曦,准备好跟朕一起进去看看了吗?” 半夜跟着文景年一路从皇后寝宫来到这里可谓惊险刺激又别有乐趣,唐韵曦从来到这个庭院开始,心里就已经起了疑问,文景年与这些年岁大的宫人们谈话,还有这儿曲径通幽的种种氛围,都让她感到疑惑重重,看着文景年郑重其事地指向的那扇高耸如云的大门,她心中的好奇不自觉地被提到了一个高度, “皇上,里面是什么?” “里面啊,是你想象不到的东西,不过你得先闭上眼睛。”文景年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 唐韵曦依言闭上了眼睛,听着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的吱呀声,紧接着鼻尖闻到奇异的清香阵阵,她的心中愈发地升起一股期待来,这时耳边响起文景年清澈含笑的声音:“好了,睁开吧。” 唐韵曦慢慢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是何等的景色时整个人几乎怔在了原地,文景年只浅笑着牵起她的手,“走,我们一起进去吧。” 文景年牵着唐韵曦的手,一起漫步在服帖柔软的绿茵上,周围是犹如漫天飞雪飘舞般的花丛,蝴蝶在花丛中悠游自在地婷婷飞舞,一时间,唐韵曦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 “这些都是雪梨花,还有那些,全部都是,你瞧!很漂亮对不对?” 大自然的魅力就在于它能令徜徉其中的人不由自主地敞开心扉,放下一切。文景年转过头笑看着唐韵曦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惊喜地左顾右盼,容光焕发,笑语嫣然。 “这些就是雪梨花吗?我认得它们,上次我们在御花园里看到的就是它们。” “是啊,还记得我说过要带你去一个地方吗,就是这儿,这里是雪梨花的世界,一个干净地如白雪般的世界,喜欢吗?” “喜欢,这儿真的好美!”唐韵曦赞叹地环顾着。 在这样美的像世外桃源的环境下,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抛开了自己的身份,文景年拉起唐韵曦的手,灿烂地笑道:“这儿的花丛是前后相通的,来,我带你到那边去看看!”说着就带着唐韵曦一起快乐地奔跑起来,夹杂着清香的风声拂过耳畔,文景年在前面边跑边回头朝着她笑,像个天真烂漫的少年,带着轻快飞扬的意气,让人忍不住被她感染,也放松了心情。眼前晃动着白雪般的丛丛花朵,偶尔调皮地贴着她们的脸颊轻轻滑过,唐韵曦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一只快乐的小鸟,在自然界的怀抱中尽情地飞翔。仿佛没有尽头般,两个年轻人在花丛中左跑又躲,开心地嬉戏,欢乐的笑声回响在整片花丛的上空。 最后两个人都累地有些气喘吁吁,但是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文景年拉着唐韵曦的手,拨开高耸浓密的花丛,然后转头笑着对她说:“我们到了!” “什么到了?”唐韵曦跟着她走出这片花丛,才发现呈现在眼前的竟是另一个优美如画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觉得太后是只萌物 先抛上前半部分用来解馋,那个表白(嘬嘬手指)由于字数和这章叠在一起要奔向8000了,所以挪到下一章了,那个会尽快发上来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4心意 没有任何屏障,眼前开阔的仿佛整个天地都是一望无垠的湖面,蜿蜒曲折到不知尽头在何处。一轮圆月倒映在如镜般的湖面上,湖水澄澈无比,令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湖底层层堆积的鹅卵石,摇曳的水草,随着波纹荡起淡淡的涟漪。 文景年拉着唐韵曦沿着湖边的鹅卵石漫走着,然后面前出现了一条象白色的竹筏,安静地停靠在岸边。文景年快走几步轻快地跃上了竹筏,然后转过身,灿笑着向唐韵曦伸出手:“来,韵曦,把手给朕,朕拉你上来。”虽然有文景年扶着,唐韵曦刚踏上竹筏上的时候,因为落在尾端,竹筏受力不稳,即刻忽左忽右地摇晃,“呀——”唐韵曦慌乱下低呼一声,“小心——”文景年见状忙扶住她的腰,一边沉力稳住竹筏,“没事吧?”“嗯。”竹筏很快稳定下来,两个人相视而笑。 “来,韵曦,你坐在这儿,我们要出发拉!”文景年笑着让唐韵曦坐在竹筏中间,然后自己走到接近尾端处,执起一根长长的竹桨,往后用力一撑,竹筏便脱离了湖岸,随着文景年的动作,竹筏越来越轻快地往前驶去。 朦胧的月光下,竹筏犹如海面上的一叶轻舟,欢快地游荡着前进,唐韵曦坐在竹筏中央,迎着拂面的清风,望着面前一望无际的湖面,只觉整个人都心旷神怡。她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文景年:“皇上,这儿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那么美的地方?” 文景年只笑不语,然后伸手指着前方道,“韵曦,你看前面。” 唐韵曦转过头,发现竹筏的前面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群正欢快游弋的鱼儿,她抿嘴轻笑道,“原来这儿就是皇上说的可以捕鱼的地方?” 文景年点点头,然后就拉着唐韵曦一起蹲下来,乐得开心地道“韵曦,朕来抓几条鱼给你看吧。” 文景年一边说着,一边直接就伸手去抓竹筏旁边正游弋的鱼儿,她下手快狠准,本来已经抓住了,正咧着嘴向唐韵曦笑,“瞧,朕已经抓住了一条!”没料到突然受惊的小鱼会拼命地摇摆,趁着文景年分神的功夫猛地一甩尾巴,‘噼里啪啦’一声溅地她满脸是水,文景年惊地闭了下眼,那条鱼儿即刻蹦出了她的手心,等她睁开滴着水的眼睛,那条鱼早没了踪影,“鱼呢?” “噗”唐韵曦见文景年两手空空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还说抓到鱼了呢,你瞧,现在鱼儿可不又跑了吗?”唐韵曦笑弯了眼睛,拿着帕子轻柔地给她擦脸,文景年一边享受地仰起脸,一边又无奈地道,“那怎么办?” 唐韵曦仔细地替她擦好了脸,然后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说:“帮你抓回来吧。” 文景年愣了一下,随即欣喜地点头,笑道:“好啊!”然后她指着旁边一只正摇头摆尾的鱼道,“韵曦,这儿有一条,就抓这条吧!” 唐韵曦仔细地挽好袖子,然后小心地伸手想将鱼按下,但是这毕竟和她过去用枝杈不同,虽然唐韵曦的位置把握地很能准确,可是鱼儿全身滑溜溜的哪是用手一下就能按得住的,这不,那鱼往下一沉,甩尾就跑掉了。 “跑了,没事,右边,右边有一条,韵曦,快按住!” “又跑了,没关系,左边,左边那条好抓,快点” “就差一点了,嗯,对就这条,哎呀,韵曦,又跑了!” 文景年坐在旁边一边指挥一边助威,笑得一脸灿烂,好像看唐韵曦抓鱼比她自己抓鱼还开心。 “皇上,抓到了,抓到了!”唐韵曦终于抓到一条鱼,她双手捧着鱼举到文景年面前,明眸璀璨,颊边的酒窝都盈满了笑意,笑得灿烂动人。文景年望着唐韵曦,心里满是感动和满足,没想到哄唐韵曦开心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不过,那条鱼被唐韵曦双手捧在手里还在卯足了劲儿地乱跳,眼看就又要来个‘金蝉脱壳’,“哎呀,韵曦,又要跑了!”文景年忙两手伸过去,跟她合力卡住鱼鳃,看着那条鱼瞪着眼的摸样,文景年笑道,“这下可跑不掉了!” “哎呀——”文景年想起什么般,无奈地看着唐韵曦道:“朕忘了这竹筏上没装鱼的盆子了。” “这”唐韵曦看着文景年一脸尴尬的样子,又看了看还在‘垂死挣扎’的鱼儿,摇头轻笑道:“那我们就放它回去好了。” 文景年点点头,望向她的目光带着笑意,她的韵曦果然是个温柔的人:“好。” 看着重新入水的鱼儿那欢畅蹦跶的样子,两个人不禁开心地相视而笑。抓鱼玩闹了好一阵,文景年和唐韵曦都有些累了,便一起坐在竹筏上安静地观看着这些鱼儿围着他们蹦蹦跳跳的摸样,唐韵曦看了会儿,突然想到一个疑问:“皇上,这儿怎么会有这么多鱼?”她记得,皇宫之中,养鱼的地方应该只有御花园的鲤鱼池才是。 文景年拨水的手一顿,然后慢慢抬起头凝眸望向唐韵曦,片刻之后,才微笑着开口道:“韵曦,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朕要先告诉你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些长,你愿意听吗?” 看着唐韵曦轻轻地点头后,文景年像是松了口气,她低下头双手抱膝,然后迎着夜风含笑道:“这儿以前是一处僻静的行宫,因为朕的母妃很钟爱雪梨花,而整个皇宫里只有这儿的水土最适宜生存,所以就选中这儿种满了雪梨花。小时候,母妃常常都会带着朕来这儿,朕整日在花丛中扑蝶嬉戏,而母妃就安静地坐在旁边,一直看着朕微笑”回想起过去,文景年的脸上浮起阳光般的笑容,“那时侯的日子无忧无虑,过地很开心,可以说这儿承载了朕的整个童年。” “能够在这么美的地方度过童年,实在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唐韵曦安静地听着,脑海里似乎能想像出一个烂漫的孩童在花丛中快乐地奔跑穿梭的美好画面,嘴角不禁抿起温柔的笑意,“后来呢,皇上也常常来这儿吧?”唐韵曦现在有些明白门外的老宫人对文景年的态度为何会透着一种亲切和慈爱,想来他们该是看着文景年长大的吧。 “后来”文景年微低了头,顿了顿,唇角依旧笑容浅浅,目光中却隐含着一丝黯淡:“后来,母妃去世了,朕来这儿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手上传来温软的触感,文景年抬起头,看到唐韵曦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澄清如水的秋眸里含着担忧和安慰,“皇上,对不起” “韵曦,”文景年微笑着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朕没事。母妃离世的时候,走得很安详,她告诉朕,若是有一天朕想她了,可以来这儿把朕想跟她说的话,说给雪梨花听,风儿会带着雪梨花把这些话传给她听。”文景年微仰起脸,看着星空,浅笑道:“母妃说,她会听到的。” “母妃说,自然界的一切都是有生命的有感知的,若是有一天朕想对一个人诉说,却又无法亲口告诉那个人的时候,可以通过这儿的一草一木,鸟鱼花虫,把想说的话传给她听,母妃说,那个人她总有一天会听见的。”文景年慢低下头,目光诚挚地看向唐韵曦:“韵曦,你相信吗?” 唐韵曦看着文景年,此刻的她仿佛一个虔诚的执着求证的孩子,唐韵曦忍不住握紧了些文景年的手,她心疼文景年的执着,更因她这份纯真的执着而动容,她轻声道:“臣妾愿意相信。”其实文景年知道那只是她母妃给予她的一个美好善意的希望,但是她却仍旧愿意去相信。不求这份希望一定能达到,但是她会一直怀抱着希望去等待。 文景年笑了,望着唐韵曦的眼中带着点点闪烁的晶莹,然后她轻轻地说:“韵曦,你看看四周。” 唐韵曦微微一怔,随即目光朝四周望去,在低头的瞬间整个人都惊愣在了原地,她微张着唇,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绮丽景象,清澈的湖水不知何时竟幻变成了五彩斑斓波光粼粼的摸样,随着淡淡的涟漪荡漾,闪射着七彩的光芒突然间,湖面上的散光‘噗通’几声,跳出水面,在半空中飞快地蹦跶了下,又‘噗通’几声落入湖中,“是鱼?这些居然都是鱼儿?”唐韵曦声音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原来这些闪着光的东西竟是满湖五彩缤纷的鱼儿,多到数以万计满目斑斓,仿佛漫天的繁星全部坠落下来飘散在湖面上般熠熠生辉,美得近乎恍若仙境。这样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场景在一刹那深深震撼了唐韵曦,令她久久说不出话来。 “韵曦,喜欢吗?这些鱼都是朕为你放进去的。”许久之后,文景年的声音从后面徐徐响起,唐韵曦闻声一颤,跟着不敢相信地怔怔地转过头,看到文景年如多年前般温和淡笑地看着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是在红叶山庄。那个时候,你穿着一件淡绿色的衣裙,颈间编着细长的辫子,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站在落英缤纷里,迎着轻风嘴角上扬,眉目含笑地看着朕,那是朕这一生中看过的最美的风景,见过的最温暖的笑容。”文景年的唇角和眉梢不自觉地上扬,仿佛回到了那时的情景。 “回到宫中后,朕常常会想起你,但又不知道怎么告诉你。朕一直记得,我们一起跌下山谷的时候,你帮朕包扎伤口,还去溪边为朕捉鱼的情景所以朕来到这儿,做了这条竹筏,将一批鱼儿放到这个湖里,每当朕坐在这竹筏上,看着这些鱼儿的时候,就好像能看到那时候和你在一起的自己。 后来,朕每次想起你的时候,就会来这儿,放一批鱼儿,然后把朕想告诉你的话说给它们听。宫中每段时间都会更换鱼的种类,所以朕每次带来的鱼都不同,世易时移,这片湖中的鱼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现在这样五彩缤纷的摸样朕想,如果这些鱼儿能够将朕说的话传给你听,那么终有一日朕能等到你,来到这里。” 文景年淡笑地看着唐韵曦,仿佛时间和空间在她身上不会改变一般,“韵曦,这儿的每条鱼都包含着朕对你说的话,你能听见吗?”像是回应一般,文景年的话音落下,同时在她的身后,一整片五彩缤纷的鱼儿哗然翻跃而起,像一道乍现的彩虹耀然划过天际,激起的水花四溅散落在两人的身上,将她们的头发,衣服全部打湿了。唐韵曦在自己烫热的眼眶中看到,文景年带着满脸满发的水珠,笑着对她说,“韵曦,朕和这些鱼儿,一直都在等你。” “皇上”唐韵曦感到呼吸凝滞,喉咙哽咽地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她知道文景年喜欢她,可是她从不知道文景年对她的感情会深到这个程度。在过去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她只是偶尔地想起,文景年却是深深地铭记,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人会有那么纯净的一份感情,那么的干净透彻,不含一丝杂质,那样全心全意地为她等候。 一直以来,她都在不由自主地守护着曾经的那段感情,潜意识里,她抗拒着任何人的示好和接近。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陷在过去的感情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亦在她的身后无怨无悔地默默守侯。面对着这满湖如同满天繁星般的鱼儿,唐韵曦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时间,感动愧疚心痛酸涩无措,所有的情绪齐齐涌上,无法开解只能化为泪两行,“皇上”除了叫出这两个字,唐韵曦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滚烫的眼泪无声地滑过脸颊,一滴滴地落在文景年的手背上。 “韵曦,不要哭。”文景年心疼地替唐韵曦擦去眼泪,然后捧起她的脸,温柔清澈的目光直看进她的眼里“朕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惹你伤心的,朕只是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只要你需要,朕永远都会在这里等你。” “可是你呢,你需要什么?”唐韵曦哽咽地看着文景年,听了她的话,眼睛里的泪反而流地更多了。 文景年微微一笑,“朕只是想要你快乐。韵曦,不要把朕的喜欢当作一种负担,朕不要你逼迫自己去做什么,朕只希望你尝试着敞开心扉,去选择和接受那些能让你快乐起来的事情。朕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朕会和你一起努力,至于感情,朕不会勉强你,一切的决定,朕只要你听从自己内心的感觉,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的心中有了答案,朕答应你,朕会放你自由。”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的眼睛,平静地说完这些话,流利地几乎没有一丝停顿,仿佛这些话在她心里已经排练过千百遍。她是天子,她有皇家与生俱来的霸气,四海是她的,人也是她的,只要她想要,天下间没有她要不到的东西。可是,她知道勉强是没有幸福的,勉强得来的感情,终究也不是自己的。她爱唐韵曦,爱到可以为她牺牲一切,可是如果能够给唐韵曦幸福的那个人始终不是她,那么她就算再痛再不舍,也会逼自己放开她。爱一个人就是要让她快乐不是吗,与其最后伤人伤己,不如放手成全。这些话文景年几乎每日都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遍,可是当对着唐韵曦说出来的时候,讲到最后一句,却还是忍不住热了眼圈。 唐韵曦的泪不知何时已经止住,望着文景年的眼眸里闪烁着清澈明亮的光彩,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在满湖的鱼儿中央对望,不知过了多久,唐韵曦慢慢地伸出手,抚了抚文景年的脸颊,唇角微微颤动,萦绕在口中的话语最终没能说出来,可是盘旋心底的某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唐韵曦知道,此生此世,她都不会忘记这个夜晚和眼前这个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5心声 天空已泛起了鱼肚白,和煦的阳光逐渐倾洒下来,漫漫湖中央,一叶竹筏轻微地浮荡着,筏上的两人依偎地相靠在一起,睡得安然。 半梦半醒间,感受到越来越亮的光线,文景年缓缓睁开眼来,映入眼底的是碧波茫茫的湖面,水声响动,偶尔窜蹦出来几条小鱼,很快又甩着尾巴没入水中去。文景年慢眨一下眼,然后侧头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唐韵曦,在微暖的晨光下,她双眼闭阖依旧在熟睡。文景年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昨晚后半夜的时候本来是要回去的,可是自己却突然起了性子想看星星,明知道夜里风凉,呆久了怕是不好受,可是唐韵曦未有只言片语的推脱,一直陪着她一块儿看星星,听她不知疲倦地讲着那些以前的事情。 回想起昨夜唐韵曦对着自己的温柔笑靥,像是冰雪融化般暖暖的直淌进人的心里去,那眼里的浅盈笑意,叫人看一眼,便想呆在她身边。文景年知道唐韵曦还没有喜欢上她,可是她愿意整晚陪在自己身边,一颦一笑全对着自己,怎能不叫她满心欢喜。 唐韵曦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就是某人嘴角快咧到耳后的偷笑摸样。 “皇上,在想什么呢,笑地这么开心?” 文景年正想地入神,不防那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才发现唐韵曦已经醒了,正眼带笑意地看着自己,文景年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有吗?没什么,嗯,韵曦,昨晚睡地还好吗?” “还好。”唐韵曦望着她的眸子微笑不减,说话的时候轻轻地拨了下垂下来的发丝,将几缕微乱的发束梳理好。文景年看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分拨着乌黑如墨的秀发,心口没来由地‘砰砰’跳了几下,她本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到唐韵曦低头的时候,颈间还绕着一束发丝,不由自主地伸出空着的右手,可是伸到一半却又停住了,想往前又不敢去,只巴巴地落在半空中一时进退两难。 两人坐地很近,唐韵曦感觉到文景年的动作,抬起头来看到她半抬着手定定地望着自己,好像一副犹豫不决的摸样,不由问道:“皇上,怎么了?” 文景年眼睛还盯在唐韵曦颈间的那束发丝上,黑嗔嗔的眸子里透着纠结,好想伸手将那束柔软的发丝拂到她背后,可是这样的动作会不会太亲密,太越矩了点,万一唐韵曦不喜欢,那岂不是糟糕了?文景年犹豫再三还是不敢造次,又把手规规矩矩地放回到自己的膝盖上,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呵呵笑道“没事,朕没事。”余光看到那束发丝最终被唐韵曦伸手拂到耳后,心里不由浮起一阵失落来。 不过下一刻她的心情就如腾云般雀跃了起来,因为唐韵曦微附□来,轻轻地帮她抚平衣襟,“皇上,你的衣襟有些乱了呢。”文景年从一醒过来就目光不离唐韵曦,哪里注意到自己微乱的前襟,此时两人相距极近,看着唐韵曦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专心致志地为她整理的摸样,文景年登时如草人般一动不敢动,脸上微微发热,心情简直美丽地无法形容。 算起来她与唐韵曦相处的时间不算短,可是近几日亲近的次数比过去三年加在一起的还要多,上次唐韵曦亲自为她整理衣襟的那幕她一直念念不忘地回想,没想到今日竟又能得到这般亲密的待遇,感受着唐韵曦温柔的气息,文景年只觉心里满满地像要溢出来,整个人晕乎乎地都要飘到天上了,“韵曦,你对朕真好。” “帮皇上整理衣服就叫好了?宫里头这么多宫人,不是天天都为皇上穿戴么?”唐韵曦帮文景年抚平了衣领,微抬起头笑笑地说。 “那怎么能一样?”文景年立刻蹙起秀眉,认认真真地反驳道:“那些宫人都是从小伺候朕的,而且朕自懂事后就很少再让她们替朕更衣了,朕的衣服大都是自己穿的,就算,就算宫人偶尔替朕整理一下衣袍,那也不能跟你相比啊,你可是朕的皇后啊!”文景年言之凿凿,说到最后一句时,脸却突然热了下,目光小心翼翼地飘过去看了唐韵曦一眼。 文景年一脸认真的话语听在唐韵曦耳中,却泛起一阵别样的心疼来。文景年身为天尊贵胄,定是自小就习惯了万千宫人的服侍伺候,可是为了掩饰身份,又不得不与任何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连宫里为她穿衣的宫女都要敬避三尺,无人知晓她真正的身份,更无人得从知晓她心中的那份无奈吧。 文景年看唐韵曦微垂着视线,不声不响的摸样,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半是紧张半是无措地道:“韵曦,朕说的都是真的,你在朕的心里跟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天下有这么多人,可是你只有一个。”文景年想表达唐韵曦在她心中是独一无二的,可是对着唐韵曦她总会没来由地有些口拙,好多话都说不出口。 看着唐韵曦抬起头柔柔地望向自己,文景年不由自主地抬手按住了她的肩,一字一字发自肺腑地道:“韵曦,朕真的很高兴,今生今世能有你做朕的皇后” 文景年微低着头专注无比地看着唐韵曦,阳光照耀着她头顶的金冠,使得整个人仿佛罩在淡淡的金光里,唐韵曦与她对视,看到那双澄澈的瞳仁里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深沉柔和地无法望到尽头,好似蕴含了太多太多无法诉说的话语,文景年没有说出来,可是唐韵曦却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点点柔软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仿佛凝固了时光,直到湖中的鱼儿‘噗通’一声窜出来,才打破了这两两对望的静默氛围。 文景年醒过神来,再看向唐韵曦时耳根就有些烫起来,自己方才算是表白吗,文景年脸上一阵发热,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别处,腼腆笑道:“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嗯。”唐韵曦已然低下头去,颊边泛着淡淡的红。 文景年带唐韵曦回到了岸边,携手穿过花丛离开的时候,唐韵曦回过头有些留恋地看着白雪般的丛丛花朵,翩翩飞舞的蝴蝶依次远去,文景年在一旁看出她眼中的不舍,温和笑道:“韵曦,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常来,朕会让他们好好看着,守好这里的一花一草,保证你下次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变。” 唐韵曦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着文景年,看见她清澈的眼里含着的温柔宠溺,脸上还未散去的红晕顿时又加深了些,低下头轻嗯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浅浅弯起。 两人从清净的花苑中出来时,外头已是光亮无比,即便是僻远的小径也有宫中的侍卫巡过,越靠近正宫的方向人就越多,大白天里自然不如晚上那般好遮掩,文景年和唐韵曦的衣着式样再低调,也难防被眼尖的宫人认出来。走了几步,前头正过来一群步伐整齐的大内侍卫,领队的是文景年前段日子刚提拔的一名禁军统领。 明明这些人是文景年下旨派来维护宫中安全的,明明她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光明正大根本用不着闪躲,可是文景年却莫名有种偷情怕被抓到的慌乱。眼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这四下空旷是避无可避,文景年顾不了那么许多,当下将唐韵曦一把圈到了自己怀里,低声在她耳边道:“韵曦,前面来了好多人,朕带你离开这儿。” 唐韵曦突然间整个被扣进了文景年的怀里,她的话带着微热的慌乱气息洒下来,令唐韵曦的心也不由地一紧,她微抬头看向文景年,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文景年一下子拦腰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唐韵曦害怕地一声惊呼,由于怕掉下去,她本能地环住了文景年的脖颈,双颊绯红,害羞地轻靠在文景年肩头。 文景年丹田提气,凌空腾云几个纵步,抱着唐韵曦飞身轻跃到了高耸的屋檐上,然后快速地往前奔跃。耳边的风声欢快地拂过,文景年在纵跃间略低了下眸子,看到唐韵曦埋在她怀里紧紧地闭着眼,文景年顿时明白唐韵曦怕是吓到了,温声安抚道“韵曦,别害怕,睁开眼,看看眼前的一切,放心,咱们不会掉下去的。” 耳边响起文景年带着安抚的话语,就像曾经带着她骑马时一样,唐韵曦不自觉地感到安心,她试着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景物急速地往后闪过,下方闪现着宫苑亭廊,玛瑙喷泉,不断穿梭的宫人,侍卫,整个皇宫远远近近地仿佛尽在眼底,唐韵曦心中顿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觉,她们好像是鸟儿在天空飞翔一般。 “皇上,我们好像在飞一样呢——”唐韵曦脸上漾着笑容,小心翼翼地从文景年的肩上抬起头,看到她在上方嘴角微扬,迎着轻风粲笑道:“是啊,朕的轻功很好的,你不用担心会掉下去,嗯——”文景年故作停顿,低眸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就算掉下去也没关系,朕会垫着你,绝对不会让你摔到的。” “皇上,以后不要受伤,更不要再为臣妾受伤了,臣妾会难过。” 文景年没想到一句顽笑话,会引得唐韵曦如此不安,看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很是认真地凝望着自己,不由得放软了语气道:“韵曦,你放心,朕不会轻易让自己受伤的,朕更加不会让你受伤。朕可是天子,洪福齐天不是吗?” 说话间已经到了长安宫的上头,文景年抱着唐韵曦凌空一个旋身,两人双双安稳地落在皇后寝宫的后院里。 文景年方才抱着唐韵曦在屋檐上飞跃的时候并没有多想,只是单纯地想要逃离那些侍卫的视线,可是如今抱着唐韵曦站在地面上,鼻间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芬芳,只稍低下头,日思夜想的容颜就在眼前,文景年顿觉呼吸加快,手脚都险些不听使唤了。 好在她往日抑制情绪已成习惯,很快缓过神来,脸上却还是免不了一热,赶忙松手将唐韵曦放到地上。虽然松开了手,可是文景年的胸口仍在发热,望着唐韵曦的目光不由透出恋恋不舍的神色。看到唐韵曦往前走,她便也亦步亦趋地跟着走,“皇上,我们是不是”唐韵曦想问是否还要从窗口进去,笑着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文景年。 “哦,韵曦,朕带你进去。”文景年这下是真的醒过神来,暗自敲了下自己的脑袋,尴尬地笑道。 文景年带着唐韵曦重新从窗口进了寝宫,几缕阳光正洒在金玉地砖上,内室的摆设跟他们离开时一般无二,昨晚的一切就像一个美丽的梦境,一夜之间仿佛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改变,然而两人的心境却已是大大不同。 文景年先换好了龙袍,站在桌边等了一会儿,便见唐韵曦也换好了衣裳,美眸含笑地从里间款步走出,一步步慢慢走到她跟前来,文景年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唐韵曦的手牵在了自己手里,低下头定定地望着她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6误打 唤了候在外头的宫人进来,一番梳洗过后,早已经过了清晨时分,外厅的八仙御桌上摆满了御膳房传来的早膳,文景年坐上桌便连尝了几块透明晶亮的软糕,眉眼间溢着笑意对唐韵曦道:“韵曦,这几样味道甚是不错,你尝尝。” 唐韵曦见她所指皆是糕点,忆起曾经在太后那儿时,文景年也是对糕点爱不释手,笑问道:“皇上也喜欢糕点?” 文景年正愉悦地吃着一块软糕,见问一边点头一边吞下去,笑答道 “母后喜吃糕点,朕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耳濡目染也养成了这爱吃软糕甜点的嗜好。”说话间她伸手又捻了一块,眼珠转了转,像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般,嘴角一扬,凑近了些小声地对唐韵曦道,“其实还有个原因,就是朕小时候特别怕苦,偶尔生病喝点药都觉得苦不堪言,朕就让宫人偷偷把那些软软的甜糕喂给朕吃,一口下去就把那苦味给压没了,再一口,便觉得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忆起童年往事,文景年说地开心,唐韵曦听地嘴角也是上扬,却从中抓到了重点,“为何要偷偷?”文景年摸摸鼻子,低了低脸“还不是怕皇姐笑话朕么,其实,朕小时候不止怕苦还怕辣,着了凉喝姜汤,那辣乎乎的味道能把朕呛出泪来,每回都要含了糖才好咽下去” 见文景年陡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样,唐韵曦忍不住笑起来,小孩子总有些爱逞强的心理,尤其是在同龄人之间,更是不愿显了弱势,通常越是顽皮的孩子在这点上便越是别扭,这般想着,唐韵曦不由望向文景年,在心里想她小时候会是怎么的摸样。 这一望之下才发现,文景年一边说一边还不耽误吃糕,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她就连吃了有十数样各色不同的小糕,这般塞着不断,口齿还仍是清晰好听,可是再合胃口这么个吃法也非得噎住不可。见文景年捏着快糕点又要往嘴里塞,唐韵曦忙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端了一杯幽幽清香的茶过来,眉眼含笑地看着她,“皇上,先喝杯茶润润喉,好吃的话等会儿再吃也是一样。” 两人此时头碰头坐得很近,唐韵曦端着那杯茶距她的唇也就几寸的距离,文景年吃得正欢实,也没多想便把头低了,直接就着唐韵曦手里的杯沿喝了一口,顿觉唇齿留甘,配着那甜点正是回味无穷,笑道:“是阳羡?嗯,朕还是觉得阳羡最对味,只不过往日里批折子的时候,蒙顶能提神些,论这清香回味,确是比不过阳羡。” 唐韵曦刚听她说了些童年往事,此刻见她孩子气地挑挑眉毛,扬着嘴角的摸样,唇角不由透出一丝笑意来,正要说什么,却突然瞥见自己的贴身婢女文竹打量了她和文景年一眼,立刻红着脸躲开视线,又见文景年背后的宫人纷纷垂首而立,目光好似全部盯在桌脚上,却是一副齐齐支起耳朵的偷笑摸样,唐韵曦语音一顿,脸上莫名地升起一丝热度来。 “韵曦,你也尝尝啊。”文景年心下还在为方才的亲昵举动而偷偷窃喜,见唐韵曦不答话,习惯性地握了她的手在自己手里,抬起脸来看她“韵曦” 往日里文景年也时常当着宫人的面就这般握住她的手,彼此相距如此近也不是头一回,可是不知为何,此刻被她这般握着,唐韵曦的心里莫名地感到一阵局促和羞赧,文景年却丝毫没察觉有异,仍是笑着看她,正说话间,外头太监突然弯身进来禀告:“启禀皇上,齐王求见。” 文景年面色略正,“只有齐王一人吗?” “禀皇上,还有齐王的一名随从。” 文景年点头,“让齐王在殿外等候,朕一会儿就过去。” “奴才遵旨。” 文景年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唐韵曦,方才端正的神情立刻柔了下来,轻握了握她的手道:“韵曦,朕出去一趟。”说完起身站了起来,便要往外走。 “皇上,等一下。”唐韵曦拉住文景年替她拂去襟上的几点糕屑,又细心地帮她理了理领口。文景年顺从地站着不动,看着唐韵曦温柔地帮她整理好,忍不住双手拉她近前,作势低头瞧了瞧自己,然后扬了扬嘴角,得意洋洋地道“嗯,朕看起来果然英俊了不少。” 唐韵曦被她这副表情逗得有些绷不住,脸上便漾了笑意出来,小小的酒窝引得人直想上去戳一下,文景年看着她这般言笑晏晏地对着自己,心里顿时就舍不得走了,哪怕是离开一步都觉得太远,看看早膳也用地差不多了,文景年低眸瞧着她,心内满腔眷恋:“韵曦,不如你陪朕一起出去走走吧。” 见唐韵曦笑着点头,文景年的心情登时大好起来,吩咐了几个宫人收拾膳食,便带着唐韵曦一起出了大厅。外头的阳光正明媚,整个宫殿都明晃晃的亮堂,文景年牵着唐韵曦一径走到了大殿门口。文景乾早已恭敬地跪在殿外,见到皇兄携着皇后娘娘一起出来,看起来精神状态极好,满心的焦虑立刻去了大半:“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臣弟可算见到皇兄了!” 文景年忙令他平身,“八弟,何事找朕这么急?” 文景乾却还跪在地上,仰头道:“皇兄,你接连罢朝数日,又不见百官,不知是谁传出口风说皇兄身患沉珂,已然病倒,那些流言越传越烈,仿佛真的一般,如今朝中大臣揣测不断,人心动乱,臣弟心中亦甚是担忧皇兄。如今见皇兄龙体安康,臣弟总算是放心了。”文景乾的声音有些激动,脸上满是紧张过度之后的喜悦释怀。 文景年眼底凛然,不过是几日,朝野就被煽动至此,看来李义山那只老狐狸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了太多,她知道文景乾是真心担忧自己,不由缓了神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亲和地道“朕无碍,朕这么做是有原因的,八弟你且起来说话。” “谢皇兄。”文景乾这才高兴地站起身来,侧过脸刚要向文景年介绍他旁边扮作护卫的上官红英,却见上官红英一对杏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文景年身旁的唐韵曦,简直瞧呆了,脱口而出“好漂亮的姐姐!” 上官红英呆望之下浑然未觉自己此刻是女扮男装,这般斗胆直视皇后凤颜是如何大逆不道的死罪。文景乾转头见上官红英对着皇后娘娘一副痴痴相望的摸样,顿觉满头雾水,眼见着她突然迎面就要往皇后面前去,惊得慌忙伸手去拉,却见皇兄已然挡在了皇后前面,文景乾抬头一看皇兄的脸色,登时吓得背后一身冷汗,“皇兄——”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文景年已一把提起上官红英的衣领,直将她整个人像沙包一样丢了出去,好在上官红英有功夫在身,险险在空中一个扭身才没摔趴到地上去,即便如此,文景年乍然出手那狠劲的力道也吓得她够呛。 “来人——给朕拿下!”文景年一声令下,当即就有侍卫冲上前去押人,文景乾大急,惊喊道:“皇兄息怒,这是个误会啊!”一边忙飞身过去拦那些侍卫,赶紧扶住上官红英,满脸焦急头疼:“红英,你又胡闹了,还不快向皇兄解释!” 上官红英揉着摔痛的手臂,还不忘对他做个鬼脸,随手把头上的帽子除下,顿时露出一头秀发,笑嘻嘻地向前拜道:“民女上官红英,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文景年本怒地早便将她制下了,只因被唐韵曦扯住了衣袖,这才慢了一步,此时见上官红英露出真面目,不由惊愣住了。唐韵曦初见上官红英摘下帽子后,形容明媚飒爽,原来竟是一名活泼顽皮的女子,也是讶然,随后唇角便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来。 文景年转头看向文景乾:“八弟,这是怎么回事?” 文景乾忙拉着上官红英一道跪在地上,“皇兄,这数日来宫中守卫森严,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通宫门口的御林军放我进来的,”他手指了下上官红英,道“红英她是不放心我,一定要跟我一起进宫来,所以,所以我才带她女扮男装作个随从的摸样。红英她向来淘气顽皮,方才她对皇后娘娘多有冒犯,还望皇兄能够恕罪,若皇兄要责罚,就责罚臣弟好了。”文景乾性子耿直,说完立刻将头重重磕到地上去。 上官红英见不得文景乾那总替他顶罪的摸样,当下也学着重重给磕了个头,那道歉的言辞却与文景乾大为不同,只见她抬起头来,认认真真地道:“皇上,红英失礼冒犯圣驾,甘愿受罚。这一切都是红英一个人的错,不关小乾子的事,但是皇上能不能罚的轻些,红英方才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位姐姐,不,是皇后娘娘,实在太好看了,红英才不知不觉地就瞧呆了的。”上官红英前半句还是正正经经地认错,后面半句的语调却突然跳了上去,两只眼睛又忍不住飘到唐韵曦那边去,见漂亮姐姐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好温柔好美的笑容,上官红英心里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叹,不自觉地回应了一个大大的明媚笑容。 文景年明了详细,之前的怒意便已消去了大半,又听上官红英言辞极其恳切地称赞唐韵曦的美丽,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英雄所见略同的共鸣来,不由点头赞同:“嗯,说的对,朕的皇后如此好看,朕日日看都觉看不够,也难怪你瞧呆了”她这几句话说的极轻,只有她身边的唐韵曦听见了,见文景年温然笑着看过来,唐韵曦脸上一阵晕红,转开了头。 文景乾见皇兄又恢复了温和淡笑的神情,知道皇兄这是不怪罪了,当下心中大石落地,“多谢皇兄饶恕之恩。” “八弟,你们快起来吧。” “皇上,你不罚红英啦?”上官红英眨着眼睛,开心地道。 文景年此时心情大好,上官红英方才一席话颇得她的好感,又见上官红英举止活泼开朗,不似其他人一般对自己敬畏有加,更是觉得新鲜有趣,笑道:“你说的对,朕为何要罚你?朕不但不罚你,说不定还要奖赏你。” “奖赏我,皇上要奖赏我什么?”上官红英早就听说过皇宫里到处是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宫殿,老早就向往来瞧瞧看看了,一听文景年要奖赏她,立刻兴奋起来,想着说不定文景年能准许她好好逛逛整个皇宫,倘若还能让她经常去找这位美丽又温柔的漂亮姐姐玩,那就更好不过了! 文景年微笑着正要答话,却见小德子老远捧着一叠折子一溜小跑过来,噗通跪到她跟前禀道,“皇上,这是周大人和陆大人昨夜急送来的折子。”文景年面色一正,立刻伸手取了折子展开来细看,文景乾在一旁见六皇兄神情隐隐变得有些激动,不由问道:“皇兄,可是有什么事么?” 文景年看完折子,抬起头来目光闪烁,她点点头,然后转眸看向上官红英,扬了扬手中的折子,阳光下笑容粲然:“朕奖赏你,来看一场好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7立威 圣上已连续罢朝数日,朝堂上从起初的众咎纷纷到如今变得人心惶惶,今日朝堂上的氛围更是透着些危机,仿佛有什么一触即发,百官在大殿上垂首等候,只见执御前事的太监走了出来,宣读道:“皇上有旨。”众臣一听,立刻下跪聆听旨意:“臣等听旨。” 执事太监尖尖的声音响起,“皇上龙体微恙,今日依例罢朝,请诸位大人回去罢。”此言落毕,整个朝堂立刻静寂一片,除却李义山的党羽外,其余大臣眼中都显着一份惶恐不安。就在此时,李义山身边的得力部将郭嘉突然出列道:“诸位大人可知,皇上身体向来康健,为何会突然一病不起?”这一点可说是所有人心中的头大疑问,不由纷纷向他望去,一名三品官员拱手道:“皇上龙体有恙,吾等心中皆是忧虑,不知郭大人可知详情?” 郭嘉横眉冷对,直指着范仲左无胥等人道:“就是因为范大人和左大人等力谏科考整改一事,致使皇上思虑过度,郁结于心以致病倒!” 范仲等人立刻驳道:“皇上励精图治,臣等一心辅佐明君,又有何错?郭大人毫无凭据,岂可如此诬陷于下官等人!” 李义山冷笑:“好,好个空口无凭,将证据带上来。”言罢手一挥,即有手下官员捧着一摞纸件上殿来,郭嘉指着道:“铁证如山,你们还有何话说?” 范仲和左无胥上前取了纸件,一看之下立刻气得胡子都抖起来:“你们这分明就是栽赃陷害!”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不为!” 范仲一把年纪何曾受过此等侮辱,直气得浑身颤抖,“老夫身为首辅,朝廷一品命官,岂容你们如此信口开河,诳言污蔑!” 李义山目光扫视着后面的大臣,见无人敢为范仲等人辩驳,甚至连梁烨也低头不语,心里不由得意起来。他捋了捋胡须,使了个眼色给吕敖,吕熬会意,一声令下立刻让人上去押拿范仲等人,兵部的几个武官气势汹汹地冲将上来,承阳殿上顿时混乱喧嚣起来,百官面对这骇人的一幕纷纷脸色大变,“这这” 就在这时,突然从殿后传来一声冷喝:“大胆,圣上驾前,岂容你们放肆!”郭嘉等人回过头,只见文景乾身着麒麟朝服带着几个侍卫快步行来,指着范仲等人道“还不放开!” 李义山负手傲慢地昂着头,丝毫不为所动:“这些人等皆是所犯重罪,恕老臣不能从命。” “李丞相,本王是奉了皇兄之命,你胆敢违抗皇命,以下犯上吗?” 文景乾此刻义正言辞的摸样看在李义山眼里,仿佛就如同一个笑话:“圣上龙体重创,早就一病不起,你又从何得此命令?” “那可未必——”文景乾扬起头来目光炯炯,就在他话音落下之际,太监尖锐的声音突然高高地响起,“皇上驾到!” 李义山闻言,立刻转头看向殿后,顿时惊住:“怎么可能。”只见小德子在殿前弯躬首弯身,身着九龙皇袍,头戴金龙缨冠的文景年步伐稳实地走到龙椅前拂袖坐下,神色泰然,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尽显威严之色。 上官红英方才在殿后目睹李义山如何得意洋洋威风不可一视,此刻见他瞠目结舌好似被雷击中的摸样,一个憋不住差点当堂笑出声来,好在文景乾在下面拼命使眼色提醒,她才忙掩了嘴,躲在小太监背后偷乐。 正茫然无序惶恐之极的百官突然得见皇帝,登时心中大定,立刻齐齐下跪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甚至有官员激动地音调都拔高了好几分。“众卿平身。”文景年威严地道,方才喧嚣不堪的宫殿即刻重归于寂,僵站在大殿中央的郭嘉等人仿佛小丑般被无视。 文景年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殿下的几人,冷冷一笑:“你们好大的威风啊。”淡淡的一句话,却让郭嘉等人霎时青白了脸色。 文景年目光看向李义山, “丞相,范仲,左无胥等人究竟所犯何罪,要在承阳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抓人?” 皇帝的突然出现简直打了李义山一个措手不及,明明郭嘉从王佐处得来的消息和他在宫中安插的眼线都证实了皇帝几日前秘受重伤,已然卧病不起,如今怎么会看着眼前安然无恙好好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李义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不对劲的势头从背后直窜上来,面上却不显出半分,他上前拱了拱手,语气依旧是霸道如常:“启禀皇上,范仲和左无胥多年来徇私舞弊,蒙惑圣上,老臣这般做也是为了替皇上分忧,才下令清除这些佞臣。” 文景年看向范仲和左无胥,道:“两位大人,此事可属实?” “启禀皇上,这些俱是莫须有的罪名,老夫二人一生耿直不阿,两袖清风,忠君之心可召日月,请皇上明鉴,还臣等清白!”范仲等人跪在大殿上,抖着花白的胡子挣赤了面道。 “丞相,两位大人的话你也听到了,你既然指证他们的罪状,可有证据?” 李义山早已料到,当即扬手指着一沓纸件,朗声道:“这些都是关于他们的种种罪状,请皇上看个详细吧。” 御前执事的太监将那沓纸件呈递上来,文景年接到手中展开来看,李义山站在殿下目光紧盯着她的神情,而百官则个个屏声息气地不敢出声,大殿内瞬时静寂一片,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样让人心内莫名地生起一股寒意。 “朕知道丞相一直为朝廷尽心尽力,明察秋毫,却没想到此番竟糊涂到这等地步?”文景年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地异乎寻常,接着 ‘嗤’地一声将手中的纸沓丢在了地上, “丞相向来慧眼识人,如今怎连这般拙劣的诬陷都瞧不出来了?” 此言一出,满座大臣有半数以上都变了脸色。 李义山面色一暗,仍是沉着气道“皇上此言,老臣不甚清楚,不知该当何解?” “不甚清楚?”文景年抬起头来,冷然道 “汤显,把证据带上来,给丞相仔细瞧瞧清楚。”随着文景年一声令下,殿外即刻有几个御前侍卫进来,汤显出列接了亲自诵读。 刑部尚书汤显的声音斩钉有力,一本一本的奏折,听地李义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郭嘉等人更是面如死灰。诬陷范仲等人的假证伪证,刑部竟全部都有备案,一桩一件地被剖析推翻,真真假假的谜团很快就拨云见雾,结论已经昭然若揭,再不明事理的大臣也不会看不出这绝对是一系蓄意的栽赃诬陷。 “证据确凿,丞相还有何异议?” 文景年此刻不带半点怒意的表情,反而更有种令人畏惧的感觉,“此事关系到两位首辅的声誉,朕决不能令他们白白蒙冤,丞相是不是该给百官一个交代?” “启禀皇上,此事全由郭嘉所起,老臣也是受他蒙骗才昏聩至此!”李义山突然转向郭嘉,指着他怒道:“郭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连老夫都骗了!来人,苏将此逆贼拿下,老夫要将他亲自押下,听候发落!” “慢着——”文景年冷然出口,目光审视地扫向众臣,“郭嘉身为朝廷命官,却蓄意陷害同僚,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这件事关联重大,绝不是他一人就能办到的,背后必然还有共谋,此事必须交由廷尉衙门严审,汤显——” “臣在。” “将郭嘉等人拖出去,朕命你即日起彻审此案,三日内查出此事真相!” “是!”