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师阴家》 情人节礼物,不一样的爱情故事《舒三爷和三奶奶不得不说的事》 舒三爷本名舒文阁,是个男的。 三奶奶本名柳秋云,也是个男的。 舒三爷和柳秋云的故事,算是老北京一抹奇异瑰丽的颜色。 舒三爷是老北京城有名的小佛爷,佛爷这个不是敬称,是北京人对于小偷扒手的切口(黑话),那时候舒三爷是跟他爹沾光,凡是北京城里,无人不知他爹的大号:佛陀舒。 佛陀舒是老北京的第一把好手,滚水锅里取一个肥皂头,眨眼的功夫。肥皂不化,手上不湿。他本来打算让他的后代洗白,把唯一的儿子往文化人上培养,所以才取名叫舒文阁,结果小孩子文化没学好,他爹的一身技艺却一样没落下,岁的时候就小有名气声震北京,被人尊称为舒小佛爷。 三奶奶柳秋云是当时京城里有名的刀马旦。岁开始学戏,一开始打的是武生,后来岁上得了小翔云张瑞空的指点,说这孩子腰身妩媚有力,唱腔空远又润,所以改了刀马旦。柳秋云岁就在北平大剧院登台,声震四座。岁,柳秋云凭着精湛的唱打,被人捧为当红的旦角,据说他仪态不媚自娇,若扶风柳,似剪秋云,而且最绝的是一手好花枪,底子稳,花样鲜,人见人叫好。 俩人相逢,是在三奶奶岁,三爷岁的时候。 佛陀舒好戏,是老戏骨,经常带着家眷出入戏园子,一个戏友就送来了两张北京护国寺人民剧院的贵宾票,是柳秋云老板的招牌戏,穆桂英挂帅。 那时候舒文阁还不好戏,那个年代没什么娱乐方式,看戏就是最好的消遣。 包间一座,上好的碧螺春一润,戏台上的刀马旦一亮相,舒三爷就呆了。 那时候唱的多,打的多,演的多,舒三爷却只能记住那一杆好花枪,还有那一段好唱文。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满堂彩,年少的舒三爷被惊得说不出话,只看着那个戏台上的穆桂英,目不转睛。 佛陀舒也真心喜欢,马上叫了伙计,预订了花篮,就要戏后约见柳老板,这叫递帖子。 那年头,捧戏子就是捧戏子,为了赚钱攀贵,这些戏子都会陪客出去吃饭,有时候戏子捧的人多了,双方比钱比权,几乎都能打起来。他爹名气再大,都要先递帖子,看对方有没有约,待见不待见。 戏间迟迟不见动静,等戏散了,打场的小厮这才拿着牌子来,说是柳老板得了空,可以带他们去后台。 舒三爷正是年少得意的光景,听着自己先按耐不住,兴冲冲的站起来就要走,却被他爹拉下,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这才站起来,背着手慢条斯理的进去了。 后台挺大,今晚上戏不光这一出,忙忙乱乱的全是人,小厮引着他们曲曲折折的来到了角的化妆间,推开门,一拱手就下去了。 那时候,柳秋云正在镜前卸妆,刚卸了一半,见他们进来,这才淡淡的起来拱手,声音轻细细的,“见过佛陀舒大爷。” 一直抻脖子的舒三爷就吓了一跳,对方分明是个男儿! 这男子真是好身姿,比那杨柳婀娜,却比芙蓉端庄,脸上还余点胭脂,一双眼睛比那湖水不知道清澈多少,似乎颤巍巍的就能晃出来。 舒三爷就呆了,他这辈子没看过这么好看的人,他爹一直在跟那柳老板说话,对方身量还未成,仪容举止却端庄的让人神往,尤其是抿嘴一笑的风姿,直让人打个踉跄! 后来,佛陀舒请了柳老板一顿饭,到当时老北京最好的新月饭店。那柳秋云卸了装,穿了一件浅灰长袍,十一月的寒冬里披一件白猞猁坎肩,灰白衬着一弯清癯的脖子,美的让人目眩神迷。 谁也不知道,当初还是个孩子的舒三爷,就在那一夜对这个人,一见倾心。 后来,本对戏剧没什么兴趣的舒小佛爷,就开始追着柳秋云的脚步,频繁出入各地各大戏院剧院,只为能一睹玉人的风采。 好日子没过几天,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这把四清五反的火,在一年不到的时间里,烧遍了整个中国。作为首都的北京,自然首当其冲。 那一年不知道扫死了多少富绅权贵,关烧了多少戏院舞台,打杀了多少文人雅士。佛陀舒的事业也不能幸免,从地上被迫转入地下,又被人告发,几乎揭了层皮,打发了半数家财才逃过一劫,四合院收了,小洋车收了,若不是在香港银行存了点积蓄,一家人差点死在战乱里。 舒三爷成年上,家道落的就剩了点底,但是他于乱世另起炉灶,与一些朋伴另搭架子,倒也做得有声有色,虽然那时全国动乱,他却没挨饿受穷。眼看这北京地界是无望了,文革又迟迟不能结束,他便打定主意,携全家产业,去香港发展。 那时候香港是英国的势力范围,大陆的文革如火如荼,没法出国的豪绅权贵,就都到香港去避难。 要离开香港的前几天,他却再逢柳秋云。 文革一起,剧院就关闭了,柳秋云被扣上资本主义的帽子,三天两日的挨批斗。文革刚起来的时候,舒三爷还打算去寻他,无奈那时候本家也是内忧外患,自顾不暇。 这次相聚,是在老北京的街头。 满街的大字报鲜艳夺目,游行的学生举着横幅刚义愤填膺的过去,舒三爷拉低了帽檐,尽量贴着墙根走,生怕也被人抓去批斗一番。 那个街角,柳秋云正缩在那里,奄奄一息。 北京十月的风已经够冷了,他又饿了三四天,刚被人批斗完,浑身是伤,几乎处在半昏迷状态,面目全非。 舒三爷还是一眼认出来了。据传说,一向狂傲不羁的舒三爷,居然一下子就哭出来,上去脱了风衣就把他紧紧包裹,打横抱起,一面哭一面抱着他往回跑。 那一年,柳秋云,三爷才。 后来,舒三爷不顾家里反对,带着柳秋云就去了香港。 离开了戏剧,柳秋云仿佛失去了光彩,人也一直木木的,也许是文革里的迫害太深,他的眼睛从那以后,就灰了,再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唱过一句曲。 舒三爷就一直悉心照顾他,还把他搬到自己的起居室,每天与他同榻而眠,同桌而食,不让任何人碰他。那段时候家里都说舒三爷也魔怔了,佛陀舒过来劝了几次,又骂又打,舒文阁就是咬牙忍着,也不反抗,也不肯放手。 三年后,舒家在香港勉强站住了脚,开始活络点自己的营生。 那日清晨,舒三爷往常一样给柳秋云擦脸,擦着擦着,柳秋云突然抓着他的手,眼珠一转,扑簌簌的掉下泪来。 那之后,柳秋云回来了。 柳老板似是恢复了风采,言谈举止都有了昔日的神韵,他每日里就看看书,在花园子里吊嗓子,有时候看到舒三爷,就笑笑,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像是当年的样子。 然而,佛陀舒看出来了。 他儿子对柳秋云的执着,早就超出了一般的感情。有时候舒文阁看柳秋云的眼神,*的让人无法直视。 老爷子恼了。老北京管这叫兔儿爷,皇帝的时候权贵里好这口,都互相攀比着养些白净的小子,用作狎玩,然而现在已经是新社会。而且舒文阁是独子,也是这舒家唯一的传人! 老爷子开始给舒三爷张罗着找媳妇,然而三爷只是阳奉阴违,表面默不作声的去,背地里却压根不把人看在眼里,回来了就只粘着柳秋云,动作也越来越亲昵。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怎么就敢沉溺在那个戏子的人生里! 终于有一日,老爷子和舒三爷之间的战争爆发了!老爷子对柳秋云爆了粗口,就要打对方出门,舒三爷想也不想就挡了上来。 两人最终闹崩了,舒文阁拽着柳秋云就净身出门。那一年,柳秋云4,舒三爷。柳秋云一出门,眼泪就掉了,舒三爷拉着他走了多远,他就掉了多远。 幸好舒三爷一直在发展自己的产业,离开了老子娘,却并没有落下产业,两人就在香港又租了一所大宅子,真的安心过起日子来。 那以后,柳秋云就不唱戏了,人也慢慢呆起来,谁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年的大年夜,舒三爷一掷千金,在香港维多利亚大剧院包了场子,一夜烧了半数家财,请了专门的戏班子为柳秋云配戏,让柳秋云痛快的唱了一夜。 他知道,他是属于戏的,从年到年,整整十年,他没登台,要换作他,早憋疯了。 那一晚的事,轰动全城,香港维多利亚大剧院免费开场,只要你想看,就可以进场。从大门到大厅的一路上全是花篮,全都是舒三爷买的,上面写了各式各样的贺词。 那晚上,爆满,熙熙攘攘的一楼座位上大部分是平民,走廊上都站满了人,二楼包厢的朗台上是权贵,也是黑压压一片。 舒三爷没落座,就站在台子前面,比首席观众席都靠前。柳秋云唱了多长时间,他就站了多长时间,下面掌声雷动,喝彩连天,他也不说话,也不鼓掌,就站在那里,看他。 看他唱,看他跳,看他哭,看他笑。 从晚上六点,一直唱到凌晨。柳秋云唱的压轴是元杂剧改编的窦娥冤。 他唱“没来由遭刑宪受此磨难,看起来老天爷不辨愚贤。 良善家为什么遭此天谴? 作恶的为什么反增寿年? 法场上一个个泪流满面,都道说我窦娥死得可怜! 眼睁睁老严亲难得相见,霎时间大炮响尸骨不全。” 唱到这里,这些年辛酸苦楚混作一团,他声嘶哽咽,泪流满面。 台下看戏的也陪他声嘶哽咽,泪流满面。 他也是,一面流泪一面看他,那双眼睛太执着,甚至让他忘记了一切。 新年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就穿着窦娥这身行头,在唱完了那段后,一跃下台,扑进了他的怀里,声嘶力竭的哭了出来。 那一夜的佳话,就这么登载了第二日的早报上,多年流传。 俩人相逢欢场,一起经历了乱世,虽然未曾婚娶,那场戏,却俨然是他们最庄重的婚礼。 再后来,柳秋云真的退出了戏台,不唱了,而是沉淀下来,开始辅助舒三爷的家族事业。年,文革结束了,舒三爷念根,携柳秋云回到了老北京。 那时候佛陀舒因自家丑闻羞愤,再加上在香港混的并不如意,一病不起,舒三爷带着柳秋云终于也回到了老宅。柳秋云待老爷子如自己生身父亲,一直伺候到老爷子过世。老爷子死前,一手拉着柳秋云,一手拉着儿子,终于含泪闭上了眼。 老爷子去世后,舒三爷重新整顿北京的祖产,从那时候起,人人都知北京有个新的舒大佛爷,他意气风发,干脆果断。俩人忙时就一起在盘口上打拼,闲时就互相对戏下棋,喝茶和侍弄盆栽,生活悠闲。道上人对他两人都是盛赞,活似神仙眷侣,人人称羡。 事情若到此就结束了,也不算一段佳话,那时候人都盛赞舒大佛爷的气概,为了所爱的人一掷千金的豪迈,直到年,发了一件大案,人们才看到了柳秋云的气概和手段。 年的时候,舒大佛爷岁,柳秋云岁,俩人都到了中年。 那时候北京圈内发生了轰动极大的一件事,舒大佛爷遭人诬陷,被扣上了贩卖国家文物的帽子。那年代中国文物不断流失,国家抓到倒卖文物的就是死罪,更何况据说还有幕后黑手在*盘,本来是打算拉舒大佛爷入伙,遭拒后,居然发动国家力量,在短时间内对舒家进行追缴。 那幕后黑手只手遮天,短短几天就抄了舒家几个主要盘口,还要致舒大佛爷于死地。舒大佛爷自觉不好,连夜携柳秋云和一干兄弟南下奔难,那黑手派出劫杀的人转瞬即至,在山东境内,将舒大佛爷和其他兄弟打散了。 舒大佛爷身边只剩下柳秋云,两人又奔逃多日,在山东临沂内的荒村被对方赶上,兵刃相接。 那时候,持刀和短棍的黑衣人起码有四五十,舒大佛爷虽然自小苦练摘星手,脚下和手上功夫一流,但都是打溜摸捻的功夫,真正硬打硬的功夫根本上不了台面。 是柳秋云,以一杆褐色的花枪棍,一敌五十,生生打开了一条路。 当年的惨烈毕竟久远,谁都无法真见,据说柳秋云身上刀棍伤达四五十处,伤口一旦奔逃就开裂,血整整滴了一路,从荒村一直拖斗到了沂河边上。 浩瀚沂河,前方无路,后有追兵,柳秋云在岸上冷艳的抹了一把血,就护着舒大佛爷让他下水。然而,舒大佛爷却不肯弃他,两人以背相抵,又挣打了半个来小时,眼见逃跑无望,柳秋云一面战斗,一面冷声清唱霸王别姬。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 君王义气尽,贱妾何聊生! 两人心意相通,此时血泪相面,便要一起抱着投河,没料想有一股暗势力突然天降,将他们救下。 那一战,当年老北京的刀马旦柳老板再震威名,留下了个“花枪柳”的称号,就随着舒大佛爷,消失在了江湖里。 直到年的时候,听说山东黑道又起了一门好汉,在山东黑六门里排行老三,姓舒,身份不详,因此被唤作舒三爷。 舒三爷有三怪。一怪身边无家眷,二怪面上无事业,三怪同居为男子。据说那男子面目清秀,气韵十足,虽然年过四十,举手投足却让人称奇,那男子好穿长褂,往那里一站,就仿佛古人临凡。 虽然隔得远,消息也慢慢传到了北京,圈内人一听,都不由得唏嘘。 是舒大佛爷和柳老板无疑! 那舒三爷与那男人十分亲爱,他自家属下也不避讳,当人叫那男子就叫“三奶奶”,渐渐的,圈内人也都忘了那男子名讳,见了面也都拱手叫一声三奶奶,习以为常。 年,算算,柳秋云4岁了,舒三爷也有了。 那两人不论人前背后都是形影不离,看彼此的眼神里,热的都让一般小年轻汗颜。两人一生携手,相敬如宾,纵然吵架,每次也都是舒三爷先拉下架子服软,外人看着各个称道,啧啧称奇。 然而,千禧年的时候,舒三爷死了。 横死,去了趟北京,死在了回来的路上,三奶奶没能跟着。 三爷死后,三奶奶就呆了,人又开始木木的,但那时候三爷还留下了产业,他守着三爷的摊子,将所有的精力放在教习三爷的徒弟上。 年的时候,三奶奶也死了,积劳成疾,再加上对三爷的思念,还有点不能为外人道的因由。三奶奶死之前,抱着三爷生前常听的那个老式收音机,收音机里正唱着游园惊梦。 他和了两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死后,徒弟按照他和三爷的遗愿,并没有为他重开坟墓,而是把三爷的骨植请出来,和他的一起火葬了,同坛,葬在了某处的陵园。墓碑是徒弟修的,尊他们为父母,三爷为父,他为母。 生同衾,死同穴,终于地下,他俩人还是团聚了。 三爷和三奶奶的故事,到这里,终于也划下了圆满的句号。 后来的人常感叹他俩人对彼此的忠贞,两方为男,没有子嗣,未曾婚娶,却不离不弃的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也许这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我爱的只是你,只不过恰好你跟我一个性别而已。 也许这就是爱情。 如此简单。 ##正文.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楔子 “你要去哪里?阴灵佩!”背后,陡然有个声音,清脆却无理的响起。 黑衣短皮裙的少女一顿,画了浓妆的脸皱起一个不好看得鬼脸来,猛地就回了头,将肩膀上的一个黑色皮囊一丢,转身快步过来,一下子就揪住了无理孩子的耳朵。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准直呼我的名字!”耳提面命的,黑衣少女沾满了脂粉的脸猛地凑到孩子面前,却凶神恶煞的,“要叫姐姐!阴灵修!” 孩子吃痛,好看的眉眼蹙起来,却不反感姐姐的亲近,忽而就伸出骨节清奇的手,抓着少女柔软的手腕,皱眉,“你画浓妆丑死了,阴灵佩!” 细细看来,那浓烈妆容掩盖下的女子,却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 即使再浓烈的妆容,似乎都遮不住少女的朝气与美丽。 “那也没办法,”依旧不肯放松揪着弟弟耳朵的手,黑衣少女却耸耸肩膀,有些无可奈何的,“谁让你这么小!又没有捉妖怪异物的天赋,家族嬴弱,爹娘又好面子,只有我出马了,总不能让同行的人看不起罢。” 父母那一辈没甚能力,眼看着家族就要没落了,幸好,他们的宝贝女儿灵佩自小便天赋异秉。只十岁时,就担待起了整个家族的职责。然而,女孩子那么小,弟弟那时又还不懂事,出去的时候,只怕会被同道嘲笑死罢,为了面子,做父母的在女儿十岁时,就为孩子上了浓妆,勉强遮盖了年纪,没想到一遮就是四五年,孩子反而喜欢上了浓妆,如若不化妆,是决计出不了门的。 也,算是怪僻罢。 男孩子终于挣脱了姐姐的手,使劲的揉着耳朵,忽而就忿忿的,“阴灵佩!我不许你出去,我现在长大了,家族的事当然要男人来承担,我保护你们!” 黑衣少女噗哧一声笑出来,上下打量还只有岁的弟弟——他已经长到自己胸口那么高了,稚气未脱的脸上却是坚定的神情,一双黑色的眼睛亮闪闪的,倔强的小嘴向上翘着,几乎都能挂上一个茶壶。 “你呀你,”黑衣少女伸手去摸弟弟的头,孩子明显的躲了一下,依旧没躲开,被姐姐按了个正着。便气嘟嘟的抱臂,从手底下不卑不亢的瞅着对方。 “多大的孩子,还说自己是大人,也不害臊!”一边揉着对方的头发,黑衣少女的眸子却弯成了月牙形状,重重的在他头上拍着,声音里却有着欣喜与期待,“好啊好啊,我可等着呢,小男人,快长大吧,长大了保护我。” 听得对方那样的话语,一直气嘟嘟的男孩终于笑了出来,闪烁明亮的眼睛抬起,直勾勾的看着姐姐。 然而,手底下黑色的头发缝里,忽而就流出了汩汩的鲜血! 男孩子依旧仰着脸,那张清秀俏皮的脸,却飞快的被鲜血覆盖,血泊里,一双红色的眸子凄厉的看过来,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女子! “灵修,灵修!”她猛然攥住弟弟的双臂,惊恐的摇撼着,却见满脸的鲜血里,男孩子的嘴角陡然弯起来,朝上作了一个诡异的笑,无数的血便从嘴角,无休止的流出! 弟弟的背后,忽而就慢慢的升起了一张安静的脸。 那张脸,完美却素淡,有着沉寂千古古木的深邃,淡银色的发披散着,深深的看了少女一眼。 忽而,背后那张素淡的脸,就伸出长长的手,狠狠地抓入男孩子后心 榻上的女子悚然睁眼,额上冷汗涔涔。 是梦吗?又是梦 黑色的亵衣已经被冷汗浸染,女子伸出瑟瑟发抖的手,轻轻去揩额上的冷汗。 剧烈的呼吸,却一直不曾平复。 弟弟死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十岁了,然而,她的梦,她的记忆,似乎都只停留在十年前的时候,那时的她和灵修,艰难却快乐。 梦,记忆,都以一种奇怪的形势扭曲着,让她一时间都模糊了,自己认识梳骨,到底是多少年前,多少年后的事?但是,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拥有着素淡容貌的银发男子,却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床榻上的黑衣少女紧紧抱紧了膝盖,瑟瑟发抖。 忽而,床榻上红色蔓珠沙华纹理的黑底被子动了一下,旁边就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女子回过头去,看见了近在咫尺的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及一片暗淡宛如磷火的莹白。 手腕上一圈淡紫色的水晶碎片,泛着黯淡的紫,微弱的照亮了女子暗淡的眸子。 “琥珀”阴灵佩低低的唤了一声,将那片靠近的莹白,紧紧地抱在怀里。 黑暗的夜里,抱着那个温暖暗淡的白,黑衣女子瑟瑟发抖着,慢慢睡去。.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远至 自从出了大门,小三就在抱怨这个苦差事。 家里近来灾祸不断,公子好容易考上了功名,府里却闹起了怪事。不是有人无辜受伤,就是公子晚上噩梦接踵。老夫人迷信,说家里不干净,道士和尚请了一堆,就不见半点成效。被*得无奈,老夫人这才下定了决心,让他来请一个女子。 他不认识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的名字却如雷贯耳,方圆百里,甚至全国各地,没有不认识她的。 阴灵佩。驱魔师阴家的唯一传人。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唯一一个人。 传说几年前阴家出了事故,似乎被一个妖怪害了,除了这个女人,没有一个人活了下来。当初,听得跟阴家有交往的人说,那个惨状,简直是怵目惊心的——满院子,满屋子全是血,溅得到处都是,地板上铺满了断肢和内脏。那个妖怪如此狠,竟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但也有人传得有风有雨,说那妖怪是阴灵佩亲自收养的,养虎遗患,终于被那妖怪以怨报德,毁灭了一切。从此,那个女子就不会笑了,整天里四处游历,见着妖魔鬼怪就杀,最后杀疯了眼,似乎有些疯疯癫癫的,不让任何人靠近,也不肯轻易的答应任何人的请求。 那样的女子,想起来就心寒,更枉论去“请”她! 可老夫人爱子心切,听说那个黑衣女子回来了,巴巴的派人去请——当然焦急了,再过几天,公子便要与当朝公主完婚,若被人知道,公子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缠身,那怎么得了。幸而,听老夫人说,老爷在世的时候,与阴家倒有些交情,据说阴老爷子还欠了老爷一份情意,今儿为了这情意前来,怕那女子也不会过分拒绝。 一边低声嘟囔着,一边七拐绕的,小三终于来到了这独门独户的院落前面。院落的大门开在那里,都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已经积存的厚厚的尘灰蛛网,大门上的“阴府”的匾额也被灰尘封住了,隐隐约约的能看出一线朱色来。 自从这里出了事,邻居嫌晦气,都搬走了,那黑衣女子却不肯另寻住处,这偌大的一套院落,只独独的住她一人,院子里的荒草随生随长,冬消夏茂,倒也有近一人高。屋子后的后院,松林荒树葱郁,却掩映着累累的荒冢,埋葬了几年前同时出事的人。 是夏天,又近晌午,站在门口,小三却感觉出一丝莫名的寒意来。 “有人吗?”虽然尘封的大门洞开着,小三却也不敢冒入,站在门口,提心吊胆的就喊了一嗓子。 一阵风过,正屋耳房檐下拴着的一片铜铃就响了起来,叮叮咚咚的,越发显得阴森。 这院子里横生的杂草荒树,竟没有一种是眼熟的,陌生而伫立,竟然还斜斜的让出一条羊肠小道来。 小三咽了口唾沫,又不敢如此离去,壮了壮胆,便走上了羊肠小道,往正屋走去。“请问,有人吗?”一边左顾右盼,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边又稍微提高了声音,哆哆嗦嗦的叫。 忽而,身侧人高的荒草就动了一下,刷刷的倒伏了一片,似乎有什么快速的奔过。小三一个激灵,靠着一棵奇形怪状的树站定,双腿已经抖的一塌糊涂。 猛地,正屋的房门一声响,闪出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我的妈呀!”小三一声惊叫,差点坐倒在地。活了这么久,竟没见过这个大的狗!一身雪也似的毛发,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站在那里,竟然比半人都高,活生生的一头白虎!奇的是,那白犬的脖子上竟还挂着一串念珠,裹着一道黄色的符咒,难不成,竟然是狗妖吗? 小三勉力定了定神,转身就要撒腿,可又是一声惊呼,这次再也承受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的身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的站满了一堆僵尸,脸上贴着红红黄黄的符咒,伸出两只煞白的手,树枝一样对准了小三。 “这,这是什么地方啊,阿米陀佛,阿米陀佛,老天救我!”小三浑身筛糠一样,口中乱七糟的说着,忽而就看见了身旁的怪树。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小三一下子跳起来,伸手去折树枝,好歹能阻一阻这些妖魔鬼怪。 莫名的,他的手攀上树枝的一刹那,一直蹲立沉默的白犬,忽而就低低的吼了一声!一慌张,手就被树上奇形怪状的刺刺破了,丝丝缕缕的冒出血来,痛得他倒吸冷气。 虚掩的房门里,陡然有三线黑色射出,讯雷般钉入了小三的手!他吃痛,握着手腕看去,三根银针深深的扎入皮肤肌肉,牵动着长长的黑色丝线,不停的抖动着。似乎,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正顺着黑线,顺着中空的银针,不断的注入他的手掌! 小三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去拔针,却听得内屋里传来一声冷笑,声音如冰似雪。 “想死的话,便拔。” 不知是被那一声冷笑吓到了,还是被那个声音本身恐吓,小三的手一抖,乖乖的垂下。 “算你识相,‘见血封喉树’的毒,可经不起耽误。”内屋里又是一声冷笑,虚掩的门终于吱吱呀呀的开了,一袭黑色的衣裙,便沾染了晌午的阳光。 衣裙下的那个人抬起头来,小三先看见的,却是对方的一脸浓艳。 似乎,那妆容太过浓烈了,将黑衣女子原本的美丽都遮掩了三分。然而,这个女子依旧是美,美得有些刻骨惊心。 “阿”小三张了口,却只叫出一个字来。 黑衣女子食指按着那三根丝线,轻轻一扯,便将那三根丝线收回在右臂的三个黑铁针管里。慢慢垂了袖子,女子顺着墙角的石凳坐下来,一伸手,一锤就擂在了墙壁上。 墙壁似乎微微一震,紧接着,屋檐上悬挂的铜铃震动起来,哗然作响。 “你们这些东西,谁让你们出来的!都给我滚回去,若是不想要全尸了,便再出来!”配合着喧哗的铃铛,黑衣女子冷冷的扬声,对着“客人”身后的僵尸便骂。那些已经死去的尸体,却仿佛听懂了她的话,忽而就僵硬的转身,争先恐后的蹦入人高的杂草里,消失了踪迹。 坐完了这些事,黑衣女子拧眉,只觉得麻烦——若不是“赶尸人”与她有些交情,必须凑足了一定的尸体数目才能上路返乡,她才不会将地方借给他,让他来储存尸体。现在倒好,这些尸体受铃铛的掌控,竟能到处跑动,别提多碍眼了。赶明儿将铃铛都拆了,直断绝了那“赶尸人”的心思。 “赶尸”这种活动,是在一些偏远的地区流传的,极为隐秘的一种活动。为了让客死异乡的人能回乡入土,赶尸人就要凑足了一定的尸体数目,以特别的符咒铜铃控制,千里迢迢的押着这些尸体“跳”回家乡。 小三看着这一切,却早已目瞪口呆。 “什么事。”黑衣女子终于平复下来,一手抚摸着白犬的毛皮,却连头也不抬,冷冷得问。 “啊,啊”似乎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惊醒,小三语无伦次的,好一会儿,才堪堪稳定了一些,连忙,“我家老夫人让小的来请大,大师府里似乎有些不干净,麻烦大师代为禳除” 似乎对“大师”这个称呼不甚满意,黑衣女子连眼皮都没抬,就冷冷的回绝,“我又不是和尚道士,什么‘大师’。请你家老夫人另请高明罢。”黑衣女子的这一句,已经有了送客的意思,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就要重新回到老屋的那一片黑暗里。 奇怪,明明是日照当空的晌午天气,那正门里的房间却透不入丝毫的光线,宛如一个黑洞。 “阴小姐!”眼见对方就要进去,小三连忙出声阻止,下意识的便追上几步,几乎到了门前。 跟在女子身后的白色的狗猛然扑出来,小三吓得一连再退,又退到了中庭。 “再敢上前一步,我便不客气!”一脚已经踏入门内,黑衣女子却陡然转头,声音冷入骨髓。 “阴小姐!”虽然怕的要死,小三还是竭力阻止着她,高声,“我家老夫人说了,请小姐念在旧人的情分上,帮这一次罢,我家老夫人必有重谢!” “情分?”黑衣女子明显的一怔,终于转过身来,微一拂袖,光洁的腕子上便露出一圈紫水晶的碎片来,用黑色的丝线穿了,映衬着白色的腕子,越发显得精巧。“你家主子姓什么?” “姓殷!”眼见有圆融的机会,小三连忙回答着,不住的拿袖子擦脸上的冷汗。 “是帝都会通钱庄的那个殷家么?”黑衣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淡淡的问。 “是。”小三的面上明显有了得意。他们殷家可是帝都的首富,会通钱庄遍布全国,即使身为奴才,也还是为主子家的钱财地位感到荣耀。 黑衣女子终于皱了一下眉头,拍了拍白犬的脊背,“琥珀,去拿装备。” “我跟你去。”叹了口气,黑衣女子不情愿的,低低的说。.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血祭 “老夫人,阴小姐请来了!” 小三一刚进府门,就放开了声音吆喝起来。 老夫人似乎早就等在了那里,听得那一声吆喝,已经慌张的迎出门来。 下人呼拉一声也围了过来,七嘴舌的议论着那一人一犬。 “老夫人身子可好。”不冷不热地,对着迎出来的中年华衣妇人,黑衣女子行了一礼,淡淡的客套。 “是灵佩姑娘罢,我与老爷见过你,当时你还只有十六七岁,却已经担当起了家族的责任了,委实不易。”华服的中年妇人可算慈祥,由衷的赞美着。花白的发上缀满了金银,被丫鬟搀住的双手,露出胳膊上的一排点金翠华玉镯。说着,老夫人挣开丫环的搀扶,就要来拉黑衣女子的双手,以示亲近。 然而,黑衣女子灵敏的退开一步,让过了对方殷勤热情的手,神色却不曾改变,淡淡的,“多谢老夫人记得。还是办正事罢。” 中年妇人的手扑了个空,脸上煞红煞白,甚是难堪,却终究忍下了,强堆着笑脸,“灵佩姑娘请来,先喝杯茶,我去唤离君出来。” 老夫人这一声客套,旁边就闪出两个总角的丫环,引着黑衣女子穿堂过院,亭台回谢里,慢慢步向正堂。果然是首富的府邸,一边冷眼看着,黑衣女子静静的想。庭院里从峦迭嶂着山石翠水,掩映着拱形的圆门石屏,于原本就空大的院落里,越发制造出一丝峰回路转,别有洞天的气氛来,显然是出自名家的手笔,堪与皇家园林一较高下。 渐渐出了园林,正堂前的一块空地上,却显示出个道场来,在此处做法的“化外之人”已经不在少数,黄色的符咒,灰烬散了一地,无数巨大的“拒魂幡”迎风抖动着,发出令人心悸的簌簌声。 黑衣女子止了步,不冷不热地问带路的丫环,“这道场,可是为驱鬼做下的?” “是。”丫环连忙转回身子,行礼。 黑衣女子冷笑一声,扬了扬手,一直跟在身后的琥珀便随着上前。灵佩伸出手,只一袖,就将那排满了桌子的香炉蜡烛,符咒木剑扫到地上,腾出一片干净的桌面来。 “阴小姐!”身后的丫环悚然,便要上前来阻止。 白色的大犬猛然便是一声低吼,对着冲上来的两个丫环,露出了森白的齿。两个丫环一声尖叫,退开了一丈的距离。 此间,黑衣女子已经咬破了食指,和着血,在祭桌上画下一个奇怪的符印。紧接着,黑衣女子将手掌放在符印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谁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两个丫环只是惊恐的看着,交头接耳。 猛然,灵佩挣开了眼睛,嘴角有了一丝笑纹。什么也没说,转身,领着狗便径直进入了正堂,直接挑了个软座坐了,却又将身侧的桌子一扫,让那狗跳到桌上,伏卧。 丫鬟端了茶过来,看一眼桌上伏着的白色大犬,吓得就是一哆嗦,好容易放下了茶盏,风一样的逃了。 门外,忽而就传来了争执的声响。 黑衣女子将那上好的雨前龙井端到白犬面前,却侧了耳,仔细听外面的争执。 “娘亲,我说过,你不要再请些杂七糟的人来了。上次那个道士,明显就是来打秋风的,一群骗子!”一个低矮混浊的男声,低低喝叱着。 “离君,这次的不同,阴小姐是家传的离君,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妖怪缠上,你你还不肯告诉为娘的?”这一声倒有些低下,是老夫人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那个男声总算是恼怒了,门外的脚步声就是一快,夹杂着低低的咒骂,“该死的,如若让我我非” “老夫人,少爷。”侍候在正堂里的丫环齐齐行礼,对着众人簇拥的一老一少道万福。 黑衣女子不曾起身,抬了眼睛,就静静的看了一眼进入的华服缎袍的男子。 二十五六的年岁,深蹙的眉宇间有着深刻的不耐烦,眼见黑衣女子都不曾起身迎接,眸子里的厌恶越发重了。 只是,这女子到与那些骗吃骗喝的和尚道士不同,从骨子散发出一股冷煞来,咄咄*人。 “阴姑娘。”他含含糊糊的哼了一声,略一抱拳,算是行礼。 灵佩终于起身,漫不经心的抚平黑色衣衫上的褶皱,开门见山。 “那么,你想让我怎么样。” 老夫人的脸色一变,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孩子一眼,却在众人的搀扶下,退出去了。 殷离君的脸明显的抽搐了一下,手下意识的捏紧了华服的一角,却笑出了声音,淡淡道,“阴小姐真会开玩笑,这鬼是害人的东西,当然要禳除了。”顿了一句,华衣男子猛地一咬牙,狠狠地说,“最好让她灰飞烟灭!” “那殷公子可是见过那鬼喽。”黑衣女子却陡然冷笑,黑色的眸子熠熠,紧紧地盯着对方,观察对方的神情变化。 “不”不知道黑衣女子在算计着什么,殷离君只觉得心惊,连忙矢口否认。 “呵,”黑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眸子里却有了深刻的洞明与讽刺,“殷公子很厉害么,怎么就知道缠着您的是鬼,而不是妖怪,魔物。” 陡然,黑衣女子就闭上了眼睛,一张口,发出的声音却完全是另一个人,如此凄厉惶恐的声音,哀嚎着吐出那样怵目惊心的话来,“离君我好痛苦啊,好难过离君,你在哪里”那声音缠绵哀伤,夹杂着痛苦的哀嚎,听起来是血淋淋的痛。 华衣公子的脸陡然惨白,望着黑衣女子紧闭的双眼,却猛地一个踉跄,惊恐的读出一个名字来。 “月读月读!” 黑衣女子终于睁开了眼睛,望着男子煞白的脸,再次显出一丝不屑的笑来。 “你!”眼见对方睁眼,殷离君混沌惶恐的思维陡然一凛,一下子退开数步,指着她戛声,“你你是什么妖怪,你怎么会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眼见着华衣男子惊恐尖声,一直伏在桌子上的白犬蹭的站起,喉咙里低低滚动着吼叫,虎视眈眈。 黑衣女子却再次坐下来,抚摸着琥珀身上温顺的白毛,冷笑,“好说,刚才我在院子里,已经通过‘幻话’,读取了这几日发生的事。”然而,黑衣女子的眉梢猛然一轩,忽而就冷冷的*视着对方,低声,“还不肯将一切原委说出来么?即使你家先祖对我有恩,我不想管的,便可撒手。你就等着那个女人来找你罢。” 被*到这份上,华衣男子终于颓然的叹息一声。犹豫了半天,深深的看了黑衣女子几眼,才慢慢的道来。 月读是一个女子,不确切的说,是一个妖女。 他与月读相识,纯属偶然。 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满于安定闲适的生活,便与一帮狐朋狗友约定,到那座仙闻频传的“大屿山”去,寻找成仙的捷径——他们也只是游玩,渴望去一观仙境。 然而,那座山竟然大的出奇,峰峦回绕的,不一会儿,几个朋友就走散了。他一个人在深山里转悠,越发迷途,眼看就要天黑了。 便在此时,雾一样的山峦里,竟然出现了一片城池! 他以为真的遇到了仙境,兴冲冲的跑过去,没想到是迈入了死亡的门槛。 那是一座妖城。 城里全都是妖怪,有深山修炼成妖的怪物,也有人间走邪道的男女。 月读就是其中一个。从小吸收了天地月辉的精华,本可以得道成仙,无奈剑走偏逢,入了魔,成了妖怪。 本来,被众妖怪抓住,要被生生活吞的他,却被月读救下了。 救他,只因为一见钟情。 为了他,月读不但冒天下之大不讳救了他,竟然还想为他恢复凡人的身份,好与他常相厮守——毕竟,一人一妖,是没有结果的。 她就那么果断的,为了他,被众妖剔除了全身的能力,割断了全身的经脉,千百年来的修炼毁于一旦。 从此,她成为了一个凡人,甚至比平凡的女子还要孱弱,因为没了全身的经脉,连做简单的家务,都要付出极大的努力。 感激于月读的痴心,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待她很好。然而,他们之间的事,是瞒着他的家人的。殷家毕竟是大户,姑且不论门当户对,他堂堂的公子,却带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回家,恐怕会被所有人指指点点。 可月读不在乎,即使没有名分,她也不在乎,一心一意的爱着他。 越是珍贵的东西,就会越发的紧张罢。月读就是这样,放弃了千百年的修行,放弃了一身术法功夫才换得的一个情郎,对离君也越发看重,过于紧张。如此焦虑的重视,终于让两人之间出现了隔阂。不久,厌倦了争吵的他,就以进京赶考之名,离开了月读,回到了帝都家乡。 金旁提名,一举夺得的魁首地位,意气风发里,他却开始想念远方的月读,又抽不出时间去接她,便一封书信,让月读千里迢迢的赴京,夫妻团聚。 然而,就在这半路上出了事。可能是心急,连夜赶路,月读失足跌下了万丈悬崖。待他听闻了消息,她早就就地安葬,入土为安了。他伤心欲绝,鼓不起勇气回去为她收骨,便任她葬在了那荒山野地里。 再后来,当今圣上怜惜他的才学,得闻他未曾婚娶,便要将长乐公主许配给他。 好容易淡忘了一切,想从头再来,没想到,那个女子,那个阴魂不散的月读,竟然又找了回来! 一口气讲完了这一切,华衣公子一气将一盏茶喝干,这才出了口气,痛苦的闭上眼睛。 黑衣女子的眉挑了一下,也微微一闭眼:他讲的,到与那个冤死的女鬼近日哭诉的相似,看来是真的了。 然而,纵然这殷离君没错,月读也只是太过执著罢了。没必要将她打得魂飞魄散,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子,却恨不得那昔日情人灰飞烟灭呢?似乎,太过狠了些。 似乎从黑衣女子的眉眼间看出了端倪,华衣男子一怔,却忽而低了声音,轻轻的,“那么请阴小姐高抬贵手,只要放她去了,便好。” 怎么!灵佩忽而就捏紧了手腕上的一个紫水晶残片,可很快,眸子里就有了深刻的嘲讽和冷意——果然花言巧语,圆滑的很哪,刚才分明对那鬼魂狠的要死,却这么快假惺惺起来,摆出一幅悲天悯人,痴心不改的神情,真可恶! “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外人来指手画脚的。”黑衣女子猛然站起,冷声冷气的嘲讽,往那桌上轻轻一拍,就领着从桌上跃下的琥珀,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一走,谁也阻拦不住,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请”来的女子,又这样出了门,扬长而去。.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月读 直到夜里,快到了女鬼出现的时间,才见那一人一犬,提着一盏惨白的风灯,慢慢的出现在门口。灵佩的那一袭黑衣溶在夜色里,看不分明,白惨惨的烛火就映照在她浓妆艳抹的脸上,照亮了琥珀那一身磷光似的毛发。 在门口焦急等候的家丁丫环忽而就齐齐的退开,似乎觉得这神秘莫测的黑衣女子,竟然要比那女鬼都来的可怕。 黑衣女子就那样提着一盏素白的风灯,领着狗,冷冷的步入庭院。也不需要人再次引领,便径直的穿廊过院,来到了那排在堂前的道场边上。 将风灯搁在祭台上,黑衣女子去解背在琥珀身上的黑色行囊,打开排开,却只是一壶酒,一只琥珀色的杯子。 不曾回头,灵佩对着身后那些围观的家丁丫环冷冷道。“不想死的话,都给我滚回去睡觉,谁敢偷看,这便是下场!”说着,黑暗中只见黑衣女子一挥手,手间,宽大的黑色袖子里便有一道银弧划过,也不见怎么的,摆在正堂门前的那个巨大雕石就被斜斜的劈成了两半,陡然滑落下来! 众人惶恐的一声惊叫,一哄而散。 偌大的堂前院落里,只剩下一人一犬。院子里的灯笼寂寥的闪烁着,在有些寒冷的风里,簌簌发抖。 忽而,就有明亮的月光涌现,洒下一大片水银样的白。 稀稀落落的风里,有一个缥缈虚幻的哭声,悲悲戚戚的摇曳而来,穿过那些悬挂着的灯笼,水纹一样的,四面方的向中心聚集。 “离君你好狠的心哪这里好冷啊离君为什么不见我”那个悲切的声音再次重复着昔日的话语,忽而却一转方向,就要向殷离君寝室的方向逸去。 然而,经过那断裂成两半的雕石前,忽而就是一声惊呼,一下子退了回来,又是一迭长短不一的哭泣。 雕石的断面上,陡然爆起银色的剑气,照亮了黑暗中突进的女人的脸!哭泣的女鬼飞速的掩盖了脸面,一晃身,又消失了踪迹。 