汤显领命,立刻上前带人拿押下郭嘉等人,郭嘉惨白着脸,他身后的几人早已浑身颤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李义山从头至尾都一言不发,郭嘉等人被拖出大殿的时候,他面色沉地发黑,却连眼睛也未曾斜一下。范仲等人当场洗脱了罪状,下跪谢主隆恩,大殿上的其他官员却无不胆战心惊,冷汗涔涔。 造假诬陷不算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朝廷同僚之间争斗陷害,用些手段铲除异己,在官场上都是不少的,这不是关键,关键的是皇帝对这起突发的诬陷了如指掌到令人畏惧的程度。入朝为官,内外关系错综复杂,除了极少数之外,其中能有几人是身家完全干净的,皇帝今日这般一发难,好比敲山震虎,所有大臣内心的惊恐更大过对这件事本身的骇然,不禁隐隐担忧自己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有朝一日被揭发出来会是怎样一个下场。 大殿上的官员不乏趋炎附势之辈,朝堂之上,皇帝的拍案发难和李义山的退让,他们都看在眼里,善于察言观色的大臣不禁暗自在心里掂量,丞相权力可怖,可是如今皇帝更像一个炸弹,不声不响地一出手就炸掉了三个二品大员。丞相身边的红人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无所倚靠的小鱼小虾,一旦哪日皇帝发难,谁能保得住他们?若与皇帝为难,郭嘉的今日恐怕就是他们活生生的榜样。 一时之间,庙堂之内风向大转。 于是,当皇帝神色平淡地重提科考整改一事时,要征询百官意见的时候,众臣的态度较之前明显有了百八十度的转变,俱都俯首作一副思考状,尤其当梁烨捧着写满各地寒门学子联名上书的千字文时,更是神色惊然地面面相觑,无人敢再有异议。 “张太史,对于朕要整改科考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被点到名的张迁立刻出列,背后夹着冷汗拱手道,“回皇上,下官认为令天下所有有才德之士统参与科考,此举不但能为朝廷选拔出最出色的人才,于振兴社稷而言,更实为大利之事。” 太尉孙蒙出列,拱手附和道“皇上,以下官愚见,张大人所言不无道理。” 御史大夫鲁齐匡也跟着出列,拱手道:“皇上,下官亦有同感。” 文景年唇角抿起一抹弧度,眼角余光扫了眼站在大殿中央,脸色十分不好的李义山,道:“不知李丞相,可有何意见?” 李义山黑着脸,僵硬地向前拱了拱手,沉声道“既然大家都不反对,老臣又岂敢有异议。”如今满朝文武都同意了,他一人不同意又有何用,更况之皇帝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将朝廷内秘而不宣的政事在短短几日内就传扬地各地皆知,实在令他惊然。若是此刻他反对,就是跟这天下的寒门学子站到了对立面,成了众矢之的,到时引起公愤,还不正给了皇帝足够的借口来铲除他? “好,既然众卿家都同意了,范大人,你马上草拟科考整改细节,此事由翰林院全权负责,越快实施越好!” “是,皇上!” 文景年站起身来,目光灼然“好,退朝——” 两侧群臣纷纷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要努力往谈情说爱的方向上欢脱地奔一r本来预计写20万字内的啊,为神马回过头,上官姑娘你19万多了才被作者菌拖出来见人啊作者菌捶地泪奔~~一(>_ _<)~~~~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8笑容 凌雪华是在今早请安时被太后顺便托来给皇后娘娘诊脉的,对于太后不传御医而叫她过来这一点,凌雪华没来得及细想,心里倒是对唐韵曦是不是身体不适更为焦急些,以至于来到皇后宫里才刚坐下,就立刻急着为皇后搭脉了。还好,唐韵曦的脉象平稳,对着自己微微笑着的摸样气色,看起来也比前一夜熬夜研究医书的自己好了太多。 “雪华,能不能给我开点医治外伤的药膏?”自从那次半夜文景年传了太医之后,太后不时地都会派人来给她诊诊脉,所以一听说凌雪华是太后托来的,唐韵曦心里便没有了太多疑问。只是正愁着想如何借口让太医给她开些药膏,好帮文景年几日前划伤的伤口恢复地更好些,如今碰到了凌雪华,倒是正好了。 “娘娘伤到了哪里?” 凌雪华一听,医者的敏锐性顿时上来了,忙动手翻翻唐韵曦的手,白玉般嫩滑的肌肤,要是伤到了留疤真是太可惜了。 唐韵曦身上哪儿有伤可以给凌雪华看,忙摆手制止了“本宫没有伤,只是,前段日子有个小宫人不小心划到了,一直没来得及好好处理伤口,本宫便想留些涂抹外伤的药膏在身边备着,以应不时之需也是好的。”若说是文景年受伤了,怕是更加不好说清楚了,唐韵曦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还是能不说就不说的好,不过想到自己慌乱下竟把文景年比作小宫人,唐韵曦低下头不由莞尔。 “那是什么样的伤呢?”不一样的伤口所需配的药用量是不同的,若是用地不准,还可能会有反效果,况且外伤最不宜久拖,若是长时间不治疗,就算愈合了可能也会留下疤痕或是后遗症,如此这般解释了遍,凌雪华抬起头来正想问那伤口的详细形状,却见唐韵曦眼底明显透着担忧和急切的摸样,不由怔住了,下意识地就忙着先开口去安慰眼前的人:“娘娘不用担心,这伤虽然拖的时间久了些,但是并不见得严重,你把伤口的情形告诉我,只要对症下药就还来得及痊愈如初。” 听凌雪华说地这般有把握,唐韵曦神色这才稍松,抬起头将文景年伤处的状态一一描述给她听,唐韵曦的描述十分认真详细,凌雪华很快就大致了然了情况,“这伤愈合最好的办法就是外敷内服,待会儿我让小碧回去按方调了药,每日喝下一帖汤药,再在伤口处涂上少许药膏,过地几日就能痊愈了。” “嗯,那便好。” 唐韵曦听了心里的大石这才落了地,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只是想了想,又问道:“这内服的药味道苦吗?” “是药总有三分苦,不过药剂不大,味道应该是温和不呛口的。”凌雪华写好了方子,再简单地说一些注意事项,像是伤口要谨慎些别沾水之类的,这些话本是出于医者惯例的提醒,但是此时看着面前听得格外认真的皇后娘娘,冷静下来的凌雪华心里即刻捕捉出一丝不同来。 虽说平日里与唐韵曦相处时也见她待宫人很好,但是如此放在心上却是从未有过的,凌雪华感到奇怪,只是唐韵曦不愿说,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也不好追着问。 本来就是无奈开的借口,凌雪华如此认真的样子,让唐韵曦心里在感激的同时也越发地不好意思了,回头笑着示意文竹去取了谢礼来,文竹是知晓自家小姐一直忧心皇帝的伤的,明白凌雪华这次算是帮了自家小姐一个大忙,便尽量往贵重的捧了来。 谁知凌雪华怎么也不肯收下,文竹倒是丝毫不被打击到,热着脸还是直往她面前递,凌雪华再冷脸拒绝,便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唐韵曦见凌雪华一副脸都快绷不住了的模样,忙起身止了文竹,拉起凌雪华的手,笑着说:“好了好了,你帮了我的忙,我总要谢谢你的。” “娘娘,只是一个小忙而已,你何必这么客气。” “要说客气,雪华才一直都是吧,我们相熟这么些日子,是谁一早说过,无人时便单叫名字就好了的?”唐韵曦微扬起脸,眉眼弯弯地瞧着她,一边悠悠地开口打趣道。 “” 凌雪华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医药书,但在这宫中待久了之后,行事不免变得小心翼翼了许多。下位者对上位者该有的敬畏,尊卑贵低之间的称呼这些明哲保身的守则需要牢牢记在心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因而即便彼此都算得上熟识了,私下里她也都不直呼唐韵曦的名字,总怕被人落下了话柄。可是看着此刻不依不挠地看着自己的皇后娘娘,凌雪华却莫名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 这般总注重称呼上的划分,倒像是刻意拉远了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念头才刚起,凌雪华立刻就想摇头否定,可是真的要唤名字吗?凌雪华将那两个字在口中兜了一圈,想试着唤出来,可有时候,人越是逼着自己做什么,就越是莫名其妙地难以做到了。 看着少有表情的凌雪华突然满脸纠结的摸样,唐韵曦有些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就是一个称呼罢了,本宫跟你说着玩的,不用放在心上。” 唐韵曦拉了拉凌雪华的手,笑着转过头,轻翻了翻文竹捧来的东西,都是些名贵的金玉首饰,她记得凌雪华平时喜欢的都是些素净的装饰,鲜少佩戴首饰,也难怪难以接受唐韵曦手背在首饰上稍停了一下,便让文竹收了,继而转过头,想了想,笑着说“你等我一会儿。” 凌雪华站在一旁,看着笑着转身亲自往房里去的唐韵曦,总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一样了。怎么说呢,往日里唐韵曦虽然也常带着笑意,但总有种隐隐带着愁思心事重重的感觉,现在虽说是带着些疲惫的样子,可是整个人却变得有神采了不少,眼里透出的笑意令人不自觉地感受到一种温暖乐观的情绪,心情也跟着变得好起来。 凌雪华不知道是什么让唐韵曦改变了,但是这样的改变无疑是好的。从医者的角度来说,保持心情愉悦,无疑是保养身体最好的方式,凌雪华正兀自想着的时候,唐韵曦已从房里折了回来,将几个精致的玉盒子递到了她手上:“上回你在本宫这儿喝茶,不是说很喜欢这味吗?本宫找了找,这儿还有几盒,本来想让文竹送到你宫里去的,这下正好了。” 凌雪华看着手上装裱地十分精致的玉盒子,她记得上次唐韵曦说过这是她最喜欢喝的茶,特意在入宫时带进来的,如今全送了自己被唐韵曦拉着的手有些微微发烫,凌雪华低了头,明知道这几盒敬亭绿雪比方才那些金玉首饰的价值还要高上太多,可是不知怎么,推拒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这个带子好别致。”凌雪华的视线落在盒子边上,不由被银色的茶匙上那个绑地像小布偶摸样的带子吸引住了。 “这是本宫无事时,自己做了绑上去玩的,你若喜欢,就留着玩好了。”唐韵曦戳了戳那个小线偶,轻笑着道。 凌雪华自小钻研医药,不爱女红,幸而生在郡王之家,倒也不用她自己动手缝制什么,甚至连随身携带的帕子之类的也多是从外头买来的,只是料子虽是上等,可是花样要么太过艳俗,要么太过呆板,总没有多少能入眼的,后来干脆都只用雪白的帕子了。入宫后看到唐韵曦随身用的帕子,才知道原来自己绣的帕子可以这么好看,针线不但可以用来绣花,还可以做各种各样好玩的小东西凌雪华手里捏了那个小线偶,抬起头正想说什么,却听外面宫人进来提醒唐韵曦,说皇帝过来了。 “韵曦——”身着明黄龙袍的文景年一踏进来,就径直往唐韵曦面前走去,脸上挂着温和粲然的笑容。 而凌雪华,就眼睁睁地看着唐韵曦的眼底绽放出一抹光华,凝眸望向走过来的文景年,唇角漾起温柔的笑意来。 如果唤出唐韵曦的名字,能换来这般仿佛春暖花开的笑容,凌雪华真的感到后悔,在唐韵曦方才笑着让自己唤她名字时,没能说出口。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镜片碎掉的声音(好欢乐)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8赠花 唐韵曦站起身走上前,用帕子轻柔地为文景年擦着额上的薄汗:“皇上,怎么出这么多汗?” 文景年正笑着牵起唐韵曦的手,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被上官红英笑笑地跳上前来,抢先道:“皇后姐姐,皇上一下朝就赶着回来见你,当然满头大汗啦,累得我和小乾子在后面跑得也够呛呢!” 上官红英说话间还带着些喘气声,可见所言非虚,对上唐韵曦含着些嗔意的眸子,文景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一脸腼腆地微笑。 上官红英诧异地看着文景年,一副下巴快脱臼的表情,方才在金殿上朗朗乾坤,文景年居高临下拍案发难是何等的英武霸气,怎么到了皇后姐姐面前整个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文景乾拿胳膊轻撞了下上官红英,拉着她俯首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又转头对凌雪华拱手行了一礼道:“郡主安好。” “王爷好,”凌雪华回了一礼,目光在上官红英身上定了下,道:“这位姑娘是?” 上官红英此时刚注意到凌雪华,听她发问,顿时惊诧地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子?”她此刻正穿着侍卫的衣服,头上还带着铁盔,在大殿上都没叫人瞧出破绽来,没想到此时竟被人一眼就认出了身份。 上官红英问地直白,凌雪华答地也很直白,“我为何不知道你是女子?难道就因为你穿了这身衣服?”她的视线在上官红英身上绕了圈,续道:“衣服不过是一种遮挡,你的身形轮廓,骨骼形状皆是一名妙龄女子所有的,我自然能瞧得出来。” 凭身形骨骼分别男女,上官红英哑口无言,这般识人身份闻所未闻,当下只觉这位姐姐可真是厉害。上官红英满脸的诧异叹服,文景年却是心里蓦地发虚了,难怪有几次她觉得凌雪华看着她的时候,总有种不自在的感觉,莫不是叫凌雪华瞧出了她的身份?文景年皱眉想了想,又摇摇头,若是凌雪华发现了,应该不会这么平静才对。 “想什么呢,又点头又摇头的?”唐韵曦望着文景年,眼中带着柔柔的笑意,轻轻地道。 “啊?没什么,没什么。”一对上唐韵曦,文景年的心立时就软了下来,余光看到她的手正柔顺地被自己握着,心里就忍不住欢喜起来,方才的那点疑虑马上就抛诸脑后了。 那边上官红英已经跟凌雪华搭上话了,正眉飞色舞地讲起早朝时的见闻, “今早皇上可威风了,我们一进到大殿的时候,我就看到那个老丞相的眼珠子瞪得差点要掉出来。皇上就这么扬起手,把那堆纸往地上‘唰’地一扔,然后竖起眉毛瞪起眼,‘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一下子就牢牢震住了全场,整个大殿只听得见皇上一个人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像是能敲出回声来,训地底下那些大官吓得胡子都打颤了” 文景年正低头喝茶,听到这里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若是她有胡子,她猜上官红英准会说她吹胡子瞪眼了,文景年无奈地看向正说得起劲的上官红英,暗道这丫头一唱一和的功夫,都能去说书了,指不定还能搏个满堂彩来,瞧她这副手舞足蹈的摸样,把这儿所有的人都逗得笑个不停,连宫女都掩着嘴偷笑,文景年转头见唐韵曦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 “皇上你今早真是这样的?” “嗯,是,是啊——” 能博得佳人一笑,叫她应什么都可以,文景年略楞了下,便顺着唐韵曦的意思点头应承下来,然后就见唐韵曦依着她的手臂咯咯笑了出来,眼里波光流转,满是星星点点的快乐,直看得文景年惊喜地心花怒放,她可从来没能将唐韵曦哄得这么开心过。 上官红英凭着一张巧舌如簧的嘴哄得众人俱都笑逐颜开,心里也是兴奋极了,不过她从来是闲不住的性子,喝完了杯茶便又坐不住了,她知道这儿是皇上说了算,便跳步到文景年跟前,一脸讨巧地道:“皇上,大白天呆在屋子里好闷的,我们可以不可以去出去走走看看?” 文景年此刻对上官红英的印象已经由挺好上升为了极好,她认定能把唐韵曦逗得这么开心全都是这丫头的功劳,此时气氛正好,她又怎么会扫兴,当下对众人笑道:“好,不如大家一起出去走一走。”众人应和后,文景年又低下头,握着唐韵曦的手捧到自己身前,特特重复道:“韵曦,我们出去走一走。”只是一个低头间,文景年的眼中就禁不住满是柔情,声音轻的像怕把眼前的人给吹走了似的,正巧经过的凌雪华微微一怔,随即又移开了视线往前走去。 长安宫外,小德子正拦着一个急急跑来送奏折的太监,“皇上不是早就说了,今日的奏折全都压到晚上送来吗?”小德子简直要被手下这班没眼色的太监给气死了,这个节骨眼上送奏折过来,没看到皇上正兴致勃勃地要出去? “德公公,这是八百里加急的议书,奴才实在不敢延误,万一皇上怪罪下来,那奴才的小命——”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这交给我就好了。” “谢德公公。”总算送出了这块烫手的山芋,太监忙千谢万谢地退下了。 小德子瞧着议书上镶金的‘荣澜国’三个字,一时也很犹豫要不要马上呈报,不过抬头看着远处皇上牵着皇后娘娘谈笑风生的样子,想到上次阻了皇上的事,小德子后背一寒,果断决定还是先压着,等皇上尽兴了再送去。 “哇,好美啊!”大片缤纷绚烂的花丛中,发出一声女子兴奋的惊叹声,上官红英在千娇百媚的花丛中间蹦蹦跳跳地穿梭,一下碰碰这束鲜花一下又捧捧那束鲜花,笑得眼睛都眯起来,都说皇宫的御花园四季皆是春意盎然,美不胜收,果然是名不虚传! 文景年一手牵着唐韵曦漫步在花丛中,背在身后的另一手上正捏着一支白芍,花盘是浅杯状的,尚是含苞欲绽的时分,它的花瓣明亮却略嫌苍白,它的茎秆不够坚硬,犹如弱柳扶风,柔若无骨的少女,它也许少了芍花开尽时的妩媚,却添了另一种无法言喻的独特魅力。它算不上是百花中最完美无瑕的,可是它独特的风韵,它的气质,却是无可比拟的。 文景年第一眼看到这支白芍的时候,就觉得这支花太配唐韵曦了,她是那么清丽,那么高贵,看似柔弱的外表下,却含蕴着一种难言的坚贞,让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情,想要倾尽一生去呵护都觉得不够。 文景年在摘下这支花的那刻就想要把它送给唐韵曦,可是当她想递出去的时候,正逢凌雪华转过头来跟唐韵曦说话,如今一看到凌雪华,文景年就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以至于这支芍花在背后执了一路还没能送出。 总算等凌雪华又转回头去,文景年松了口气,趁着此刻拉住了唐韵曦,“韵曦——”唐韵曦止了步子,回身望向她,眼里浅笑依依:“皇上,怎么了?” “你喜欢花吗?” “嗯,喜欢。” “那”文景年脸上陡地热起来,她努力不让自己的头再低下去,目光却落在唐韵曦浅黄色的裙摆上,“送你” 片刻的等待,文景年捏着花支的手紧地都有些发颤,她不敢抬头,耳中只听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直到一只白玉般的纤手接住了那支花,文景年望着那只手,缓缓抬起了头。 凌雪华俯身采了一株药花回过头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五月的骄阳洒在文景年的身上,映得俊美如玉的面容灿灿发光,她低头深情地看着眼前一袭浅黄衣裳的唐韵曦,脸上是暖如春风的笑意。唐韵曦微红着脸庞,低头轻嗅手中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芍,美目流转带着些嗔意,唇角浅浅地弯起。 直至多年后,这个画面都常常在凌雪华的脑海中浮现,‘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自古,芍花只赠心上人,缘分在开始的时候,若是遇上了对的那个人,就算命运有再多不可预测的变数,结局也都在预料之中了。 “哎哟,红英你干嘛撞我?”远处的文景乾,疑惑地问道。 “不行吗?” “行行,你怎样都行。”文景乾揉了揉自己的肩,憨笑道。 “真是块木头!”上官红英小声嘀咕了句,憧憬地望着花丛中央,脸上不觉扬起灿烂的笑意。 廷尉大牢 烛火晃动,牢口的大门被打开来,吕傲挥退牢头道“这里没你的事,你出去好好把守,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来。” “是。” 牢头退下后,李义山慢慢走进牢中,郭嘉穿着囚服,披头散发地爬起来,忙拜道:“丞相——” 李义山沉着声道:“听说廷尉大人已审过你两次,你有没有说过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有,我什么都没有说!” “好,不亏本相对你多年的栽培。” “丞相,郭嘉此次犯下大错,自知罪该万死——” 李义山打断了他的话,冷沉道“帝皇多疑,这次的事不完全是你的错,是本相太过低估了皇帝。非是你的计谋没有成功,而是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信任过那批密诏进宫的大臣,到头来反倒是老夫中了皇帝的计!” “只要丞相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郭嘉一定戴罪立功,誓死报效丞相!” “很好,郭嘉,你很识时务。” “多谢丞相赏识,丞相大可放心,郭嘉绝对不会将合谋的事供出来。” 郭嘉跪趴在地上,急急给李义山磕头道。 “你跟着本相多年,本相当然信任你,只是这个世上最能让本相放心的,只有一种人,”李义山转过头,眼中泄出一道阴狠之色,“就是——死人。” “不!丞相,丞相饶命啊!” “来人,赐毒酒!”李义山一声令下,吕傲带着人冲进来,将已准备好的毒酒强行灌进郭嘉口中,郭嘉拼命地挣扎嘶喊,口中酒水血水溅了一地。 李义山看也不看郭嘉一眼,这次是他大意中了皇帝的圈套,不过没关系,路还长着,只管慢慢走着瞧——皇帝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只要他找到了皇帝的弱点,就能够打倒皇帝,一雪他今日所受的耻辱,李义山面色阴沉地盯着木桩,捏紧了拳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9嬉戏 新皇登基以来,亲勤政事,为求得有能之士,广开言路,辅助朝政,不惜罢朝三日为天下学子力争公平晋考机会,此举大大激起了莘莘学子的报国雄心。科举考制,三年一试,春闱之试在即,各地士子纷纷前来京城奔赴科考,京城的各处酒楼客栈,甚至连空庙都布满了赴考的学子,熙熙攘攘,一时达到空前的盛世。 此届春闱分三试,一试考四书五经,二试比拟诗词歌赋,三试议论国策,如此连考三日,逐场淘汰。经尚书省礼部评鉴,取合格者一百七十六名列为贡士,准予参加殿试。殿试由皇帝亲自主持,只考时务一道,殿试毕,当日先由翰林院读卷,次日再上呈给皇帝批阅,第三日即公开放榜。 录取分三甲:一甲分三名,即头名状元,二榜眼,三探花。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所有进士榜皆用黄纸书写,故称黄甲,也称金榜。殿试完毕,所有士子还需等上三日才能知道自己是否金榜题名,然而张贴皇榜的地方却早早就已挤满了各地士子。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古往今来,多少人日夜苦读,只为一朝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一展鸿图。 皇宫御花园 文景年端坐于案前,阅毕最后一本卷宗,抬头面带欣色道:“果然写的不错。” 范仲躬首道:“恭喜皇上,此次科考改制,涌现出许多具有雄才伟略的考生,更难得的是各考生都有效忠朝廷之心。” 左无胥道:“皇上纵观各考卷,不知哪份考卷最能凸显出考生的才华及修养,作为此次钦点的状元?” 文景年执起案上的一份宗卷,目露赞赏道“朕在最后一场殿试中所出的考题是论谏,其中很多考生都能直接写出我朝的弊端,但最令朕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名叫李蟠的考生。他见人所不能见,言人所不敢言,可说是字字精辟,观点独到。” 范仲与左无胥一起执卷分阅,纷纷捋着胡子,点头赞同:“皇上明鉴,此人不但文采斐然,更是雄才伟略兼备,依下官之见,金科状元非此人莫属!” 文景年略作思忖,摇头道:“不,朕不点他为状元,朕要赐他做探花。” 范仲奇道:“皇上,恕下官愚见,此人才华出众,鳌头独占,为何皇上——” 文景年自案前站起身,负手而立,徐徐道:“这个李蟠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是他的文章虽精妙,却也透着几分轻狂。状元锋芒太露,成名过早,反倒可能害了他。朕赐他做探花,用意就是要让他戒奢戒躁,若是他能在中书省好好磨练,日后必能成大器。除了李蟠之外,还有两个名叫刘子熙和王涵的考生写的也很出色,朕决定赐他们做此次钦点的状元和榜眼。” 范仲和左无胥心服口服,一齐俯首拜道“皇上英明——” 文景年点头笑道:“既然两位大人都同意,朕命你们立即起草诏书,公告这次春闱的结果。” “臣等遵旨。” 范左二人领呈卷宗告退,文景年拂袖坐在案前,微蹙着眉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直到小德子上前低声说了几句,文景年目光一亮,很快抬起头来。只见桃花开尽处,唐韵曦一袭淡绿的罗烟纱裙,衬着柔美的笑意款款而来。 “韵曦——”文景年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喜不自胜地望着唐韵曦,手上还执着一份没放下的奏折,眼看着唐韵曦从宫人呈着的盘子上,端下了一个精致的食盒来,文景年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唐韵曦但笑不语,继续动手将食盒打开,盖子一打开就是扑鼻的香味,第一层是白滋滋的桂花糕,第二层是玲珑剔透的梅花糕,里外都裹着一层晶莹的糖衣,第三层是白色的半透明的软糕,看起来滑滑的很有弹性,带着浓浓的奶香。 文景年从清晨阅卷到午后,都没有吃过什么东西,看着眼前绵软香甜的糕点,只觉一下子就饿了,于是当唐韵曦夹了块递到她嘴边,让她尝尝的时候,文景年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整个吃了进去,“唔真好吃” 桂花糕软糯清凉,还透着淡淡的桂花香,梅花糕薄脆可口,香甜美味,那奶糕软软的,含在嘴里入口即化,更是令人回味无穷文景年满脸的陶醉,这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了,“韵曦,这是宫里哪个御厨做的,怎么以前都没做出这么好吃的糕点来?!” “这是臣妾自己做的,好不好吃?” “很好吃,韵曦你怎么做的,真是太好吃了!” “皇上若喜欢,臣妾可以常做给你吃。” “嗯”文景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都顾不及答话,只能点头用嗯来表示。 “别急,”唐韵曦轻笑着,说话间已打开了最后一层,玉瓷的碗,棕褐色的茶,袅袅的热气。 “乌龙茶?”文景年先是面露喜色,继而皱了皱鼻子,“不对,怎么好像有药味。” “皇上的鼻子可真灵,”唐韵曦素手把碗端出来,“这是治疗外伤的汤药,臣妾向雪华问来的,皇上喝了伤口会痊愈地更好。” 果然是药?? 文景年发难地看着那只冒着热气的碗,上次在唐韵曦面前说漏了嘴,这下可惨了 “皇上放心,这药的味道臣妾试过,并不是那么难喝的。”看着文景年难得纠结的摸样,唐韵曦微咬了唇,却掩不住眼中一丝狡黠的笑意,“皇上若是将这药喝了,臣妾再去给皇上做糕点吃如何?” “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文景年心里再畏惧那苦味,也绝不想在唐韵曦面前丢脸,更何况喝完还有美味的甜点,她低下头一气将那碗药喝尽了。果然如唐韵曦所言,这药并不难喝,可是终归是有些苦的,文景年强作淡定地喝完后,眉毛还是经不住抖了下,嘴上却逞强地道:“嗯,不难喝,不难喝。” “嗯,那就好,皇上吃块糕点吧。”唐韵曦说着,夹了块糕点递到她嘴边,眼里透着温柔怜惜,她总是不愿文景年吃苦的。其实几口香甜的糕点下去就把那残存的一点苦味给冲没了,文景年享受地吃着唐韵曦一口一口喂来的糕点,心里不禁开始美地冒泡,若是每回喝药都能有这般的待遇,那她真的不介意再喝几碗。 御花园内阳光正明媚,清风徐徐,花香阵阵,又有美人相陪在侧,文景年觉得自己美滋滋地简直要飘飘欲仙了,可是在这种时刻,总是有不速之客来捣乱。 “哇——好漂亮的糕点!”上官红英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兴奋地跳到案前,伸手就拈了块软糯的奶糕塞进嘴里,立时睁大眼睛一边点头一边忙着继续塞,“好吃,真好吃——” 眼看自己最喜欢的那款糕点即将要被人抢夺一空,文景年怎么还坐得住,当下起身从上官红英那里夺回盘子,圈起胳膊道:“这些都是朕的,你不准吃!” 看着文景年一副护食的摸样,上官红英鼓着腮帮子还在努力咀嚼,满脸诧异地嘟囔:“皇上怎么这么小气的,连块糕点都不让红英吃?!” “朕”文景年一时词穷,确实和一个小丫头争糕点有违她的身份,可是,可是这糕点是唐韵曦亲手为她做的,她又怎能容他人虎口夺食? 趁着文景年发愣的功夫,上官红英已经偷笑着又顺走了好几块奶糕,“你——你给朕站住!”文景年看着盘子中已仅剩了两块奶糕,急得再也不顾身份,一跃而起伸手去抓正想溜之大吉的上官红英。 “呀——皇后姐姐,救命啊!”上官红英听到风声刚转头,就见文景年白皙的手掌已快逼到她眼前了,吓得她一个激灵忙跑到唐韵曦身后去。 “你,别躲,给朕出来!”文景年怕伤到唐韵曦,忙忙地收回了手,上官红英只顾躲在唐韵曦身后,她才不上文景年的当呢,笑嘻嘻地道 “不要,红英一出来,不就被皇上抓到了!”两人一个要躲一个要抓,不停地绕着唐韵曦打转。 “好了好了,你们别闹了,皇上,你就饶过红英吧。”唐韵曦伸手按住了文景年,弯着唇角笑道。 皇后姐姐一发话,皇上果然就听话地不动了,上官红英如获大赦,开心地扒着唐韵曦的肩,仰起小脸,笑眯眯地道“红英就知道皇后姐姐最好了!” 唐韵曦轻刮了下她的鼻子,笑着道“你呀,真是太调皮了——” 上官红英做了个鬼脸,欢快地一蹦一跳地跑开了,唐韵曦转头见文景年气鼓鼓的摸样,忍不住笑了出来,“皇上,跟一个小姑娘生什么气?” “她抢了朕的东西,朕当然要抢回来。”文景年皱皱眉,不禁开始质疑自己让上官红英这丫头整天在御花园四处晃荡的决定是否不太明智。唐韵曦笑着往前一步,安慰地拍拍她的脸,“不是说了,要再给你做的吗,皇上若是喜欢吃奶糕,臣妾再给你做一些就是了。” “真的?!”一看到唐韵曦对着她笑,文景年的心就软下来,本来就不大的气性立时消失地无影无踪,“那,韵曦,不如朕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朕想看看这么好吃的糕点是怎么做出来的。” “可是,皇上不是还有事吗?”唐韵曦抚着文景年面颊的手一顿,美眸含笑地问道。 “没有没有,都已经处理好了,”为了防止唐韵曦拒绝,文景年赶紧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径直往前走“我们一起去吧!” 皇后寝宫的小厨房外,文竹和一排宫人守在外头,听到里头偶尔传出几声极轻的嬉笑,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反而更能引人遐想,几个懂事些的宫人相互看一眼,不言而喻地捂嘴偷着笑。 文景年低着头左翻翻右找找,残余的那点米粉屑被她不小心甩飞,洒到半空中化作一团白雾,登时呛得她紧紧闭上了眼,再睁开眼时,整个米粉袋已经被她掀了个底朝天,撅着屁股倒扣在地上,呃“韵曦,那个,米粉好像用完了——” “嗯——?没关系,这里的米粉料也差不多够了。”唐韵曦手上的动作未停,用小火加热锅内的奶昔,一边搅拌一边笑着道。 “韵曦,让朕来试试,好不好!”文景年抖掉袖子上的粉屑走过来,看着锅里冒着小泡的奶昔,一脸跃跃欲试。 唐韵曦笑着退了一步,让文景年站在台前,“是这么拌吗,唉,这牛奶怎么看起来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文景年将右手的袖子卷到了小臂上,一边搅拌,一边就忍不住不停地看看锅里。 “嗯,要这样”唐韵曦站在文景年身侧,左手按着她的右手,两人一起画着规则的圆圈,唐韵曦细心地边做边讲给文景年听,文景年一面频频点头学的很认真,一面又时不时地要说些话去逗唐韵曦,每次惹得唐韵曦笑了,自己便也开心地跟着笑。暖暖的灶台前,两人的脸贴的很近,发丝不着痕迹地缠绕,温馨的气氛萦绕着小小的厨房。 “韵曦,奶昔逐渐粘稠起来了!” “嗯,现在要再加些糖。” “是这样吗,加两勺?” “嗯,差不多,”唐韵曦舀了些奶昔到小碗中,拌匀后勺了一勺,细心地吹了吹,递到文景年嘴边:“小心烫哦,来,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浓浓的奶昔到了嘴里,奶味更浓,舌尖上暖暖滑滑的,香甜可口极了,文景年依着唐韵曦的手尝了好几勺,连连点头:“比你之前做的要再甜一些,但是朕觉得味道也好极了!” “是吗,”唐韵曦正好又吹凉了一勺,说到此处,便没再往前递,倒是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轻笑道“啧,还真是甜。” “”同一把勺子啊,文景年看着唐韵曦微抿的粉唇,脸上腾地烫了起来。 经过两个人的共同努力,晶莹剔透的奶糕逐渐成形了,“皇上初次做这奶糕,就做到了七分相似,真是孺子可教呢——!”唐韵曦放下碗,背倚台前,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望着文景年,如檀的发束几许偎在颈侧,轻卷滑落下来,别添风韵。 “那是自然的,朕从小无论学什么,都能学的又快又好!”文景年听唐韵曦夸赞自己,心里立时涌上说不尽的骄傲,这比她以往得到父皇或是其他任何人的嘉奖都让她更有成就感。 唐韵曦方才一直专注在拌匀奶昔,现在正面看向文景年,才发现她的脸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米粉,衬着她此刻挑挑眉毛一副得意洋洋的摸样,唐韵曦努力忍了忍,终是绷不住表情,咯咯咯地笑了出来。 文景年脸上还带着些红,一半是羞的一半是兴奋的,看唐韵曦笑得这么开心,她心里自是欢喜极了,只是觉得有些不明所以:“韵曦,什么事情这么好笑啊?” 唐韵曦稍稍缓和了一下,故作思索的摸样,然后咬唇一笑:“我是在想,哪只小花猫这么聪明,学得又快又好呢?” “小花猫——?”文景年愣愣地想了半天,看到唐韵曦笑着用手指指她的嘴角,文景年抬手擦了下发现自己脸上沾了米粉屑,才醒悟过来唐韵曦是拐着弯来取笑她,“好啊,原来你是在笑话朕——”文景年眼珠一转,坏笑着拿手指去沾了些粉屑,就要往唐韵曦的脸上涂去。 唐韵曦娇笑着逃开,边跑边笑个不停,文景年就在后面笑着追她,厨房才多大的地方,文景年没过多久就把唐韵曦给逮到了,伸手从后面紧紧地抱住她,嘻嘻哈哈地笑道:“看你还往哪跑。”唐韵曦转过头看着文景年,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笑靥如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0惩罚 承阳殿 “传新科状元,榜眼,探花进殿——” 随着太监尖尖的声音高声传响,此次科考的头甲三员穿着新红色朝服,头戴乌黑官翎意气风发,6续踏进金銮殿。 “皇上驾到——”一身九龙皇袍的文景年从内殿走了出来,一步步庄严地登上御阶,转身端坐在镶金的龙椅之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尽数下跪,俯首高呼万岁。 “众卿平身。”文景年神色泰然,却尽显威严之仪,小德子上前几步令两旁的礼官奏乐并拉响礼炮,在恢弘的宫廷庆乐,小德子站得笔直,展开圣旨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月春闱策题科考,赞第一名刘子熙为状元,第二名王涵为榜眼,第三名李蟠为探花,上前下跪——” 文景年锋锐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三人,微带欣色道:“科考改制,乃是本朝创举,目的是为了选取天下有才德之仕为朝廷效力。几位能在芸芸众生之中脱颖而出,可见几位的才学毋庸置疑,待会儿鲁太傅会安排你们先去中书省熟悉政务,今后你们就要好好地做出成绩。” “臣等定当竭尽所能,鞠躬尽瘁——”隐含威严的气息自高台之上传来,刚走马上任的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何敢抬头直视龙颜,三呼万岁谢恩。 李义山站在前列,冷眼旁观着众臣对着皇帝毕恭毕敬的摸样,阴沉的目光转到那个满脸朝气的新科状元脸上,不屑地勾起冷笑。 御书房 “皇上,荣澜国派来的使者已下了最后通牒,王大人和张大人已在着手预备此事,如今皇室无有公主,他们正从宗室中挑选郡主出嫁和亲。”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见众臣踌躇,文景年自龙案前站起身,沉吟片刻后,眸光凛然道:“你们是朕最信任的臣子,今日朕便实话与你们说了,朕是决不会答应和亲的。” “皇上,既已有决定,应尽早作准备,和亲之事恐怕无法再拖下去了。”周伯韬最先出列道。 “朕心中有数,只是如今朕手中握有的兵力分散在全国各地,关中的兵将尚不够与丞相的手下一拼,丞相对朕处处忤逆,此番定会诸般阻挠——”文景年面色沉了下来,续道“郭嘉一案,李义山的手段,你们都看清楚了,朕必须尽快拿到能与他抗衡的筹码,只有这样,到时才能在朝上与他一较高下。” 提到郭嘉,周伯韬和6成谦等人心中皆是一凛,李义山对待自己的人下手都如此毒辣无情,这样冷酷狠戾的人手握重权,着实不好对付。皇帝如今面临着两难的处境,作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为皇帝分忧,只是多日来他们苦思冥想也没能想出两全之策来,实感棘手。 就在御书房内的众人陷入苦思之际,一个太监跪在门外禀报道:“启禀皇上,新科探花请求觐见。” 众人闻言不知该说这新科探花是初出牛犊太过激进好,还是胆大妄为不识规矩好。这新科探花生得相貌堂堂,早朝时意气风发的摸样,令人不觉眼前一亮。6成谦在退朝时还曾与李蟠有过几句交谈,对他的气度和修养都十分欣赏,可是如今怎么竟冲撞地跑到御书房来求见,若是扰了皇帝正着紧的政事,恐就此自毁前程了,心中不觉大感可惜。就在众人不安地望向皇帝之际,不料文景年只是略微一顿,并无丝毫动怒迹象,倒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道:“传他进来。”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文景年面色温淡,目光却透着一道凛然,“李探花,朕已指派你前去中书省跟随鲁太傅学习政务,如今你又未经传诏就跑来御书房见朕,若非事关紧要,你可知朕即刻就要将你治罪?” “下官行为莽撞,请皇上息怒。但是下官求见皇上,确有重大的事要向皇上呈报。” “原来各种有因,你且说来。” 李蟠双膝跪地,重重拜道“回禀皇上,微臣乃蜀州人士,祖父和父亲承蒙圣恩,都曾有幸得中探花。后来由于种种原因得罪了阳荣侯,被抄家查办,承蒙皇上不计前嫌,仍然让李蟠高中,李蟠心中不胜铭感。 皇上励精图治,广纳天下贤才,微臣无德无能,但是还有一颗公义之心,以微臣所见,民间还有许多错假冤案正等待平反,还有许多无辜百姓错被查办,李蟠愿意薄尽绵力,为百姓平反!” “蜀州是右亲王的封地,阳荣侯,就是他的独子文泰来,你考取功名是为了帮百姓伸冤?”文景年目光明锐而深沉,薄唇抿成一条线,道“说下去——” 李蟠将蜀州百姓的冤案惨案,一桩一件地讲述出来,周伯韬等人的神情在他的叙述中慢慢变得义愤填膺,性格冲动些的罗寿已气得紧紧地捏住了拳头,忍不住出列道“皇上——” 似乎知道罗寿要说什么,文景年挥手制止了他,她转过头来,亦是面若寒冰,显然也是被气得不轻,只是过得片刻,文景年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下来,唇角露出一丝冷然的笑容:“我朝吏律言明,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右亲王身为皇室宗亲,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蜀州他管不好,他的军队他也带不好,看来朕是得找人好好替右亲王管好他的封地了。” 6成谦和张守正闻言一怔,随即眼中俱都迸出光来,纷纷拱手道:“皇上好计策,右亲王的封地距离京城最近,又是屯兵最多的,若是能拿下这块封地,拒绝和亲的事情就稳操胜券地多了!” 文景年点头,复又皱眉道:“此事须得从速,越快越好,这样才能把右亲王打个措手不及,只是要去处置,朕尚缺一条紧急的理由。” 周伯韬心思最缜密,上前献计道:“启禀皇上,蜀州与雍州相连甚密,雍州一带每逢暑期便会暴发洪灾,下官回京时已收到好几份传书,皆是急报雍州洪灾的,皇上不如趁此机会派兵前去,明则去雍州赈灾,实则前往蜀州调兵?” 6成谦想了想,疑虑道:“可是那右亲王的爵位甚高,就算我们知道实情,又有皇上的圣旨,也是无法当场擒获的,除非,除非”6成谦说到这里,其余几人心中皆是明白,不由把目光投向皇帝。 夜幕降临,晚风习习。文景年踏进长安宫的时候,就听见了里面传出清脆的笑声,她沉静冷敛的神色顿时变得温和起来,嘴角微微上扬,原本怀惴着的心事也被里面的笑声感染地开明了许多。 圆形的八仙御桌上,摆着光泽明亮的黑白棋子,上官红英手上抓着黑子,她初学下棋兴致高昂,难免眼高手低,每次快要输了的时候就跟对面的唐韵曦卖乖撒娇,可是都已经让了三回了,再让下去上官红英自己都觉得太挂不住脸了可是,可是这棋怎么就那么难走,她走左边是个输,走右边还是个输,上下都被封了路,这真是天要亡她啊,旁边的文景乾也是一副抓耳挠腮的无奈摸样,他从小棋艺不精,爱莫难助啊。 就在上官红英眉头都愁得皱巴巴的时候,忽然出现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利落地将一颗黑子下在了她的左后方,上官红英双眼刷地一亮,发现她的黑子奇迹般地瞬间就走出了困境,简直堪比‘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上官红英心里顿时升起滔滔的崇拜之情,抬起头双眼闪闪发光地看向方才对她伸出援手的‘高人’, “咦,是皇上呀!” “看起来,好像有人棋艺不太精啊——” 文景年明亮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戏谑,明明方才是好心帮了上官红英一把,此刻偏偏又喜欢拿话故意激她。 “我我”上官红英一张小脸迅速涨红,竟然一时羞愧难当地说不出话来。文景年飞扬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上官红英难得窘迫的小摸样,这丫头平日来闹腾地厉害,这下将了她一军,心里真是畅快地紧。 “皇上——”唐韵曦的目光在看到文景年的刹那闪过一丝喜悦和期待,明若秋水的眼眸里含着嗔意,还带着些劝解。 文景年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连忙打断:“只准她欺负朕,就不许朕偶尔反击一下吗?” 唐韵曦一时语愕,对上文景年又黑又亮带着些倔强的眸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她的眼中不觉漫溢起似水的柔情,浅笑着摇摇头,原本想说的话再也没能说出口。 不过文景年还来得及好好得意,就被上官红英反将了一军,“听说皇上的棋艺也不怎么样啊,一样也输给了皇后姐姐,好像到现在还欠着一个惩罚呢!” 文景年一愣,“这你怎么知道?”她想了想,环顾四周却唯独没见到常常在这儿的凌雪华,立刻反应过来,瞧着上官红英一副‘忿忿不平’的摸样,文景年挑挑秀眉,丝毫不以为意:“朕知道了,一定是皇嫂告诉你的。朕是输了,怎么,你是替韵曦想出什么法子来惩罚朕了?” “我呀,还真想出了个好法子!”上官红英眼珠子绕着文景年,上上下下一转,突然笑得有些狡诈,同时又带了几分脸红道:“皇上长地这般俊俏,若是换上女装定是个大美人,不如皇上穿女装给皇后姐姐看看呀!” “噗——”文景乾刚喝进去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他被呛得止不住地咳嗽,一边瞪大了眼睛,只觉浑身冷汗都下来了,不可置信地道:“红英,休得,休得胡闹,你竟然,竟然要让皇兄男扮女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1骑马 上官红英见文景乾呛得整张俊脸都快成酱红色了,忙跳起来给他拍背道:“哎呀,你急什么,皇上都没说话呢,你就吓成这个样子!” 上官红英忙忙地给文景乾拍好了背,才发现周围的气氛安静地有些怪异,她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却见文景年满面通红地站在那里,愣愣地看着唐韵曦,神情好像有些若有所思,而唐韵曦的脸色亦是绯红一片,她低着头显得有些无措,可是嘴角却又若有似无地微微上扬着。 上官红英极其不解地望着眼前的皇上和皇后娘娘双双红了脸的摸样,谁能告诉她,这,这是怎么回事? “皇兄,皇后娘娘,红英不懂事,出言不逊,都是臣弟管束不好,还望皇兄恕罪!”文景乾急急地拉着红英跪下去拜道。 “不碍事,八弟,你起来吧,自家兄弟何时需要如此芥蒂了?”文景年伸手扶起文景乾,看着上官红英不禁在心里淡然一笑,她知道文景乾管不住这丫头。这丫头古灵精怪的,又没大没小的不太懂规矩,可是她却常常能把唐韵曦逗得开心。任何与唐韵曦相关的所有,她都会想要接受,凡是真心对唐韵曦好的,她都会忍不住地宽厚以待,所以就算上官红英有时候再‘无法无天’,她都不会真正去怪责,甚至偶尔还会纵容。 文景乾从地上站起来,跟着抬手抹了下额角的汗,如今进宫他几乎每天都得把心惴在兜里,上官红英时不时来个语出惊人,还常常都是针对他最崇拜的至高无上的皇兄,要换了其他任何人,他第一个就冲上去把那人的脖子给拧了,可是偏偏是上官红英,他既舍不得怪她,又觉愧对皇兄,这段日子,文景乾过得可着实是不容易。 看文景乾这副惨淡的摸样,上官红英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可是皇上也没说要怪罪她了,她自然不会笨到自己提了头往刀口上去撞,与其上赶着给皇上赔罪,还不如想法子给大家找找乐子,寻寻开心呢。上官红英眼珠一转,又是一计上心头来:“皇上,这么些天都闷在里头,不如我们到外面去玩玩吧,透透气也好啊,啊!今夜星光如此好,正适合去跑跑马”上官红英想着越说越兴奋,倒是真的起了性子来,文景乾的脸色却黑了大半,忙按下她挥着的手,低声劝道 “红英,都这么晚了,这天都黑了,还出去骑什么马啊?” 没想到文景年听了却是星眸一亮,她双手握了唐韵曦的手,笑着道:“韵曦,我们今晚出去骑骑马,好不好?” 唐韵曦望着她,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忆起上次文景年带着她骑马驰骋的情景,她是喜欢骑马的,喜欢那种在风中飞扬的感觉,更何况她一点也不想让眼前这个一脸神采奕奕的人失望“好,可是,臣妾不会骑马”唐韵曦答地很快,说到后面时,声音却不自觉地小了下来,她美眸微垂,面上带了几分赧然。文景年却弯身在她面前轻轻蹲下,然后仰起头来,笑着道:“没关系,朕会教你,保证你啊,一学就会。”唐韵曦望着她温柔的目光,心中的一丝忐忑也消失无踪,笑意重新在脸上漾起。 一轮朦胧而皎洁的月光遥挂夜空,空旷无人的皇宫校场之上,正是灯火通明。 明黄的皇撵临至时,早有一批齐整的侍卫带着训练有素的皇马恭迎圣驾了,上官红英兴奋地直冲上前,摸着那几匹体型高昂雄健的皇马简直爱不释手,“好马,真是好马!”上官红英一脸跃跃欲试地几乎想要立刻蹿上马背驰骋而去,不过只稍片刻,她的目光就彻底被最后牵出的一匹极其漂亮的马儿给吸引了去。 这匹马儿通体雪白透亮,毫无瑕疵,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贵的气息。它修长匀称的四蹄健美有力,背上长长的毛发柔顺地就像用细细的刷子梳理了几百遍般,它雪亮的眸子透着温良,脖颈间挂着一对粉色的小铃铛,漂亮的长耳朵时而煽动一下,显得聪颖灵动极了。 “天,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马,这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马儿了!”上官红英两眼放光,要不是文景乾拼命拦着,她已经撒欢直扑过去抱住那马的脖子了,“红英,这马是天山雪花骢,在终年积雪的天山数十年才养出一匹,天性驯良,矜贵无比。本朝就只有这一匹,是两年前回族进贡来的,当时父皇把这匹雪花骢赐给了皇兄,皇兄一直很爱惜它,平日里都不舍得骑它,甚至常常亲自给它喂马粮,牵着在草地上跟它溜达玩耍呢。” 文景乾小声地解释,上官红英听得心中惊异,她不由抬头往对面看过去,果然见到侍卫极为恭敬和小心翼翼地将雪花骢牵到了皇帝面前。那雪花骢一见到文景年就欢快地轻啸了声,雪亮的眸子定定地瞅着文景年,文景年微笑着拉过唐韵曦,将她轻轻圈护在自己身前,然后握着她的手一起摸了摸雪花璁毛茸茸的脑袋和耳朵。雪花璁立刻兴奋地四蹄撒欢地绕圈蹦跶起来,还乖顺亲昵地弯下脖子去蹭她们的手,它头上的软毛蹭得两人的手都痒痒的,惹的唐韵曦咯咯笑出来,一双秋水般的美眸波光流转,满是快乐雀跃的光彩。 “皇上,这马儿好可爱,一点都不怕人呢——”唐韵曦很是兴奋地回头,扯住了文景年的袖子,却见她正含笑瞧着自己:“朕早就和它说好了,以后要带韵曦来见它,它现在看到这么美的皇后娘娘,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怕呢?”见唐韵曦美眸含嗔地看着她,文景年只好收起顽笑的口吻,双手拉了她靠近自己,低头含笑道:“好了,它是朕特意为你选的,它很乖很温顺,一定不会让你摔马的。” 文景乾站在对面静静看着,想起年少时的情景,不禁由衷感叹道:“红英,皇兄真的很喜欢皇后娘娘,这匹雪花骢可是她的宝贝呢,从来不许别人碰的,如今竟拱手就送给了皇后娘娘。” 上官红英原本也是这样想,可是听文景乾这么说,她心里却忽然有些小小的不是滋味了。说起来,文景乾对她自然也是好的,可是这好跟皇上一对比,差距突然就大了她知道文景乾是个老实人,她一直以来就是喜欢他的憨厚实诚,对自己实实在在的好,可是女儿家总是更希望心上人还能不时哄哄自己,宠着自己的。上官红英扳扳手指头,哀怨地发现她到现在,别说是漂亮的花了,就连个像泥人这样的小玩意儿都没收到过呢 上官红英带着点小失落地侧过头,却见文景乾还呆呆地望着那边,她心里的小失落立刻化成了大失落,真是个不懂情趣的榆木疙瘩——皇上之前下过命令,这几匹皇马任由他们挑选,上官红英转头望着旁边高硕的皇马,杏眼陡地一横,突然就从侍卫手里抽了马鞭,待文景乾听到声音转过头时,上官红英已经飞快地跳上了一匹皇马,文景乾登时大急,在后面急喊道“红英,你要去哪儿?” 上官红英却气鼓鼓地道,“偏不告诉你,要知道,就追来啊!”说着马鞭一挥,就扬着尘土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文景乾一呆,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是赶忙飞身上了另一匹马,在后面快马加鞭地直追前面的人,边追边喊道,“红英,红英你等等我啊!” “来,韵曦,上马试试。”这边,文景年已牵着唐韵曦走到马背边,“我”唐韵曦犹豫地望着那高高的马背,心中一时有些凛意,文景年却冷不防在后面将她拦腰一把抱了起来,在她耳边嬉笑道:“你不上去,朕就抱你上去喽!”唐韵曦先是被吓得一声低呼,后来又被她逗得咯咯笑了出来,她双手环搂着安景年的脖子,轻轻低眸间,双颊却是红透了,直到被她放到了高高的马鞍上,那如白玉凝脂般的脸颊上仍是晕红一片。 文景年亲自俯身帮替唐韵曦套马镫,旁边站着的侍卫忙想要上去帮手却又不敢动弹,触碰皇后玉体可是死罪,只得又惶又惧地低头侯在旁边。文景年仔细地帮唐韵曦都弄好了,抬起头满意地一笑,然后轻快地抛出一句“你下去吧,马鞭交给朕。”那侍卫忙跪着地将马鞭呈上去,文景年伸手拿了,就径自替唐韵曦牵着马头,头也不回地走了,留那侍卫干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来,踩这马镫,右手握着缰绳,脚要这样放”文景年在前面一路牵着马,一边跟唐韵曦讲解如何骑马的技巧,“是这样吗?”唐韵曦刚坐上高高的马背不免忐忑,她一边低头忙着找文景年说的马镫,小心地照着她说的做,一只手却还紧张地握着文景年的手,纤手微微颤抖,文景年感觉到她隐忍的害怕无措,心中大是不舍,她抬头看向唐韵曦,突然就松开了牵马缰的手,一个翻身就跃上了马。 唐韵曦只觉身后一暖,下一刻,自己就被整个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一阵淡淡的梨花香包围了她“你怎么上来了?”唐韵曦美眸中闪烁着欣喜的光彩,只觉自己微微发颤的心因着身后人的温度而瞬间安定了下来,她不自觉地弯起唇角,放松地将身体靠向那温暖的的怀里。 文景年却笑而不答,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她的手,稳稳地扯住了正晃荡的缰绳,然后一手揽住唐韵曦纤柔的腰肢,在她耳边轻笑着道:“放轻松,你紧张马也会跟着紧张的。” “不要怕,重心放低,目视前方。” “是这样吗?” “对,就是这样,来握着缰绳,这样扯一下。” “你瞧,它开始动了呢!” “呵呵,这就对了。” 雪花骢的马鞍是特别制作的,十分宽敞柔软,远比一般马鞍要舒适许多,因而即使驮了两个人也绰绰有余。文景年与唐韵曦共骑在雪花骢上,半环抱着她,耐心地一点一点教会她,如何去体会马的律动,如何让它向前奔跑,如何扯缰立定,两人时而头碰了头,互相看着对方笑出来。等到唐韵曦逐渐掌握了驭马的基本技巧,不再感到害怕了,文景年才放心地下马,将马鞭递给唐韵曦道:“好了,韵曦,你试试让马往前小跑。” 唐韵曦笑着点头,然后轻轻挥了下马鞭,马儿便轻快地往前笔直小跑了起来,文景年开始还在微笑,可是后面马儿撒了欢地越跑越快,竟一阵风似的带着唐韵曦飞驰而去,“哎,喂!”文景年惊地面色大变,忙在后面奔跑着一路直追,追得近了,却听见前面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唐韵曦迎着风脸上正漾着姣花般灿烂的笑颜。 文景年一下看的呆了,不由停下了脚步,望着唐韵曦远去的方向,慢慢地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她突然转身折回去翻身上了另一匹马,即刻扬起一鞭,笑着快马直追前方而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2相拥 文景年一路快马加鞭,总算追上了正卯足了劲儿蹦跶的雪花骢,唐韵曦看见了她,便笑着拉住了缰绳,放慢了速度,两人骑着马并肩共行,一路说说笑笑。 “这骑马真有趣,”唐韵曦抚了抚雪花骢,忽然侧头对文景年笑问道,“皇上,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骑马的?” “五岁。” “五岁?这么小就学骑马,不会摔伤吗?” “朕小时候看皇兄去学骑马便也想学,刚开始学的时候几乎天天都要摔,身上的伤都没断过。” “是不是很疼?”唐韵曦的眼里不由溢满疼惜。 文景年身姿挺拔地坐在马上,目视前方,唇角淡笑,不疾不徐地道,“是疼,可是教朕骑马的师傅说,要想学好骑马,就要经受地住摔马的痛,摔地越多,马术也就越精。所以无论再疼,朕也会忍着,哪里跌倒就哪里再爬起来,后来,朕是所有皇子中马术最好的” 她的这番话不由令唐韵曦想起太后曾不无赞叹地提起过,文景年从小聪慧过人,无论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可是再聪明的人,也需要足够的勤勉才能远超他人,任何一个成功的背后都包含着艰辛,而要维持不败就更是辛苦了,唐韵曦心里莫名地有些发疼,她忽然轻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是最好呢?” 文景年微怔了下,回过头来看向唐韵曦,片刻之后,才缓缓道:“自朕有记忆起,一直是母妃在朕的身边照顾朕,很小的时候,朕特别顽皮,时常把宫里闹得人仰马翻,可是朕的母妃从来都不会怪朕,她总是温柔地对着朕笑。可是有几次,朕却看到母妃一个人在屋里哭,朕不敢去问母妃为什么哭,可是朕知道一定是有人欺负母妃了。从那时起朕就暗暗下定决心,要学好武功,学好功课,学好所有的一切,这样等朕长大以后,就再也没人能伤害朕的母妃了。” 文景年仰头望着夜空,淡淡笑道:“只是,朕还没来得及长大,朕的母妃就过逝了。可是,为了曾经的承诺,朕还是会做到最好。只有做到最好,才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你没能保护你的母妃,却几次三番地保护了我。”唐韵曦伸出手,轻轻盖在了文景年紧握缰绳的手上,她眼里闪着晶莹,静静地温柔地望着她。文景年低下头来,两人四目相对,不约而同地想起在红叶山庄山坡上的那一幕,唐韵曦眼神愈发地柔,可是文景年却显得有些懊恼地道:“那时候,朕还不够好”也是那件事之后,文景年更加勤苦地日夜练武,如今终于习得一身好功夫。 唐韵曦却抬起手来,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脸颊,仰头凝视着她,柔声道:“你够好了,真的”就在此时,不远处似乎闪过一道光,雪花骢突然受惊地嘶鸣了声,扬蹄竟将不妨的唐韵曦一下摔下马去,文景年吓得脸一下就白了,忙飞身跳下马来,大喊道“韵曦——” “韵曦,你怎么样,韵曦——”文景年将唐韵曦扶起半抱在怀里,一面抚着她的脸,一面慌乱地喊着她的名字。 “来人!”就在她急着要喊人过来的时候,唐韵曦紧闭的双眼却忽地睁开了一只,眼里透出的一抹俏皮让文景年的表情顿时定住,就在她整个人处于呆滞的那刻,唐韵曦却突然将她推了开,然后起身娇笑着逃开。 文景年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在后面追她,没过多久就把她逮住了,从后面将还在不停笑的唐韵曦抱进了怀里,“韵曦,你怎么样,有受伤吗,快给朕看看!”文景年急忙将唐韵曦转过来,满脸紧张地上上下下看着她,“你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如果我受伤了,哪还会逃跑啊?”唐韵曦双手环上她的肩,一双弯弯的明若秋水的乐的光彩。“那你,那你方才闭着眼睛——”文景年怔怔地看着她灵动俏皮的笑靥,突然醒悟过来:“好啊,原来你是骗我的,看我怎么罚你!”说到这里,文景年忽地沉下腰将唐韵曦一把环抱了起来,笑着不停地在原地转着圈,唐韵曦双手环着她的脖颈,美目流眄,樱唇含笑,咯咯咯地笑个不停,两人欢乐的笑声回荡在醉人的夜风中。 不知转了多少个圈,文景年转得自己都晕了,突然脚下踉跄,两人就一起跌滚到了草地上,文景年自己直接跌坐在地上喘气,唐韵曦则伏靠在她的身上,看着对方狼狈的摸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一起笑出声来。 “哼哼,怕了吧,看你还敢不敢戏弄我!” 文景年还不打算放过她,索性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了,一面笑着去挠唐韵曦痒痒,惹得她连连躲闪笑个不停,一面又伸手轻轻环固着她的腰,以防她笑得太多不小心跌到地上。 “好了,好了,我怕了,我,我认输——”见她都笑得快没力气了,文景年才停下手来,手上微微一用力,唐韵曦便跌坐在了她怀里。文景年凝视着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眼里温柔如许,嘴上却还笑着逗她:“嘿嘿,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唐韵曦缓和了一会儿,才含嗔地抬起眼眸来,却看到文景年在月光下淡笑的脸庞,那双干净温和的眸子里满是爱惜眷恋,唐韵曦微微一怔,随即脸上便漾了笑意出来,双手轻轻环上她的脖颈,轻柔的声音落在她耳边“是呢,皇上可厉害着呢。”文景年听了,唇角和眉梢不自觉地上扬,漾了个唐韵曦最悉的温暖和煦的笑容出来。 唐韵曦静静望着她,眼中渐渐漫溢起柔光,文景年的身上似乎有种独特的力量,她每一句安抚的轻语,每一个温和的眼神,都让自己感到安心和信赖,这种感觉在慢慢靠近她的一天天中,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起来。就如此刻,她温和淡笑的目光,就像一盏温暖的明灯照亮了漫漫黑夜的路,让她心头的不安,忐忑,甚至还有其他的一些不好的情绪都渐渐消散,她的心似乎被一种温暖安定的感觉逐渐包围起来,她开始对未来有了一丝期待,期待着眼前这个人带给她更多的欢乐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的眼睛,似有些痴了,她从来没见过这般漂亮温柔的眼神,月光下,那宛若一泓秋水般的双眸似藏了无数的柔情,波光流转,盈盈含情地凝望着自己,她的一颗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着,仿佛要跳出胸腔,她痴痴地看着眼前这个比月光还温柔的女子,一时竟连呼吸都忘了,“韵曦”文景年看着她温柔的神情,喃喃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如坠梦里,她双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力道,唐韵曦顺从地靠在了文景年的怀里,她将脸偎进文景年的前襟间,鼻息间都是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露出一抹嫣然动人的笑意来。 上官红英和文景乾骑马回来的时候,远远地看到两匹皇马背上无人,又见有明黄色衣袍的人坐在地上,还以为皇上出了事,吓得赶忙快马赶来救驾,没想到等他们急慌慌地从马上跳下来的时候,却看到了让人面红耳赤的一幕,皇后娘娘坐在皇上的身上,两人正深情相拥。 上官红英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看到这一幕,当场就羞红了整张脸,结结巴巴地几乎语不成句:“皇皇” 文景乾却比上官红英镇定很多,心中还暗叹皇兄和皇后娘娘真是相配,简直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 唐韵曦见到他们立刻红透了脸,忙挣扎着站起来,文景年却不甚在意,只顾着扶好唐韵曦,还替她轻轻理了理因坐着而略有褶皱的衣裳,然后转过脸淡定地看着那两人。 文景乾看皇兄这副‘不怒自威’的摸样,忙收摆好自己的表情,“皇兄,方才臣弟跟红英远远看见你和娘娘坐在地上,还以为你们出了事,忙赶过来了,万幸是我们看错了,皇兄和皇后娘娘安然无忧,万幸万幸,”说着顺道推了下旁边还在目瞪口呆的上官红英,“是不是啊,红英?” “是,是,是我们看错了。”上官红英这时终于恢复过来,眼珠子不禁滴溜溜地转到对面的皇后姐姐身上去了,见漂亮姐姐的脸可比自己还红,神情比自己更害羞,顿时像是找回了面子,立刻笑眯眯地出声附和道。 文景年挑挑眉毛,微微一笑,便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转而聊起马术来,一讲起这个,上官红英就兴奋起来,说到后面几乎是她一个人在眉飞色舞地演说,不时惹得众人笑出声来,方才尴尬的氛围也随之散去。 “皇上,这匹可爱的马儿能不能偶尔借给红英骑一骑?”上官红英望着雪花骢的双眼都在发光,文景年看她一脸讨巧的摸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她略一思忖,道:“借给你骑骑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朕,在朕不在的时候,常常陪韵曦来这儿跑跑马。” 上官红英正要答应,又觉这话甚是奇怪,她正要发问,却见唐韵曦已扯住了文景年的袖子,轻声却有些急切地问道:“皇上,你的意思是,你要离开宫里吗?” 文景年转过头来,笑着握了她的手道:“朕正打算跟你说这件事,雍州那边近来连下暴雨,地方官员治了数次都没治好,百姓灾祸连连,寝食难安,朕打算亲自走一趟去把这件事处理了,也好让百姓早日安居乐业。” 唐韵曦眉头不自觉轻锁,担忧地道:“可是,那边洪灾这么厉害,你过去会不会很危险?” 文景年似乎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一问,笑了笑,轻声地哄道:“放心好了,那边的灾情还没有严重到那个程度,况且朕有这么多的御林军和护卫,怎么会有事呢?” 文景年说的在情在理,她的身份是皇帝,自然应该要多为百姓考虑,唐韵曦心里再是担忧,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对上文景年此刻温柔清澈的眼眸,她的心里却不由一怔,这一幕似乎和当年送别眼前人的情景重叠起来,让唐韵曦心下隐隐约约地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3民心 蜀州乃关中第一大城,商贾往来纷纭,街头巷尾一片熙熙攘攘,如此繁华之地,最是不乏莺莺燕燕的青楼,而最出名的就属风头正盛的万花楼,除了姑娘最多以外,这万花楼的镇楼之宝就是艳名远扬的一大花魁,阮仙儿。 万花楼二楼的天香阁,便是那头牌花魁阮仙儿所栖之处,此刻她就坐在房中的桌子旁,一手托腮,用她那双微挑的桃花眼瞧着眼前坐着的两名锦衣公子,“二位公子今日出价最高,不知想要奴家陪你们把酒言欢,还是抚琴共乐呢?“ 其中一名着青色锦袍的公子,收起折扇,轻轻拱手笑道:“早闻仙儿姑娘琴技无双,今日我与家兄有幸,还望得姑娘抚琴一曲。” 阮仙儿一双桃花眼在那青衣公子白嫩秀美的脸蛋上划过,又在那白衣公子细巧的柳腰间系着的琉璃玉佩上打了个转,心中已是有数,眼前这两名公子实则两名换装的姑娘家,却也不点破,只掩嘴笑道“这位公子真是会说话,只是”她故意将音调拉长,桃花眼却又抛向另一名端坐不动的白衣公子,“只是这位公子,从进屋开始一直戴着面具不看奴家,怕是嫌弃奴家呢。” 那青衣的姑娘显然对阮仙儿那娇滴滴的嗲音隐隐有些不适,只是很快掩饰了过去,指了指那面具,笑道:“仙儿姑娘你莫介怀,其实是家兄生得太丑,怕吓着了姑娘,才不以真面目示人。” 阮仙儿嘴角勾起,瞧出两人不愿透露过多实情,便也不再多问,只擎着琵琶开始轻抚。房内脂香阵阵,灯影摇晃,只听得那琵琶的曲调缭绕着鸣响。阮仙儿虽是个风尘女子,却的确精通音律,不多时刻,青衣姑娘的神情便显得放松了许多,就连那戴着面具的白衣姑娘的坐姿也不那么僵硬了。 就在房中气氛渐入佳境之时,外头却突然嘈杂起来,伴随着几声男人粗暴的喊叫,紧接着门就被撞了开来,琵琶声随着戛然而断,一个身着锦衣绸缎的男子,带着后面几个随从突然冲了进来,手里拎着锋利的刀还在滴血,上前一把就擒住了阮仙儿的手,满脸慌乱地道:“仙儿,哥今儿遇到事儿了,你赶快找个地方让哥躲躲,千万别让后面的人给发现了!” 青衣姑娘明显被眼前的情景给惊吓住了,那白衣姑娘二话不说就将她挡在了身后,右手按着一把隐在袖间的利剑,望着眼前的状况,面具下眼眸透出来的神采,十分的冷静。 阮仙儿显然是认识这男子的,手上吃痛,语气却仍是娇嗔道 “哎呀,我的好哥哥,今儿可是醉了,说的什么胡话,谁不知道这蜀州城是你家的天下,谁的官能比你高?谁有那个胆子敢对大公子你动手啊?” “唉,仙儿,你有所不知啊,这回我真是碰到克星了,他的官可不止比我高,比我家老爷子还高上好几级呢!”那绫罗男子压低了声音道。 “比你家老爷子还大?”这绫罗男子名唤文泰来,他爹是亲王,比王爷还大上好几级的人物,阮仙儿对他的话不太相信。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阵阵踏步声,人数众多来势汹汹,竟震地整个楼板都抖动了起来,文泰来登时吓得面如土色,连躲都来不及躲,就在这时,门突然被‘砰’地一声撞了开来,领头的一名青年官员穿着红色朝服,高大俊逸,进来便厉喝一声:“拿下——” 后面即有大批官兵,擎着长刀利剑冲将上来,文泰来手底下也有功夫,立刻挥刀抵挡,砍伤了数名官兵,青年官员见此即冲过来与文泰来战在一处,他武功精妙,文泰来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几招下来就吃不住,被他飞脚踢中直接撞破了窗户,当即惨叫一声,跌抛到楼外去。 “相公——”那青年官员正欲离去,却听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响起,身形骤然一顿,他回过头来,看见了阮仙儿,脸色顿然变了下,道:“仙儿,怎么是你?”继而有些生硬地道:“我不是你相公,你应知道,我早就,早就” “早就休了我了,是吗?”阮仙儿完全不复之前的妖娆,楚楚带泪道:“我知道,你们李家门风高洁,是我配不上的,相公如今又中了探花,呵呵,我一个青楼女子,又怎配做探花夫人?” “我,我不是”那青年官员见她此番摸样,面色顿时有些挣扎,只转过头去道:“你我之事,就当是我对不住你,现下我有急事,不能耽误。”话音一落,他便领着后面的官兵匆匆冲下楼去,阮仙儿望着他的背影,一张原本妩媚的脸此刻却如白墙般黯然无光,她眼中恨泪交织,突然切齿道:“妈妈说的对,这些男人,一个都不是好东西。” 万花楼里的的客人被那些挥着刀剑的官兵吓得四窜逃散,那浓妆艳抹的老鸨尖着嗓子被官兵赶地踉跄,楼里的姑娘们恐慌地尖叫不断,现场混乱的不得了,推推搡搡地不是你撞了我,就是我碰翻了你,那白衣姑娘用剑柄护着那青衣姑娘,两人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万花楼的大门。 “清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表姐。” 两人还来不及说上几句话,就差点被门口围堵的百姓给挤散了,这才发现街上也是混乱不堪,两人被夹在当中,几乎要被挤岔了气,周围的百姓围成了一个大圈,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眼珠子直盯着一个方向看,仿佛在等盼着什么,两人不解便也顺着那方向看。 只见,不远处慢慢出现了一排气势恢宏如同长龙般奔腾的骑军,个个手持佩剑,银甲银盔,擎着明黄色的旗帜,簇拥着一匹银光闪闪的高头骏马行在最前方,马上端坐着一个头戴金冠,面容仿若冰雕玉裁的俊美少年,炎炎的日光照耀下,她的目光如同天上的星辰般明亮,带着一种君临天下之势,踏着飞扬而起的尘土奔驰而来,艳阳照在她身后,也仿佛被她的光芒夺了去。 所有人都不知觉地屏住了呼吸,迟疑了动作,他们的情绪俨然被深深地震撼住,几乎忘了现□处何处,直到那一身红服的青年官员双膝笔直跪在地上,叩拜高呼万岁,所有人才如梦初醒般轰然跪下,叩拜皇帝陛下。 文泰来被几个大兵缚了踩押在地上,被迫跪在所有百姓面前,他的罪行被罗列的清清楚楚,一条一条由官员宣读公诸于众,“皇上,刀下留人——”就在文泰来要被处决的时候,右亲王文德凯亲自率着一骑亲随护卫队,奔驰而来。 “皇上,我儿虽有错,可罪不至死。老夫自由先帝御授王爵,治理整个蜀州城已有十数载之久,若是有错,错也在老夫,请皇上看在先帝的面上,饶泰来一死吧。” 文泰来见了自己的父亲,顿时激动地大喊:“父王,父王!快来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啊!”他此刻鼻青脸肿,整个人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刻救命稻草般,声嘶力竭。 文景年自高耸的骏马上下来,扶起因众人推搡而倒地的一名老人,那老人颤颤巍巍地,吓得连连要磕头叩拜,文景年却止住了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我朝奉行孝风,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年长与朕,即便朕身为天子,扶你也是应当的。” 她的声音清澈干净,仿若山间最清冽的泉水般,让人听了只觉心头欣慰不已。 可是她的声音同时也是透着震慑的凛然的,文景年派人替她扶老者,走到右亲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地的他,冷沉道“右亲王倒是提醒了朕,文泰来确然该死,可是你身为皇室宗亲,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父皇将蜀州给你管了十几年,但是你看看蜀州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数以百计的错假冤案,千千万万的无辜百姓蒙冤而死,这就是你所谓的治理吗?我朝吏律第一条,就是杀人者死,朕今日就要叫你知道,什么叫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右亲王万万没想到皇帝与先帝的脾气和手腕相差这么多,竟不顾维护皇室名誉,当着所有百姓的面如此狠狠地将了他一军,他脸上一阵灰败,同时眼底骤然放出狠光,他统治了蜀州这十几年,自是不会没有任何后备的,即刻做手势唤来亲信伺机行动,可是没料到他这边才一动手,皇帝的御林军就像知他有一步般,立刻就扑上前来将他们制住。 文德凯看着横刺进自己身体的一枪,鲜血顺着锦服汨汨流下,吓得他登时面如土色,再也不敢往前半步,而所有的手下全被瞬间制住,更是叫他难以置信地瘫倒在地上。 “皇上英明,皇上英明——”这在蜀州城作威作福十几年的一双父子,这个仗势欺人,无恶不作的亲王和他的侯爵儿子,这两个曾让蜀州无数百姓受尽欺压迫害却无处伸冤的魔王,如今终于得到报应,由万人敬仰的最尊贵无比的天子亲自下令处决。原本见了皇帝如此亲民一面的百姓,内心早已澎湃激动,此刻听了皇帝要为他们平反文德凯父子多年来的迫害,即刻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声,有些个老人甚至热泪满眶,抱着孙儿孙女,所有人都不停地磕头山呼万岁。 文景年笔直地立在人群中央,日光照耀着她完美的侧面轮廓,那双眼里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可是她的嘴角又轻轻上扬着,笑容很温和。她微笑地看着她的万千子民们,接受他们的簇拥和欢呼,垂挂在她明袍下膝处的两条御带随风摇摆。 “清儿——”那戴着面具的白衣姑娘,喊了身旁的人好几声,都不见她有所应,随着她的目光望去,面具下的眼眸隐隐透出一丝黯然。 那唤作清儿的姑娘,此刻确实没有听见表姐喊她的声音,她甚至听不见周围百姓的嚷嚷声,只因她的心神俱都被簇拥在人群中央那个闪耀如星辰的身影所紧紧吸引了去。 皇帝陛下,这就是他们的皇帝陛下 岑清儿望着那金冠明袍的身影,魔怔般地在心中默念着,嘴角忽地咧开一道娇然的笑意。如果,当初她知道将来要嫁的人,是眼前这个人,那她一定不会为了逃避父亲让她入宫的要求,而偷跑出来的,庆幸现在还不算太晚。 若能靠近眼前这个人哪怕一点点,就算要进入那深不见底的重重深宫,她亦心甘情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4章 过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冉冉日升,骏马上的文景年看着沿途行来的风景,看过了蜀州城内的繁华奢靡之风,再看这片怡然自得的乡野小径,不禁有种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泽之感。真正的文人雅士,心属的固然会是这样一片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 半里开外,一座清幽的院落已然近在眼前,几间错落有致的茅草屋,院子里围了整齐的篱笆。李蟠率先下马跪到地上,拜道:“皇上,前面就是恩师的草庐了。” 文景年勒住马缰,简略地打量了番眼前的草庐,道“王锐带兵留在外面,没有朕的吩咐,都不许贸然进来。” “是。”御林军副统领王锐奉命,立刻带着后面一长排御林军驻足立定,整齐地等在外头。 李蟠在前引路,先行进了屋舍去禀报,文景年带着几个文臣和文景乾一走进来,便见到一个儒士盘腿而坐,手抚书案,面前摆了一副黑白棋子,像是在独自对弈。 从京城出发后,李蟠就将如何钳制右亲王父子的计策和盘托出,只是他所给出的计策实在太过周密,文景年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可能是一时半刻想出的,背后必然筹谋已久,而能够想出这样精妙计策的人,实在可说是明智之极。文景年能在短短数日内就成功废黜右亲王及其余党,拿下整个蜀州城的兵权,就充分说明了这点。 文景年广纳天下贤才,这样一个才智无双的人物,若是能为己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 屋内看似陈设简陋,却是暗藏乾坤,用粗布遮起来的长达半面墙的藏书,棋盘下的书案上绘着的是整幅中原的地理图,上面标注的不同的箭头,所指向分明是千变万化的战略部署,而其中一条用红色标记的,正是文景年与周伯韬等人规划的南伐指向,这种英雄所见略同的默契,不由令文景年有些兴奋起来,但面上却平静地不显露分毫,开门见山道“先生身在草庐,谋在天下,若志在报国,又何必屈居于此?” 那儒士将棋子落在一处,平淡道,“区区草民,想要报国,谈何容易。” 文景年淡淡一笑“先生若不试,又怎知报国无门?” “三年前,草民千里赶赴京城,带了满满一牛车的治国方略要献给当时的皇帝陛下,可是那里没有一个官员肯替草民报告,更别提能见到皇帝陛下了,草民在京城苦等了三个月,盘缠用尽,最后只能赶着牛车重新回到这草庐来。”满腔热血的报国之志,却受尽世人鄙弃冷遇,当时的凄凉又岂是这寥寥几语能够表达的。 文景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这话,却道:“先帝已逝,如今天下局势大变,不知先生,对新皇有何看法?” “草民认为,新皇需知,他的父皇只能让他继承皇位,而天下的一切还要靠他自己去获得。” “大胆!”文景乾在一旁已然无法忍耐,皇兄贵为一国之君,那儒士不但不上前下跪,不施礼,如今竟还敢这般语出狂言,他正要出言叱责,却被文景年抬手止了。 “先生此言以何为据,敢请赐教。”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可是那一瞬散开的帝王气息,吓得两侧原本与齐王同样忿忿情绪的文臣刷刷垂了首,谁也不敢张嘴再多说一句。 那儒士这时抬起头来,只见他三十多岁上下,面貌儒雅,留着几许微长的胡须,眼睛里露出睿智的光,望着眼前这个俊美决然,气度天成的年轻人,面色竟温和了许多,只是即便是笑,他的面容依旧是冷峻的,徐徐道:“新皇胸怀大志,大业必成,只是他立足未稳,现在朝廷里政敌颇多,他又举步艰难,需要有人援助以手。” 文景年目光与他对视,一双黑眸透着锋锐的光,其中隐隐燃烧如一团火的斗志与希冀,令那儒士面容微变,“那么先生,可愿援助以手?” 那儒士眉头微皱,并给予回答,文景年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没有继续问下去,门前,文景年停了脚步,道:“先生文才武略兼备,志在安邦定国,希望能遇到一个明主,帮助君王建功立业,标明青史。三年前先生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三年后,朕代父皇,给予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叱咤风云的机会。” 那儒士霍然抬头,只望得见那道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 文景年此行从京城出来,便兵分两队,一队交给周伯韬和陆成谦等人,按正常脚程往雍州方向行进,另一队则是文景年亲自率领,由御林军副统领王锐护驾,一路快马加鞭赶赴蜀州。处置了右亲王之后,有过几天的大动乱,文景年果断决然,不听话的官员当场入监的入监,斩杀的斩杀,吓得蜀州的官员个个闻风丧胆,几日内整个蜀州城就被牢牢控制住了,文景年安排了自己的人手留下掌控蜀州,就即刻率着御林军离开,往雍州而去。 雍州与蜀州相邻,天气却截然不同,越接近雍州,雨势便越大,乌云密布,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文景年率领的俱是经李广陵亲手挑出来的御林军精锐骑兵,在大雨中纵马疾驰,铁骑溅起无数泥石。 距离雍州快二十余里地时,突然一个霹雳打下,瓢泼大雨中,奔腾的马儿突然焦躁地扬蹄嘶鸣起来,众人一看,顿时惊得全变了脸色。只见足下巨坝般的大桥,不知何时竟被大雨冲地裂开了一条大缝,突然身后震耳欲聋一声巨响,大桥从他们后面开始急速往前坍塌,副统领王锐大喊道:“保护皇上!” 文景乾率着前面的御林军拼尽了全力保驾,文景年纵马疾驰在最前方,滂沱的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眼看越来越接近对岸了,突然,一对金色的风铃从袖口甩了出去,在文景年的眼里晃过,脑海中唐韵曦温柔美丽的笑颜仿若近在眼前。 离宫的那日清晨,特意提早一个时辰去了皇后寝宫,却被宫女告知皇后娘娘一整晚都在小厨房忙,文景年心急地快步走到小厨房,看到一道纤细柔美的专心致志的侧影,唐韵曦拿着小调羹正做奶糕,素色的单薄宫裙勾出她纤柔的腰肢,好似盈盈一握,长发倾落在肩头,那一脸柔和微笑的神情,让文景年的心莫名乱跳了几下,一瞬竟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被身后突然的脚步声惊到的唐韵曦转过头来,因为逆光看不清来人,想走近一步,不提防脚下被米粉屑绊滑了一下竟直往前倒去,文景年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两人的身体无比贴近,那柔软舒服的触感让文景年完全忘了松手,搂着唐韵曦纤腰的手越来越紧,光晕中,两人的目光对视着,若不是文竹突然跑进来,又瞬间捂着嘴跑出去,文景年都不知道她已经俯身贴地唐韵曦的脸这么近,两人鼻息间的气息几乎都交缠在了一起。 文景年慌忙直起身,扶着唐韵曦站稳了些,脸上一阵红扑扑地不知说什么好,片刻,还是同样红着脸的唐韵曦先轻声开了口。看着眼前的人一整夜亲手给自己准备的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像个贤惠的妻子叮嘱自己的相公般,温柔又隐含不舍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殷殷叮咛她出门要小心注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文景年听得心头软的打颤,忍不住拢她入怀,久久都舍不得放开,下巴磕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蹭着她喃道: ——韵曦,我此行前出京大概十日内就回来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我沿途带回来给你好不好? ——嗯,传闻巴蜀一带的风铃,誉满天下呢,我一直很想要对金色的风铃 ——好,我一定带回来给你。 “皇上!”“六哥!”王锐和文景乾几乎同时惊恐地大喊,眼看着文景年为了抓住什么而突然从马上纵身跳下,直往洪流汹涌的桥下跌去,文景年身影消失的一瞬,文景乾就红了眼睛,一路疯了似的疾冲过去,好在文景年一身武功卓绝,她插了只匕首在桥壁上,右手正紧紧撑着匕首,左手则悬空抓着一对风铃。 文景乾只觉一瞬从地狱回到了世间,大大地呼了口气,赶忙高喊着伸手去拉文景年上来。好不容易大半的人马都有惊无险地到了对岸,那座摇摇欲坠的石桥就彻底地坍塌了,被澎湃的巨浪不知冲到了哪里去。 众人的脸色有劫后余生的释然,却也没有过多的欢欣,大桥被冲断了,意味着他们就此被困在了这里,在大桥建好之前,是无法再到对岸去的。 文景年自进了雍州后,一早便带了雍州城守备和地方官去江边查看汛情,城里造桥的材料是有的,可是懂造桥的师傅却没几个,全部被请了过来围成一圈,商讨造桥的方案,却怎么也讨论不出一个让文景年满意的方案来。 文景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下去,眼下她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否则京里一定会出乱子,文景乾等人也都知道,只是都素手无策。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竟出现在了雍州城里。 “草民公孙憡,叩见皇帝陛下。” 文景乾对着那个正低头叩首的儒士直瞪眼,这个人不是在蜀州的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了,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儒士一改几日前的高傲,这会儿对皇兄恭敬地跟个正经的臣子都差不多了,而且还是连夜特地赶来雍州相助造桥的。 所以说,这个叫公孙憡的早算准了桥会塌,而且他们会被困在这儿?文景乾看着已经被皇兄直接邀入讨论造桥事宜,且说得令其他造桥师频频点头的公孙憡,暗呼这个先生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料事还真是神了。 在公孙憡和众造桥师的合力之下,连着几日几夜废寝忘食地通宵赶工,一座浮桥终于造好了,桥造好的当天却没一个老百姓敢走,毕竟浮桥实在太过罕见。 文景年骑着银光闪闪的骏马,率着后面一排银甲金盔的御林军,第一个踏上了浮桥。脚下是奔腾滚滚的江水,浮桥上的军队亦如奔腾的长龙般铿锵行进,所有的百姓都看着漫漫江水之上,那个恍若天神般英勇无畏的少年天子,坚定不拔地踏向对岸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冲天破日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你们嗷嗷叫嚣的神马。。神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5章 真面 文景年率领三千御林军星夜奔驰,风尘仆仆地抵达皇宫的当天,两排雄伟耸立的的宫门大开,只见李广陵笔直跪在最前方,身后一字排开的宫廷侍卫一路跪到遥远的金銮殿,伏地叩首,高呼万岁。 文景乾骑马跟在后头,见李广陵面色凝重地一路都在频频汇报这半月来宫里的状况,心里颇有些不安,只是再看看文景年执缰而行,目视前方,一脸平静偶尔点头的神情,又不觉安下心来。 到了承阳殿的时候,李广陵下马磕头,随即领了两路御林军往宫门口而去,文景乾眼见李广陵迅速地披上了一身铠甲,沿途向御林军施放号令,一副严阵以待的气势扑面而来,这下确定肯定是出事了,只他还来不及发问,就见小德子突然带着几个太监奔过来禀报“皇后娘娘病了”,就见文景年再也不复方才平静的面色,话也不多说一句,就急转策马往安宁宫去。 夏季多雨,就连京城也是阴云密布,阴沉的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瓢雨,马蹄踏在白雕玉砌的大理石上,急促的‘嗒嗒’声在偌大的宫廷里回荡,显得格外响亮,文景年冒雨疾驰,一路纵马停也不停地赶到了安宁宫。 当她一身地踏进来的时候,满屋子的宫女吓得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在凌雪华在场,见了文景年这幅摸样就知道她是定是得知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即刻简明扼要地道:“皇上,娘娘受了些风寒,太医已经诊过脉了,方才已经退下烧来,应该很快会转醒。” 文景年焦灼不安的心,这才缓和了下来,秀眉却仍是紧蹙:“韵曦怎么会染上风寒的?” 凌雪华看她脸色,一时也拿不准主意,只道:“娘娘是被雨淋了,受凉才病倒的。” 文景年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目光扫了一遍屋内:“皇后怎么会被雨淋了,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一屋的宫女吓得全体跪到地上了,上官红英突然‘扑通’跪到她面前道:“皇上,你不要怪她们,都是红英的错。” “你的错?” “是,是红英不小心弄掉了皇后姐姐的锦囊,皇后姐姐冒雨去寻,才被雨淋到病倒的。” 文景年闻言一窒,目光忽然直直地盯着她,声音低低的:“什么锦囊?”上官红英从没见过她这般神情,吓得战战兢兢的,老老实实地将那锦囊的摸样形容个大概。 屋内突然静默下来,文景年脸上一时看不出喜怒,所有宫人都胆颤地伏跪在地上,看着额前那双明黄色的靴子停在皇后寝室的门口。凌雪华有些不安地看着文景年,她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的衣袍还在往下滴水,整个人看起来极为疲惫的样子,以为她是太过担心皇后的病情,忍不住劝慰道:“皇上,娘娘只是染了风寒,静养几天就会好的,倒是皇上,长途跋涉又淋了雨,还是赶快换件衣裳,休息一下才好。” 文景年没有回答,还是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目光始终盯着前面的柱子,她这个样子低沉地有些吓人,凌雪华犹豫着,正考虑要不要要上前劝解,外头却突然传来一声铿锵的声音:“皇上,御林军已点兵完毕。”文景年木然地转过脸来,凌雪华才猛然看清,她的眼睛竟隐隐泛红,看着文景年迟缓地走向内室的背影,凌雪华整个人都怔住了。 文景年很快便从内室出来,快的仿佛就只看了一眼,刚刚赶过来的文景乾迎面喊了一声‘皇兄’,文景年却像没听见似的,未做停留地迈步走出了安宁宫,带外头的人离开。文景乾呆呆地看看这一屋像是兵荒马乱,人人脸上都是忧色的情景,张了张嘴,又转头看向外面,也顾不及问什么,忙转身跟了出去。 唐韵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凌雪华进屋为她把脉,烧退了能醒过来,基本就无大碍了,一屋子的人见皇后娘娘好转,都大大松了口气。 唐韵曦虽然是醒来了,头却还有些沉沉的,她倚靠着床沿,目光略过一圈的宫女,模糊地看见隔间的帐帘上挂着一串金光闪闪的什么,她一点点集中精神去分辨那轮廓“那是,风铃么”她低喃的语气,似是在自言自语,迟疑地唤了文竹过去看。 “小姐,你是要这个吗?”文竹方才受了惊吓,见唐韵曦醒过来,情绪一时激动,喊出了以前唐韵曦未出阁时的称呼。 唐韵曦捏起文竹捧在手里的那串金色的风铃,一时像是怔住了,接着急急抬头道:“是不是皇上回来了?” 满屋子的人一时俱都面面相觑起来,不知为何,谁也不敢提起方才皇帝来过的事,或者说不敢提起,只是这一顿的片刻,唐韵曦等不到她们的回应,情急间竟掀开被子,颤着一步想从床上迈下来,她身子还很虚弱,旁边的凌雪华反应过来,忙伸手扶住“娘娘,是皇上回来了,你放心,皇上无碍。”凌雪华顿了下,似在斟酌措辞,续道:“皇上方才有事,又出去了。” 唐韵曦听她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松开她的手。凌雪华要扶她到床上休息,唐韵曦却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让文竹给她披了件外袍,扶着她往外面走去,凌雪华忙止道:“娘娘,你身子还虚着,切不可随意走动,还是——” “我去外面等她,我想她回来的时候,能快些见到她”唐韵曦轻微地摇摇头,似是还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说,凌雪华规劝不住,只得跟文竹一起扶了她,往外头走。 上官红英正在外头苦着脸胡思乱想,转头见到唐韵曦出来,脸上的晦色顿时去了大半,几个快步扑上前道:“皇后姐姐,你总算醒过来了,可急死我了,都是我不好,我该死!”上官红英满脸急切,说着声音都哽咽了,这半天可把她愧疚死了。 “红英,不要担心,不关你的事。”唐韵曦摸摸上官红英的头,眸光温柔,轻浅依旧的笑容像春风细雨般顿时安抚了上官红英焦灼不安的情绪,方才她被文景年的态度吓得惶惶不已,如今听得唐韵曦这番话,仿佛终于得到庇护般,忙忙开口求道“皇后姐姐,这次你可一定要为红英做主啊,皇上一回来知道你淋雨生病的事后,就好生气的样子,我很怕” “皇上知道了?” “是啊,皇上知道是我弄丢了你的锦囊,才害你淋雨去找的”上官红英兀自说着没注意,旁边的凌雪华却明显看到唐韵曦脸色微白了起来。 “皇上,荣澜国的人就在前方了。”李广陵边挥鞭边指着前方道,时至半夜,荣澜国护亲的仪仗队都举着星星点点的火把,很好辨认,只是他们此刻已迫近荣澜边界,不马上截住前头的列队,等进了荣澜国内可就凶吉难料了。 文景年自背后的箭囊中去了长弓,瞄准最前方举着荣澜旗帜的骑兵,搭上铁箭,只听‘嗖’的一声,铁箭就如闪电般射入了那骑兵体内,那骑兵应声而落,大面的旗帜嘭然坠地,文景年紧接着一次连射三箭,连中三个荣澜使臣,前面的仪仗队见头领被杀,顷刻哗然大乱起来,文景年身后的御林军齐声呐喊叫好:“皇上威武!皇上威武!” 文景年拔出长剑,对后面的御林军高喝一声道:“给朕把他们通通杀下马来,一个也不许不留!” “是!”御林军齐声响应,高举刀剑往前奔杀而去,犹如排山倒海之势,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杀得那些没防备的仪仗兵几乎吓破了胆,丢了兵器,抱头鼠窜,喊叫不断。 受李义山派遣来护亲的官员惊闻此变,吓得面如土色,双腿发软道:“启禀,启禀皇上,下官是奉命护亲前去荣澜的,眼下如此,下官,下官” 文景年一剑砍了荣澜国的旗帜,挥剑指向前方,冷声喝道:“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和亲的公主,再提和亲者,力斩无赦!”底下的御林军立时沸腾起来,历来公主和亲不单是女人的耻辱,更是他们这些男人的耻辱,纷纷挥舞这刀剑大叫着欢呼着,齐声呐喊:“再也没有和亲!再也没有和亲!” 华贵的马车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原是被迫和亲的郡主文沁珠,正被婢女搀着于车架上驻足屏息,她的目光久久胶着在高高的骏马上那个一身明袍金冠,俊美决然的身影,无数的火把照耀着那完美的侧脸,黑潭似的一双眼眸,熠熠生辉,她的目光怔怔的,心却被深深震撼着。世间怎会有那样耀眼的一个人,耀眼地让自己的心瞬间就被攫取。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往日常听得兄长们提起当今皇上是如何的面若冠玉,形容潇洒,今日一见,文沁珠才知这世上真有这般让女子一见,就再也无法移开目光的男子。 御林军返回皇宫的时候,已是第二日辰时,文景乾处理了手头上的事,回到府中才知上官红英尚在宫中,一天两夜未合眼已让他疲惫到了极限,但是放心不下上官红英,换了朝服便匆匆递牌进了宫里。 当他踏进长安宫的时候,发现整个长安宫灯火通明,上官红英与梁雪华一边一个坐在皇后身边,正轻声劝着什么,皇后微微低着头,并不说话。 “小乾子,你总算回来了,你昨夜去做什么了,怎么连个人影也不见!皇上呢,皇上没跟你一起回来吗?”上官红英第一个发现他,连忙起身,另外两人的目光也很快投到了文景乾身上。 文景乾先上前给皇后请安,瞧见皇后美丽憔悴的面容,心中不觉一惊,对上官红英的疑问他明显愣了下,颇有些奇怪地道:“昨夜皇兄亲自带了御林军赶去拦截荣澜和亲的使臣,跟他们好一番交战,总算是追回了和亲的郡主。皇兄现下已经回宫了,怎么她没有来过这儿吗?” “她,她有受伤吗?”唐韵曦一听交战两字,眼中就闪过极为担忧的神色,一下就坐不住了,看着文景乾,语气带着几分迫切和恳求道:“她现在在哪儿?我,我想去看看她。” 文景乾哪敢担当地起皇后娘娘的请求,只是这件事他实在为难,文景乾很是犹豫地不说话,上官红英看着皇后姐姐微微咬着唇,都快泪光隐现的摸样,登时气的柳眉倒竖,杏目圆睁,正要发作,却被凌雪华拦了下来,继而看向文景乾,语重心长道:“齐王爷,皇后娘娘身子还病着,在这里等了皇上一整夜了,娘娘实在心忧皇上,还请你告知皇上现下在何处吧?” 文景乾看着皇后这般神情,心中也是不忍,叹口气道:“皇兄现下应该在玉尘宫。”今日是玉妃娘娘的忌日,皇兄每逢今日都会独自一人呆着,不见任何人的,他只能带她们过去,只是皇兄会不会愿意出来相见,就不是他能左右的事了。 到了玉尘宫门口,果然是重兵把守,领头的侍卫行了礼,便阻止他们进去,言曰皇上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踏入,但是当皇后执意要求进去的时候,侍卫们相互之间对视了下,便只好往后退步了。