黑衣女子便是一声冷笑,手掌里翻转的银光一动,快速的收回袖子里——刚才,她有意的斩断了殷离君门户方向上的那个雕石,让剑气注入在断面上,及此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结界,阻止一切不干净的东西靠近。 “为什么阻止我”那个凄厉哀叫的声音,拖动着长长的尾音,打着唿哨绕着灵佩旋转,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身形,黑衣女子还是感觉到了一双冷厉狠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然而,黑衣女子却伸出手来,弹了一下琥珀色的杯子,在那一声清脆悦耳的响动声里,冷笑,“不要再装了,唬不了我的。过来喝一杯如何?”说着,一举杯,那美酒就被窸窸窣窣的倒在了地上。 长久的沉默里,面前的白色风灯中,忽而就显出一袭淡蓝色的影子来。 “果然是阴小姐——奴家月读,见过小姐。”风灯里的那个影子,认出了面前的这个黑以女子,一下子就恢复了安详与平静,一张姣好的脸缓缓垂了,轻轻道万福。 其实,即使成了鬼,面前的这个女子还是很好看的,没有丝毫的狰狞。而且,身边的琥珀一直不曾出声吼叫,说明这女鬼本心是善良的——琥珀的那双眼睛,不但有洞察神鬼妖怪的能力,还能洞穿内心,看出一个人的真本善恶。 黑衣女子冷笑着垂了眼睛,再倒出一杯酒,慢慢的倾倒在了地面。似乎,灵佩不会笑,唯一的笑,只是那个近乎自嘲,又嘲讽世人的冷笑。 淡蓝色的影子,忽而就抬起了苍白的手腕,腕子里有了一个琥珀色杯的影子。女子不喝,反而也朝着脚底倒去,然而,脸上却很快有了陶醉的神情,轻轻的吟出一句诗来,“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这兰陵的美酒‘郁金香’,也只能用这琥珀样的玉杯来盛,才显得般配。” “你倒很懂酒。”黑衣女子终于抬了眼,从风灯昏暗苍白的光线里,观察着对方那张秀美却血色全无的脸。 “以前活得久了,自然什么都懂一点”淡蓝色的影子轻轻说着,声音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哀伤,轻轻的就叹了口气。“以前觉得永生是一种累,所以放弃了一切,随他而来,只奢求这一场百年的携好。可不料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呵,生命里该逝去的,便一定会逝去。 听得对方如此的感慨,莫名的,黑衣女子的心,也跟着一颤,下意识的,便去抚摸手腕上的那一串残碎的紫水晶。 “你太执著了。”黑衣女子终于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点透。 “能不执著么?孤注一掷的,究竟是为了什么。”淡蓝色的影子又是一声叹,苍白的手静静把玩着那个琥珀色的杯子。 然而,黑衣女子的眼神陡然雪亮,袖手便捏紧了那一段剑柄,声音恢复了冷淡,低声,“你还在执著什么!都已经死了,难不成,此次前来,却是要残害别人的性命吗?”她见的多了,深爱的双方,如若有一方死去,另一方多半也会在不久后也死去——世人都以为是伤心过度,造成了早殇。孰不知,死后存在的灵魂,反而比生前要可怕的多,狠心的多!往往就是那死前不舍的一点执念,却驱使着它们,化为鬼魂后攫取爱人的灵魂! 黑衣女子的身子刹那绷紧,眼睛雪亮中,透出了一股萧杀。 “不,”然而,看着那个黑衣女子全身戒备,淡蓝色的影子反而慌张起来,轻轻摆着苍白的手腕,轻声,“我不想害他,真的我只是,只是想再看他一眼,看他过的好不好。” 身侧的琥珀微微耸了一下鼻尖,却依旧不曾叫出声。 这么说,刚才那话,说的倒是真心的。 黑衣女子的手指微动,那短剑就重新滑入袖子里,犹豫了一下,灵佩却是一声冷笑,“好,我带去你,再看他一眼。” 说着,素手一挥,一线银白直接射到了那两半的雕石上,将那巨石打得粉碎。黑衣女子收剑,领着自己的爱犬,率先便朝殷离君暗淡的房间走去。 “我只是奇怪,”一边走着,黑衣女子却忍不住问,一边将贴得满门的黄色符咒撕了。“你的魂魄,怎么不曾被勾魂的黑白无常收了,反而能自由的在人间游荡?” “虽然剔除了满身的妖力,”淡蓝色的影子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一边躲避着那些纷飞的符咒,一边轻声回答着,“骨子里的能力还是在的,我的能力就是吸收月华。死的时候恰好是满月,就阻止了灵魂出壳。我在泥土里吸收了数日的月华,才堪堪凝成了具体的形象,这才能逃过冥界的追捕,到这里来。而且”然而,淡蓝色的影子却吞吐起来,欲言又止的,忽而就沉默了,不肯回答。 黑衣女子也没工夫再听,双手轻轻一推,从里面反锁的房门便浑不受力的打开来。门廊上的一面卦镜显示出耀眼的金光。 身后的淡蓝色影子便是一声轻叫,躲在灵佩的影子里瑟瑟发抖。 “雕虫小技。”黑衣女子一声冷笑,抬手就将那卦镜丢到院子里,摔成了一堆碎片,却提高了声音,冷冷的,“殷公子,不要再装睡了,我带来了一位故人,不想一见吗?!” 果然,听得黑衣女子那一声叫,黑暗的床榻里便响起了一阵窸窣,一个黑影哆嗦着摸下床来,点燃了房间正中的琉璃宫灯。柔和的光芒一跳,映亮了三个人的面容。 “离君”淡蓝色影子的声音忽而就颤抖了,明明是魂魄,却有了水样的泪光。 “月月读”殷离君干巴巴的叫了一句,声音说不出的艰涩,只是站在那里不肯动,双手紧握了桌上的琉璃宫灯。 “离君”影子样的月读终于忍受不住,轻飘飘的飘过去,想要拥抱自己的恋人。 “别过来!”殷离君的反应却出奇的大,下意识的便后退了几步,双手高举琉璃宫灯,瑟瑟发抖,直喘粗气。 “我不怪你,真的”月读的声音依旧是轻飘飘的,夹杂着说不出的委屈,一双白色的腕子伸出来,慢慢的朝男子靠近。 然而,男子手中的琉璃宫灯,忽而就狠狠地掷了过来,径直穿过那个缥缈的淡蓝色影子,直直的摔在地上,粉碎!微弱的火苗抖动了一下,终于熄灭。 众人的眼前就是一暗! 黑暗中,男子的身子猛然一扭,就将什么抓在手里,朝靠近的女鬼狠劈下来! “啊!”黑暗中的淡蓝色影子一声惊叫,捂住了头退开来,与此同时,黑衣灵佩摇亮了火折子,整个房间又是一亮。 一切退开来,殷离君的手里紧握着一柄带满符咒的木剑,双眼却莫名的瞪大,无法呼吸似的喘着粗气。 他劈中的那个,他劈中的那个,究竟是什么怪物! 由于受伤过重,月读再也无法维持形体,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头下脚上的怪物!披散的发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道的血迹,一双脚上吊似的伸直,直直的指向屋顶!月读就用自己的头颅,一步步的移动,一双充血的眸子从散发中射出来,幽怨狰狞的看着所有人! “怪物!”寝衣男子猛地一声怪叫,持木剑再次劈下来! 然而,剑到半空,蓦地粉碎成无数的齑粉,殷离君怔怔的握着满手的粉末,看一线银白快速收回到灵佩的袖子里。 寂静的屋子里,陡然爆发出一声饮泣。 淡蓝色的影子哭泣着,平躺下来,一张苍白却沾满血的脸,终于从散发里露出,苍白的手陡然捂住了脸,爆发出一切的委屈。“我跌落山崖的时候,是头着的地啊我也不想只是,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淡蓝色影子哭泣的时候,咽喉的位置,忽而就有微弱的紫光,一闪一烁的。一直沉默的琥珀陡然就是一声咆哮,有力的白色四肢张开来,随时做好了欲扑的准备。 黑衣女子的心也是一紧,早该想到了,这个女鬼为什么能变换形体,为什么能跋涉千里而来,只因为它的体内,拥有着紫水晶的碎片!.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真相 一切突变,只穿着寝衣的男子怔了一怔,忽而醒悟过来,拔腿就要往外跑。 黑衣灵佩的右臂间,忽而就有三线纯黑闪出,灵蛇般的卷上了男子的腰系,那黑色丝线只是普通的丝线粗细,却比蛛网都来的坚韧,任殷离君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 “怎么,就这样便完了吗?不甚尽兴罢。”黑衣女子一声冷笑,微一摆臂,就牵制的那男子倒折回来,重重的摔在地面。 淡蓝色影子咽喉间的紫色不停闪烁着,遗留在身上的伤口很快的愈合,终于,地面上的月读哭声渐止,起身来,已经能维持幻象,安静的站在那里,俯视跌在地上的殷离君。 “我骗了您。”忽而,轻轻的,淡蓝色的影子开了口,朝着黑衣女子深深的鞠了一躬,道歉。“我这次回来,是想杀了他,他那么待我,我恨啊,可是,为什么见了他,却又舍不得” 说到这里,月读终于抬起头来,真诚的看了灵佩一眼,轻轻的说,“这件事,埋在我心底太久了,我本想不说,因为只是徒增哀伤罢了。但,现在我要说出来,我不想带着这个秘密,投胎转世到下一辈子。” 说到这里,月读忽而闭了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眸子里闪烁的不再是痛恨,而是哀伤,彻骨彻心的哀伤。忽而就伸手指着地上的殷离君,轻轻的问,“您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害怕见我吗?因为,因为我的死,是他一手策划的呀!” “接到了他的书信,我很高兴,连夜就起了程。可他,早就算好了一切,派了两个强人,半道上拦下了我!夜黑风高的晚上,虽然有读月的能力,我却怎么可能走悬崖山路,我挑着官道走,正撞上了那两个强人!他们怕在官道上被人发现,就胁迫我进了山,在山上将我,将我强暴了我拼命挣扎,却逃不过,他们后来,他们要杀我,临死前,为了让我死得明白,就将幕后的主使说了出来。那时的离君,早就厌倦了我,便想把我杀了,好名正言顺的攀附权贵,可怜我痴心一片,竟然错投了猪狗后来,我拼命挣脱了两人的钳制,没命的往山上跑,终于到了悬崖绝顶,我不肯辱在他们手上,便含着一口怨气,投了崖,摔死在了那里。” “我不恨他喜新厌旧,也不恨他厌烦于我,只是,他薄情寡义如斯,真的让我不甘那,我一生一世换来的姻缘,便是如此吗?怀着这一口怨气,我拖着没有灵魂出壳,在月华中浸*了近一百天,才得凝聚了形体,千里迢迢而来。” “我来了恨还在,可一见了他,反而下不了手现在我不恨他了,是我瞎了眼。我只恨自己,关键的时候,却不能下了狠心”说完这一切,月读终于出了一口气,虽然神色还哀怨,眸子里却有了淡然的光,忽而又是一礼,对着灵佩深深的揖下去。“麻烦了,劳烦您如此帮我,月读已然无憾,愿与小姐同去。” “你能如此想,也是好的。”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黑衣女子只是微一点头,便要引她出门。 “怪物!”然而,地上的殷离君猛地便是一声咆哮,双眼赤红的猛然站起,“别假惺惺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人前一幅可怜的样子,等人都走了,你定然会回来取我性命!月读,我毕竟跟你处了一年,你的性子我怎会不知!” 不行,这次放走了她,死的一定是自己!想到这里,寝衣男子陡然慌张起来,猛地便朝黑衣女子扑去!他知道,黑衣女子的袖里有利剑,只要将那利剑握在手里,定然能将面前的这个冤魂斩得烟消云散! 然而,看着男子猛然扑过来,一向镇定的黑衣女子,陡然就发出了一声惊慌失措的尖叫,惊恐的闭上眼睛,只是握住了剑柄,凌乱的用力一斩! 殷离君的双手齐腕而断,被那极端凌厉的一剑卸了下来。 男子便是一声惨叫,看着断腕滚到一边,哀嚎不止。 “阴小姐!”月读的神色一变,忽而就惶恐的上去,想要拉着依旧不停挥砍的灵佩。 “别碰我!”黑衣女子却又是一声凄厉的叫喊,颤抖着推开靠近的亡灵,锋利的剑刃堪堪贴着对方的肩膀滑落。 这是一柄都能斩透虚无的利刃,月读一旦真的碰上了,恐怕真的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黑衣的灵佩终于颤抖着握住了腕子上紫水晶手链,直到锋利的水晶残片割入自己的手心,鲜血汩汩的流下来,女子狂躁的行为才堪堪平复。 终于,黑衣女子喘息着睁开眼睛,眸子里的慌乱惶恐退去,重归于寂冷。 殷离君已经痛得昏死过去。黑衣女子袖子里的利刃,却不曾沾染一星半点的血。 一直在旁边的月读,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阴小姐她,为什么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难道,她竟然害怕别人的碰触吗? “算给他一个教训罢,咱们走。”望着地面上那个昏死的男子,灵佩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甩去手指尖上淋漓的血滴,去拉厚重的门板。 外面,依旧是残月当空。.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月读 交付 依旧是来时的那盏素白风灯,黑衣女子引着那个淡蓝色的影子,静静的走在荒野。 白色的爱犬在面前开路,指引着她们走向水泽。 按照惯例,人间的驱魔师抓了幽魂,就要通过水泽与冥界的人接触,由冥界的人完成引渡冥河的任务。这些事,一般是冥界的黑白无常负责。 月光穿树落影,斑驳的落在了黑衣女子的肩背上,将那风灯的光芒切割的支离破碎。 背后的那个淡蓝色影子,忽而就伸出了嶙峋苍白的手,举到了黑衣女子面前。掌心摊开了,露出了一小片紫水晶的碎片。 灵佩的步子倏忽就顿住了,有些失神的看着那一层柔软的紫光。 “您在收集这个,对罢,我见您腕子上带着。”淡蓝色的影子越发透明虚幻,面上却有个温婉的笑,静静的看着黑衣女子。 灵佩伸了手,忽而就有些无理的将碎片夺过来,死死的攥在手心。反而抬了眼看着她,问,“这残片,是谁给你的?” 犹豫了一下,月读终于吐出一口气来,静静的回答,“是一个很会笑的男子。我活了这么久,从来不曾见过,笑得如此好看的男子。大约就是在我的魂魄成形,刚能走动的时候,这个男子站在我面前,微笑着递给我了这块碎片。” 毕竟阅历的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这块紫水晶的碎片暗含着奇异的力量,如若是妖魔鬼怪得了,必能得到强大的力量和永生能力。鬼使神差的,她就收下了,想凭借它的能力,来完成自己的遗愿。 现在想想,到底自己是被这碎片的能力蛊惑,还是被那男子的笑魅惑,连自己都说不清了。 “我留着也没有,既然您在收集,便送给您了。反正,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东西不属于我。”淡蓝色的影子似乎一吹就能散去,月读却依旧在笑着,轻轻的说。 “天快亮了,还是赶路罢。”然而,黑衣女子竟然连一声谢也不说,冷冷的转了身,继续提着风灯前行。 引路的琥珀忽而就是一声低吼,快速的冲上去几步。 清淡的月光下,渐渐的显出一片鳞波来,淡淡的反射着玉白的光泽。 终于行到了湖边,黑衣女子挑了一个树枝,将白色的风灯仔细挂了。 不一会儿,透明平静的湖水,却快速的翻滚起黑色的波浪来,无数的巨大气泡翻腾而出,似乎是水底上有什么爆炸开来,掀起了一场轩然。 忽而,黑色的水面上,就有一袭纯黑渐渐上升,凝聚成了一袭过于宽大的黑色衣袍。即使从水底升腾上来,那黑袍却不曾沾湿半点,月光一泻千里的映照在那袭黑色的宽袍上,却分明的泾渭出黑发与黑袍的界限。 水面上,黑色长发,黑袍就那么静静的迤逦过水面,拖动着缓缓朝岸边靠近。 竟然不是黑白无常,月光下的那张脸,彻底的陌生。 “辛苦了。”忽而,面对面的那张脸,就低低的道出一句来,那张脸微微俯视,观察着岸上的两个女子,继而,修长的手指从宽大的广袖里探出,指甲上也是暗夜般的黑。 黑色的发,黑色的指甲,黑色的衣,甚至黑亮如星子的眼,那张脸就那样安静的注视着人间的驱魔师。脸上似乎是从来没有表情的波动,灵台般空明。 “黑白无常呢,怎么不是他们?”眼见换了新的引渡者,黑衣女子的眸子里有疑惑,不肯轻易的交出自己的“猎物”,忽而就仰了头,冷冷的问。 古井一样的脸上终于显出一丝笑纹,修长的手从怀里摸出一面双鬼头的令牌,出声解释,“近来冥界出了些事故——阎王命黑白无常掌管刑狱,人间引渡的差事,暂时由我来担当。” 黑衣女子微微垂了眼。那面令牌她见过,的确是冥界发布命令的“双鬼令”。再次抬起头来,已经不冷不热地退开一步,将身边的月读轻轻一推。 “阴灵佩是么,后会有期。”纯黑色宽大衣袍的男子却一声轻笑,引着那淡蓝色的魂魄,静静的转身,远去,没入水底。 东方,有了第一丝的白。.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楔子&轻生 楔子“琼花,生于扬州,止于扬州。清花雪洁,冰肌玉骨;绿叶红果,经冬不凋。枝叶广展,尤有仙姿,清秀淡雅,世所罕见。尝有商贾千金求之,不得一花。 晋炀帝居帝都,遣使百加急,运花树于京,数日枯死。广征劳役,三凿运河,灌通五江,殿万人尸,为千船南下以观,花不发,众民率起,抗帝之暴行,国为破。 大景佑帝,平和初年,扬州爆降冷雹,毁琼树上百,仅‘数峰山’残存,稀世珍贵。 大景承德帝三十年,大景灭,北荒入主。‘数峰山’烨火,连焚五日,寸草湮灭。 琼花,自此绝。” ——四州志?奇葩卷第一百一十二卷上 轻生 连日的雨,让扬州的温度骤降。 正是“黄梅时节家家雨”的时候,选择这个时间出行,似乎是种错误。 江上渐渐飘过一叶无蓬小舟,乌色的舟,有些年岁了,连撑船的竹篙上,都似乎生出了一层柔软的绿苔。 连绵细雨中,船上的一人一犬竟不曾有丝毫的遮蔽,完全暴露在牛毛一样的细雨中。女子的那一身黑衣已经被雨水湿透,越发显出一丝的玲珑美好来,只是苦了那只白犬,湿塌塌的毛发紧贴在身子上,那白犬就在细雨中颤抖,越发显出一丝狼狈。 一双潮湿的手,用力的握着湿滑的竹篙,黑衣女子却皱了眉,心底抱怨开来:一直不想动身到这江浙南方来,就是怕了这里宛如附骨之蛆的潮湿,生生的都能将人的风湿勾引出来。连绵不绝的雨,从早到晚没个停歇,着实让人厌烦。更何况,她从没有打伞,或者穿斗笠的习惯,明明知道扬州多雨,却偏偏不带雨具,就这样无备而来,果然被南方的雨浇了个劈头盖脸。 “琥珀,到我身边来。”眼见爱犬在风雨中瑟瑟发抖,黑衣女子不忍,终于出声,坐下来,随手的将那竹篙丢在一边,便将白犬抱在怀里,凭借两人的体温相互取暖。 南方,扬州的风景,永远像一幅写意的山水画,淡墨轻抹,似乎隔着千年的烟雨薄雾,总让人看不分明。 阴灵佩脸上的浓妆,被雨水冲刷了一些,流下些香腻的粉泪。被这样朦胧的山水映衬着,轻轻洗去了一层铅华,女子的脸,越发宁静美好起来。 一路顺着运河往南而来,途中不知经历了多少的风雨。她却偏买下了这无蓬的小舟,悠然的一路荡来,也饱受了这无穷无尽的烟雨。身上的衣衫从未干索过,总是潮潮的,有新雨的味道。 让船顺着水流漂泊,黑衣女子抱紧了自己的爱犬,隔着烟雨看对岸的风景。 还不到渡头,人行是稀少的,又加上烟雨。整个绿柳岸,只是一幅淡静的画面。 江水不算急,只是连日的雨让水线上升了不少,显得深邃且浑浊。 舟慢慢行着,舟上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陡然,一贯宁静的画面里,一下子便跳入了一个人形,隔着烟雨看不分明,依稀可辨一抹淡青,也不曾撑伞,怔怔的伫立在岸上。 黑衣女子萎顿的精神一震,嘴角有了一抹冷笑,似乎在嘲讽那人淋雨的好“兴致”。 然而,对岸上,忽而就传来一声低吼,淡青色的影子动了动,忽而就纵身,越入暗潮汹涌的江水! 不好,怕是有人轻生!黑衣女子猛然站起,脚尖已在那船舷上一点,凌空跃出了水面!然而,他们虽靠岸而行,离对岸也有十丈数的距离,灵佩这一跃已属不易,足有三四丈的距离,眼见失利,便要跌入那冷江之中! 背后猛地想起一声呼啸,黑衣女子果断回头,便见那船上竹篙被琥珀衔着甩出,箭一样飞驰,飞石一样的射向水面!借着那一射未坠之力,黑衣女子的脚尖就准确无误的点在了竹篙末端,另一脚使劲一踢,将那支篙踢得飞出数丈,贴着水面滑行而去,滋楞楞的激起一片水花。 第二次力竭之时,黑衣女子的脚便点在滑行在水面的竹篙,借着这一跃之力,终于一把揪住了浮沉于水面的人,跃上了对岸。 一直提在胸口的真气这时才泄了,黑衣女子随手将那人丢在岸边,让他自己呕水去。幸亏救的及时,那人只是呛了些水,并无大碍。 然而,刚才爱犬为助自己,将船上的唯一竹篙抛了过来,现在船还在孤零零的江心,并随着流水不断远去。 “琥珀!”黑衣女子焦急,猛地便是一声呼唤,声音贴着水面滑行而去。然而,隔着烟雾,一切都是迷糊不清的,灵佩看不到船上的举动,立刻就提了气,打算就是游回去,也要将琥珀救回来。 迷蒙的烟雨里,忽而就传来“扑通”一声,还不及灵佩下水,哗啦啦的泅水声就传了来,烟雨里渐渐显出一个湿漉漉的白色脑袋,鼻孔向上抬着,滋滋的喷着水汽。 顾不得湿衣,黑衣女子涉水过去,欢喜地抱住了琥珀的脑袋,将它领到岸上来。 只是可惜了那条船,好不容易有了一条自己的船,还就这样放它飘走了。 琥珀拼命的甩着一身湿毛的时候,一身淡青的男子已经吐干净了水,慢慢的回转了精神。 然而,身着淡青的男子起身,甩着泡满水的袖子,忽而就冷言相对,无理的低吼,“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淡青衣衫的男子有着南方男子特有的隽秀,眉眼都是细细的,有写意山水的味道。然而,这样的男子,开口却是抱怨着对方的救命之恩,颇有些以怨报德的冷淡与无理。 “凭你刚才的那句话,我便可以杀了你!”黑衣女子竟然丝毫不肯示弱,忽而就冷冷的笑着,低吼,“要死滚远点,别在我面前碍眼!”说完,头也不回的,黑衣女子就领着奇怪的白色爱犬离开。 “哎”眼见救命恩人离去,淡青色衣衫的男子反而出声阻止,忽而就低了声音,喃喃的,“对不起,我生无可恋刚才脾气爆了些,请见谅。也多些姑娘的救命之恩。”毕竟是南方的男子,有着与生俱来的温润书卷气,淡青色的男子便是一礼。 黑衣女子却又是一声冷笑,依旧不肯软弱下性子,忽而就冷冷的嘲讽,“堂堂的男子,可真是出息。你接着死你的罢,放心,我不会阻拦。” “你!”淡青色衣衫的男子却陡然涨红了脸,恼怒,却忽而一仰头,放声大笑起来,“出息!什么算出息!你们这些俗人,又怎么会懂我的感受!你们这些人,只会为些蝇头苟且,怎比的我,要生要死都是我的意愿,须得你管!” 这一席话出,黑衣女子的眉眼间也陡然聚起了戾气,忽而就捏紧了袖子间的剑柄,猛地转过身来。 然而,淡青色衣衫的男子坦然不惧,忽而就背负了双手,扬声高歌着离去。 那男子的声音竟是出奇的浑厚,被那昂扬有致的声音唱出,竟然多了一层异样的韵味。远远的,只听他这样唱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唱完了一首,忽而,对着蒙蒙的烟雨,淡青色衫子的男子却长啸起来,一字一句珠玉般掷地有声。“人生长恨水长东!琼蕊,你我注定要长恨长东吗?琼蕊,我不负你,望你也毋负我心!” 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望着那一袭淡青渐行渐远,黑衣女子的嘴角反而泛起一丝奇异的笑纹。那个“琼蕊”,大概是他心仪的人罢,只是,像他这般守着外人,便能如此袒露情感的男子,世所罕见。 想着想着,身侧的爱犬却忽而咬住了她的衣襟,轻轻的拽了几拽。 她这才从刚才的歌声,刚才的那几声长叹里惊醒过来,才发现那一袭淡青,早就远了,消失在蒙蒙的雨气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赏花 进入苏家大院的时候,黑衣女子和自己的爱犬依旧是湿漉漉的。 苏家的管家谄媚着出门迎接,矮矮胖胖的人,却举着一柄散花的白底油纸伞。见来客不曾擎伞,连忙就迎上来,要为黑衣女子撑伞。 灵佩不耐烦地将他推开来,一跨步,就进入了苏家的园子。 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百花苏家”。扬州的苏家,是宫廷御用的花技师,也是全国各地香料,干花,胭脂水粉的最大供应商,占着一片硕大的土地,专门从事各种奇花异草的研究。可以这样不谦虚地说,凡是这中原能见到,听闻的奇花异草,珍宝仙葩,都能在这苏家的院落里找到。 “呵呵,阴小姐,奉少爷的命令,老小可是要带你参观一番的。”矮胖的华衣管家讨好的笑着,声音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骄傲,一伸手,就引着她和爱犬穿过一条艾草的小径,来往一个门园前。 黑衣女子抬头,见门廊上挂着一个匾额,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冬寝泽”。 一进入这院子,气温便是陡降。 偌大的一望无际的一片地里,却在正中心有一湖,细看去,那湖里却是人工开挖而成的,湖里蓄的不是水,而是一块块斗大的冰,无数的冰块交叠着堆垒,垒成了一个湖。 盛夏的天气,这院子上空却遮着巨大的黑色油布,阻挡光热的进入,只是在支撑油布的架子上,点着数百盏风灯,将这里面照的恍若白日。 以那冰湖为中心,辐射般的向外扩散,分别种植着腊梅,红梅,耐冬,迎春外圈温度较暖的地方则种植着长寿菊,蓝菊,甚至于波斯传入的大波斯菊,南方扶郎的扶郎花。 甚至于冰面上,竟然还委婉盛开着天山的雪莲。 “呵,这是我家少爷的主意,建了两座园子,根据不同的温度和湿度,气候要求来分园种植,果然取得了极大的成效。这座园子,便是其一的‘冬寝泽’。小姐请来,老小带你去下一座园子。” 说着,对方一伸手,笑眯眯的领着他们离去,转入另一所园子。 远远的,就觉得刚才的冷气一消,温暖阳光一样的扩散开来,黑衣女子潮湿的衣衫都被这暖风烘干了,显出这些天来唯一的舒爽。 这院子的石拱门廊上,爬着一株壮硕的紫藤,紫色的花成串绽放,葡萄一样垂下来,浓郁的花香,紫色的花串不断厮磨着客人的秀发,在人的身边摇曳生姿。 紫藤掩映里,墨绿色的匾额上,温温润润的写着三个粉字“夏芳蘅”。 一跨入拱门,无数粉色的飞花便迷蒙了黑衣女子的双眼,灵佩抬头望去,左侧的高地上,株着一株奇特的花树,满树只见花,不曾有叶,纷纷扬扬的粉花落雪一样的飘散下来,轻轻的落入了黑衣女子坚挺苍白的颈子里。 黑衣女子觉得痒,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手香泽,粉色的花瓣在手掌上打着旋儿,忽而又被风带走了。 “这是三年前少爷东渡扶桑,从那里挖回的一株百年扶桑樱花,当初为了运回这株樱花树,光龙船就动用了三幢,少爷生怕伤着花树花根,硬是让百数下人抬着它,一直抬了回来。喏,你看,那边的扶桑花,也是那次运回来的。”说着,矮胖的管家指着高地上一片红黄的奇异花朵,给客人看。 这园子的大体格局是与“冬寝泽”相似的,中间是一个湖,向四面方辐射散开。不同的是,那湖里的水不停翻滚着,冒着热气,看起来蒸汽腾腾的。显然,这湖,其实是一座地上的温泉。 灵佩随意的瞥了一眼,目光却落到了湖边的一片低洼湿地上。那片低洼湿地上,朝天怒放的,竟然是天竺传入的红色和白色的蔓珠沙华!长长的红色花蕊睫毛一样高高翘起,直指天空,花瓣却害羞似的的翻转下来,悄悄的合并成紧握的拳心,似是一个婷婷袅袅的少女,穿着红色的百褶裙,在虚空里轻盈起舞。 而湖泊对面的高地上,委婉盛开的那一簇纯白,分明就是摩珂曼陀罗。 这苏家的公子果然不是凡人那,竟然能收集到如此多的奇花异草。 “阴小姐这边请,我家公子正等着呢。”矮胖管家的脸上依旧是谦卑的笑,引着一行人穿越繁花高地。 微一转折,便显出一片别有洞天来。远远的,繁华深处,默默的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身形清昂,套着一件银丝金线的杂编素色长袍,越发显得身材清高昂然。女的只穿了一件宽大的衣袍,空荡荡的罩在瘦小的身子上,鬓间不曾插花,只是斜斜的别了一串青叶嫩红的细碎果子,越发显出一丝淡雅来。 两人都是静静的低着头,围着什么看。黑衣女子渐进的时候,一直垂首静默的白袍女子忽而抬起头来,朝着灵佩就是微微一笑,轻轻的颔首致意。 白袍女子的脸上有着病态的白,脸颊消瘦了下去,然而,那一抬头,微微一笑的神色,却恍如万千阳光洒下的明媚温暖,让黑衣女子都不由自主地,微一动心。 外面的阳光散落在白袍女子的衣袍上,折射出柔软温存的光芒,灵佩一时间就产生了错觉,觉得那女子穿的不是布料丝绸,而是真正的花瓣,有生命力的花瓣,柔软,馨香。 “少爷,阴小姐到了。”矮胖的管家跑上去,对侧着身子的华衣少爷低声禀报,又斜了半只眼睛,微笑着看身后的黑衣女子。 “李管,辛苦了,你且下去。”华衣公子终于侧了头,苦笑着对管家招呼了一声,这才转过身来,微微一礼,“苏唯倾拜谢小姐,不能亲自上门,劳烦您舟车而来,深感惭愧。” 面前这个仪表举止庄端的人,就是扬州百花苏家的现任传人了。 眼见对方这么客气,黑衣女子反而有些局促起来,却不回礼,只是微微点头,淡淡的问,“苏公子千里相邀,可是有什么急事么?” 她想不通,这养花的人家,怎么会和她这样的驱魔师扯上关系,一路前来时就一直在想,却一直想不通。 然而,对方忽而叹了口气,抚摸着那一株树上几近干枯的叶子,轻轻的问,“阴小姐,可认识这花树么?” 黑衣女子诧异,静静的看去,只见那花树枝条广展,整个树冠大约成圆球形,叶色青绿,树的形态美好,如若仙人翩跹,有杨妃的雍容,却不失飞燕的轻巧,点足而舞,妙曼美好。只是,这虽是花树,却在众芳堆里不见一花,连余下的零星叶片都有了萎苦的迹象,看来怕是活不长了。 然而,只凭地势来看,灵佩就知道,这株花树定是主人心爱之物,占据了整个园子中最好的位置,而且,主人还在花树外围用细细的竹篱仔细圈了,生怕别人的伤害。 “我见识不深,认不得这花树只是,既然是花树,为什么不见有花?”大惑不解的,黑衣女子坦言而问。 没想到,听到黑衣女子的话,苏唯倾陡然便是一声长叹,惋惜的抚摸去枝叶上的微尘,忽而就是一声苦笑,“哪里还敢奢望它开花啊,只要能存活下来,就算是上天的造化了。”说着,轻轻的俯下身去,摩挲着花树的枝干,轻叹,“这便是天下第一奇花,琼花。难道,竟然要断送在我手里吗?” 琼花?!黑衣女子吓了一跳,再转过头去仔细看那花树,别致倒是别致,只是如若它不开花,倒也真看不出它的特别。 灵佩曾经看过四州志中对这种仙花的描述,知道它的芳菲与珍贵。可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能得缘一见。 “我求小姐来,也就是为了此花。”良久,华衣公子终于叹息一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苏公子真会说笑,灵佩只是驱魔师,不懂得伺候花草,苏公子怕是所托非人了罢。”黑衣女子诧异,很快的冷冷解释,声音里有些恼怒,觉得对方是在戏弄自己。 说着,忽而就转了身,想要离去。 “阴姑娘留步!”对方连忙站起来出声阻拦,几个大步已经阻挡到她面前,拦住她的去路,“且听我解释,我并不是让姑娘来养花只是祈求姑娘做一场禳事,抑或是傩礼,看能不能求得花神庇佑,让这奇花回转过来。” 黑衣女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愣愣的盯着对方,忽而却冷笑起来,不冷不热地嘲讽,“苏公子怕是有些不正常罢,我只听过为人做道场,弄法事,从来没见过为株花如此的大动干戈,真的可笑。再说了,如此来做,能有成效吗?” “此言偏颇了。”然而,对方却温文儒雅的反驳,竟然一板一眼的论说起来,“先人常说,花也有自己的精魂,是为花神。每一种花的萌芽,花开,花落,结果,变更换季,都是由花神来主宰的。所以,既然有那么一个‘神’来掌管,当然可以进行傩礼祭祀,来祈求我心中的所想。这便是我乞求阴小姐能为我做的。” “哼,”听得对方如此的言语,黑衣女子依旧是冷笑着,冷声拒绝,“苏公子,我不管你是不是疯了,所以将死马当活马来医。我只告诉你,我阴灵佩是驱魔师,不是那些带着面具跳舞的小丑!你要干什么随你的便,恕我不奉陪到底!”说着,忽而就拍了一下爱犬的脊背,怒气冲冲的朝门外走去。 “阴小姐!”背后的男子还想阻拦,伸手过来抓她的胳膊,然而,那一直乖顺的白犬陡然低低的吠叫起来,虎视眈眈的狠狠盯着他。 华衣男子一个哆嗦,不敢动了,只是怔怔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然而,一直在一旁安静默立的白袍女子,忽而就挡在了这一人一犬之前。 黑衣女子的速度不慢,却根本不曾注意,这白袍的女子是何时拦在他们面前的。 琥珀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蹲坐在主人身边,深深的琥珀色眸子来回看着对峙的两个女子。 近在眼前,才发觉那白袍女子越发静美,雪一样的肤色上不沾丝毫的脂粉,却从里面透出一股子香润来,花瓣般光洁。白袍女子拦住她的去路,却不说话,忽而就抿起了花瓣样的嘴唇,朝着灵佩微微一笑。 那个笑容,似乎能明媚的驱赶所有阴霾,让那张本就绝色倾城的脸,越发显出一丝生动来。 看着看着,灵佩就怔住了。白袍女子的美,是让所有人——就连女人,都惊艳的美丽。活了二十四五年,灵佩却第一次知道,还会有女人,会让她心悦诚服的用上这“惊艳”二字! 然而,白袍女子花瓣样的手伸出来,轻轻拽住了她的衣袖。 灵佩一惊,反应却已经晚了,已被那白袍女子牢牢拽住。一向反感外人触碰的黑衣女子,这次却不忍心推开她,一任她那样拉着,心里竟然也是灵台般空明。 “别走”柔弱如同水滴溅在花苞上的声音,白袍女子就用那样柔软湿润的声音,轻轻的吐出一句来。 阴灵佩的心就是莫名的一软,一声叹息,“好,我留下来,试一试。”.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等待 简简单单的,灵佩只是让人在那琼树跟前设了一张古香古色的檀木几子,摆了个狻猊的薰香炉,烧上了一炉上好的冰片香。放了一把上好线香,端正了个古铜的香炉,便驱散了众人,在草丛里委坐下来,正对着那株琼花。 第一次揽下这样的活计,她还真有些无所适从,只是照着古书上请神的样式,拿“百花香”净身,沐浴更衣了,这才在案边点了三支线香,恭敬的往那古铜的香炉里插了。 坐完这一切,黑衣女子就微闭了眼睛,吐出一长串奇异的梵语来,等待祷告完毕,才摸出了袖子间的短剑,往手腕上微微一抹,便让那一连串鲜红滴在树干上,借着血画下一个召唤式的符咒。 冰片一样薄的利刃,再次收回到袖子里。 “琼花花神若在,烦请现身一见。”黑衣女子猛然睁眼,忽而就低低的喝了一声。 然而,鲜红的血顺着树干流下,一直浸润到土地里,却不曾发生什么,一片寂静。不管用吗?黑衣女子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已经严格的按照古书上来做了,却不见成效。早知道,当时就不要一时冲动,揽下这活计了,现在倒是该怎么收场? 一直蹲坐在身边的爱犬忽而呜咽了一声,用头拱着主人的衣衫。 “怎么了,琥珀!”她有些不耐烦,焦急的转过头去,却看见了远远站在花丛里的白袍女子。也不知道在那里默默的站了多久,白袍女子似乎不敢打扰她的行动,只是那样远远的看着,花瓣一样的嘴唇紧紧抿着,见对方回过头来,就对着她微笑。 灵佩转了头,朝院门的方向看去。苏唯倾和一干下人正心急如焚的等在那里,尤其是苏唯倾,时不时地探出头来,看黑衣女子完成了法事没有。 灵佩越发觉得焦躁无趣,忽而就朝远远站着的白袍女子招手,请她过来同坐。 白袍女子又是一笑,也不拒绝,拖着迤逦的白色裙摆穿越花丛,慢慢地走到灵佩身边,也不顾那一身雪样的长袍,就在她身边的草地上坐下来。 “我叫阴灵佩。”黑衣女子主动打招呼,又伸手揽着自己的爱犬,“它是琥珀。” 白袍女子掩面一笑,声音依旧柔弱湿润,“我听说了,人间的第一驱魔师,阴灵佩么。我叫琼蕊,小字天香。” “你们苏家还真是爱惜这琼花,就连你的名字,都跟琼花攸关。”黑衣女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却挤出这几年来的第一个笑容,淡淡的。“只是,你哥哥对于这琼花,似乎是太过执著了。” 琼蕊不置可否,只是含着笑低下头去,苍白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古铜香炉上的纹理。黑衣女子陡然觉得,“琼蕊”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见过,却真的一时想不起来。 叹了口气,倒有些为自己开脱似的,黑衣女子淡淡的说,“毕竟是天下第一的奇花,自然娇贵的很,如此的水土安置,竟然都不曾让它成活,怕是只有仙壤琼浆才能灌溉了。” “不,”然而,一直微笑沉默的白袍女子,却忽而抬了亮亮的眼睛,看着对方一字一字的反驳,“琼花并不娇贵。只要适宜,哪怕是山间的贫土瘠壤,也能成活。便如那寒梅,王谢堂前永远是寂冷孤瘦的,只有在草堂野店,才能开出一树繁华来。”琼蕊的神情很专注,一字一句的,都似乎倾注了满满的感情。 “瞧你说的,这花竟然还跟人一样,有选择的能力吗?我瞧这苏园也不错啊,风水适宜,你哥伺候的又心细严谨,又是真正爱花的人。那为什么这琼花,反而在此无法存活?”黑衣女子一半开着玩笑,一般认真的说,专注的看着琼蕊脸上静好的神情。 “安土重迁。”然而,白袍女子却忽而低了头,看着那一树萧瑟,低低的吐出一句来。“以前的地方,虽然贫瘠,却毕竟待得久了,有了感情,又怎么能轻易割舍。纵然移到了天香国园,每日里玉液琼浆浇灌着,却依旧不能遗忘故地——总不能忘本罢。” 说着,白袍女子竟然伸出白润的手,将那琼树顶上的唯一一个嫩绿叶苞掐了下来,轻轻的含在了嘴里。 灵佩想出手阻止,莫名的,却是一顿,眼睁睁的看对方将唯一的一点生机断送。 这苏家的两兄妹,真个的有些不同,苏唯倾就想方设法的让这树成活,而他妹妹,却似丝毫不在乎这树的死活,整天里想的,却是些“安土重迁”的奇怪念头。 陡然,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争吵,打断了两个女子的谈话。 那争吵竟然是十分激烈的,直直的冲着这“夏芳蘅”而来,听动静,竟然就是在门外了! “放开我!还我的琼花,还我的琼蕊!”陡然,一个雄阔的男声就高昂的响起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却是高一声,低一声的,不肯放松。 黑衣女子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猛地便起了身,朝争吵来源的地方望去。身侧的琥珀也是一个机警站起身来,忽而就朝着声音的方向吠叫! 她想起来了,听这声音,分明就是那天在江边救下的那个轻生男子!那个穿淡青色衣衫,高歌而去的男子! “琥珀!”她一声叫,带着爱犬就往门口奔去,却陡然一怔,回过头来,看怔怔站在琼花前的白袍女子。 对了,那天的长啸里,刚才的挣扎嘶喊声中,那个男子分明说的一个名字,就是琼蕊! 再也不敢乱想,三步并作两步,黑衣女子就冲到了门口。 果然,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就是那个淡青色衣衫的“欠扁”男子。 分明已经被一干家丁下人扭住了双臂,不会武功的男子却不肯服软,依旧高一声低一声的叫喊着,蛮牛一样拼命拽着前进,忽而就看见了冷冷站在一边的苏唯倾,就劈头盖脸的辱骂起来。 “苏唯倾,小人!强盗!还我的琼花!小人,巧取豪夺,你你不得好死!” 即使脾气再好,听得那样的辱骂,苏唯倾也变了脸色,忽而也一咬牙,狠狠地回击,“闭嘴,寒石!你若说我强夺,有什么证据!谁看见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跑到我这里来闹事。有本事便去官府告我,我苏唯倾奉陪到底!你也不好好想想,你是什么东西,一个破花匠,便要和我争夺琼花,醒醒罢,那样的花在你的手里,只是折损了它的价值!” 然而,面对那样一针见血的辱骂,叫寒石的男子却没有丝毫的退缩,依旧拼命挣扎着,一迭声的叫嚷,“谁不知道你和官府沆瀣一气,苏唯倾,你不要拿衙门来压我,横竖就是一条命!可你小心,只要我寒石活着一天,我便要将你和官员的那些勾当说传出去——苏唯倾是强盗,草菅人命的小人!” “住口!”反而被对方说的哑口无言,苏唯倾陡然便是一声吼,气急败坏的命令手下的人,“给我将他打出去,打死打残我担待!” 属下得了令,便齐齐的举了其眉短棍,就要对那淡青衫子的男子动手。 “慢着,”实在看不下去了,眼见就要闹出人命,黑衣女子陡然便是一声冷笑,看着华衣的苏家公子,“怎么,还真要做草菅人命的小人吗?” 苏唯倾明显的一个哆嗦,忽而就垂了头,作揖,“让阴姑娘见笑了,我只是被他气糊涂了,又怎么真的能做那么惨绝人寰的事。” 下人眼见主子服软,下意识的便松开了拧着寒石的双手。然而,挣脱开的寒石非但不感激,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忽而就直指着帮他脱险的黑衣女子,戛声,“没想到你竟然跟这种人同流合污,算我看错了你,哼,小人!” 听到那样的指责,黑衣女子陡然震怒,忽而就用力的张开胳膊,抡圆了,一个耳光打在寒石的脸颊上。 这一巴掌是极重的,不曾有武术功底的凡人哪里招架得住,淡青色衫子只觉得眼冒金星,双耳嗡嗡响动着,忽而就是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面上。 “我这一巴掌,是惩戒你那张放诞的嘴!还不走的话,我便要收回你的命!”黑衣女子说到做到,宽大的黑色袖子一扬,便将一节雪亮的冰刃捏在手里。 “哈”没想到,挨了打得寒石却冷笑起来,忽而就盘腿坐在地上,冷声,“下手好了,今天不让我见琼蕊一面,我就死在这里也罢。”说着,竟然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个人黑衣女子到有些无可奈何了,却是不能真的动手,忽而就将剑收了,却冷笑一声,倔强起来,“要死死远点,别在我面前碍眼!至于那琼花,琼蕊什么的,你什么也别想见。把他抬出去扔了,让他自己死去罢。” 然而,黑衣女子喧宾夺主的下达了命令,一干家丁却是面面相觑,转了头齐齐看向真正的主子,见苏唯倾点头默许了,才齐齐的动起手来,将那滋事的寒石抬了出去。 “阴小姐见笑了。”再次讨好着道歉,苏唯倾却小心翼翼的试探,“不知道拜托阴小姐的事,可曾顺利?” 正好,让寒石这一闹,灵佩反而有了推托的理由,一声冷笑,“让你们这么个闹法,怎么可能成功,明日再说!”说着便转身,想要回去,却一怔,看见了白袍的琼蕊依旧站在花丛里,静静的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黑衣女子有了冲动,领着爱犬便要进入园子找她,却依旧被苏唯倾紧紧尾随着。灵佩驻步,忽而就是一声冷笑,“我是犯人么,烦劳苏大公子如此看顾。”斜着眼睛,冷冷的盯着身后的华衣公子,灵佩的声音却冷的入骨入髓。 苏唯倾的脸色就是一朱,红着脸一礼,便带着下人退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归还 “刚才下手重了些,你心痛了罢。”琼蕊与那寒石的关系,黑衣女子已经能猜出了七七,便肆无忌惮的开起玩笑来,揉着手腕。“他的那张嘴也太损了,该教训教训,你也该好好劝劝他。” 琼蕊的脸色忽而一红,低低的垂了头,安静的不说话。 “也真是,”黑衣女子的眉微微皱了,有些不耐烦地,“那小子也太痴妄了,真的要那琼花么?也不看他养不养得活。” 然而,听到这句话,微笑着沉默的琼蕊却抬起头来,认真的说,“不,那琼花,真的是他的,本来就是他的。如若不是苏唯倾见过,强制的移植了过来,它也不会枯萎。” 那一段话,是触目惊心的——真的没想到,那个寒石看起来粗暴急躁,倔强的要命,却真的有侍候花草的耐心与仔细。 “不,不会罢?”灵佩虽然不懂花草,却还是隐约觉得,若真的那琼花属于寒石,却真的是委屈了这国色天香了。面前的这个女子也是,配寒石,总觉得亏了些。 白袍的女子微微一笑,点头,“我说过了,琼花并不娇贵,只要是心仪的地方,就算是沙土瓦砾,也能开出花来。这就是琼花的奇异之处——它不选择土地,只选择心。” “就像你喜欢那个犟驴一样?”黑衣女子心里有些信了,却半温半火的开起玩笑来。 琼蕊的脸红的宛如朝霞,却轻轻的拽住了黑衣女子的衣袖,轻轻乞求,“阴姐姐,我知道你从来不会为富贵权势低折,做事从来都是随性,不屑后果。我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答应。” “你既然这么说,也算了解我,”黑衣女子点点头,问,“倒有什么事,说说看。” “你看这琼花都快枯死了,”白袍女子低头看着那枯萎的树干,轻轻的说,“我请求你,将它移植回去,还给了寒石。哪怕是枯死,也要死在他那里的。” 做驱魔师这么多年,也曾在夜里,在月色下狂奔,却从来没有一次,竟然要扛着一棵树飞檐走壁。 琼蕊已经悄悄的将那花树连夜挖起,连着根土,细细的包在了一块五尺多长的白色绸缎里,仔细的交付了黑衣女子。 灵佩连夜带着爱犬,安顿好了一切,才小心的将爱犬脖颈上那一串带着符咒的念珠解下。 失去了符咒和念珠的控制,琥珀终于显出了原型,一身白毛陡然疯长了一倍,竟然透出盈盈绿的琥珀色,原本就硕大的身子更是疯长了几倍,竟然比马的个头还要大上一些! 灵佩上了它的背坐了,勾着爱犬一缕琥珀绿的毛发,另一手拎着那株花树,却轻声的对下面站着的琼蕊说,“要不要上来,我带你见他一面。放心,以琥珀的速度,从这里到‘数峰山’,几个来回都绰绰有余,天亮前定能赶回来。” 然而,白袍女子却笑了,有些矜持的摇头,莹白的肤色竟然在夜色中发散出莹莹的雪光。 “不罗嗦了,我走了。”眼见对方心意已决,灵佩微一点头,手掌便在琥珀的颈子上拍了三拍。 琥珀的后腿猛然一蹬,身子就凌空窜起了丈高,只几步就灵巧的塌上屋顶,跃出了园子,朝着东北方向的“数峰山”飞奔而去! 到“数峰山”足有四五十里的路程,可不到一个时辰,琥珀已经借着月光的照明,驼着一人一树往山腰上攀跳而去。 “数峰山”有些荒凉,人迹罕至的,倒是个隐居避世的好所在。 果然,山腰上的一块坦地,在月色中渐渐勾勒出几间高低的房子来,野木的房梁,竹子的屋顶,掩映在一大片翠竹里,摇曳声中便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一大片空地上,倒也像模像样的种满了不少花草,但大多数却是药用和香料类的,显然那寒石是靠这个来维持生计的。 琥珀轻巧的在院子里的繁花堆里停了,黑衣女子便拎着花树下来,举目四望。院子里的花草虽然平常,却是开的出奇的旺盛而妖艳,围着院子的一排向日葵都有斗大的花盘;临夜悄然盛开的月季硕大肥美。夹竹桃的朵子被雨水冲刷,血一样的红——显然,这些花是在主人的精心照料下,才能在如此贫瘠的土地上,也能开出这样的繁华来。 一边拎着那琼花树向小屋靠近,一边新奇的看着这满院异样的风景,忽而,黑衣女子的脚步就顿了一顿。 临窗的位置下,用精选的匀称竹竿细心的围了一个篱笆,不同的是,主人还在篱笆外围种了一圈牵牛,严格规整着藤蔓,让它们顺着竹竿子爬成一圈翠绿活泼的屏障,现在入了夜,那牵牛花竟然有盛开的,喇叭一样的粉色花朵张开着,迎接着月华的洗炼。 这个位置却空着,残有一个巨大的土坑,却保持着潮湿,仿佛随时等待着手中这株花树的归来。 虽然,也许这个位置不是整个院子里最好的,却是最上心的,它的主人每天只要一打开窗子,就能看见窗下盛开的琼花。 已经很晚了,屋子里却依旧亮着微弱的昏黄。 黑衣女子没有听人墙角的习惯,拎着那花树就过去,一掌将反锁的门板拍开来。 披着衣衫叹息的寒石悚然,一下子就站起来,惊慌无措的看着突然闯入的女子。 将手中的花树一扬,黑衣女子冷声冷气的,“你的琼花,快点来接,累死我了!” 寒石由惊转喜,忽而就惊喜地扑上来,也顾不得脏,只是托着花根,将那一株花树紧紧拥抱。虽然现在对这黑衣女子感恩戴德,披着衣衫的男子还是忍不住抱怨,“谁让你拎着它的枝干的!这花娇弱,万一被你折了怎么办?不会托着花根送来吗?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罗嗦什么!”黑衣女子不耐烦地挥手,却有些哭笑不得,“还不快将它埋置了,不要它活了是罢?” 听到灵佩的提醒,寒石这才反应过来,也顾不上穿好衣衫,便连忙的抱了花树出去,将包裹的丝绸轻柔的解了,安放到那个坑里,这才用手,一点点的培了土,压实。 “能活过来么?”毕竟还是关心的,黑衣女子在一边看着,忽而就轻轻的问。 寒石拍去了手掌上的灰土,也将眉头蹙了,微微叹息,“不知道。伤害的太厉害了,我真的不知道。” 然而,一向自负倔强的男子,却突然涩着声音,有些不自意的低声说,“不管怎么样,谢谢你,阴阴小姐。” 看着浸*在月色下的花树,黑衣女子的嘴角也有了笑纹,却淡淡的说,“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你的琼蕊罢,不是她拜托我,我才不管。” 可是,身边的寒石却倏忽失笑,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阴小姐真会说笑,这一株花树,怎么可能拜托你做这样的事?” “不是这琼花,而是苏家的二小姐,琼蕊。你们不是相好么?”恼怒于这个男子的不开窍,黑衣女子的声音里也有不耐烦,出声提醒着。 然而,只穿着单薄衣衫的寒石,竟然冷笑出声,转头冷冷的看着身侧的黑衣女子,“你莫不是在玩笑我罢,人人都知道苏唯倾是独子,哪来的‘二小姐’。再说了,我与苏家有夺花之恨,怎么可能与他家的人相好!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阴小姐,我把你当朋友,并不意味着你就可以肆意的拿我消遣!” “你这人,好不讲理!”灵佩也是恼了,冷笑着抽搐,“看来那一巴掌,竟然没把你打醒么!也算我看错了你,竟然是这样忘恩负义的小人!” 说着,黑衣女子已经气冲冲的跃上琥珀的脊背,头也不回的驰去。 回到苏园的时候,也只是才过了两三个时辰。她听得外面报更得打了三响,只是三更的时分。 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起琼蕊那样的人儿,真真亏了那花样的人,如此上心的爱着这个寒石,却得了那样的回报。越想越气,将琥珀重新封印了以后,她就开始满园子的找那个白袍女子,劝说她赶快死了心,另寻佳郎才是。 然而,黑衣女子却找不到她了。现在想想,除了那个白袍女子的名字,甚至连她住在这园子的哪里,自己都不清楚,现在从何找起? 算了,明日再说吧,反正那白袍女子,一定会到“夏芳蘅”来的,到时候再说。.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设伏 然而,第二日上,还不等灵佩出门,苏唯倾就匆匆的跑过来拜见,急急得拦在门口,“阴小姐,不好了,那,那琼花丢了!” 黑衣女子漫不经心的抚摸着爱犬的毛发,不冷不热地坦然。“是我将那琼花连根挖了,给寒石送回去了,毕竟是别人的东西。” 苏唯倾一开始只是怀疑,毕竟能从戒备森严的苏园里,扛着一株花树悄然离开,并不能是凡人所为。因此便一大清早就来试探,可没想到,这个阴灵佩,竟然如此坦然地承认了! 华衣公子瞠目结舌,忽而就失了言语。 “没事了么,没事我就出去了。”眼见对方怔在那里,黑衣女子也懒得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领着爱犬就走。 “慢着!”目瞪口呆的公子却陡然来了火气,转过身来,对着女子的背影,忽而就怒气冲冲的,“阴小姐,我山珍海味的待你,把你奉作上宾,为什么,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问你,那你是为了什么?”不曾回头,黑衣女子却出声反问,“你,到底是想让那琼花生,还是死?”忽而就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来。 “笑话,当然是生了。”不明就里,华衣公子回答。 “是么,”黑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既然连你都说,你只是为了这花的生存,又何必在乎它生存在哪里。我将它迁移回去,只是想救活它。如若它真的活过来,就说明你苏园的环境,真的不适合它的生存,你索性放弃了便是,省得背负了灭种的罪名。若它不幸死了,便是天意,也没什么好争的。” 说完,黑衣女子便领着爱犬,出了房门去了。 然而,一连四天,她都没找到那个白袍女子。也不肯离去,每天只是在园子里闲闲得转悠。苏唯倾只能陪着,却冷冷的不说一句话。 矮胖的管家悄悄的过来,对着少爷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 苏唯倾的脸色陡然一凛,一下子就捏住了李管家的手腕。 管家吃痛,却不敢出声,忽而就指了指面前的黑衣女子。 苏唯倾的脸色终于慢慢的恢复了平静,伏在管家的耳边,悄悄回了几句。 而面前的黑衣女子,竟没有丝毫的察觉。 刚才管家用颤抖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的是,“据监视寒石的人来报,那琼花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而且,竟然在花树顶端开出了第一朵花! 苏唯倾见过一次琼花,知道那种惊为天人的美丽。可正因为那种美丽不属于自己,才越发想得到罢,想完全地得到,一辈子占有! “你带人去,悄悄的将那琼花和寒石,一并带回来!” 他下了这样的命令后,心里却有着隐隐的不安,他心里明白,这个阴灵佩之所以赖着不走,就是防着自己,怕自己再将那琼花据为己有。 苏唯倾忽而低低的深吸了口气,微笑着打招呼,“阴小姐,来吃杯茶罢,这天气也真是热。” 灵佩也的确觉得热,便毫无防备的一点头,领着爱犬跟他去了。 上好的碧螺春,还配上了几样精致小点。主人竟然还细心的为琥珀端来一盆子冰镇的扒羊肉。见那些红红绿绿的精致点心,黑衣女子倒也来了胃口,吃了几块,只觉得那茶水中,糕点里,都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花香,吃起来竟然是清香满口的。 然而,吃着吃着,黑衣女子却觉得喝醉酒一样的头晕起来,陡然觉得不好,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失手打翻了茶盏,灵佩扶着桌子艰难喘息,运气内力想要*毒,丹田却是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 “琥珀”她勉强的叫了一声,却见爱犬竟然也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了,忽而就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面上。灵佩也撑不住,顺着椅背就昏厥滑了下去。 “少爷好计策,这女的果然中计。”李管家匆忙的赶过来,抹着汗珠谄媚。苏唯倾一声冷笑,伸手将一个瓷瓶扔在地板上。那瓷瓶明明空了,竟然还发散着馥郁清新的香气,“祖传的‘百花软筋散’,还有有些功效的。李管,你找百浸油的结实藤绳将他们捆了,先暂时锁在柴房里。交待你的那件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矮胖的管家打着揖,讨好的笑着,“人和琼花都带来了,安排在后院里,等着少爷发落。” “去看看!”苏唯倾终于一声冷笑,眸子里瞬间充斥了满满的憎恨。.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焚火 那琼花明明已经枝繁叶茂,还开出了花,可一旦被带入苏园,所有的嫩绿叶苞竟然都不知所踪,剩下的叶子也萎顿了,竟然连那唯一的琼花,都萎缩泛黄,仿佛隔夜的栀子花瓣。 这花,是在无声的抗拒自己吗?华衣公子陡然来了火气,狠狠地拗下了一段嫩枝。 “苏唯倾,你干什么!做什么都冲着我来,别难为花儿!”即使被两人扭着,寒石依旧不安分,朝着那华衣公子高声吼。 “心痛了吗?”华衣公子狞笑着,却一直盯着那一株花树,忽而就是一字一字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是罢,好,我今儿就叫你玉碎!”说着,朝后退了一步,高声命令,“来人,架柴,淋油,点火!我倒要看看,这花树能支持多久!” 然而,看着华衣公子几近疯狂的表情,矮胖的管家反而有些怕了,上前来低声,“少爷,这可是珍本了,恐怕天下就这么一株!” “罗嗦什么!”苏唯倾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他,近乎恶毒的宣泄着,“烧,我就要烧死它!不遵从我苏唯倾的,我便要它灭亡!” 说话间,下人已经架起了方圆一丈的高大柴堆,淋上了油脂,便要点火。 “烧!”苏唯倾恶毒的冷笑着,重重吐出那一个字来! 下人们退了一步,将熊熊燃烧的火把丢入柴堆,轰然一声,便爆起了近乎丈高的火焰!绯色的火焰形成了一道焰墙,快速的向正中心的琼花树*近! “住手,住手!”寒石猛然挣扎起来,一迭声的叫喊,忽然,就挣脱了两个的钳制,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冲入熊熊大火! “少爷,会出人命的!”李管家的胖脸因为紧张,都哆嗦成了一团,忽而就用力的揪紧了苏唯倾的衣袖。 “接着烧!”华衣公子却像上瘾了一般,一双眼睛赤红着,兴奋的舔着干涩的唇,看火海里那袭隐约的淡青抱着琼树,来回冲撞。 无情的火舌,不断舔噬着寒石的发,淡青色的衣衫,黑发焦卷起来,滋滋的响着,打着卷儿的贴在男子的脸颊。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到处是浓烈的黑烟,头顶的天空都被那烟熏得昏天黑地的,寒石再也冲不出去了,忽而就抱紧了琼树,站在最中心,另一手紧紧捂住口鼻,视死如归的看着烈火*近! “阴姐姐,请快醒一醒”混沌和黑暗里,忽而就有一个声音,低声呼唤着。 然而,灵佩的脑子只是沉,仿佛灵魂脱离了肉体,感觉不到丝毫的重量,虚虚的漂浮在半空。 忽而,什么柔软温润的东西,便触上了自己的唇,甘露样的液体流出来,缓慢的注入口中,顺着咽喉往下,一直流到胃里。黑衣女子一个机警,猛然睁开了眼睛! 白袍的琼蕊一脸焦虑,苍白的手里捧着个白色的美丽花朵,正将里面的甘露,一点点地倒入她口中。 “琼蕊!”她一声叫,觉得丹田再次充盈起来,一翻身坐起。却挣不开将自己捆了个结实的藤绳。 白袍女子一边救着自己的爱犬,一边却焦急的,“阴姐姐,请快救救琼花罢,苏唯倾在后院里,要焚琼花!请”然而,声音戛然而止,白袍女子手里的花朵无声落地,猛地,琼蕊就交互抱住了自己的肩膀,不可遏止的颤抖起来。 “琼蕊,你怎么了?”一边挣扎着挣脱藤绳,灵佩的神色却是一变,急声问。 “我.我好热,好怕”抖得一塌糊涂,白袍女子的脸上却分明有了汗珠,一张脸越发苍白。 陡然,那袭白色长袍的一角,就无火自燃起来! “啊”琼蕊痛苦的滚在地上,却扑灭不了那一角的火,紧接着,女子长长的头发些微的卷曲起来,甚至发出了哔哔剥剥的声响! “琼蕊!”袖子间亮起一道雪光,灵佩终于将那藤绳斩的寸断,连忙冲上去,就要为女子扑灭身上的火焰! 然而,黑衣女子的手,竟然径直的穿越了琼蕊的身体,抓到了一把虚无! 怎么会!原来,一直一直,琼蕊她,竟然不是人吗?而自己竟然没看出来! “琼蕊!”她焦急,再一次伸手,使着去抓她,却依旧是一把空无,猛听得白袍女子一声心惊胆战的呼喊,“苏唯倾,不要烧我,不要烧我!寒石,寒石,你过来干什么,寒石!”地上那个苍白的影子,陡然挣扎着起身,踉踉跄跄的穿越紧锁的大门,消失不见了。 不好,再不快些,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想到这里,黑衣女子猛然一惊,袖中的利刃快速割断了爱犬身上的藤绳,左手使劲一拽,就将琥珀脖子上的封印念珠扯了下来! “琥珀,撞出去!”她猛地跃上了琥珀的背,抓紧了它琥珀色的颈毛,只听得它一声咆哮,竟将那双扇的木门撞得粉碎,箭一样的窜出房间,将那些看守的下人都卷到了身子底下!这一啸一踩,不知道死伤了多少人! 爱犬带着她,几步窜上了屋檐,风一样的卷向后院。 “琥珀,借你‘雷火珠’一用!”那“雷火珠”其实就是爱犬修炼的一股三味真火,被封闭在一颗寸大的珠子里。琥珀猛地一张口,将那珠子吐出来,黑衣女子接了,却对准了“冬寝泽”的方向,直直投去!另一手却捻了鬓间的白玉发簪,捏在手里念出一长串口诀来。 “请借与我水神的能力,封印!”说完那句,黑衣女子将发簪在手上猛然一转,却见凭空升起了一座湖泊,无数的水汇集而来,波涛一样翻滚着,完全注入了那只玉簪子里! “夏芳蘅”的整座湖,便是一空! 眨眼之间,琥珀已经带着她奔到了后院上空。熊熊烈火燃烧着,蒸腾起无数的黑色烟雾。 “解印!”黑衣女子一扬手,将那簪子抛到后院上空,微微的捻了一个决出来,就见倾盆的洪水陡然泻下,瞬间将一切淹没! 琥珀带着黑衣女子朝水面俯冲下去,灵佩认准了沉浮在水面的那棵琼花树,忽而就用力一提,连树带人一起拉到爱犬背上。琥珀在那水面上灵活一点,一个腾跃便跃上屋檐,背负着两人一树绝尘而去! 大水很快扩散开来,苏唯倾咳吐出腔子里的水,气急败坏的就要下令追赶。 然而,一干家丁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来,急急忙忙的道,“少爷不好了,‘冬寝泽’莫名的起了一股邪火,越来越大,那冰湖里的冰已经完全融了,火只是扑不灭,朝着‘夏芳蘅’蔓延过去了!” 苏唯倾的脑子轰然一声响,身子不可遏止的摇晃了几下,忽而一低头,咳出一口心头上的血来。.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琼花 同归&尾声 寒石伤得不轻,却连在琥珀背上,也依旧紧紧抱着那株琼树,微微呻吟着。似乎,经过刚才的那场大水的扑灭,他的身上却依旧在燃烧,细细的滋滋直响,不断发散出焦糊的气味。 黑衣女子竟没了勇气回头,只是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扔给对方,“将里面的药丸都吃了,可暂时止痛消肿。”她知道生生的被火灼烧得感觉,现在,寒石身上怕是都刀割蚁噬一样的痛。 对方也不答话,用烧起一片燎泡的手拔了瓶塞,看也不看,就将整瓶都倒进口里。 即使他舍身相互,那琼树也是不可避免的伤损的利害,半边都焦了,残存的嫩叶都已枯萎,连根都受到了重创,怕是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莫名的,黑衣女子的心就是一酸。 在“数峰山”山腰的院子里停了,寒石却快速的滚下背来,拖着一条受伤的腿,急急忙忙的将那几近死去的花树安置在坑里,忽而就起了身,一拐一瘸的进了屋。 屋子里顿时是一阵乱七糟的喧响。 黑衣女子只是站在花树前,难过的看着,不曾说出一句话。 忽而,寒石就拖着一条腿,提着一把菜刀出来。 “你干什么!”看着对方那张几乎毁了面容的脸,黑衣女子惊诧,眼睁睁的看着他跪倒在那琼树前,一刀将自己腕子上的血管割裂! 那一刀急迫,下手极重,几乎就将自己的经脉一并割断,寒石却不在乎,忽而就将鲜血淋漓的手腕伸出来,让血淋漓在琼树的残枝上。 “你到底干什么!”灵佩急了,却不敢伸手去抓对方烧得溃烂的手腕,瞪大了眼睛。爱犬也凑过来,用牙齿咬了他的袖管,拼命往一边拖。 “你们别动我,我是在救它!我们祖传的花谱里,说人血可以治愈烧伤,我一定要救活它!”不管不顾了,寒石只是有些疯狂的让自己的血爆流着,眸子里却有着坚信与坚持,一边挥洒着自己的血液,一边仔细的看顾着琼花。 血无休无止的流下去,男子的脸色也苍白了下来,忽而,男子用力咬紧了自己苍白的下唇,直至出血,以疼痛来阻止渐渐厉害的昏沉。 “简直疯了,简直疯了!”黑衣女子大声怒吼着,看他如此糟践自己的性命,就只是为了这株花,为了他家祖谱上那个可能根本就不管用的办法。 “疯就疯了,”然而,脸色苍白的男子却勉强的笑起来,缓缓的念出一句诗,“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你们怎么看就怎么看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念诗!”黑衣女子陡然有想揍他一顿的冲动,却不忍心看着他如此死去。 身边的爱犬忽而就是一声低吠,朝着她手腕的方向盯着,用力的拱她的裙裾。 “既然你都这么想”猛然一咬牙,黑衣女子伸手,将腕子上的那一串紫水晶碎片猛地扯了下来,却犹豫了一下,转身问,“寒石,为了救这花,你什么都肯牺牲吗?” “你废什么话”寒石却倏忽失笑,虽然底气不足,声音里却还是坚决。 “好。”灵佩终于从那黑丝线里扯下一片紫水晶的碎片,斟酌了一番,却又掰成了一半,将那一半碎片,猛地就压在了寒石手腕的伤口上。 奇了,那块紫水晶竟然融化在了寒石的血液里,随着鲜血的涌动,翻起一片紫光来。紫色的血液一旦沾染琼树,烧灼的地方就以肉眼能看见的速度愈合起来,就连一时萎顿的男子,也是精神一震,身上的伤痕奇妙愈合着。 “你这人!这么奇效的东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精神也是一震,寒石却恼怒起来,横眉冷对的。 “你这个混蛋,以为我见死不救吗?只是,如若是凡人运用紫水晶的再生能力,却只是提前消耗自己的性命!”黑衣女子也跟着吼起来,丝毫不让的*视对方。 “呵,就算是明日便死,只要能看着它开花,我也心满意足了。”然而,对方却陡然低了眼,心满意足的看着手底下渐渐复生的琼花树。 寒石看不见的虚空里,旁边的花丛里,就有一袭白色宽大衣袍缓缓升起,鬓间依旧别着一串绿叶润红的果。随着男子鲜血的注入,白袍女子的脸色就红润一分。 忽而,花间的白袍女子,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一样,对着灵佩温婉一笑,静好动人。 黑衣女子微微一怔,却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来,丢到男子怀里。“行了,别在‘输血’了,她已经活过来了。”黑衣女子淡淡的说着,脸上却有如释重负的安然。 “啊?”寒石一怔,随即反问,“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罗嗦什么!”黑衣女子不耐烦,却忽而拧了一下眉,低声询问,“你口中的琼蕊,到底是谁?” 男子一边包扎着手腕上的伤口,一边却笑了,一指琼花树,道,“就是它啊,琼蕊是我为它取得名字,还有小字呢,天香,国色天香的天香。” 灵佩终于恍然一笑,却有些无奈的摇着头,叹息,“什么乱七糟的,文绉绉的,酸死了。”然而,说完了,黑衣女子却转了头,静静看着站在花丛里的琼蕊,心底便是一声叹。 琼花花神,琼蕊呵,你可是骗得我好苦。 然而,白袍女子却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忽而就狡猾一笑,淡淡的开口,“阴姐姐,我可没骗过你呵,只是你想当然的认为我是苏家的人,虽然我没有否认,但也没承认。” 莫名的,灵佩莞尔,微微摇着头。 “喂,”从来没见过黑衣女子这样笑,寒石陡然就打了一个寒战,高声,“你不要对着没有人的地方这样笑,怪让人毛骨悚然的。” 听得那样的话,黑衣女子回过头来,却惋叹了一声。 “我要走了,在扬州耽误的太久。”猛一扬手,千里迢迢的,那颗“雷火珠”竟然飞回了她的手心。灵佩将珠子往爱犬口中塞了,才淡淡的叮嘱,“山下我已经设了‘蜃境’,估计苏唯倾再来,也找不到你们。况且,我用‘雷火珠’烧了他的两座园子,估计很长一段时间内,苏家都要进行整饬再建,也顾不上你们了,便平安罢。” 说着,黑衣女子伸手揭了爱犬的封印,一跃而上,微一点头,便驾骑而去。 “阴小姐!”猛的,人在空中,背后的寒石却戛声呼唤,阴灵佩回过头来,却见他指着琼树惊喜高声,“你看,花开了!” 果然,琼树枝头,一朵琼花迎着风,颤巍巍的绽放,如玉似雪,冰肌玉骨。 灵佩的心便是一颤,回头望去,只见琼蕊已经微笑的挨着寒石站了,素白的手伸出来,朝她挥手告别。 那一袭纯白,一袭淡青依偎着站在一起,真是相配。 忽而,不知怎么的,在风中奔驰的黑衣女子,就想起了一首词,上半阙已经记不清了,只那下半阙的几句,现在却分明的跳入脑海中。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秾艳一枝细看取,芳心千重似束。 又恐被,西风惊绿。 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 共粉泪,两簌簌。” 待浮花浪蕊都尽,伴君幽独。 那首词,似乎是一首贺新郎。阴灵佩忽而就这样静静的想。 尾声 “大景承德帝三十年,大景灭,北荒入主。‘数峰山’烨火,连焚五日,寸草湮灭。 琼花,自此绝。” ——四州志?奇葩卷第一百一十二卷上历史上,对于琼花的描述,到了最后,就像那个朝代的末尾,匆匆的就了结了。只剩下这样寥寥几个字。 然而,有山下的居民说,“数峰山”大火的那天,有人看见山上升起一白一青两袭飘若仙羽的羽衣,似乎是两个绝伦的神仙,携着手升上天去。 一传十,十传百,被毁于一旦的“数峰山”却成了人们顶礼膜拜的仙山。 然而,这一切,究竟是空穴来风,还是以讹传讹,怕是,只有当事的人,才知道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楔子&晚至 楔子“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间负,地不周载。天神女娲炼五彩石已补苍穹,余紫石一,广纳天气地泽,成一水晶。 空寂初,狼室白颜得之,建狼族,纳森地,专使供奉,取紫晶地生之力,摧陈取新,生生不息。 晋天游帝庄合初年,狼族倾覆,狼主沙涟罗碎水晶于斜地森林,地浆起,山崩裂,颠覆万物。水晶残碎遗落,为天下争夺。 紫晶主再生,如若为妖魔所趁,则须臾壮大,遗祸于世矣。” ——四州志?魑魅卷珍宝篇第三百五十卷下 晚至 “琥珀,休息一下吧。” 眼见村落就在不远处了,黑衣女子却出声阻止对方,轻轻拍了拍爱犬的琥珀色颈毛。 琥珀依旧很乖顺,在溪边停了下来。 黑衣女子翻身落地,捧了一口清澈的溪水喝了,才站起身来,遥望树林掩映着的村落。 很煞风景,村落的外围,围绕着的竟是一座座的荒坟垒冢,被青翠的松柏映衬着,越发显出一丝清冷萧杀来。 无数褪了颜色的纸钱压在坟头,随风瑟瑟发抖。好的坟墓,墓碑使用的是青石,目前也算干净,可见倒是经常有人来打扫。不好的却只用一块木板就代替了,风霜雪雨的,倾斜坍塌,腐朽的差不多了。更有甚者,一些荒冢上索性没了墓碑,孤零零的突起个土包,却还被荒草挤满了。 黑衣女子皱了皱眉,转身过去,遥望着不远处波涛广阔的大海。 夕阳在海面上投下一片绯红,波光粼粼的翻动着。海上远远的归来几条渔船,尾随着一堆饿了的海鸟,呜唁欧呀出一片晚归的景致来。 几年没来过了,这临海的小渔村却没有丝毫的改变,依旧穷困破败的如同那些旧坟。 黑衣女子在一块圆滑的石头上坐了,反而不急着进村子去,忽而就拔下了束发的簪子发箍,临溪梳洗起来。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倒映在水面上,却忽而被揉动的秀发晃散了,黑色的头发海藻一样随着水流摇曳,洗去了一天的风尘,黑衣女子的疲累也是一扫。 连爱犬都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空闲,在下游的地方,忽而就纵身跃入水中,搅起了一片混浊,白色的爪子伸动着,去抓水中蒙头瞎闯的鱼儿,扑棱棱便是一片水花。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用双手拧干了发上的水,从怀里摸索着,摸出了一柄檀木的梳子。 有些颤抖的抚摸着那个梳子,忽而,黑衣女子的脸上,就有了伤心的神色。 这个梳子,还是当年,梳骨亲自做给自己的。 梳骨是千年檀树妖,却让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香气冲淡,却又持久的,有着奇特纹理的檀木,三天三夜的雕了这个梳子给她。梳骨不懂木工,这梳子做得有些偏颇,不太像完美的圆月形,到有些残缺的畸形,越发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来,而且,他还在上面刻下了细腻的扶郎花形状——那正是灵佩最喜欢的花。 慢慢的,黑衣女子双手交互,将那木梳紧紧地握在手里,钝钝的木梳齿却几乎嵌入女子的手掌。 她竟不曾想到,竟然是那个笑起来如古井般的温文男子,那个拥有着千年古木般沉着的男子,却欺骗了她,屠杀了她的全家! 当初匆忙赶回来,黑衣女子却只看到的满地的血腥。那种刻骨铭心的痛,那种被背叛的痛,几乎要将她撕裂,她发誓,天涯海角的,一定要找到那个男子,找到他,为家人报仇。 同时,收集所有遗落的紫水晶残片,完成对阎王的许诺,复活她的家人。 然而,那么恨梳骨,恨得彻骨彻心,却也彻骨彻心的无法忘记。明明警告自己不能再想念他,却还是珍藏了他送的东西。 簪子也好,木梳也好,竟然一样也不肯丢弃。 黑衣女子失神的抬了头,怔怔的看着陨落的太阳。.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夜歌 梳洗的忘了时辰,灵佩将头发束好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 淡薄如水的月光泻下来,影影绰绰的照入那摇曳不定的翠柏间。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倒也真的应了诗句里的景致。只是松柏掩映下的,竟然是荒冢累累,只是让人觉得心寒。 透过掩映的松柏,小渔村里已经上了灯火,闪闪烁烁的,配合着潮水起落的声响,越发显出一丝遥远的宁静来。 海村——这个村子的名字,取得不甚高雅,到与这个村子的蒙昧相配。 “琥珀,走了。”黑衣女子呼唤爱犬,领着狗一前一后的迂回在荒冢边上的小路,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忽而,村落不远处的荒冢边上,在迎风的高坡上,就有微红的光芒一闪而没。那光芒不重,却是耀眼醒目的红,反而就在一片漆黑和淡黄里,越发明显起来。 黑衣女子顿步的瞬间,传来了影影绰绰的悲歌。 “吾之乡兮,在水一方。 潮洄溯兮,逆风汀阳。 晚照落兮,扶桑夜香。 长帆升兮,风浪摧移。 渡茫阔兮,婉转域异。 焉惊变兮,羁留客地。” 那声音悲悲戚戚的,柔弱的分明是个女声,本来那调子哀伤,歌词里也有着不尽的委曲,被一个如此清凉悲戚的女声唱来,越发显得伤心夺人。 只是,这首歌只唱了两解,并不完全,而且听歌曲的调子和歌词,并不是中原人所为。 那歌,非词非曲,也不是民谣山歌,听起来倒有些异域色彩。 随着那个悲戚的声音不断传来,高坡上的红光也一点点地闪烁。 黑衣女子扬了头,遥望着高坡的方向,却见黑黢黢的山坡上,那点红光陡然一盛,竟然生生的跳入了灵佩的视线! 哪里是什么红光啊,分明就是一盏血红色的灯笼!海村的村民从来不用灯笼,更不会用血色的东西,嫌它不吉利。然而,那盏灯笼,却是惊心夺目的红。 那灯笼,似乎是用人血染成的! 黑衣女子的心陡然一凛,死盯着那灯笼的方向,连爱犬也惊觉了,忽而就对着远远的高坡吠叫。 灯笼后,渐渐显出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形来,灯笼就提在了高个的手里。隔着远远的,那人似乎穿着一身直通的衣衫,即使在风那么强的高坡上,都不见衣摆有丝毫的抖动。 高坡上的风呼啸着,血色的灯笼不停摇动,一高一矮的两袭身影在坡上缓慢移动。 灵佩再也抑制不住,一拍爱犬的脊背,便几个纵跃,跳丸一样的朝那高坡*去。耳边的风呼呼作响,越靠得近,才发现那高个的怀里,似乎捧着个什么东西,时不时地,还啪嗒嗒的跌下些类似于块状的粘稠东西。 人头!黑衣女子陡然一声惊呼,脚下却是一顿,在那高坡下停了,看着鬼魅般的血灯笼指引下的,缓行的两个人。 高个的那个,是个女子,穿一身带着类似于血点的白色长衣——也就是刚才那个歌唱的女子。她身后跟着的,却是个半大的男孩子,走路的姿势十分奇怪,四肢似乎都在拖动着,依靠胸膛的力量来带动全身移动,看起来僵硬干涩。 那个人头,被血模糊了一片,在女子的臂弯间静静躺着,淋漓粘稠的血液蹭在女子的奇怪的白色长衣上,却已经不算新鲜了,被血灯笼映着,发散出黯淡的黑。 难不成,竟然遇到“百鬼夜行”了?黑衣女子的额头上有了细细的冷汗,即使夜风习习,却也抑制不住冷汗的流出。 然而,今天既不是满月,又不是七月十五,怎么可能遇到“百鬼夜行”! “站住!”虽然心中微怕,黑衣女子还是一咬牙,猛地喝出一声来,提了气,向那高坡上纵去。双手紧握了袖间的短剑,被那冰冷的剑柄一激,黑衣女子竟冷静下来,双眼就是一亮,嘴角也恢复了惯有的笑容。 她阴灵佩是什么人——天下第一的驱魔师!地狱冥界闯过,刀山火海上过,怎么能惧怕两个小小的鬼怪! 想到这里,双袖间的雪亮已经吐露,劈头盖脸的朝那两个影子招呼过去! 剑刃的光芒交叉成十字,从俩人的面前划过,一吐既收,然而,那交叉的双剑竟然是无功的,黑衣女子一个错愕,就怔在了原地。 并不是没击中,而是在击中之前,黑衣女子却硬生生的收了回来。 剑光照亮的那张脸,那个捧着人头的女子的脸,竟然是一脸痴笑的,对着迎面而来的剑刃不闪不避,痴痴的只是笑,那个笑容展现在铺了一层重粉的脸上,只是诡异。 可让灵佩惊讶的,并不只是女子的笑脸,还有她身后,小孩子的那张脸。 完全,完全 完全是用七零落的五官拼凑起来的,就连两只眼睛,都不是一对,一高一矮的冷冷看过来,从麻线缝合的脸皮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两个明明就是人,有着人的身体,却拥有那样诡异的脸! 爱犬跟了上来,却是一声低吠,朝那个面目全非的孩子扑去。 “啊”女子陡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忽而就挺身而出,护在了孩子面前,血色的灯笼打出去,正好撞在了琥珀的额头。 爱犬忽而就是一声呜咽,额上有了血,狼狈的退出来。 黑衣女子不再犹豫,双袖一翻,雪亮的剑光就招呼过来,朝那个女子扑上。 然而,身后的孩子却一把扯开挡在面前的女子,面无表情的一扬手,无数飞沙走石扑面而来,即使被灵佩地剑气涤荡,竟也不能完全躲避。 黑衣女子的眼睛就是一蒙,手中的利刃却不留情,越发坚定了信念,从头劈了下来! 一道银弧划过,孩子的手臂便连着半边肩膀,齐齐的飞出去。 然而,孩子竟然还是面无表情的,猛退了一步,唯一的手掌扬起,再一次阴风呼啸,黄沙漫天彻地。 灵佩猝不及防,被那砂石灰尘蒙了双眼,咳吐着点足急退,退出沙尘。耳边,琥珀急声咆哮着,在空旷的高坡上顺风传的极远。 待黑衣女子再次睁开眼睛时,原地早已经消失了那两人的踪迹,只是琥珀,还是在高一声低一声的咆哮着。“好了。”她蹲下身来,拦住了爱犬不停抽动的身子,关切的去查看它额头上伤痕。 然而,额头上并没有伤口,血只是蹭上去的,只要轻轻一抹,便能去了——果然,撞击琥珀额头的那盏红色的灯笼,是被血染成的。 已经能确定了,那两个人绝对不是人,至少不是凡人,竟然拥有飞沙走石的能力。然而他们究竟是什么,竟然会拥有人的外形?! 那孩子被自己卸下的肢体依旧在那里,却没有留出一滴血来,黑衣女子诧异,过去捡起来看了,忽而脸色大变——手臂与肩膀之间,竟然也是用麻线缝在一起的。