皇后深得皇上宠爱,冠于后宫,宫里是无人不知晓,若开罪了皇后,一旦皇上怪罪下来,他们一样是要掉脑袋的。 待皇后进去之后,门口的侍卫很快又站成一线,手按佩刀,把守森严,不再让其他任何人踏入。 唐韵曦推开一扇扇大门,静静地走在这座富丽无比的宫殿里,屋内摆设华贵至极,可以说是她所见过的最美最华贵的宫殿,朦朦胧胧地仿若走入了仙境,慢慢的,她发现墙壁上开始出现一幅幅画卷,每幅画卷上好似都是同一个人,一个美得仿若精雕玉琢般的孩童,只是华贵的衣饰和头上的玉冠不断改变,孩童的眉眼也渐渐展开。画卷慢慢向后,孩童也慢慢长大,一点点脱去稚气,长成一个俊美无俦,温润玉泽的美少年,唐韵曦的心跳越来越快,丝丝悸动不觉漫溢心间,画卷上的人眉眼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令她动情,当她看到最后一幅画的时候,禁不住泪盈于眶。 两侧帐帘垂挂,最后一幅精美的画卷前,站着一个白衣飘然的人,她头上戴着金色的灿冕,长发倾泻,亭亭玉立在那里恍若下凡的仙子般。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响动,她慢慢转过头来,她的眸子如星辰般迷人,五官比画像上的人更精美夺目。 她静若碧池,洁如冬雪,回眸一瞥,翩若惊鸿。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嗷嗷叫嚣的不是要虐咩,偶不会辜负你们的!!!! 这章酝酿好久,年年唯一一次换女装,惊艳糖糖一(n_n)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6章 隔阂 唐韵曦几乎屏住了呼吸,她从未想过,世间竟有人可以美地如此超尘脱俗,犹如天庭池畔下凡的仙子,如梦似幻,显得那么不真实。 看着凝视自己不动的唐韵曦,文景年由最初的惊惶,到无措,最后破釜沉舟,索性也一动不动地回望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遥遥相望,仿佛忘川湖畔遗忘多年的等待,在这一刻所有记忆复苏,终于相知相逢,直到唐韵曦眼底的温柔漫溢,脸上渐渐露出一抹似柔如春风般的笑,缓步向着文景年走来,在唐韵曦走近的时候,文景年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犹豫了下,还是站着没动。作为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她的身份不允许她在任何事面前有所退缩。唐韵曦走近文景年,脸上是熟悉的眉目含笑的神情,她此刻的镇定,大大出乎文景年的意料,不得不出言“你” “其实,我早些时候便知道了。”唐韵曦仰头望着她,窗外柔和的光线划过她长长的睫毛,一双澄清如水的眼眸中柔光缱绻,只是此刻的文景年不敢去看,但这句话无疑大大稳定了她的情绪。不管唐韵曦是如何知道的,一直以来,她都欠她一个解释,沉默了片刻,文景年轻声开口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她低着眼眸侧过脸,随即转身径直往前走去。 唐韵曦略有点发怔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往前伸到一半的手,这是第一次文景年没有牵着她的手。带着些许失落,唐韵曦还是微笑地跟在文景年的身后,她没有想到,文景年带她去的地方竟是另一幅精美的壁画前。画卷上是一个娇美无比的女子,她肤如凝脂,明眸皓月,身姿曼妙,楚楚动人,浑身上下尽显女子如水的娇柔,直可谓‘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文景年轻轻地抚摸着画卷上的女子,目光中透着温情:“这是我的母妃,”然后看向唐韵曦道:“我和我的母妃像不像?” “像,”唐韵曦点点头,认真地回答,“不过” “不过,我的母妃要更美一些。”文景年代她说了出来,继而微微一笑道:“我的母妃当时是京城第一美人,自然是最美的,不过可惜”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唐韵曦凝视着她,在心里摇摇头,其实她想说的是,相比画中女子的美,她更喜欢文景年的美,有别于一般女子特有的妩媚,她的气质高贵地让人唯有仰视,才能表达内心的虔诚和钦慕。 文景年沉默片刻,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的母妃在我五岁时故去,那时我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是一个公主。母妃去世前告诉我,她从小将我作皇子养,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因为皇家的公主命途坎坷,注定了要作为联姻的人质远嫁他国,她不希望她的孩子一生都背负着这样无法为自己做主的命运。其二,她希望我能够代她完成一个心愿,在太子皇兄继位后,取得足够的权势,劝说他废除我朝联姻的吏律,从此以后,我朝再无需和亲的公主。 很小的时候,母妃就告诉我,在这皇宫之中,她爱的只有我。从小她就很疼我,每年到了生辰,宫里的画师都会为皇家子嗣绘制一幅画像,或存在画馆内保存,或自取回宫中。我的画像,每一年都被母妃保存在她的宫中,她总说她希望能够多看我些时日。母妃过逝后,每一年生辰,我都会取回我的画像,保存在母妃的宫里,我知道母妃在天上,也会希望多看看我。 我不知母妃为何会对和亲一事如此看重,但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去实现母妃生前的遗愿。我亦不知母妃她到底爱不爱父皇,但是父皇对我的养育之恩,重如泰山,他将这个天下传给我的那天,我就发下重誓,从今以后励精图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将祖辈留下的万里江山发扬光大,做一个盛世明君。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一生的责任,我会永远站在这个宫廷里,守护着这里。” 文景年生来就是天尊贵胄的身份,天下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及,可是她从小就肩负了完成她母妃一生的心愿,后来又在危难时刻一肩担负起了她父皇给予的这个天下,她独自承担着这样的重担从未退缩,天下又有几人知道这其中的艰辛——自古帝王,皆是高处不胜寒。 然而在这高位上,文景年一直都做的很好,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让满朝的臣子开始听她的话,让太后无论何事都开始信赖着她,在这个皇宫里,只要有她在,所有宫人都会安安心心,安分守己地做事。唐韵曦也同样信赖着文景年,可是她更为这样的文景年感到心疼,很心疼,她再舍不得让她一个人背负着这一切了。 唐韵曦凝眸望着她,目光温柔如水:“让我陪着你守护这里,好吗?” 文景年一怔,她清楚地知道,唐韵曦说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义,若是换做昨日之前,她定会喜悦到无以复加,可是经过昨日之后文景年出神地看了唐韵曦一会儿,然后慢慢低头,淡淡一笑,却不知如何作答。 然而唐韵曦却往前半步,轻轻地靠进了她的怀里,感觉到文景年瞬间的无措,唐韵曦抬手环住了她的腰。终于再次贴近那熟悉的怀抱里,唐韵曦闭上眼睛,脸上却漾起一片红晕,心口似有鼓锤擂动,她从未如此主动地抱过一个人。抱着眼前这个人,她只觉自己半月来紧绷的心神一下子安定了下来,放松了下来,仿佛她再也不需要去担心什么了。唐韵曦情不自禁地将自己深深陷在这温暖安定的怀抱中,她此刻的感觉,就像浮浮沉沉漂泊了半生的旅人终于找到了彼岸,从此得到了圆满 文景年的心经不住地一颤,她的目光突然缓和下来,不由自主地抬手去回抱着怀中的人,被自己喜欢着的人这样温柔地抱着,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怕也要动心,更何况文景年一直都太渴望亲近唐韵曦了。然而恍惚只是一时,文景年此刻心中思绪万千,静静抱了会儿,她若有所思,轻声开口问道“韵曦,你是何时知道我的身份的?” “在第一次为你上药时。”怀里传来轻轻的喃声。 文景年闻言,脸色一时变幻莫测。她回想起来,唐韵曦开始对她的态度发生改变,就是从那时候起,而那样的改变,曾被她模糊地以为唐韵曦开始有一点点喜欢自己了。却不知唐韵曦是因着知道她是女子的身份,才会愿意这般亲近她,而不一定是动了情。这般想着,文景年心里顿时难受起来,她将唐韵曦从怀里轻轻扳正,眼神很认真甚至是有些锐利地看着她,“韵曦,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唐韵曦抬头凝视她,目光柔地宛如一江春水,她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抚摩着文景年俊美的脸颊,深深地注视着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起,她只要看着文景年便会觉得欢喜。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她都那么吸引她的目光,她就像一株清新夺目的白杨树一般,不似花儿那般柔弱,她站在那里,永远那么挺拔,让人只要看到,便觉得心安。 唐韵曦的眼神太美太温柔,不似往日般有神,多出了几分让文景年看不明白的情愫,那样温柔含情的目光,让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胸中有一种不知如何抒发的情绪涌起,让她突然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觉得唐韵曦应该是喜欢自己的,这样的认知让她的精神无比的兴奋。可是与此同时,她脑中又突然记起了昨日唐韵曦是如何不惜冒雨去寻她表哥给她的锦囊,直至病倒的地步,那个想象中的画面一遍遍地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的眉头越拧越紧。 文景年脑子里乱糟糟的,情绪一时大起大落,她突然感到莫名的烦躁,那种烦躁让她的理智消失殆尽,她不愿再去看唐韵曦的目光,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地透不过气来了,几乎是无意识地突然问出了口:“韵曦,你还喜欢你表哥吗?” 刚一问出这个问题,文景年就有些后悔了,只觉方才两人间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而眼前唐韵曦的沉默,就像是在无声地拒绝她,她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狼狈至极,以至于想要马上夺步走开,可是她的腿就像灌了铅般怎么也迈不动心闷堵地透不过气来,可就在此时,唐韵曦却突然倒在了她的怀里,她的额头触到了文景年的脖颈,竟是滚烫的触觉。 “韵曦——”文景年这才发现,唐韵曦闭着眼已经昏迷了过去,她竟然在发高烧。 “传太医!”文景年再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紧紧抱住已经昏厥过去的唐韵曦,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咬着唇,几乎是朝着外头大声吼道。 唐韵曦醒来已经是两天后,模糊中她看见床边 蹲着一个人,“郡主!郡主!娘娘醒过来了!”那人见她醒来,突然转过头急切地开口,清脆的声音让唐韵曦听出是文竹,只是她的身体还太虚弱,她努力想要睁开眼来,最终还是抵不过倦意而再次沉睡了过去。 文竹的声音惊动了站在窗前的凌雪华,她很快走到床边,蹲□子查看着唐韵曦的神色,目光认真中带着关切,过得片刻,似终于欣慰地松了口气道:“娘娘的身体无大碍了,接下来要好好调养。” 凌雪华说着一些注意事项,文竹不停地点头记下,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望着唐韵曦时,眼圈里隐隐蒙着圈水雾。 “好了,就这些,文竹你按着太医留下的方子,让御药房速去熬药,记得快些送过来,药凉了效果就差许多。” 这时外头一个女医官却恭敬地走了进来,躬身道:“这药由微臣去厨房为皇后娘娘熬制就好,熬好了微臣会立刻亲自送过来,请郡主宽心。” 凌雪华有些疑惑地看向这个穿着太医服的女医官,文竹站起身来,忙不迭地向她解释道:“郡主,这位是皇上特地指派来为娘娘煎药的御医,皇上说这样就不会耽误娘娘喝药的时辰。还有这几位嬷嬷,都是宫里品阶极高,经验老道的嬷嬷,其中一位还是先前伺候过太后的,皇上将他们指派到了娘娘寝宫,皇上说以后娘娘有何事要差遣,这几位嬷嬷哪个宫里都是能去得。 还有,皇上还给了奴婢这个令牌,说以后皇后宫里短了什么,或是要传唤什么人,奴婢都代娘娘去办,没有谁敢拦奴婢,若是有什么不懂的话,就问这几位嬷嬷便是。” 文竹这一番话下来,凌雪华几乎听得愣住了,原本之前看皇帝的神色态度,凌雪华以为皇帝与皇后娘娘之间有什么误会,还担心皇后娘娘会因此遭冷遇。可如今看来,应是她多虑了,皇帝为皇后娘娘考虑地面面俱到,可见关怀甚重。原本她应该放心了,只是不知为何,凌雪华却有种奇怪的感觉,皇上交代的太过周全,就好似再不打算来这儿了一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7晚宴 凌雪华的猜测应验了,一连半月,皇帝都没来过皇后寝宫,甚至连凌雪华在太后处请安都没遇见过皇帝。 听太后说,皇帝最近很忙,朝堂上对和亲一事吵得沸沸扬扬,皇帝力主废黜和亲,可是大臣们意见不一,众说纷纭,其中尤以丞相一派反对最高,在朝堂上与皇帝针锋相对,导致和亲一事议了半月也未定夺下来。然而这几日,却又发生了几件大事,其一便是数年来统兵在外的恭亲王突然开始回京上朝了。 说起来,这位恭亲王算是先帝一辈权势最大的亲王,当年曾领兵助先帝一举平定了七王之乱,先帝大悦,一度授他以极大的军权。只是后来被李义山等众多朝臣谏言,怕他功高震主,震慑皇权,才不得不削去了他不少头衔,甚至将他调离京城。不过先帝年轻时对他十分重用,私下里仍旧让他执掌了不少实权。先帝没有看走眼,这位恭亲王确实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自被外放到禹州的几十年里,他手下的军队日益健壮,逐渐将禹州三郡发展成了文朝的一大军事重地,成为了镇守关中的一道屏障。 出于避嫌,恭亲王自被先帝外放之日起,就很少再踏足京城。然而先帝年迈后却对拥兵千万的恭亲王越发忌惮起来,几度想要罢去恭亲王的兵权,甚至借五年前那次寿宴的机会将他的女眷子嗣都软禁在了京城,用以牵制恭亲王。这一举动,致使恭亲王与先帝之间的君臣关系产生了无法挽回的嫌隙,以致后来恭亲王屡次借故拒绝入京,只在先帝发丧时来了一趟京城。而在如今这样特殊的时刻,恭亲王却甘奉皇帝的旨意孤身回京,使得朝堂上的风向一时更加变化莫测。 朝堂之上的种种玄机,自然不是身在后宫之中的人所能洞悉到的,最多也就是听到些风声罢了。凌雪华从太后口中获悉,皇帝半月来除了上朝,与大臣议政,其余时间几乎是宿在了御书房里,就连太后都没多少机会见到皇帝。怕皇帝过度埋头朝政而折损了龙体,太后心中自是忧虑不断,皇帝身边的小德子是个人精,知道太后的顾虑,特意私下跑来通风报信,说皇上身边有位‘聪明伶俐’的宫女全心伺候着,让太后不用担心。 小德子此举本是想让太后宽心,没想到太后听了这下反倒不能宽心了。要知道,皇帝自小就不喜宫女近身伺候,即便是真心欢喜皇后,大婚后也一直是相敬如宾的态度。虽然太后对皇帝这般不通风月的秉性和未来的子嗣问题略有担忧,可也绝不能放任宫里哪个不知根底的狐狸精伺机去勾引皇帝。 太后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暗地里派人去把皇帝身边的那个宫女查了个清楚。查了才知晓,原来这‘聪明伶俐’的宫女竟是恭亲王家的郡主文沁珠淘气下所扮的。 乍一听,太后手里的茶杯差点没端稳,早闻这文沁珠乃是恭亲王的掌上明珠,在禹州时深得恭亲王的宠爱,地位比之她几位兄长都高上许多,也因此生就了极娇宠的性子。当初皇帝不在宫里,太后无奈之下答应李义山将文沁珠送去和亲,太后心中一直都是有隐忧的,一面忧心文沁珠这样娇宠的性子怕是吃不了苦,到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另一面更忧心恭亲王知道了后不肯罢休,只是当时情势所迫,才不得已做了这个决定。 虽说后来皇帝冒着两国交战的危险,将文沁珠从半路上给截了回来,可是这郡主的名节总是不可避免地受了些折损的,加上这么多年来被先帝下令软禁在京城无法得见双亲,新仇加上旧恨,太后觉得文沁珠心里是免不了怨意的。如今她突然对皇帝百般讨好,甚至不惜放下郡主的架子,将自己当作宫女去伺候皇帝,怎能不叫太后心惊。太后觉得这文沁珠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蹊跷,加上她的父王这时突然进京,更让太后觉得事情不简单,思来想去,太后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试探下这文沁珠葫芦里的药,这才有了今日的这顿晚宴。 接近晚宴的时候,文沁珠便由宫人引着过来请安了,太后端坐在八仙御桌旁一边喝茶,一边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小姑娘。太后问她的问题,她都会恭敬地回答,小姑娘的声音像黄鹂一般清脆,笑起来时很乖巧可人。目光是不会骗人的,太后看得出文沁珠是真的心无芥蒂,也着实没想到传言里那个颇为娇宠的小郡主,不但懂事而且对自己的父亲很孝顺,心中暗赞她的孝心。 太后与文沁珠是越聊越开心,心里对她的印象更是好转了不少,不久,外头宫人进来禀报皇帝来了,谈话戛然而止,太后是面上一喜,文沁珠则是眼里瞬间闪过一道绚丽的光芒来,几乎忘了跟太后见礼,就满面娇美的笑容迎出门去,冲着来人甜甜地喊道:“皇帝哥哥——” 走出门,文沁珠才发现文景年不知何故顿了下步子,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继而朝着她走过来。文景年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跟随着,文沁珠下意识地望过去,于此同时宫人们的声音在后面乍然响起:“参见皇后娘娘——” 文沁珠看清了来人的摸样,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惊异和复杂的神色来,她踟蹰地看向文景年,见她面色平静地往里走,这才放松了神情,上前福了一礼,道“沁儿见过皇后娘娘。” 凌雪华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样貌甜美,宛如一朵娇艳的牡丹花似的少女,不由想起这些天宫里的传闻,说皇帝身边多了个貌美如花的小美人,明明是恭亲王的郡主,却为了服侍皇帝特意扮作宫女的摸样,如此行径本是不合宫里规矩的,可是听说皇帝对她颇为喜爱,并没有言辞制止她这么做,还默许地让她取代了身边的宫女,就近服侍自己。 宫里的人都是见风使舵的,这半月来文沁珠长伴君侧,宫人们都觉得文沁珠是快要受宠了,私下里还有人传言皇帝不日将纳文沁珠为妃。凌雪华不禁摇头,这少女虽身份华贵,摸样娇俏可人,但气质却远不能及唐韵曦这样出身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清丽高雅,内涵馥郁。凌雪华有些不太相信,皇帝在拥有了唐韵曦这般清美端雅,温婉动人的佳人后,还会对这样一个仅仅外貌娇美的少女有意。不知为何,她总有种感觉,任谁只要见过了唐韵曦这般温柔绝色的女子后,便很难再对其他女子动心。 然而,当凌雪华侧目去看迟迟不动的唐韵曦的时候,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去安慰她。以前无论何时遇到,文景年都会上前握住唐韵曦的手,对她温柔地笑,就像捧在手里的是世上的无价珍宝一般。可是,方才文景年与她们对面行来,看到文景年的那一刻,凌雪华清楚地感觉到身旁唐韵曦的变化,然而文景年却没有任何言语,也没做任何停留,便径直走开了,擦身而过的时候,凌雪华清楚地看到了唐韵曦的眼里升起一抹氤氲。 不说唐韵曦,便是凌雪华一下子都很难接受这样的落差,以前文景年对唐韵曦有多温柔多好,如今便让人感觉有多冷多淡漠。这顿晚宴,真正吃得高兴的也许只有太后一人,文沁珠很会说话,因而饭桌上的气氛不算太冷,基本上只有文沁珠清脆的声音在响,太后间或笑着应和一声,文景年一直静静地用膳,目光从头到尾都只在几道菜上,偶尔回应太后几句话。 直到文沁珠不知讲了什么,哄得太后开怀笑起来,她自己则像被什么呛到了,不停地咳嗽,这时文景年舀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轻声道:“喝点汤,小心噎到。”凌雪华抬头望过去,竟然看到文景年的眼里闪过一丝怜惜,凌雪华只觉得难以置信,她怔愣了下,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向唐韵曦。 从上桌开始,唐韵曦便没吃几口饭,一直在细心地剥着蟹肉,此刻她仍旧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抹暗影,丹唇微抿,仿若没注意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然而凌雪华却看清了那双纤手在那一瞬间忽地抖了下,然后终于完整剥好了蟹肉,蘸了醋,轻轻放到了文景年的碗里。 看着碗里的蟹肉,文景年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怔怔地看了半响,然后她终于慢慢抬起眼眸,向唐韵曦的方向看去。唐韵曦抬起头,对上了文景年的视线,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便一下粘住了,片刻之间,无数情愫一闪而过。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凌雪华和文沁珠表情各异,只有太后因为被挡着视线,有些不解地咳了一声,才唤回文景年的注意力,她倏地转过头来,眼底略有慌乱,定了定神,才问道“母后,你方才说什么?“ 文景年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太后并未发现异样,只继续刚才的话题:“皇上,听礼部说,月底蒙古和大食国的王室将会到京城来,盛宴的事情,皇上都置备好了吧?” 文景年点头:“母后放心,都置备地差不多了,宴席的次序已经定下来了,到时皇室的成员和女眷,以及文武百官都会参与。”蒙古和大食国一齐前来,这算是文景年登基以来的第一件大事,几国之间互通有无,也是国民所乐见的,因此礼部做了充分的准备,而文景年这几天也在忙这件事。 太后闻此,满意地点点头,似想起什么有趣的事,突然笑道:“皇上,前年蒙古使节过来的时候,有个挺崛气的蒙古小公主,哦,好像是跟你年龄相仿的,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么?” 文景年略一点头,道:“记得,叫娜西吉雅。” 太后点点头:“皇上果然还记得她,看来齐王没骗哀家。” 文景年略有迟疑,道:“母后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太后看着她笑道:“这次蒙古王室里派了最器重的二王子过来,听说这个小公主也随着她王兄又来咱们京城了呢。” 文景年仔细看了下太后的神色,似乎从她眼里看出了点什么涵义,她微微蹙了下眉,不知为何,第一反应竟是转头去看唐韵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8擂台 “郡主,我们娘娘”文竹把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紧走几步上去迎凌雪华进来,声音里带了哽声,凌雪华安抚地对她点点头,便快步往那雕龙绣凤的玉床前走去。 “娘娘最近的风寒加重了,太医给的那些药都喂下去了,怎么不见效果?”凌雪华搭了脉,看着发着烧脸颊泛红的唐韵曦。 “回郡主的话,娘娘这些天来,其实一直都没睡好,每晚都久久立在窗前,夜里更深露重,纵使再好的药也抵不住这样”文竹哽了下,小声道:“郡主,奴婢心里觉得,娘娘应该是在等皇上,以前皇上每晚都会来这儿,陪娘娘用膳,说些话逗娘娘,可是如今皇上已经快一个月都没来看过我们娘娘了” “娘娘,有没想过去找皇上一趟?” “唉,怎么没有啊,娘娘去过好几次了,可是每次宫人都说皇上在御书房休憩,不想有人打扰,每次娘娘都在外面等很久,都是身子撑不住了,才被奴婢劝回来的。” 文竹口气很是委屈,想当初皇上对娘娘多好啊,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如今竟狠心地连看都不来看一眼。难道真是应了戏词里的那句话,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 凌雪华娥眉蹙起,皇帝在御书房休憩,一次也就罢了,可是怎么会次次都是这样,除非是皇帝不愿见皇后,才给出的借口。虽说自削藩回京之后,皇帝对皇后确实有些刻意地疏远之意,可是照凌雪华以往的目睹,皇帝对皇后是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她怎会舍得皇后这样久久在外面等候,更何况是撑着病体,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凌雪华想了一会儿,伸手想为唐韵曦掖下被角,却看到她手上紧紧攥着一对金色的风铃。 文竹见凌雪华盯着这对风铃,低声道:“郡主,这是娘娘之前让奴婢给她拿过来的,娘娘睡着后,一直攥在手里没松过,奴婢给娘娘盖被子的时候,娘娘还攥着,怎么掰也掰不开” 这对风铃,凌雪华是有一点印象,她记得是皇帝带回来给唐韵曦的,而且听齐王说,皇帝当时为了救这对风铃,险些跌落滚滚江河之中。凌雪华伸手抚了下风铃,风铃发出了一声清响,唐韵曦微蹙了下眉,似是被惊醒了过来,她在迷蒙中睁开了眼睛,却又疲倦地阖上,看起来并没有全醒,她的双唇动了动,轻轻地呢喃了几声。 文竹没听清楚,靠近床边的凌雪华却是听到了,她忽然低声道:“文竹你先下让人煎药吧,这里有我照顾着就好。” “是。” 文竹走后,凌雪华确定自己没听错,唐韵曦方才一直在说‘她很美’,看着仍在喃喃自语的唐韵曦,她脸上闪过挣扎和犹豫,过得片刻,才轻声问道:“他是谁?” “她是谁?这是个秘密,我不能告诉你。”唐韵曦弯起嘴角,侧脸像是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她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即便在睡梦中也让人感觉美丽不可方物,“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漂亮的像个女孩,她站在那里,静默不语,就那样不眨眼地盯着我看,连她英挺的鼻尖上蹭了一片花瓣都没察觉到,我的心突然砰砰跳了下,我不敢告知他人,为何那刻我会有这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自己仿佛见过她,她让我心生亲近,所以我不由自主地对她笑了” “她很美,真的很美,你一定没见过她,如果你见过她,你也会这么觉得,你一定也会喜欢她” 唐韵曦的话时轻时落,凌雪华没能听完整,看着睡梦中的唐韵曦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她很美’ 他?她? 凌雪华的眉头不觉间越蹙越紧,‘很美’这个词很少用来形容男子,而是凌雪华像是恍然悟出了点什么,又像是极度地不敢相信,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半响,她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翼翼地,忐忑地踌躇地问道:“你喜欢她?” 御书房 八月初四,时值盛夏,白昼开始变得很长,刚过丑时,天已开始慢慢转亮,文景年闭阖着眼睛,微微靠在坐案前沉睡。一只娇嫩的手缓缓地勾勒着她的轮廓,手指一点点抚过细长的眉眼,抚过英挺的鼻尖,最终停留在漂亮的唇边,仿佛爱不释手,却又极其小心翼翼地怕被发现般,隔着空气,一寸一寸地描摹着这张俊美无俦的脸。 门外响起细琐的脚步声,手的主人像是受惊了般,骤然收了回去,赶忙跑到台阶下站着。同时,外头响起小德子尖细的小声传报:“沁珠郡主,时辰到了,该唤皇上了。” 不等文沁珠回话,文景年就睁开了眼睛,模糊的视线里,她没看清旁边的文沁珠发红的双颊,也没捕捉到她一瞬的惊措,她兀自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腰背挺拔地走下御阶:“进来吧,小德子,让他们把洗漱用具和衣袍都送去乾清宫,朕在那儿更衣。” “遵旨!”门外小德子推开了门,忙给文景年磕了响头,就急着招呼后面一排的宫人往乾清宫去了,等招呼好了转过头来,小德子才见文沁珠还直直地站着望文景年离去的背影发呆,他拍了下脑门,赶紧走上前腆笑道:“沁珠郡主,您的礼服奴才都给备好了,待会儿给您送到偏殿去,是皇上方才吩咐的。” 文沁珠直到听到最后一句,仿佛才回过神来,她点了点头,忽然甜甜一笑道:“那沁儿这就去换衣了,蒙古和大食国的贵客是快到了么?” “前方来报,午时就到京城了,您跟着张嬷嬷去就好,她自会给您打点妥当的。” “有劳公公了。” “好说。” 正日午时,蒙古二王子腾格尔带着公主娜西吉雅,大食国王爷鲁宸带着世子鲁斌,分别坐着华丽的马车抵达了京城。京城街头人潮涌动,喧哗极了,老百姓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两国前前后后的鼓乐队别开生面,分别由三十六个蒙古和大食国的壮汉跳着族舞,个个带着面具,配合着震动的鼓声,一路吹吹打打地到了宫门口。 文景年率领文武百官,齐王文景乾,恭亲王辈的亲王,列作一排,都站在承阳殿前,居高临下,迎接蒙古和大食国的王室。 腾格尔和娜西吉雅在蒙古勇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另一边鲁宸和鲁斌也下了马车,见到身穿龙袍,头戴金龙缨冠的文景年英姿勃勃地立在上位,纷纷屈膝,后面的蒙古和大食国的队伍也全都匍匐在地,高呼: “腾格尔和娜西吉雅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鲁宸和鲁斌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礼毕,文景年带着文武百官走上前来:“蒙古王子,公主和大食国王爷,世子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朕很高兴,请进宫去,盛宴侍候!“ 腾格尔携着娜西吉雅的手,走上前来,用略显生硬的汉语道:“皇上,吉雅是我最小的妹妹,也是大汗的掌上明珠,她对皇上敬仰有加,在来的路上,一直在不停地称颂皇上是如何的英明神武!” 鲁宸在旁也急忙让儿子上前笑道:“早闻皇上乃是少年天子,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举国上下,皆以皇上为荣傲,犬子也一直很敬佩皇上的魄力!” 文景年微微一笑,见礼道:“诸位谬赞了,朕亦对蒙古和大食国的军事和文化十分景仰,盛宴之上还要与你们谈论一二。” 娜西吉雅打从进了宫门开始,双眼就像粘在了文景年身上,满眼都是崇拜爱慕,看到文景年一笑,她脸上就腾地嫣红起来,那目光更是热切陶醉地只看到文景年一个人,仿佛满场子的其他人都完全不存在了。 盛宴在大殿外的广场之上举行,灿阳当空,正中央摆了一个擂台,四面八方铺着大红色的地毯。蒙古国尚武,这次蒙古王子腾格尔带了二十个蒙古顶级武士来京城,说要在盛宴上与中原的武士较量,大食国也不甘人后,同样带了二十个武士过来。这场盛宴别开生面,文景年不但让文武百官尽数参加,还给太后,皇后特别备了绝佳的位置,凌雪华,上官红英,以及文沁珠也被安排坐在宴席上。 盛宴开始,三国的武士纷纷上台比武助兴,众人一边觥筹交错,一边兴致勃勃地观战,一时热闹极了。 娜西吉雅先还只盯着文景年看,后面看到蒙古武士在台上酣战,就兴奋地跳了起来,跑到擂台边又跳又叫,大声地给蒙古的武士鼓舞,“哈尔巴,重重地打!重重地打!快呀,冲呀!” 场中正逢一个禁军侍卫在和那个哈尔巴打斗,侍卫使大刀,哈尔巴使一个大铁锤,两人势均力敌,正打得惊险无比,上官红英是认识那个禁军侍卫的,私下还差点拜他作了师傅,这会儿见娜西吉雅竟如此嚣张,顿时坐不住了,对高位上的唐韵曦道:“皇后姐姐,那个蒙古丫头刚才不知廉耻,大喇喇地盯着皇上看得直流口水,现在还敢扬他们志气,灭我们的威风,我一定要上去帮我师傅收拾她去!”说着就气呼呼地起身跑到擂台边去了,跳的比娜西吉雅还高,朝着台上大声嚷嚷:“曹邦彦!打他!打他!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娜西吉雅转头见上官红英喊得比她还大声,顿时气得跺脚狂喊:“哈尔巴第一!哈尔巴第一!打他!打他!” 上官红英也狂喊:“曹邦彦!打他个落花流水!打他个落花流水!” 两人大声地呐喊助威,就差喊破了嗓子,你踩我我踩你,争得面红耳赤,看地文景年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的腾格尔王子也仿佛觉得有趣至极。 文景年坐在高位上,总觉得有道目光射向自己的旁边,她眉头微蹙,往下移了视线过去,只见右下侧的鲁斌目光热切,面色潮红地直直盯着唐韵曦看,那眼神就像要把人一口吞下去的狼一般,文景年的拳头骤然握紧,眼神冷地如凌迟一般。鲁宸明显感觉一道寒光射来,不觉脊背一冷,待他探寻的时候,那道目光却又骤然消失了,他眉头一皱,突然感到棘手起来。 就在这时,文景年突然开口道:“各国武士热烈酣斗,为了助兴,作为东道主,朕亦决定亲自加入这场决斗!”她的目光转向两侧,道:“二王子不如也加入决斗,至于鲁王爷这边,就由世子出赛,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腾格尔生性好斗,一脸兴趣盎然,立刻拱手道“承蒙皇上看得起,腾格尔荣幸之至!” 鲁宸见此,也不好推辞,他大食国不似蒙古这般酣斗,但是鲁斌也是从小练了些强身健体的武功的,他们来者是客,又是如此身份,想来就算鲁斌上场也会点到即止,当下拱手道:“本王无意见,全听皇上发落!” 文景年淡淡一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好。” 文武百官都看得傻眼了,皇上身份何等尊贵,岂能以身犯险,可是这命令是皇帝自己下的,他们谁也不敢违抗,只好忐忑地观战,一边祈祷皇上龙体可千万不能受损。其实他们大可不必担心,李广陵早就安排了御林军全权控场,大内侍卫在暗处隐身,若有人胆敢伤到皇帝一根汗毛,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腾格尔脱了披风,从旁边的勇士手里夺了大刀,大步上了擂台,鲁斌也提了把长枪,上了擂台,文景年没有拿兵器,直接自座上站起,一个纵越,直接飞身腾跃过去。 擂台上的武士纷纷仰头,目瞪口呆地看着文景年自空中飘然而落,桀然立在擂台中央,她一身雪白的箭袖,身前身后皆映着象征帝尊的金色蟠龙,脚上蹬着修长的金靴,宽大的衣袂随风扬起,勾勒出英姿挺拔的高挑身材,骄阳照在她俊美如玉的容颜上,灼灼发光。她就如同一轮皓洁的明月,而台上其他人全都成了暗淡的陪衬,被比了个灰头土脸。 娜西吉雅只觉呼吸一滞,眼前的场景仿佛回到了雪山峰之上,那个立在漫天飞雪之中,眉如明月,眸似星辰的俊美少年,她双颊艳红,目光痴痴地望着文景年比之当日更加俊美潇洒的神采,心神已经完全被攫取了去,一颗心狂跳地几欲冲出胸口。 唐韵曦看着擂台之上夺目至极的文景年,似乎感到了一阵晕眩,心一阵阵跳地厉害,她的目光从盛宴开始,至始至终都只有那一抹身影。此刻,她更是目不转睛,看到文景年开始在台上打斗,她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帕子,看到腾格尔在后面想要偷袭文景年,唐韵曦只觉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凌雪华感到唐韵曦忽然攥住了她的手,侧头一看,只见唐韵曦半咬着唇脸色苍白,手心更是冰冷一片,哪还有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那双秋水泓眸中此刻蕴含的某种情绪,就连凌雪华看了也心中一动。凌雪华忙缓了下神,转头往场中看去,她尽量自然地握了握唐韵曦的手,宽慰她道:“娘娘请放心,皇上武艺超群,不会受伤的。”这是皇宫,任谁有一万个胆也不敢伤到皇帝一根头发。 就在此时,擂台上却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响声,凌雪华不由惊得回头,只见擂台边上的所有人都在尖声叫喊,武士全都停止了打斗,围成了半个圈,而在那半圈的中央,文景年的拳头就像狂风暴雨般砸在鲁斌的脸上,她一拳一拳地打着,那鲁斌被打的脸都变了形,血溅了满脸,文景年最后一拳打下去,鲁斌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就像残破的木偶一样彻底伛偻了下去 凌雪华捂住了嘴,场上的武士都像被定住了一般,片刻,不知是谁,忽然爆发出一声狂喊,紧接着所有人都开始更加狂暴地酣斗起来,擂台上一片混乱,有的武士被打下擂台了还在那儿疯狂地拍掌,有的吹口哨,有的甚至手舞足蹈地要跳起舞来。 腾格尔手抱着肩,仍是一副盎然旁观的样子,他目光不屑地瞥了眼被揍地面目全非的鲁斌,又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已经面色青黑的鲁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9坠崖 御花园里,上官红英跟在唐韵曦身后,急急问道:“皇后姐姐,方才太后说的是真的吗?那个蒙古的什么公主难道真的要嫁到皇室来?” 凌雪华向后,用眼神示意上官红英不要继续问下去了,可是上官红英哪里肯听,在赛场上她就跟娜西吉雅杠上了,瞧那丫头嚣张跋扈又粗鲁的样子,皇上怎么会瞧上她?肯定是她一厢情愿的!上官红英气愤道:“我看她方才直盯着皇上就差流口水了,她肯定是看上了皇上,想要嫁进宫里来!哼哼,想得倒美,以为皇上会瞧上她?” “听太后说,皇上想要解决蒙古的问题”凌雪华话语一顿,虽然不明其由,但皇帝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手打了大食国的世子,两国关系恐怕免不了交恶,大食国小民寡,尚不足为惧,可是蒙古国近年来兵马不断壮大,在这种情况下,皇帝再与蒙古国交恶是不大可能的。而表达两国友好,联姻恐怕是最好的方式。 如此的话凌雪华不觉眉头微皱,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呼啦”一声巨响,凌雪华忙转过头来,只见唐韵曦手里的整副紫珊瑚瓷茶具全部摔到了地上,跌了个粉碎,看到唐韵曦煞白的脸色,凌雪华不经思索便快步走过去,伸手扶住她,问道“皇后娘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唐韵曦低头,忽然挣脱开她的手,轻声道:“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先回宫去。” 凌雪华觉得不对,顺着唐韵曦的方向看了一眼,正看到假山后站着一个火红的背影,正是那个蒙古公主,皇帝伸手推开了那个蒙古公主,两人刚才似乎正抱在一起。 凌雪华还来不及说话,唐韵曦就已经独自走了出去,逆着文景年和蒙古公主的方向,沿着石子路走得很快,夕阳在她窈窕的身影上映出几轮朦胧的光圈。 方才巨大的声响,已经惊动了远处的文景年,她走过来,目光扫了眼驻在原地的两人,问道:“怎么了?”文景年望着唐韵曦离去的方向,秀眉锁住,问道:“她看到了什么?” 上官红英本就看娜西吉雅不顺眼,见她方才公然投怀送抱,现在居然还有脸跟着文景年走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大声嘀咕道“光天化日之下,真是不知廉耻——” 娜西吉雅刚刚被文景年不留情面地推开,心里本就苦躁不堪,虽然不是很懂上官红英的话,但看她那神情和语气,就知道她定是在嘲讽自己,当下更是大受刺激,挥出腰间锋利的蟒鞭直指上官红英,一声娇喝道:“你胆敢侮辱我,今日就要让你尝尝鞭子,知道我的厉害!”话音刚落,鞭子就‘刷’地出手了。 “打就打,谁怕谁!”上官红英也已经忍无可忍,当下飞身向前。 文景年无视眼前混乱的场景,她薄唇紧抿,转身就快步沿着唐韵曦的方向走去,旁边的文沁珠想跟在她后面,却被文景年低声喝停:“都别跟过来。”小德子一听,立刻上前拦住了后面的人。 凌雪华看着一脸焦虑慌张的文沁珠,心中若有所思,她看起来似乎很紧张皇帝追着皇后去,她到底在害怕什么? 穿过御花园,转过宫苑亭廊,文景年一路跟着那个摇曳的背影,两人对周围行礼的宫人侍卫都充耳不闻,文景年几次想追上前去,却始终保持着十步的距离,一直到跟到了皇后寝宫,门口的宫人全部跪下来叩拜,她看见唐韵曦在听到宫人喊‘皇上吉祥’的时候,身形明显顿了一下,她停在原地,但并没有回过头来。 见唐韵曦不动,文景年忐忑地走了上去,嘴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很是犹豫的摸样。她直觉应该对唐韵曦说些什么,可是当她站在唐韵曦身后时,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贪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佳人一遍又一遍,轻风拂过那似乎清减了些的身影,众目睽睽之下,文景年竟生出一种恨不能上前去把她搂入怀中尽诉相思的冲动。 文景年沉默地深深地注视了唐韵曦的倩影片刻,仿佛终于抚慰了饱尝相思之苦的心一般,才试探地伸手拉住了唐韵曦的衣袖,轻声道:“韵曦——” 没想到唐韵曦却避开了她的手,低垂着眼不去看她。文景年心中一急,不得不上前握住了她的双手,“韵曦,你怎么了?”突然想到方才的情景被唐韵曦看到,文景年的心里莫名地有些心虚,有些愧疚,更有很多的懊恼,她突然急急地道“御花园,方才,方才不是那样的。” 唐韵曦手一颤,反而用了力气想挣脱开,文景年却只紧紧握着不肯松手,甚至控制不住上前将她拥在怀里。唐韵曦挣不开文景年,她咬着唇,不做声,可是酸意却涌上了眼眶。 “娜西吉雅,我我不知道方才她怎么会这样,我跟她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感觉到唐韵曦的挣扎,文景年焦急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又是哪样的?唐韵曦想到这段日子宫人对文景年与那恭亲王郡主的种种猜测,想到文景年的怀里方才还抱着别人,她的心是这般地痛,这样的痛彻心扉,甚至比她当初看着季池瑶转身而去时,还要更加酸涩难受。 唐韵曦终究是不忍挣开文景年,她也想要听文景年亲口否认这些,可是心中难以抑制的难过却令她说出了一句言不由衷的话:“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这些,于我又有何关系?” 文景年一怔,手中的力道渐渐松了下去,她僵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唐韵曦如凝脂般的侧脸,过得片刻,突然自嘲似的弯了下唇角,垂下眼眸,轻轻道:“是啊,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个月来,文景年一直在思考唐韵曦对她有没有一点喜欢,每次觉得唐韵曦可能喜欢她的时候,她又会想,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大,不可能同时装得下两个人,如果唐韵曦心里有她表哥,为何她看自己的眼神会这么温柔,又为何会对自己那么好?她希望唐韵曦只喜欢她一人,否则,这样的喜欢她宁可不要。 这个问题几乎每日每夜地在折磨着文景年,如果得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的心里就永远有一堵墙堵着,让她再也无法像过去一样义无返顾地去喜欢唐韵曦。 如今文景年觉得自己得到答案了,而这个答案对她来说无异于五雷轰顶。 唐韵曦察觉到文景年话里满是失望之意,心中蓦地一紧,她抬起头来,想要去握住她,却始终伸不出手。犹豫之际,文景年已在节节后退,她脸上的神情染上了夕阳的悲怆,唐韵曦在她的目光里感觉到某种东西正在离她远去,她舍不得她走,她僵在原地后背都在发抖,她好想要唤住她,可是文景年就这样慢慢地转过身,然后越走越远。 唐韵曦望着她的背影,眼里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泪水,然后缓缓地流下脸颊。 京城西郊,狩猎场。 烈烈骄阳悬挂头顶,黄沙大道上行驰着一队长长如同巨龙般奔腾的皇家列队,皇家的旗帜高高地举着,列队前方镶嵌着一辆耀眼的明黄色宝盖华皇撵,由八匹纯白一色的骏马并驾齐驱,金碧辉煌,霸气慑人。后面跟随的几辆华贵的马车亦是雕饰精美,贵气逼人,再后面则跟着蒙古国的勇士,蒙古王储的马车被保护在其中,最后面跟着数百步兵。 明黄色皇撵周边,齐整地围了三层手按佩剑的御林军,皇撵四角由裹着铠甲的大内侍卫保驾,个个眼神如鹰,不时扫视着周边的动静。 尊贵的金碧辉煌的皇撵里,文景年笔直地端坐着,修长的十指交搭在案台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然而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却不住地冷汗夹背,他从小在宫里伺候六皇子,深知眼前这位九五之尊的性情,她的表情越是平淡,真正的心情便越是难以预测,说不准一个不留神,他这个御前内宦的脑袋就要晃荡了。 在大婚前太后授意安排宫女侍寝之后,文景年就曾在某次批阅奏折时看似平淡地对他提过一句:“管好自己的手脚,朕不想看到它们断掉。”这句话令他至今心有余悸,皇帝是在暗示他,不要做任何干扰她的事情,这宫里最大的人永远是皇帝,她可以让你大富大贵,也可以让你的脑袋与脖子顷刻分家。 小德子怕掉脑袋不是自己臆想的,从昨晚凌雪华派贴身婢女将他唤过去之后,他一整夜都吓得睡不着觉。说起来也是他倒霉,他新近刚收了个机灵的小太监做徒弟,这个月又刚好文景年常派他出去办事,因而这御前的事算是他一手交给了自己的徒弟,结果就那么凑巧,这天大的纰漏就出在这一个月里。 伴君如伴虎,身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善于揣测圣意早成为德子抱住性命和富贵的本能,也正因为如此,当小德子得知他的徒弟借由御前差事的便利,私下帮衬恭亲王郡主隐瞒皇后多次来探望皇帝的事实,使得皇后病倒时,他吓得差点直接去向阎王爷报到去了。 文景年对皇后的感情深到什么程度,根本不是宫里任何一个邀宠的女子可以比的。 别的宫人不知道,小德子心里可是清楚地不能再清楚,从文景年还是个小皇子起,甚至在她自己还分不清情爱的年纪时,小德子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自己伺候的小主子对一个少女上了心,甚至在之后多年时间里一直念念不忘,当文景年登基那日将她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姑娘娶进皇宫大殿时,小德子几乎可以断定,无论将来的后宫有多少莺莺燕燕,这位皇后的地位是绝难以撼动的。 如今他只能求神拜佛祈祷皇后娘娘玉体安康,倘若皇后身体有个好歹,将来皇帝知道了,把气撒到他们这些知情不报的奴才身上,大家的小命全都别想保住。