而且,手臂与肩膀的肌肉已经失去了弹性,不再新鲜。 那个诡异的孩子,似乎就是用这些残躯不全的尸体,一点点地拼凑起来的! 蓦地,高坡下远处的村子,就响起了“*”敲动着铁板的声音,在这样诡异的夜里传的很远,猛的,一直安静的小村子就沸腾起来,在那铁板的喧嚣声中,稀里哗啦的关闭着户门,甚至还传来反钉门窗的声响,仿佛怕什么东西闯入一样。 怎么,村子里出事了?黑衣女子将那残肢扔了,朝爱犬一努嘴,就快速的朝那小村子掠去。 进入村子的时候,已在身后的高坡上,却又传来了缥缈的歌声,红色的灯笼一闪而没。 “新襦冷兮,旧好伤逝。 曲前膝兮,躬身垂立。 忽觉发兮,新子诞世。” 一边纵身飞掠,黑衣女子却自心中默默数下了。 第三解。.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故交 进入那个渔村的时候,一切已经重归死寂。 死一般的沉寂。 外面的支架上,寥落的撑着些新旧的渔网,千千百百的网眼张开来,似乎从里面偷偷注视着外入的一人一犬。 原本还亮着灯火的村子,却陡然没了火光,黑寐寐一片,只村头吊着的一盏风灯,摇曳的晃动着,投下了狭长的影子,就像一个人吊死在了那里。 只是冷,夏天的夜里,这里却透露出一股子冷寂来。 黑衣女子带着狗,蹙眉走过小道两旁的一片黑寂,终于来到了一处门户前。可是,门户里竟然亮着微弱的灯火,虽然被什么蒙着挡着,灯火十分暗淡,可在这黑黢黢的村子里,却显出一丝明亮来。 灵佩的手重重的叩在了门板上,声响在寂冷的夜里传得很远,还有了回音,层层叠叠的铺展开来。 里面微弱的灯火陡然灭了,没有回答,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响。 黑衣女子的眉蹙的更深了,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叩着门板的手加力,却出声,冷冷得说,“福伯开门。是我,灵佩。” 里面依旧是一片沉寂,黑衣女子不耐烦了,正要砸门,却听里面传出了颤巍巍的声音,试探着,“你你是谁?” “灵佩,阴灵佩。福伯,我好久没来了,不认识了吗?”黑衣女子收起了拳头,隔着门板高声说着。 里面的灯火终于又是一亮,有人举着灯台出来,哗啦啦的打开门。 “小佩子!”脸上布满了渔网状皱纹的老叟惊喜出声,枯骨样的手伸出来,就要拉女子的胳膊。“福伯。”黑衣女子却淡淡一挫身,避开了他的手,淡淡一礼。 “噢,倒忘了你的避讳。”老叟有些讪讪,让开一条路,让对方进来,却警醒的探出头去,查看了外面一下,这才将门关了,上了门闩,却又拿了一柄木镐过来,仔细的将门顶住。 黑衣女子奇怪,回头去看。这海村虽然穷苦,以前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怎么现在海村的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 她知道福伯是海村的族长,就出声询问,“福伯,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这海村,快要变成鬼村了。”老叟一声长叹,护着手里摇晃的灯苗,朝女子一点头,“小佩子,屋里坐吧。” 福伯的儿子已经迎出来,七尺的男儿涨红了脸,引着灵佩进入。男儿叫海生,袒露的上身露着纠结的肌肉,呈现润朗的古铜色,似乎比上次来看到的,又要强壮些。 一走进这朴素的院子里,就能闻到那一股子海腥味。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的干鱼白鲞,墙角落里堆着一堆还没处理掉的海蚌蟹壳。旁边就是一张巨大的渔网,撑开来,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 一切似乎都没变。黑衣女子的心底一颤,回过身来问,“福伯,船呢?” “在后院呢。”老叟一笑,渔网状的皱纹就蹙起来,只是在层叠的纹理深处,爆出两只矍铄闪光的眼睛。“这几年你没来,咱们就将后面的那个老屋子打通了,扩张出一片地来。船就在后院停着呢,离海也近,早上拖出去,趁着海就能下海打鱼。” “爹,你光顾说,快让小佩子进去坐坐啊。”海生腼腆的笑着,却过去扶住了老爹,接过对方手里的灯盏,朝黑衣女子一点头,“小佩子,进去喝杯水吧,大老远来的。饿了吗?家里正好有你最喜欢吃的青蟹,虽然还不到满黄的时候,也很鲜了。我用海水养着呢,你要吃,我就去给你做了来。” 面对对方的热情,黑衣女子却依旧是淡淡的,随口回绝了,就率先进了屋,在一条长凳上坐了。自熟的端起桌上的泥壶,倒了杯冷茶吃了,这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对了。”吃了一杯茶,黑衣女子陡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就问,“福伯,刚才我在坡上,听见村子里打铁板的声音,出了什么事么?” “那个啊,”海生听了,就要回答,却被福伯淡淡地看了一眼,忽而就垂了头,退到了一边去。黑衣女子的眸子一闪,有了冷意的光芒。 “咳。”老叟终于咳嗽了一声,干笑着,“小佩子啊,你可不知道,咱们村子里闹鬼了。刚才那敲铁板的动静,就是提醒大家多加堤防。” 鬼?黑衣女子微一沉吟,慢慢抚摸着爱犬的白色毛发,脑海中却闪现出高坡上那一高一矮的身影来。 “唉,也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惹上了两个恶鬼,闹得村子里鸡犬不宁的。” 老叟这一席话说的简单,神情脸色却异样,似乎隐瞒着什么。黑衣女子一拧眉,刚要开口追问,却被福伯抢开了话头,笑吟吟的问。“小佩子,这次来,要住多久?” 黑衣女子沉吟了一下,嘴角也显出了一丝笑纹,淡淡的,“现在可说不准。” “小佩子,起来吃饭了。” 晨光微细的房间里,海生轻轻敲着门,笑吟吟的叫她。 黑衣女子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外面的天光,这才下了地,为对方开了门。 海生端了盆清水进来,豪爽的眉眼向下弯着,“太阳都老高了,小佩子还睡懒觉。快些洗洗,要吃早饭了。”他依旧还是几年前的那个样子,把她当小孩子一样,没有丝毫的生分。 灵佩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外面潮汐的声音如此亲切熟悉,宛如温柔的催眠曲,将女子轻轻的送入了梦乡。 夏日里天亮得早,其实时间还早。只是海边的人勤奋,大早便要到海上去捕鱼。 海生出去拾掇早饭了,黑衣女子用清水净了脸,才发现来的匆忙,竟然没带胭脂水粉。海边的人朴实,妇女都少用脂粉,就算有钱,都无从去买。 用干净的帕子擦了脸,黑衣女子索性放弃了,领着狗素面朝天的,出去吃饭。 从后院往前院而来的时候,看海生正在灶台边忙活,她便走过去,轻轻的问,“要我帮忙么?” “不用不用,怪热的!”海生依旧袒露着上身,白色的蒸汽在他皮肤上形成了一层细白的汗珠,男子连忙转过身来拦阻,却是一怔。忽而就傻笑了,呵呵的说,“小佩子,你不化妆好看。” “是么。”黑衣女子的嘴角有淡淡的笑纹,淡淡的说,“那么,在这里我就不化妆了。”说着,却接过男子手中的一盘炖鱼,端到屋子里去了。 福伯在桌子边上抽着旱烟,见黑衣女子进来,却将脸笑成了一朵菊花,“小佩子,怎么让你动手了,来,快来坐下,在我身边坐下。” 推辞了对方的好意,黑衣女子领着爱犬在另一边坐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封银子来,放在了桌子上,推到福伯面前。“按照惯例,这一百两银子是我孝敬您的,福伯,您收下。”每次来小住一段时间,灵佩都要留给对方百两银子,权做是谢礼。 黑衣女子只是爱着海,喜欢海浪与湛蓝的海水,苍蓝的天空,海里跳动的鱼儿。灵佩的家在帝都,远离大海,本来可能一辈子也见不到海,只是一次偶然,来到了这里,从此就喜欢上了这里,喜欢上了这里的海。因此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 然而,近些年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有好久,不曾来这里散散心了。 也不推辞,福伯痛痛快快的收了,依旧只是笑。 海生端了碗热气腾腾的粥出来,微笑着摆在了女子面前。 女子低头看了,发现粥里白白黄黄的,竟然是蟹肉和蟹黄。 “知道你喜欢吃蟹,我做了碗蟹肉粥,也不知道合不合口。”海生讪讪笑着,撮动着一双大手,却又转身去了,从厨房里端出一盆粥,放到了琥珀面前。“上次来的时候,琥珀似乎对白鱼鲞感兴趣,我做了些鱼干粥,也不知道它能吃不?” 琥珀对着那粥闻了一闻,忽而就低下头去,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 黑衣女子舀了一勺蟹肉粥尝了,滑腻鲜香,味道一点也没变。 吃了一盏茶的时间,海生已经起身,恭恭敬敬的说,“爹,我打鱼去了。” “海生,”福伯吸着旱烟,却从怀里摸出几两碎银子递给他,“晚上早点收船,上山去打几只野兔。再到王秃子那里去割几斤精肉来,要瘦的,不要半点星臊子。小佩子不喜欢油肉。” “哎。”海生应了一声,接了钱,从墙上取了弓箭背了,便要往后院去拖船。 “海生哥,”黑衣女子却起了身,淡淡的,“我跟你一起出海。” 虽然,海上有规矩,极少让女子一同出海,说是不吉利,怕有血光。可男子还是高兴的答应了,朝女子挥着手。 黑衣女子将爱犬的背一拍,跟着他拖船出去,朝那海边走去。 两人一犬跳上船来,海生把住那船桨用力一摇,小船便飞出了一射地,刺啦啦的破着水面,摇入那明镜似的大海里。.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母子 碧波荡漾,海风习习,飘散着海里特有的清咸。 海上已经有了不少渔船,船上的人相互打着招呼,呼喝着欢迎船上远来的灵佩。 渐渐的,海面广阔了,渔船也分散开来,各自在各自的区域里打鱼。海生已经将船摇到了深海里,便任它漂流着,目测着海水的深度距离,张着网,一寸一寸的捋平,准备抛网。 “海生哥。”坐在船板上,眼见四下无人,抱着琥珀的黑衣女子就淡淡的发话,试探着问。“昨儿个,福伯他说的那闹鬼的事,我总是不明白。怕是他还有什么事瞒着我罢。” 海生的脸上有了犹豫,垂了头,依旧捋着那渔网,却倏忽转移了话题,笑着道,“小佩子,看我撒网!” 说着,他肌肉纠结的古铜色臂膀猛力将那渔网一抛,抛出一个完美的圆形来,撒在了方圆近一丈的范围。男子果然是撒网捕鱼的高手,那一抛及其完美,只一网下去,就有了收获。海生抡圆了胳膊,用力的将渔网收拢,一点一点的提上来。身边的黑衣女子见了,却也起了身,有意无意的,把手放在那渔网上只一提,就将那沉重沾水的渔网甩在船舱里。 刹那间,日光下的船舱里,便跳动起了一片银白。 大小不一的鲜活的鱼跳动着,激溅起一片水花。 海生笑着俯下身去,将网子里的鱼挨个捡了,大的就扔进船里的竹篓,小的就扔回海里,或者喂给围着船飞翔的海鸟。 “海生哥。”黑衣女子眼见他只是逃避,越发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却不放弃,在船头静静站着,忽而提高了声音,冷冷地说,“我是驱魔师!” 男子拾鱼的手就是一颤,慢慢得抬起头来,看着船头迎风站立的女子。 “灵佩,你果然不是平凡的女子”海生忽而就叹了口气,将手在海水里洗了洗,终于站起身来,低低的说,“昨儿,阿爹还嘱咐过我。这是村子族里众所周知的秘密,你毕竟是一个外乡人,本不应该告诉你的” “海生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你们都要瞒着我,明知道捉鬼驱魔是我的工作。”黑衣女子却丝毫也不肯放松,继续追问着。语气却是一缓,淡淡的说,“海生哥,这村子里,和我最好的,便只有你了。我不希望你隐瞒我” 被*迫的无法,海生的浓眉便是一蹙,终于一闭眼,狠狠地说,“好,我告诉你。” “村里的人都不敢提起这件事,是因为,那个女鬼,是回来报仇的!” 说完这句话,海生的脸色便是一白,目光深邃辽远的似乎穿越的时空,慢慢讲来。 那个女鬼,其实生前是扶桑人。 那时候的小渔村不安宁,边疆海域的总是受到海寇的袭击。那些海寇每隔一段时间,就纠结着船队来中原沿海洗劫一番,海边的人都恨透了他们,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这些海寇大多数是扶桑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腰间别着剑一样的刀。千里迢迢的驾船前来洗劫。 然而,那个叫“城川户织子”的女人却不是。 据她说,她是随着她丈夫的船队出海经商的,贩卖布匹和花卉。船队却在海上遭受了风浪,漂泊的三天三夜,被风浪打下船只,淹死在海中的人无数,船队也散了,她和丈夫所在的船,就漂泊靠岸在了这个小渔村。 船上的人员死伤了大半,就连她的丈夫也染上了重病,奄奄一息的。 可是,村子里的人恨透了扶桑人,认定了他们是海寇,死活不肯救助他们。不但如此,身为族长的福伯,还带领着村里的男子,将那一条船洗劫一空,杀死了几乎所有的扶桑人。 唯一活下来的,就是身为女子的城川户织子。 身为异邦女子的织子,她的美丽却是有目共睹的。村子里的阿三喜欢上了她,又尚未婚娶,便求了族长,将那个女子赏赐给了他。 虽然丈夫惨遭不幸,织子却认了命,与阿三相敬如宾的过起了日子。阿三虽然人丑了些,却勤劳善良,两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一年多的时间,织子生下了一个儿子,一家人宝贝一样。 然而,孩子诞生后的一个月,阿三驾船出海,却遇上了风浪,死在了大海里。 尸体被抬回来的时候,织子哭了三天三夜,精神受到了打击,恍恍惚惚的,每天只抱着儿子,艰难的过日子。靠村里人可怜,施舍他们一口饭吃,母子两个才活了下来。 可不久,又出了事,织子不足三岁的孩子上山玩耍,被山中的恶狼吃了,连骨头都没有留下来。 织子彻底疯了,每天就穿着她来时穿的那件和服,上了浓重的妆,天天站在海边看着。村子里的人问她看什么,她就傻笑着说,等丈夫孩子回来接她,接她回家。 织子疯得更加厉害,身上的和服和头发就更加的干净利索,甚至冬天的时候,她就穿着那件单薄的和服,站在海边傻傻的笑,丝毫不觉得冷。 终于有一天,发生了事故。 织子拦街抱住了一个孩子,口口声声地叫着自己儿子的名字,抱着那个孩子就跑。孩子的父母紧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直跑到海边,却没有停的意思,径直的朝蔚蓝的海水冲去,眼看海水已经没过了她的膝盖,腰系,就要将她和孩子一起淹死了! 孩子的父母及时赶上来,一把夺下了孩子,将她推到在海里。 呛了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和服的织子站起来,哇的一声哭出了声音。 赶来的族长福伯看见了这一切,终于狠命的将烟袋锅子往礁石上一磕,拉拢过村里的“法师”,往他耳朵里就说了几句。 不出一天的时间,村子里就传开了——“法师”扶乩算了一卦,说织子是“天煞孤星”下凡,克夫克子,如果不尽快将她杀死,恐怕还会祸及整着村子里的人。 于是,处死织子的呼声,就在整个村子里沸腾起来。 终于,众望所归的,选了个日子,就在海边摆下了法事。法师做法之后,村里人抬了被绑在箩筐里的织子,放上了几块巨石,就让织子穿着那件和服,将船驰到了深海,沉了。 阿三的旧屋也烧了,夷平了,旧屋的那片地,就被福伯占下了,拓出了后院。 时间抚平一切,人们开始渐渐遗忘的时候,没想到,有一天,村子里的一个人慌张惶恐的跑回来,说看见织子回来了,还领回了她的儿子,织子就穿着那件和服,一脸阴森的笑! 不久,村子里的祖坟惨遭破坏,头一天下葬下去的尸体,第二天去看,就见新坟被扒开来,尸体残缺不全,生生被什么拿走吃掉了一样。 紧接着,一个夜路赶回的村民碰到的那对母子,被活生生的吓死了。人们发现尸体的时候,已经没了头颅。 不久,有些胆大的村民声称,他们看见织子儿子的那个头颅,就是那个死去的人的 织子回来报仇了。 村子里顿时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海生讲完了一切,脸色已经苍白的骇人。显然,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就只是讲,也足够触目惊心的。 黑衣女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看来,海生讲的那个织子和她的孩子,就是昨天夜里高坡上的那两个人。 果然,他们两个都不是人。但是,织子既然死了,却怎么能保存着自己的尸体?而她的孩子,怎么也能拥有具体的形态?却还要四处去搜集尸体似的,好像那孩子的身体,就是用各种各样的尸体拼凑起来的。 “小佩子,”略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海生却勉强的笑出来,“别说这些事了,咱们说些高兴的”.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晚山 两个说笑着打鱼,竟然忘了时辰,满载而归的时候,太阳已经有些西斜了。 称了三四斤精肉,海生细心的用草绳拴好,放进篓子里,托人送回家去,便背了弓箭,和灵佩一齐上了山。 天光还算亮,山上的草有膝盖深,琥珀在前面引着路,草丛里却只能看见它的脊背和白色脑袋。 琥珀忽而就是一声哼哼,俯下身去,做了个欲扑的姿势。 “有野兔!”男子惊喜,压低了声音,便解下了弓,搭箭上弓,拉满。 那野兔竟然是十分警觉地,一下子就窜起来,没入了齐膝盖深的荒草里,只听见一阵窸窣,便看见荒草快速的向两边倒去,刷刷的留出一条道路来! 海生的箭已发,却偏了一分,不曾射中!琥珀拔腿就追,在荒草从中跳跃着,低低的吠叫。海生与灵佩也追了上去,男子慌忙的再次搭箭,却见黑衣女子轻笑一声,从身侧的小树上折了根树枝,扬手便是一发,直没草中! 那个灵活在草堆里窜动的影子明显一顿,速度慢了下来,草堆里隐约有了血。黑衣女子就是一发,影子终于歪了几下,不动了。 “小佩子的武功还是那么厉害。”不好意思地,男子喘着气赞叹着,停住了脚步。黑衣女子不在意的一笑,上前去,便要去拎那野兔。 身边的琥珀,忽而就是一声吼,一步跃开五尺的距离,朝一个草堆拼命的刨起来。 “怎么了,琥珀?”黑衣女子吃惊,放弃了那个兔子,转到爱犬身边,看爱犬拼命的刨着土。 终于,琥珀的白色爪子一陷,刨出了一缕头发样的东西来。 灵佩的眸子一亮,俯下身去,却见爱犬依旧继续刨着,刨出一个尺方的坑,爪子忽而就是一动,骨碌碌的拨拉出一个球形的东西来。 “人头!”海生吃了一惊,失声而喊,脸色就是一白。 黑衣女子的眼睛在那人头的面上一定,就爆出了烈焰般的光芒来。 这个人头,分明就是昨夜高坡上,那个小孩子的!无数的麻线纵横着,七拼凑起来的一张脸,甚至连眼睛都不是一对。 灵佩猛然起身,四下旋转着看了一圈,忽而就俯身,拍了一拍琥珀的鼻子,又朝地上的人头一指。 爱犬心有灵犀,便朝着地上的人头,仔细的嗅起来。忽而就抬了头,朝四面方的嗅了一嗅,便朝着东北方向低吠起来。 黑衣女子一点头,在爱犬的背上拍了一拍,便朝那东北的方向一指。 琥珀便是一个虎步窜出,一边嗅着,一边朝那个方向急急奔去,黑衣女子再也顾不上犹豫,一纵身,便紧紧地跟住了自己的爱犬。 似乎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海生一咬牙,将那弓箭往背上一背,也拨拉着草丛,紧紧地追上去。 太阳,渐渐的陨落下去,山上便是一暗,并且还要更加深邃的暗下去。 狂奔的大约半个时辰,琥珀终于停了下来。回过头,看着自己的主人,似乎在征询对方的意见。黑衣女子看了一下树丛掩映的地形,又抬起头来,看着即将升起的月亮。 身后,传来急速的分草声,细细的唰唰直响,身影一闪,海生气喘吁吁的站在了他们身后。 然而,黑衣女子却明显的犹豫了一下,忽而转身,对着刚追上来的男子淡淡的说,“海生哥,这里没有兔子咱们回去吧,挺晚了。”说完,率先领着狗离去。 明知道她这是借口,肯定瞒着自己什么,海生仔细的看了一眼刚才她看着的树林,却默不做声的转身,快步跟上女子渐远的脚步。 行至山下的时候,突然,山上传来了那个熟悉而悲戚的歌声,一字一顿的,缥缥缈缈的传来。黑衣女子顿步,闭上眼睛听那个女声,悲悲戚戚的唱着。 “然惊变兮,死生阔契。 新夫逝兮,幼子裹席。 草莽茫兮,荒冢垒起。” 似乎,随着一切的深入,一切都开始明朗起来。 第四解,黑衣女子心中默默数着,睁开眼睛。 刚才下来的后山上,却有血色的灯笼光芒,一闪而没。 这一顿迟来的晚饭,灵佩和海生都吃的心事重重。 福伯似乎没察觉什么,依旧是有说有笑的,可就是提不起另外两个人的兴致。 吃过饭,灵佩早早的就睡下了,连海生也是,一声不吭的去睡觉了。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出来。 约摸到了三更左右,窗户外的远坡上,忽而就传来了低低模糊的歌声,却只是重复着前四解的内容。 床榻上的灵佩,猛然翻身坐起,身上竟然还穿着白天的那套黑衣! 琥珀一个警醒,也从地上猛地站起,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灵佩伸手作了个噤声的姿势,借着月光悄然下床,往琥珀的背上一拍,人已经悄悄过去,轻轻的拉开了房门。 然而,刚拉开门就吓了一跳,一个模糊的人形站在站在她门口,随着门的开启,那个人形转过身来,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 “海生哥?”借着月光,模模糊糊的看见对方的脸,黑衣女子就是一惊,刚想说话,就被对方阻止了。海生压低了声音,一边瞥着前院的方向,一边悄悄的说,“我就知道,你今晚上一定会悄悄行动我不放心,你就让我跟着吧。” 黑衣女子明显的蹙了一下眉头,身后的爱犬却已经咬住了她的衣摆,呜咽着,似乎也在为男子请命。 终于,黑衣女子叹息着一点头,忽而就扯住了男子腰间的束带,一搭一提,就将海生扔出后院,平安的落在地上。她一个纵身,抱着爱犬也跳出了后院,足不点地的朝着后山的方向纵去! 海生将背上的弓箭紧了一紧,快速的追上她的脚步。 整个村子,死一样的沉寂。 村头的那盏风灯摇曳着,闪烁出一片暗淡的灰黄来。 两人一狗,快速的向着后山的方向*近! 缥缈虚幻的歌声,终于唱到了第五解。 “心伤悲兮,奈何别离。 影茕茕兮,独自何依? 枉天地兮,难生正义!” 这第五解里,除了哀伤,似乎还有了悲愤,对这天地指责着,指责这人生缺乏正义。 那个女子,竟然真的对这些人,充满了恨意。是恨他们的无情无义,将一个可怜的女子沉入大海么? 这样想着,追随着歌声,黑衣女子和海生,爱犬,渐次*近!.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血灯 那盏血灯笼在高坡上一闪而没。 和服的织子牵着孩子的手,从高坡上渐渐下来,向着那松柏掩映下的荒冢走去。 “娘亲,”孩子忽然仰起头来,轻轻的问,打断了织子的歌声,“你唱的这首歌,是什么名字?”孩子还小,声音里却有着非同一般的成熟稳重。握在织子手心的那只手,却是出奇的冰冷。 “呵呵”和服女子依旧只是那个微笑的表情,厚重的脂粉下,那张脸苍白的恐怖。“宝宝,妈妈给你唱歌。”织子依旧是重复着那句话,微笑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继续张开口从头开始歌唱,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孩子的问话。 那件白色的和服上,缀满了粉色的扶桑樱花,远远的看去,就像无数的血点,盛开在白色的底子上。 被织子牵着手的孩子,忽而就低了眉眼,哀哀的听着母亲的歌唱,却忽而抬起头来,仰望满天的繁星。 渐渐的,头上的天光被松柏支离破碎,闪烁的星星便从摇曳的松柏中,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 母子两个终于来到了一座新坟前,织子的脸上依旧是那种近乎痴呆的笑,红红的唇张开来,声音却是出奇的温柔。“宝宝,妈妈给你换衣衣。”说着,却从背后摸出一柄短把的铁锨,就在那新开的坟墓上挖起来。 海村的人穷,坟墓都只是黄土垒成的,没有石块封棺,挖起来便相当容易。以前常有饿疯了的猛兽光顾,挖开浅浅的土坟,就将用席子裹了埋葬的尸体吃掉。 孩子的全身依旧是僵硬,呆呆的站在一边看着。 然而,孩子的脑袋,却分明是个三四十岁的汉子,一双眼睛还大大的瞪着,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惊吓,五官都有些微的移位。 一个孩子,稚稚嫩嫩声音,身体却是用不同人的肢体拼凑而成的,甚至还有一个完全不符合年龄的脑袋,这绝对是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终于,挖了不久后,就显出一层薄薄的破席子来,和服女子拽着席子的一角,用力将它拖出来。 由于是今日埋葬的新坟,席子都不曾潮湿,也没有开始腐烂,和服女子将席子掀开来,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惊喜地拍着手,高声笑起来,“宝宝的新衣服,宝宝的新衣服!” 席子里包裹的是个小男孩的尸体,九岁的样子,倒也穿了一身还算崭新的衣衫,甚至还穿了一双鞋子。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孩子也惊喜起来,拖着似乎不属于自己身体,晃晃悠悠的走到那个孩子的尸体身边,声音里也有了惊喜,“娘亲,这衣服好看吗?”然而,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惊喜,孩子的那张脸却还是那样狰狞的扭曲着,宛如厉鬼。 “好看,好看。”织子依旧孩子一样的拍着手,喜笑颜开。 “好,那我就换上这件新衣服。”孩子淡淡的说着,随手一拎,却将那具孩子的尸体轻松的拎起,忽而就闭上眼睛。 七拼凑的那个身体陡然一软,瘫成了一堆。刹那间有一道幽光腾起,箭一样的射入死去孩子的眉眼之间,一闪而没。 忽然,早就死去多时的孩子挣开眼睛,撒娇着喊了一声,扑到和服女子的怀里。 原来,他们口中的换衣服,竟然是交换了整个“身体”!他们把那些死去的尸体,称做“衣服”! “宝宝的新衣衣,宝宝的新衣衣”和服女子依旧絮絮叨叨的念着,声音里却也有着掩盖不住的惊喜。 “娘亲,咱们回家。”孩子懂事的抬起头来,拉住了母亲的手,牵着她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回家,回家睡觉觉。”织子的脸上依旧是那个傻气的笑,厚重的脂粉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任孩子拉着,织子乖顺的跟着孩子。 血灯笼摇摇晃晃,照亮了母子的归途。 后山上的歌声断断续续着,指引着两人一犬的道路。 海生豁然发现,他们行的这条路,果然就是白日里琥珀嗅着追赶的那一条! 果然,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掩映里,琥珀再次停下来。 那歌声分明已经弱了,宛如呻吟,却听起来不再虚幻缥缈,似乎近在眼前。 树林深处是一片空洞洞的黑,即使扶疏的月光,似乎都不能照入。 黑衣女子淡淡的上前几步,将那丛峦里的树枝一掀。明显的,竟然透漏出一丝或红或黄的光火来。灵佩再不犹豫,掀着树枝就往那深处走去,海生和琥珀紧紧地跟在身后。 那红红黄黄的火光,越发明亮,忽而,一抹黑的树丛间,黑衣女子的双手,就触摸到了一层坚硬的岩石。 是个隐蔽的山洞,潜藏在这树丛深处,如果只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便在此时,海生忽然将灵佩往身后一拦,径自的拉弓上箭,率先冲入那个洞府! 黑衣女子也不松懈,带着爱犬也冲进去,手心里已经握好了冰冷的剑柄。 然而,冲入的两人都是一怔。 洞里烧着微弱的篝火,和服女子温柔的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边看着火光,一边轻柔的拍打着孩子的胸口,唱着那个温柔哀伤的歌。 谁都不会知道,那两个另全村人心惊胆战的鬼,现在却是这样一番安逸祥和的样子,就像人间平凡的母子,彼此依偎着,抵御夜色的寒冷与孤独。 黑衣女子伸出手,将海生手里的弓箭压下了,便上前,往火光那边靠了几步。 怀里的男孩子终于僵硬的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忽而就是一声叹,低低的说,“你果然来了,终于来了” 孩子这话说得莫名其妙,黑衣女子的眸子一闪,淡淡的问,“你知道我会来么?为什么。” 男孩子挣脱开了织子的怀抱,只一挣扎,身体便无声无息的仰倒下去。微弱的火光中,分明跳动着一个淡蓝色的影子,一双眼睛大海般深邃。孩子将手捂在咽喉上,微微一扣,却抠出了什么东西来,举到了黑衣女子面前。 灵佩吃惊,低下头去看,脸色却倏尔变了!那孩子的手心中,分明是一小片紫水晶的残片。黑衣女子伸手去夺,却很快被孩子收回了,那一夺落了空。 “你是从哪里得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要找这个?”黑衣女子上前一步,袖子里的雪剑陡然一闪,落在了孩子的颈子上,“不说,我就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然而,孩子的眼光竟然比海水还要平淡,只是扫视了一眼颈子上雪刃,就默不做声的闭上眼睛。 眼看孩子有危险,一直沉默安静的和服女子陡然一声怪叫,“啊啊”叫着就要扑上来!黑衣女子的另一个袖管一动,一道雪亮的剑光凌空跃起,“咄”地一声,没入织子身前的土壤中,发散着寒岑岑的光芒! “你别伤害她,”孩子陡然变了脸色,语出惊人,“她,她是人!”.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往昔 黑衣女子的手明显一颤,海生已经失声叫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个和服的浓妆织子。 织子的脸上有着心急如焚的表情,却似乎丝毫不在意另外两人的惊诧,只是惊恐的“啊啊”叫着,看着受制于人的孩子。 “是,她是活生生的人。”孩子干脆利落的答话,“只要你不伤害她,我便告诉你我所有知道的。” 犹豫了一下,黑衣女子却一点头,“当然,如若你所言不假,我当然不会伤害她。” “好,阴灵佩,我知道你是一言九鼎的。”孩子明显的松了口气,顿了一顿,孩子这才淡淡的说。“给我这块碎片的,是一个很会笑的男子,我从来没见过笑起来如此漂亮的人,就算是女子,也不能。”孩子说到这里,莫名的,脸色却是一红,忽而抬起头来,轻轻的说,“他说,他叫摩诘。” 摩诘,果然是摩诘!黑衣女子的身子明显的一颤,几乎把持不住自己手中的短剑——她家惨遭灭门之后,这个叫摩诘的男子开始在阴阳两界纵横。然而,自此之后,却再也找不到梳骨的身影。不少的人怀疑过,那个摩诘,就是改头换面后的梳骨! 摩诘,可能就是梳骨!现在,她竟然如此的接近他了,这让灵佩,如何不激动! “那个摩诘告诉我,”男孩子依旧继续说着,“这紫水晶的能力,可以使我逃避冥界的追捕,还可以让我暂时‘借尸还魂’,拥有在人间走动的能力。只是,可能会有一个穿着黑色衣衫的女驱魔师,来夺走它,因此让我小心提防。”说到这里,孩子微微一顿,却抬起海洋般深邃湛蓝的眸子,打量面前的女子,接着说,“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罢。” 黑衣女子明显的一怔,将手收回来拢在袖子里,握着剑柄的手却早已经颤抖得一塌糊涂——摩诘,你竟然都算好了一切吗?安排下了一切,单等着我来上钩!摩诘呵摩诘,你究竟是不是那个梳骨?是不是! 灵佩忽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任脑海中千百个念头呼啸而过,却终归沉入心底那一片看不见的沼泽里。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黑衣女子已经恢复了镇定,淡淡的问,“那么,你却为什么还要等我前来,为什么不尽快逃跑。” “够了,我够了。”男孩子陡然一声叹息,慢慢的闭上眼睛,“这几年流离的生活,我过够了,也看够了。这个人间,跟那个地狱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暗无天日,一样的勾心斗角,一样的惨绝人寰。在哪里还不一样么?” “当初,我厌烦了地狱的无情冷酷,千方百计的逃出来。然而,逃出来又怎么样?我这双被黑暗沾染的眼睛,却是再也看不见光明了。” 说到这里,孩子忽然笑了一下,睁开了眼睛。将那紫水晶的碎片塞到灵佩手里,淡淡的,“你带我走吧。” “你逃回来,不是为了你的母亲吗?”黑衣女子诧异,忽而就怔怔的问。 “她不是我的母亲”孩子忽而就静静的说着,回过头去,看着在一旁焦急的织子,“我已经在人间游荡了三四年,又怎么会是她死去的孩子。只是” 只是,当初在海边,看见了那个被海浪打到岸上的和服女子,男孩子好奇,就上去看。那时候,几日里换一幅皮囊,在人间已经飘泊了良久。没想到,和服女子一挣开眼睛,看到他第一面时,陡然将他抱进怀里,放声大哭的叫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莫名的,孩子麻木冷酷的心就是一暖。 多少年了,在地狱,人间游离的久了,唯一不曾忘怀的,却是小时候,母亲温暖的怀抱。即使,冰冷的海水让和服女子单薄的身子雪一样的冷,孩子还是觉得温暖,透彻心扉的温暖。 鬼使神差的,孩子反手抱住了和服女子,轻轻的叫出了一声娘亲。 从那以后,一个已经疯癫痴呆的母亲,一个靠寄居在死人身体的灵魂,就这样彼此牵着手,开始了涸辙之鲋般相濡以沫的日子,彼此牵着彼此的手,竟然走了这么远。 现在想来,虽然对这样暗无天日的生活早已经厌倦,男孩子却不肯轻易离去——唯一羁绊住自己的,就是这个疯疯癫癫的母亲。 这个不是真正的母亲,却成为他一生中唯一永远的负累。 “我将紫水晶给了你,”孩子陡然叹了口气,低下头去,用几不可闻的声音细细的请求着,“你要答应我,待我照顾好她。她这一生,够苦了。” 黑衣女子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去找一户人家照顾这女子一生,却已经干脆利落的应承下来,“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便一定帮你做到。” “好。”孩子突然就温暖的笑了一下,回过头去,仔细的看了和服的织子一眼,才转过头来,朝灵佩微一点头,便要跟着她离去。 然而,一旁焦躁不安的织子,陡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面前的那柄雪亮短剑拔出,甩开,便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猛地扑上来! “婴骨!我不让你走!”和服女子的双臂猛地揽紧那个虚无的影子,然而一个凡人,又怎么能具有拥抱灵魂的能力,织子径直穿过了孩子,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娘亲!”孩子陡然爆出一声,声音里却有着不可思议,“娘亲,你,你知道我的名字?你记得我的名字!” 他一直以为,母亲除了那个死去儿子的名字,从来不会想起别的事,没想到,没想到?! “婴骨,婴骨”女子猛地放声哭泣,一双苍白的手伸出来,去触摸那个虚无,却终于用手捂住了脸颊,哭泣着,“我没疯,我没疯我一直都没疯啊,我只是,我只是” 那样的话出,再次让所有的人震惊。 断断续续的,捂着脸,和服的女子却缓缓的倒出这些年来的辛酸。 “其实宝宝他,根本不是偶然被野兽吃掉的” “我亲眼见看了,族长和村里的法师合计,说阿三死了,不能让外族人和海寇的后裔占有他的财产,就把宝宝抱到了后山上,放在了荒草里后山那么多猛兽,宝宝他刚刚会走,怎么可能逃得过他们只是,他们只是恨我,恨我们扶桑人,便恨不得赶尽杀绝了!他们唯一要保护的,就是他们的地位与尊严,还有这海村的财产!为了这个,不惜杀害所有的人!” 说到这里,和服女子却猛地放开双手,泪痕纵横的脸上,有着恚恨悲愤的表情!“我恨那,苍天让这样凶狠的人活着,却让我那无辜的宝宝死去!可是,可是我不敢啊” 织子脸上的表情重归哀伤,无力的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宝宝出事的时候,他们察觉了我的异样,我知道,他们下一步就要开始对付我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便开始装疯卖傻,想通过这个来换取存活。可是,他们依旧是不肯放过我的,就连一个疯了的女子,他们都不肯放过,终于,他们盘算好了,捏造出一个‘天煞孤星’的罪名,将我沉了海。” 和服女子轻轻的抬起头来,仰望着黑洞洞的洞府,目光却似穿过了洞府,沉入那一片深蓝里。“天幸,我是会水的。他们以为我是一个疯子,便只是松松垮垮的将我捆绑了。在水下,我挣脱了竹笼子,潜游回岸上,他们谁也没发现。便在那里,我遇到了婴骨。” “不知道怎么的,一看见婴骨,一个独自漂泊的小孩子,我就想起了死去的宝宝。那一刻,我就抑制不住的抱住了他我知道他是鬼,世人都很害怕的鬼,却没有人知道,鬼也是孤独的。我和婴骨都是孤独的,独自在这个世上漂泊。也许就是那一份相同的孤独,才让我们两个在一起,共同飘泊了这么久” 讲到这里,一切真相,似乎都已经昭显。然而,这里面的辛酸苦楚,又有几个能知道? 和服女子慢慢的擦干眼泪,却忽而一支身子,跪倒在黑衣女子面前,乞求,“阴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与他们不同的。我求你,婴骨这孩子已经够可怜的,如果你非要带走一个,就带我走吧,刀山火海地狱什么的,我都认了,只要,只要,你让我的孩子婴骨,平安。” 不管怎么样,彼此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霜雪雨,这么多的孤独与辛苦,骨子里,她已经将这个可怜的孩子,认定是她的孩子了,无论怎样,也要拯救他! “娘亲!”男孩子一惊,虚无的身子却陡然跪倒下来,闭上眼睛,朝着和服女子重重的磕下头去。 “我真的没想到,我爹他”一旁的海生却颓然的后退了一步,靠在了冰冷的岩壁上,却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不能。”过了好一会儿,黑衣女子却低了头,定定的只说出这三个字来。 她只是驱魔师,阴间冥界的事,她不能管,也管不了。 “那好!”和服的织子猛地一咬牙,苍白的脸却又是一白,怔怔地说,“就让我陪婴骨一起去那个冥界地狱,一起去!”说着,织子的手猛然伸出来,一把虚虚的握着孩子虚无的手,在手心保持着攥握的姿势,却猛地起身,去抓地上的短剑! “叮”地一声响,黑衣女子的短剑撞击而上,微一用力,就将织子手里的剑震飞了,接在手心。 “你做的这些,无补于事,就算你变成了鬼,也不可能与婴骨去同一个地方。”黑衣女子的声音虽然冷淡,却有着明显的提醒——毕竟,像婴骨这样潜逃的魂魄,一旦被抓回去,是要关进地牢,一辈子不见天日的。 然而,那个苍白柔弱的女子,这次却站在灵佩面前,紧紧地*视她的眸子,眼神里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她虚虚握着的那只手,似乎真的握紧了孩子的手掌。只要紧握着孩子的手,便什么也不怕。 “我不管,孩子去哪里,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跟去哪里。阴姑娘,请将我一起带走吧!” 黑衣女子终于叹了口气,取了一边挂着的那个血灯笼过来,看了看洞外的满天繁星。.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子母灯 永恒&尾声 海生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下,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下来,便命令爱犬陪着他,自己却带了那一对母子,朝海边走去。 婴骨暂时的退回到那个躯体里面,被织子紧紧拉着,一步步的朝那海边走去。 黑衣女子提着的血灯笼,在海风中微微摇动。 和服女子突然怕冷一样,将孩子冰冷的躯体紧抱在怀里,丝丝的吸着冷气。 男孩子只是静静的垂了头,将一张冰冷的脸,埋入母亲的怀抱。 “婴骨,我给你唱歌听。你一直都在问我,那首歌是什么,我告诉你,那歌的名字,是吾之乡。”说着,和服女子仰颈,对着满天的繁星,从第一解开始,缓缓哀伤的唱起来。声音宛如挥之不去的潮水,连绵起伏着,唱出一股子排山倒海的哀伤来。 终于,唱到了第六解,最后的一解。 “吾之乡兮,在水何方? 吾亲朋兮,魂留异乡! 吾悲歌兮,天地茫茫! 歌兮歌兮,世情苍苍!” 这最后一解,这在这样冰冷寂寞的夜里,成为绝响。 莫名的,黑衣女子就想流一滴泪,为了这首吾之乡,为了这“天地茫茫”,“世情苍苍”。 终于,到了海边。 黑衣女子依旧是捡了一处高枝,将那个血灯笼挂上,静静等待。 海浪此起彼伏,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母子两个相依相偎,静静的看着起伏的潮水。往事种种,也如这潮水一边,起了,落了,起了,落了。起的时候,涨满了人的心,落得时候,却又落到了骨子里,沉淀出骨子里永远的痛。 便在此时,潮水无声分开,渐渐的升起那一袭黑色的身影。 依旧是宽大的黑色长袍,披着长长的墨发,袍子迤逦过海面,却不着痕迹的,渐次来到黑衣女子面前。 “女驱魔师,好久不见。”那个黑袍的冥界引渡者,依旧是那样点尘不惊的表情,深邃可比黑宝石的眸子却转动着,有些惊诧的看灵佩身后的母子。 “那个女子,还是人”忽而,黑袍男子启唇,却有洞察一切的能力,淡淡的说。 黑衣女子却不搭话,反而抬起头来,直视着他,忽而就怔怔地问出一句来,“善恶到头终有报。我问你,这是真的吗?真的会灵验吗?” 似乎被灵佩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住了,黑袍男子蹙了下眉头。却很快展开来,诚实的回答,“不灵验。”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淡淡的,“那只是世人的理想罢了。无论是哪里,凭依的都只有法律。那些道德上的期盼或诅咒,不能影响到法律。只是,只有死,才是公平的。” “我知道”黑衣女子却低了头,只是怔怔地回了一句。她是驱魔师,已经看过了太多的善恶,太多的不公平。然而,终究是做不到太上忘情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力争让自己做的事,不会让自己后悔。 虽然这么回答,黑衣女子却有意无意的,挡在了那对母子面前,似乎有意无意的阻挡着冥界引渡者,带走婴骨的魂魄。 明显察觉了黑衣女子的意图,黑袍男子却笑了,有点荣辱不惊,纤尘不落的味道。“其实,我有事通知你。”黑袍男子笑着,眼光却落到了那一对母子身上,有些无奈的皱眉,“近来冥界大搞刑狱,黑白无常忙得不可开交,大牢里空不出地方给这个孩子。没办法,阎王念这孩子孝心一片,就法外开恩,赐他还阳。我这次来,却是来送‘还阳丹’的。趁着这个身体还不曾腐坏,赶快让他还阳罢。” 男子微笑着说完,纤细伶仃的手就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将一颗红色的药丸,放在了灵佩手中。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既而都欢喜起来,黑衣女子将那药丸攥紧了,拉过孩子来,就塞入了他的口中。 死去的肢体开始渐渐恢复了生机,婴骨慢慢抬动了一下手臂,忽而就抓住了织子的手,攥紧。 从来,从来不曾这样,身体与灵魂融为了一体,让他有了这样的舒爽与灵活! 经过了一切的大悲大喜,一切的风霜雪雨,一对不是母子的母子,终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喜极而泣。 “至于善后工作,那可是你的职责了,阴灵佩。我告辞了。”不忍心打扰这母子团聚的场面,黑袍男子微微笑着,便轻轻的揖了一揖,拂袖而去。 直到重新没入那一片深邃的蓝里。 现在,没有人能将这一对母子分离,这一次的完聚,便是永恒了罢,直到再一次的死亡,将他们阻隔。 但是,黑衣女子相信,即使是死亡,也只是短暂的分离,未来的道路上,他们彼此,都会成为对方的守望,守望着对方一辈子的幸福。 想到这里,黑衣女子便从心底里,温暖起来. 尾声 从海村那里回来,已经过了三个月。 那天晚上,黑衣女子不辞而别,趁夜载着那对母子离开,在一个陌生祥和的小村庄里停了,让这对母子去过他们崭新的生活。 紧接着,便回到了帝都的家,不曾回归那一片蔚蓝。 灵佩总是觉得,经过了这一场离奇哀伤的旅程,那里的海,已经失去了颜色,变得混沌不堪。 听说,她走后,海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向温顺善良的海生,却陡然倔强起来,公然反抗其父亲的外族政策,向着全村揭示了福伯的罪行。 那以后,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冷战,在声望与道德中展开,分化成了两派,分庭抗礼。 又过了不久,由于悲愤悔恨,福伯过世了,海生继任新的族长,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一举推翻了所有的顽固与腐化。 然后,海村,便彻底的在黑衣女子的生活里,消失了踪迹。 直到有一天,阴灵佩收到了一封千里迢迢而来的信。 “小佩子:你知道吗?这里的大海,又重新恢复了湛蓝。你睡过的那张床榻,也永远为你留着。 海生字” 海生还是那样,识字不多,文化有限,就用那样直白的话,那样幼稚的字体,一字一字的说着自己的心里话。短短的一句话里,却已经道出了所有的沧海桑田。 你睡过的那张床榻,也永远为你留着。莫名的,读到那一句,黑衣女子的脑海中,便展现出所有的快乐和哀伤来。 忽而,黑衣女子抚摸着爱犬的毛发,嗅着那纸张上特有的海水的微咸,就静静的微笑起来。 大海啊,永远的湛蓝。.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青鸟 丁香空结雨中愁 紫衣街巷两旁的白丁香静静开放着。 那一簇簇细小的白色花蕊簇拥着,在宽大的绿叶间衬着,像一连串飘浮不定的美梦。整个街道上,就弥漫了丁香那种从骨子里发散出来的香味,淡淡的,甜甜的,似乎是甜而不腻的麦芽糖。然而,你真的拉过一串白丁香的花蕊,放在鼻端低下仔细嗅玩,反而就感觉不到那种香甜。 黑衣女子带着爱犬,在这条街道上悠然得踱着步子。在帝都里,这紫衣街巷算不得繁华,反而是寥落的,稀稀落落的门户,卖着各色没有特色的物件。还不到吃午饭的时间,街上的小摊也显得冷清,只有那馄饨挑子,担在一个矮壮汉子的肩膀上,沿街叫卖。 春天的早晨还有些微冷,馄饨挑子冒着腾腾的蒸汽,飘散着虾皮紫菜汤特有的香味,闻起来倒十分诱人。 灵佩带着爱犬,漫不经心的闲逛着,只是沿街看着这城里的春色。 然而,走着走着,黑衣的灵佩却顿住了步子,朝一个人流稀落的角落望去。 那个角落里,一角飞檐下,怔怔的站着一个书生样的男子。 揉蓝衫子,紧蹙的眉眼,躲在檐下的黑暗里,似乎十分惧怕这早晨的阳光。 黑衣女子也蹙了一下眉头,忽而就俯下身去,在爱犬耳边嘱咐着。“琥珀,你去把家里的那柄‘影伞’拿来。就在卧房架子的第一层上。”说完了,也不怕那白犬是否能听得懂,便往爱犬的背上一拍,让它去了。 不出一时半刻,琥珀就真的衔着一柄布伞过来,黑衣女子接下,撑开。 黑色的伞骨,黑色的伞面,伞面里面布满了黑色的咒语,密密匝匝的遮住了所有的阳光。黑衣女子擎着伞,慢慢走到那一角飞檐之下,将伞递过去。 “拿着罢。”对那个揉蓝衫子的男子淡淡说着,黑色的伞一倾,便挡在了男子头顶。 “你”书生样的男子明显惊诧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黑衣女子。 “嗯。”似乎知道男子在奇怪什么,灵佩应了一声,算作回答,却又询问。“你出来干什么。” “买些东西。”长衫的男子慢慢应着,低下头去,看着手心里的东西。黑衣女子应声低头,就看见他的手心,握着四五片白色的古筝拨子。 “本来一开始,天是阴雨的,便想趁机出来走动走动,可没想到一下子就晴了。”揉蓝衫子的男子勉力笑着,不再推辞,从女子手中接过了黑伞,轻轻的说,“我姓冷,双字快晴,敢问姑娘芳名贵府,改日,我自当登门请谢归还。” “不必了。”黑衣女子淡淡推辞着,却抬起头来,专注的看了对方几眼,忽而就是一顿,淡淡的问,“你家在哪里?今夜我当登门拜访。” 黑衣女子突然说出这样唐突冒昧的话来,冷快晴就是一惊,忽而却意识到了什么,又是一怔。 “原来,姑娘早已了若指掌了。”冷快晴一声苦笑,将那几个拨子紧紧地攥在手心。 “也就一半罢。”黑衣女子坦然,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再次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冷快晴终于踱了一步出来,用影伞遮挡着面前的日光,却一伸手,指着街道正西的方向,“沿着紫衣街巷一直往西,过两个岔口再向南拐,到乌柳巷。巷子深处独门独户,那种着一棵合欢树的院子便是寒舍。清茶一盏,等候着您的光临。” 说着的时候,天气却再次渐渐的暗淡下来,只一瞬间,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街巷两旁的白丁香沾了雨水,簌簌的颤抖下一片晶莹来。雨水凝结在花瓣上,却仿佛滚动着一颗颗纯洁剔透的心,折射着无数纷繁的倒影。 黑衣女子的鬓发上,很快胧起了一层薄雾样的水滴,如雾似烟,将那黑色的发笼罩在一片朦胧里。 “这雨”冷快晴微笑的叹了一声,却把伞递过去,“我却是不需要了,倒是姑娘,遮一遮罢。” “这样的雨,我还不放在眼里。”黑衣女子依旧冷冷淡淡的说着,却不是如冰似雪的冷,只是像这春雨一样,虽然清冷,却也凉爽的舒服。“我姓阴。”说着,黑衣女子却一拍爱犬的额头,扬长而去。走着走着,没有回头,却淡淡的说,“那柄影伞就送给你了,你比我需要。” 淅沥的雨,断断续续的下着,那一袭揉蓝衫子收了伞,怔怔的站在雨中。 然而,那一身的衫子,却没有丝毫的湿润。.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青鸟 锦瑟无端五十弦 月亮起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那株合欢树,早已经闭合良久。 白日里断断续续的雨终于停了,合欢树经过微雨的洗礼,越发显得清脆晶莹。就连那合欢花,都似被雨水洗出一丝红润来。 微风一过,沙沙的,树上就抖落下一片晶莹的水珠。 有些腐坏的窗子吱嘎嘎一声打开来,揉蓝衫子将一架古香古色的古筝搬到书桌上。似乎是很久不曾弹演了,他细心的调过了弦子后,才将那五个白色的拨子带了,往那琴弦上随手一拨。 悠悠古意的声音便传出来,随着指尖悠然而下,嗡嗡的震动着回音。 古筝旁边的一个绿竹盖碗里,袅袅的冒着热气,透过缝隙,可以看见青色的茶叶打着圈儿——那是他为那位姓阴的黑衣女子预留的,专心的等着她,也等着另一人前来。 在书桌边坐了,冷快晴纤细修长的双手放在琴弦上,忽而就是一拨,弹奏起来。那个曲子温婉有致颇具古风,虽然因很久没有练习而略显生涩,可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清冷的月光也似被雨水洗炼,白的越发耀眼,苍白的光芒映照在琴弦上,似乎也随着琴声,在弦上跳动起来。 一边弹奏着,揉蓝衫子的男子却看着窗外,那默默伫立的合欢树。 忽而,就是一阵香风卷来,巨大的风吹散了茶盏的热气,氤氲了男子的脸颊。琴声便是一停,冷快晴起身,怔怔的看着那株合欢树。 果然,她果然还是来了。 合欢树昨夜的那个位置上,依旧站立着那一袭天衣,身上的伤痕似乎都愈合了,天衣下的飘带飞扬,环佩叮当。只是,那生满了淡绿色大羽的翅翼却愈合不了,依旧有一大片是光秃秃的,袒露着褐色的结痂。 琴声一停,揉蓝色的身影出现在窗口,天人样的女子的眼睛就是一亮,双手握于胸口,吐气扬声。 如同昨夜,清脆冰冷的声音越扬越高,近乎凄厉。 冷快晴的脸色终于一变,一拂衣端坐下来,双手按在那琴弦上,忽而就是一拨。 这一拨的嗡嗡的,刹那间在院子里传了个遍,紧接着,揉蓝衫子的男子手灵活拨动着,却弹奏出一串低哀柔缓的调子来。 那调子越来越柔缓,却越来越联贯,绵密不绝。清凌凌的震动着月光,一声一声的,竟然压过了天衣女子的凄厉,渐次柔软起来。 似乎被男子的琴声指引,不自意的,天衣女子的声音就舒缓下来,凄厉戛戛渐止,竟然自觉不自觉地跟着那熟悉的调子,轻声地哼哼起来。 那调子,那调子。这些时间来,在心中百转千回了多少遍,往昔种种的快乐,就如同这调子一样,从封闭的心底汩汩而出。 然而,越发深入的回忆下去,天衣少女的脸色就越发难看一分,忽而,脸色就是一青,歌声戛然而止! “冷快晴,我不会放过你!”终于察觉了对方指引的企图,天衣少女凄厉出声,握在胸口上的双手便是一紧,几乎将寸长的柔白指甲折断! 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天衣少女再次扬声,声音却凄厉尖戛了近一倍!不堪重压,冷快晴手指下的琴弦齐声绷断,旁边的那绿竹盖碗也是一声轻响,崩裂开了一条细缝,淡绿色的茶水,便从缝隙里慢慢渗出来。 揉蓝衫子的男子脸色终于惨白,猛地起身冲出,忽而就扶住了合欢树干,白色的拨子深深插入树皮。 “你何苦作践自己!你何苦作践自己!”他仰着头,一声声的重复着,眼眶里已经挤满了泪水,潸然欲下。 听到男子那样凄厉的呼喊,莫名的,天衣少女的眼眶就是一抖,却不肯停声,反而猛地闭上双眼,凄厉而唱。 也像昨日一样,月亮的阴影里,陡然聚集了一群鬼怪,黑压压的围攻过来,竟然比昨天还要多上一倍! “别靠近她,你们这群怪物!”树下的男子不等它们靠近,就戛然出声,竭力吸引着它们的注意,“你们这群怪物,有本事冲我来!” 冷快晴的声音,的确引起了那些怪物的注意,不少的就伸着舌头朝他俯冲过来,长长的涎水已经先滴到了他的衣襟。 冷快晴这次却早有准备,突然抽出一把短刀,就朝着面前围击过来的怪物,胡乱挥砍起来。然而,那样的钝器根本伤不了它们,猛地便有一个猛鬼扑下,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泉水一样涌出,快速流逝着,带走了男子的勇气和力量,男子艰难喘息着,却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树上的天衣女子。 少女的声音已经沙哑变调,却依旧凄厉的唱着,紧闭的眼睑上,不时有鲜血溅起,污浊了女子雪样的脸颊。身上的血不可遏止的流下,顺着树干流淌,染红了树下的泥土。 冷快晴的头颅重重的磕在地面上,失神的看着明亮的月光。虽然不可能,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再一次的流淌,呼啸而去。 忽而,他死死盯住的月亮上,就亮起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大,呼啸声似乎近在咫尺。 冷快晴猛地瞪大眼睛,月光下看见了一匹比马还大,狮子样的琥珀色动物,咆哮一声垂直而下,琥珀色的皮毛间一闪,露出一张冷厉,浓妆艳丽的脸! “阴姑娘!”他陡然认出了那张脸,活力重新充满了五脏六腑,宛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一袭黑色的影子,从急速下落的琥珀色影子上陡然掠起,凭空只觉得黑影一晃,那一袭黑衣就准确无误的落在了合欢树上!如此急促的掠起和下坠,合欢树枝只是微微的颤抖了一下,竟然连一片树叶,都不曾被震落下来! 脚尖落在树枝的一刹那,灵佩的袖子间倏忽跃出两道银弧,快速交叉着斜劈而下。空中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震响,一个鬼怪的身体便从胸口裂开,成十字花刀而四半分离而去,未曾着地,就化作了烟尘,飘散的无踪无影。 与此同时,那个狮子一样的琥珀色怪兽轰然降落,一口就将咬住冷快晴喉咙的鬼怪咬下来,只几下,就吞到了肚子里。 揉蓝衫子上已经染了血,男子挣扎着爬坐起来,看那狮子一样的东西,快速的吞噬他周围的鬼怪。抬起头来,那闪亮的剑光孤高清越,像天际的一道道惊雷,一闪即收,雷霆凌厉,将乌云一样密集的鬼怪绞得粉碎! 那凌厉的剑光,又冷,又煞,却又明艳异常! 树上的天衣女子猛然睁眼,就看见了一双冷快阴沉的黑色眸子,紧紧地盯住了她,盯得她心中一凛。紧接着,雪亮的剑光劈头而来,将附在她肩膀的狰狞妖怪劈得粉碎! 天衣少女猛地打了个寒颤,剑光是贴着她的脸颊划落的,雪一样冷的剑气刺激着她的皮肤,让那里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雪亮的剑光再次在她眼前横过,径直没入黑衣女子的衣袖,黑衣女子伸手,一下子就捏住了她的咽喉,用力一挤一按。 天衣少女的声音陡然哑了,怔怔的抬头上看,停在了黑衣女子雪色一样的冷厉眸子上。 那召唤似的歌声一停,所有的鬼怪就是一怔,恍惚之间,黑衣女子的另一剑横扫而来,顿时又是一片微尘,扬满了天地,不及落地,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住嘴罢,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阴灵佩冷笑着,满不在乎的拿捏着少女的咽喉。 “咳咳”天衣少女喘不上气,艰难细细的咳嗽着,却陡然伸出手来,手掌一翻,就在灵佩的手臂上留下五道抓痕!一寸多长的白色指甲几乎嵌入黑衣女子的手臂,那抓痕倏然一红,洇出一片温润的血! 黑衣女子吃痛,缩手的一刹那,天衣少女猛地吸了一口气,夹杂着咳嗽声,却再次高歌而起——这次的调子,不同于刚才的凄厉,不算急迫。然而,那声音一入耳,就往脑子深处急钻过去,冷定的黑衣女子陡然一蒙。 怎么回事?身体和脑子不受控制的沉下去,一片混沌,身上的感觉渐失,越发的软弱无力。灵佩开始觉得,眼前有无数柔软的白色羽毛降落着,飘飘洒洒的,扬满了她的脸颊,盖住了她的眼睛。神志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便是一黑,径直从那合欢树上,笔直的摔下来。 下面的琥珀一声低吼,一个虎跃冲上去,接住了笔直下坠的主人,却又是回头一哮,猛然张口,一口咬在了灵佩带着一圈紫水晶碎片的腕子上。 那一痛将沉睡过去的女子猛然惊醒,黑衣女子啐了一口,抱着流血的手腕起来,一抬头,就看着合欢树上的天衣少女。那少女依旧不肯停歇,高一声低一声的凄厉唱着,越来越多的鬼怪围攻过来,铺天盖地的覆盖了整个院子,竟然将月光完全遮挡。 怎么,竟然要同归于尽吗? 黑衣女子的双眉一挑,眸子里陡然有了杀意,忽而就跳下来,拎着冷快晴的衣领只一丢,就将那男子从窗户扔进屋子里,转过头来,黑衣女子高声提醒,“快将门窗关了,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她没说完那句话,便一跃上了琥珀的背,朝那合欢树直冲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天衣少女淡绿色的羽翼,微一加力,将那些噬咬着少女的鬼怪震开来,就是反手一扔,远远的朝那屋子掷去。然而,因为手臂上的伤势,那一掷却少了力度,天衣少女砸在了门口,不曾被完全的丢进门去。 再也顾不上耽误了,眼见那一群鬼怪黑压压的朝她冲过来,堪堪的咬到她的衣襟,黑衣女子终于沾了胳膊上的血,急速的在手心里画下一个血色太阳,将手臂高高擎起,忽而就念出一连串急速复杂的咒语来。 黑衣女子的眼睛猛然一瞪,将手心朝向那些*近的妖怪,便是一句冲口而出,如滚雷阵阵,冲破了所有的黑色“乌云”! “我以太阳的名义,光芒!万魔拱服!” 那一句后,就在鬼怪咬住她伸出手臂的瞬间,无数刺眼的光芒从那鬼怪的肚子,口腔里破体而出,瞬间将那一团黑影化为灰烬! 凄厉的嚎叫陡然而起,那光芒真如太阳一般,将合欢树上的枝叶都照的纤毫毕现,黑衣女子的身影已经隐没在那一片刺眼的白光里,既而扩散开来,蔓延到整个庭院! 所有的厉鬼妖魔,都在那刺眼的光芒中,嚎叫着灰飞烟灭! 手掌上的阳光忽而一弱,既而慢慢消失,黑衣女子猛然扶住胸口,剧烈喘息着,双腿却是一软,径直的朝后坐倒。 爱犬却迅速的赶过来,用庞大的身躯支撑住了她的身子,黑衣女子一歪,歪在了爱犬柔软的毛发上。她就扶着琥珀的皮毛,艰难喘息起来。 的确,“万魔拱服”能在短时间内消灭数量庞大的鬼怪,却也极其损耗内力精神。一旦发出这一招,如果不能一击必胜,或者还有什么后来的攻击,那就是黑衣女子不能应付的了。 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她绝对不会使用这一招。 好不容易平复了气息,黑衣女子这才想起,刚才匆忙,只是将那天衣少女扔到了门口。如果她不能及时躲避,也会被这阳光灼烧得魂飞魄散! 一念至此,黑衣女子陡然出了冷汗,急急回过头去,却见门口分明挡着自己的“影伞”,眼见一切都结束了,影伞下探出一张惊慌未定的脸来,却是冷快晴。 “小青,你没事吧?”男子的脸色依旧很难看,连忙将伞拿开,看着伞下暂时昏厥的天衣少女,却惊慌失措的转过头来,不知所措的看着黑衣的灵佩。 阴灵佩只是无力的摆手,示意她并无大碍,却再也没有力量,说出一句话来。然而,心底是存有满满的疑惑的,刚才攻击天衣少女的时候,明显看到她的咽喉里,有紫色光芒闪烁不停,随着众鬼怪的攻击,那道光芒反而更加强盛。 是紫水晶的碎片罢。没想到,竟然那少女的体内,也有紫水晶的力量。她的力量,就是这具有毁灭性和诱惑性的歌声!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歌唱,诱惑那些鬼怪,来吞噬她呢? 黑衣女子的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特定.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青鸟 回首向来萧瑟处 喘息了好一会儿,黑衣女子的huag腿才停止打晃,支撑着站起来,几步挪到了冷快晴跟前,就将那柄遮挡两人的影伞一丢,冷冷的说,“看来是认识,究竟有什么事,也该说了罢。” 这个天衣少女,明显是冲着冷快晴来了,她既然能拼上性命的跟他同归于尽,定然有什么深仇大恨。 然而,揉蓝衫子的书生垂了眼睛,静静的看着怀里昏厥的少女,眸子却不停闪动着,不肯回答。 “算了,我都认了”良久,冷快晴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来,一幅听天由命的样子。 “算什么男人!”见对方如此扭捏忍隐,黑衣女子陡然来了火气,一拨拉,就将孱弱的男子ui倒一边,将天衣少女拽过来,在手掌上草草的画下一个奇怪咒印,一翻掌,就扣在了少女的额头上。 “你你干什么?!”似乎怕灵佩伤害这天衣女子,冷快晴的声音陡然变了,便要上前来阻拦。 那狮子一样的琥珀色怪兽便是一声低吼,寸长的獠牙交互错开,对准了书生男子的脑袋。 冷快晴一个哆嗦,怔在原地不敢动弹。 “干什么?”黑衣女子冷笑一声,抬起雪亮的眸子来,冷冷的盯着这个儒弱的男子。“我要知道一切真相!别以为你隐瞒着,我便不知道。只要她的灵魂存在,就没有我‘幻话’问不出来的。” 所谓的“幻话”,也是黑衣女子术法的一种,能与灵魂的潜意识进行交流,获得任何自己需要和想知道的东西。 覆在少女额头上的手掌,竟然散发出了柔绿色的光芒,一直在探听少女内心的灵佩,陡然就变了脸色,转过头来,脸上的冷笑已经近乎挖苦。 “那么,冷快晴,一起来回忆一下罢。”她这样说着,脸上却有了恐怖狰狞的光芒,忽而h手,手掌上就捏着一个透明如同水泡的rou软绿色球体,一下子举到了男子面前。 她将少女的记忆复制下来,展现给冷快晴观看。 那个水泡一样的球体里,倏尔出现了模模糊糊的影像,既而渐渐清晰。 无数的孩子正围着什么,闹哄哄的。 有些腐坏的窗子推开来,揉蓝衫子的书生探出头,朝庭院外观望。那qu孩子的吵闹就在门外,闹哄哄的,让他都不能专心读书。 冷快晴苦笑一声,无奈的摇摇头,却正好起身,舒展一下酸涩的筋骨。 外面的孩子们依旧在闹,熙熙攘攘的,还夹杂着争执。 书生疑惑,索性慢悠悠的踱出了门。 果然,一qu孩子就在他家的墙根那里吵着,围成了一圈,对着里面的什么指指点点。 “小猴子,怎么了?”他认出了其中的几个,便笑着跟一个打招呼,将孩子的小脑袋推开来,挤着往里看。 “冷哥,冷哥!”那个叫小猴子的孩子见他来了,便是一声欢腾,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我们逮着一只鸟,都不认得。我娘说你读过很多书,见识广,你来帮我们看看是什么鸟。” 冷快晴含着笑,便往里面一探头,忽而就是一惊。 里面的那只鸟一身青羽,腹毛却洁白如雪,显然被弹弓一类的打伤了翅膀,拖着一只绿色的翅子,几乎都站立不住。见有人来,就抬起一双黑豆一样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来人。忽而,那鸟就扑楞了几下,却已经站不起,飞不起,只是拖着翅子,朝揉蓝衫子的书生靠近了几步,口中凄凄的叫着。 “哎呦,怎么,怎么下了这么狠的手!”冷快晴的心就是一揪,快步上去,将那一尺多长的鸟儿抱在怀里,细细的抚摸它的羽翎,察看伤势。那鸟的头项上长着三根孔雀样的绿色头羽,拖着半尺来长的绿色尾羽,十分特别。 真的,见了这么多鸟,看过那么多书,就没看见过这样漂亮的鸟。 “冷哥冷哥,它是什么鸟啊?”小猴子依旧不肯放弃,拽着他的衣袖,仰着脸颊天真的问。 “嗯”抚摸着那鸟的羽毛,冷快晴犹豫了一下,忽而信口胡诌起来,笑着,“这呀,是青鸟。你没看它一身青羽吗?我告诉你啊,这鸟可大有来头,是专门给天上的王母娘娘报信的信使,你打伤了王母娘娘的信使,小心王母惩罚你!” 连哄带骗,冷快晴笑吟吟的说着,却又板起来脸来,一本正经的。 孩子显然被唬住了,小脸忽而就是一白,小猴子一下子就指着另一个布衫的男孩子,一迭声的,“不是我打伤它的,是他,是他!” 被指的孩子也是脸色一苍,差点就哭出来,过来拽住了冷快晴的衣角,“冷哥冷哥,怎么办啊,我,我” 见孩子都有些嗫嚅,书生样的男子终于坏坏的一笑,h手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却装出一幅老大不情愿,无可奈何的表情。“算了,只好委屈我了,我来为这青鸟疗伤。万一天上的神仙来抓我,我就说这鸟是我不小心打伤的。好了,没事,玩去吧。别忘了,以后可不要随便伤害小动物了。” “嗯。”一qu孩子果然上当,齐声答应,朝男子鞠了一躬,这才重新恢复了嬉笑,欢快的去了。 “你看你看,冷哥厉害吧,什么都知道!”远远的,还听小猴子在那里自豪的炫耀着,仿佛见多识广的冷快晴是他的哥哥一样。 冷快晴微微一笑,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青鸟。 那鸟似乎懂得感恩一样,黑色的眸子抬起来,i吮的蹭着男子的衣襟,低声啁啾。 鸟的伤势不重,只是饿了很久,又加上一qu孩子的捣蛋,才弄得它如此虚弱。 冷快晴在青鸟的翅子上固定了几片木块,加固了几天,那鸟翅膀上的伤势就好了大半,便停息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上,每日里放声“歌唱”。 孩子们还来看了几次,越发将这鸟奉若神明,都偷偷的从家里带来些鲜果杂粮,“供奉”这只鸟。 “小青,小青,你不要告诉王母娘娘,是我们打得你好不好?我娘说了,王母娘娘可厉害了”小猴子捧着它,像个小麻雀一样的叽叽喳喳着,旁边围了一qu孩子,也都琐琐碎碎的祷告着。一旁的冷快晴听了,忍不住微笑——小青这个名字,倒也别致。 那鸟仿佛真的能听懂一切,歪着脑袋,忽而就对着小猴子叫了一声,似乎是在答应着他的话。 小青的伤势完全好了,却不肯离开。白日的时候,冷快晴在外面支个小摊子,靠代写书信,代为抄书,卖卖字画什么的糊口,小青也紧跟着,站在摊子上上下翻飞鸣叫,为他解闷,也吸引些人来观看。 闲暇的时候,就停在合欢树上啁啾。冷快晴抚琴,它便飞过来,落在窗台上“伴唱”。他写文章,作诗,它也飞过来,蹲坐在纸张的一角,充作镇纸,瞪着一双黑豆样的小眼睛,看男子龙飞凤舞。入夜的时候,合欢树上的花叶闭合,冷快晴当窗唤一声,小青就扑簌着翅膀飞回来,落在他的枕头边上,陪着他一起入眠。 父母早亡,冷快晴一直是寂.寞的,现在有一只鸟陪着,反而生出一丝难得的温暖来。 冷快晴是个名副其实的落魄书生,乡举里选有他,也得过乡试的头名,就是时运不济,怎么也不能在帝都的科举上一展头角。他的文情才学已经名声在外,人称“白衣卿相”,可就是不被当朝人士重视。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上天就是这样不公平,给了他足够的才华,却让他如玉在土,一辈子埋没无名,寂寂无声。 青鸟来到的第二年,他第四次科举也名落孙山了。 冷快晴彻底的自暴自弃了,被一帮自称fgliu的文人雅士怂恿着,开始留恋烟花柳巷,光顾大小赌房,挥金如土。积蓄的资财很快就花完了,他开始借贷,向那些拍着iog脯自称兄弟的人,五两,十两,百两终于债台高筑。 他却依旧不管不顾,每日里花天酒地,回来时都是醉醺醺的,扶着院子里的合欢树,便稀里哗啦的呕吐起来。 青鸟飞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拿zui喙轻轻的触碰他烧红了的脸颊。 莫名的,对那爱惜异常的青鸟,揉蓝衫子的书生却陡然来了火气,一把抓住它的翅子,便将它狠狠地甩出去! 冷快晴依旧趴在那里吐着,酒气熏天,吐着吐着就滑倒在地,坐倒在那一片肮脏的uhui里,艰难的咳嗽。慢慢得直起身子来,晃晃悠悠的进了屋,一头倒在g上,蒙头大睡。 青鸟艰难的飞回来,落在了窗台上,看着g上睡死一样的主人。黑色的眼睛闪烁着,忽而就蒙起一层薄雾。案几上的书本,古筝,棋盘已经被灰尘蒙满,青鸟落上去,便是一串清晰的爪痕。 那晚的月亮照进来,小青的一身青色羽毛闪烁,有着幽幽的磷光。第一次没有去主人的zhbia休息,鸟儿就瑟瑟的缩在窗根下,望着外面如水的月光。 第二ri上三竿,那一身揉皱了的揉蓝衫子才堪堪爬起来。冷快晴只觉得喉咙干的要命,脑袋胀的就要裂开来一样。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书桌边坐了,端了一口冷茶吃,却拂了一袖子的灰。 真的,好久没静下心来打扫一下了,屋子里凌乱不堪,处处蒙着一层薄尘。 脑子还是痛,宿醉未醒,连心脏都跳扯得难受。他心脏不好,从来都是修身养性的,这些天跟着那qu狐朋狗友厮混,却几乎将整个身子搭上了。冷快晴皱着眉头,慢慢的揪紧了心脏处的衣襟,低声痛苦的shyi着。 忽而,就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触碰着他的脸颊,他一惊,抬起头来,却看小青叼着一块合欢树皮,轻轻的触碰他的脸颊。 昨夜的记忆已经疏远了,书生淡淡的一笑,从小青的口中取下树皮来,却不肯服下,怔怔的望着蒙满了灰尘的书桌。 合欢树皮有安神结郁,活血化淤之效,甚至能护养心血。当年他还小,却被查出有心脏宿疾,父母疼惜他,便在这院子里种下了合欢树,好让他闲暇时就服下一些,调养他的病情。 现在那却都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人成个,今非昨,苍草流苏里,时间已经慢慢的荒废,再也后悔不得,再也回不去了。 冷快晴忽而h.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小青的羽毛,却倏然发现,那鸟儿在手底下,竟然轻微的瑟瑟发抖?!他一怔,去看那鸟,却见小青战战兢兢的缩着脑袋,一双黑豆样的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怎么了?他诧异,脑海里却翻过了一些零星的碎片。让他不由自主地怔了,失神的望着院子里的合欢树。 合欢树下,那一大滩酒rou的uhui还在,被阳光蒸干了水分,只留下一些无法分辨的残渣。 忽而,拍门声就起了,拍得很用力。还不及冷快晴应答,敲门声就变成了砸门声,咣咣直响。 书生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这才摇晃着踱到门边,开了门。 几个华衣纨绔进入,没说的几句,就动起手来,对着冷快晴推推搡搡。揉蓝衫子的男子低声下气的乞求着,却几乎被那些人推了个跟斗,重重的撞在合欢树杆上,艰难的咳嗽起来。 那几个华衣纨绔忽而转过头来,就看着窗台上凄然狞叫的青鸟,脸上却有了笑纹,揪着冷快晴的衣领,在他耳边笑眯眯的说了什么。 冷快晴的脸色就是一青,竟然比落下的合欢树叶还要青涩,慢慢垂了头,不言语。带头的纨绔公子陡然恼了,猛地就将他往合欢树上一磕,口中骂骂咧咧的警告着,一扬手,带着一干人离去。 走到门口,还不忘转过身来,冷冷的警告着。 树下的冷快晴却慢慢的展平了自己揉皱的衣襟,抬起头来,仰望着那一树葳蕤。 还不到合欢树开花的时节,树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点粉红,洋洋洒洒的投影在了男子铁青的脸色上。.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青鸟 离魂何处漂泊 那个春天的晚上,永远也无法让人忘怀。 冷快晴没有出去,推开了腐坏的窗子,将古筝细细的擦干净了,摆上一盏清茶,就端坐下来。小青从合欢树上飞下,轻巧的落在了窗台上,歪着脑袋,怔怔的看坐在琴前的男子。 古筝的拨子已经找不到了,冷快晴伸出手来,跣指落在琴弦上,弹奏起来。依旧是那首熟悉的子夜曲,依旧是那熟悉的调子,男子却弹出一种别样的生涩。那调子哀怨缠绵,艰涩而不流畅——也许是因为没有拨子,也许是因为生疏了。小青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合着节奏啁啾,只是歪着脑袋看着,一瞬不瞬。 嚓的一声轻响,手指被锋利的琴弦割破,缓慢的流下血,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琴弦上,嗡的一声轻响。 冷快晴猛然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的时候,手掌一扫,毫不留情的,就将小青扫落,掉在院子里。 那一刻,揉蓝衫子的男子明显一怔,却很快的咬牙起身,抄起桌子上的一本古书,朝那跌落的鸟儿砸去!来不及躲闪,小青的翅子挨了个正着,倏忽就是一声尖叫而起。 小青的那一声叫,竟然比人都要来的真实,凄厉的声音宛如利剑,一下子就劈到了男子的心底!然而,男子却猛地闭上眼睛,颤抖着再次抓起桌上的一本书,扔了出去。 那声惨叫越发凄厉的,青鸟终于扑簌着翅膀拖开来,一连串凄厉的戛声,越发的触目惊心。冷快晴一下子就捂住了耳朵,痉挛般的倒在了桌子上,口中却恶狠狠的诅咒着。 “你这只死鸟都是你,都是你你滚,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你只会给我带来痛苦和麻烦!”那样的话,那样的坚决。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男子只是捂着双耳,瑟瑟发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然而,凄厉的叫声依旧在院子里,小青不肯就这么离去,好容易跌跌撞撞的飞上合欢枝头,翅膀上,胸腹上的血已经汩汩流下来,染红了一朵闭合的合欢花。莫名的,那只开了一天的鲜嫩花朵,却从枝头上飞落,带着一片怵目惊心的血。 “闭嘴,滚!”男子再次抓起一本书,看也不看,就狠心的朝那合欢树丢去,黑暗里“咚”的一声响,书本砸在了树干上,却惊起一串更为凄厉的揪鸣。 男子猛然攥住了胸口的衣襟,却再次摸索着,这次摸到了砚台,颤抖着,再次丢了出去。 砚台砸在了石子铺成的小道上,粉碎。 凄厉的揪鸣在墙头上停顿了一下,终于哀号着,渐行渐远。 握在手心的灯盏,终于僵硬了。男子似乎承受不住灯盏的重量,一翻手,灯盏便跌落了,溅出一片油火来。 那凄厉的揪鸣,在天空中高高低低的回荡着,青鸟的身子已经被血染透,歪歪斜斜的飞着,忽而翅子就是一折,一头栽了下去。 然而,失重的身子陡然被一个宽大的手掌接住了,那手掌轻柔温婉,在它坠落之前,就将所有的下冲力卸去了,让它平安的落在手心。 手心冰冷的温度传上来,鸟儿几近昏迷的神志就是一震,黑豆样的眼睛睁开来,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张脸笑起来,笑靥如花,竟然比倾城的女子,还要美丽动人。 小青支棱着翅膀,挣扎着要飞起,却被那个手掌捏住了翅子,暗夜中,那个笑靥有着十足的魅惑,另一只手伸过来,将一块紫水晶的碎片,插入了它的咽喉。 “你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只要拿你余下的性命来交换。”那张脸颊依旧微笑着,拥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在青鸟昏厥之前,这样对它微笑着说。 醒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样,幽魂一样漂泊不定,却回来,复仇! 当绿色的记忆里,出现那一张男子如花的笑靥时,黑衣女子的呼吸就是一滞——那张脸,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很会笑的摩诘罢,笑起来竟然是如此的魅惑动人。然而,那张笑脸,那个人,会不会就是她一直要找寻的,梳骨?! 看完这一切,冷快晴的脸色已经如这惨白的月光,连眸子里的光芒都暗淡下去,低头不语。 “便是因为这个,你才不肯离开么?”黑衣女子冷冷的将那个绿色记忆气泡捏得粉碎,却抬起雪亮的眼睛,冷冷的*视面前的男子。那双眼睛,似乎拥有洞穿一切的能力,看得人胆战心惊。 “不,不是那样!”冷快晴却陡然抱紧了怀里的少女,紧的几乎将少女粉碎在怀里。第一次,蓝衫书生一扫往日的儒弱和温文,忽而就直视着黑衣女子的眸子。