小德子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像是在六月的三伏天被人从脖颈后灌进去一刨冰渣子,里外都凉了个透心。如今他是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皇帝,好最大限度地保证自己的脑袋还能装在脖子上,至于其他人的脑袋,他已经顾不上了。 凌雪华原本只是有些怀疑,几句话把这件事简单点了出来,想通过小德子能传达给皇帝一点讯息,哪知道这件事将来会牵扯如此之广,小德子这个人精,一听就清楚了其中的猫腻,如今已是时时刻刻都如坐针垫,自身难保了。 宝盖华车内,凌雪华偶尔掀开帘幕,能看见旁边华车内安静地坐着的皇后娘娘,眉头微蹙,眼中难掩愁思的神情,她心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一月前那日大雨,唐韵曦因为淋雨病倒,原本其实并无大碍,可是她醒来后得知文景年来看她时淋湿了衣物,坚持要亲自去小厨房煮碗姜汤,还吩咐御膳房传了蜜枣来,费了好一番功夫,将蜜枣煮软了制成糖水,再一并加到姜汤里。就是因为这样撑着病体,太过劳累,加上之前又受了凉,后来御医开的药再喝下去起的效果就差了,才导致发烧反反复复。而那碗加了蜜糖的姜汤,到底是没能等到皇帝喝下去。 看到那些日子里发着烧的唐韵曦,凌雪华心里都觉得心疼非常,若是文景年知道皇后在身体不适时还亲自给她煲了甜姜汤,恐怕再有什么误会,也忍不下心这般对待吧。皇后真是很温柔的人呢,能得到她这样的关心和爱护,该是多么令人羡慕的情分。 马车忽然猛地震荡了下,霎时间外面乱哄哄起来,凌雪华惊了一跳,好不容易由小碧扶着稳住身子,推开帘幕,双目睁大,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但见外头喊杀震天,上空射下成百上千的火箭,同时大量的巨石正从头顶‘轰隆隆’地滚落下来,直逼地训练有素的御林军也被砸地哀声痛嚎,乱作一团。不少人从马上跌落下来,全身都被火团包围的兵士痛苦地吼叫着在地上打滚,又被受惊的扬蹄嘶鸣马匹践踏在铁蹄之下,到处都是火光四起,一时间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大批人马,个个蒙面举着火把,杀气腾腾地从高高的山头冲杀下来,却不是向保护森严的皇撵而去,而是直向皇后的宝盖华车而去! 御林军大部分人马都集中在皇帝的皇撵附近,惊闻此变,沿途三三两两的士兵匆忙冲上去,根本拦截不住那支蒙面的军队,驾着宝盖华车的宫人被蒙面人一刀砍死,扑将落马。 一切发生地太快,几乎在光电之间,凌雪华就眼睁睁地看着皇后的宝盖华车,被那几个蒙面人挟持着飞驰而去,马车后面火焰四起,整个后车厢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文竹在马车遇袭的时候被甩飞了出来,整个人跌得黑头土面,如今在那辆马车里的只剩下皇后一人! 驾驰着火的宝盖华车的蒙面人正不要命地挥着马鞭,眼看后面有一群御林军骑着马紧追不舍,他们转头拉弓搭箭狠狠地朝着后面射了过去,连连射死了许多御林军。然而浓烟四起中,却始终有个朦胧的身影,怎么也射不掉,眼看越追越近,几个蒙面人目露寒光,纷纷拔出刀剑来,与之拼杀。 在激烈地搏杀之际,马车正飞速地绕过悬崖边,几个蒙面人被斩杀死后,马头瞬间失去了控制,马车的辇轮压出了悬崖外,前头的马匹吃不住力气,整个马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直线往后滑去。周围飞溅起滚滚沙尘,唐韵曦艰难地抓着车棂,整个马车像个筛糠一样上下抖动,不断嘶声后退。 唐韵曦方才被马车颠簸地痛到麻木,现在手脚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想撑着往上去一些,可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马车还在不断后退,万丈山崖已近在咫尺,眼看着要一坠而下,连蒙面人都陡然变了脸色,四匹骏马已然力竭,‘嗤拉’一声,整个马车就像断裂了般直线往山崖跌去,那一刻,唐韵曦合上了眼睛 ——然而,预期的坠落并没有到来,马车震颤着停了下来,车轮徘徊在悬崖边界。唐韵曦重新睁开眼睛,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待她看清那个拉住缰绳的人是谁的刹那,一行清泪就这样无知觉地划流下脸颊。 文景年把缰绳绑在自己腰上,用尽全身的力气拉着马车,不让它再往下跌去。即便如此,马车还是在后退,她便又将手中的剑奋力插到沙地上,用自己的身体做支撑,死死拉着马车,马车终于踌躇不前,文景年额上的汗水迅速凝结了出来,打湿了她细长的眉眼“别怕,”她却用温和坚定的目光看着唐韵曦,说道,“我不会放手的。” 就在文景年这句话刚落下,旁边的蒙面人却拔刀向她砍杀而来,文景年迅速侧身避过,她单手拔出长剑,与蒙面人搏斗。文景年要时时刻刻兼顾马车不下滑,蒙面人看准了她的弱点,在搏斗中忽然挥刀砍断她手中的缰绳,马车迅速往下跌滑。 文景年顾不上收剑,直接冲上前去拉住缰绳,蒙面人趁机一刀砍向她的右臂,文景年的右手鲜血立即喷溅而出,而蒙面人却正好被文景年乱挥的剑锋一剑穿胸,就在这混乱之际,马车突地‘咯吱’一声从中间断裂,后面半个车厢彻底塌陷了下去! “景——”唐韵曦连文景年的名字都没能说完整,人就跟着马车往山崖下跌去。整个人凌空下落的瞬间,唐韵曦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却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自己,她睁开双眼,迷蒙间仿佛看到文景年的脸周边的事物不断急速地后退远离,在这飞速的下落中,唐韵曦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红叶山庄山坡遇险的那次,她十二岁,文景年十三岁,她被文景年护在怀里,即便身下是万丈深渊,只要在她的怀里,她亦不会感到害怕,她的嘴角若有似无地弯起了一个弧度,泪水却在她的脸颊上不断地飞划而过 唐韵曦多么想要伸手触摸眼前这张幻觉中的脸,可是在意识消失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做到,如果上天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会亲口告诉文景年,她是多么欢喜她,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0章 心悦 “嘭”的一声巨响,文景年只觉自己整个人砸进了巨大的漩涡中,周围暴风雨般地震颤,耳鼻处有冰冷刺骨的水不断涌入,身体像要被一股巨大的冲力碾压成屑,她有一瞬神志恍惚,但是求生的本能让她挣扎着往上游去,冲破无尽的浑浊的湖水,一道光线终于闪现出来。 “呼——”文景年大口地喘气,四下望去,才知自己跌入了一处深潭之中,她从数百丈高的悬崖跌下,冲力何等猛烈,若不是借着水深处的极强浮力,她此刻怕已是葬身潭底。刚浮出水面,她便焦急地四下望去,茫茫潭水之上,何处有伊人的身影,“韵曦——” 文景年不断地在四周找寻,终于在深潭边找到了漂浮在水上的唐韵曦,文景年全身湿透,冷得牙关都在打颤,却是满脸的喜色。她将唐韵曦自水中拦腰抱起,步出深潭后,小心地将她放在枯树下。 唐韵曦的脉象还算稳定,只是暂时昏迷,文景年轻轻抚摸着她略显苍白的脸,目光中满溢着说不尽的爱怜之情。小心将唐韵曦背靠在树上,文景年四处拾拣了些枯枝,正待要生火之际,突然几个人影自斜处冲至,‘当’地一声巨响,数剑已至眼前。 来的正是黑衣蒙面人,见文景年躲过,便又举剑向她猛击下去。文景年一身武功卓绝,她手中无兵器,便以枯枝为剑,她身子左斜,右手横挥,枯枝击在身上,只听‘噗’的沉闷一声,几个蒙面人俱已虎口爆裂,倒在地上痛嘶。文景年自一人手中取来兵器,长剑在手,势如破竹,接连废掉了好几个蒙面人。然而却有几条黑影忽地冲天而起,直向文景年身后而去,“把剑放下,不然我杀了她!” 文景年一转头,就见黑衣蒙面人劫持着唐韵曦,锋利的剑就架在她的脖颈上,凶恶道:“放下!” “不要放,景年,不要——”刚刚苏醒过来的唐韵曦,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一颗心高高地举起又狠狠地落下。此生能够再见文景年一面,对她而言已是恩同再造,她绝不要文景年出事,绝不要,如果只有一个人能活,她希望是文景年。 然而文景年却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剑,掷到了地上,几个蒙面人见此,立刻提剑冲上来。方才他们几乎连近身都做不到,如今却连着几剑直刺到文景年身上,数个伤口处的鲜血立时飞溅出来,仿若细密的血雨一般,文景年林立着面不改色,唐韵曦眼中的泪却扑簌而落 就在劫持的蒙面人稍一走神间,文景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提剑砍下了他的手臂,她左手搂住唐韵曦的纤腰,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右手挥出长剑,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目光冷冽,以光电之速,将所有蒙面人一刀毙命,卸下首级。 之后,文景年立即带着唐韵曦凌空一跃,以轻功飞速掠过深潭之处,拨开一片杂草,寻找可以栖身之地,终于在远处找到一个山洞。 文景年抱着唐韵曦进了山洞,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正要将她放下,却发觉不知何时,怀里的唐韵曦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她的目光温柔而水润,就像静美的月色下,波澜不惊的湖面忽然惊起的涟漪一般,那双澄清如水的眸子里唯独映着自己的倒影,带着一圈一圈漾开来的涟漪,那样的专注迷人,仿佛只为她一人开放文景年怔怔地发呆,心口犹如鼓槌猛击,脸上像火烧起来般,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你先在这儿坐会儿,我去捡些枯枝回来生火。”她埋头拨了些干点的草铺在地上,轻轻地将唐韵曦放下去之后,连头都没抬,便飞快地起身跑到外面去了。 文景年在外面茫然地吹了半天冷风,对着风中的飘叶摇摇头,待脸上的热度下来了,便捡了不少枯枝,重新回到洞中。 她手里提了几只山禽,这是她方才捡枯枝的时候用石子打下来的,如今天色已暗下来,恐怕找不到什么能果腹的食物了。再者,文景年也不放心唐韵曦在她视线范围之外,回到洞中时,她特意搬了块大石,将洞口封了大半,以免夜里有人偷袭。 “外面没什么能吃的东西,这两只野鸟,我们烤了吃吧。”文景年兀自架着火堆,钻石取火,目光也尽量不往唐韵曦身上看去,只低头轻声说着。 唐韵曦走上前,拿出丝帕轻轻地擦去文景年脸上的汗水和泥渍,轻柔地点头“好。”文景年不知道,自她出去后,唐韵曦便一动不动地望着洞口的方向,一直等到她重新回来。 火生了起来时,文景年的衣裳已干了大片,她本身有内力护体,加上在雪山峰上御寒习惯了,这点寒气对她来说很快就退去了,但是唐韵曦却不同,她的衣裙还全湿着,冷得身子都在颤抖,可是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笑容。 与往常两人相触的融洽不同,文景年突然变得沉默了许多,而唐韵曦也并未多说话。从文景年生火开始,只是她偶尔说一句,唐韵曦便轻柔地应一声,除此之外,她的目光便只跟着文景年移动。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显得异常的沉默,可是又算不上尴尬,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着。 文景年目光很专注地盯着火架,她坐在那里,静默不语,就仿佛唐韵曦第一见到她时那般。火光映照着她俊美无俦的脸,唐韵曦几乎目不转睛,从她白皙的额头,到细长的眉眼,到英挺的鼻尖,到薄薄的唇角,再到脖颈,心剧烈地砰砰跳着,她是那么美,她比世间任何耀眼瑰宝都要令人惊叹的美,唐韵曦觉得自己就快窒息了,可是她又仿佛无穷无尽地陶醉其中。 文景年并未发觉唐韵曦在看她,她微低着下巴,好像在思考什么。她在想什么?她在想她的国家?是了,她是这个天下的帝王,她的心里总会想着她的朝政,她的子民除此之外,她还在想什么呢?唐韵曦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无知,她不知道文景年想要什么,也不知道她能给她什么? 这一刻,唐韵曦忽然发现自己是那么后悔,她认识文景年四年了,从她十三岁,到如今已经十七岁了,在这四年里,她从未为她做过任何事。这四年里文景年经历了什么?她最难忘的是什么?她有什么困难和困惑?她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她发现自己对这一切竟然一无所知,这四年来她做了什么?她为何不在认识文景年的时候,就注意到她,她为何要错过了她这么多年 唐韵曦就这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文景年,她感到那么无助,她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又是那么喜悦,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她的时候,她竟随她跳下了悬崖,她现在就在她的咫尺之间,她可以像这样一直看着她,还可以低低地唤一声她的名字:“景年,景年。”她的声音很轻,轻地被柴火的‘哔哔’声都给掩盖掉了,文景年是不会听到的,可是唤出这名字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不自禁地涌起一阵柔情蜜意,仿佛只要看着她,说着她的名字,她就说不出的欢喜。 文景年仍旧专注地翻着枝杈串着鸟肉在火上烤,她的目光不曾斜视过,她好像不知道唐韵曦一直在望着她,她仿佛完全陷进了自己的思考中,沉默地感觉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 两人之间的沉默在唐韵曦坚持要为文景年包扎伤口时打破了,文景年右手的伤势有些重,血流的浸透了半条袖子,唐韵曦呆呆地望着那条染血的袖管,片刻,她咬着唇,眼泪就忍不住扑簌落下来了。 “这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你别哭” 文景年终于开口说话了,她身上多处被剑刺所,并不算严重,她自不放在心上,倒是见到唐韵曦流泪,令她十分手足无措。文景年想,可能方才的打斗惊到唐韵曦了,又说道:“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不要害怕,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唐韵曦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又轻又柔地说道:“只要在你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文景年一怔,不由抬头看向唐韵曦,见到她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眼泪却无声无息地自脸颊滑落,她长长的睫毛带着美丽的水光,就这样一直柔柔浅浅地望着文景年,在她的眼中,仿佛她就是整个世界:“景年,你对我,为何总能以死相救?” 文景年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唐韵曦又道“从悬崖上掉下来的那刻,我真的很害怕,很难过,更后悔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对我情深意重,我怕我没有机会报答你了” 文景年心中一窒,只觉难受异常,她忽然偏过头道:“我为你做的一切,并没想要你报答我的。” 下一刻,却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轻抚上自己的脸,“你误会了,景年我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你在我心里是多么地不同或许,从你带着我去花园看鱼的那夜起,不或许从我第一眼见到你,你就跟别人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是要报答你,我是我是真心欢喜你” 文景年全身都僵硬了,她紧紧地盯着唐韵曦的脸,表情呆呆地像是不敢相信,她咬着唇,样子一会儿像是想笑,一会儿又皱起眉来,只是不断地重复道:“你,你” 火光照耀着唐韵曦眉目如画的脸,显得异常的美丽不可方物,就是这样一张美到惊世骇俗的脸,让文景年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思念成狂,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醒来。 文景年说不清自己这段日子是怎么了,她比过往更加倍地想唐韵曦,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没有一次敢去皇后寝宫看唐韵曦。每次想唐韵曦的时候文景年都会一再告诉自己,唐韵曦喜欢的不是她,唐韵曦的心里有着别人,她根本什么都不是这样想着,她便会难过起来,于是她便不会去找她了。 可是看不见的时候,她心心念念地难受,坐在御书房,总是走神想唐韵曦,一份奏折批了三次都没批完。某日,宫中的画师捧了唐韵曦的一幅画像给她过目,她就那样直直地望着画中嫣然含笑的人儿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画师手都举麻了,若是旁人突然出声,她或许会看到画师手都举断了也说不定后来,她私下藏了副画,每次想唐韵曦的时候,都会不自禁地拿出来看,每次对着画像里那嫣然含笑的唐韵曦,她都会失神很久很久这就像是她一个私密的小秘密一样,也只由对着画像,也只有在唐韵曦看不见的地方,她才敢让自己看得酣醉痴缠,肆无忌惮 望着眼前对她嫣然含笑的唐韵曦,她泪痕未干的脸上,正绽放着一抹柔美至极的笑容,脸颊边露出两个浅浅的迷人的酒窝,她的眸子里柔情满溢,她比画像上美得更加惊心动魄,文景年只觉自己如坠梦里她富有四海,权倾天下,可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唐韵曦会喜欢上她。 作者有话要说: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1章 定情 文景年目不转睛地看着唐韵曦,生怕自己会错了意,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不是还惦记,还惦记着你以前喜欢的人吗?” 说完,她就低下了头。 “你怎么会这么想?”文景年听得出来,唐韵曦的声音微微变了,半响过后,她迟疑着声音,问道,“景年,是因为那个锦囊吗?” 听她亲口提起,文景年心里极是不好受,她突然偏过头,想往后撤开点距离,可是唐韵曦不松手。带着馨香的青葱纤指,轻轻抚上她的脸,搬正了她的脑袋,然后她头低下来对上了文景年的眼睛,她的眼中,柔情似水:“景年,那个锦囊中有一对玉镯,是娘亲过逝时留给我的。” 文景年愣愣地看着她。 “那个锦囊我曾赠予过他人,可是那日我去找寻,是因为不想失去娘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唐韵曦的手轻抚过文景年的脸,然后纤指攥在她的衣襟上,声音低低柔柔地缭绕在她耳边“我知道,你是恼我了,是不是?” 文景年听出一丝不对,立刻抬起头,就见唐韵曦微微侧过脸,幽然晃动的火光中,似有晶莹的泪珠,擦着她的眼角一闪而过。文景年心中陡地一酸,只觉无论什么她此刻都不想计较了,她抓着唐韵曦的手放在自己胸前:“我没有恼你,韵曦我永远都不会真的恼你的。” 文景年确实有难言之隐,她从小被当做皇子养,她学谋,学略,学权,学武,学帝王统御之术,学如何钳制臣子,学如何治理天下。在成长的过程中,她近乎学尽了一切需要掌握的能力,可是从没有人教过她,遇上了心仪的女孩子该如何表现。她从小便是被当做男孩子培养的,因而一般男子是如何对待心上人的,她便也学着如何对待,她恭谨守礼,她学着用跟其他男子同样的方式,表达她对唐韵曦的爱慕。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女孩子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所以当唐韵曦知道她的身份之后,她迷惘了,再次面对唐韵曦的时候,她几乎无所适从,加上又牵扯到了她最烦扰的‘情敌’,让她一时被激昏了头。 文景年愧疚地抚上唐韵曦含泪的眼角,很认真地想了会儿,忽然有些懊恼地轻声道:“这段日子,是我不好,我我也许不知道女孩子之间,应该是如何相处的。” 唐韵曦红着一双眼,怔怔地看着她半响,突然‘噗嗤’一声破涕为笑了。这一笑,就如静寂的山岗上刹那绽放了漫山遍野的花朵,美得她身后的一切全都成了陪衬,竟把那天上的星星,也衬得黯淡无光,文景年几乎看地呆了,只觉一瞬间心潮沸腾,神智溃然。 文景年深情炙热的眼神几乎要将唐韵曦熔化,她不禁脸红心跳,含羞低下头去。火光下,她红红的脸柔媚娇美的小女儿态,让文景年心动神摇,一股热血轰然涌上胸口,恨不能立刻将眼前人狠狠拥进怀里去。谁知她刚伸出手才只碰到一片衣袖,唐韵曦却忽然一个灵巧地转身,像只俏皮的小梅花鹿,对她道“你现在知道怎么跟女孩子相处了吗?”说完,就咯咯笑着跑开了。 文景年一怔,随即便明白唐韵曦是在打趣自己,文景年立刻去追她,边追边大笑着叫:“别跑,韵曦,你别跑——” 两人追逐嬉闹,欢笑声很快传响在空荡荡的洞中,好似打破了这里多年悠远的沉寂。唐韵曦娇笑着在前面左躲右闪地跑,直到跑不动了,终于被文景年抓住了,被她一把揽进了怀里“哈哈,看你还往哪儿跑!”唐韵曦气喘吁吁,脸色绯红,额上也沁出一丝薄汗,她笑得眼睛弯成明月,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迷人的酒窝,她的眼睛太美了,让人一看就会陷下去。文景年看着怀里的她,只觉得心旌神荡,魂不守舍。 文景年低下头,道:“快说,你还敢不敢取笑我了。” 唐韵曦忍住笑:“不敢,不敢了。” 文景年凝视着她未褪去红晕的俏脸,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着,情不自禁地一点点越靠越近,最终额头抵在了一处,两人耳鬓厮磨,彼此感受着对方温热的呼吸,文景年只觉一颗心剧烈地跳动着,整个人满足地仿佛都要飘飘荡荡起来。唐韵曦慢慢闭上了眼睛,文景年将她搂入怀里,几乎完全沉醉其中,却听到唐韵曦细声柔语地道:“景年,过去我跟你说过,我曾喜欢过一个人,你还记得吗?” 文景年身形明显一顿,所有理智瞬间归位,她抿紧了唇,然后重重地点了下头,就算化成灰,她恐怕也记得。 唐韵曦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咬着唇轻轻地笑了,她将脸贴在文景年的胸前,左手微微攥住她的前襟,低了眼眸,柔声说道:“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现在是你,以后也只会是你。”她说完这一句,面上已羞涩地绯红一片,将脸藏在文景年颈边。 文景年霎时间只觉胸口浮起一种酸酸涨涨的感觉,顷刻呼啸着填满了她的整个心房。她这么多年朝思梦想的愿望,她毕生的心愿,她曾以为穷极一生都可能不会实现的梦,忽然就化为了真实,她简直不敢相信。强大的喜悦瞬间铺天盖地般地箍住了文景年的整个身心,她激动之下竟双足一软,差点站立不稳,结结巴巴地道:“韵曦,这,这是真的吗?”她焦急地求证般看向唐韵曦,对上的是她眼里浓得化不开的情意,那一刹那,种种过往涌上心头,文景年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将唐韵曦紧紧揽入了怀里,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感觉着怀中和自己紧紧相贴的纤细而柔软的身体,文景年的神情有些像哭又有些像是笑,她仰起头看向洞外朦胧的夜色,只觉百感交集。这一生她觉得自己最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是她权倾天下,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登基为帝的那天,而是此刻,唐韵曦在她耳边告诉她,她喜欢她她文景年将来便是覆了天下,也算不枉此生了。 唐韵曦脸贴在文景年的肩膀上,满心亦是浸在幸福之中。从悬崖上跌下到潭底,只一瞬之间,可是她的内心却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心中对文景年的情愫,实已清清楚楚。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谁会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她对文景年亦以命相许,她的心属于文景年,无论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还是一无所有的平民百姓,她都要永远跟在她在一起,她此生已别无他愿,只盼从今尔后,能与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唐韵曦紧拥着文景年,她的眼角忽然滚落下几滴泪来,那嘴角却含着动人的笑,她闭上双眼,绯红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迷人的酒窝来。 火光映照中,紧紧相拥的两人,脸上都带着粲然的笑意,飘荡在她们周围的夜风,仿佛也染上了幸福的味道,缱绻萦绕着,万千相思在心头。 洞外,蓝蓝的夜空,正是月上柳梢头。 次日清晨,两人沿着山谷的形势,往最近的山崖处开始攀爬。 文景年将清凉的溪水灌入两片巨硕的叶片中,抬手擦了擦额上的薄汗,便起身返回山林间。举目望去却没看到唐韵曦的踪影,正在她焦急之际,上方传来唐韵曦清丽好听的声音:“景年,景年,我在这里,你快来啊!” 文景年忙循声望去,就见唐韵曦正俏生生地站在前方的山坡上,挥着手朝她咯咯地笑。 “这儿好美啊,你看那边!”唐韵曦头靠在文景年的肩上,笑着向她指远方一片缭绕的云雾和漫山遍野的花海道。 难得没有宫廷礼教的束缚,两人的心情都无比的放松惬意,蓝天白云下,文景年和唐韵曦亲昵地紧挨着,站在山头欣赏着大小群山的美景,倾心交谈,灿阳照耀着他们年青的脸庞。 文景年看了一会儿那片山头,忽然觉得和京城里她发曾现的那片平原很像,她转头笑着看向唐韵曦道“韵曦,你有没有觉得,这儿跟我带你去过的京城郊外的小草原有些像?” 听了这话,唐韵曦仔细看了看,语气里不由带上了点点欣喜,“的确有些像呢!尤其是那片花海,都是漫山遍野的开满了花。”山间的清风拂过她神采飞扬的笑颜,如瀑的长发只在脑后由一根玉簪环箍着,清风吹动她的裙角和发梢,散在空中随风起落,落在文景年眼里,这才是真正美景不胜收。她情不自禁地紧握唐韵曦的手,动情道:“韵曦,今生今世能和你在一起,我再别无他求,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对你好,我会让你幸福的!” 唐韵曦缓缓抬头凝视着文景年,双目晶莹似含泪:“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跟你在一起!” 文景年激动地声音颤抖,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唐韵曦,她突然拉起唐韵曦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韵曦,你听到我的心跳了吗?它是为你而跳的”她站在高高的山岗上,举起右手朝向着天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笑着大喊道:“今日的天空,翱翔的鸟儿,还有这片青山都是我这句话的见证!”长长的回音在群山之间,不断旋回传荡 感情的潮水汹涌澎湃,彻底冲破了世俗礼教的束缚,在这荒无人烟的山崖上,两人忘情地紧拥在一起。风儿清,水长流,愿他们的情能与这片广袤无边的青山常在 唐韵曦从文景年怀里抬起头,望着空中一片山雀鸣叫着飞过,突然灿然笑道:“景年,这儿好美,我好想记住这儿。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就在这儿,我为你一个人跳舞。” 在高高的山坡之上,唐韵曦优雅而欢快地舞动起来,只见她身姿轻盈,柳腰款摆,眉目含情,顾盼流转地笑在山河之中。她牵起华丽的裙摆与飘带在风中飞速地旋转着,犹如一只美丽的白鹭,羽化般交颈旋舞着,长长的裙摆飘飞在半空中,举手投足间巧笑倩兮,风情万种,令她身后的群山顷刻间黯然失色。她不时含笑凝眸望向文景年,文景年也痴痴地望着她,脉脉的情思在两人心中悄然滋长,过往的种种也在旋转的裙摆中流逝而过 初初相见,落英缤纷里的少女温婉动人,抬眸一笑,便令她失了心神 山坡遇险,两小无猜,是谁悉心保护了怀中的她 身在草泽,胸怀家国,怎样的不屈挣扎 御前抢婚,惊天动地,横扫千军,只为红颜一笑 初登皇位,少年天子英姿勃发,一肩挑起天下 后宫之中,无微不至的照顾,多少个遥遥守候的夜晚 遇刺坠崖,生死相随,如何也不肯松开的手 叹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卿。 此生惟愿,时光静好,细水流年,繁华落尽,与君同。 当日傍晚时分,皇城御林军于山崖半腰处找到了下落不明一天一夜的皇帝和皇后,文武百官御前迎驾,一万禁军集体下跪,山呼万岁。 皇帝回宫后,即下令彻查猎场行刺案,三个月后,刑部授皇帝命,于承阳殿前公布宣读,皇城副统领曹邦彦及部下余党当场于午门斩首示众,丞相李义山受其栽赃牵连,官降从二品,抄家查办,恭亲王涉嫌通契敌国,没收兵权,封号降为从品侯爵,待罪狱中,爵位由其长子承接。 益州和川州两大兵营守备奉命于东平边界驻扎,集结十万大军,直逼大食国都汉泉,大食国王储鲁斌于囚车押解途中自缢,鲁宸在乱兵中被乱马践踏而死。同年,大食国主带大臣在守城中请降。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2雕像 (今天下以五国为大分别为中原的文朝,南部荣澜国,北部蒙古大金国和西部的大凉国五国之中又以中原的文朝占尽地势得天独厚,加之文化发达贸易不绝,无论在疆域还是实力上,都可称得上是版图最大的一国只是文朝自太祖打天下以来高祖建业之后,七代帝王皆是采取中庸自守的政治长期以和亲之策,换来与外族之间相安无事的局面 然而,这次文朝新君却忽然号令十万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歼灭了东南部沿岸赫赫有名的富产大国在大食国灭后,文朝的大军并没有在预料中地立刻班师回朝,而是紧接着接到盛京的密旨,十万大军辗转在东平一带,于第二年开春先后攻下东泉,东昌等地区文景二年秋,由于大批的粮草供应十分充足,加上年轻的皇帝亲自率领二十万大军御驾亲征,文朝的士兵个个骁勇善战,大军以势如破竹之势紧跟着攻下卢河以南的大片诸小国,其中尤以文朗国,孟巴国,巴克国,狮子国最为有名,一路歼灭了东南沿岸富庶地连成片的十数个小国 几乎所有明眼人都看出来,这位甫登基的中原皇帝此次是借着大食国偷袭为由,大肆兴兵地征伐夺取了东南部大片极产粮油的富庶繁华之地这好比平地里炸起一声雷,一下震惊了无数的大大小小国,百年来,他们已经习惯了中原朝廷给予的怀柔政策,长期的养尊处优,早就令他们失了战争的敏锐性,他们安于现状,甚至久而久之,虽视文朝为强国之尊,却因历代国君的崇文轻武,无所建树而慢慢轻视放肆起来然而,这个年纪轻轻的皇帝的气性和强硬手腕显然与其先皇,甚至前面几代皇帝都大为不同,反倒隐隐与当年那个誓要争霸天下的文太祖有几分相似 收到消息的诸小国国主几乎惶惶不可终日,就连其他四大国也都暗自戒备,剑拔弩张着,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文朝的年轻皇帝野心究竟何大,下一步又准备作何,莫不是过了这一百多年,文朝又要出一个像他们当年骁勇善战的太祖那般,雄心勃勃欲要征伐各国的帝王,如此一来,诸国可能就此要再起纷争 各国的暗自揣度暂且不表,文朝得胜的数十万大军班师回朝的当天,文朝举国上下的老百姓几乎是集体沸腾了整个京城的街头涌着熙熙攘攘数不尽的人群,从城门一路排到到宫门口,都是翘首以盼,情绪无比激动的百姓,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赞叹声,让骑在马上凯旋而归的将士们简直意气风发地不得了,自建业以来多少年来没酣畅地打过一场胜战了! 文武百官全体穿着最为雍容端重的朝服,伏首跪在承阳殿前,迎接他们凯旋而归的一国之君当文景年骑着银光闪闪的骏马,率着身后气势恢宏的战将们踏入宫门的那刻,山呼万岁的轰然之声,直直响彻了这片庄重巍峨的宫廷的云霄 朝圣殿里,连明黄色的龙袍都未换,仍穿着坚韧的重金铠甲的文景年坐在高高的鹿台之上,当众赏封有功的将士,她举杯道:“第一杯,朕敬上官云将军,这次东伐诸国,上官将军功不可没,可谓我朝第一功臣上官将军乃是父皇亲封的镇南大将军,数十年来忠心报国,朕今次就特封你为护国公,官升一品,统领大文边境兵马,另赏府邸一座,黄金千两”上官云连忙起身,跪谢皇恩:“臣谢皇上恩典!”身披重甲的上官云立刻起身,重重跪谢皇恩:“臣谢皇上恩典!” 文景年眉宇飞扬地一笑,“护国公平身,”继而再端起一杯酒道:“这杯酒,朕敬在座的各位将士,你们为我朝开疆辟土,朕全部都有封赏”文景年一挥手,御前礼官就踏步上前,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大声宣读封赏的诸多将士众将集体起立,跪在地上喊道:“谢皇上恩典!”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喧哗的声音,打断了礼官的宣读,众臣往门口方向望去,不禁都惊讶不少只见一个刚被封了骠骑将军的武将,竟把自己的衣服剥了,裸着上身背负着荆条,跪到大殿上道:“泸河之战,塞上险些令皇上被困乱军之中,臣护驾不力,无颜面对皇上的封赏,请皇上降旨罚臣之罪!” 其他武将见此亦想起当时险境,立时大受触动,君死,臣必先亡,让他们的一国之君险些陷入险境九死一生,他们纵使杀遍敌寇,又有何颜面在此接受皇帝的封赏,当即纷纷扔下酒杯,集体跪到地上:“请皇上降臣之罪!” 文景年站起身笔直地走下鹿台,亲自扶起他们:“朕与你们荣辱与共,荣俱荣,损俱损你们为朕鞠躬尽瘁,为国誓死效忠,这些朕都记着”众将听得此话大为激动,心里皆是一阵热乎乎的,文景年又指着那背负荆条的将士笑道:“当日朕身陷乱战之中,被敌军团团包围,只听一把洪亮雄震的声音传来‘皇上,坚持住俺老焦来了!’,折间,那围在朕的战马旁的敌军全部被大卸八块!老焦艾当日你挥着那两柄大光斧可是虎虎生威,杀地那帮兵寇闻风丧当抱头鼠窜,怎地今日是没扛着你那大光斧就连英雄的胆气都丧了不成?” 文景年这番话半严肃半开玩笑,惹得众将士都笑起来,那一身荆棘的魁梧将领焦广禄面红耳赤,却也是吭哧地大笑起来,君臣战场之上建立的情谊体现了出来 “这些封赏你们都收着,朕还等着将来一日你们为朕开疆扩土,一统山河!”文景年目光坚定,望着他们饱含期望之色,众将士相互对望,面上皆是抑制不住的慷慨激昂之色,恨不得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了:“臣等定不负皇上重托!” 文景年扬起袍袖一挥,眉宇间荡涤着战场上的豪气:“今晚大殿内犒赏三军,你们都尽管放开了畅饮,今夜不醉不归!”“是!”将士们热烈地举杯痛饮,底下的大臣们更是趋炎附势,一呼百应,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文景年扬袖走回了高位坐下,笑容却不经意地敛了,她嘴上说让大家开怀畅饮,不醉不归,可心中却时刻记挂唐韵曦,若不是碍于祖制规定,文景年现在也不必待在这朝圣殿里忍得这般辛苦面对底下一群奉承拍马的官员,明里暗里都快把她吹到天上去了,文景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目光很快转向右下手座的公孙憡和周伯韬她不在的时间里虽然随时掌控朝政,但有些棘手的国事还是需要她回来才能处理,只消不要太急,让她连先去趟后宫的机会都没有两位新任的左右丞相同时会意地回了一个肯定的目光,文景年举着杯子随意喝一口,脸上这才现出了淡笑的表情 当初借由谋逆乾罪,快刀斩乱麻地贬了李义山的官职后,文景年便提出将公孙憡升为丞相,满朝文武几乎全部都持反对意见文景年知晓公孙憡经纶满腹,是个栋梁之才,文武大臣却是不知情的,让一个什么来头都不清楚的山野村夫来当这举足轻重的一国丞相,怎能让他们信服可是碍不过皇帝力排众议,声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最后君臣各退一步达成共识朝中设左右二丞相,由公孙憡担任左丞相,以及近期连连升迁,并在科举和诛谋逆案中立功显赫的二品大臣周伯韬担任右丞相 大文[,] (的朝政在两位丞相共同辅政,行之有效的整顿下,慢慢显出蓬勃发展的新生机来公孙憡不愧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一代辅臣,文景年从谏如流,对他十分重用,采取了他的治国建议‘攘外必先安内,治国需治民生民情’,致力筑造一座连接南北横跨七省五都的极长极广阔的千古大运桥这座庞大亘绵的运桥需历时整整五年的时间方可铸就而成,虽然其间花费的人力物力巨大,但一旦建成,就能连接由南到北两岸极为富庶的地区,极大地促进由京城到江南一大片地区的经济发展,贸易往来不但能为京都和边防军队提供充足的粮草,广集军备,为既定的南伐之战做准备,且能振兴繁荣,造蛤世子民 修建大运桥的举措,经由文景年御笔亲批,连达三省六部,再到地方官员奉命执行,所需资费大部分由国库出,并鼓励商贾的贸易往来,令初下,各地反响即十分强烈,尤其是江浙一带,大有百废俱兴,生机融融之盛象 同时,文景年一改朝廷近百年以来崇文轻武的风习,下令文武科举,同朝开考此举不但破格选拔了不尽其数的有贤德才能的文官,还破例重开了武试科举,相比于过去武将只能在战场上从小兵做起,还随时面临战死沙场的危险,武官的地位可谓节节攀升如此一来,不但经纶满腹的文人能够一展抱负,同时让精忠报国的武士也得以大展拳脚,此举可谓文朝百年来一大变革,既激起了文官的为国为民的激昂之心,又弘扬了武官杀敌报国镇守四方之义,在举国上下的人都雄心勃勃之中,这位年轻帝王也渐渐坐稳了皇位,她的英明统治逐步深入人心 文景年继位两年间,从谏如流,赏罚分明,深信‘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之道,她遵循以民为先,在朝廷中逐步替换掉顽固昏聩的老臣,改而重用一群为民着想的年富力强的官员,在周伯韬的谏言下,她下令任命了七名代天子体察民情的廉政大臣,封为七抚巡督,专门走南闯北查办各地冤假错案,捉拿各地的贪官污吏,并将没收而来的大量的粮食,布帛和钱财金银全部施给予民生民计中,对受天灾影响大的地区,不惜开仓赈粮文景年的爱民如子,为民着想,逐渐得到越来越多文朝子民的极度爱戴民间百姓纷纷称道,这少年天子,将来会成为一代盛世明君,而她俊美无俦的外貌,更是为民间广为流转传颂,成为文朝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 半年前,为恭贺万众瞩目的年轻皇帝十八岁的生辰,各地的百姓竟自发地献上了无数珍奇异宝,那时文景年正远在东昌御驾亲征讨伐东南诸小国,发下话来,将那些珍宝礼物便都送去后宫里,让后宫里的太后,皇后等人随意挑选平日里虽是见惯了稀世珍品,但那次民间百姓献上来的东西却是格外地别出心裁,有许多是连皇宫里都没有的做工精致的珍宝,就连太后都激动地挑花了眼,足可见文景年在民间受爱戴仰慕的程度之高那日后宫之中,太后,凌雪华,还有沾光的上官红英都忍不住挑了许许多多的宝物,拿的都是最奇异最华美的珍宝,然而唐韵曦却只爱一个几乎一无是处的雕像,至少在上官红英看来是如此 那个雕像是蜀州百姓感恩皇帝为他们建造了史上第一座浮桥,让他们从此免受洪灾之苦而献上来的这雕像是由贯穿蜀州河底一块经久不泯灭的灵石制成,无论河水雨水怎样冲击,它都一样不失光华,以此象征帝尊的万世永存蜀州的工匠用这块洁白的灵石精雕细琢成了皇帝的雕塑,上面雕刻着一个俊美如谪仙般的少年,她的眼睛像宝石般闪耀,长长的束着的头发,鬓边耳后的发际修得极为精致,头上戴着华贵的冠冕,显示着天尊贵胄的身份,她英姿焕发,微笑地眺望着远方 这个雕像做得着实栩栩如生,真的跟文景年的摸样几乎一模一样,唐韵曦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她喜欢她的样子,更喜欢她脸上的笑容,那笑容很温暖,让她只要看着就会自心底油然升起一种很幸福的感觉来她像对待珍宝般亲自将这个雕像抱到了她寝宫的小花园里,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来看看这个雕像,尤其是一天比一天想念文景年的时候,她便连看书都坐在这个雕像旁当皇后寝宫里的宫女偶尔经过,看到唐韵曦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个雕像,像在想什么事情时,就知道她们美丽的皇后娘娘一定又在思念皇上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3亲啄 (今夜宫中显然洋溢着别样的热闹九重宫里高高地挂满了喜庆的灯笼红红火火地如长龙般,照地整个皇宫耀眼地染红了半边天几乎所有的宫人都知道是皇上带着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回来了前面宫殿里动听的礼乐几乎都飘到后宫来皇后寝宫的宫女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个个描眉画线扮得花枝招展,因为她们知道今晚皇上一定会来皇后娘娘这儿她们可得好好表现,她们个个都欢欣鼓舞,就好像她们俊美的年轻皇帝真的会看上她们一眼般 如这些宫女所想,前面宫殿里的晚宴一结束礼乐还没奏停,礼炮还在放的时候,文景年就已起身迫不及待地往皇后寝宫而来她急匆匆地快步往前冲,把跟在她后头的一群气喘吁吁的太监甩地老远,快到皇后寝宫的时候,她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坚硬的铠甲,待会儿若是上去抱韵曦,怕会硌疼她柔嫩的肌肤,文景年的脸莫名地红了起来她微低下头来,忙乱地一边走就一边飞快地脱拽掉身上的铠甲,护心镜,几个小太监好不容易颠颠地赶了上来,还来不及狗腿地喊声皇上以表忠心,就被文景年往后扔的重达几十斤的铠甲撞得差点跌了个跟头,在皇后寝宫门口的柱子上撞了个头晕脑花 文景年踏进唐韵曦的寝宫,满心激动期待又忐忑地掀开一层层帐帘,却没有看见唐韵曦的身影,原本微红的脸色就变了,扬起的嘴角也蹩了下去外面宫女匆匆跑进来,文景年一回头,那宫女就羞地面色通红,直瞧见文景年冰雕似的脸色,便又吓得花容失色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娘娘在小花园里”话音刚落,惊惶的宫女连头都没来得及抬起来,就感到一阵疾风从身边刮了出去 文景年快步走近小花园,远远地终于看见了自己朝思梦想的梦中情人,心头蓦地一颤,她情不自禁地放缓了脚步,越是靠近,她便越是走得慢,只觉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上待到终于只余数步之遥的时候,文景年却忽然生生地止定不动了,明明满腔的爱意无法自持,脚步竟再舍不得踏前半步只定定地看着那个一身淡淡的紫色罗烟纱裙,斜斜倚在梅花树下微仰着头看落雪的纤柔女子,像是江南烟雨画里的娴静闺秀,恬静地倚在阁子的栏杆上,两道弯弯的细眉间淡淡地笼着几分低回婉转,只在桥下乌篷船中烟水苍茫的凝望里托寄相思有一种美即使是静止的,也迤逦地令人心动 月色下,唐韵曦清妍动人的侧脸,柔软如瀑的秀发,淡紫的衫子收着不盈一握的纤腰,两边细长柔软的领子衬得她白瓷般精致的脸更加剔透了,夜风吹拂过她身边垂落的纤细带子,溢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流动的婉转风姿,楚楚动人 美人如花隔云端,文景年就这样失神地凝视着她,像是连说话都怕惊扰了眼前清美恬淡的仿若仙子般的的人儿,只是薄唇翕动:“韵曦” 一直望着前面宫殿的唐韵曦身形微微一颤,很快转过头来,看到文景年星辰般的眸子闪烁在夜色中,她站在她身后,正看着她微笑,她的笑容后有数百发烟花一齐射向天空,将漆黑的夜照耀地如同白昼,光彩夺目的火花映照着她冠玉般的容颜,那双淡笑的眼睛,多么地令人怦然心动,再没有办法把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文景年在唐韵曦温柔而深情的目光中,终于鼓起勇气,想走过去拥住她,却看到她的眼角忽地有清泪滑落下来文景年一下慌地不知所措,她泪痕未干的脸上却又蓦地绽放开一抹灿然的浅笑,她快步奔跑过来,文景年只来得及张开双臂,便感觉怀里埋进了一阵带着幽香的柔软,她被她紧紧地拥住了 文景年忍不住发颤起来,她伸手紧紧回抱住唐韵曦,眼眶也逐渐泛红,她好像能感觉到唐韵曦想念她,就好像她也一直那样想念她一样这一刻,文景年忽然感到后悔,如果她知道这种想念会让彼此都这么辛苦,也许当初她就不会为了尽早夺得兵权,一意御驾亲征了 回到皇后寝宫里,文景年终于坐在圆桌前安心地吃饭,方才在朝圣殿光顾着喝酒,她基本没心思吃什么满桌子都是她爱吃的菜,唐韵曦坐在一旁不时地给她夹菜,文景年对她思念太甚,眼睛像是一刻也不想离开她,她一边低头吃着,一边就忍不住去看唐韵曦,越看便越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一次看太久了,唐韵曦朝她望过来,眉眼弯了弯,似是在笑,文景年一时大窘,又装作埋头吃饭,她脸上发烫,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欢喜劲儿 用完了晚膳,时候已是不早,文景年却还想让唐韵曦弹琴给她听皇家历来对琴棋技艺不注重,因而文景年并不太通晓音律,但是出征前那一晚唐韵曦弹给她听的那首曲子,却让她印象极为深刻她在外的大半年来接触的多是那些阔面棱角,虎背熊腰的粗犷兵冬听的都是战鼓号角之鸣,心境也不免磨砺地粗放了些,在战场上每每午夜梦回时,她更是无限思念眷恋那首似江南水乡般婉转低回的曲调,魂牵梦绕,每每失眠她都会生出想听那首曲子的念头来 “韵曦,你再弹一次上回给我听的那首曲子好不好?”