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再隐瞒什么!”黑衣女子猛然起身,俯视着冷快晴,指着他,一字一字的,“你还在等什么,等什么!你执意不肯离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那样的话,终于点燃了男子残存的勇气,冷快晴猛然一闭眼睛,一迭声的说,“没错,我不肯离去,不肯离去,就是为了小青,只是为了能再见它一面,却根本不奢求它的原谅!我是混蛋,天底下最大的笨蛋!竟然都不曾察觉,那些人带我去烟花柳巷,只是想引诱我入彀,亏我还把他们当成至交好友!” 一口气喝出这一段来,揉蓝衫子的男子却倏然失声苦笑,摇头。“那些纨绔子弟,早就看上了小青,千方百计的向我索要,我不肯。他们就联合起来,带着我花天酒地,好意借钱给我,说是不计较利息。呵,我怎么这么傻,明知道他们都是往死里盘剥的高利贷商贾,竟然还相信他们。终于,利滚利,再也不是我所能承受的了。他们却上门来,要我卖了小青来抵债。我不肯,他们就威胁我。他们是什么人,京城恶少!糟踏了多少东西!我怎么肯将小青抵给他们,那是要了小青的命!所以,我下了狠心,撵走了它” 说到这里,男子的情绪却一直不曾平复,哆嗦着嘴唇,颤巍巍的说,“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我失手打翻了灯盏,起了火反正也没有什么念头了,我就静静的躺在了床上,让这把火,连同我,连同我的罪恶,一并化成灰烬。我以为,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可是,却骗不过自己的感情我很愧疚,伤害了小青,魂魄便总是在这片废墟上漂泊,不能往生——我是放不下,就算死了,也想再看小青一眼,便偷偷的维持了房子的原貌,静静的等待着,希望小青能回来” 说到这里,男子的声音渐渐的暗哑了下去,归于沉寂。黑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合欢树,忽而就闭上了眼睛——没错,从冷快晴的第一面,灵佩就知道了,他不是人,是魂灵,是地缚灵——被束缚在生前的记忆里,生前存在的土地上,不能往生的魂灵。 再说,几个月前的那场乌柳巷大火,闹着整个帝都沸沸扬扬的,牵连了好几家民居,烧伤的人无数。存活下来的人不敢再居住,早就迁徙了,怎么还可能有人住在这一片废墟上? 一时间,黑衣女子和冷快晴都沉默下来,彼此不说一句话。 然而,揉蓝衫子男子的怀里,却忽而传来低低的啜泣。 两人皆惊诧的低头,却见天衣少女虽然还闭着眼睛,却有着细细的泪水,从眼眶里渗出。 小青早就醒了,不动声色的听完了阴灵佩与冷快晴的所有谈话。 然而,它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当初,被冷快晴狠心的撵出来,还受了重伤,它的悲伤愤懑无法遏制,急需找一个缺口爆发出来,便在那时,遇到了那个叫摩诘得男子。他许给它承诺,让它拥有着幻化成人形,报仇的能力。作为回报,只是它残存的生命。它当时就一口答应了,心心念念的只想着回来报仇,却没有想过,这一切的背后,是否会有另外一个一切。 “晚了晚了”小青陡然失声痛哭,苍白的手指伸出来,紧紧地揪住男子的衣襟。 “不晚,现在还没铸成大错,你和冷快晴也算平安,都不晚。”黑衣女子诧异,却缓声安抚着。 天衣少女却抬起黑色的眸子来,流着泪,看着天上的月亮。“从我发动了这个‘血咒’开始,一切都是不可挽回,也无法改变的了” “什么‘血咒’!”黑衣女子恍然变色,上前一步,迅速的上下打量少女。 天衣少女伸出手来,捂在了咽喉上,轻轻的,艰涩的说,“那个摩诘赐给我的能力,就是这个血咒他说,只要紫水晶的力量催动起来,‘血咒’便开始生效它可以使我诅咒的人暴死,死后魂飞魄散。作为条件,我却必须以魂魄来喂饲群魔。它们每吃一口,邪恶能力就会被紫水晶吞噬一分,‘血咒’的力量就会加强一分。等我翅上的羽毛全都脱落时,就是我灵魂的尽头。‘血咒’就开始发挥作用,让让快晴——灰、飞、烟、灭。” 那样怵目惊心的话出,黑衣女子陡然变了脸色,向少女的绿色羽翼看去。 四个翅膀中,只有一个是完好的,要等那最后的羽毛脱落,用不了一个时辰的时间。 “你怎么那么傻!心甘情愿的上那个摩诘的当!”灵佩陡然来了火气,劈头盖脸的骂。高扬的眉头紧紧簇起,形成了深刻的川字形。 冷快晴却似放下了一切,安静的微笑起来,轻轻的说,“我知道,阴姑娘是担心我们。但是,听小青刚才的话说实话,我很高兴。”顿了一下,男子轻轻补充着,嘴角有了深刻的笑纹,“这样,我们倒是能在一起了,即使要一起面对灰飞烟灭。我和小青之间有太多的错忤,太多的遗恨,终于在消失之前,彼此却说清了,明白了,这是我们的造化。” 然而,听到了那样的话,黑衣女子的火气更盛,猛地将手一攥,狠狠地。“你们就这样满足了?我不甘心!那个摩诘,那个摩诘!” 那个摩诘,她从未见过他一面,却被他牵制着,走了这么远。女子陡然有了被人羞辱的感觉,不甘心的扬起头来,冷笑,“你们今晚暂时是安全的,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就不信,找不到破解这个‘血咒’的方法!” 可是,面对着心意决绝的灵佩,小青却苦笑一声,微微摇头,“没用的。摩诘说过,为了防止有人来破坏‘血咒’,他在上面下了特殊的符咒,如若冒然求解,只会造成反噬。到时候,怕是阴姑娘你,都他的能力已经超越了仙魔,已经将这一切,都计算了进去” 对方好意的提醒,黑衣女子却是冷哼一声,翻身骑上了琥珀,撇下这两人,扬长而去。 急速的琥珀色影子忽而跃起,很快就消失在了月色里.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青鸟 都待笙歌散了,记取来时霎 月色初上的时候,灵佩驾驭着爱犬,从帝都繁华的上空掠过。 那“虞草街”一条街巷上,处处是莺歌燕舞,灯红酒绿。柔软靡艳的调子传上来,回回叠叠的传荡在半空。 隐隐约约的,急速奔走的黑衣女子,却断断续续的听了半首曲子,伴着柔靡的象牙红板,轻柔的百转千回。 “前度书多隐语,意浅愁难答。昨夜诗有回文,韵险还慵押。都待笙歌散了,记取来时霎。不消红烛,闲云归后,月在庭花旧阑角” 阴灵佩不善诗词,那几句里半数听不太真切,只那一句“都待笙歌散了,记取来时霎”听真切了,翻来覆去的,却念叨了好几遍。 歌声已远了,余音却尤在耳。黑衣女子还是颠来倒去的重复着那一句,忽而就生出一丝人世倥偬,沧海桑田的感慨来。她扬了头,看着月光笑了。笑过之后,心底却又是一空。 千里笙歌终须散,只是个迟或早的问题罢了。然而,心里却依旧放不下。 就像她现在,放不下冷快晴和青鸟的事一样。 放不下归放不下,她还是无可奈何的,临了,只是去看着他们赴死而已。 琥珀一扭身子,在院子里悄无声息的落下了。 黑衣女子抬起头来,却见冷快晴和小青,已经并肩坐在那合欢树上,抬头看着天空。 今夜的天空,依旧是不见半点星光。 “你来了。”冷快晴微笑着低下头来,看着黑衣女子。没有询问,没有失落,更没有惶恐,只是安静的笑着,朝她点头。 阴灵佩越发觉得内疚,抬不起头来,手心却握紧了剑柄,不知所措的茫然站着。 “小青,咱们一起唱子夜曲罢。”冷快晴忽而出声,温柔的说着,抬起头来,率先轻轻哼唱着那个熟悉的调子。 天衣少女一怔,却是一笑,轻轻握住了冷快晴的手,随着他的哼唱,轻轻的唱起来。那声音温婉动听,宛如百鸟的啁啾,一灵一转,优美动人。 巨大的羽翼终于张开了,小青翕动着残存的翅膀,将男子的手攥在手心,一声一声,轻轻的唱。 月光里,大片的黑影再次席卷而来,渐渐*近。 黑衣女子终于将剑柄握紧在手心,一声轻啸,便要拔地而起! 然而,及其快速却轻柔的,一只手搭上来,黑衣女子凝聚的真气便是一泄。灵佩不可思议的回头,就看见了搭在她肩膀的那只手。 骨节清奇,手指纤长冰冷,长长的指甲被涂成了浓重的黑色,伶仃的手腕上覆着一圈宽大厚重的黑色衣袖,上面绣满了复杂细密的梵语。 黑衣女子一怔,抬起头来,看见了那张古井般点尘不惊的脸。颈子上的衣衫翻动着,却很快融合在飘扬的黑色发丝里——冥界的引渡者眼角一垂,对着她就是微微一笑。 阴灵佩第一次发现,这个对于她近乎陌生的冥界引渡者,笑起来竟然是如此的美丽。 就在她发怔的刹那,群鬼呼啸而至,瞬间将树上的两人围得水泄不通。歌声依旧在持续着,温软柔和,却多了一丝颤抖和沙哑。然而,两个人的歌声一直都没断,仿佛彼此鼓励。 吞噬的声音传来,伴着灵魂的鲜血滴落,在有些寒冷的夜里,触目惊心。 “为什么拦我!”黑衣女子倏然醒悟,一下子甩开对方的手,瞬间抄剑在手,雪亮的剑光照亮了黑袍男子的脸。 被刺眼的光芒射了一下,黑袍男子皱了一下眉头,淡淡反问,“你又为什么非要动手?” 他知道,阴灵佩只是看不下去,想方设法的拖延他们逝去的时间。所以他不责怪,反而淡淡一笑,问,“这样,不好吗?” 这样不好吗?让他们早些脱离所有的痛苦。虽然是灰飞烟灭,却好歹,是在一起的。说不定,还会去同一个未知的地方。 黑衣女子忽然就怔了一下,手里的剑却慢慢放下,收回到袖子里。 歌声越来越弱了,却依旧是温柔轻松的——已经经历了一切,便不再惧怕死亡。 黑衣女子突然想起了刚才的那一句词,“都待笙歌散了,记取来时霎。” 都待笙歌散了,记取来时霎。一直背对着那棵合欢树,黑衣女子却将那句诗词,在心里默念了千百遍。 背后,突然就响起了一声轻响,歌声倏至。紫色的光芒亮了一亮,归于沉寂。 黑衣女子的眼皮跳了一下,知道刚才那意味着什么。 黑袍男子却笑着上前,在那合欢树下将黑色广袖一挥,群鬼怪登时散了。他一扬手,就将一片紫色接在了手心。 回身过来,看着依旧低头不语的黑衣女子,他将手心的紫水晶碎片向前一递,只是淡淡的说出一句话来。“你很脆弱。” 没想到,一眼,就被这个男子看穿了。她一直一直都很脆弱只是在外人面前,硬装坚强罢了。 灵佩将那水晶碎片猛地夺在手心,攥紧了,却抬起头来,一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虽然知道对方是故意转移话题,黑袍男子还是不在乎的一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 “梳骨。” 不理会黑衣女子惊诧的神情,黑袍男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今晚的月光。 院子的景致,陡然塌陷下来,恢复了那一片被烧焦的残垣断壁。.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楔子 那轻薄的雪,纷纷扬扬的下。 帝都的冬天,冷彻里却带着一丝繁华,黄墙红瓦里,有些东西正在粉墨登场,有些东西却已经死去。 婉婉从伞下抬起头来,遥望着石阶之上那深邃的不见底的长廊。 铜钉的红漆大门洞开着,那长廊就隐没在一片漆黑里,看起来越发的神秘。 伞上的雪已经积的很厚了,紫衣的婉婉却依旧怔怔的站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孩子柔弱的手掌。 少女还很年轻,眉眼间却有了风霜的痕迹,一双细细的眼睛微微蹙着,算不上很漂亮。 紫色的伞,紫色的冬衣,紫色的靴子,甚至袖口还掖着一条紫色的手帕,婉婉似乎很爱紫色,爱到了近乎偏执。 终于,对着那黑洞洞的门廊,对着门口两个呆若木鸡的侍从,婉婉提高声音,叫。 “青意,我送孩子来了!” 一切,似乎都是在重复着过往,一切却又都不同了。 空荡荡的门廊里,传来了趋缓的脚步声,那双扇铜钉的大门口一闪,闪出一身湖水青的袍子来,颈上还围着一圈白色的绒领。男子却在门口止了,将手抄在袖子里,微笑着抱怨。 “丫头,我都说过了,要叫我青意哥哥!” 紫衣的少女忽而低下头去,低低嘟囔了一句,偏被上面站着的青意听见了,他就是一怔。 少女说,“我都长大了,还叫我丫头” 青衣男子却很快的笑了,遥遥招手,“你上来呀。” 那通向门廊的石阶上,干干净净的,显然一早就有人扫了落雪。 石阶一直向上,近乎一条倾斜的直线,那石阶的尽头,空洞的门廊和巨大的双门直直压下来,给人一种近乎压迫的紧张感。 “算了,”紫衣少女慢慢拒绝,“我知道你们的规矩。” 她们这些为那扇门提供孩子的人,是断不能触碰那扇门,哪怕是那个石阶一丝一毫的。 青意明显的怔了一下,却很快微笑起来,忽而就一低头,缓步踱下那些石阶,朝少女走过来。 那纷纷扬扬的落雪,轻柔的散在了他的肩膀上,他的身上。男子的那张脸依旧含着笑容,看起来舒缓动人。 “孩子给你。”就在男子迈下最后一级石阶的刹那,婉婉的手腕一动,将孩子推到他们之间,却悄悄的抬起眼睛,瞥了一眼微笑着的男子。 青衣男子没有去抚身上的落雪,依旧微笑着,却对身后跟来的下人打了个手势。 下人立刻迎上来,将在雪地里衣衫褴褛,瑟瑟发抖的漂亮孩子牵起,一步一缓的朝那石阶上的洞黑门廊走去。 “上去看看,如何?”青意忽而却笑了,笑容柔软魅惑,忽而就牵住了婉婉的手,就要拉着她上去。 婉婉被他拉得一个踉跄,下意识的就跟他行了一步,迈上了第一级石阶。 男子的手,宽大而温暖。紫衣的少女倏然低下了头,任他拉着,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却在心中,默默的数下了石阶数。 一、二、三 这通向那一片黑暗的石阶,总共有三十七级。 “来,先吃一杯茶,驱驱寒。”温柔的青意却接过下人端来的一杯茶,殷勤的捧到女孩子手心。.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乔装 晚上从那云天巷回来,黑衣女子就再也无法入眠了。 想了想,擅闯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暗地里监视。 下着雪的白天里,街上行人稀疏,她和爱犬躲在一处凹进去的墙面里,严密的监视着那所大宅子的一举一动。 双扇大门果然洞开着,站在门口守卫的下人呆若木鸡。 只是,那洞开大门里黑洞洞的长廊,总是发散着阴邪的味道。 过一段时间,就会有衣着相貌不同的华衣男女,从这个城市的四面方钻出来,领着穿着褴褛的男孩子,女孩子。 黑衣女子梦里的那个青意,微笑着下来,从他们的手中一一接过孩子,付钱,带走。 从表面上看,这所大宅子,似乎是专门收容孤儿的机构。 心里这样想着,黑衣女子的疑惑却更深,蹙了眉,想不通——既然是收容的慈善机构,那为什么还要设置那样严密的机关?而且,那些被收集来的孤儿,最后到底到哪里去了? 就在她犹豫着思考的刹那,背后却响起了一声轻笑,淡淡的。 “原来你也在这里,女驱魔师。” 那个声音在背后,云淡风轻的笑。 黑衣的灵佩就是一惊,回过头来,果然见那个一身夸张黑袍的冥界引渡者站在背后,好脾气的微笑。 “梳梳骨?”她依旧不适应,干涩暗哑的叫着,却随即吞了口唾沫。 “我的名字,真让你这么为难么?”黑袍的梳骨微微皱眉,语气却是调侃的,忽而就伸出黑色指甲的纤细手指,指着她的背后。 “你看那个人,便是这所大宅子的主人了。” 黑衣女子还不及反应,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便看见了一袭织锦福团字的暗花黑紫短袍,慢慢地扫过那些石阶,对着站在上面的青意挥手。 青意谦卑恭敬的行礼,低低的说了什么。 那个暗花的背影只是点点头,在一干下人的陪同下,渐渐没入了那一片黑暗的长廊。 自始至终,一旁偷看的两人,就没有看见那个人的面容。 黑衣女子回过头来,嘴角竟然也带着一丝揶揄的笑,上下打量梳骨,“没想到,冥界的人,竟然也有不怕阳光的。” 黑色宽大袍子的男子,依旧是点尘不惊的微笑,淡淡的垂首,任黑色的发散满了肩膀。“这只能说明,我的道行比较高,比较有本事罢。” 黑衣女子被他那点尘不惊的玩笑逗得乐了,噗哧一声轻笑。却在瞬间将脸色一板,一本正经的,“你来这里干什么,难道附近有什么游魂吗?” 梳骨终于也收敛了笑容,往墙壁上轻轻一靠,浅淡的声音里,却有端正的语气,“出了事了——近来,不少魂魄都离奇失了踪。而魂魄失踪最为集中的地方,便是帝都,经过多方面的排查,最可疑的地方,就是这所宅子。还有人说,宅子的主人,似乎与各界的通缉重犯摩诘,有着密切的联系。因而,阎王就派我来侦查一下。” 又跟摩诘有关系吗?黑衣女子的脸色倏变,忽而就咬紧了牙关,捏紧了袖子里冰冷的剑柄。 看着黑衣女子变了脸色,梳骨也静了一静。良久,却眉头一展,温温的笑起来,提议,“我看,你也是为这个宅子来的。跟我一起探险罢,如何?” 探险?!灵佩一惊,不可思议的抬头来看他,好奇的问,“你要如何?” 这宅子的防守如此严密,如若要查,真的无从下手。 “咱们乔装进去。”黑袍男子依旧是笑,不温不火的,袖子里的手一动,就握着两枚药丸出来。“这是阎王赐的,吃了这个药丸,就能返老还童——他们在收集孩子,那咱们就变成孩子混进去,你敢么?” 变成孩子??真真的突发奇想!黑衣女子苦笑着摇头,却不得不承认,这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谁不敢了。”灵佩反驳,从男子的手里抢出一颗药丸,吞下。 然而,在她的手接触他手掌的一刹那,男子的手掌,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喂,我可没让你在这里就吃!”男子一怔之下,立刻急声提醒着,却晚了。 黑衣女子迅速的年幼下去,一身紧身黑衣瞬间宽大,覆盖在了身体上。 画着浓妆的女子,却瞬间有了一张幼稚圆润的小脸,身子也矮了下去,只有原来的一半高下。 连爱犬一抬头,都能直接添着她的脸颊了。 这药丸虽然能缩小身体年龄,却是不能改变衣着的。 灵佩的袖子垂下来,再也藏不住佩剑,叮当一声,雪亮的袖剑就落了地,腕子上的紫水晶手链也滑下来。 “你不早说!”灵佩的声音幼稚稚嫩嫩的,口气却显得老成,舒淡的眉毛一挺,横眉冷对。都怪这个男子刚才的激将,才让她不顾一切的服下药丸,变成了这等无法收拾得境地。 “原来你小时候是这个样子。”黑袍男子却好整以暇的微笑着,淡淡的调侃。 忽而,黑袍男子却俯下身去,将幻化成女孩子的灵佩抱起,就要往回走。 “喂,你干什么!”被一个人这样抱着,女孩子既惊又怕,竭力挣扎着,力气却大的出奇,分明拥有着成年女子的力量,手腕上的银剑一闪,就要切向男子的手臂。 被人这样抱着往昔所有的点点滴滴如潮水一般涌起,瞬间将她隐没,那些伤,那些血,那些痛那曾经抱着她的梳骨的手,那梳骨沾满了血的手 只一瞬,女孩子就到了崩溃的边缘,雪亮的剑刃迅速的划下! 嚓的一声轻响,梳骨黑色的袍子上就有了一道深深的划口,血迅速涌出来,染满了他的胳膊。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却已经迅速的压住了灵佩的双剑,压实。 黑袍男子微微蹙眉,却并不觉得很痛,只是轻轻的摇头,淡淡的叮嘱着,“你别妄动,这么多人看着呢说不定,那个摩诘就在附近,不能让他们看出什么端倪来。” 他说完,还不忘回身招呼琥珀跟上,一切都轻车熟路的。 那句话出,一直躁动惶恐的孩子陡然就是一静,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忽而,孩子就垂了眼睑,受伤的小猫一样,紧紧蜷缩成一团。黑色的衣裙长长的垂下来,不断扫着梳骨黑色的袍子。 这个男子有的时候,真像她认识的那个梳骨。如此的温柔,如此的恬淡。 就像春季里拂过麦田的风。.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暗室 从灵佩的家里出来,两人已经乔装的差不多了。 褴褛的衣衫,蓬乱的发,甚至脸颊上还有灰尘。两个人相视,却都忍不住笑了。 依照约好了的,两人去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等待着那些专门收集孩子的人来。 依旧纷纷扬扬的下着雪,两个变成孩子的人坐在角落里,却各自瞥着头,不看对方。 虽然身体回去了,精神却没变,一样的拘谨。 果然,等了不久,就有人踏雪而来,穿越所有的肮脏,微笑着蹲在了他们面前。 来得是个华服的男子,一张脸平淡无奇,笑起来却有着相当的魅惑。像审视艺术品一样,将他们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的微笑着,轻轻的问。 “你们想要能吃得好,穿得暖,无忧无虑吗?” 那样的话,在别的流浪孤儿听来,也许令人鼎沸,可在灵佩和梳骨听来,却是平淡无奇的。变成了小孩子的灵佩忽而抬起头来,用那样无邪却深邃的眸子看着来人,忽而就淡淡的问。“你要将我们送到哪里去?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梳骨只是在一旁抿着嘴微笑,身体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怕冷。 来人被她问的一怔,脸色倏然就变了,忽而就勉强的笑着,低头,不曾回答。 女孩子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淡淡的回答,“我们跟你走。” 果然,那个人把他们带到云天巷的那所大宅子来,却不上石阶,只是翘首着站在阶下,朝里面叫着那个青意的名字。 不一会儿,黑洞洞里,那个湖水绿袍子的男子就出现了,慢慢的拾级而下,到了三人面前。 “这两个孩子倒算是上等的货色了。”微微打量了一番,青意忽而就笑了,开门见山的。眸子微微眯起,那一笑,反而有了温暖动人的味道。 青意不算是那种很俊俏的男子,偏偏笑起来,却有压倒一切的倾城之貌。 “意哥,这样的孩子,该多给些钱了罢。您也知道的,近来帝都里流浪的孩子越来越少了,我们是不容易的”将他们送来的男子谄笑,讨好着仔细说着,朝青意唯唯一礼。 “我知道。”青意笑着打断他,伸手掏出一包银子来,放入他的手中。“每个孩子十五两纹银,这已经是最高的价格了,我也是不易的近来府上快断货了,外地的生意都不敢接,你们可要更加努力呀。” 听他这么说,似乎这个收容机构,最多也就干些贩卖人口的勾当,可为什么就能惊动冥界呢?灵佩疑惑不解,回过头去看梳骨,却见他依旧满不在乎的微笑着,似乎——要将青意的笑容比下去一样。 怎么会突然有了这样奇怪的念头?女孩子一摇头,将胡思乱想摇走,定神一听,却听那带他们来的男子,已经要告辞了。 门口呆呆站着的下人已经迎下来,要带这两个孩子进去。 青意却挥手制止了,亲自领着两个孩子,缓慢的上石阶,在门口停了一下,既而领着他们进入深邃不见底的长廊。 那里面,真的一点光线也不透,空荡荡的长廊里似乎有潮湿阴冷的风呼啸而过,不断掠动着三人的衣发。 长廊里,只有空荡荡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踏在了三人的心上,留下了一串不连贯的响动。 忽而,一直在前面引路的青意,就用含着笑的声音,淡淡的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谁知道。”灵佩冷生冷气的回答,答得干脆。 “木月吧”梳骨却回答的勉强,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老实的吐出一个名字。 木月?灵佩微微皱眉,这个名字也太怪了些。木月不就是梳骨的拆字嘛,非常低劣的文字游戏。 “木月这名字,倒是怪了些。”果然青意也深有同感,声音里带着儒儒的笑,听起来像甜美的软糕。 他的声音刚落,前面无尽的黑暗里,却异峰突起似的出现了一个柔弱的白点。既而,那个白点越来越大,这悠长的隧道里,也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三人都有默契的闭上嘴巴,只是望着那个白点,快步走着。 终于,众人出了那深不见底的走廊,都齐齐的呼出了一口气。 这偌大的院落,就暴露在三人面前。 然而,院落却有三条小路,曲曲折折的通向不同的地方,彼此之间是茂密的树丛,甚至帆布,将一切都层层阻隔,弄得神秘兮兮的。 左边一条小路上,遥遥传来无数的呼喝,喊声,嚎叫声,挣扎而非人。 青意却微笑着,将他们引向右面的那一条小路。 灵佩和梳骨相视一眼,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大踏步的朝那条小路走上去。 路两旁栽种的,竟然不是花草,而是各种各样的蔬菜果树。明明是冬天,院子里竟然还有几株冬橘,枝叶稀疏的柿子树上,那柿子上似乎都挂起了一层甜霜,看起来竟十分诱人。 “还真是会省钱呢。”幼小的灵佩就是一声笑,却有满满的嘲讽意味。 青意也不恼怒,引着他们,来到了一片苍白的屋宇前。 那是一片一层的白色房子,各个都十分广大。七拐绕的,湖水绿衫子的男子,就引着他们进入一间,朝深处走去。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孩子,却着实吓了一跳。 那屋子里别有洞天,深深的长廊两端,都是大小一致的白色间子,三面花白花白的墙壁,朝外的一边是胳膊粗细的铁牢门,就像地牢的结构一样。不同的是,每一个单独的间子里,都有一床一几,关押着一个孩子。 那些孩子,大多是躺在榻上不动弹的,听到脚步声,只会转过头来,用懒散的眼神看上一眼。 也不知他们已经被关押了多久,似乎连好奇心都被打杀殆尽了,宛如行尸走肉。 走到了最后两间相对的格子里,青意取出了一串钥匙,将牢门打开,示意他们分别进入。 看管这些监牢一样的下人早就扛着棍子跟了上来,但凡他们有异样的举动,绝对下手不留情。 灵佩和梳骨又对视了一眼,乖乖的各自进入各自的间子,看着青意锁门。 “很快就能吃饭了,你们先忍一下。待会儿会有人送干净的衣服过来,并带你们去梳洗。”湖水绿衫子的男子,似乎对他们极为照顾。 果然,青意走后不久,就有人过来,分别带着他们去洗澡,给他们换了干净衣服。 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盆热气腾腾的饭菜。 所有的饭菜都混在了一盆里,那个盆子竟然比铜镜还要大一圈。灵佩皱了皱眉,隔着铁栏杆向斜对面看去,却见那个格子里的孩子,竟然捧着盆坐在床上,猪一样的将头插在盆子里,狼吞虎咽。 整个“监牢”里,顿时响起了一大片吞咽的声响。 瘦小的灵佩端起盆子来,就朝对面的梳骨直皱眉。 “快点吃,吃干净了。如果剩下一星半点的,就小心老子的木棍!”巡逻的男子扛着家伙,一边巡视一边却骂骂咧咧的,竟然是非要*这些孩子将东西全部吃完! 这分明是将他们当猪一样来养。 见巡逻的人过去了,灵佩就朝着对面的梳骨打手势,询问怎么办。 梳骨只是笑,忽而就坐下,双手柔柔一挥。 那盆子里的饭菜,竟然奇迹般的飞起,四面方的飞出,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散落入其他人的盆子里——他是冥界的人,本来就不吃东西。这倒好,他随便使个法术,就能将一切都逃避了。 灵佩往自己的盆上一看,上面的东西竟然也多了薄薄的一层,嘴巴差点气歪了。 不过幸好 灵佩却忽而一笑,悄悄的从怀里摸出那根发簪,微微在手上一转,就悄悄的念出一句“解印”来。 爱犬琥珀从那玉簪子里冲出,一抖身上雪色的皮毛。 灵佩从盆子里取过一只鸡腿,细细的吃着,剩下的就推给了爱犬,让它狼吞虎咽去了。 幸而将琥珀封印到簪子里带来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作用。.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夜巡 “地牢”一样的屋宇里一片浅黑。 只是在走廊尽头的看守处,影影绰绰的亮着一盏灯,微微弱弱的散出些光芒。 小灵佩蜷缩在爱犬的皮毛里,闭着眼睛。耳朵却警醒着,时刻捕捉牢房里的异动。 牢房里,均匀的呼吸声和轻微的鼾声混成一片,模模糊糊的响。 寒冷的夜里,女孩子靠在琥珀的皮毛下,反而觉得温暖如春。 忽而,对面的间子里,就有了轻微的响动,叮得一声敲击在铁门上。 女孩子睁开眼睛,借着昏黄的灯火,看梳骨站在对面,闲闲的微笑。 她一个骨碌翻起,眼睁睁的看着梳骨径直穿越紧锁的牢门,一步踏在了走廊上——果然还是冥界的人,虽然也拥有着一定的形体,却如同烟尘水流一样,可以肆意的变幻着形态。 作为人类的阴灵佩,却没有这个能力。 “我出去探探,你接着休息。”梳骨并没有放她的打算,袖子一拂,就要朝走廊尽头走去。 “等等!”女孩子低声一喝,手在那门锁上一摆弄,只听得“咯”地一声机璜响,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灵佩得意的将两根银针收回胳膊上的针管,领着爱犬也跟了出来。 梳骨依旧云淡风轻的笑,率先走出。 看守的人打着瞌睡,时不时地朝着那桌面点头。 梳骨的袖子动了一动,一线昏黑爆射,分别射向那几个人的鼻端。只一瞬间,那几个人的头就重重的撞在桌面上,彻底的睡死过去。 女孩子翻身上了爱犬的背,一伸手,就将男孩子也拉上来,冲出去。 琥珀在屋宇丛林里灵活的翻越,躲避着一波波巡逻的家丁下人,在女孩的指引下,来到了那个三岔口。 毫不犹豫,灵犬载着两人转上了左边那条路,朝深处奔去。 渐奔渐远,那茂密黧黑的丛林里,陡然显出一丝光亮,他们朝着那光亮奔去,不一会儿,黑黢黢的夜空里,就显出一片暗淡的黄色屋脊来。 那屋脊本是黧黑的,却被无数的亮光透出来,微微泛黄。 灵佩在爱犬的背上一拍,示意它降下去。 将琥珀在树丛里藏了,灵佩和梳骨,就慢慢的朝那一片屋宇里走去。 一进门,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子浓郁的腥膻气味。 女孩子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几乎被那股气味熏过去——那气味极端浓重,就像是误入了野兽的山洞,有一股子的原始蒙昧。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里面不打扫吗?”一边皱着眉头,女孩子却一边抱怨着,跟在梳骨背后,勉强才进入。 这些屋宇的结构,到与他们所在的“牢狱”相似,幽暗狭长的走廊,白色的墙壁,单独的间子。 不同的是,这些间子是三面铁栏一面白墙,那些墙壁却已经被污浊的不成样子了。每一间间子里,却都关押着超过二十的孩子,那些孩子甚至还带着脚镣,挤挤挨挨的靠在一起,衣着肮脏,蓬头垢面。可是,孩子们又都很圆润,胖嘟嘟的。三九严寒里,却光着圆圆的胳膊腿,相互依靠着睡觉,似乎也不觉得冷。 灵佩不满意的皱眉,忽而就折回身去,从看守的身上夺下钥匙,开了一间牢门,拉过一个圆润漂亮的女孩子,为她开了脚镣,摇撼。 好歹也要叫醒一个,问问弄他们来,究竟是为什么。 女孩子慢慢睁开眼睛,那双黑色的眸子澄澈的宛如水晶。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知道罢!”灵佩摇撼着她,急忙低声地问。 女孩子却陡然伸出圆润的胳膊,一下子抓紧了她,寸长参差的指甲几乎嵌入灵佩的肉! 紧接着,孩子猛地扑上来,野兽一样张开血色的口,就要咬向灵佩的咽喉! “住手!”灵佩吃痛,猛地一个耳光甩在孩子脸上,打的女孩一个趔趄,嘴角渗出了一丝血。然而,女孩子竟丝毫不觉得痛,再次扑上来纠缠,圆润的胳膊具有罕见的爆发力,一下子就扣紧了灵佩的腰肢,又一口咬下来! 梳骨适时出手,一指弹在了女孩子的额头,就将近乎疯了的孩子弹晕,另一手伸出来,利落的拉住了灵佩,往外一带。 只一瞬间,那些沉睡的孩子就纷纷醒来,一双双圆润的胳膊伸出,参差不齐的指甲勾动着,撕扯灵佩的衣衫! 躲得慢了些,灵佩的一条衣袖瞬间被扯下,撕成了碎片,那些青白的手臂伸着,伸出栏杆外,勾着,撕扯着,挣扎着! 牢狱里瞬间响起了高低不一的嚎叫,凄厉而戛戛,近乎非人! 灵佩剧烈喘息着躲到一边,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这完全就是那个可怕梦境的再现,无数森然林立的手臂,几乎将她扯向深渊,撕成碎片。 女孩子连忙握住了颈子上带的一圈紫水晶碎片,紫水晶奇异的力量顺着她的手传入身体,所有的惊慌和惶恐就是一定。 梳骨的神色一凛,凌空作了个抓取的手势,那萎顿的锁链就将昏迷的女孩子重新缚起,固定。他将那牢门一甩,轰然合上。 “这些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灵佩惊魂未定,转过脸去,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同伴”。 梳骨的脸色又是一变,眸子一冷,忽而就冲上去,一把攥住了一个圆润的手腕! 那些林立的手臂立刻蜂拥而至,就要撕扯男孩子的身体。 然而,那些手臂统统落了空,只是抓到了一把把的虚无。孩子里却丝毫不觉得可怕,依旧变了声的叫嚷,双手拼命撕扯着近在眼前的东西。 良久,梳骨回过身来,脸上的神色却是一滞,淡淡的说。 “这些孩子都缺少了两魂一魄” 少了那两魂一魄,虽然这些孩子还能生存,能吃喝,能休息,却像失去了理智的野兽一样,疯狂而血腥而且,就连判断识别能力,都一并失去了。就等于他们失去了脑子,剩下的一些活动反应,只是本能。 “遇到对手了呢。”梳骨忽而淡淡的一笑,抬起头来,看了灵佩一眼。 如果将一个人的魂魄全部勾走,那算不得什么本事。难的就是能如此准确地,只取走这些孩子的一部分魂魄,而且分毫不差,没有任何的纰漏。 这样,剩下的这些孩子,就更加容易豢养了,管理起来也容易得多。 就在两人沉默的时候,外面,忽而沸沸扬扬的闹起来。 “他们来了,看来,今晚上只有先回去了。”知道是那些巡逻的家丁下人被这里传出的声响惊动,赶了过来。梳骨无奈的一笑,朝灵佩做了个手势,示意离开。 灵佩一点头,趁着那些人还未赶来,跟着他跃出那一片“牢狱”。 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这里传出的嚎叫,非人而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冰窟 来到这里,已经有三四天了。 自从那夜从那边逃回来,似乎就惊动了宅子里的人,宅子各处全部戒严了,他们几次出去夜巡,也都无功而返。 这期间,又有不少的孩子被送进来,关押在他们附近。间子里以前的孩子,也被陆陆续续的送走了,似乎就送到了那片白色可怖的屋宇里。 所有进来的孩子,都以惊人的速度丰润着,宛如充气球。只灵佩和梳骨,近来这么多天,却没有丝毫胖起来,甚至都有些憔悴了。 青意来看过两次,只是站在灵佩的铁栏前,微笑,倒也不着急将她“育肥”。 渐渐的,吃了睡,睡了吃,又过了一天。 一入夜,等所有人都睡了,灵佩和梳骨就行动起来。 这次,他们去了中间的那条路,笔直向前。 骑在琥珀背上,越行,却越发的冷起来,女孩子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四下望着。 真是的,哪里透风了?怎么这么冷,却感觉不到风啊? 越前,那股冷意就越重,临近了才发现,这一片雕梁画栋里,竟然没有人看守?! 然而,如此精美的屋宇,却宛如一个大冰窟,雕梁画栋上挂着霜,地上似也盖着雪,只在上面一走动,就觉得极冷了——难怪没有人看守。 “这冰窟是贮存食物的地方么?着实奢侈了些。”灵佩一开口,就有水汽喷薄而出,氤氲了视线。 “进去看看。”梳骨一皱眉,似乎也在怀疑,提议。 “呵,你是鬼,倒是不怕冷。”女孩子没好气,朝手心里呵着暖气,一张脸被冻得通红。 梳骨微微一怔,却笑了,慢慢退下一件外衣,披在女孩子消瘦的肩膀上。 灵佩怔了一下,竟然能感受到那件衣服上的温暖,就将它拥紧,默不做声的跟在男孩子身后。 真是冷啊,那两扇萧条奢华的大门上都挂起了冰凌子,屋檐垂下来的只是冰,像一张獠牙交错的口,要将所有闯入的人吞没。 女孩子握住了剑柄,将一丝内力注入眼耳,在瞬间提高了视觉和听力。 梳骨在门口顿了一会儿,一甩袖,凌空拍开了大门。 吱嘎一声细响,无数的冷气就涌了出来,女孩子的鬓发瞬白,挂起了一层霜雪。 两人慢慢踱进去,将门悄悄关了。 一片阴暗里,两人却看得清晰分明,忽而就都怔了一下。 这奢华的屋宇里,覆盖了满满的冰块——大块大块的冰铺设在地面上,高高垒起,宛如小丘,层峦在一片黑暗里。 然而,冰面上站着的,却是一对对的“金童玉女”! 那些孩子们都被分成了男女一对,皆穿着大红大绿的华贵衣衫,平平举着手,微笑着,似乎在接受外来人的拥抱。 他们笑得那样甜美,一双眼睛似乎都能反射出水样的波纹,生动如生! 灵佩急忙靠过去,抚摸了一个孩子的脸颊。 手底下的皮肤虽然僵硬冰冷,却的确有着肉体的感觉。 这些孩子,都是真的! 那无数微笑的孩子,站在那里,伸出手臂仿佛在祈求拥抱,却早已经死去多骇人! “这”灵佩的心突突一跳,回过头去,怔怔的看着身后的梳骨。 男孩子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忽而就冷笑起来,“呵,你还看不出么?这些孩子们,都是牲礼不,他们是‘牲人’。” 听到那个既陌生却又熟悉的名词,女孩子的心又是一哆嗦。 很久很久的过去,有一种习俗。那时的人死了,会用活的动物来殉葬,表明他们的地位身份。相传,那些东西就可以被带到冥界,成为他们的随身物品——那些东西,就是牲礼了。 甚至,更有钱,更有权的达官贵人,会生生的拿活人殉葬。那些殉葬的人,就会成为他们的奴仆,侍奉他们一生一世。而且,殉葬的最适合人选,就是所谓“金童玉女”的一对孩童了。 那种极端恶劣,极端残忍的做法,曾经在一段时间内,遭受到人民的谴责,甚至都惊动了朝廷,明令禁止。可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后,这种残忍的“牲人”又再次兴起,秘密的掀起腥风血浪! 更没想到的是,现在竟然还出现了这样的专门机构,为那些穷奢极欲的达官贵人,提供奢靡而残忍的工具。 这些无辜的孩子,最后就会被摆在那些显贵的墓里,随着泥土一起化掉! 阴灵佩终于知道了那个梦的含义。 “快,藏起来!”梳骨却陡然感觉到了异样,猛地一拽她,扯着她在一处冰块后藏了,神色紧张的盯着门口。琥珀也蹲坐在他们身边,鼻子里不断喷着热气,喷到了女孩子的鬓发上,就将那上面一层薄薄的雪融化。 果然,不一会儿,门外就亮起了灯火,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袭湖水青的内裘披风率先进入,紧接着,无数衣着厚实的家丁下人,就举着火把进入。 穿湖水青披风的青意在门口顿了一顿,却很快笑着下令,指挥。 “你们几个,将东南角的那三对孩子抬出去,连夜送到贾府。你们,将这两对孩子送到御史张大人府上。还有,那西北角上的对孩子,连夜装上马车,运往金陵。别忘了,马车上装好冰,别让尸体化了。沿途的官驿我都打点好了,到那里再落脚换冰——孩子的身上都标着木牌,别弄混了。” 下人们齐齐答应了一声,就杂而不乱的忙碌起来。 外面传来装卸马车的声响,下人们忙进忙出,珍视上好瓷器一样的摆弄那些孩子。不消一时半刻,那密密的冰窟就是一空。 下人们渐渐都驾着马车走了,整个冰窟里只剩下青意。他却不急着走,松散的背负了双手,站在阁子门口,仰望今晚的月亮,仿佛在等什么人来。 那月亮的光芒,照在他一身湖水青的披风上,反而显出一丝狰狞来。 他也不急,闲闲得看着月亮,闲闲得微笑着。 果不久,黑夜里,渐渐行来了一袭修长的影子,被那月光一映,越发的狭长,一点一点的缓慢靠近。那渐次拉长的影子里,却有无数细碎狭长的东西摇曳着,将那影子弄得拖沓而碎散。 远远的,却先听见丁丁*的锁链撞击声,遥遥传来。 那些细碎狭长的影子,竟然是握在来人手心的无数条锁链!.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直面 “你来了。”影子的主人,终于出现在密林深处。青意微笑着开口,遥遥传音。 密林里传出一声沙哑的回答,干涩而低沉,只一晃,就显出一袭织锦福团字的暗花黑紫短袍。 没想到今夜,竟然还能等到那个幕后主使!女孩子一激动,就要从冰块后跃出,却快速的被梳骨压住肩膀,按回。 两个孩子探出头来,仔细在黑暗里,辨认那袭黑紫短袍的脸。 来人的身形不算高大,却有些臃肿,究竟也看不出那衣服下的身形,一张脸也掩盖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我带了孩子来。”那个沙哑的声音低低说着,手里的锁链一动,就扯着什么出来。 锁链的尽头,扯在一群孩子的颈子上,连着铁环,像狗一样将孩子们拖过来! 那些孩子真的同狗一样,四肢贴在地面上,一双眼睛黯淡无光。被锁链拽一下,就手脚并用的上前几步,似乎都没有灵魂,只是行尸走肉。 琥珀忽而就抽动了一下鼻子,喉咙里低低滚动着,宛如闷雷。 梳骨的手按在灵犬的额头上,将它往下一压,口中却低声说着,“那些孩子,现在只剩下一个魂魄了” 难怪,那些孩子如同木偶一样,除了跟随着铁链动弹,没有丝毫的反应。 “我去杀了他!”女孩子一咬牙,捏紧了剑柄,猛地就要跃出! 然而,梳骨出手更快,再次将她压下,反而一抖身,自己冲了出去! 就在那黑紫短袍进门的刹那,两扇大门轰然闭合,梳骨袖子一扇,那锁链就齐齐断裂,丁丁*的落了地。 所有的孩子,都被阻隔在了门外! 梳骨终于微笑着将衣衫一撕,身体却迅速膨胀长大,眨眼间就恢复了原样。宽大的墨色衣袖一动,苍白的手心就握紧了一节锃亮的锁链,那锁链下垂着一只巨大的铁色弯爪——正是“勾魂索”。 “我可等你很久,是该看看你的真面目了。”梳骨依旧不咸不淡的笑着,淡淡的口气里根本没有厮杀的血腥。随着话出,掌心的锁链就动了一动,哗然一响。 黑紫短袍的脸依旧藏在黑暗里,陡然出手,一记手刀砍出,却不是对准了梳骨,中途倏忽折向,竟然朝着青意笔直而去! 黑袍男子的勾魂索紧跟着甩出,凌空撞碎了那凌厉的刀气。可还是有一丝缕的刀气外泄,往手无缚鸡之力的青意身上一冲,登时令他无声倒地。 果然是个棘手的对手,梳骨那拼尽一切的一记勾魂索,竟然不能将那刀气完全阻挡! 黑紫短袍的神秘人又发一记,竟然将那大门劈得粉碎,身子一点,灵巧异常的逸出,瞬间便到了那些趴在地上的孩子身边,扯住了他们的锁链! 不好!黑袍男子心中一凛,刚想提步追赶,却觉头顶倏然越过一线纯白,径直朝那神秘人扑去! 琥珀的眸子莹莹雪亮,骑在它背上的女孩子已经立身而起,双剑一抖,十字花的切向神秘人! 叮得一声兵刃即接,随着琥珀跃出的,竟还有几节雪亮的锁链!刚才那千钧一发之际,神秘人用锁链挡下一劫,被那锋利的剑刃只切开了一条衣袖! 那衣袖下面不见肌肤,竟然还是厚重的一层棉絮! 灵犬一个陡转再次扑上,女孩子那张冷艳的脸探出来,手上的剑刃却再不留情! “嚓”!交叉的双剑分别落在了神秘人的双肩,却仿佛硌在了肩骨上,再也劈不下!灵佩大惊,连忙抽剑出来,却抽不动,生生的被夹在了那里! 神秘人的手陡然伸出,却一把按在了她的顶门,只一用力,就将整个孩子,连同坐骑都压得无法动弹! 身体里瞬间有什么呼啸而过,顺着顶门不断溢出,传入神秘人的手掌,融入到神秘人体内阴灵佩的脑子就是一轰,陡然天旋地转起来,心底却是雪亮的,大叫不好。 自己的魂魄,被他吸走了!! 然而,那一刹那,锃亮的铁爪一下子就没入了黑紫短袍的背心,被他吸取的魂魄又呼啸而出,聚集在了梳骨宽大的袖子里! 梳骨遥遥拍出衣袖,那宽大的袖子瞬间卷上女孩子的胳膊,只一眨眼,那些流失的魂魄就回归了体内! 阴灵佩的精神陡然一震,双臂加力,夹在神秘人肩上的双剑顺着前襟划下,削飞了那人的两只衣袖! 衣袖下露出的那两只胳膊,却是圆润纤巧的,泛起微微的粉色,与那矮壮的身形十分不配。 无数的棉絮飞起,一刹那间,纠缠的三人齐退,各自喘息。 就在那喘息的时刻,神秘人陡然抓住了孩子们颈子上的锁链,只一扯,那些孩子身上,就有无数的蓝色影像飞出,挣扎着被吸入了神秘人的身体。 匍匐在地上的孩子们,登时倒下,灵佩摸上一个一拭,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原来,吸取所有孩子魂魄的,真的就是面前这个神秘人。 然而,吸取了所有孩子的魂魄,神秘人却陡然伸手,一层层的退下身上的衣袍。五层衣袍之下,一袭水蓝陡然跃出,就将那月光照的亮了一亮,紧接着,淡蓝色的风帽被拉下,竟然显出一张魅惑的脸来。 那个拥有着沙哑声音的神秘人,竟然是个女子! “你”梳骨握着那一节乌黑的锁链,神情却是迷惑的,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忽而,神色却是一醒,怔怔的说,“你是那个叛逃的勾魂使者——水色!” 敢情,面前的这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同行,难怪具有夺取魂魄的能力。 据说,那个水色,是冥界百年难见的出色的勾魂使者,可是三年前,却突然背叛了冥界阎王,出走。这些年,冥界的追捕令一直在各地散播着,彻查这个女人。没想到,她竟然乔装易容成了男子,难怪通缉了这么多年,却没有她丝毫的踪影。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阎王还真收了不少新人么。怎么,黑白无常隐退了么?”水色的声音依旧是出奇的沙哑,喑哑的宛如吞炭,那双眸子却显出诡异的蓝色来,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黑色长袍的同行。 “没有,现在的中州地区,大部分都归我管。黑白无常主管刑狱。”梳骨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宠辱不惊的笑着,长长的袖子垂下来,盖住了手。“我只不明白,凭你的能力,为什么还要去吸食这些孩子的魂魄。”本来,她是勾魂使者,虽然是通缉犯,却已经拥有了永恒的寿命,却为什么还要夺取这些孩子的灵魂? “呵,我不但要永生,还要变的更强大”水色徐徐的将手掌一攥,却媚笑着,补充。“那也是那位大人许诺给我的,我想要的东西。” “那位大人?”阴灵佩陡然想起了那些传闻,猛然插话,急声,“那位大人,是指摩诘吗?你告诉我!” “这驱魔师,似乎嫩了点!”水色波纹样的眼睛流转,落到了女孩子的身上,却是哧的一声笑,“难道,你就是那个传说中的,第一驱魔师阴灵佩么?真是让人失望啊。” 她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与容貌身条完全不配。 “失望不失望,要斗过了才知道!”女孩子却被她激起了血性,一抖剑刃,驾着爱犬再次冲上!她的身体没有复原,只能凭借着爱犬的力量来躲闪攻击,到因为配合的久了,反而更加默契。.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恶斗 那蓝衣勾魂使者的双臂一甩,柔软粉嫩的手臂竟然化成两条毒蛇,一上一下的朝灵佩和琥珀分袭而来,竟然各自为政,灵活异常! 女孩子的十字剑被那蛇身紧紧缠绕,竟然动不了分毫。陡然,那蛇头一现,张开血色大口,就要朝灵佩的面部吞噬而来! 眼见躲避不开,女孩子的口齿一动,却从舌下爆射出几丝精光,直接打入了蛇头! 然而,那蛇都竟然丝毫不慢,依旧快速的朝她面部噬来! 怎么会这样,一百五十发口里针,竟不能对那蛇造成丝毫的伤害! 阴灵佩快速的折下身去,猛然躺倒在爱犬的背上。 与此同时,琥珀的脊背也是一沉,将攻击它的那条蛇压在掌下。可掌下蜿蜒的花蛇猛然扭身,一口就咬向它的腿! 铁色的钢爪猝然袭来,将那蛇撕裂。紧接着,女孩子急促扭动剑柄,将缠绕在剑上的毒蛇绞得粉碎。 还不及喘上一口气,那粉碎的毒蛇竟然自动组合,凝聚,一分为二,刹那间,两条变成了四条,将人犬的四肢紧紧缠绕! 紫色的信子就喷吐在灵佩的脸颊,带着一股子阴冷潮腥的味道! “是幻术,是水色的绝技,幻术!”梳骨急声提醒着,冲上来去抓缠绕在女孩子身上的毒蛇。 可是,即使知道那是幻术,灵佩还是心惊胆战的——这分明是真的,那毒蛇吐在脸上的凉气都能丝丝缕缕的感受到! “幻术里夹杂着真正的致命攻击,千万不能大意!”他终于捏住了一条蛇的七寸,捏碎。那条蛇是真实存在了,现在被他仍在了地面,却染了他一手血。 灵佩终于挣脱了所有的毒蛇,随着梳骨退开一丈,眸子就是一冷。 “呵,看来地府里,还是培养了不错的勾魂使者。”水色温声赞许,伸出去的双臂陡然一收,变回原来的样子,却双手合并,拈出一个奇怪的莲花诀,低声暗哑的念出一连串繁复的梵文。 她那样低低的念完,双手已经高举过顶,双手拈出的莲花徐徐盛开来,投射出一片波浪的莹蓝。 只一瞬间,梳骨和琥珀灵佩就是一沉! 他们低头看去,那脚下的哪里是地面,分明是幽蓝色的水!两人一犬以极快的速度,朝水下沉去! “陆地!”阴灵佩从爱犬背上跃下,快速的念了一个诀,一掌按在了水面上! 那幻境一样的水面,却没有丝毫的反应,眼睁睁的要将他们沉没! 明明知道这是水色制造的幻境,却逃不出,破不了! 梳骨终于一甩袖子,一掌也拍在了水面上,身子却一挺,挣扎着站在了水面。 那一袭黑色的宽大袍子,竟然没有湿润一丝一毫。 “琥珀,冲出去!”女孩子一把扯下了爱犬的封印,只一瞬间,琥珀就迅速膨胀起来,一身琥珀色的毛发竖起,唬吼一声,就要拽着灵佩跃出水面! “哪里跑!”水色陡然一声冷笑,手往咽喉上一捂,既而抬臂上举。 她的咽喉,立刻跃起了一线耀眼的紫! “紫水晶!”阴灵佩惊呼,跃起的身子却倏然一沉,几乎将她摔下来。女孩子定睛一看,那蓝莹莹的水里,竟然爆然射出无数色彩斑斓的毒蛇,将她的爱犬紧紧缠绕,死死的往那水里拖着! 就如同那个梦魇,无数的手臂从黑暗里伸出,撕扯着,拽着,要将她拉入深渊。 琥珀咆哮而起,一爪拍出,登时撕裂了无数紧绕的毒蛇。阴灵佩的十字剑也灵活跳跃着,激溅起一片血腥。 不远处,梳骨也在竭力挣扎着,那幻象似的毒蛇却丛出不穷,渐渐的就要吞没那一袭黑袍,将梳骨拖入深渊里! 女孩子终于握住了颈子上得那串紫水晶,扯断,取了一片碎片,一下子按入额头。 那紫水晶的力量,连绵不绝的注入体内,到达四肢百骸。阴灵佩从爱犬背上站起,一剑削开自己的手腕,将那汹涌而出的鲜血,甩手撒到自己和琥珀身上,既而,在手背上画下了一个血色的驱魔符。 带着紫水晶和驱魔师力量的符咒,瞬间破开了加诸身上的所有幻象。灵佩将鲜血淋漓的手掌按在爱犬背上,随着手背上驱魔符的扩大,一切阴暗的东西都纷纷避开,让出一条道路。 “琥珀,快!”她不及阻止汹涌不断的血,猛地在爱犬背上一拍,急急得奔向渐次沉去的梳骨,沾满了鲜血的手,一握上梳骨瘦弱的手掌,那蔓延在男子身上的水,毒蛇就纷纷避开来,重见天日的梳骨这才艰难的喘上一口气,睁开眼睛。 那身上的一袭黑色袍子,竟不曾湿润半分。 孩子猛然跃下爱犬,将身形庞大的坐骑往梳骨身上一带。浓密的琥珀色皮毛将黑袍男子紧紧覆盖,爱犬迅速的蹲下身来,紧闭眼睛。 女孩子及其快速的在手心画下一个血色太阳,高举,还稚嫩的声音却凄厉的喊出几个字来。 “我以太阳的名义,光芒!万魔拱服!” 手心里白紫色的光芒大盛,一瞬间就完全淹没了水色造出的幻境,刺眼的光芒里,只听得几声沙哑的惊叫,既而,就被那一片雪亮的白淹没,无声无息。 手掌上的光芒一弱,女孩子一个踉跄跪下来,跪在了冰冷坚硬的石板地上。 一切的幻象都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复原。 阴灵佩却已经力竭,艰难的变跪为坐,吁吁直喘。 然而,那渐渐隐没的光芒里,却陡然冲出一袭破旧的水蓝,女子烧残的指甲伸出来,就要掐向灵佩的咽喉! 没想到,借助了紫水晶力量的“万魔拱服”,竟然都不能彻底的将对方打倒,女孩子却已经撑到了身体的极致,眼看着对方那张凶狠的脸,不顾一切的扑过来! 手指触及孩子脸颊的刹那,黧黑的锁链飞上来,将水色的手臂匝紧,紧接着,那锁链就缠绕上了女子的腰肢,一瞬间将她绑了个结实。 宽大黑袍魅影一样掠过,手里却已经拿到了水色咽喉上的紫水晶残片,气喘吁吁的攥在手心。 那勾魂锁链十分结实,只要被它锁住,就没有挣脱的可能。梳骨也扛不住了,慢慢的依着一棵树坐下来,看着女孩子只是喘气。 喘着喘着,彼此却相视一笑,各自低头。 总算,解决了罢.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人货 摩诘&破晓 “你们不要得意,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那位大人,他会救我,一定会救我的!”水色却依旧在那里挣扎着,摇撼得铁索铮然作响。那张脸已经被烧灼扭曲的近乎畸形。“我将声音献给了他,甚至将性命也献给了他,他不会不要我的!” 那位大人 阴灵佩萎顿的精神陡然一震,挣扎着站起来,一瞬不瞬的看着那个挣扎的美貌女子。 原来她的紫水晶碎片,是依靠声音换来的吗?就像青鸟,是依靠自己残余的生命和灵魂来交换。 而那个摩诘,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用呢?! “哎呀哎呀,我可没说过要救你” 他们的背后,陡然就响起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梳骨和灵佩齐齐回头,那站在他们身后的,竟然是青意。 梳骨沉吟着,眸子里的神色瞬间变了三变。 “我可不是他那个青意早死了。”青意微笑着,那笑容看起来魅惑动人。忽而,他就伸出修长的手掌微微一动,身形衣着,甚至外貌都瞬间变了,显出一张绝色倾城的脸来。 那张脸上的五官,竟然比女子还要来的精致完美,一颦一笑里,具有着极端的蛊惑。衬在雪色的衣领里,越发显得那张脸精巧动人。 “灵佩呵灵佩,我可等你很久了”面容精巧的男子叹息着,用那样沧海桑田的调子,轻轻呼唤着女孩子。 阴灵佩的心就是一哆嗦,几乎稳不住身形。 普天之下,能那样叫她的人,只有她的弟弟灵修和梳骨。 “你你是不是梳骨?”她一张口,声音却完全变调了,凄凄沥沥。一双小手握紧了冰冷的剑柄。然而,那心里只是乱,千万的丝网纠缠在一起一样,挣脱不开。五脏六腑里呼啸而过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或许,有些酸,有些甜,还有那浓重的苦。 梳骨啊梳骨,是你么?真的是你么? 踉踉跄跄的,她就不自觉地行出了一步。 “不要过去,他不是你要找的梳骨!”一边的黑袍男子却陡然出手,拽住了女孩的胳膊,拼命的摇了一摇。 “梳骨”她回过头来,看着黑袍的冥界引渡者,第一次近乎委屈的,虚弱无力的叫喊。 “怎么,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多梳骨么?”听女驱魔师那样叫着对方,摩诘陡然一声冷笑,俊美的眉眼瞬间垂下,显出一丝阴狠来。 白衣上的脸颊微微一动,那嘴角却又绽放出一个如花的笑靥,摩诘的声音再次柔柔响起,却带着一丝捉弄。“灵佩呵灵佩,你说我是谁?” “求您带我走吧,大人,水色想永远跟在您身边!”那被锁在一旁的美貌女子却陡然插话,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的更加厉害,拖着那沉重的锁链,艰难的上前几步。 摩诘的脸色陡然一变,白色衣袖里的手翻转而出。 水色的胸口就是明显一陷,踉跄的摔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来。 梳骨和灵佩的脸色倏变,下意识的各自握紧武器。 “水色,你跟了我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没规矩我说话时,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插嘴的么?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救你。” 那滚倒在地的蓝衣女子咳着血,说不出话来,一双哀怨的眸子却盯紧那一袭纯白,艰难喘息着。 然而,她的眼前一花,那一袭纯白竟在刹那间来到她面前,俯下身来,用苍白柔软的手掌,抚摸着水色花瓣样的脸颊。 好快的速度!灵佩和梳骨明明在高度戒备中,却根本看不清,那个白衣男子是如何移动过去的。只觉得眼前一闪,那袭纯白就无踪无影了,这时,那白色衣衫带起的风,才堪堪刮到两人的颊子上。 “水色,你应该知道,没有用了的人,我是不会顾惜的,哪怕”摩诘依旧在轻柔的抚摸着女子的脸颊,宛如在抚摸情人的面颊,然而,那说出的话,却是狠绝的。 慢慢的,那抚摸着女子脸颊的手,就落到了水色蠕蠕抖动的咽喉,微笑着,无声无息按下。 水色的手臂抬起来,紧紧地扯出了他一角纯白如雪的衣襟,攥紧,既而不动。 摩诘的那张脸,脸上如花的笑靥,绝色倾城。 “真是心痛。”白衣男子默默起身,声音里却真的有毫不掩饰的痛心疾首,抬起头来,复又看了看天上的月。 “女驱魔师,后会有期了。”良久,他的声音才恢复了平静,又用那种带着笑意的声音,淡淡的说着。女孩子似乎能感受到,那个白衣男子的眼神,就像那时在“地牢”里,“青意”看她的一样,潮湿而暧昧。 “等等!”在对方举步的刹那,孩子却出声阻止,终于鼓起勇气回过头来,问,“你认得一个叫婉婉的女子吗?她现在在哪里?” 那个反复在梦中出现,向她求救的,叫婉婉的女孩子,灵佩却自始至终不曾一面。 “她?”摩诘却似乎有些印象,云淡风轻的回答着,“死了,那个傻丫头。前些日子缺一个殉葬的妾室,水色选中了她,就让青意给她下了迷药。没想到那傻丫头,竟然迷迷登登的离开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掉下悬崖摔死了。” 摔死了?阴灵佩低声重复着,却觉得心莫名一空,不禁低下头,沉默。 从那梦里破碎的点滴,似乎,婉婉对这个叫青意的男子,是情有独钟的,没想到 “后会有期了,两位。”摩诘依旧云淡风轻的微笑着,那一袭白色的长袍忽而散成了茫茫的雪片,消失不见。 只那最后的一个笑容,深深的烙印在了两人的心里。 梳骨拂了一下黑色的衣袖,无声无息的冷笑。 灵佩踉跄的倚在爱犬背上,抠下了额头上的那块最水晶碎片。伤口被残留的紫水晶力量激励着,渐渐愈合。 但经此一役,怕是要折寿不少 破晓 这一夜的折腾,让两个人都精疲力尽了。 然而,最大的问题还遗留着——那些被收拢来的孩子,该怎么办呢?不少孩子都被吸食了两魂一魄,近乎野兽。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失去了自立的能力,一旦放回社会去,前途堪忧。 终于,还是女驱魔师想到了办法,将这所封闭的大宅子敞开来,除去了所有的机关暗器,作为这些孩子们生活的场所。紧接着,收养了不少鳏寡老人,让那些老人和孩子们一起生活,再专门请几个人集中管理。 大宅子里搜刮出的钱财,足够所有的人用了。而且,宅子里的大部分都是种瓜果蔬菜的,吃穿应该不成问题。 况且,那些缺失了魂魄的孩子们,是活不久的。 经过了一晚上的奋斗,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 天上的曙光,冲破了一切得阴霾,照亮了暗无天日的宅子。 “我要回去复命了。” 郊区的湖边,黑袍男子躲在树荫下,垂着袖子看天。那阳光细碎的打在枝叶上,将斑驳的影子投射在梳骨的脸颊上。 黑衣女子不说话,抚摸着爱犬柔顺的皮毛,似乎还在生气——生气昨晚上,他竟然能变回来了,却让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战斗了一晚上。 “哦,这个要给你。”树荫下黑袍男子的手掌翻出,手上是昨日从水色身上取下来的紫水晶碎片。 黑衣女子依旧毫不客气的一把夺了来,却当着他的面,解下颈子上紫水晶的缨络,将新的一片仔细穿上。 灵佩满意的摇了一摇,那些紫水晶的碎片相互撞击着,叮当悦耳。 “你要努力了。”梳骨点尘不惊的微笑着,欣赏女子此时的愉悦。 黑衣女子瞬间把脸板了,一本正经的回击,“你才是呢!竟然被同行欺负成那个样子,真丢人!” 梳骨的脸明显一怔,却很快的再次笑出来。 “多多合作了,女驱魔师。” 那阳光投映在湖面上,随着波纹的晃动,亮闪闪的泛起一层磷光。 真是漂亮呢。 灵佩淡淡的想。.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楔子 近乎强制的,那些穿着藤甲的兵士,将从这个村子里搜出的男丁,推推搡搡的推出门去。 这是个战乱迭起的年代。 中州朝廷对南州的南诏各国开战,妄图合并统一中州和南州。 国家税收的大部分,都砸在了军事上,各地也跟着广征兵士,甚至采取三户抽一的办法,强制征兵。 这个偏远的小山村也不能例外。 村子里大部分的精壮劳动力都被抽走了。 那些藤甲兵士押着精壮离去,身后却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堆送行泣别的人。 爷娘妻子走相送,牵衣顿足拦道哭。 应该是最好的写照了。 南湘就是其中之一。 她也是来送自己的丈夫的。 新婚燕尔,夫妻两个还没有开始崭新的生活,一切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一个弱女子,追着军队踉踉跄跄的跑,一跑就跑出了十多里,鞋子里的小脚被磨起了水泡,复又破裂,粘粘腻腻的粘湿了鞋袜,她不在乎,只是跟在后面,一边哭着,一边追。 终于,拉开的距离越来越大了,她再也追不上,摊到在一株树旁,泪如涌泉。 踉踉跄跄的,也不知道怎么挣扎着回到了村子,天已经黑了。 她倚着村口的那株巨大的榆树,怔怔的直发呆。 那是春天,村口的榆树开着淡黄色的花,垂着一连串粉色的榆钱,被微风一吹,簌簌的落下些来,慢慢的覆盖了南湘的麻衣。 就在那时候,村口,渐渐的行近了一人一犬。 来得竟是个黑色衣裙的少女,虽然化着浓烈的妆容,那一张脸却还显稚气,也就十三四的样子。 少女身边的那只犬,极大,站起来恐怕比一人还高,一身纯白无杂的雪色皮毛,嵌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华灯初上的时间,坐在榆树下的南湘,就与那个黑色衣裙的年幼驱魔师,打了一个照面。 那以后,南湘每日里除了针织纺线,下地干活外,还会去村子的小庙里求一支平安符,用自己亲手捻成的红线细细缚了,嵌上一块小石头,就扔到了那榆树上。既而在树下虔诚的祈祷,祈求在外征战的丈夫平安,早日归家。 偶尔进城,便到城里的大庙里去求签问卜,回来时,总不忘带一支平安符回来,扔在那榆树上。 只短短的一个月,那榆树上低矮的枝丫,就橙黄黄的一片,覆满了各色各样的平安符。 黑色衣裙的女驱魔师离开的时候,经过村口,就看着那个女子站在榆树下,攥着一颗心,七上下的死盯着树上摘榆钱的孩童们。 她在树下,小心哄骗着,不让那些孩子触碰那些平安符,却依旧不放心,非要跟了来,站在树下,一举一动的“监视”他们。 那一年的春天,村口的那株榆树结了满树的粉果,孩子们来了一批又一批。没日没夜的,南湘就受在那株树下,守着那些被雨水洗刷的泛了白的平安符。.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同来 翠叠山附近,依着东城的一个小山坳里,听说出了一株极端灵验的许愿树。 那树不但经冬不凋,四季常青,而且还能结出芳香四溢的果实来,吃上一个,就能强身健体。 更神的是,那株树是一株极端灵验的许愿树,尤其在姻缘方面。据说,这些年来,被那株许愿树促成的男女姻亲,不胜枚举。 而且,那株许愿树下的草庐里,住着一个衣着朴素,举止温柔宁静的中年女子,对每一位来访者温柔微笑着,细心的提供所有祭祀膜拜的供品和许愿符。 人们都说,那个女子是那株许愿树的守护神,守护着所有人的小愿望。 那些传闻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从南方的东城,传到了帝都。 深居简出的黑衣灵佩也听说了,心底却是茫然。 似乎有些不对劲在里面。 然而,那个地名却是有些熟悉的,似乎在某年某月,她曾经造访过。 只半天的时间,阴灵佩就收拾好了行囊细软,带着爱犬出发了,朝那传闻中的,东城附近的小山坳行去。 从帝都的南北运河顺流而下,到了南方后再换乘马匹,颠簸了一路,五日后,就来到了东城。 那个小小的城市里,对那株奇异许愿树的传闻更甚,玄之又玄了。 她顾不上驻步停留,带着爱犬雷厉风霆的赶往那个小山坳。 一路上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为了不引起平民百姓的惊恐,她并没有驾驭爱犬,只是带着爱犬安步当车。只这样,一路上还引起了骚乱——人们从未见过如此大而奇特的狗,而且还是跟在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身边。因此,沿途上驻步观望的人就多了,好奇心重的人就看灵犬,好色的登徒浪子就看黑衣女子。 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 黑衣女子蹙了蹙眉,带着爱犬转上一条荒僻的小路,依旧急急忙忙的行着。 天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啸叫,划着长长的尾音掠过女子头顶,灵佩的视线就跟着黑了一黑。 黑衣女子足下不停,仰首望去,那盘旋割据在天空上的,是一袭巨大的张开羽翼,啸叫着回环盘恒——竟然是一只巨大的白鸮。 那白鸮真的大的出奇了,还有一股异样的灵力涌动着,似乎也是灵物灵媒一类的东西。 “咿呦——!”天空陡然落下一声欢快的呼啸,那巨大的白鸮一个陡转,竟然朝着地面上的一人一犬俯冲下来! 灵佩顿步,袖子里寒光一线,雪亮的剑刃冲袖而出,身边的爱犬也跳跃起来,吠叫着去够那巨大的飞鸟。 “呀!”那白鸮的一双厉爪伸出来,率先与灵犬打了个照面,琥珀就撕下了一嘴白羽,可自己也没得着什么好处,被那白鸮抓起了一蓬白毛。 “停手呀!”白鸮的脊背上探出一个脑袋来,朝地面上的一人一犬望了一望,微笑着,“可是同行,可是同行!” 那白鸮盘庚了一会儿,扇着翅膀落下,白色的脊背上跃下一袭黑色衣衫,满不在乎的抱着头踱过来,笑嘻嘻的,“嘿嘿,竟然在这里遇见同行了。” 阴灵佩仔细的观察对方——一袭黑色的劲装,背上缚着巨大的刀,却被黑色的布仔细缠了,只露出一节古香古色的刀柄,上面镌刻着复杂繁多的花纹咒语。那个男子的腰上还悬着一串灵符,走动起来,环在腰上的招魂铃铛就丁丁*的响。 这个男子却只有十七岁的年纪,与其说是个男人,倒不如说是个大男孩。 “哎呀哎呀,”在女子打量对方的同时,他也在打量着她,声音里一惊一乍得,连连赞叹,“我真的没见过女驱魔师呢,厉害!” 这个大男孩,倒有些像她的弟弟,时时刻刻有着一种属于年青人的活力。 琥珀只是吠叫,敌意满满的样子。 阴灵佩慢慢的抚摸着爱犬的毛发,再次抬起头来,淡淡的,“有何指教。” “我是驱魔师——封涉!我看你孤身一人赶路,又无快马良驹,想捎你一程,坐我的大白!”他兴冲冲的自报家门,朝着自己的灵物指手画脚的。 那白鸮,竟然让他取了个这样的名字,着实有趣了。 封涉阴灵佩在心底慢慢沉吟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岭南地区世家驱魔师里的新兴之秀,有些名气。 “不必了。”黑衣女子淡淡拒绝,一拍爱犬的额头,牵着它就要转身离去。 “喂,不必客气,你要去哪里去,说不定咱们顺道,你自己一个人走,多累啊!”大孩子却纠缠不休,嬉皮笑脸的追上来,就要去扯女子的衣袖。 然而,对方无声无息的弹开一尺,袖子里的剑光瞬间跃起,在男孩子的手背上划下了浅浅一道。 黑衣女子转过头来,眸子里却有着笑意。 “好厉害!”男孩子不以为忤,反而瞪大了眼睛,一脸艳羡的缠上来,扶着伤口一直感叹,“你好厉害,你是谁啊,叫什么啊!” “我还要赶路,多谢你的美意了。”黑衣女子却不愿与他纠缠,转过身去,一把撕下了爱犬的封印。 琥珀四肢猛一撑地,身子却瞬间膨胀长大了近两倍,一身琥珀色的毛发陡然乍起,一甩头,就是地动山摇的一声咆哮。 黑衣女子的笑意更重——似乎连爱犬也卯足了劲,想要与那一身雪白的大枭斗上一斗。 “走了,琥珀。”她翻身跃上,对着爱犬的颈子一拍,那琥珀色的灵兽就如脱了疆一样,风驰电掣的奔去。 “好厉害!”男孩子还不忘一声叹,却也快速的跃上白鸮,盘旋飞起,直追。 一路上,两只灵兽拼了命的你追我赶,掀起了一片滚滚风尘。 这两个驱魔师要去的地方,竟然一致。 经过了一整路的奔跑,眼见人烟越来越多了,黑衣女子终于一拍爱犬的颈子,示意它停下。 紧跟着,那飞翔在天空的白色巨枭也环璇而下,扑簌簌的降落在离他们不远处。 灵佩将那一串带着符咒的念珠掏出来,再次系在了爱犬的颈子上,将它的能力和体形封印。 那白鸮上跃下的黑衣男孩子也不示弱,将腰上那一串念珠取下,也往灵鸟的颈子上套去。“砰”的一声响,白鸮骤然缩小,成了普通的猫头鹰大小,扑簌着翅子落在他的肩膀,却用坚硬的嘴喙,拼命的啄他的头。 “死大白,死大白!”男孩子一边竭力阻挡着鸟儿的嘴喙,口中却不停的抱怨着,“你这只死鸟,总不听话,早晚有一天,我非拔光了你的毛,让你再嚣张!” 那灵物似乎跟他的时间不算很长,还有些野性难驯的样子,忽而就扑簌着翅飞起来,呀呀的围着他环璇。 “唔”琥珀的喉咙里动了一声,蹲坐下来,饶有兴趣的歪着头看。 那只白鸮却一个转折,避开封涉的抓取,扑簌簌的飞落到了琥珀的头上,咕咕直叫。那只白鸮,倒有些喜欢琥珀了。 爱犬伸出自己的前爪来,拼命的搔着自己的头顶,妄图赶走对方。那大白却是十分的灵巧,忽起忽落,不偏不倚的还落在了它的头顶,收了翅子,依旧好整以暇的咕咕直叫,那厚重羽毛下的笨重圆头转动着,一双眼睛铜铃一样。 “姐姐,”好容易摆脱了灵鸟的进攻,男孩子恬不知耻的蹭上来,只是叫,“姐姐原来也要来这里啊,姐姐原来也为了许愿树而来呀。” 黑衣女子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却微笑着,带着爱犬和缠上来的“麻烦”,一起急匆匆的走着。虽然嫌弃那个男孩子聒噪了些,心中还是暖暖的。 如果弟弟灵修还活着的话,也会像这个孩子一般大了罢,一样的精力旺盛,一样的帅气。.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香火 远远的,已经能看见那一株传说中的榆树了。 可是,这短短的一路上,一行人却被冲散了三四次。 人声鼎沸呵。 宝马雕车也有,轻便马车也有,牛车柴车也有。衣着华贵的大家闺秀,纨绔公子有,穿着简便的轻装男子有,也有扶老携幼,甚至带着食物前来,宛如踏青郊游一样的贫民家族。各式各样的人,挤挤挨挨,摩肩接踵。形成了一道巨大的人流,洪潮一样,将同来的男女驱魔师都挤散了几次。 那人潮密集的中心处,就是那一株巨大的榆树。 春天,榆树上密密匝匝的结满了粉色的榆钱,一嘟噜一嘟噜的垂下来,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那枝头上,还有无数黄色,淡色,甚至已经苍白了的符咒,许愿符,连着不会退色的红色丝线,垂着各色的水果,遥遥的影绰在枝头间。 那株树大的出奇,两人合抱都围不过来,枝丫高度蔓延开来,足有一丈方圆。树下跪着不少虔诚祈祷的善男信女,树根上安放着各色供品和烟火,烟气袅袅,香火鼎盛。 “哇!”封涉又是大惊小怪的一声感叹,夸张的,“真的这么灵验么,那我也要去上一炷香才行!” 黑衣女子回首四顾,却是一声笑,淡淡点头。“好啊,咱们也去买炷香,拜一拜罢。”说着,竟真的分开人流,朝大树下排放的,卖香烛烟火的小摊子走去。 “哎?”没想到对方信以为真,黑衣的男孩子一个怔愣,却连忙跟上对方的步伐,拨开人群往里挤着。 五颜六色的一片摊贩,卖着各色的供品,平安符,甚至是画着这株榆树的折伞,灯笼与扇子,绣着榆钱的帕子。黑衣女子几乎挑花了眼,终于在一个小摊子前停下来,要选几根上好的线香。 摊子的主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慈眉善目的温柔女子,穿着简单朴素,拿着针线,细心的缝着帕子上榆钱的花纹。 “多少钱?”灵佩选好了,淡淡问着,掏钱。 那个慈眉善目的妇人抬起头来,端详了她一会儿,声音却忽然惊喜了,温柔的说,“我可认识你的,好久不见了。” 黑衣女子却怔了一下,仔细的看着对方。似乎有些面善的,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十年前,”妇人仔细的收了自己的针线,站起来,温声提醒着。“这一片还是个小村子,那时你第一次来,我认识你的衣裳,还有那狗。呵,那时你趁夜入村,就在村口的这株榆树下,我和你见过一面。你走的时候,我还看见了呢虽然十年了,你的眉眼却没怎么改变了。” 妇人慢慢的感慨着,温吞的抚摸了一下花白的鬓发,笑起来安逸温暖。 往事的碎片被翻上来,黑衣女子的眸子也是一亮,想起来了。 然而,十年前,这个妇人其实比当时的自己,虚长不了几岁,可没想到十年后,她竟然衰老成了这般模样。 “我记得。”灵佩淡淡的点点头,回首四望着,却惊诧。“村子呢?怎么就剩了这一株榆树了?” 妇人无奈的叹息着,用绣花针掠了掠鬓发,“你走后不久,南诏就打过来了,村子里的人连夜迁走了。南诏入村,将村子夷为平地。两三年后,我记挂着这榆树,偷偷回来了,才发现,整个村子,除了这榆树,再也没剩下什么东西。我就在榆树下建了个茅庐,陪着这树住了下来。” 妇人那一袭话说得平淡,然而,那些年的沧桑颠沛,却不知有几个人知晓。 黑衣女子应了一声,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淡淡的问,“你的夫君呢,他回来了么?” 妇人的脸色就是微微一灰,却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的微笑着,“暂时还没有放心,我相信,只要我守着这株榆树,早晚也会等到他回来的。我不希望他一回来,见村子被夷平了,却找不到我。” 这个妇人,原来就是那个传闻中的,守护着这株榆树的守护神。 然而,她真正守护的,却是一份几乎不可能的回归,一份遥远不可及的爱情。 中州对南州的战争,在她离开的三四年里就草草结束了,中州终究不能吞并南诏各国,双方签下了停战同盟,归于平静。 那一段时期里,被强征入伍的壮丁都发还了原籍——如果妇人的丈夫没死,早该回来了 “你要上香吧?”妇人却微微一笑,打断,拿了一支笔,几张黄色的符咒出来,微笑着,“这是许愿符,用榆钱的汁液泡过。你将你的愿望写在上面,虔诚的对大树许愿,就会实现的。” “管用么?”黑衣女子微微笑着,踮着手里的灵符。 “只要你坚信,就会管用的。”妇人只是笑,有些神秘的。 “其实,”微微一顿,那妇人却温吞的补充着,转头看着那一片虔诚的信徒。“这株许愿树,只是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可以依赖的坚定信念罢了——世上无难事的,只要一直坚定自己的信念。” “再者说,它还为大家的相聚,提供了场所。你看,那些有缘的人,就会在这里相逢,邂逅。如果坚定了彼此就是唯一,那么,不管千难万险,都一定会在一起的。”妇人说到这里,神色安逸且满足着,微笑。“其实,一直守护着爱情的,只是大家自己。我只是悄悄的守护着他们的小愿望,看着他们经历过痛苦、哀伤、喜悦,最后幸福的在一起。” 这个妇人,就为了这样的理由,安静的,微笑着,守护了这株树近十年。 就算自己不幸福,就算自己深爱着,等待着的人无法归来,她也一直坚信世界上美丽的爱情,一直守护着爱情。 “我可要好好的许个愿。”黑衣女子的嘴角有了浅浅的笑纹,低下头去,提笔,在那许愿符上,犹豫着,缓缓的写下一句话。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梳骨,我等着你回来。” 此时此刻,她依旧无法忘怀的,还是那个叫梳骨的千年檀树妖罢了。 忍隐了这么多年,一直痛苦的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就让自己任性一次罢,不管不顾的,只为了寻找那份曾经背叛的爱情。 黑衣女子这样想着,握着笔的手,就微微的颤了一颤。 “你可要写下落款,否则,月老可不能帮你兑现。”温润的妇人微笑着提醒,一边还帮她细细的研着墨。 “不必了。”阴灵佩却轻轻放笔,温柔的吹干了上面的墨迹,可看着看着,却怔住了。 既然只是任性一次,那么没必要让它真的实现罢。 这样想着,女子的眼圈却是一湿,忽而提笔,在那下面弱弱的写下“阴灵佩”三字。 “佩妹妹。”妇人似乎从她的神情里看出了什么,忽而勉励一笑,淡淡点头。“放心,只要你相信,会实现的。” 正在这时,一边玩去的封涉挤了回来,怀里抱了一大堆乱七糟的东西。连他的灵鸟也遭了殃,头上被挂着一个榆树花纹的灯笼,弄得有些头重脚轻,踉踉跄跄的飞过来,复又落在了琥珀的头顶。 “姐姐!”那个黑衣男孩子一脸惊喜的,将怀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摆弄给人看,口中夸夸其谈。“这里的东西真便宜呀,你看这把扇子,才还有这个绣囊真漂亮你看你看,这块玉佩虽然不是上品,却雕刻的很精致对了对了,这个绣囊是送给你的,黑底粉榆钱,漂亮罢,听说还有护身的作用呢” 他说着,真的艰难的拽出一个绣囊来,塞到了黑衣女子手里。 灵佩不动声色的将许愿符藏在身后,捏着那个绣囊,微微笑着。 “他是你弟弟么?很可爱。”妇人微笑着插话,却用可爱两个字,来形容一个十九岁的大男孩。 然而,却是贴切的。 “是啊是啊。”封涉自熟的,忙不迭的点头。 黑衣女子只是笑。.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夜色 许了愿,将许愿符投了,两个驱魔师却不离开。 琥珀跟那个白鸮混熟了,就跟着封涉四处撺掇去了。 黑衣女子与妇人絮絮的说着话,时不时地观望涌动的人流。 那天色,渐渐暗了,人流慢慢的稀疏,都各自归家了。 整个沸腾的地方,现在却是一静。 黑衣女子帮着妇人,将榆树的树上挂上粉色的风灯,照亮了渐次黑暗的夜幕。 那风灯在有些料峭的春风里微微摇动着,柔和的投下一片粉色的影子。 草炉里的灯火也亮起来,灵佩和妇人坐在门口,遥遥望着那株榆树。 “其实,”妇人一边凑着灯火,绣着帕子上的花纹,一边却心事重重的对对方说着,“这些年来,看护这株榆树,我是胆战心惊的。晚上总会听到奇怪的响动,几次三番的,我想出来看一看,却如同被鬼压身一样,无法动弹。佩妹妹,今晚上你别走了,和你弟弟留下来陪陪我罢。” 听到这里,黑衣女子的眸子陡然一亮,却只是不动声色的微笑着,“那倒要麻烦您了,一时半刻的,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两人絮絮的聊着,却见封涉已经带了琥珀和大白回来。封涉那孩子兴冲冲的兜着衣襟,欢呼着往回跑,一边跑着,衣襟里就有什么掉落出来,骨碌碌的滚地。 “看我为大家带回了什么!”他一口气冲到桌子前,将衣襟里的东西兜头盖脸的倒在桌子上。 黑衣女子定睛一看,只见那里面有还青的小酸枣,只有核桃大的毛桃这,哪里能吃呀。 “还有还有!”黑衣男子往怀里掏着,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方被染的殷红的帕子,小心展开来,那帕子里竟然是桑椹,被挤破了些许,流出些红红紫紫的汁水来,粘成了一团。 还是小时候吃过的这种东西。那时候,家的院子里就有一株桑树,每到了桑椹成熟的季节,弟弟灵修总是将那些熟了的桑椹摘下来,存放在一只七彩的琉璃瓶里,为她存着,等着外出任务的她回来。 那时的生活,无忧无虑的,虽然也常在外颠簸,但只要一想到家,一想到那个存放着四季鲜果的琉璃瓶子,黑衣女子就会觉得从心底的暖起来。 然而,那只琉璃瓶子,在家里出了那样的事后,就不知所踪了。她找了很久,想做个留念,却再也找不到。后来,家里就空淡了下来,没有人看顾,那种在院子里的花草很快就死了,荒草大行其道。她就在那院子里投了些生命力顽强的毒草,毒花的种子,任那个院子长成了人人畏惧的毒院。 多少年了,不曾吃过这些东西了。 黑衣女子慢慢的捻出一个来,含放在嘴里,轻轻的闭上眼睛。 