战场上的那番心思,文景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低头扯着唐韵曦的衣袖,数月不见,她像是近乡情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一对上唐韵曦便脸红心跳的摸样,可是隐隐地又有些什么不同 “好啊”唐韵曦嘴角弯起一丝浅浅的弧度,欣然答应 待得唐韵曦垂眸,开始轻抚古琴,文景年便忍不住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低着眉眼,纤指宛若流云上下一勾一挑,那夜夜想着的曲子却仿佛没听进去,她在痴怔中有些恍然,或许她并不是想着听这首曲子,而是想这般看着她吧文景年看她看得入了神,不知自己的目光是如何的炙热如火,弹到后面,唐韵曦忽地抬起头,朝她微微笑了笑,文景年顿时脸上发热,可是视线却还是不能从她身上移开 一整晚,她的心都在砰砰直跳,也许是太久没见唐韵曦了,如今一靠近她,她就不住地亢奋,全身都发热起来她一面极其地想要更亲近唐韵曦一些,一面又拼命压抑着自己这种莫名强烈的渴望,可是这种渴望亲近她的,在她的压制下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时间越来越晚,到了就寝的时候,沐浴过后,文景年自然而然地留宿了自那次遇袭回宫之后,她便常臭宿在皇后寝宫,一来唐韵曦已知晓她的身份,她不再有所顾忌,二来她一直都是很喜欢亲近唐韵曦的 明明不是头一回,可是不知为何,今晚文景年似乎格外地青涩紧张,她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沿上,连动都不敢动,只低着头由唐韵曦为她宽衣唐韵曦的动作细致,很是认真,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像蝶羽般,在灯光下仿佛镀上一层金色的轻纱,轻微地扑颤着,文景年的心像擂鼓般咚咚直跳,面上一阵阵热浪滚滚 “景年,你瘦了很多”唐韵曦抬头凝视着她,眼里清透温柔,带着一丝疼惜,轻轻柔柔地说道文景年看着她灵动迷人的眼睛,卷翘的睫毛轻轻抖动,细[,] (腻白嫩吹弹可破的肌肤,余光慢慢游移到她嫣红润泽的双唇,心里狂跳地更加厉害了,看着看着,她突然间很想去亲吻她 猛地生出这个念头,文景年被自己吓了一跳,顿时慌乱极了,忙忙低下头掩饰道:“是吗,军队里的伙食不太好,常常几顿都没有什么好吃的,我有时索性便不吃了,所以,所以可能就瘦了些” 唐韵曦望着她微微一笑,温柔的眸中带着一丝嗔意,轻柔地说道:“以后,可不许你这样了” 文景年只顾嗯嗯点头,心里还是砰砰跳的厉害,又莫名的慌乱,她目光四处乱飘,就是不敢看唐韵曦往日里唐韵曦这样看着她,眼里晶莹温柔,她心里欢喜地不得了,可是现下她简直如坐针垫 两个人并排躺下来,文景年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时紧张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当唐韵曦轻轻地倚靠在她怀里的时候,文景年忽地像被一阵电流击过,从和唐韵曦肌肤接触的地方开始发热,接着全身都发热起来唐韵曦好似并未察觉,她脸在文景年的肩上微微地磨蹭几下,仿佛找到最舒适的位置然后渐渐的合上眼帘,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唐韵曦就睡在她的怀里,身上传来细腻温热的柔软触感,柔柔的气息,透着少女特有的馨香,每一次轻轻地喷洒而出,都好似勒在文景年咚咚直跳的心上,带来一阵阵陌生的难以招架的悸动,让她全身热血沸腾,渴望着与唐韵曦的亲近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能睁着眼睛,紧紧攥住了自己的拳头,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唐韵曦醒来,发现自己的异样,整个人绷得像块石头一样,一动也不敢动 一夜心乱 黎明,微熹的晨光自窗外透进来,即便是凌晨才僵硬地入眠,习惯了战场上晨练的文景年还是很快睁开了眼睛,同时门外小德子尖细的报早声响了起来,唐韵曦也跟着醒了过来文景年发现昨夜自己特意放得老远的右手,不知何时竟已经揽在了唐韵曦的纤腰上,两个人正很亲昵地依偎搂抱在一处,文景年脸上发烫地烧起来,心口又开始咚咚咚直跳 唐韵曦倒是很坦然,她从文景年怀里轻轻地支起身来,悠然地撑起纤细瓷白的一截皓腕,削肩上流泻下来几缕青丝,遥饮了眼窗外朦胧的光线,然后转过头来冲她回眸一笑,她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让人有如春风拂面文景年望着她,几乎痴怔了,她眼中眸光流转,浅浅的迷人笑意,简单的绾了头发上去,伸过手来轻轻拉她起来,“皇上该起了,不然待会儿早朝可迟了”清透温柔的声音,带着一点婉转的俏皮 “嗯”文景年像被蛊惑了似的,眼睛只跟着她转,听话地坐起身来,唐韵曦让她往哪她就往哪,让她站在那儿,她就站着一动不动玉盆清皂洗漱等物,文景年的龙袍,缨冠,金靴等昨夜里宫女们早已预备好了,净了面,梳好发带,动作温柔细致,有条不紊,唐韵曦给她系好冠带,上上下下地整理妥当,又弯身仔细地替她系上玉佩,却把她原来的黄底香囊取了下来,转身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取了一个全新的花纹精致的小香囊,细心地给她系上 文景年拿起挂在膝下的这个漂亮小香囊,摆在手心里,左看右看,眼里满是欣喜:“韵曦,这个香囊真好看,比我以前用的宫里那种精巧多了” 唐韵曦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却微微发着红,略低着眸,睫毛轻轻抖动“你以前说很想要个香囊,我便亲手绣了一个,这个香囊你喜欢么? 文景年捏着香囊一愣,她似乎想起来了,出征前一晚,她曾心血来潮地说起过想要一个香囊,还让唐韵曦将她的名字绣在里面,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戴在身边女子相赠香囊是何用意,其实文景年并不清楚,当时她心里只是消,能有一个属于她的信物,以后无论她走到哪里,都可以当做唐韵曦陪在她身边一样文景年翻折开香囊,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小巧的金丝刺绣的曦字,文景年指尖微颤,无限温柔地抚摩着这个字,一下又一下,深沉爱怜地,就仿佛在抚摩着唐韵曦的脸一般,温和的目光清澈无比,如旭日冉冉生辉,“喜欢,我会一直戴在身边,永远都不摘下来”就好像,你一直陪着我一样 唐韵曦凝视着她,眼眸里亮晶晶的,颊边略略勾了抹晕,阳光透过窗口,斜斜地照在她身上,染着她温柔好看的眉眼,微微一笑,唇边酒窝,分外甜美 文景年定定地望着她,心口又砰砰砰剧烈地狂跳起来,她脑中恍惚间被抽成真空,忽然又生出那种那种想要亲吻她的念头,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小德子提醒上朝的声音,唐韵曦下意识地向门外看去,在她转过脸的一瞬,文景年就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下来极轻极快的的一啄,没等唐韵曦反应过来,文景年就迅速地退开,一阵风似的跑地没影了出了门,嘴唇上还留着那温润的触感,万丈阳光,照在她一脸陶醉的表情上 后面推门进来的宫女们,看到皇后娘娘一个人站在寝宫中央,阳光照着她温柔动人的眉眼,她很慢地转过头来,微颔着的左边脸颊开始一点一点变红,继而烧红了整个脸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4章 情动 早朝上,文景年难得的和颜悦色,让原本以为皇帝一回来就要整顿朝纲,威施令行的大臣们俱都暗自吁了口气。文景年大半年不在宫里,积存的国事自是不少,纵然是拣最要紧的先着手处理,文武大臣在大殿上众议纷纭,早朝从清晨一直持续到正午,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无论何事上奏,文景年都不见半点怒意,甚至还嘉奖了几个上书谏言的大臣。唯独当礼部的人将金科武试的名次结果呈上来的时候,看到前恭亲王次子文庆泓中了武科榜眼,文景年不着痕迹敛了神色,用眼角余光一扫,半躬身跪在底下的安阳侯文庆渝背后就冷汗涔涔。 “琼林宴就罢了,这次金科武试朕没有出席,不如趁今日,宣头甲三名未时进宫觐见。”文景年微挑了挑眉,口气平淡,被驳的礼官连连叩首,立刻领命去外头传报去了。 退朝声响起,冗长的早朝在一片议政声中结束,走在众臣之间的文庆渝面色灰暗,出了宫就一路骑了快马往府里赶去。 刚踏进府门,就见接了圣旨的文庆泓着了崭新的官服,正步履匆匆地要往外头来,“大哥,你上朝回来了,我正要奉旨进宫呢。” 文庆渝半路阻了他,把他拉到门里边人少处,面色发青:“我就是来截住你的。二弟,为兄早跟你说过,皇上对咱们家一直猜忌。当初沁珠无知,还真以为皇上瞧上了她,白日做梦想进宫做娘娘,却不知自己是被软禁在宫里头,连累父王为了她冒险进京来。如今你看到她的下场了,父王一下了狱,她就被一道圣旨远嫁到那蛮寇的关外去,别说见皇上的面,就连见咱们兄弟,这辈子都不知有几次。 皇上虽明面上饶过了我们兄弟,却早已收了军权,挂在名下的几个虚职也易了人,看似封侯袭爵,实则是个架空的名号,如今我在朝堂上日日韬光养晦,如履薄冰,就怕惹了皇帝疑心,招来杀身之祸。你倒好,竟然堂而皇之地去搏了个武榜眼来!” 文庆泓对着哥哥气急败坏的摸样,不放在心上,言之凿凿 “大哥,你想太多了,不过是个武科榜眼,左右就是个从六品的官职,皇上怎么会放在眼里。” “不放在眼里,你这两年来不要命似的苦练武艺,难道只是为了当个从六品的官职?庆泓,你从小根骨练武奇佳,父王亦对你寄予厚望,父王当初战功赫赫,如今即便下了狱,也还有那么多手下誓死追随,皇帝也是正因顾忌此,才暂且没有对咱们兄弟下杀手。我已暗中与父王昔日的部将联络上,只要能出了京城,禹州三郡的军队定能护我们兄弟周全,我不管你是要做什么,但你绝不能叫父王失望。” 文庆泓面色略变,不欲多言,“大哥,我心里自有我的打算。” 文庆渝皱了眉头,看着这个高大成熟了许多的弟弟,忽然想到什么,面色发沉地道“庆泓,你最好有自知之明,别想着那些天边捞月的事情。” 文庆泓脸色忽地涨红,不知他知道多少,窘迫佯怒道:“大哥,你休得胡言,我不与你说了,我该去宫里了。”说着就迈开步子,也不顾文庆渝的反应,出的大门,拿了鞭子就上马。 文庆泓一路快马赶到宫门口,呈上入宫的圣旨,就有领旨的太监过来领他进去。带路的太监是个懂观色的,知道这些请旨进宫来的人将来说不定就成大官了,于是格外客气周到,一路上不停地说着,正巧在一个拐弯口来了个宫女,不留神瞧见文庆泓这样身量欣长,颇为俊儒的男子,竟不自主地多瞧了两眼。 那太监见了来人,立刻换了副讨好的脸色,“今儿这么巧,姐姐可是奉命去办事?” 那宫女自知失态,讪讪笑道“是啊,皇后娘娘派我去给太后送药,这不正赶在这了。” “那就不耽误姐姐了,您走好。”太监笑得谄媚,在这宫里有些宫女的话代表上位者的意思,皇后深得皇帝宠爱,皇后宫里的宫女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是以这太监对这小小的宫女,都用上了对主子的奉承伎俩。 点头哈腰地送走了那个宫女,太监一转头,忙上前拦道:“哎哟,大人您可别走错了,这条路是通往皇后娘娘的寝宫的。” 文庆泓望着那条路,眼里一瞬闪过很多情绪,他有些妄念地想,若此时自己踏上这条路,有没有可能,会遇到突然出现的她? 十八岁那年,在新皇的登基大典仪式上,文庆泓跪在万千人之间,第一次见到被册封为皇后的唐韵曦,顿时惊为天人。唐韵曦一身雍容华贵的凤袍,端庄高贵,清美绝伦的容颜,高高站在千级玉阶上,纤尘不染,如同下凡的仙女一般,文庆泓目光呆滞,灵魂出窍,只觉世间任何词汇都无法形容她的美。 当看着文景年从九重高台上走下来,牵起她的纤手的时候,他从没有像那刻一样极度地羡慕这个年少的皇帝,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得拥有这么冰清玉洁的美人儿,从此伴君身侧,夫复何求?他暗恨自己福薄,没能早点遇到唐韵曦,更悲哀自己身陷囫囵卑微的现实,她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后,他根本没有任何机会接近她。 时光匆匆而逝,唐韵曦的绝世容颜,清丽高贵的身影没有褪去半分,反而在他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愈加美丽不可攀,遥不可及,令他神不守舍,魂牵梦绕,茶饭不思,他极力收集着任何与皇后娘娘有关的消息,即便是一点一滴,他也视若至宝。两年间,宫里传来多少帝后恩爱的传言,也没有让他打消想要再见她一面,就算费尽心机,也想要靠近那有她生活的地方,即便是那守卫森严的重重深宫。 脚步终是停住了,文庆泓痴痴不舍地望着那条路,如今他盼了这么久的机会终于来了,他两年来勤苦练武击败了金殿武场上千千百百的对手,所求无非就是这一天。宋侍卫拍着胸口跟他保证,他作为武科榜眼肯定会被编入皇宫禁军之中,待进了宫中的禁军,他就能终得所愿,每日每夜地看着她,最大可能地接近她。 长寿宫 文景年趁着空过来向太后请安,完全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这里见到唐韵曦。当看到站在太后身边的她时,文景年明显地怔了一下,一瞬之间,有忐忑,有羞涩,有无措,更多的则是显而易见的惊喜。 “母后,儿臣来给您请安。” “皇上来了,今日早朝可是忙了吧,来,快来这儿坐着。”太后半靠在软榻上,眼睛上蒙了层薄纱布,面上却露出高兴的笑容来,凌雪华正侧坐在旁为太后专心诊脉,文景年笑着示意她不用站起来行礼,凌雪华报以淡淡一笑。 “还好,母后您的眼睛好些了吗?”文景年就着宫人摆好的凳子坐下,温和地道。 “好,好,这些日子有雪华诊治,又有皇后在旁陪着照料着,哀家这眼疾,可是好了大半了。”太后伸手亲慈地往后握了握,脸上满是笑容。 文景年心中有几分害羞,才特意略过唐韵曦,实则早就用余光注意她了,此刻见说,更是正大光明地顺着往太后身后看。 明明昨夜两人还睡在一张床上,早上才刚刚分开不到两个时辰,可是不知为何,文景年觉得自己竟是如此地想念唐韵曦,她白瓷般精致的脸颊,温婉娴静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开合间,尽是一股说不出的娴雅清灵,她每看一眼,就好像更思念她一分,虽这边跟太后有的没的说着话,目光却忍不住频频地看向太后身后的唐韵曦,看着她温柔乖巧的摸样,越看越是喜爱。太后眼力不好使,凌雪华却不是瞎子,自能感觉到文景年的眼神老是绕到她身后去,她嘴上不说不点破,只镇定自若地当没发觉。 这时正好有宫人提醒太后该换药了,往日里都是唐韵曦亲自经手,宫人便将托盘恭敬地呈到她手边,唐韵曦接过来才往前走了几步,一直望着她的文景年却忽然站了起来,伸手接住了她手中的托盘,待她抬头,才反应过来,略带结巴地道,“朕来端吧。”她话是这么说着,手上却迟迟不动作,只目光闪闪烁烁地望着唐韵曦,脸上还不知不觉地笑。放在寻常,哪个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轻薄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呆呆愣愣地盯着她看得一眼不眨的是皇帝,谁也说不得二话,所有宫人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的摸样。 唐韵曦睫毛轻颤,早已是脸红过耳,若不是端着皇后的身份,她怕是早已转过了头,任谁被自己的心上人这般打量着,也承不住心中的羞意。文景年却仿佛浑然无所觉,待唐韵曦放下托盘往后退一步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向前揪住了她的一片衣袖,不舍她离开,唐韵曦料不到她会突然有如此举动,顿时秀容红透,正想走开的脚步都险些偏了下,左右宫人眼尖地瞧到了方才一幕,有几个忍不住悄悄掩嘴笑。 凌雪华抬起头偷偷看了眼,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能让往日里端庄稳重,云淡风轻的皇后娘娘,变成如此红霞满面的摸样,就连她也有点想闷声笑,见唐韵曦着实羞得急了,凌雪华只得轻咳了声,出面解围道:“皇后娘娘,太后还需几味药,能否劳烦娘娘去内室的小阁子里取一下?”凌雪华才刚报了几味药的名字,唐韵曦就点头应下,红着脸径直往里面走去。 一直到唐韵曦的身影自帐帘后消失,文景年才回过头来,看向凌雪华问道:“皇嫂,怎么韵曦对这些药如此熟悉?” 凌雪华瞧她面上也泛了些红,知文景年方才也是窘迫,只没表现出来罢了,不由地一笑 “自皇上御驾亲征前往东平后,娘娘便向雪华学一些行医之道,娘娘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又心思细腻,事事亲力亲为,半年多的时间进展飞快,如今诊治寻常的小病痛已是难不倒娘娘了,他日娘娘必可有所造诣。” 文景年似若有所思地道:“韵曦学医?她为何学医?”但心思到底也没太放在这上面,只坐片刻,她便有些坐不住了,不时抬头往内室瞧一眼,“皇嫂,韵曦去了这么久也没回来,朕去看看。”文景年说着就站起来,匆匆跟着往内室走去,这么蹙脚的理由,凌雪华望着她的背影有些忍俊不禁。 文景年略有忐忑地踏进内室,看见唐韵曦正在高高的柜架前站着,取出几味药,低头认真地配着,从侧面看去,她肌肤似雪,眉眼如画,微微抿起的好看的唇角,手上的动作轻盈灵活,一样一样,恬静淡美,有条不紊,文景年看着看着就忘了进来的目的。 唐韵曦转过身来,便看到在前面站在几米开外的文景年,一双黑亮的眼睛里定定望着她,正对着她温和地笑。看着唐韵曦稍作迟疑,放下了手中的物事,向着她一步步走来,文景年脸上的笑意不觉更粲然了些。 “你怎么进来了?”温柔清雅的声音。 文景年特意弯腰低下头,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视,嬉笑笑地问 “皇后娘娘,方才恼我了么?”唐韵曦被她的摸样逗笑,忍不住弯起唇角,‘噗嗤’笑出声来,文景年又问道:“那早上呢,恼我了吗?”这下唐韵曦没有作答,文景年执起她的左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位置,也不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笑,视线对上唐韵曦,她唇角忽地露出一抹笑,眼神闪烁,灼灼烧人,唐韵曦只觉心头一悸,登时双颊晕红。 两人本就互表了心意,朝夕相对,那种隐含的甜蜜,自无法言说,只是文景年太过懵懂青涩,唐韵曦又还是不谙情事的少女,是以两人虽情深意浓,却在亲密关系上迟迟没有进一步发展。早上那轻轻一啄,就像一颗石子投到湖里,在两人的心里都漾起阵阵的涟漪。文景年像是在这一吻中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以往的朝思暮想,魂牵梦绕,昨夜的躲躲避避,欲近不能,仿佛都得到了某种诠释,豁然开朗。 唐韵曦自小性子恬静沉稳,向来心如止水,即便曾与青梅竹马的季池瑶互生情愫,她们之间的情意也只在心中流转,从未如此肌肤相亲过。 此时她心中已许了文景年,文景年早上这般对她,她虽初感惊异,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反而有些心潮起伏,似羞似喜,无法诉说。 文景年见唐韵曦双颊潮红,神情悸动,眼波流转间尽是娇羞之态,自与她相识以来从未见她如此,只觉一下子热血沸腾,长久压抑的情潮在胸中激荡,一时不能自己,猛地将唐韵曦拢在了怀里,低头痴痴地望着她,正欲亲吻她,外面突然传来宫女小声的传报,“启禀皇上,德公公来传报,新科武状元,榜眼等人已在上林苑恭候谒见,请皇上过去主持。” 正在温存的两人当下红了脸,文景年头一次觉得外头的传报如此刺耳,什么武状元武榜眼的,此刻恨不得他们有多远丢多远,可是理智的回归又让她犹豫起来,一时僵住了动作。唐韵曦芳心颤抖,才突然意识到文景年离自己太近了,仿佛感应到了她方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她们这是在太后这里,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她怎能这样对她唐韵曦一时间羞赧之极,想将她推开,可眼前之人偏又是自己心中欢喜的,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似嗔似恼地道:“还不放开” 佳人近在咫尺,文景年如何把持得住,可是她历来对唐韵曦的话奉若神明,心中再是想要,也不敢再造次,只得直起身来,可呼吸却仍是有些急促。唐韵曦双颊晕红,却仍是细细地为文景年整理好衣襟,两人相距甚近,唐韵曦呼吸间,如兰的气息吹在文景年脸上,让她一瞬间重又心潮澎湃起来,有些东西一旦萌生出来,就再难像以往那般克制得住了。 文景年依依不舍地望了眼唐韵曦,终于转身出门,可是待到门口时,她却忽然站住了,飞快地转身跑过来,将唐韵曦搂到怀里,低头在她脸上缠绵地啄吻了好几下,才不舍地放开她,“晚上等我。” 唐韵曦满面绯红地反应过来,文景年早已不见了踪影,唐韵曦一时又羞又恼,怔怔地站在原地,摸着脸上发烫的地方,只觉心口似有鼓槌擂动,清丽绝伦的脸上,此刻尽是晕红娇色,美目流转间带着些嗔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5数梅 御书房 “新科武状元杨晋,乃是将门之后,朕听梁烨说过,这杨晋从小就精通文武才略,而且杨家满门忠烈,朕对他十分赏识,决定派他去兵部学习,以后提拔重用,你们怎么看?” “皇上英明,杨状元不但武艺超群,而且行事作风光明磊落,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加以时日,必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为我朝开疆辟土。”张守正俯首道。 文景年点头,又转头看向公孙憡,道:“公孙先生,你一直都没有说话,可是有何其他见解?” 公孙憡先是点头,复又摇头躬首道:“请皇上不要误解,臣对杨晋的看法与周大人一致,只是不知皇上对恭亲王次子怎么看?” 文景年眼底划过抹亮色,点头笑道:“公孙憡啊公孙憡,不愧是个知人善用的军师,这话可是问到点子上了。” 公孙憡捋了捋短须,也略见笑意,俯首道“见皇上如此说法,臣心中可放心了。” 张守正若有所思,一旁的罗寿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个名堂来,只得道:“皇上,公孙大人,你们就别打哑谜了,臣愚钝,听了半天也没听懂。” 张守正拍了下他的肩,道:“你个急性子,不会想还不会猜啊。”罗寿更是急:“老张你也明白了?那就我一个人还蒙在葫芦里。” 文景年失笑道:“罗寿,你就是因为平常不爱思考,今日才落得如此境地,这就叫咎由自取,回去好好动脑想想,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你们都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圣上面前,罗寿不敢再闹,只用眼神示意张守正回去后一定要告知他。 公孙憡等人走后,文景年又将现任禁卫军统领的王锐唤了进来,让他注意点文庆泓。 王锐是李广陵手里带出来的,对皇室绝对的忠心耿耿,一听这话,当即变了脸色,拱手道“皇上,如若这文庆泓怀着叵测居心,不如末将直接将他从禁军中刨去了,以除后患?” 文景年沉思了一会儿,道:“暂时还不用,你在禁军队里安插人盯着他,朕倒想看看他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是,臣遵旨。” 之后,文景年又着手处理要紧的奏折,这一理下来就到了戌时,等外头的小太监提醒,文景年才发现天已经大黑了,她心中记挂着唐韵曦,可是手头上的事又放不下来,便令太监搬了一摞奏折,带着往皇后寝宫去。 但是后来文景年发现,这无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唐韵曦坐旁边她没法专心看奏折,开始是闻见她身上那若有似无的馨香,那种悠悠清淡的气息,让她忍不住去亲近。唐韵曦坐在她的右手边看书,她右半边身子就像不自觉地被她吸去了一样,她逼着自己压制着好好看奏折,可是心里像抓耳挠腮似的,老想着去抱她。 奏折上的字一个都看不进去,文景年的眼睛不时地落在了唐韵曦身上,也许感觉到了投过来的目光,唐韵曦刚要抬头时,文景年又把头低下。但是低下头后不久,文景年又忍不住再抬头去看她,这时唐韵曦已经低头看书了,当感觉到她又要抬起头来的时候,文景年又连忙低下头去。 好在两旁伺候的宫女都退在外边,文景年这别别扭扭的行为才没让她们看了笑话,可是常在路边走,哪能不湿鞋。这样看来看去地过了三四次,有一次文景年太慌张没把握好,以为唐韵曦要抬头,一时失手将旁边的墨砚碰歪了,里面的墨汁一下溅了出来,文景年顿时手忙脚乱。 “皇上,奏折放在这边,臣妾来处理就好了,不要担心。”唐韵曦起身细心地帮她整理着,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白瓷一样的侧脸,线条优美的格外动人,文景年看得心都快醉了,忍不住一把将唐韵曦搂进了怀里,引得她一声低呼,一下正跌坐在了文景年的腿上。这下温香暖玉抱了个满怀,文景年心里满足地几乎要飘出歌来,鼻间充满了唐韵曦身上淡淡的香气,她忍不住用力吸了口气。 “做什么你”唐韵曦看着她的神情举动,一下子红了脸,微微挣了挣,羞得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美眸流转间带着嗔意。文景年却像是极享受似的,还伸手将她的腰揽地更紧些,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坐着,笑嘻嘻地道,“韵曦,你就这样坐着吧。” “这怎么可以”没等唐韵曦说完,文景年就立刻接口道,“怎么不可以,这里又没有别人在,韵曦你身上好香,就让我抱你一会儿吧,好不好,你看,我现在都看不进奏折了”说到后面,还少有地用上了恳求软呢的语气,心中拿定了唐韵曦会不忍心拒绝她。 果然,唐韵曦虽然绯红了双颊,却还是温柔地顺从了她,在她腿上坐着。一直萦绕心头的人儿终于坐拥在怀,文景年总算下一颗心来,专注地看奏折了。只是看了一会儿,又忍不住低头贴着唐韵曦的脸颊,嗅着她的体香,一阵心猿意马文景年此刻有些明白,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果然是君王也做不了的,在第四次心猿意马的时候,她忍无可忍地放下了奏折,一双手自唐韵曦腰间环了上去,从背后将她环抱在胸前,埋首秀颈,亲吻了一下她的后颈,唐韵曦瞬时一颤,微微仰头,长长的睫毛抖动,满面晕红,抓紧了她的手颤音道“景年” 文景年紧紧地抱着唐韵曦纤细柔美的身躯,手指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满足地喃喃道:“韵曦,我好喜欢你”唐韵曦脸上顿时染上一片红霞,一双明若秋水的美眸,闪烁着欣喜和羞涩的光彩,闭上眼睛,将脸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两人就这样温存地相拥着一会儿,直到文景年一把将她抱起,慢慢往床边走去。唐韵曦双手温顺地搂着她的脖子,神色却羞涩紧张起来,似不知所措。 文景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然后在她身边躺下,用掌风熄灭了桌上的烛光,整个室内顿时变得昏暗起来。唐韵曦心口似有鼓槌擂动,文景年微微一动,她就紧张地不行,像是害怕什么,又有着一丝说不清的期待。然而文景年很久都没有再做什么,只是规规矩矩地躺在一边,样子看上去比往日还有几分拘谨。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唐韵曦已经有些睡意朦胧了,文景年慢慢地侧过身来,用右手撑着枕头,静静地注视着唐韵曦美丽的睡颜,她的双眸专注之至,渐渐柔情漫溢,终于忍不住凑过去,吻了吻唐韵曦的眼睛,在吻上的一瞬,她能感觉到唐韵曦的身体微不可闻的一颤。她嘴角不自觉地弯起,顿了片刻,又凑上去细细吻她的眉眼,鼻尖,她的吻像羽毛般轻浅,吻地那么细,像是不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的地方般。昏暗的灯光下,唐韵曦闭阖着眼睛,纤细的手指却微颤地揪住锦褥,几乎绷紧了每一寸身体,粉颊上渐渐桃红一片。 不知不觉已是后半夜了,文景年将唐韵曦揽在怀里,终于沉沉睡去,唐韵曦的手轻轻地搭在文景年放在自己腰间的手上,嫣红的脸上带着一抹恬静含羞的笑意。 翌日清晨,黎明的熹光自窗外透进来,文景年先睁开了眼睛,看着安静地枕在自己臂弯间的唐韵曦,不自觉地微微笑起来。唐韵曦长长的睫毛阖盖着,眉眼安然,呼吸微微起伏的韵律,闻着她身上传来阵阵清雅的馨香,文景年只觉心神俱醉 看着看着,不知何时,唐韵曦睁开了迷蒙的双眼,一对上文景年的目光,视线很快就清明起来,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像是粘住了,过了足足数个呼吸的工夫,才各自移开,却都是微微红了脸。 梳洗过后,文景年便赶去上早朝了。去了太后那边请了安之后,因着无其他事宜,下了一场漫漫散散的白雪过后,园子里的梅花正开得灼灼娇灿,唐韵曦便带了几个宫人到亭子边,在开着的几丛梅树下赏花,偶尔轻轻抚着那覆着白雪的枝条。 漫园的白雪中,一袭淡淡的紫罗兰裘袍,映着娇灿的梅花,是美如画一般的景色。唐韵曦静静地立在梅树下,淡粉的薄唇微动,不知在数着什么,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忽然乱了下。几个宫女们正在一旁欢笑,就在这时,宫人中似起了一阵小骚动,有宫人小声地叫起来,说看到皇上正站在不远处的小筑里。 风吹起梅树上覆着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淡紫色的裘袍上,唐韵曦却未曾顾得去拂上一下,她知道文景年正在看着她数梅花,她感觉到她的目光,心乱如麻。她微微仰起头,望着满树的梅花,嘴角抿起一抹恬美的笑意。她忆起她们初次相遇,她就站在树下看花的时候,文景年不知道,她在数她们走过了多少个日夜,在向往她们的爱也如绽放的花瓣一般缱绻天涯,在期许每一次她在梅树下转过身来的时候,都能看到文景年正远远地望着她微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76翻书 “今日下朝后,皇上又传召了公孙憡,周伯韬等人,下官从罗寿的言语之间套出,皇上已最终决定推行分兵令。” 隐蔽的书房暗阁内,朝中多年来盛传耿直不阿的二品官员,王庭坚正恭敬地立在李义山身前,口述着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李义山则把玩着手中的两枚硕重的碧绿光亮的玉珠,嘴角带着冷硬,“皇帝借着行刺事件不但扳倒了雄踞一方的恭亲王,还趁着攻打大食国收复了大部分兵士的军心。终究是老夫低估了皇帝的能耐,不过三年的时间,皇帝励精图治,步步为营,如今半壁江山已经牢牢握在手中,当年即位之初皇帝根基不稳,老夫猖狂不屈,尚隐忍不发,如今羽翼渐丰,恐怕也是时候该下手铲除老夫了。” “老师德高望重,对朝廷三代于政于军,皆功高难卸,如今老师退居幕后,无半点逾越之处,皇上不一定会对相府赶尽杀绝。” “庭坚,你还是对皇上了解地太少,先帝在位时也许还会姑息,但是当今圣上,无论老夫如何都不会放过李家。老夫当年押错了宝,正是一步错,步步错,如今已没有退路,只能与皇帝殊死一搏,否则到时老夫就会成为皇帝丰功伟绩的下一个垫脚石。” 王庭坚拧眉敛目,面色略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如老师所说,皇上不会放过相府,到时需要学生如何做?” 李义山面上露出一丝欣慰,王庭坚是他最得意的学生,也是他埋在朝中最深的一颗棋子,他如此说,便是表明今后绑在相府这一根绳上了,李义山不回答这话,挑眉反问道“你觉得皇帝会最先对谁下手?” “皇上要一步步分散众亲王手中的兵权,首当其冲的就是下狱的恭亲王一族,接着应该会是江浙一带风头正盛的襄王。” 李义山对他的话颇为赞同,“这两个亲王的势力,在先朝时就是个巨大的威胁隐患,皇帝势必会动手,不过整治皇亲国戚的动作未免太大,他们在朝廷内外的势力根深蒂固,要连根拔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对付旁边的那些枝叶,皇帝就不需顾忌了,朝中那些手握兵权却不属皇帝一派的武官,就是皇帝接下来的下手目标。” “老师的意思是,让学生从中加以周旋阻挠?” “不,皇帝要做什么,就让她去做好了。”李义山的神色,一时间略有些晦暗不明:“论起来,皇帝确实有雄才大略,她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亲勤政事,广纳贤才,深得民心,若照此发展下去,也许将来会是一代千古流名的盛世明君。只可惜啊,这个明君却不是老夫能去扶持的。庭坚,你可知如今朝中大臣议论最多的所为何事?” 王庭坚思考了一会,才回答道“三年来,皇上一次秀女大选也没参与过,只一心宠爱皇后,大臣们都希望皇上能够让后宫雨露均沾,为皇室增添皇嗣,朝中上谏皇上纳妃的折子已经快堆积如山了,可是皇上对此事一直积压不发,朝中大臣也无可奈何。” 李义山转动手中硕重的玉珠,眼里透着老谋深算“没错,人都有弱点,皇帝再强大也有她的弱点,不沉迷声乐,也不迷恋女色,皇帝的优点同时也是弱点,她对情看得太重,就容易被情所伤,而皇后就是她最大的弱点。 老夫派人探查许久,这个锲口,却是从华儿口中无意得到的。原来当初景灏纳的一个妃子唤作季池瑶,与皇后曾是一起长大,手足情深的闺中好友。你说,若是皇后知道,昔日的好姐妹因为皇帝的命令而在宫中受尽折磨,她对皇帝能没有半点埋怨?” 最后一句,李义山说得极重,他嘴角挂着一丝讽刺的冷笑:“季池瑶的父亲季正,就是皇帝要卸权的武官之一,你不妨趁势去推一把火,让季池瑶恨皇帝恨到不得好死,到时皇后若出面袒护,必会与皇帝冲突。新法推行,最忌不能一视同仁,到时一面是朝廷百官,一面是心爱的女人,皇帝必会陷入两难,老夫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到时再派人把口好的女子送进宫去,皇帝到底年轻气盛,失意之下还不会动摇吗?”李义山早算出皇帝会做怎样的抉择,在这一刻就下好了棋等着皇帝一步步输,皇宫之中,有时最能影响皇帝的往往不是那些尽忠谏言的大臣,而是后宫中得皇帝宠幸的妃子。 姜还是老的辣,王庭坚不得不佩服,李义山即使不上朝,对皇帝的心思却看得如此通透,他恭敬道“学生知道该怎么做了。” 乾清宫 皇帝独自一人待在乾清宫内,里头所有的宫人都被遣了出来,一干太监侍卫全候在门口,听着偶尔从里面传来摔掷的声音,心下都忐忑难安,生怕皇上有什么不高兴之事。 金碧辉煌的大殿,文景年坐在宽大的龙塌上,右手上拿着一本书,翻了几页,又烦乱之极地将书摔到地上去,放眼望去,整个大殿上已经堆积了不少这类书。那些书里,画着尽是些肉色横陈,不着寸缕的男女口的画面。文景年秀眉紧皱,忽然‘啪’地一下,将手中的书狠狠地砸到了柱子上,最后怒地把所有书统统推倒了下去,顿时大殿上响起一阵沉闷的倒塌声。 文景年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都散发着冷气,神情又惊又怒,无法相信这世间男女,做的都是这书中所画的那龌龊作呕之事,她厌恶之极地再也不愿看这些书一眼,快步走出乾清宫,候着的小德子见她面若寒冰地出来,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只唯唯地招了太监赶紧着跟在后面,但见皇帝步履匆匆地穿过宫苑亭廊,直往皇后寝宫而去。 刚踏进皇后寝宫里,文景年见到了亭亭玉立在檀木书架前,正恬静地翻阅着书卷的唐韵曦。她来得太快太急,甚至宫人都来不及传报,唐韵曦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就见文景年微喘气地站在几米开外的地方,目光怔怔地望着她,像是失神地厉害。 “怎么了?”唐韵曦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书,朝她走过来,用帕子轻柔地为她擦着额上的薄汗,文景年望着她对自己温柔亲昵的神色,鼻间忽地一酸。被唐韵曦牵着坐下后,文景年像是受了莫名的委屈般,忽然伸手将她一下抱了住。被拥住的唐韵曦手微微一顿,接着就温柔地抚在了那埋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柔言软语地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她清婉如水的声音仿若聆乐般,一瞬驱走了文景年许多的烦躁惊怒,在唐韵曦温柔的安抚中,她的心渐渐平和下来,不禁抱紧了些怀中柔软的身躯。 可是她的脑中又浮现出书里,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她忽然想起当初文景灏妄想着纳唐韵曦进宫就是,就是欲要对她做这种卑鄙无耻的事情,文景年心中腾地就烧起一簇火焰来,咬牙切齿,若不是文景灏现下被发放在边疆,她也许立刻就会将他捉来鞭迟至死。 唐韵曦这般温柔如水,清丽绝伦的仙女般的人儿,这世间污浊的男子哪配觊觎着她。知道这种事的丑陋之后,文景年绝不能容忍任何男子碰唐韵曦哪怕一根手指,她要她只能是自己的,她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急迫的不安“韵曦”文景年抱着唐韵曦的纤腰,手抚着她的秀发,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对不对?” 唐韵曦不知道为何文景年会忽然这般问,她心疼地抬手抚平文景年紧皱的秀眉,她的指尖轻柔而缓慢地抚摩着她的脸,每一处都细细停留许久。她望着文景年的眸中溢满柔情,她轻咬唇瓣,终将头依偎在她的颈侧,顿了片刻,矜羞的轻语自双唇中,芬兰吐出:“我是你的。”一抹薄晕悄然染上双颊,这般的话语是一贯矜持的唐韵曦很难说出的,可是她真的很爱文景年,不愿她有任何的不安和难受。 虽然耳边的轻语几乎小的听不见,文景年的心却因这句话安定下来,她像是得了某种承诺般,面色渐渐缓和下来,拥着怀中心爱的人儿,久久地,终于扬起了一丝笑脸。这刻文景年真的庆幸自己不是男子,否则即便是她自己,也不能忍受沾染了唐韵曦,她是这么美丽,这么高贵,怎能被那污浊的男子亵渎 文景年在心中不断告诫着自己,可是闻着唐韵曦身上淡淡的馨香,不知不觉中,她的双手越搂越紧,脑中浮现唐韵曦清美绝伦的脸,手中感受着她玲珑有致的楚楚风姿,她的心又砰砰乱跳起来,忽然间那种晚上睡在一起时的某种冲动又出现了,文景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起着变化,那种隐藏着的某种陌生,几乎就要呼之欲出,她忙松开了唐韵曦。 “景年,你怎么了?” “没,没事。”对上唐韵曦秋水般的泓眸,文景年的脸一下涨红起来,以前她不知道自己身体的这种变化是为何,只一味地困惑恐惧,现在知道了缘由,一瞬只觉无地自容,她怎能如那污浊的男子般,对唐韵曦起了这种下流的心思。 “韵曦,我今晚还有奏折要批,就不留下了,你,你早些歇息。”文景年略显慌张地说了这些话,就急急地想要夺步而出,再待下去,她都不敢想象自己可能做出什么事来。 文景年起身地太慌太急,不小心袍角被桌子勾住了,差点绊了一跤,唐韵曦想扶住她,却正好迎面被文景年压在了桌沿,“景”唐韵曦抬起头,就见文景年正失神地望着她,那样紧紧望着她的眼神,如炙热的火一般,烧得她脸上发烫,文景年慢慢地靠近她,呼吸一下下喷在她脸上,唐韵曦不知要如何是好,脸上不知觉间红霞满面,她的心跳越来越快,眼眸不自觉地缓缓阖上 唇与唇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快触及时,桌沿的一本书忽然滑落在了地上,惊醒了几乎迷陷其中的两人。文景年意识到自己正一手抵着桌沿,一手紧紧箍着唐韵曦的腰身,□还向前嵌入压着她的时候,一股热浪顿时烧得她红了满脸。文景年本能地向后退去,第一个反应竟是去看自己两腿之间,这个举动令她瞬间羞愧难当。尤其是看到唐韵曦脸上一片绯红,睫毛颤动不敢看她的样子,她忽然慌乱地侧过身,快步地夺门而出。 “景年”尚自无措的唐韵曦看到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似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待她追出去的时候,哪还有文景年的身影。唐韵曦抬手捂着发烫的双颊,贝齿轻咬了唇瓣,有些羞,有些怕,又有些不明的期待,眉目流转间矜羞而含情,少女心事无从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7章 出现 冬末近初春,京城的百姓人家瓦楞上尚覆辙着一片沉霜,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各处宫殿却已是一片春回大地,繁花盛开,艳丽多姿的盛景。然而这座层层叠叠,气势恢弘的宫殿里,却有一座孤零零的宫院,与其他所有宫殿都远远地隔绝开来。 掖庭宫 这里是宫中关押宫女和犯罪官员女眷的地方。高高的宫墙将他们与外界的一切隔开,只能透过一格格的木笼看到永远暗灰的天空。被囚刑于此的女人们,没有生死的指望,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日复一日的宫奴劳动。 狭小萧瑟的屋内,冬雪心神不宁地对着烛火坐着,忽听门外响动,抬头就见推门进来的季池瑶,这才放下了心,赶忙起身把季池瑶迎进来,又合上关不严实的门,拿木棍堵了漏风的地方,才说道:“娘娘,您可算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小郡主伤寒又重了,方才奴婢想给她喂点汤水,也没见她醒过来。” 季池瑶拿出一个小包袱放在桌上,冬雪正捧茶壶给她倒茶,看到一怔“娘娘这是?” “偏殿医馆的药片子。” 冬雪神情惶然“娘娘你这一路回来可顺利,有否被人察觉?”她们这些落在掖庭的罪人女子,是没有资格,也没有机会去请求太医院来诊脉的,只能靠自己苦熬,可是大人能熬,小孩子又怎能经得住熬呢。 “这一路都没什么人,你把治风寒的药片子,拿去喂她吃了。” “娘娘,小郡主方才一直喊着要见您,您一会儿是不是去?”冬雪欲言又止,说的有些吞吞吐吐,季池瑶坐在桌前解着身上乔办的宫人服,闻言动作缓了下,最终摇了摇头:“我现在没这个心思哄孩子,待会儿你去给她吃了就是。” 冬雪不敢再言语,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从小便服侍季池瑶,作为陪嫁的丫鬟跟进了宫,后来落罪,也一并跟在季池瑶身边进了掖庭,可算是她的心腹。虽然季池瑶曾让她改口唤回小姐的称呼,可是冬雪坚持不改口,季池瑶待她一直很好,后来也没勉强她,只是冬雪不明白,为何主子对小郡主的态度这么冷淡。对面容妃的女儿,也是落在掖庭长大的,被容妃疼地与明珠似的,这么大了还常对着容妃撒娇。可是小郡主从出生起,季池瑶对她几乎不闻不问,小郡主算来还是她这个丫鬟一手一脚带大的。可毕竟是十月怀胎亲生的,因着在掖庭简陋萧冷的处境下,小郡主一直体弱多病,也许是血缘天性,即使季池瑶对小郡主如何冷漠,小郡主却还是日日念着她,小小的人总是期望母妃能来看她一眼,虽然真的少的可怜。 也只有这一次,小郡主伤寒烧的厉害,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冬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季池瑶一声不响,却冒这么大的危险出去帮她拿了药来,让冬雪心里欣慰了不少,毕竟是母女,主子对小郡主还是有一份心在的。 就在捧药进屋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剧烈的砸门声,“哗”地一下,破门而入,抬头望见来人是谁,冬雪吓得手上的药丸差点就落在了地上。 进来的太监,斜眯着眼看她手里的药丸子,冷笑一声,“哪个给的胆子,敢偷偏殿医馆送来的药,来人,给我拖出去!” “此事是我一人做的,与他人无关。”季池瑶微仰起头,冷冷地对他开口。 太监转头阴森地看着季池瑶,双眼像毒蛇的信子般,声音因拔高而显得格外尖细,听起来有些刺耳:“拖出去。” “娘娘!”冬雪惶然跪地,眼睛立刻红了一圈:“冬雪不要离开娘娘,若娘娘要走,冬雪一定服侍前后,请娘娘莫要抛下冬雪与小郡主” 只是来不及等冬雪把话说完,就被人“啪的”地一巴掌重重剐在了地上,旁边的桌子被掀翻,四溅的瓷壶碎渣蹦地到处都是,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扑进来将季池瑶按在地面,她的手腕扎到了地上的一块碎瓷片,鲜血流了出来,冬雪的眼里大滴大滴的泪出来,却只能在泪眼朦胧中无力地看着季池瑶被几人拖走。 上个月去医馆偷拿过药片的宫人,就是被这恶毒的管事太监抓住,抽了不知多少鞭子,被抬回来的时候全身血肉模糊,最终没熬过当天就去了不,绝不能让主子被那些人折磨死,冬雪蓬着头发,肿着半边脸,挣扎地从地上爬起来,从袖子最深处取出了一个用蜡纸封着的玉牌子,这是前日她在一处偏院干活时,一个面生的宫人硬塞给她的,说有人要助他们逃走,拿着这块牌子,宫里任何地方都能去得。 当时冬雪半信半疑地接下了这块牌子,因着时间匆忙,她没来得及告诉季池瑶,只是现下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冬雪捂紧了牌子蹒跚地往宫门口大步跑去,她不会无知到想要从这深宫里逃出去,但也许这块牌子可以让她去找这宫里唯一能救她家娘娘的人——皇后娘娘。 御花园里 文竹恭侍在一旁,看着艺馆的画师绘制自家小姐的画像。宫中有规定,每年太后,皇上,皇后,皇嗣及众宫妃嫔生辰,画师都要进宫为其绘制一副画像。如今皇后娘娘诞辰在即,画师奉命为娘娘作画一幅。 清风摇曳里,唐韵曦婉然静坐,弯弯的细眉间透着温柔,她微微含笑,映着花池中的叶叶荷花。 正在画师专注作画之际,远处传来一声太监的传报:“皇上驾到!” 宫苑亭廊之后,一个金冠明袍的身影徐徐行来,身后一长排太监宫女躬首随行,两侧宫人俯首跪地,画师也赶忙伏地而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直静坐的唐韵曦抬起了头,她凝眸望向文景年,夕阳拉长了她秀挺的身影,如冰雕玉琢般的五官更为立体,淡笑的眼睛,专注爱恋地看着她,她随意地站在柳枝后,在风中亭亭秀立,垂挂在她身前的两条御带随风摇摆。 唐韵曦眼底绽放出一抹光华,她眉眼含情地凝望着文景年,浅笑的唇角漾起明璨动人的笑意,春风十里,柳枝拂摆,美人姣花般的灿颜,明眸流转间,仿佛一刹那满树花开,美得御花园中所有一切俱都黯然失色 不知何时抬头的年轻画师,心头被这一幕深情的美景触动,竟一时忘了规矩,卷袖起笔作画,丹青妙笔记载下了这一刻的美丽:卷中的温婉佳人凝眸含笑,与画外之人遥遥对望,情深意长,任时光交错,画卷却将被永恒地保存下来。 两人就这么对望,沉浸在彼此的眼中,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上官红英几乎看傻了眼,看着跪了一地久久不见抬头的宫女太监,忍不住出言道:“皇上,皇后姐姐?” 上官红英的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红英妹妹,你回来了?”唐韵曦望向上官红英,眼中带了不少欣喜的笑意。 “皇后姐姐,可算瞧见红英了,方才都快把红英忘了呢,”上官红英撒娇似的翘了翘嘴。 “怎么会呢,本宫知晓你过些日子要回来,让内务府送来了些不错的衣裳料子,本宫瞧了几匹,会是比较和你心意的,待会儿回宫,看看你喜不喜欢。” “真的啊!皇后姐姐挑的,定是好看的,红英一定喜欢的。”上官红英一脸惊喜的笑意,她此番随父亲与文景乾在边关呆了一年多,平日里见的多是些粗狂的壮兵,便是使唤的丫鬟,也都是粗枝豪放的摸样,如今又回到皇宫,见到面前温柔细致的皇后娘娘,心中忍不住生出了亲近之意,围着唐韵曦绕,像只小鸟似的,开心地不得了“要是红英穿上新衣,有皇后姐姐穿着一半好看,红英就是睡着也能笑出来。” 唐韵曦捏了捏她的小脸,弯着唇角笑道“本宫总是这一身黄,想素些都不行,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皇后姐姐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上官红英性子率真,向来怎么想的便怎么说,这话并非恭维。 文景年看着唐韵曦,嘴角不禁噙起笑意,上官红英算是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在她眼里,唐韵曦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可是上官红英接下来的话,就让文景年脸色不那么好看了,只见她挽着唐韵曦的手一脸陶醉,一边摇头叹息,一副捶胸顿足的摸样“可惜红英不是男子,若红英是个男子,必以娶得皇后姐姐为此生目标。”说完还对文景年挤了挤眼。 去长安宫的路上,上官红英叽叽喳喳地围着唐韵曦说了一路,文景年走在前方,她时不时抬头望向温柔含笑的唐韵曦,微微抿紧了唇。 到御花园尽头的时候,有一片特别茂盛绽放的花丛,上官红英一时没能忍住对那片千娇百媚花草的热爱,跑上前去捧捧这束鲜花,又摸摸那束鲜花,待她从那片美不胜收的花丛中转过身来,想回头跑向唐韵曦的时候,却发现皇后娘娘站的地方早已没了人。 “皇后姐姐呢?”上官红英讶异地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皇后娘娘的身影,四周一片的太监宫女面面相觑,俱是一问三不知。 隐蔽的假山后面,文景年将唐韵曦锁在自己的怀中,方才她趁着上官红英不备,将唐韵曦一把抱住旋身避进了这座小小的假山后。此刻唐韵曦正眨着长长的睫毛,定定地望着她,这么突然的举动,唐韵曦也没有惊叫出声,文景年看着她温柔动人的眼睛,低下了头,她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此刻的行径,“韵曦” “怎么了?”唐韵曦轻抚着她的脸,她的指尖是那么冰凉舒服,像冰清的砚台般,似乎还带着书卷的沉香,文景年享受着这独有的亲昵,看着面前这个日渐光华无双的婉约少女,温柔的气息,关切的眼神,一颗失落的心忽然就被慢慢填满了,连一句略带不满的话都舍不得说,摇摇头道“也没什么了。” 唐韵曦似是知晓她有心事,伸手轻轻环抱她的颈子,柔声问:“景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文景年低下头,想到之前,即便素来知晓上官红英小孩子性,率直口无遮拦,她却还是因为那句话皱紧了眉,她低着头,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道:“我不喜欢刚才红英那样说话。” 唐韵曦没想到文景年纠结的会是这样,忍不住\\\\\\\&039;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尖:“你呀,在想什么呢,女儿家的玩笑话,也放在心上。” 文景年脸一红,这下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可是不知何故,总想听唐韵曦再多说几句否认的话来。却见她此时眼波流转,眉目含笑的动人摸样,文景年不由得心头一热,也不计较方才的事了,像是要找回方才失去的颜面般,忽然大着胆低头往她脸上亲去。 两人此时相距极近,文景年一低头,便在唐韵曦的脸上啄了一口,“你”等唐韵曦回过神,双颊迅速涨红起来。“我什么?”文景年唇角勾着笑,本来只是想逗逗她的,可是近距离看着唐韵曦,却慢慢看痴住了。 文景年现下已不是对情事什么都不懂了,在过去半个月的时间里,她看了大量这方面的书籍,甚至知道有些事女子之间也是能做的。 唐韵曦的脸颊早已红透,夕阳的柔光照得雪白的肌肤更加柔嫩细泽,文景年清澈而温和的眼睛,渐渐变得灼热痴狂,这张清丽端庄的容颜,这个温婉动人的姑娘,她只觉一世也看不够。文景年痴痴地望着唐韵曦,情不自禁地低下头,温热的唇若有似无地划过她的额,眼睛,沿着脸廓的曲线,像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瑰宝一般,小心翼翼地亲吻怜爱,她的手忍不住抚摸着她纤柔的身躯,亲吻由轻而重,圈住她腰的手渐渐收紧,粗重的喘息一下一下扑在唐韵曦耳边,颈侧,一阵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唐韵曦心跳纷乱,呼吸也急促起来,忍不住轻轻颤抖,为这陌生的反应茫然失神,只下意识地紧咬下唇,不让那一声低吟自喉间溢出来。 “景年这是在外头”唐韵曦脸上已是半透的殷红,她被文景年半抱在怀里,手紧攥着文景年的衣领,虽未经人事,可是女子特有的直觉让她羞赧不已,这是白日,以唐韵曦从小所受的礼教教导,此时所做之事于她来说,是极为出格的,可是那想要轻推文景年的手,早已失了力道,情急之下,只能收紧了环着她颈子的手,将烫红的脸颊偎进她颈间,轻轻地说了句“别闹” 文景年一时情难自禁,好半天才压住内心的悸动,微喘着气松开了她,本来就为这次意外偷香窃玉而心里喜滋滋的,听到唐韵曦在她颈间的轻喃,最后末尾的那一句“别闹,”心更像是被蜜糖裹了住,那样一句娇软的拒绝的话,包含了太多的宠爱语气,忍不住低下头来,额间抵着唐韵曦的额,眼里含笑,得寸进尺地道:“我听话,那你怎么补偿我。” 唐韵曦哪料到她会突然这般无赖,耳根与脖颈都红透了,忍不住粉拳在她身上锤了两下,却是毫无力道:“你你怎么怎么坏!”文景年任她捶着,望着她满面霞红的双颊,美目流转间似羞赧又似嗔的摸样,只傻傻地笑,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闻着她身上质纯婉然的少女馨香,阖上眼睛,喃喃道“韵曦,韵曦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文景年不懂甜言蜜语,她对唐韵曦说的每一句喜欢,都是发自内心的话,孰知世间最美最动听的情话,就是心上人的真心话。 “皇皇后姐姐?”上官红英出声,她发现自御花园消失后一阵回来,皇后姐姐就显得有些不对劲,脸颊一直微红着,不时走神,嘴角总是带着一抹温柔的笑,想必皇后姐姐定是遇上什么高兴的事了吧,上官红英虽不知所以,却也觉得开心。 “嗯,甜汤喝完了,你还喝吗?本宫叫人再盛一碗进来吧。”唐韵曦说着,笑着唤了身后的宫人进来。 “皇后姐姐,你做的这甜汤可真好喝,比塞外的王厨子做的还好吃,我好喜欢呢。”上官红英笑眯眯地,看着她那摸样满足地像只小馋猫似的,唐韵曦不禁想起了娄小芸,心情着实越来越好“本宫在宫外有个小妹妹,她也是好喜欢喝甜汤,糖水啊,一晃三年过去了,不知道小姑娘长大了多少呢。” 唐韵曦还想再说点什么,外面宫人把一蛊甜汤端了进来,“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唐韵曦接过碗,就在她刚把蛊里的甜汤分到小碗里,门突然被推开。 “娘娘!季家小姐的丫鬟冬雪,冬雪在门外求禀,说季小姐身在掖庭,要被宫人害害死了。” 推门进来的宫人,候在外头没进来,上官红英听出应是唐韵曦的贴身宫女文竹,那人的声音,因着急而显得急促,想来情形很是紧急。虽然不知道那位季小姐与唐韵曦是何关系,但上官红英却是眼睁睁看着唐韵曦手上的动作随着文竹的话一顿,随即滚烫的甜汤大半倒在了手上,而唐韵曦却似全无知觉般,只是脸色忽然像纸一般白,“你好好喝,我晚些再回来。”唐韵曦匆匆放下碗,说出的话语,带着些微微的颤抖,没等上官红英反应,便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8章 彷徨 太监的尖骂声,脖子像要被捏碎般的痛楚,喉间火辣的疼痛,季池瑶闭上眼睛,心已死,活着又何曾有什么意义,这无法回首的一生,就这样结束,许是她盼了已久的下场。 忽然间,棍子砰然坠地,本以为会窒息而亡的季池瑶,重新得以呼吸,她睁开眼,昏沉沉的视线中,面前晃动的面目可憎的太监哗然跪地。 “奴才该死,不知皇后娘娘驾到,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满室的桌椅被掀翻,四处是破碎的瓷片,唐韵曦站在门口,看着季池瑶散乱着发丝,白皙的脸上一道道紫红印,脖颈间明显的乌青掐痕,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自己的心口一瞬疼得窒息,遍体生寒,怔怔地看着她,眼前模糊成了一片。 季池瑶的视死如归,在看清来人的那一刻,骤然支离破碎。 一袭凤袍,衬着绝色容颜一步步而来,她的眼角似有泪水一滴滴划落下来,那天地间至柔至纯的性情,清丽而如诗如画的女子,让季池瑶孤寂干涸的心顷刻像注入了活流,滋润下又跳动了起来,她几乎恍了眼神,心底一个声音在颤动地响起,她是韵曦,是的,她是韵曦她美的沉静,叫人心疼,三年前的纯真烂漫不见,变得高贵而温柔;三年前溪边的白纱衣裙也不见,一身紫衣的她倾国倾城。 季池瑶看着她走近,几乎分不清真实与虚渺,整个人仿佛泄了最后一口气般,不受控制地滑落 御书房 “启禀皇上,娘娘在掖庭要带回一名罪奴,请求皇上恩准。” 门外太监的传报响起。 “什么?”正认真听取战事的文景年闻言即站起,指着门口的太监,脸色像罩上一层冰:“谁准你们让皇后去那危险的地方的。” 太监吓得面如土色,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奴才只是奉命来传报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文景年端着秀眉,原地走了几步,正进行中的重要谈话戛然而止。 “皇上,此事关系重大——” “公孙相国,有事待朕回来再议。”文景年摆了下手,便拂袖快步往门外走去。 看着疾步离去的皇帝,公孙憡唤也唤不住,不觉叹了口气,面色几分凝重,其他大臣则是面面相觑。方才边关发来八百里急报,邻近的荣澜国忽然自南发起进攻,朝廷运送的一万旦粮草被荣澜国劫走,边关将士眼看着饥不果腹,形势严峻,这么十万火急的军国大事,皇帝竟然放下置之不理,怎不叫人忧心。 全身上下火辣的疼痛,让季池瑶疼到意识都开始模糊,可是依然能感受到抱着自己的人抖得是那样厉害,那样的悲伤甚至比她身上的疼还要深太多。她曾绝望地以为,她们的感情,早在她入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滚烫的眼泪,从唐韵曦的眼睛里,一滴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一点点晕化了她冰冷的心,季池瑶想不到时至今日,她还能得唐韵曦为她如此伤心 季池瑶闭上眼睛,过往的一幕幕浮现于脑海之中,当初自己入宫已成定局,她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只希望唐韵曦能够得到幸福,唐韵曦应该嫁一个对她一心一意的好夫君,而不是明日不知枕于谁人塌的皇帝。进宫前,她对唐韵曦说了很多狠心绝情的话,也为了绝掉当时文景灏对唐韵曦的心思,她才没有偷偷滑胎,想借着孩子登上正位。可是最终,即便文景灏落了罪,大文改朝换代,可是唐韵曦还是被新皇看中娶进了宫中。在她怀胎八个月的时候,唐韵曦与新皇大婚了。没有绝食,没有反抗的传言,唐韵曦就这样心甘情愿地进了宫。大婚之后,宫中不断传来帝后恩爱的消息,莫名的,季池瑶瞬间心如死灰。或许和自己的屈从不同,唐韵曦是真心愿意嫁给皇帝的,自此季池瑶闭门不出,至于宫外那段两人想要白头偕老的曾经,就像失忆了一般,再也不提。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传荡在这冷凄的掖庭,所有宫人都哗然下跪,在这掖庭呆了不知多少年的女人们听到那声都恍然如梦,纷纷又惊又恐地跪在地上。她们中有被先帝打入冷宫的妃子,也有从一出生起就未曾踏出掖庭的,她们忍不住胆怯地伸着脖子去看那明黄皇撵,只见一个头戴金冠,身着九龙皇袍的美少年立在门边。一时间,她们像是进入了梦中,人世间怎么会有这般俊美无俦,温润细泽的王子,她是那样的年轻,那样的温和,赏心悦目的让人如沐春风。 围在掖庭里的女人们几乎在一瞬间看痴了,忘记了是谁令得她们终生困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文景年的目光却只落在一人的身上,当看到唐韵曦脸上的泪痕的时候,她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可是想要上前的步子忽然停住了。看着唐韵曦紧紧抱在怀里的人,文景年怔住了,就像当年在秋叶山庄遇险后,唐韵曦被季池瑶紧紧拥在怀里,泣不成声的画面,让她莫名地感觉到慌乱。 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摸样,季池瑶吃力地抬手想要给唐韵曦擦擦眼泪,余光却看到了皇帝明黄色的靴子,正立在她们身后。伸到半空的手再也没有向上,季池瑶太清楚自己现下的身份,将会给接近自己的人带来什么灾难,但是唐韵曦如此悲伤,落在皇帝眼里可如何是好。“皇后娘娘,不必伤心,娘娘不知道,贱妾这是罪有应得,罪有应得” 身上的疼痛让季池瑶所有的感觉,都越来越来远她只希望这样的话能撇清唐韵曦的关系,让皇帝觉得,唐韵曦是一无所知的,只有皇帝的不芥蒂,皇帝的宠爱,唐韵曦才能在这个宫里好好地过下去。 “池瑶池瑶” 怀里的人渐渐昏迷过去,唐韵曦眼睛里的泪却更多更急地一滴滴地落了下来,像一个迷路的孩童,哭着喊着她的名字,“韵曦,她只是昏过去了,你不要担心”文景年上前扶住快要跪倒的唐韵曦,发现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竟酸涩地难受。 “皇上,求求你,救救她”唐韵曦靠在文景年怀中,纤手紧紧攥住她的前襟,那样泪眼朦胧地望着她的无助摸样,让文景年心疼地几乎说不出话来“皇上,答应我” “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来人,马上去传太医!”感觉到唐韵曦轻颤的身体,文景年疼惜地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心一下闷痛地厉害。 短短的几个字,不知为何竟说得无比艰难,唐韵曦没有抬头,否则她就会发现,文景年此刻的脸色比往日惨白了不少。 长安宫 太医已给季池瑶把过脉,身上伤口虽多,但好在不伤及根脉,至于昏迷不醒,是基于之前身体资质太差的缘故。 唐韵曦遣走了所有宫女,没让一个宫人上前,所有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毫不假手于人,一直在照顾着仍在昏睡中的季池瑶。 文景年站在帘帐后,怔怔地看着唐韵曦端坐的背影,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隐隐有种想逃离这里的冲动,可是她又生生地忍住了。季池瑶关在掖庭,当初是她下的命令,只是她不知掖庭的人竟会动用私刑,看到季池瑶身上所受的伤,不知为何,她感到的不是内疚,而是一种恐慌。她低估了季池瑶在唐韵曦心中的分量,或者说一直不愿去想,曾经在年少时,她们之间的好,好到让其他人都有些嫉妒了。 看不到唐韵曦的时候,文景年的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可是看见了她,心里却又好似闷堵着些什么,不敢像往常一样走近,她甚至有些怕唐韵曦回过头来,看到自己,露出哪怕一点她不希望看到的神情。文景年心里有着道不明的苦涩,对于唐韵曦接下来会如何,她一点也没有把握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吉祥——”宫人的声音响起,文景年立刻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下意识地看了唐韵曦一眼,见她没有转过头来,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丝失落。 如前几次一般,文景年默然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正遇上文竹匆匆进来,见了文景年,文竹慌忙跪下请安。 “不用多礼,平身吧。”不知为何,这段日子文景年对着唐韵曦心中涩然,对待文竹,和皇后寝宫里的其他宫女,反倒比往日感觉要亲切很多,或许是因为她无法亲近这屋子的主人,能亲近些她屋子里的人,也能寥解心中的思念和苦闷,文景年温声道“你们要好好服侍皇后,同时也要把自己顾好了,这次辛苦你们了,过几日去李嬷嬷那儿领赏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皇后寝宫里的宫人面面相望,个个是受宠若惊,喜滋滋地磕头谢恩。 文景年走到门口时,小德子已在那儿候着了,俯首把一身青色的袍子呈上来,“皇上,今日还去后苑吗?” 文景年点头,接过袍子,边走边道:“让宫人们这些日子辛苦些,连夜赶工,这件事定要在月底完成,事成之后,朕重重有赏。” “是。”小德子望着文景年疲惫的背影,心中感慨皇上对皇后娘娘真是用情至深,这段日子为了筹备皇后娘娘的生辰礼,皇上白日处理完朝事,所有工夫都花在了后苑里,几次早朝小德子过去叫时,都看到皇上累得靠在冷冰冰的石凳上睡着。 待皇帝走后,文竹小心地爬起来,往偏殿内室走去,看见唐韵曦坐在床前照顾着昏睡中的季池瑶,想到方才皇上离开时的落寞神情,脸上不禁显出几分复杂担忧,她毕竟只是个婢女,人微言轻,实不能对主子说什么。 文竹走上前,跪下小声道:“娘娘,老爷在宫外等候求见。”只见唐韵曦身子微微一僵,看着季池瑶又缓和下来一些,小心地替她掖好被角,才起身往外走去。 唐宗贤在宫外候着,见到自己女儿从里面出来,俯身行礼,唐韵曦缓缓走来,望着俯首的父亲片刻,终于咬唇问道:“爹,你为何骗我?” 唐宗贤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略显苍白的脸色,眉峰紧皱,沉默地叹了口气:“曦儿,爹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好。” “爹早知池瑶在宫中,却不告诉我,可知她受尽了多少折磨” 唐韵曦脸上血色尽褪,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唐宗贤忍着看她伤心痛苦的的摸样,只能狠下心来,想到多日来的风言风语,“曦儿,季家丫头的事,你可以怪爹,但你对皇上切不可苛求过多。你可知朝上对皇上赦免季池瑶一事闹得多沸沸扬扬,皇上顶了多大的压力才将此事平息下去,爹知道皇上宠你,是为你才这么做的,可是皇上的心中又会怎么想?曦儿,爹知你与季家丫头自幼长在一处,情深意笃,但是你既然已进宫嫁给了皇上,过去的事也应该放下了,没得平白惹皇上不开心。” 父亲的话,让唐韵曦心里一震,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爹,我与皇上不是这样的。”她低头轻声说道,可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身后的柱子,脑海里文景年的脸清晰而又模糊地在眼前浮现,与季池瑶重逢的情绪也因此褪去了许多,贝齿渐渐咬住下唇,有多少日子不曾见到她了,似乎自那日后,便不再如往日那般看见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79章 矛盾
文景年端坐于龙椅之上,两侧群臣肃穆而立。 执事太监得到指示,往前两步向殿外高声传报:“带荣澜国使臣上殿!” 须臾,只见一胡须灰白,身穿异族官服的老使臣,步履蹒跚地踏进殿来,未及至御阶前,便忙屈膝下跪,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老使者一路双手作揖,头深深低下去,官帽上的冠翷几乎跟地面贴平,其恭敬程度可见一斑。 文景年敛眉平声道“免礼。” “多谢皇上,鄙人不敢起身,鄙人是代我们王上来向皇上请罪的。皇上不知,我们荣澜国这次洪水来得太猛了,一夜之间将荣澜国大部分的庄稼全部淹没了,致使饥民遍地,满目疮痍,这次在边关劫走贵国的粮草,实在是走投无路, 鄙人代王上恳求皇上,饶恕荣澜国这次的过失,作为补偿,王上已奉上万旦稻种” 老使臣声情并茂,面容甚为凄楚,在列一些文臣不由为之动容,向前请奏道“皇上仁慈,即便那些不是我国百姓,皇上也不愿见无辜灾民受饥饿之苦。” 老者忙双手作揖:“多谢皇上,多谢各位大人。” 然而在列武臣态度坚决:“皇上,别听他说得可怜兮兮的,荣澜国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做出强盗粮草之事,粮草就是兵营命脉,若不是这次碰上洪水,没法做乱了,我们如今怕早已去抵挡荣澜的大军了!” “皇上明鉴,荣澜绝没有要害贵国之心,否则两年前皇上领兵击毙了我们迎亲使臣,王上怎会没有追究此事?我们荣澜是贵国的朋友,不是贵国的敌人啊!” 这一句说中了众人的软肋,这事算得上是仗势欺人,确实在道义上理亏,周伯韬思虑后,出列道:“皇上仁慈,自不会愿意造成千上万的无辜百姓受灾。” 文臣们纷纷跟在他后面呼应,跪道“吾皇仁慈。” 公孙憡出列道:“皇上,荣澜国一直以来对我国虎视眈眈,若不趁此机会将其除去,只怕放虎归山,危害无穷啊。” “没错,不灭荣澜,放虎归山!”一群武将跟在公孙憡后面出列,纷纷半跪在地,支持一举歼灭荣澜国。 “皇上,臣有话说” “皇上,下官不同意吴大人的看法” 一时间,朝廷分为两派,一派跟随周伯韬主和,一派则跟着公孙憡主战,这左右两位丞相自共同辅政以来,还从未发生过意见分歧,可是这次两方态度都很坚决,朝廷上分庭抗礼,互不退让。 文景年眉峰蹙着,一旁小德子见她按着太阳穴,间或咳了几声,原本就疲惫的脸色更是不太好,忙上前道:“各位大人请肃静。” 众臣听到小德子拔高的声音,才见到皇帝不大好的脸色,顿时全都消停下来,纷纷跪下道:“皇上恕罪,臣惶恐。” 文景年示意,两个御前侍卫立刻上前带走荣澜使臣,老使臣经过某个官员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对了下眼色。 “各位爱卿的意见,朕都已听到,这件事关乎重大,一时也做不了定夺。在情理上,朕是决不会轻易放过荣澜国的,这关乎我国荣耀和尊严,只是周丞相的顾虑,同时也是朕的顾虑。去年朕亲自领兵出征,兵将们才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归来不久,需修生养息一段时日,才能恢复元气。若此时,立刻率领几十万大军压境荣澜,恐怕我朝局势也会有所动摇。” 皇帝这番话,直重个中利害关系,若此时出兵攻打荣澜国,确实会引发朝野震荡,不少武将虽心有不甘,却也说不得二话。 周伯韬出列,跪道:“吾皇圣明,这正是下官所担虑之事。” 公孙憡却态度坚决,再次出列“皇上,臣派出的人曾查闻,这些年荣澜国一直在暗中集结兵马,如今已经训练出数不清的刺客杀手,预图暗中袭击我国,此时若放过荣澜,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请皇上三思,应趁势荣澜国!” “公孙丞相,朕并未说放过荣澜国,只是此刻的情况不容朕大动干戈,朕要为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考虑。好了,这件事押后再谈,若无他事,便退朝吧。” 御前太监得到眼色,上前高声道:“退朝——” 跪在殿下的群臣未得终裁,只得止了辩论,叩拜道:“吾皇万对万岁万万岁。” 文景年站起身,朝殿后而去,公孙憡往前疾行了两步,想再唤住皇帝,被旁的侍卫拦住,“右相大人请留步,若有事请奏皇上,请在散朝后上书禀告。”公孙憡眼看着皇帝离去的背影,面色凝重,几番欲语,终究叹了口气,也只得作罢。 “皇上驾到——” 文景年踏入万寿宫,与太后叙旧的文思颐瞧见,忙收拾了便与太后一道起身迎上前来,见文景年一脸的倦色,不由有些担心道:“皇上,怎的这般疲惫的摸样,可是朝上有何忧心之事?” 文景年眉峰稍松,道“皇姐不必担心,朕会处理好的。不说这些了,皇姐方才与母后在聊什么?” 谈及此,文思颐眼中不禁黯淡了一下,方才她与母后道起前太子早逝的事,忍不住相对垂泪,只是故人已逝,她们该是要往前看才可。时至今日,文思颐更是体恤文景年,年不满十六岁即位,在寻常人家的少年还享乐在父母膝下的时候,文景年却已一肩担负起整个天下。 文思颐掩住稍纵即逝的情绪,为文景年细细抚平龙袍上的领口,眼里含着长姐的疼爱:“皇姐和母后不求别的,只希望咱们皇上能够健健康康的,做一个太平盛世的好皇帝。” 文景年看着皇姐的神情,片刻后,道:“朕不会让皇姐失望的。”语气虽轻,却是如誓的承诺。 文思颐看她的眼睛,三年的朝政磨砺,那清澈的目光,已褪去了稚嫩,有着担负起一国江山的勇敢,和不负天下的信念。透过眼前的文景年,文思颐仿佛能看到站在她身后,包括先皇,太子,以及无数文氏先辈们励精图治,要在这片天地间大展宏图的宏愿。 文思颐双目微滢,唇边泛起微笑,她相信文景年会做到,就像相信当年的太子一样,因为她在他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光芒。只是这样的责任,注定了文景年将来要背负的太多。 因着五公主文思颐跟随着南桑王远道而来,且待的时日不多,文景年特意腾出处理朝政的工夫,午膳后便一直留在万寿宫,陪着太后和文思颐叙旧,午后的时辰过得很快,不多会儿便近黄昏,宫人已开始掌灯。 门外已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白雪,文景年身上还着早朝时的龙袍,显得甚是单薄,文思颐让旁的宫女取来一件她特意从南桑国带来的貂毛坎肩,亲手给文景年围在脖颈上:“天冷了,咱们皇上怎么也没添件冬衣。听母后说,后宫里,都是皇后伺候你的衣食寝居,怎的天这般冷了,你还这样冻着,皇后都不心疼吗?” 文景年任由皇姐给自己系着毛绒绒的坎肩,皮毛暖呼呼的,不禁让她的心里也添了丝温暖,感受这难得的一丝亲情。 “怎么了,皇姐脸上有东西吗?” 文思颐带了点打趣的语气,让文景年不由想起唐韵曦往日打趣她的样子,她缓慢的摇头, “没有,只是方才皇姐说话的语气,和她有点像。” 文思颐才把毛领翻好,抬头问道:“和谁像?” 文景年抿了抿唇,勉强淡笑,却不语。 文思颐不饶,正欲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了声响,说皇后娘娘到了,文景年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过头,就见文竹撑开了帘子,唐韵曦裹着一件白裘的披风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向她。 外面风很大,吹起唐韵曦颈侧的几缕秀发,翩飞在雪花中,灯光下精致的眉目,却让文景年的眼神一瞬的,似蒙上了一层模糊的东西。 “皇上?”文思颐话说到一半,见文景年忽然怔怔的,一声不响地望着外面,文思颐疑惑地往外瞧去。她只看了一眼,便觉眼前一亮,来的白衣女子肌肤胜雪,两弯柳眉细若墨画,温婉可人,文思颐面上有了一丝惊叹的神色。 唐韵曦欲上前行礼,被文思颐扶住了:“这怎么敢的,该是本宫见过娘娘才是。”文思颐望她越是顺眼,走近了瞧,更是赏心悦目,拉着她手笑道:“难怪母后夸你,本宫在这宫里生活了这么久,还从没见过这般倾国倾城的女子。” 唐韵曦微颔首,淡然笑了“常听皇上说起公主,今日一见,总算得偿所愿。” 文景年的目光有些走神,然而在随后跟进来的凌雪华,和一名宫人装扮的女子出现的时候,文景年的神情很快变得冷淡。 文思颐寒暄了会儿,注意到文景年一直盯着某处不说话,疑惑地发问, “皇上,”只还没等她说完,就有宫人进来禀报,晚宴已准备就绪。” “母后,这便过去吧。”文景年转头留下这句话,便径自往门口走去,唐韵曦站的正是那个位置。除了第一眼的交集外,文景年的目光再不曾落在她身上,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文景年却不看向唐韵曦,感受到她的目光,甚至还微侧了下头避开。 “皇上”就在几乎要贴身而过的时候,唐韵曦小声而急切地唤了一声,已经绕过她的文景年听见,脚步犹豫地顿了下,她的手微攥成拳状,像是纠葛着什么,没有回过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的门。这时,门外一个宫人来例行报告 “启禀皇上,南桑王在前殿等候谒见。”文景年来不及点头,提步就径直往门外而去了,众人没看到的是她秀眉紧皱的神情。 看着远远而去头都不回的文景年,又看了看唐韵曦,凌雪华担忧地站在旁边,却无法在此刻说出些什么。 文景年的举动,连文思颐都看出来了,她在文景年身后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太后却摆手止住了她。自皇帝走后,气氛就显得有些紧张微妙,太后勉强笑了下,打圆场道,“好了,咱们也去前殿吧。”太后摆了下手,两旁的宫人便高呼‘起驾’,一排太监宫女排成一队,跟在后面鱼贯往宫门外行去。 顺着太后的眼色,文思颐回头打量了下立在凌雪华身后的季池瑶,茕茕孑立,摸样生得上等,虽显妩媚,却仍带着些傲气的样子,不像是母后提过的那样欲迷惑君心的妩媚子,入了后宫的女人,皆是身不由己,看皇帝的反应,对这个季池瑶确实不同,而皇后自皇帝走后,就一直立在那里。 文思颐摇摇头,也不知太后瞒着皇帝,安排了季池瑶充作凌雪华宫里的人,参加这场晚宴是对还是错,皇帝似是生气了,只不知气的是谁,文思颐一时也难以辨清皇帝的心思。 南桑王还有几位作陪的大臣,早在前殿等候皇帝的到临了,即便皇帝面若寒冰的脸色,让他一开始有些琢磨不透,但本着要讨好的皇帝的心思,南桑王还是笑得爽朗。随着太后和皇后等女眷一并入座,南桑王发现皇帝虽然脸色不大好,但喝酒却痛快的很。 自从踏入前殿,文景年就没去看唐韵曦一眼,即便她就坐在自己的右面。虽然文景年没有去看唐韵曦,不过她还是瞧见了季池瑶侧目看向唐韵曦的目光,文景年眉头紧皱着。看着自斟自饮的季池瑶,每次她喝一杯,文景年就会跟着喝下更多杯。 整个宴会上,文景年几乎都在跟南桑王举杯,南桑王的酒量,文思颐心里是清楚的,可是文景年来者不拒,甚至不用南桑王劝酒,这种情况是从未有过的。“王爷,皇上今日龙体微恙,你不要再灌她酒了。”文思颐实在看不过眼,心疼文景年再这样喝下去对身体不好,抬手劝阻南桑王。 坐在左面的太后也劝道:“皇上,不能再喝了,自个儿的身体要紧,你这是叫哀家看着难受。” 只是皇帝不依。 南桑王爽朗地大笑,道:“皇上酒量绝佳,怎会轻易醉倒,”南桑王此时正在兴头上,又怎会听文思颐的,举杯道:“皇上,本王在部落各国中游走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如贵国皇后这般,天姿国色的佳人,皇上可真是好福气!” 文景年端着酒杯的手一顿,仿佛由混沌中醒过神来,她看到南桑王看唐韵曦的眼睛里亮亮的,一股怒气当即自胸口烧起来,若不是皇姐在场,她恨不得将手中的酒杯磕他脑门子上,当朕和这些大臣都是死的吗。 “皇上,酒喝多了伤身,别再喝了。” 耳边听到了唐韵曦的话,文景年抬起头来,灯光下她温婉精致的脸庞,眼底一抹暖意的温柔,方才满腔的怒气,突然就被打散了,文景年面上带着酒红,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唐韵曦失神。 唐韵曦主动伸手拿过了她的酒杯,又重新给她盛上一杯:“这是兑了冰糖的解酒茶,臣妾记得皇上喜欢喝。” 相处这些日子,唐韵曦对于文景年的生活作息,是很清楚的,更何况她本就担忧文景年的身体,都用心记下来了。晚宴上,其实唐韵曦一直在关注文景年,只是文景年在气头上,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唐韵曦。 接过手中的杯子,文景年依旧愣愣地望着唐韵曦,只是鼻子发酸,唐韵曦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望着亲手为她夹箸的唐韵曦,皓腕如玉,那一低头的温柔,令她心酸,心动,朦胧着醉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定格,文景年忍不住地握住了她葱白的手指,不自禁地靠近她,在唐韵曦抬头的一刹那,将一吻落在了她的脸上。 皇帝不顾群臣的目光,众目睽睽下亲了皇后,一时议论声四起。众人反应不一,有几个官员甚至惊的合不上嘴,倒是目睹这一全过程的南桑王恢复地最快,震惊却更羡慕,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皇上与皇后娘娘真是天生一对,佳偶天成,这杯酒本王祝二位百年好合,恩爱长久!”随即仰杯一饮而尽。 太后和文思颐也是看呆了,她们真不知文景年会如此大胆,竟不顾群臣在场,不过看着双颊霎时通红的皇后,文思颐心里忽地明了了,忍不住感叹,看来皇上还是个孩子,闹半天原来是在跟皇后闹别扭呢。这几年不见,文景年越发的沉稳,让人忽略了她从小就是个被宠的孩子,父皇宠,皇兄皇姐宠,一个被所有人宠爱长大的人,闹别扭的时候就想让人哄,哄的人越亲,闹别扭的力度就越大。方才在太后宫里,所有人都看出来了,皇帝在生气,可是毕竟历练还不够,酒桌上皇后只是笑了一下,她就什么都招了。 凌雪华看到了这一幕,她身后的季池瑶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对她来说太过刺眼,看着双颊绯红的唐韵曦,五指攥紧了掌心,印出带血的痕迹,自嘲地别过了脸,眼睛却太过酸涩,到头来自己得到了什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0章 新年 第二日,文景年醒来头疼的厉害,昨晚后来发生了何事,她都不记得了。 小德子察言观色,文景年平日里有多在意皇后,却又下了不了面子问出口,他都会事无巨细地禀报。 “什么,你,你再说一遍。”文景年手一晃,险些被茶杯烫到。 “皇上,奴才不敢骗您,昨晚大臣们都看着呢,太后,太后也在。” “那,皇后反应如何?”文景年一时心乱如麻,心里有些担心期待唐韵曦的反应。 “奴才也没瞧清楚,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皇后娘娘自然是不好意思了。其实皇上,您是很喜欢皇后娘娘的吧。”小德子偷眼见文景年一脸苦恼的摸样,适时地一针见血,道出真相。 “胡说八道,信不信朕再丢你去浣衣局。” 小德子一听浣衣局就哆嗦,硬着头皮道“奴才是胡说八道,可是皇上您是真心喜欢皇后娘娘的,奴才和别的太监宫女们都看在眼里。况且像皇后娘娘那样蕙质兰心的女子,皇上喜欢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儿。”所以皇上,您既然这么喜欢,与其日日在御书房望着娘娘的画像发呆,为何不直接去见皇后娘娘? 当然后面这句话,小德子是不敢说出来的,自古皇帝的心思你不能猜,就算猜对了,也得打马虎眼装不知,否则离掉脑袋也不远了。 文景年仿佛没听见小德子说话,依旧如往日般批阅奏折,只是秀眉微蹙,心思早就不在上面了。 到了午时,万寿宫遣了宫人来请皇帝前去用午膳,文景年本以为只有太后和五公主在,没想到唐韵曦也会来,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场合,她第一次喝到唐韵曦泡的茶。 她的身子太单薄,让人有种想要拥她入怀的怜惜,她灵巧的纤指一根根宛若流云般,微低着眉眼,优雅而细心地对待那些小小的茶盏,仿佛它们是她的朋友一般。文景年不会忘记,那一刻,唐韵曦那飘渺如仙的气质,当她将一小口茶盏奉给她时,文景年用了多少的意志力,才没有将她的手握住。 文思颐在旁看着文景年呆站在原地,一副动弹不得的摸样,忍不住笑出来,“皇上,这是要皇后亲手喂你喝茶吗?” 文景年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忙忙接过茶杯,头也不抬地喝下,唇齿间散发的清香还来不及品,便已入喉。 文思颐是为了消除皇帝对皇后的责怪,特意安排让皇后斟茶的,没想到文景年会看人家痴成如此,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也不打算放过她,落井下石道“本宫没瞧错吧,咱们皇上这是红脸了?”又咯咯笑着去问唐韵曦,“皇后你说,皇上这个样子是不是又呆又可爱?” 文景年一时窘地脸通红,却又反驳不了,文思颐很懂得见好就收,转而就跳过这个话题,又提议一起去御花园逛逛。太后想睡个清净的午觉,便没有出行,唐韵曦陪同五公主一起,文景年犹豫地驻步,望着她们的背影不知下一步该如何,五公主走到一半忽然转头,嬉笑地道:“皇上,还不跟上?” 太后无奈地摇摇头,慈爱地看着他们远去,如今这皇宫之中,也只有从小一同长大的五公主敢开皇帝的玩笑。 其实从看到唐韵曦的那一刻起,文景年的眼神就跟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不论是经意还是不经意,只是怕她发现罢了。如今跟在她们身后,文景年的顾忌也少了些,保持着五步的距离,时而看看前方的人儿,不知五公主在唐韵曦耳边轻声说些什么,文景年看到她微微低着头,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这样一路行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御花园已近在眼前,没想到这么凑巧,凌雪华竟也在御花园赏花,而文景年的神情在看到站在后方的季池瑶时,顿时冷了下去,将目光瞥向了别处。 唐韵曦正和身旁的文思颐边走边聊,在踏入御花园的时候,凌雪华含笑上前打招呼,文思颐无疑是后宫中与妃嫔相处的高手,只一会儿工夫,她便与凌雪华谈得很开心。 气氛被调动的不错,只是文景年明显冷冰冰的态度,即使是文思颐也无法再忽视,文思颐想起什么般忽然:“听八皇弟说,当初与皇上第一次到唐府的时候,被皇后与季文妃一人抚琴一人跳舞的场景所惊艳,今日不知能否重现当日情景,也让本宫开开眼界?”文思颐也是斟酌了一番,才选了季池瑶曾用过的封号称呼她,以避免如今身份尴尬。 文思颐这看似即兴而起的提议,却让唐季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好,文思颐转头兴致勃勃对文景年道:“皇上,也一定想重温当日的美景吧?” 唐韵曦抬头望向文景年,文景年抿着唇,沉默不语。文景年尚未表态,季池瑶便开口道:“今日已不复昨日心境,恐怕会让公主扫兴,还是算了吧。” 这推拒说得硬邦邦的,而且口气冲撞,毫无委婉的余地,再是好修养的人,被这般不留情面的刮了面子,也是会恼怒的。何况皇室中人最注重颜面,文思颐从小便是最得重视的皇室公主,脸色青下来,场面一下子僵住,所有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那一股风雨欲来的威压。 别说季池瑶如今还是待罪之身,便是昔日的身份,冲撞皇室中人也是死罪一条。文思颐这次带着的宫人,都是从小就跟在皇子公主们身边的,对皇室中人的极度维护,多年早已成了习惯,几个侍卫手按剑柄,已在看文思颐的脸色,只等一声令下。 形势一触即发,只要文思颐发话出来,此事便再没了转圜的余地。片刻的胶着,却让所有人都感觉到压力,没人敢开口说半句求话,然而唐韵曦却在此时迈步,向文思颐走了半步,而文景年一直紧握的手心骤然松了开来。 “皇姐,强人所难,亦无多益。待会儿朕陪你一起去听戏,京城久负盛名的花旦进宫献唱,你应该会喜欢的。” 这时开口说话的竟是皇帝,文思颐有些惊讶地望了皇帝一眼,顿了顿,才勉强笑道“难得皇上肯陪本宫看戏,本宫怎能错过,天色也晚了,那这便就过去吧。” 到底是被驳了面子,文思颐心里还是几分不舒服,转身便径自带着几个宫人走了,若不是皇帝出面,她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文景年望着皇姐的背影,抿紧了唇,也没有叫住她。唐韵曦走到文景年身边,轻轻地扯了一扯她的袖子,小声说:“谢谢你。” 文景年闻言却并不看向她,只是别过了脸,一声不吭,然后径自走了。 凌雪华站在一旁差点笑出来,看着唐韵曦一直注视着文景年离去,无奈地摇头,皇上有时真的很可爱,明明处理朝政精明干练,但是在对待唐韵曦的时候又像个倔强的小孩子,常常让人不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可是她的感情却比任何人都要真诚,宽容,永远不愿看唐韵曦受一点点委屈。 大殿上,文景年特赐了御座,也是有些安抚文思颐的意思,一直静静地陪着看戏,只是间或抬头朝殿外看去,天色正渐渐暗下去。文思颐坐在旁边都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文景年打小不爱看戏,却为了向她赔罪,陪她坐了整整两个时辰。 “皇上,”在文景年的目光再次望向殿外的时候,文思颐开口了,无奈地笑道“若是有事,就不用再陪着皇姐了。” “皇姐?” “皇上的心思,本宫明白,本宫没有把那件事再放在心上了,皇上放心。” “皇姐如此,朕就放心了。”文景年点点头,清秀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看着文景年匆匆离去的背影,文思颐在心里叹了口气,余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 年儿,你对皇后如此钟爱,哪怕一点点委屈也不愿她受,便是皇姐在此几日,都感觉得到,更何况皇后本人,怕是连皇后身边的人都心知肚明。 只是你如此对皇后,对她的这份心,她是否真的能了解到,若有一天,她伤了你,你又会如何对待? 怡和殿 “皇后娘娘放心吧,她是大病初愈,方才又一下饮多了烈酒,身子吃不住才会反应那么强烈,只要以药膳好好调养,过段日子就会康复了。”凌雪华诊完脉,镇定自如地说道。 唐韵曦点点头,让身后的宫人退了出去,放轻手脚走到季池瑶床边,为她掖了掖被角,看着前几日已慢慢好转的季池瑶,此时唇无血色的摸样,让人看着都觉得她好辛苦的样子,眼里难掩担忧,“这些日子,实在麻烦你了,雪华,本宫已着人备了药膳,待她醒来,一定让她仔细服下” 凌雪华点点头,“这里交给我就好了,娘娘快去吧,别让有人久等了,今晚可是新年了呢。” 唐韵曦抬头看见凌雪华认认真真的脸上,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情,微微一愣,继而脸庞微红。 唐韵曦离开后不久,季池瑶便睁开了眼睛,凌雪华余光瞧见了,也只是转过身继续配药,却在心里斟酌。虽不细知两人过往,以唐韵曦对季池瑶的关切程度,也可想见两人曾经多年的深厚情谊,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淡却的。 季池瑶性子倔傲,却到底也是在宫里生活过的女人,怎不知当低头时需低头,倘若不是皇帝在场,五公主又怎会善罢甘休。若她肯低头认错,起码可以免去死罪,她今日如此做,又要将关心她的皇后置于何地? 虽然皇帝替季池瑶出了头,但凌雪华感觉的出皇帝不甚喜她,皇帝恐怕完全是为了皇后才这么做。皇宫之中,到处都是眼线,皇后的行踪,只要皇帝想知道,自会有人去事无巨细地禀告。皇帝若是知道,皇后为了季池瑶,耽搁了两人的约定,不知又会如何 冬日的夜,寒风冷冽,吹得纸头的几朵腊梅颤颤摇曳,空中却有一轮朦胧的圆月。御花园深处的露台上,一个英挺单薄的身影迎着月光,斜靠在亭下的柱子上,长发被嵌金宝玉冠高高束起,耳后象征王尊的精致发际,夜风所过之处,清楚地展现着她脸上俊美立体的轮廓。 唐韵曦来到露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情景。 不知在这里站了许久,文景年白皙的脸似冰一般,然而她在转过来看向唐韵曦的时候,嘴角却轻轻上扬,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夜风吹拂而过,扬起垂挂在她膝前的一个精致的锦囊。 没有对迟到的质问,退去了近日的冷淡,文景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唐韵曦温和地笑了,她的笑容像一股天生的暖流般,在静寂的风中,温暖了唐韵曦的心。 有多久,不曾看到文景年望着她微笑了,唐韵曦感到自己的眼角有种湿润的感觉。 “新年快乐,韵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1章 疑心 “参见皇上——” “平身,皇后呢?” “皇后娘娘,”宫人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在听到一个太监禀报,皇后一大早便去了凌雪华宫里看望季池瑶后,文景年满腔的温情,因昨夜而升起的一丝亲近愧疚之意,都在一瞬化作了无。 “皇上,奴婢这就去禀报娘娘” “不必了。”文景年薄唇紧抿,少有的带了不耐烦,让那开口的宫人不敢多嘴半句。 文景年在踏出门槛的片刻,仍懊恼自己的一时兴起。 皇后寝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待得皇帝走远才敢抬头,眼睁睁地看着那明黄的背影离去,都暗自为娘娘可惜,有几个活络的,憋不住小声道:“唉,怕是皇上这回一走,又要好长时日不来了。” “也不知娘娘怎么想的,皇上的圣宠不拢着,却偏偏往一个婢子那儿跑。” “小声点,你们都不怕掉脑袋,主子的事儿哪是做奴婢的能管的,再说皇后娘娘对我们这么好,怎能议论娘娘不是?” “莲儿姐姐,哪个敢说娘娘的不是,正是为娘娘好,我们才担心忧心啊。这马上便要秀女大选了,听说太后娘娘已为皇上物色了不少名门之女,等着一拨拨选入宫为妃呢,皇后娘娘这般到时圣眷不再,可如何是好?” 宫人面面相觑,都化作了几声叹息,真是主子不急,急死她们这些宫女了。 御书房外,一干太监侍卫忽然听到自里面传出“咣啷”的重物破碎声,心下瞬间都忐忑紧张起来,屏声息气,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在这风口上出声,惹得皇上不高兴了,脑袋就不保了。 若不是为唐韵曦筹备生辰,文景年刚刚就不会无意中从她的旧物中,发现了这些,只是那上面熟悉的娟秀字迹,那曾让她爱不释手的字迹,此刻竟是如此刺眼。 文景年坐在案前的龙椅上,像木头一般直直地盯着,不知看了多久,忽地站起来,咬牙把手边能碰到的物事,都砸了个粉碎 时辰近午时,太后遣了几波宫人过去,也不见皇帝过来用膳,不由担忧道:“皇帝今儿是不是身子不适,怎的连午膳都不用?” 文思颐想了想,安抚道:“母后,皇上可能是政务繁忙,不如儿臣亲去看看。” “也好,有劳颐儿了,哀家在这儿等着,定要嘱咐皇帝仔细用膳,若是龙体有损,哀家可不答应。还有,若时机恰当,你跟皇帝提下纳妃的事吧。”太后拉着文思颐的手,面带着无限欣慰,有女儿在她可是省了不少心,唉,当年她为先皇操心,如今又要为皇帝操心,太后算是操碎了一颗慈母心。 文思颐温言安抚,自是连声答应,待得到了皇帝理政处,见得御书房外站了数位品级二品以上的官吏,正俯首向里谏禀。文思颐乃后宫女眷,为避嫌自是退在一旁,因隔着略远,听不清御书房里的对话,只远远见得那些官吏全都跪下了,又等了会儿,才见他们复又站起来,离去时都摇摇头,为首的那位文思颐认识,乃右丞相公孙憡,他的面色看起来不大好。 文思颐进来前,就听旁的太监禀了,说皇帝一早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所有朝臣一概不见,这时兴许还在火头上,隐晦地提点文思颐是不是迟点来面圣。 文思颐摇摇头,执意要见皇帝,太监不敢冲撞前公主,只得硬着头皮去禀告,过的许久才准了,文思颐低头进了御书房,踩着一地的碎片,只做不知地向皇帝行了礼。 “赐座。” 这般冷冰冰的声音,连往日的皇姐都不提了,看来是真气上了,文思颐暗自思量着落了座。这才抬眼认真地打量皇帝的脸色,真是不大好,文思颐心里便真有些担忧了,觉得太后所忧并非过了,皇帝怕是真遇上什么事了。 文景年听了她斟酌的说辞,便知是太后遣来的,不欲令她们担心,便勉强道:“皇姐多虑了。” “皇上龙体关系天下社稷,还是打紧些,再者若是皇后知晓了,怕更要担心了。” 文思颐这般说,也是心知文景年看重皇后,必是不愿皇后操心的,这便能依了她和太后的意。未曾想,不提皇后还好,提到皇后,文景年脸色便更是不好,甚至连眼神都冷下去了。 文思颐看着心里便是一惊,她从小看着皇帝长大,知她天性良善,对谁都是温和有礼,少有如此明显的逆反态度,“皇上,昨夜不是与皇后共度,怎么”一时情急,文思颐把心里的话都问了出来,继而立刻红了脸,后悔方才的口无遮拦了,这帝后间的秘事,旁人如何能问得。 文景年却像被问住了,怔愣了下,回忆起昨夜来。 延阳亭临湖,波光粼粼风景是极好的,可是到了后半夜,那冷风就吹得凛冽地狠了。当时文景年穿得单薄,脸被冷风吹刮着有点疼,却顾不得,只看着眼前的人。 唐韵曦走上前,解下了自己的披风,文景年一低首,便见唐韵曦白凝般的玉颈,纤细轻盈,透着女子的柔弱,也透着某种诱惑,文景年心跳便有些不稳了,瞥开眼道:“我不冷,你”她正要推却,唐韵曦却抬起了头,伸手环过她的脖颈,抚上她的脸,浅浅一笑“脸都冰成这样了,还说不冷。” 唐韵曦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嘴角带着笑意,那温柔的眉眼,透着的善意和一抹亮晶晶的色彩,犹如春风般抚平了文景年焦灼的心绪 时光,仿佛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改变,她的摸样,性情,就连笑容都是发自内心的,文景年忽然困惑了,这样让自己爱到骨子里的唐韵曦,真的会忍心这般对待自己吗? “皇上?”文思颐见皇帝明显走神了,只好出声提醒。 文景年才似醒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望着文思颐真挚关切的神情,亲人的关怀,让陷在迷茫中的文景年,有了片刻的和缓,第一次有了想要倾诉的想法。 在文景年紧紧皱着秀眉,大致说完之后,抬头就瞧见皇姐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依皇上所说,这两人是青梅竹马,可是他们都已各自婚嫁,过去的都已成过去,就只凭着旧时的几封信件,几个眼神,几句关心的话语,就觉得他们之间还有私情?” “可是这关心也太过了,朕就从不会对他人有如此关心。”文景年断然打断。 见皇帝提及自身,文思颐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该不会皇帝疑心皇后这种抄家灭族的大罪,简直让皇室颜面扫地! 文思颐片刻惊出一身冷汗,可是转念一想,皇后久居深宫,哪有机会与青梅竹马的“旧情人”相会,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 宫中守卫森严,男子根本不可能入得这深宫之中,再者上回晚宴时,唐韵曦望向文景年的眼神文思颐也是女子,不会看错,唐韵曦的眼神里,透出的满满的都是温柔的情意啊。 会不会是皇帝误会了啊? 再看看文景年这较真的神情,文思颐忽然觉得,太后说的对,论起情事,这男子的气度可不比女子大到哪里去,也会锱铢必较,便是拥有三千佳丽的皇帝也是如此。更何况,文景年从小便是个执着,用情专一的性子,这样的她,若爱上一个人便会爱到极致,为对方倾尽所有也在所不惜,可是她的爱里,纯粹的容不进一粒沙子,若有朝一日,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背叛,都有可能毁了全部,爱得彻底,伤得也彻底。 文思颐疑虑不安地看向皇帝,在良心与皇室之间权衡,毫无疑问的她会选择皇室。若是,皇帝真因误解了皇后,而肯接受纳妃的话,倒也不失为一条好计。毕竟后宫雨露均沾,大文朝才得延续,这是对皇室的交代,这对任何人来说绝对是件好事,除了皇后。 文思颐作为知情人,为大局着想,在这时是绝不会开口的,即便这等于是要牺牲了皇后,也可能,断了皇帝的一片深情。 文景年微皱着眉,仍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知皇姐在猜测,却不可能猜到她所述之人,会是一名女子。 其实文景年自己也不完全确定,可是自从季池瑶出现后,她就有一种隐隐的危机感。做了这几年皇帝,文景年看透一个人的本事早已今非昔比,只是对待喜欢的人,她从来都是不愿去怀疑的。可是如今她不得不冷静下来想想,却觉得一切都有迹可循。 唐韵曦说过她曾喜欢一个人,只是自己一直以为那必是个男子。如今想来,唐韵曦可以喜欢上自己,那曾经她和季池瑶会不会串连上儿时的一些画面,唐韵曦从未曾过密接触过什么男子,却是与季池瑶朝夕相伴,她曾因季池瑶的话红了脸,那时的神情,那种似羞涩的情绪,如今细细回忆起来,文景年有种快要接近真相的感觉,到了最后一步,却无法再继续深究下去,若真是如此文景年眼眶有点发热,又迫着自己压了下去,若果真如此,怕是,她和唐韵曦之间,再也不会像过去这般了。 短短片刻之间,皇帝竟已是如此复杂的心境,文思颐倒是始料不及的,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因为当她在一言不发的皇帝面前,略带心虚地再度提起那个被文武百官联名上书谏都被驳回,令太后头疼得不行操碎了心的纳妃之事,向来不回应的文景年,在久久的沉默不语之后,终于轻轻地点了头。 文思颐松了口气,只是感到的不止是对皇室的交代,还有一声叹息,她知道从今往后,后宫的命运就变了。 只是文思颐不知,等待皇帝松口纳妃的人,可不止他们。当潜伏在暗处,自以为操控得了局面的李义山,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露出了如何阴森讽刺的笑容。同时,南部边境的荣澜国主,收到老使臣的飞鸽传书,脸上也有了深不可测的表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2章 献舞 历朝历代,皇室都很重视子嗣丰腴,毕竟皇嗣不是个个都能有为帝之才,出类拔萃的更是不多,如此更需长期着意培养。这也是历来皇帝的后宫不断充盈的缘故,皇帝可以宠爱任一妃嫔,但也需雨露均分,为天下江山留下一个继承人。 三年来,这位年轻皇帝的英明统治,已折服了上下朝臣,在左右二位丞相的管束下文臣们励精图治,由文景年亲自挑选出的几个年轻的将才,更是雄心勃勃地想要跟随这位众望所归的君王,征讨天下,开辟一个载入史册的盛世。 正因此,大臣们愈发关注皇帝子嗣的问题,皇室还靠皇帝沿袭血脉,好让这文氏王朝,能世世代代地传下去。因而这些年,纳妃的折子才会层出不穷,越来越有洪淹之势。文景年正值英年,是纳妃充盈后宫,为皇室沿袭血统的大好时机。文景年多年专宠皇后一人,大臣虽有颇词,但皇帝后宫的事,也非他们能管得到的。若皇后能诞下皇子,自是大臣们最众望所归的皇室正统,偏问题就出在,皇帝已登基三年,后宫子嗣却了无音讯,这不禁让大臣们都等的焦虑了。甚至有矛头隐晦指向皇后,这让文景年勃然大怒过不止一次,可是冒死执意要为皇帝选妃的臣子,不比年轻的皇帝固执的浅,毕竟家国的延续,是天下社稷的大计。 如今皇帝终于肯纳妃了,朝堂上的气氛都是喜盈盈的,几个老臣的胡子都快歪了,大臣的女眷们更是夹道相迎。 刚好赶上三年一度的秀女大选,宫里这几日张灯结彩的,好不喜庆,此次妃嫔大选,办得十分隆重。太后,皇后,文氏王朝最尊贵的女人,身着凤纹华服,两边端坐于高位之上,观看着下面走马灯般进进出出的秀女,为皇帝挑选可心的妃嫔。 不同的是,太后脸上是真切的笑意,目光在个个娇嫩的秀女脸上逡巡,不时满意地点头,加之五公主从旁给予意见,几个不错的秀女已被太监指名留下。而观之皇后,虽是往日温柔淡然的样子,仿佛贤惠大方的为皇帝选妃子,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她的神色不是太好,作为医者的凌雪华,一眼便可看出,心中暗自叹息,宫中女子命运大多逃不过此劫,自古无情帝王家。 “启禀太后,皇上正与大臣议会,实在抽不开身,这次选妃大会,皇上说请太后自行定夺便好。” 太后听得就有点不高兴了,五公主看出来,走上前打圆场,轻声道:“母后,皇上这是信任您的眼光呢,依儿臣看,不如先将几个不错的秀女暂时留下,等晚上让皇上自个儿去宫里瞧了,看中的便封妃,其余的封作捷抒,才人,也不妨事。” 太后无奈道:“罢了,也只好如此了,皇帝不上心,哀家又能如何?” 说到底,太后总是有些不痛快的,这么大的选妃大会,皇帝从头至尾都没来过不说,还说什么自行定夺就好,这是给皇帝选妃,若是选的非皇帝所喜好,到时皇帝不肯恩宠,她何时才能抱得上皇孙? 五公主笑了笑,余光无意间一撇,竟忽地发现秀女中有一摇曳生姿者,一袭白色无花的宫装,也能衬得她面色若桃花,睫毛温顺地垂着,双眼微微上翘,那妩媚中不失清纯的样子,看得五公主都心中一跳。 传了太监取来卷宗一看,此女名为岑清儿,父亲是名不见经传的地方官,势力单薄,专长处只有两字:擅舞。 五公主饶有深意的目光,在此秀女身上打一圈,心下已有了思量,若这女子倾情一舞,必是绝色风华,皇帝或许能动了心就看,她能否把握机会了。 于是,在所有秀女退下后,岑清儿因为五公主的一句,“她,不错。”留下了,作为唯一无背景势力的秀女,和其余五六个被太后选中,出自个个重臣之家的女子一起,暂时被送往各个宫中,等候皇帝今夜的驾临。 在五公主携着太后离去之时,那名为岑清儿的秀女,抬起头静静地往她的方向,望了一眼。 几个妃子同时入宫,宫里按照惯例是要大摆筵席的,虽不如大婚那般隆重,可毕竟是皇帝多年来初次纳妃,大臣们看的颇为郑重。夜已深,宴席上仍旧觥筹交错,高声贺语,不绝于耳,可惜此时这高座之上,只有太后还撑着场面,却不见了他们俊美无俦的英明天子。 小德子领着一群太监跑遍了半个皇宫,才在御花园深处,寻到喝得过多的皇帝。文景年仰天躺在鹿台上,独自看着一轮月亮,直到小德子跪着唤了好几声,才无意识地仰起了头,望着远处的灯火怔愣了会儿,忽地猛然坐起,自鹿台翻身而下,疾步往前奔去。 小德子吓得一跳,忙带着太监追过去,一边喊着皇上走错了。眼看着皇帝越跑越远,小德子急得满头是汗,方才太后特意吩咐了,今晚扶着皇上先去萧贵人宫里的,现下这可如何是好。 繁华的景色簌簌后退,文景年疾步往前奔跑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座漆黑的宫殿前停了下来,她喘着气,喉间是干涸的疼痛。 文景年步伐略乱地往里走着,大殿之内漆黑一片,却比外面的灯火通明让她安心的多,文景年不禁苦笑,多少人求之不得的皇位,后宫佳丽三千,对她而言却是如此的无奈,无数的光环闪耀背后,却是无人处的如履薄冰。 文景年忽地止住了脚步,她眉峰轻锁,疑惑地看着前方,屋内似有若隐若现的灯火,这儿怎么会有人,是韵曦吗? 文景年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仿佛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望着面前紧闭的宫门,伸手推了开去。 两侧大门缓缓而开,文景年略带忐忑和期待地踏进去,隔着绣凤的屏风,迷糊中,她仿佛看到一个衣袂飘飘的绝色身影,在若明若暗的灯火中,长裙飞舞 随着绕开屏风的遮挡,文景年在醉眼中,看到了幽暗的灯光下,似仙女在空谷中迎风而舞的柔美身姿。那纤细的腰肢如柳叶般,旋转如飞,如檀的乌黑秀发在起舞中飘起,摇曳生姿,在寂静的夜绽放着极致的美,文景年不禁看怔了。 不知觉中,脚步已向那舞动的人儿走去,眼前人影重重,却遮不住那窈窕身影的吸引,韵曦,是韵曦吗? 就在那道身影发现了来人,惊得转身退却之际,文景年忽然扯住了她的手,将她整个转过来,拽进了自己怀中。文景年俯身看着她,幽长的睫毛下一双清亮的黑眸,深邃而迷人,挺直细巧的鼻尖,淡淡光泽的薄唇,文景年感觉自己仿佛被那双眸子吸了进去,伸手轻轻抚上冰冷的面具,眉峰微蹙问:“为何戴着面具?” 她此时的表情困惑的认真,让一直与她对望的女子,似幡然醒悟,忽地挣扎出去,只刚逃出之前的禁锢,便被一双修长有力的手搂住了腰肢,耳畔有呼着热气的轻问,“告诉我,你为何要跑?” 细嫩的脸颊撞进一个怀抱里,正要挣扎的人,却被耳畔若有似无的亲触,温柔的轻唤,惹得禁不住地轻颤,一时无措于这般反应,竟陷在了文景年怀中。当文景年的手抚上她的肩膀时,才忽地反应过来,趁文景年不备,转身挣脱而去。 文景年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只感觉到一缕轻薄的袖角在掌心擦过,转瞬而逝。望着消失的背影,文景年立在原地,神智恍惚,最终不敌酒劲,昏睡了过去。 纳妃之夜,各个妃子都在宫中等候,皇帝却不见踪影,这般所为令太后近乎气岔,在小德子不知从哪个偏殿外撞见出来的皇帝时,太后几乎要亲自过去对峙了,可是皇帝必须上朝,这是一日之中最重要的大事。 待得文景年面不改色地上了朝,太后在后宫中已下了好几道命令,所有昨日入宫的秀女,全部在宫中等候,为献艺给皇帝做准备。 不知等待了多久,门外远处一声“皇上驾到——”,这些被选入宫的秀女们个个都又是紧张,又是羞涩起来。待得那明黄色的靴子停住,头顶传来太监尖利的声音,众秀女才依礼起身,头始终低着不敢直视龙颜。 直到太后一声吩咐,秀女们开始各自展示才艺,远距离地抬头看向高座上,那个一身明黄色的九五之尊。这一看便再转不开眼去早就传闻当今天子生得俊美无俦,温润细泽,是文朝无数女子的梦中情郎,如今亲眼所见,只觉双颊绯红,心中小鹿乱撞,世间竟有这般如皎月般的人物儿,更兼之君王轩昂生辉的气度,将其余男子比的都如那糙泥般浑浊,不愿再多看一眼。 一见君,误终生。 与昨日选秀的气氛截然不同,秀女们各个面色绯红,狡黠的眼睛不住地看向皇上,娇羞又忍不住地想向皇帝,展现自己最迷人的样子,以博得圣宠。 这些秀女们娇滴滴的,瞧得太后等女眷们都有些招架不住,称赞这个贤良淑德,称赞那个灵巧可爱,文景年却是兴致缺缺,不为所动的样子。这世上最好的,她在年少时便见识过了,又怎么还会将目光放在眼前这些女子身上呢,文景年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袖口处,那里是一幅笔法,神韵比她都要好的《庐山图》,是怎样如水般兰质蕙心的女子,才能画出这样灵气逼人,气吞山河的水墨画?那是十三岁那年初遇唐韵曦时,在她的书房看到的,也是在那时起,文景年潜心研习绘画与棋艺,可是这样的女子,真的能完全属于自己吗? 想及此处,文景年心中便烦躁起来,心绪更是低沉,在又一个秀女展示琴艺后,她终于坐不住,留了句:“就这几个吧,按规矩册封便是。”就起身要离开了,太后留也留不住,倒是这时五公主道:“皇上,不如看完这支舞再走吧。” 文景年脚步一顿,眉峰微蹙,此时舞乐已响了起来,一群宫女随着乐声起舞,众星拱月般,衬托出一道身姿婀娜的身影。文景年侧回过头,正望见中央那名翩然起舞的女子,她脸上戴着半个镶钻的面具,如万里长空中的仙子一样优美自如,乌黑的秀发时而飘起,摇曳生姿。文景年定定地望着她,随后缓步往前走去,一些宫女见皇帝过来了,都惊得停下了动作行礼。 文景年的脚步最终停在领舞的女子面前,也让她无法再舞下去,因为两人之间的距离已小到,只要转身便会触碰到,文景年俯视着她,就像昨夜一般,只是目光清透而锐利,那女子也抬眸望她,与文景年对视时,微闪的眼眸在半遮不遮间,美得动人心魄。 两人久久的对望,在场的宫人全都低着头,太后在惊愣后,倒是乐见其成,五公主则是诧异于这名秀女能这么快把握住机会,原本她还想助她的,现下看来是不必了。能让一向稳重自持的皇帝,把持不住走上去五公主不着痕迹地一笑,自己果然没看错人。 就在此时,门外忽有宫人报:“皇后娘娘驾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3章 才人 “皇上吉祥。” 文景年一怔,有些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只见一袭凤袍衬着绝色容颜,款款而来。 唐韵曦眉目精致,安静的脸庞,长长的睫毛映在光线下,依如多年前那个让文景年一见倾心的姑娘,想要扶起她福下的身子的,那纤瘦而清柔的双肩,可是即至了眼前,文景年的手却怎么也伸不出去,只薄唇抿成了一条线,道‘平身’。 待唐韵曦抬起头来,文景年早已转移开了视线,所有宫人们都低着头,秀女们亦是不敢造次,都恭敬地对皇后行了礼。那半遮面具的女子却关注到了,方才皇帝看唐韵曦时,那带着光亮的目光,她眼睛微转,很快将情绪掩在眼底,复抬起头时,已是毫无波澜。 皇后来了,各秀女自是收敛了许多,不敢再肆意地博取皇帝的喜爱,管事嬷嬷早已交代过她们,这入了后宫,真正管着她们生死的是皇后。皇帝忙于朝政,并无多少闲暇过问后宫之事,莫看她们此刻风光,若是得罪了皇后,别说日后得宠,恐怕这深宫之中都无法安然过下去。 文景年已回到了主位,礼官奉命上前,开始宣读册封妃嫔的事宜,虽说此事基本由太后操办,但皇帝在场,礼官自是认为,应由皇帝亲自定夺。 对于册封的秀女,文景年只提了一点,便是暂不封妃,地位最高的也只到嫔。按例分别封了陈修容,郑德容,徐婕妤,以及几名贵人,众女皆跪地叩谢隆恩。 最后轮到了那半遮面具的女子,礼官读其名唤岑清儿,文景年温和的目光,道:“摘下面具。” 那女子缓缓摘下面具,容颜昳丽惊绯目,面若桃花染朝霞。 “昨晚是你,在寰宇殿内起舞。”高位上传来的是陈述的语气。 无法辩驳,四下有短暂的寂静,继而便是夹着敌意和嫉妒的目光交汇。如何能不嫉恨,才刚入宫就有心计地去勾引皇帝,只是片刻之间,岑清儿已成了众女的眼中刺。 连太后听了,脸色都变了,这寰宇殿乃是皇帝生母玉妃,当年于储秀宫后曾住,也是被先皇看中之处,玉妃早故后此处便被先皇封锁,这是宫中秘而不宣之事,甚至连皇帝都不大清楚。如今,一个小小秀女竟胆敢私闯皇宫禁地,太后不禁怒道:“大胆,寰宇殿乃是宫廷禁地,私自闯入者,该当何罪?” 察言观色的嬷嬷忙上前,跪地禀报:“回太后的话,私闯禁地者,当处以斩刑。” “来人,将此女带下去” 五公主心中一紧,原以为皇帝会开口,谁知她实在坐不住,只得在这紧急关头,顶着重压恳道“母后,依儿臣所见,此女虽犯下重罪,然则谅她才将入宫,愚笨不懂宫廷规矩。她既以舞蹈见长,不如就令她十步之内,将亡先妃悼词寄于一舞中,将功抵过,可好?” 太后听了此话,眉头微皱倒是不置可否,毕竟这个条件足够苛责,四周的嫔众听了,有面露惧色的,亦有心中得意的,各人表情于殿中尽显,看戏般瞧着殿中央的岑清儿,顷刻间由天上跌入地狱,估计就是这般情境吧。 然而岑清儿并无畏色,在片刻的沉吟后,她开始移步,一步,两步十步之后,她盈盈起舞,婉转的舞步,飘扬的长袖,却是道不尽的惆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死生契阔,难以言说。 一曲江城子,令得往事浮上心头,太后眼中带泪,仿佛看到当年玉妃在大殿中起舞,偶然间回过头来,朝她露出淡淡一笑。 一曲舞毕,大殿之中仿佛都罩在一种悲伤的氛围中,甚至一些宫女脸上也带着悲戚之色,看着已然红了眼眶的太后,文思颐只得向皇帝请示“皇上?” 文景年点头道,“罢了。” 礼官上前请皇帝点品级之后,宣读道:“蜀州岑氏女,容貌迤逦,长袖善舞,择日起封为才人,钦此。” 兴许是皇帝之前的失踪行径,让太后提了这门心思,正当文景年准备起身离开之际,总管太监陈公公高捧着一个红漆色的托板,呈上前来跪道:“请皇上翻牌。” 刚刚得封的嫔众们顿时满脸通红,止不住的喜上眉梢,有几个沉不住地偷眼去看,又被训导她们的嬷嬷犀利的眼神唬回去。 文景年的脸一瞬间冷了下来,锐利的眼神令太监跪地都抖了,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脑门冷汗直冒,求救地看向太后。 皇帝这副摸样,令得太后也是一僵,恍惚间几乎让她以为先帝站在眼前。她怎么就忘了,做皇帝的人,是从不会轻易低头的,更何况被人在面前摆了一道。 太后第一次自心底浮起恐慌,文景年这股肃杀的威压,和当年盛怒的先帝太像了。 “皇上,是哀家欠考虑了,此事若是”太后硬着头皮,斟酌着用词,一时不察声音中的虚弱。 许是看到太后红了的眼眶,让文景年想到当年自己的母妃,也是这样的神情,将自己交给了太后抚养。文景年心里升起一股不忍,道:“罢了。” 因是想起旧事,皇帝兴致缺缺,不再言语,片刻便起身前往御书房处理政事,临行前,落下了一句“带岑才人今晚来见朕。”自始至终,都没有往唐韵曦那里多看一眼。 太监一副劫后余生的摸样,让得其他刚入宫的嫔众亦心有余悸,伴君如伴虎。 太后心中也是一阵感慨,若不是皇帝是她从小带大的,恐怕此刻连她也唉,皇帝长大了,她也老了,以后不该她管的事,还是由着皇帝去吧。 五公主回头望向皇后,看她依旧是温柔淡然的样子,可是仔细瞧的话,会发现案下的双手拽住了裙裾,纤细匀称的指节都泛白了。 乾清宫 品级低的才人是没有宫殿的,因而岑清儿从夜幕后,便按照公公的吩跪在乾清宫的大殿里,等待皇帝的驾临。第一次承宠,岑清儿被嬷嬷们用心收拾了一番,在大殿中自掌灯一直跪到半夜,一双腿自起初的酸疼,到全麻,最后膝盖都已失去了知觉,才恍惚在太监的尖声中,等来皇帝驾到的消息。 然而岑清儿还是得生生跪着,等旁边一圈的宫女上去为皇帝伺候了洗梳,文景年才踱步至殿内。大殿内明火亮堂,映着底下伏跪着的一个暗色绸缎红裙的纤细身影,文景年似想起这是谁,“起来吧。” 岑清儿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她努力地想要站起,腿脚却不听使唤。一旁的嬷嬷生怕皇帝不耐烦了,怪罪下来,对岑清儿低声忌道:“才人还不快起!”谁知这般惶张的时刻,愈是催促,便愈是不得力,宫人也替这位新才人捏把冷汗。 文景年有些察觉到了缘由,对一旁的宫女道:“明珠,将她扶起来。” 最后,两个宫人才将岑清儿扶了起来,就在她低着头努力使唤自己麻木的手脚时,一只手温和地挑起了她的下巴,沿着白皙灵秀的手,岑清儿第一次清晰地正对上皇帝俊美如俦的脸庞,黑亮剔透的眼睛,严谨而庄重的神情,片刻的失神,脑中回想起妹妹那清脆好听的声音: 他的皮肤白皙,头发又黑又长,他有着一双像宝石般的眼睛,面容仿若冰雕玉裁般的俊秀,他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美的男子,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那样的好看只要能靠近他哪怕一点点,哪怕要进入那深不见底的重重深宫,我亦心甘情愿。 “岑清儿?”文景年秀眉微皱。 “是。”回过神来,想到白日里的场景,如今正面对的人,让岑清儿面色微白。 文景年俯视着面前的才人,想起什么般,放松了唇角“白日里胆子挺大,怎么这会儿,只顾低着头不说话了。” “奴婢”岑清儿抬起头来,皇帝已不在面前,只看到一个英挺的身影往里去,摆手道“都退下吧。” 两侧的宫人们一齐跪地,道奴婢告退后,纷纷俯首往殿外退去,岑清儿心中终究生出一种紧迫的感觉来,然而她也只能看着那两道红漆大门,徐徐关上。 第二日清晨 门外的宫女按规矩,俯首捧了金盆牙具等物贯而入,服侍新才人洗漱。 皇帝已经上早朝去了,宫女们小心伺候昨日承宠的才人更衣,见她满脸倦容,纷纷红了脸颊,想是昨夜里累着了。 “才人,这个发饰喜否?”耳旁有声音响起,岑清儿才有些回过神来,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淡淡道,“就如此罢。” 宫女见她一张脸不咸不淡,语气也是淡漠,想这主子怕是不好伺候,只得愈发小心,心下暗道这位新才人如今还只得了皇帝的临幸,若是将来位位高升,怕是更不好相与了。 宫女很懂得察言观色,岑清儿确实算不上脾气好,她此生最放在心上的,也只有与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了,为了保护妹妹,她才自愿被送入宫中。岑清儿闭眼,可怜的妹妹,不知她们的命运就是被派去刺杀文朝皇帝的,接近了皇帝,就接近了死亡呵 岑清儿就这样带着倦容,满腹的心事被宫人领着到了长寿宫,给太后请安。虽说太后心中并不喜她,然则面上也还是要做一番,毕竟要顾忌皇帝的颜面,按例还是喝了茶,赏了些俸禄银两等物。 从太后那儿出来,岑清儿又被宫人领着,一路来到了长安宫。比起长寿宫的冷清,长安宫的氛围可就热闹了不少,昨日一同接受封礼的嫔众,此刻全都在此,这也是宫中的规矩。 妃嫔每日都是要去皇后寝宫请安的,尤其是前一夜被临幸的妃嫔,若是去的晚了,不单会落下个恃宠而骄的罪名,还会被其他妃嫔嫉恨,若是惹了皇后不喜,此后在宫中就举步维艰了。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千岁千岁千千岁。”昨日在地上跪了半夜,岑清儿的脸色已是很差了,夜里又被皇帝折腾的无法安睡,她此刻全身每一处的关节都是酸疼,这下跪下去怕又是钻心的疼痛了,然而岑清儿还是面不改色地往下跪。 没想到,就在她要跪下的时候,宫人铺了一小块羊毛垫,看着跟前那软软的小垫子,岑清儿抬起头,看到皇后浅浅地示意她,温和的目光。岑清儿的心里某处出现一丝松动,想起太后说过,皇后温柔娴淑,为人也谦和,很好相处,治理后宫也是井井有条昨日未得面见,此刻细看之下,就连岑清儿也是一愣,皇后清丽端雅,温婉动人,淡然一笑,都是如此的倾国倾城。 岑清儿虽才进宫不久,然帝后和睦的传言,也是有所耳闻的,更何况太后也说过,皇帝对皇后是有真情的。膝盖跪在软软的垫子上,那种柔软的触觉从关节上,一直蔓延到全身,与昨夜皇帝的对待相比,差别可是太大。岑清儿嘴角微抿,皇后倒真是个温柔的性子呢,可惜嫁给了皇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4章 良辰 自从季池瑶留在宫中后,除了上头的旨意外,就没踏出过门口半步,经过数月的调理,凌雪华偶尔给她把脉,可以确定她身体已然无恙,只是整个人都罩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一网 这数月,皇后倒是常来,按理说她们从小伴着长大,感情该是很好,可是凌雪华隐约觉着,两人间的相处,多了丝生分和客气,倒有些像是一般妃嫔间的普通交往了。每次皇后来,季池瑶全身都仿佛透着股寒意,话亦更少,而皇后端坐在那里,少了丝往日的温婉亲和,倒是透着股疲惫劲儿,有时季池瑶一直看着窗外,而皇后的视线,则不知落在了哪里。 可是皇后不来时,比如今日,宫人说本来皇后要来这边用膳的,但是临出来时,长寿宫传来消息说太后不适,皇后担心太后的情况,先往长寿宫去照看太后了,就来不了了。不过也传了话,让她们吃好喝好,过几日会再来。 听到皇后原本决定来,后来又来不了,凌雪华看得出来,季池瑶是有些失落的。凌雪华摇头,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放了太多注意力在季池瑶身上。 正迟疑间,一直照顾小郡主的嬷嬷(季池瑶之女,此处称作小郡主)走上前道:“郡主娘娘,请您开恩,能不能容老奴带小主子到屋外转一圈,这孩子长到现在三岁了,还从未出过房门,一直在里头闷着怕会不好,娘娘她哎。” 看着嬷嬷苦的脸,凌雪华也是眉头一皱,都说母女天性,可是季池瑶对女儿确实冷淡极了,这数月来都未曾去见过一次,甚至比她这个局外人还少。记得上一次,嬷嬷来求她的时候,是小郡主发高烧,可是季池瑶却不去看,还是她半夜起来看病,令侍女煎的药。还不到三岁大的孩子,都是怕药苦的,生病了想求娘亲喂药,生生等了一夜,季池瑶才过来,却只在桌边坐下,别说抱抱摸摸孩子,她连床都不曾靠近,只动嘴说了两个字:“喝药。” 小郡主眼睛红了一圈,还是和着眼泪,乖乖张嘴让嬷嬷把药灌进去了。那天看着小郡主眼睛一直盯着季池瑶,却只能抱着膝盖默默流泪的样子,凌雪华看不下去了,那天的结局是,季池瑶觉得孩子哭闹心,喝了药就拂袖走了如今又看到嬷嬷过来求,凌雪华想起了上次的事,方才对季池瑶莫名升起的一点怜悯之心,顷刻化为乌有。 正好,凌雪华准备午后去皇后寝宫,问问太后的情况,思量道:“嬷嬷,不如随本宫一道前去皇后宫中请安吧。” 凌雪华是个秉直的性子,一径决定的事儿,当即便付诸行动,抵达皇后寝宫的时候,甚至未打听清,皇后本人还不在寝宫中。三岁大的小娃娃,正是好奇的年纪,尤其刚到了陌生的环境,自是爬爬玩玩,嬷嬷一个不留神,便发现不见了乖巧的小郡主,吓得赶紧去寻了。 结果找了一整个下午也没找到,这下凌雪华也懵了,遣了宫人沿着皇后寝宫一路找,嬷嬷看着事态严重,慌得只能去通告季池瑶了。在嬷嬷气喘吁吁的禀告后,惯来冷漠的季池瑶当即就从房里出来了,一句话不多说,一路往皇后寝宫去。嬷嬷心里想着,果然这孩子丢了,做娘亲的再是狠心,总也会担心的坐不住,却未曾想,季池瑶是听了那句“皇后寝宫”。 日落西山,一波宫人在外头寻,却不知,那胆小的孩子竟藏进了床底下。于是,当唐韵曦从太后那儿回来后,推开房门,便愣在了那里。只见一个白嫩嫩的小女娃,慢慢地从床底下爬了出来,身上弄得脏乎乎的,眨巴着眼睛看她。还没等唐韵曦反应过来,身后便闪过另一道身影,小女娃立刻像做错了事一样,爬起来低头站在了床边,小声叫了声:“娘亲。” 小女娃手都弄脏了,还用小手往脸上抹,大概是想整理,这再擦下去,若是脏东西进了眼睛可就要糟糕了。唐韵曦看了季池瑶一眼,走到床边,想把小女娃轻轻抱起来,才刚蹲下呢,就听到季池瑶在背后哼了一声,唐韵曦回头,正好看到季池瑶撇过脸的动作。 季池瑶最不希望女儿被唐韵曦看到,这就像是个既定的事实,昭示她自己曾对两人誓言的背叛。这个孩子是她此生的污点,即便她是无辜的,却无时无刻不提醒她,这一生她跟唐韵曦都没可能。 小女娃看着娘亲冷着脸,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走到她身边去,季池瑶低了头,冷冷道:“皇后娘娘,民女告退。”说完,也不理除了脸被擦干净,却还一身灰的小人,转身就走。 “不如”唐韵曦忽然出声,“不如让她在这儿梳洗一下再回去?天色晚了,穿的又少,让嬷嬷添件披风再走,也好。”唐韵曦微低头,最后末尾的一句“也好”,季池瑶却听到了太多的关切。心像被羽毛触了一下,季池瑶禁不住握住了门框,记得幼年时,她头一回去唐伯伯家,冬天下雪湿了衣裳,尚只七岁的唐韵曦已隐隐有了之后倾国倾城的气息,俏皮地看着她扑哧一笑,露出浅浅的小酒窝,也是这般低头,轻轻说了一句也好,短短两个字,却透出善意的温柔,暖了冬日里的一颗心 季池瑶紧咬了下唇,不能再呆下去了,免得自己再生出些别样心思来,丢下句“随便”,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唐韵曦一愣,没想到季池瑶的脸色变得这么快,抛下孩子就走了。拉住一脸紧张还想跟着出门的小人儿,轻轻抱在怀里,唐韵曦低下头,对这个孩子,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唐韵曦身为皇后,主理后宫事务,对于季池瑶的女儿,自然是知道的。只不过,每次去凌雪华宫里,季池瑶从不提起,这也是头一次,她见到这个孩子。 唐韵曦还没有做过母亲,可是对于这个年幼的孩子来说,这个夜晚,或许是她未来记忆中很美好一个夜晚。被唐韵曦哄着喂饭,哄着洗澡,甚至亲手帮她换衣。一切都温暖柔软的,仿佛梦境一般。 洗的香喷喷的小人儿,坐在床上,两只大眼睛,眨巴的看着唐韵曦,给她讲睡前故事。然而,就在唐韵曦梳洗好,准备坐上床之际,外头忽然传来太监的传报:“皇上驾到!” 唐韵曦动作一顿,微侧脸望向门口,左手下意识地扶住了帘子,而一直在床上望着她的小人儿,眨巴了下眼睛,好像看到眼前待她好好的皇后娘娘,眼里有个亮亮的东西。 从太监通报,到文景年踏进来,不过一晃的功夫。唐韵曦只来得及让文竹将孩子暂先抱开,因就寝,唐韵曦身上只着了轻薄贴身的里衣,此刻只来得及披了件宫装,跪下给皇帝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吉祥。” 大殿外寒风呼啸,已是下了一场大雪,眼下只着单衣伏跪下去的唐韵曦,尤其那贴着冰冷地上的那细腻白嫩的一双玉足,看得文景年心头一疼,后便火起。 文景年冷不防的打横抱起她,转身就往床榻上去,引得唐韵曦一声惊呼。随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原来朕平日没来,你们都是这般照顾皇后的吗?” 皇帝的脸色,让宫人早吓得跪了一地,一个劲磕头“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小德子。” “奴才在——”文景年一喊,屋外候着的小德子就立刻应声,一路伏跪着进来。 “这几个人,给朕换了。” “奴才遵旨。来人,将她们几人带下去!” “皇上,皇上饶命啊,皇上!”在这宫中,得罪了皇帝的宫女,会受到太监的怎样压榨,简直令人不寒而栗,这几个宫女的痛哭,在这安静的后宫,显得格外明显。 “皇上——?” 没让唐韵曦多言,文景年皱着眉,抬手一挥,便决定了几个人的下场。 文竹见平日里的小姐妹如此下场,不由得红了眼眶,想下跪求皇帝,被唐韵曦的眼神示意,才安心退下了。 几个宫女被带走后,文景年低头用手握住了那双玉足,唐韵曦的脸立刻红透了,“景年,你”文景年方才一时气急,此刻抬头见唐韵曦正被自己拢在怀中,从她的角度,正好看到颈下,那如出水芙蓉般的凝脂雪肤,那婀娜的身形体态都勾勒了出来,甚至透过单薄的里衣,能看到纤细精致的锁骨,柳腰不盈一握,还有那柔软挺拔的轮廓 唐韵曦红着脸用手按住了文景年,却见她丝毫没有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出神。那眼神里的火热太明显,就算不知文景年此刻心中起了什么意,唐韵曦的脸上也忍不住烧了起来,羞得想将她推开。 直到文景年忽然将她压进床榻间,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文景年有一瞬的停顿,但之后,便开始焦急地吻下去。无数次在梦里亲吻过,如今亲身品尝,唐韵曦的一切果然如想象中般甜美。一开始,文景年还是带着试探性地亲吻,后来尝到了甜头,就舍不得起身了。 仰躺在文景年身下的姿势,令唐韵曦无所遁形和依靠,只能无措的揪住了被褥。出涉□□的她,红透了脸颊,下意识地想将文景年推开,却又舍不得抵着文景年的手软绵绵的近乎没有力气。在文景年辗转缠绵的亲吻和抚摸中,一阵阵酥麻微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唐韵曦的目光渐渐迷乱,即使咬紧下唇,喘息也急促起来。 身下粉雕玉琢,盈盈待放的娇体,令文景年神智近乎昏聩,她控制不住地紧紧贴着那细腻柔滑的肌肤。在唐韵曦的娇喘声中,文景年感到一股热意自身下传来,她受不住地挺了挺身,下意识地贴紧了唐韵曦亵裤的腿根处,有些急躁地撞击起来。第一次撞击,文景年剧烈地喘息,感觉到身下的人儿微微颤抖地拥住了她的背,更让她激动起来,更用力地一次次深入地撞击身下的部位,直到听得唐韵曦喉间溢出低低的□□,她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响起一阵悉索的声音,像被人发现了什么般,文景年慌张间,赶忙从唐韵曦身上撑起来。可是低头看身下,佳人肤白如雪,粉颊桃红一片,柔媚若兰,双眼迷蒙娇喘着的摸样,又后悔方才竟没有继续下去。 “启禀皇上,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上官将军派人连夜呈报军情,情况紧急,跪请皇上定夺。”屋外连响起三声通报,太监和侍卫都跪在外头,可见情况相当急迫。 文景年一怔,眉头一皱,这下不起来也不行了,她抬起上身,才发现自己的亵裤全湿了,脸骤然涨红了起来。自己的衣物,不知何时已退的只剩亵裤里衣,而唐韵曦更是被她剥的只剩肚兜和亵裤,文景年近乎慌张地穿戴,却出错连连。 “你的扣子,扣错了。”看着不知何时起身的唐韵曦,温柔地为自己抚平了衣襟。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文景年几乎能闻到唐韵曦身上的香气,她笔直地忐忑地站着,低头看着唐韵曦长而卷翘的睫毛,似乎还带着露水的气息,粉颊带晕。文景年盯着她欣长的脖颈间点点殷红,正是自己留下的痕迹,枕褥间的缱绻缠绵,那隐在唇齿间的吟哦声,历历在目,一下摧垮了强撑的意志。文景年胸口涌起一股热意,猛地将唐韵曦拉进了怀里,胸腔里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诉说着多少的情意。 “韵曦,你,你等我回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透着些干哑,文景年抿了抿唇,一时间懊恼地无法解释自己今夜的行为。这段日子的冷落不见,已让她的忍耐快到了极限,多少的思念不肯说出。直到听说季池瑶竟去了唐韵曦宫里,她数月来所有的不甘和嫉意,一下冲垮了防线。像怕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般,文景年在那一刻丧失了理智,连夜赶来,只想要守住属于自己的,占有她。唐韵曦的没有拒绝,让她心中所有的猜忌顷刻都化作了柔情,继而懊恼自己第一次鲁莽地对唐韵曦,应该再温柔些 唐韵曦偎在文景年怀里,闭了眼睛,睫毛轻颤着,满满的红晕在脸上溢开,双手圈在文景年背上一下一下地划着,良久,她轻轻应了声,唇边的笑意柔美似水:“好,我等你。” 文景年带着来通报的侍卫,匆匆走了,并没有回头,此时此刻她无比坚信着自己和唐韵曦的情意一定可以走到明日。可谁又知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抢来的皇后 ——————————————————————————————— 正文 第84章 良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85章 甜汤 寅时一刻,天还黑布隆冬的,夜风呼啸着席卷京城的大街小巷。 乐文移动网一座宅子的大门‘吱呀’打开,周伯韬匆匆忙忙地出来,他身后跟着夫人,还在低声说着,小儿子尚在被窝里睡得酣甜,周伯韬边出门边应对身后的嘱咐,才出来,便见一身官服的陆成谦已立在门外等了。 “陆弟,让你久等了。” “周兄,不碍事,咱们这就进宫吧。” 宫里的侍卫已候在一旁,两人也顾不上寒暄,利索上了马车,便一路往皇宫大门而去。 寅时三刻,外面的天还是夜里的黑,承阳殿内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太监尖尖的声音高响,百官依次进殿,俯首下跪朝拜,声响洪亮如钟:“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万岁——” 一身九龙皇袍的文景年面色沉稳,俯瞰众臣:“今日提早上朝,朕有两件要事与众卿商议。一则,是一个时辰前,朕接到边关连夜传来的告急。称荣澜国于三日前突袭我军边境,险些致玉门关的北口落陷,幸得护国公连夜领兵守阵,才于第二日暂退敌军。但护国公也于此战中受了伤,大文边境的兵马,暂由霍光和齐王统领。” 文景年俯视下排的朝臣,目光沉敛,继续道:“这二则,便是朕同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揭发书信,信中称此次荣澜突袭,是京里有人与之暗中勾结。” 皇帝声音落地,这两个消息,就像两则重磅击下,令得朝堂上的大臣们少不得都心里都紧张起来。 “公孙憡,这两件事,你如何看?”文景年沉思片刻,率先将目光投向下首位的公孙憡。 “启禀皇上,臣以为护国公精通兵马调度,他多年来统领边境兵马,一直都固若金汤,相安无事。如今却遭荣澜国突袭,且险些成功,此中必有异变。揭发信虽来历不甚明朗,但空穴未必来风,此事事关重大,臣建议皇上下令彻查,任何有嫌疑的人,尤其是手握兵马的官员,都不可避过。” 此话一出,朝廷上几个武官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其中最沉不住气的,便属脾气暴躁的焦广禄。只见他出列,一把将肩上的将徽摘下,高举头顶拜道“皇上,臣自出武以来,对皇上,对我大文朝尽忠职守,绝无半点反叛之心,若违此言,我老焦来日当万箭穿心,不得好死。若要查,就先从老焦开始。” “臣等愿接受彻查,请皇上定夺,还臣等清白!”随着焦广禄下跪,后面一排年轻的将领也纷纷跪下,严词请求彻查以还清白。 文景年目光炯炯,沉声道:“你们几个都是朕亲自提拔起来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允诺你们,此事查明之后,朕就从你们之中挑选挂帅出征,前往玉门关扫平祸乱。” 世上没有什么比建功立业,更能令武将热血沸腾,皇帝此言一出,方才还心生忿意的将士们,立刻燃起熊熊斗志,豪气万丈高呼:“吾皇圣明!”更有几个将领,纷纷出列请命要出兵。 如此,几个年纪大的武官,包括季正等人迫不得已也只得跟着下跪,以示自己的忠心。 公孙憡看事情按着自己料想,到了这个地步,他抬头望向皇帝,见文景年对他点头,遂向前一步道:“吾皇圣明,臣以为武将虽嫌疑较重,然则文臣亦不能排除可能。为表公正,包括微臣在内,都应接受刑部的查令。” 周伯韬率先出列,俯首道:“武将赤胆忠心,吾等文臣亦诚心可见日月,臣附议。” 陆成谦随后出列:“臣附议。” 贾思明,张守正和罗寿等人一一出列,拜道:“臣附议。” 司马宏光俯着头,瞥向站在左侧三位的黄庭坚,两人不着痕迹地对了下眼神。随后,黄庭坚出列道:“臣附议。”司马宏光跟着也出列附议。 朝堂之上,半数以上的官员已附议,剩余站着的文官自是服从多数,至晌午,全朝上下,均达成附议。随后皇帝下令,由刑部尚书梁烨彻查此事,于三日内查清。 散朝时,陆成谦绕了点路,往周伯韬那边去,到殿外人少处,不免出言道:“周兄,你不觉得皇上近来对右相过于倚重了吗?” 周伯韬看他一眼,沉声道:“右相运筹帷幄,乃旷世奇才,能有他在我大文朝效力,是我朝之幸,皇上倚重他,也是情理之中。” 陆成谦道:“周兄,果真如此想。可是皇上若过多地倚重右相,哪一日右相有何差池,将对朝廷造成很大的影响啊。” 陆成谦见他犹豫,遂继续出言道:“所谓偏听则暗,我等虽无经世之才,但毕竟是皇上一手提拔的,也是有报国之心的。若是这般继续下去,恐怕他日难有我等发挥之地。” 皇帝提拔的六个辅政大臣中,属周伯韬心思最通明,处事最公正严明。当今圣上英明,礼贤下士,当时也是他一力支持公孙憡出任右相的,其实之后,也有不少人对公孙憡颇有微词,只是都被周伯韬压下了。可是今日,朝堂之上,皇帝对公孙憡的重视,有目共睹,除了附议连周伯韬也没有进谏的机会,如此看来,怕是在早朝前公孙憡就向皇帝献计了。 周伯韬皱眉,默不作言,此刻他并没有同意陆成谦的说辞。只是,疑虑的种子一旦埋下,起初不经意,日后可能越积越多,而在将来产生重大的分歧。 锦卉宫 “才人,时辰不早了,还是用些晚膳吧。”宫女小心翼翼的问道。 岑清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弯道:“怎的,你怕了?” “奴婢不敢。”宫女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看着才人那副似笑非笑的摸样,倒不如平日的面无表情。 出乎意料的,在宫女胆怯地就要告退之际,岑清儿又开口了:“她是新来的,还不会害我。” 她,指的是近段日子,经常来给岑才人看诊的女医。确实是新来的,不如在宫中许久的圆滑,看诊也是一板一眼的认真,只是岑才人的病,是旧疾未去,又来新的,倒叫这小女医着急了,还以为是自己医术不精呢。其实,宫中经验老道的太医不少,可是能请动那些太医的,除了皇帝,太后,恐怕也就只有皇后,和特别得宠的妃子了。宫中位份等级森严,以岑清儿的位份,最多也只能请到新入职的小太医,这还是有皇帝临幸过的待遇,否则恐怕太医院连个派来看的人都没有。 要说岑清儿为何会需要看病,自然是拜宫中某些妒意的妃嫔所赐。下毒,栽赃,暗中使绊子这些种种,在皇帝临幸过她几次后,样样不落地发生。身边的宫女也是新来的,怎么防的过那些想要下手的,昨日汤里被人动了手脚,今日诗本又被人下了毒,岑清儿纵使曾习过些武,又哪里扛得住这般歹意。 偏偏那些人下手很有分寸,没有抓到赃物,而岑清儿也是个闷葫芦,在皇帝难得来的几次里,硬是没有向皇帝诉说。直到她身子日渐差了,皇后有所察觉,担心她住的储秀宫简陋,染了风寒,让宫人给岑才人住进锦卉宫,要说环境,那可比从前那儿好了不知多少倍。最重要的是,旁人见了皇后有些许过问之意,多少也收敛了一些,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 岑清儿又重重咳了几次,脸色苍白愈加不好了,宫女方才与她说了几句话,胆子也稍大了点点,这回忍不住小声求道:“才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去向皇上禀报吧。” “禀报?”岑清儿嘴角带着一丝嘲闷,“皇上胸怀天下,又怎会在意这些呢,更何况” “那,不如禀告皇后娘娘?”宫中无人不知,皇帝十分宠爱皇后,只要皇后娘娘开口,该是没人敢再加害了。 傻宫女,但凡皇后对皇帝有一丝情意,便无法对被皇帝临幸的自己,做到心中毫无芥蒂把。也许她天生敏感,上次为了找到是谁给她下的毒,在后宫的小厨房偶遇来做糕点的皇后。虽然只相处了短短一个上午,却也让她洞察到,皇后虽擅长做点心,却并不精于厨艺这点。皇后若不喜欢皇帝,那些总是亲手做的小糕点,又为何总是皇帝爱吃的呢。只有心中有爱,做出来的食物才特别的好吃,甚至不经意间做出的,也都是那人喜欢的口味啊。 皇帝,不知在其他嫔妃处如何,但在她这儿,从第一晚开始,一整晚都在批阅奏折。皇帝不休息,她作为侍寝的才人,又如何能安睡,少不得整夜为皇帝磨墨添茶,可是将她折腾的很了。曾听说过,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同屋不同塌,若不是太无情,那便是,用情太深。 只是这些,岑清儿是不会说的,她有种预感,若是说了,怕是皇帝今后都不会再来了。皇帝的平淡疏离,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种庇护和解脱呢。 御书房 文景年召了公孙憡,梁烨等人商议了整整一日,才定出接下来的作战方略。早朝的彻查措施,其实是借以整顿朝纲,为了铲除李义山余党,收回余下的兵权的一种手段。玉门关那边的战事,才是真正的棘手。传了御林军侍卫,连夜将书信秘密送往前线后,已是夜幕深深,文景年甚至连午膳和晚膳都没用,便摆驾长安宫。 文景年驾临长安宫的时候,外头宫人的眼睛顿时亮了,忙不迭地高声传唤,只是一路走来却并未见唐韵曦来迎。 皇后的贴身婢女文竹,禀报皇后娘娘正在小厨房里,熬汤。文景年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弯起,以为唐韵曦对时间估算的如此精准,知道自己此刻正腹中饥饿。 在等待中,文景年屏退了宫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唐韵曦的内寝走去,唐韵曦不在的时候,这儿全都是她的气息,沉浸在她的房内,仿佛被整个人都被环绕,这是文景年私下觉得最亲近的距离。在这种时刻,文景年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想唐韵曦,放纵自己,如此渴望 唐韵曦的房内,还是如此的窗明几净的桌案,书册,当目光划过床铺时,文景年顿了一下。踱步过去,虽然不那么显眼,但果然没有看错,旁边的被子是微微耸起的。文景年有些不大确定,唐韵曦是不是方才躺过,毕竟此刻算得上深夜了。 唐韵曦睡下了,却又起床去小厨房给自己熬汤,文景年的思绪还有些缓不过来,手却已经下意识地伸去,想帮唐韵曦铺好被子。触手,是薄被的柔软,还有些许的温热,那样软,那样暖,仿佛还带着唐韵曦身上的味道。文景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她想起了昨夜在这张床上像是有一股火苗浑身乱窜,文景年呼吸急促起来,热地酥麻地心都颤抖了。屋外响起什么声响,文景年惊得腿上一软,险些跌到床上。 等到平复了呼吸出去,便见到唐韵曦一手勺着汤碗,正微抿了唇瓣,细细舀的专注呢。若自己是那碗汤可好,文景年被自己忽然有的想法,感到有些窘。 许是没想到文景年会从自己房里出来,唐韵曦抬起头看过来时,眼神有些迷茫。文景年往前几步,就看到方才被唐韵曦温柔以对的,是一碗清新如荔的甜汤。 “想着你,”唐韵曦话音一顿,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低下头装作看着汤,继续道:“想着你夜里可能会饿,所以熬了这碗甜汤,热了几次了,可能不那么好吃了哦。” “怎么会呢,还是那么好吃。”就着唐韵曦手里的小碗,文景年舀了一口到嘴里,笑道。 文景年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是亲近的,温柔的,还有些说不出的宠纵和期待,往日也是这样的眼神,可是今日再看,似乎能感受出更多的东西,唐韵曦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心更是跳的乱了几分节拍。 文景年眼看着唐韵曦手上的甜汤,就快要倾倒下来,忙伸手去接:“小心!”出手的速度太疾,文景年虽然堪堪接住了甜汤,却还是晃了些出来,倒在了两人的手上。 “你的手?!” “你的手?” 同时问对方,相同的问题,文景年有片刻的怔愣,却见唐韵曦忙着找冷水给自己冰敷,而她自己手上的滚红,却全无知觉一般。 “韵曦,你的手,”文景年心疼狠了,平日被她捧若珍宝的纤手,此刻被烫成这样,她简直恨不得以身代受。 “我没事,你的手痛不痛,要一直用冰水这样敷着,到不痛”唐韵曦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停了,像被点穴了般,怔怔地看着,文景年的唇正贴在她烫红的手背上,有一种柔软湿热的东西,一点点,温柔地舔过自己受伤的手。随着那湿热的游走,唐韵曦整个人像被电击了般的酥麻,从手背顺着手臂不断往上,直直酥麻了四肢。慢慢的,微红着的眼,变成了微红的脸,直至烧红了全身。 身体的异样,让唐韵曦几近颤抖,捏着帕子的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的慢慢松开,垂到了桌子上,再一点一点地伸向文景年。慢慢挪动的小手,动作缓慢地像怕惊扰了蝴蝶,最终,轻柔的覆在了文景年俯下的额眉间。 文景年抬头,看到的是她这一生见过的,唐韵曦露出的最温柔动人的眸子,像漾开了粼粼的一池清潭,涤荡了一圈又一圈流转的波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