那股子酸中带甜的味道,再一次在口腔中溶化开来。 “家里只有一间客房了,你看。不然佩妹妹,你睡我的房间,让你弟弟睡客房,我去榆树下睡就成。”妇人微笑着,一边收拾着桌子上的杯盏,一边提议。 “不用,我出去睡就成,我有琥珀呢。”黑衣女子淡淡拒绝,“你的身子经不起寒风的,虽然是晚春,夜里还是冷的厉害。” “哪里有让女孩子睡外面的道理,”玩的不亦乐乎的封涉却插嘴进来,一边摆弄着大白的翅子,一边忙不迭的点头,“我可是男人呢,当然要保护女孩子了,所以,当然是我出去睡了,正好看星星!” 他的话有些通又不通的,却说的一本正经。 男人 灵佩失笑,却从对方带着笑得眸子里,看到了弟弟的影子。忽而就有些依赖的,甚至完全放松而近乎撒娇的口气,笑着说,“那就靠你了,小男人,要保护我们呀。” 她那样说完,颊子却突然一白,默默的转过身去,带着爱犬进入客房。 那大白还站在琥珀的脑袋上,跟着她一起进了屋。 “出来,没义气的!”封涉却陡然抓着它的一只翅子,将它悬着拽出来,口中还依旧絮絮着,“重色轻友的家伙,陪我一起睡屋顶啦!” 大白极为不情愿,被他悬空的捏着一个翅子,却抖着翅膀挣扎,扑楞了他一嘴的灰土。忽而就抬起嘴喙来,朝着他的手背狠狠啄着。 “哎呀,死鸟,我拔光了你的毛!”他一撇手,将它往屋顶上甩去,却让它一个灵活的空中转身,扑簌着翅膀回来,忽而就落到了男子的头顶,*的啄着。 “大白,我不敢了!”眼见四下无人,男孩子抱头讨饶,却趁对方不备,一把将它揪下来,紧压在怀里,哧的一声就撕下了大白头顶的一撮羽毛。 “哈哈,秃头鸟!哈哈!”看着对方那搞笑的样子,黑衣男孩子笑得前俯后仰。 夜已深。 黑衣女子睁开眼睛,悄悄的下了床榻,将地上安睡的爱犬拍醒。爱犬一个机警翻身起来,喉咙里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灵佩领着爱犬悄然出去,在草堂的炉子里投了一把“安然香”,就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寒风料峭。 不远处,那株榆树默默立着,树梢上的风灯已经熄灭了,摇摇曳曳的晃动着,微微的响。风灯下垂下些粉色的穗子,跟着树上的榆钱果一起,萧萧生姿。 她回首四望,却见封涉倚在草庐的犄角里,香梦正酣。他有些畏冷,紧紧搂着自己的大白。那大白却清醒,睁着一双乌溜色的眼睛,现在仔细无声的盯着黑衣女子。 奇怪了,白鸮的头顶上竟然少了一撮毛,露出粉色的皮来,看起来搞怪异常。 黑衣女子几乎笑出声,附耳在爱犬边上,低低的对它嘱咐了什么。 琥珀很快窜入草庐,又很快出来,拖咬着一床旧被。 她接过来,细细的掸去灰尘,轻轻的盖在了封涉身上。既而,轻巧的将大白“救”出来,随手就扔在了琥珀背上。 那白鸮就在爱犬的背上撒起欢来,使劲的蹭了几蹭,这才将身子埋在琥珀厚重的毛皮里,只剩下一个脑袋留在外面,圆鼓鼓的转动着。 灵佩带着爱犬来到了榆树下,便倚着树坐下来,抱住爱犬,从茂密的枝丫里,看了看清凉的天空。 然而,那看起来闲适的动作,却暗藏着玄机——坐下之后,黑衣女子不闲着,在那榆树上细细敲击着。过了一会儿,复又站起,咬破了食指,在挂在周围的风灯上,各自画下血色的驱魔咒语。 做完这一切,女子伸个个懒腰,一步跃上树冠,挑了个芳香四溢的树枝,倚着那浓密的榆钱果躺下。 渐渐的,到了正子时。 四面方的,忽而就传来了细细的响动,簌簌不绝。 闭目养神的灵佩蓦地睁眼,从那树上直起身子来。那一袭黑衣却极好的掩藏在淡黄花丛和粉色榆钱里,只一双眼睛,炯炯而亮。 树下的琥珀和大白也听到了响动,猛然起来,朝那月亮的方向观望着。 月晕而风,明天该是有风了罢.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花海 忽而,月亮上的晕圈就涨了一涨。 紧接着,铺天盖地的各色妖魔鬼怪扑来,齐齐的朝着榆树俯冲! 然而,已然熄灭良久的风灯,却陡然震了一震,爆出一团血色的光芒来,所有靠近的鬼怪都被那诡异的红光弹开来,退避。 树上的黑衣女子,无声的捏紧了剑柄。 那些鬼怪顿了一顿,却再次发起更加猛烈的冲势,齐齐的朝这株树撞过来! 所有风灯上的红色咒语猝然发动,形成了一道血色屏蔽,将那榆树紧紧地罩在血光里。妖魔鬼怪嚎叫着俯冲过来,却宛如撞在了琉璃罩子上,丁丁*的弹开来。 整个红色的罩子,被震荡的簌簌直响。那榆树上的粉果被震落,飘飘洒洒的甩出来,所有鬼怪的精神就是一震,齐齐冲上,抢食。 果然灵佩的神色一凛,顺手削下一大串榆钱,扔出。 那些鬼怪蜂拥而上,抢食一空。 然而,被削断了的枝丫却快速愈合,只一瞬间,竟然重新冒出两串更为肥硕的榆钱来。 难怪,这株榆树丰腴成这个样子,竟然是这个原因吗? ——树体里,有拥有着快速再生力量的紫水晶碎片。 灵佩从树上跃下,将大白甩开,一把扯开爱犬的封印,就往它背上一跃,一下子冲起! 她一冲出,驱魔罩的力量就弱了一弱,不少的妖魔鬼怪冲进去,抢食榆钱果。 “嚓”,手起剑落,无数的鬼怪灰飞烟灭,黑衣女子的剑光破袖,经过之处,所向披靡。 那纷纷扬扬的灰尘就扬满了她的衣襟,不待落地,就消失的无踪无影。 这些鬼怪的道行都很浅,对付起来得心应手。它们只是被紫水晶的香气所驱动,争着抢着的,只为来沾染一下紫水晶的神奇的再生能力。 然而,那微不足道的能力,都抵不上黑衣女子凌厉的一击! 只一个走神,就让更多的妖怪冲进去,刹那间,那榆树上就是黑压压一片,压着那树簌簌直响。 榆钱香嫩的气息蔓延开来,带着无数粉色的汁水,簌簌的往那地面上淋漓着。 可是,越受伤的利害,那榆树就以越发惊人的速度恢复着,刹那间,那满树重新长出的榆钱,竟然比先前的还要圆润动人,压得那树枝摇摇欲坠。 黑衣女子的剑光舞得密不透风,无数粉色的榆钱被剑光激起,纷纷扬扬的落满了她的衣襟。落花如雨里,灵佩却一挫腰,凌空跃起,足尖在那些近乎虚无的鬼怪背上轻巧一点,人又再次拔高了近三尺,紧接着,接二连三的连续点足在那些鬼怪的脊背,黑衣女子一口气跃上树冠。 向上点跃的同时,那手里的十字剑也不停歇,将一切靠近身体的鬼怪斩的灰分湮灭。 阴灵佩在树冠上微微一顿,手里的双剑已经交叉着朝下,完美的画出了两道交叉银弧,雪亮的剑光隐没了方圆一丈的距离。 那一边,黑衣女子杀的兴起,可这一边,黑衣的封涉却睡得正高兴,双唇用力的咂吧着,仿佛品位什么玉盘珍馐一样。 白鸮飞了回来,扑簌着落在了他的头顶,用力啄着,抓着,妄图将美梦中的男孩子吵醒。 男孩子不耐烦地挥挥手,赶苍蝇一样,接着翻了个身,手从旧被里伸出来,搔了搔被啄痛的头皮。 “呀呀——!”大白叫得更加凄厉,白色的翅子使劲扇男子的脸,锋利的爪子再不留情,一下子就抓入了男子的胸膛。 封涉一声惨叫,伸手就去拽背后的刀——然而,厚重的刀还被压在身子底下,他没抽出来,反而将自己抽的一个踉跄,一头栽在了地上。 “呸好痛!”脸还埋在地面上,他懵懵懂懂的啐了一口土,叫痛,这才踉踉跄跄的爬起来,抓了抓脸,才发现脸上全是土和爪印,不由得怒火中烧,一把抓住乱飞的白鸮,大叫,“死鸟,你干什么!” “呀呀——!”大白竭力挣扎着,抖落了一身羽毛,口中却凄厉的叫个不停,直扑楞。 “哎?”除了大白的惨叫外,他还听到了别的声音,将大白往边上一扔,站起身来,就看见了榆树上正酣的战争。 黑衣少年的脸色微微一变,快速的卸下背上一直不曾离身的刀,三下两下的解开刀刃上的绷带。 那刀足有半尺宽,近一人高,光滑可鉴的刀背上却刻满了黑色的图腾花纹,细细看来,那花纹,竟然是一幅活生生的地狱烈焰图! “姐姐,我来帮你!”离的还远,少年却高声吼着,拖着那刀就冲上来,身形却依旧灵活如初,猛一踏步跃上榆树,压得那树干晃个不停! 手起,少年双手握着的刀,以迅雷之势斜斜劈下,瞬间卷起了一片花海! 那刀势力逾千钧,将半面榆钱枝干,连同无数的鬼怪,拦腰砍成两半! 轰隆一声巨响,半面树冠轰然落地,无数的榆钱和淡黄色的榆花飞起,洋洋洒洒的铺了满地,风一过,就掠起一片花雨来。 然而,地上的花果很快被群鬼抢食一空,就连干枯的枝子都不肯轻易放弃。 更奇怪的是,那树被削平了的断面上,却极其快速的抽芽,发枝,开淡黄色的花,并且很快挂出粉色的榆钱果。一切只在眨眼之间,封涉回过神来时,那树冠上的葳蕤,竟然比以前都还有浓密些! 黑衣少年目瞪口呆,似乎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景! “小心!”阴灵佩猛地出声提醒,竟然一掌将他扫落树下,另一手剑利如风,快速切割开无数冲上的鬼怪。 黑衣少年终于反应过来,就将那极端厚重的刀高举过顶,口中高声喊着,“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然而,那刀却是太沉了,一旦被举过了头顶,反而不可遏止的向后倒去。 “哎呦!”被那刀沉的就是往后一折腰,封涉再也把持不止,径直的向后倒去。嚓的一声,那刀刃直直入土,他人却一下子仰倒在地面上,一时半会的站不起来,捂着腰直打滚。 “呀呀——”白鸮飞过来,在他面前盘旋着,一双爪子却不时地抓他,似是对他极端愤怒。 “让开,笨鸟!”他挥动着胳膊驱赶它,却依旧不曾爬起。然而,一直笑意盎然的脸上却有了隐忧,沉沉如云。 树上的黑衣女子苦笑一声,将胳膊上的袖子一挽,径直从臂上的针管里,捏出三根雪亮的银针来,那银针上带着的黑色丝线一直蔓延到针管里,被月光一映,就发出盈盈的蓝色来。 灵佩一甩臂,将那三根银针猝然打出,那针上竟然还带着回旋的力道,瞬间绕树三匝,最后没入树皮。银针的针尖竟然还有倒勾,在没入的一刹那,倒勾弹出加固,牢牢的钉在了树干上。 黑衣女子的眸子一亮,左手伸出来,径直拉住那结实异常的黑色丝线,勒紧! 噌噌的细响连绵不绝,那同头发丝一样粗细的黑色丝线,却要比钢丝还要锋利坚韧,瞬间切断了无数的树枝树梢,将那群虚无的群鬼固定在树面上。 惨叫呼号顿起,黑衣女子的手下却不留情,蓦地攥紧那丝线,用力一拽。 所有的鬼怪都被拦腰勒成了两半,还未落地,就化作了纷纷扬扬的灰尘。 黑衣女子这才松手,按动了胳膊上针管的机璜,瞬间将那些银针收入针管,一甩袖,就没入了袖子中的黑暗里。 剩下的鬼怪终于逃逸了,扔下了满地的美食。 那树以惊人的速度愈合,很快就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封涉这才从地上爬起来,龇牙咧嘴的揉着腰。 “”黑衣女子的眸子冷了一冷,什么也没说,将封印往爱犬的脖子上套着。 真令人伤心呢。说什么自己是男子汉,要保护她们,到头来,竟然连琥珀和大白都赶不上么?是自己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么?他终归不是灵修。 “大白。”她抬起头来,对着盘旋在树梢的白鸮一声呼唤。那白鸮竟然十分听从黑衣女子的号令,叫了一声,便盘旋着落在了灵佩肩头。 “咱们回去睡觉。”她什么也没说,也不曾跟那个孩子打招呼,径直的带着爱犬和大白,回到屋子里去了。 封涉在那里怔怔的站了一会儿,这才慢慢的拾起地上的黑色绷带,慢慢的,一圈一圈的,仔细的缠绕着自己的刀锋。.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苦归 他们一行人,一连在这里呆了五天。 这五天里,黑衣女子每夜都会出去守着榆树,驱鬼降魔,却从来没想过,要将树里的紫水晶碎片取出来。 ——只要将那碎片取出来,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 然而,如果取出来了,也许这株树会死。就算不死,起码也会失去灵验。 那株树,承载了太多人幼小美好的小愿望,她不忍心就这样将一切毁灭了。 而且还树梢深处,还有她自私的小愿望 封涉那孩子,这几天安静了不少,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单纯的就像一张白纸,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有时候,灵佩都很羡慕他,他还处在单纯而率真的年纪,没有烦恼,快快乐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自己的心,怕是太过衰老了,老到要顾及一切,老到没有了快乐,老到即使伤心欲绝也不敢哭。 “阴灵佩,你为什么从来不哭” 记忆的沉疴里,那个还只有九岁的清秀孩子,在看见她的满脸浓妆后,那样愤愤的抽泣着问。 那时的弟弟灵修,在驱魔师的修炼里偷了懒,被父亲发现,以家法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关进了黑屋子,不准吃饭。 作为姐姐的灵佩却悄悄的准备了食物,半夜里翻墙进来,看他。 孩子还小,虽然倔强,却忍不住抽泣起来,一把一把地往口里塞着食物,口中却依旧要强的喊着,“阴灵佩,你为什么从来不哭” “傻瓜!”黑衣少女得意洋洋的按了一下他的脑袋,调侃,“我才不会像你这样没用呢,爱哭鬼!再说了,哭会花掉妆的。” “谁说我爱哭了!”孩子又装起强来,一把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却是一顿,忽而就低低的问。“姐姐,如果我死了,你也不会哭吗?” “不会!”阴灵佩却笑着回答,一脸戏弄的样子,“你这个讨人嫌,早死了才好呢,我才不会为你哭” 没想到,那句话真成了谶言。 十年后的那个夜晚,做完了任务的黑衣女子连夜赶回,却看到了躺满院子的家人的尸体。 父亲的,母亲的,还有弟弟的。 她真的没哭,踉踉跄跄的喝醉酒一样,走到了自己的房间,用那黑底红花的锦被紧紧盖住头,强*着自己睡去。 那以后,在风雨尘嚣里又奔波了三四年,她却一直不曾哭过。 会弄花了妆的,那样多丑——她一直那样提醒着自己,所以,越来越不敢哭。 到后来,似乎,都忘记了哭泣的感觉。 “佩妹妹,过来帮帮我罢,有些忙不过来了” 妇人的声音,从遥远的沉疴里传出来,渐次进入了女子的耳。 黑衣女子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过去帮忙。 白天里,那榆树依旧香火鼎盛,无数虔诚的善男信女叩拜着,许愿。 还有不少相互中意的男女,就借着这次机会,悄悄的见上一面,彼此互诉着相思。 前来的男女老幼,却都是神采飞扬的,看起来快乐动人。 灵佩一边帮妇人卖着许愿符,一边安静的观察每个人的表情。 那些人,是真正的信服且快乐着——难怪,妇人愿意无怨无悔的守着这株树,守着这些人的小幸福。 “我再去草庐里取些许愿符出来,不太够了。”妇人微笑着朝她打招呼,让她看着摊子,自己急急忙忙的回去,去取许愿符。 便在此时,甸甸的行来了一辆香车。 那车的四角都悬着铃铛香囊,一路行来,就掀起一股子温和的香风。雕车上覆着粉色的车幔,镌刻着美丽的溪流花纹,看起来华丽却不失淡雅。 双驾的马车渐渐驰来,惊动了看守摊子的灵佩,她忙中抽闲的抬起头来,好奇坐这样马车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随驾的一匹大宛良驹先停下了,金丝鞍上的中年男子率先下马,打开车帘子,扶马车上的人下来。 那男子虽然人到中年,却依旧强壮如初,看来是马背上出身的将帅一类。 车厢里走出一袭粉色的衣裙,袅娜如云。将帅样的男子微微一笑,也不管周围人众多,就将脸色微红的女子拦腰抱着,抱下车来。 女子也有三十几许的年纪了,却显得温润动人,看起来娴静可亲。她现在羞红了脸,低头颔首的在男子耳边低声喃语,似乎是让他放下她。 男子只是笑,微微拂去她衣襟上的落花,又转过身去,从马车上抱下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来。 那纷纷扰扰里,这一家三口却显得亲密而自然,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是爱意满满的。 男子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妻儿的手,让下人看好了马车,便要去榆树下烧香祈愿。 然而,他回过身来,就看见了抱着满捧许愿符的温吞妇人。 照面的一刹那,两人都是一怔。 汹涌流动的人海里,彼此照面的两人却静止着,似乎要从岁月的洪流里,看出彼此原来的模样。 男子终于动了一动,微微捏了捏妻子和孩子的手,嘱咐她们先去买香烛许愿符。 娴静的女子只是看了丈夫一眼,就默不做声的领着孩子去了。 妇人怀里满捧的许愿符终于哗啦啦的落了地,被风一吹,哗啦啦的翻动着,哗啦啦的响。 就像这些年,哗啦啦流过的岁月声。 “清明”她先开口,叫了一声那个藏在心中十多年的名字,忽而就再也说不下去,哽咽了。 “南湘”男子却竭力辨认着,仿佛要从岁月里看出这些年来的转折,可是,很快就叹了口气。“我走后的第四年上,对南诏的战斗结束了,我回来找你,可是村子被整个夷平了,所以我” “别说了,”妇人却弱弱的出声,阻止,叹息。“那些都过去了。清明,这些年,你好么?” “好。”男子有些干涩的回答着,声音却轻轻飞扬了,脸上的笑容温暖模糊。“这些年一直在帝都留守,一直升到了副将。主将见我无妻儿,就将他的掌上明珠许给了我——浅书她很善良,对我也很好,我们的孩子也听话,只是调皮了点” 男子就那样絮絮的说着这些年幸福的生活,一旁的南湘只是安静的听着,安静的笑。 “你呢,你”男子的眸子却瞬间一暗,忽而就怔怔的问。 “我也很好,你放心。”不知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妇人自己也是明显的一怔,却很快恢复了笑容,淡淡的说,“我已再醮,夫家姓姓阴,很奇怪的姓罢。我们是在流亡过程中认识的,就在一起了。他他待我也很好,你不必担心” 听到那样的话,男子明显的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温存,“那我就放心了,呵。” “不跟你聊了夫家的妹妹还帮我看着摊子,我要回去了。”妇人终于俯下身去,一点一点的去捡散落在地上的许愿符。清明也跟着俯下身来,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许愿符。 那许愿符上,散发着淡淡的榆花芬芳,冲淡温暖。 “你要幸福啊”妇人的手微微攥着一张许愿符,凝滞不动,忽然,就笑着,略带叹息的说。 男子就怔了一怔,抬眼看她藏在额发下的脸。 南湘快速的将那些符咒拨在怀里,抱紧,起身,转身离去。 转身的一刹那,那一直汹涌在眶子里的泪,才簌簌的掉落下来,滚满了脸颊。 那些泪滴,点点的滴落在许愿符上,洇开,成了一连串暗淡色的榆钱果。.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当哭 夜风吹起的时候,南湘对着唯一的一面铜镜,慢慢的梳着头。 黑衣女子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的看着。 原以为,受到了这样的打击,妇人会歇斯底里,会苦命纠缠。可没想到,十多年的等待后,她却以那样一句苍白的谎言,轻轻带过了。 她在鬓发上,轻轻的别上了一支淡黄色的榆花。 “佩妹妹,入夜了,咱们挂上风灯罢。”南湘静静的站起来,在镜子里静静的笑着。 黑衣女子不说话,微微一点头,拍了拍爱犬的背,出去了。 灵佩,封涉,南湘。连同琥珀和大白,一起将粉色的风灯挂在了榆树上。 那榆树的花落了大半,簌簌的颤抖下一树花雨来。 挂着挂着,妇人掠了掠鬓边,忽而轻轻的说。 “明儿,我就要走了” “走?”黑衣女子一惊,手就顿了一顿,问,“你去哪里?” 妇人只是微微笑着,淡淡的捋平风灯下的穗子。“不知道但不会回来了,这树,该放得下了。” 放下这株树,是不是意味着,要放弃以前的那段感情? “你,真的放得下”良久,黑衣少女扶着一串榆钱,慢慢的说。 “不管放下还是放不下,我终要走的谢谢这些天来,你的陪伴。佩妹妹,你要记得自己的愿望。” 黑衣女子默然不语了,悄悄的转过头,看了一眼正在悬挂风灯的封涉。 自己的那些愿望哪一个有那么容易呵 那晚上的前半夜里,黑衣女子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心里总是惴惴的,似乎有什么十分重要的事,却被遗忘了。 猛然,灵佩从床上翻起,冷汗一下子流下来! “琥珀!”她大吼一声,顾不上将爱犬拍醒,径直的冲出门去,一掌拍开了南湘的房门。 那床上空空如也,被褥都叠的齐整。 所有的摆设都没变,安静而柔和。 她的心一下子沉了,急匆匆的冲出去,就往那榆树下跑。 远远的,她却蓦地顿住了,怔怔发呆。 爱犬跟着冲了出来,朝那榆树只是叫。 挂在树上的风灯还不曾完全熄灭,无数的光火跃动着,投下斑驳的影子。 纷扬落花里,南湘静静的吊在那里,一双脚踮起一样悬空着,随着微风微微摇撼。 那淡黄色的花,扬满了她的衣襟,那张脸掩映在粉色的榆钱里,似乎也沾染了榆钱的芬芳。 阴灵佩陡然一声低吼,袖中的剑刃一闪,人已经冲上,去接坠下来的妇人。 妇人的身子都冷了,僵硬无比。灵佩朝她的心口一拭,那心口竟然也没有一丝温度了。她又朝她的颈子一拭,手却陡然僵了——颈骨已经折断,救不活了。 “我不信!”黑衣女子却激动起来,一把扯下紫水晶的缨络,拽下一片就往妇人的颈子上按去——只要她的灵魂没离开太远,凭着紫水晶的再生能力,应该能起死回生罢! 然而,紫水晶只有催促愈合与再生的能力,究竟能不能起死回生,她也说不准。 可,就在她按下的一刹那,背后一只冰冷的手缠上来,一下子攫住了她的手腕。 灵佩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手指上黑色的指甲,一只只黑色眼睛一样。 “你又做什么蠢事!生老病死的,是你该过问的么?”那个声音第一次强硬且冰冷,却无奈,出声提醒着。 黑色的宽大衣袍卷上来,不时拍击着女子的后背。 那个声音又是一声叹息,慢慢补充。“别白费心思——我已经将她引渡到冥界去了,你已来不及。” 女子的手终于萎顿下去,手里的紫水晶碎片就落了地。 梳骨这才慢慢松手,转到她面前,有些强制的夺过她怀里的尸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谁也阻拦不了——快将她埋了罢。” 黑衣女子慢慢起身,拍打干净了的身上的泥土。什么也没说,却劈手将尸体夺回来,慢慢的安放在那榆树下。满树的花簌簌落着,很快就覆盖了南湘的脸颊。 为什么,今夜的榆树,竟然发了疯一样的,掉落着花和叶子。那一串串的榆钱果也落着,泛上些衰颓的腐朽来。 “我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良久,黑衣女子艰涩却坚决的吐出一句来,那话语里,充满了排斥和厌恶。 梳骨微微笑了一下,笑容里却有些许落寞的味道,淡淡的。“有些事,总是不由自主的,谁让你和我,只是这造化的一部分。” 黑衣女子却怔了一怔。 似乎,这次是自己,太过任性了,任性到了自以为是的地步,才会觉得,似乎有些生命,有些愿望,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一下子的就咬紧了牙,不说话。 那纷纷扬扬的落花里,忽而就有什么,落在了梳骨的肩膀,簌簌的响。 黑袍男子默默的取下来,却是一张许愿符,那符上黄纸红字,只写着几句寥寥的愿望。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梳骨,我等着你回来。” 那下面的落款,用疏淡的笔调,小心翼翼的字迹,轻飘飘的写着“阴灵佩”三个字。 黑袍男子攥着那张许愿符,看着看着,就无声无息的笑了。然而,笑着笑着,他深邃黑暗的眸子里,却涌上了一层白雾,茫茫然的将一切,完全阻挡。 忽而,哗啦啦的响,那些被投放在榆钱树上的许愿符,齐刷刷的掉落下来,掉满了地面。被风一吹,随着残花一齐飞舞,哗啦啦的响。 “这是怎么了?”黑袍男子的眸子一暗,伸手捞了一把下坠的许愿符,抬头望去。 这株榆树,正以极块的速度枯萎着!那花叶纷纷落了地,就连树梢树干,也出现了颓势! “糟了!”灵佩察觉,脸色也是一变,连忙将手扶上那株树,眸子却彻底灰白了。 “封涉呢?封涉!”她蓦地想起了什么,四下旋转着,寻找黑衣的少年。 天空上,瞬间响起了一声盘庚的鸟叫,咿呀凄厉。 树下的两人猛然抬头,就见那白色鸮鸟从天空掉落,簌簌的穿过树冠,压断树枝,径直掉下来! “大白!”黑衣女子一惊,伸手过去,瞬间卸掉了白鸮身上的下坠之力,将它接在手里。 白鸮的雪色皮毛上渐渐涌起血滴,殷红的洇开来。灵佩掀开羽毛寻找着伤口,却在白鸮的翅子下,找到了一条长达两寸的撕口——竟然几乎被人撕下翅膀来! “封涉呢,大白!”女子的脑子一轰,捧着白鸮只是叫。那白鸮却竭力挣扎着,拖着翅子扑簌,口中呀呀的凄厉而叫。 琥珀也蓦地叫起,直对着那株榆树,声音跌宕在风里,遥遥的传出数里。 一直默立的黑袍男子,陡然拽了她一下,眸子里的光芒一暗,伸出手来,指着树干的方向。 “姐姐” 那树的背后,倏然响起一声低低的呼唤。.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失魂 慢慢的,树干后,就悄然走出一袭黑色劲装。 黑衣少年垂着头,口中依旧低低的呼唤着。 “封涉,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黑衣女子明显的怔了一下,却很快的远远提声问,“是谁伤了大白!” “是我。”良久,封涉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淡淡的解释。“它不听话,我只是教训教训它。” “你怎么能下这样的狠手”黑衣女子的眉眼一蹙,语气却放轻缓了,轻轻将大白安放在琥珀背上。然而,白鸮依旧挣扎不停,使劲的扑棱着翅子。 顿了一顿,黑衣女子慢慢补充着,“这附近怕是有危险封涉,先跟我回去。”她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呆呆站着的黑衣少年。 “别去!”身侧的梳骨却急速拉住她,眸子一凛,压低了声音。“他的体内有紫水晶,而且那紫水晶已经被玷污——他若被邪恶力量控制,随时都会反噬!” “我知道,”灵佩却猛地甩开他的手臂,微一颔首,低声,“这榆树里的紫水晶碎片,就是被他取走的。我不管,我相信他,他不会伤害任何人。” “你太感情用事了!”黑袍男子紧跟一步,再次拽住她,“这样会害死你的!” 感情用事也许罢,当初也是因为感情用事,才拯救收养了那个叫梳骨的千年檀木妖,结果遭受了灭顶的打击。 然而,这么多年,她却一直不曾吸取教训。 “也许罢。”她凄惶一笑,慢慢推开他的手,转身,义无反顾的上前,拉着封涉的袖子,轻声软语。“弟弟,先跟我回去。其他一切,咱们到草庐再说。” 黑衣少年的手掌一动,却倏地攥住了她的手,几乎将她拉的一个踉跄,口中却只是低低的问着。 “姐姐,你是阴灵佩是么,天下第一的女驱魔师。” “是。”女子坦然,却反手将他的手攥了攥,轻轻的笑,“姐姐也听过你的名气,岭南世家,新兴之秀。” “呵,姐姐,你知道吗?”封涉也跟着笑了一声,轻轻的说,“小时候,我就听过了你。那时候特别崇拜你,希望能成为像你一样叱咤风云的人,所以,我也传承了驱魔师。封家是个大家,又是驱魔师的世家,我好不容易才能在家族中崭露头角。族长和长老都想让我成为超越你的第一人,我却不在乎,只是希望能见上你一面,看看我心中的那个巾帼英雄,究竟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在路上遇到你,我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浓重特别的妆容,还有传说中的那雪色灵犬。我当时好开心,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你,便装疯卖傻的赖在你身边,死死的跟着你。” “但是”黑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转折的口气里充满了哀伤,那双眼睛,却闪烁出摄人心魄的莹蓝。“但是——我没想到,我心目中的女子,竟然是个只能依靠紫水晶力量的空壳!你知道吗,当我发觉你带着那串紫水晶时,我是多么伤心!为什么,为什么你竟然是这样弄虚作假的人!” 他竟然误会了,却因为这样的理由?! 黑衣女子一时间哭笑不得,摇头,无奈的解释。“封涉,你误会了。” “误会,我怎么会误会!”他却蓦地攥紧女子的手,“紫水晶那东西,若是胡乱擅用,就会遗祸无穷!任何一个驱魔师遇到,都会立刻销毁它。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还要收集!我知道,紫水晶能在短时间内极端的提升能力你,你便是借此来提升能力,成为第一驱魔师!” “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抢夺紫水晶,为什么还要将它植入身体!”黑衣女子终于急迫起来,另一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那东西会害了你的!那么多鬼吞噬借用过它的力量,紫水晶已经被玷污,会迷乱你的心智。弟弟你乖,快将它交给我。” “我不给!”少年却也倔强起来,眸子一闪,泛起了一些血色的光芒,只是低低的笑着。“姐姐,很辛苦罢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很辛苦,甚至不惜用紫水晶的力量来保持强大。呵呵,你别怕,也不用再辛苦了,我帮你实现这个愿望,我会凭着紫水晶的力量,帮你打败所有的挑衅者。姐姐你就是永远的第一,我也可以守着姐姐,让你永远都快乐无虑——这可是弟弟的愿望啊,从很小很小就决定好了的愿望。” 这个孩子真的太像灵修了 灵修也是这样,信誓旦旦,那么小,就倔强的要为自己守护,守护自己的快乐,还有那一点也不重要的地位。那时候,还只是少女的她却总当是玩笑,笑着答应,一边竭力的守护着他,一边却小小私心的等待着,等着那个孩子长大,真的能担起一切,来保护她。 而今,旧话重提,女子的心中,却充满了满满的酸涩。 灵佩的眸子陡然湿了,眼前瞬间模糊成了一片。 然而,黑衣女子缓缓的吸了吸鼻子,却微微仰首,冷笑。“你在胡说什么,谁让你守护了,你有那个资格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事,凭什么要你这个外人来干涉!收手吧!” “姐”封涉却陡然怔了一下,第一次恍恍惚惚的看着她,忽而,就低低笑了,“是,我也许没那个资格姐姐,但守护你的愿望,我是” 啪! 一记耳光,响亮的落在封涉的脸颊。少年的颊子上倏然红起五道指印,他不可思议的捂着,却转过头去,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你怎么还不肯清醒,我让你将紫水晶碎片交出来!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先杀了我罢,否则,我一定会阻止!”黑衣女子的声音倏然颤抖,颤巍巍的说着,那胸口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姐”少年捂在颊子上的手倏然捂紧,另一手微微一攥,一股强大的内力就冲入毫无防备的女子体内。渐渐的,灵佩的嘴角就渗出了一丝血。 “阴灵佩,你快回来!他开始失去理智了,谁都会杀的!”梳骨的脸色陡然一变,一边急速往前走着,一边出声提醒。 “你别过来!”黑衣女子戛声阻止,却被冲入咽喉的血呛了一下,艰难的咳嗽了两声,可依旧紧紧拉住封涉的手。“这是我和他的事,你退回去,不准过问!” 梳骨的步子就是一顿,收手,慢慢的后退了两步。 琥珀却一声短啸奔上,径直张开交错的獠牙,一口咬合在封涉的手臂上! 吃痛,黑衣少年终于放开钳制着灵佩的手,另一手伸后,卸下背上的巨刀,一刀卷来! “嚓”地一声兵刃即接,千钧一发之际,黑衣女子交错双剑架在肩膀,硬生生的截住了那排山倒海的一刀! 然而,那刀上的力道极大,黑衣女子承受不堪,猛地就单膝跪下去,虎口和肩膀上都徐徐的流出了血! 缠绕在刀脊上的绷带陡然碎散,纷纷扬扬的落了地。 黑衣女子猛一挑肩,将对方的刀撞开,后滑六尺,竭力喘息着。 “姐姐没用的。这些天,我已经将你的法术功夫摸清了,我有紫水晶的力量还有与那些鬼怪定下的契约——我答应它们,只要在它们吞噬紫水晶力量的时候,我能竭力拖住你,它们就将一小部分力量传入紫水晶姐你看,为了你,我不惜背弃这些年学习的所有,背叛一个驱魔师的职责。如此,你还不肯接受我吗?” 他竟然那么做了?! 黑衣女子的脑海里瞬间掠过这些天的点点滴滴,恍然。 原来,他那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只是在挣扎!在驱魔师的道义与他自己所谓的理想之间挣扎! “你这是何苦!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什么为了我如此!”黑衣女子歇斯底里起来,颤抖着抖着手里的剑。 “不管你肯不肯我从小就把你当姐姐,当英雄,当膜拜的对象——我不允许我的姐姐,我的信仰和膜拜倒下去,我会拼尽一切来守护的!就算是真的” “就算是真的要毁灭,也要毁灭在我的手里” 那一袭话,却越发说的黑衣女子热泪盈眶。 灵佩微微揉了揉眼睛,轻轻的说,“封涉,你知道吗——我收集紫水晶的碎片,是为了弥补我天大的错误,拯救像你一样的亲人。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弟弟,不希望再失去你就让我再守护你一次罢,我不希望失去你” 阴灵佩那样说着,终于用宽大的衣袖包紧手掌,防止剑柄滑脱。 生平第一次,举剑时,竟然是如此沉重。 “弟弟,你看好了,并不是所有的力量,都来自所谓紫水晶这样的外界助力。最大的力量,是守护和救赎。”她那样说着,却缓缓闭上眼睛,将内力慢慢注入双剑,交叉平举。 黑衣少年已经持刀冲上,刀尖擦着地面滑过,那地面却被刀气激烈开千万道深深浅浅的划痕沟壑,激烈的冒着火星。 无数流花飞霜被凭空搅动,纷纷扬扬起来。 流霜飞花里,兵刃即接的刹那,阴灵佩的双剑平展开来,瞬间翻起了漫天剑影。那些剑影,虚虚实实,实如闪电,虚若飞霜,每一剑每一次,都是温柔舒缓的,宛如舞蹈。 漫天彻地里,瞬间都是剑影。那剑影却不尖利冰冷,是暖的,如同五月的风,呼啸而过时,卷起的,只是青草和香花的味道。拂在人的身体,就如清风在侧。 然而,那剑影又是极端艳丽的,它们柔而艳,近乎绝望的艳丽——直如兴尽的晚霞,挣扎着散发出最后的一丝光芒,殷红如酒。 一旁默立的梳骨看得怔了,却又分明不是看剑,只是在看一场尽兴天地的舞蹈——这一舞,舞尽了所有的萧华,舞尽了所有的色彩。 他真怕,那一舞过后,会不会这天地间,就从此没有了色彩?.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散尽 笙歌散尽,那漫天飞舞的剑影和飞花都落了,满天激溅的,却是殷红的血! 封涉的刀斫在了黑衣女子的肩膀,几乎将整条胳膊卸下。黑衣少年的身上却全是伤口,深深浅浅,交错纵横宛如图画,汩汩的往外溢着血。 然而,在紫水晶力量的催动下,那些伤口却极快的结痂,愈合。 灵佩的喘息近乎艰难,深一口浅一口的,参差不齐。猛地,女子另一剑往那刀刃上一挑,生生将没入肩膀的刀挑出,手中利刃一翻,快速的切向少年咽喉! 一蓬血雨,伴着那一片水晶碎片喷出,黑衣女子一把抓在手里,却再也把持不住,猛然戗倒在地,竭力挣扎。 梳骨连忙迎上,将她细心扶起,手按在她的伤口,帮她快速催合着。 那肩膀上的伤口极深,近乎狰狞,都露出的森白带血的骨,肩胛骨上已经留下了一道狰狞划痕,恐怕就是肩上的伤愈合了,那彻骨的痛,也会跟随她一辈子。 黑衣女子却快速的推开他,竭力站起,踉踉跄跄的走到封涉身边,将他的头抱在怀里,竭力按住他的咽喉,帮他止血。 然而,那一剑切的太深了 几乎切断了颈动脉。 血汹涌的从她指缝里涌出,带着细碎的泡沫。少年的呼吸渐渐衰竭下去,已经进入了昏沉状态。 “封涉,你听着,我不允许你死,你还这么年轻!你不是说过我守护我吗?为什么说话不算数!封涉,你撑下去,你听着,撑下去!”她不敢摇撼垂危的他,只是在他耳边声嘶力竭着,呼唤他。双手几乎都叠上来,按住他冒血的喉咙。 手底下的皮肤,渐渐的冷下去,也渐渐的苍白下去。 他没有回应,眉微微蹙着,很痛苦的艰难蠕动着咽喉。那胸口的起伏,也越发慢了。 黑衣女子陡然疯了一样,一把扯下径子上的缨络,在落了满地的紫水晶碎片里抓了一把,就往少年的咽喉按去。 “你干什么!”看着女子近乎疯狂的举动,黑袍的梳骨大惊,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却只抓到了一手的血。女子挣脱开来,义无反顾的将碎片按入封涉的咽喉。 那汩汩冒出的血,眨眼就停了一停,紧接着,被割裂的颈动脉就慢慢愈合着。然而,少年的咽喉已然不动,微蹙的眉心已经僵冷。 黑衣女子艰难喘息着,俯下身去听少年的心跳。 已经没有心跳了 他失血太多,又因为呼吸不通,窒息而死 “弟弟!你睁开眼,看看我,你不是要守护我吗!你醒过来,你醒醒!”她竭力的撕开他胸口的衣襟,双手用力按压着,一下一下的按,帮他扩张肺部。肩膀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汹涌的流血,顺着女子的骨波一直蜿蜒到封涉的胸膛。她却不停,使尽了所有的力量,竭力的帮他按压着胸口,那颊子上的血和汗水混和,豆大一样的滴落下来。 “醒过来,醒过来”她竭力按压着,几乎将他的胸口压得塌陷。口口声声地凄厉叫着,声音因激动紧张而颤抖,干涩喑哑,带着长长的颤尾。 然而,封涉依旧没有丝毫转生的迹象,身子也渐渐的冷下去。 黑衣女子的双手按在他胸口,却僵硬了,紧闭的眼睛里,忽而有滚滚的泪涌出,洇开了眼上的黑色眼线,簌簌的滴落在少年胸口。 那么多年干涸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汹涌而下。 忽然,一直冰冷的手,就轻轻无力的触碰了一下灵佩的颊子。 “姐你说话算数我可要守护你的” 那个弱弱的声音,再一次艰难的响起,却带着弱弱的笑意。手底下那颗冰冷的心,重新恢复了微弱的跳动,颤巍巍的鼓动着女子的手掌。 黑衣女子蓦然睁眼,豆大的泪水簌簌掉落在封涉胸口,滚下。 另一边,黑袍的梳骨一直未曾将手掌离开少年的身体,将散去的魂魄,一一导入少年身体。 黑衣女子脸上的泪水簌簌掉落,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怔怔的看着那个冥界引渡者。 宽大黑袍的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摊手耸肩。“我想,我大概也是疯了阎王可不会轻易饶了我。” 黑衣女子的泪水更凶,无休无止一样。 “姐别哭了会哭花妆的”封涉弱弱的抬起手来,模模糊糊的为她擦着颊子上的泪水。 那句话,更让黑衣女子崩溃了一般,哭得肆无忌惮.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榆钱祈 花落 “姐——”封涉像个木乃伊一样的,被缠绕了满身的绷带扔在床上,却故意拖长了声音,叫。 大白的翅子上也缠了绷带,却精神极好,拖着个翅膀在床榻上呀呀叫着,使尽啄他的脑袋。“姐,姐!你管管,大白又欺负我!”少年中气十足,拖长了音只是叫。 “来了来了。”黑衣女子掀帘进来,却没有好脸色,拎着大白得翅子甩到琥珀背上,一把却揪住封涉的脑袋,将一碗滤好了的药汁给他灌下去。 少年的眉头蹙成了团,大声叫苦,“你又偷懒,没放山楂和糖是罢,苦死了。” “我放了。”黑衣女子却扑嗤一声笑了,将碗往边上一放,就拉他过来,给他拆绷带。 绷带下的伤口愈合的很好,还多亏了紫水晶催促再生的力量。 “我都说没事了,你非把我包得像粽子一样!”少年也抽出一只手来,胡乱的捋着绷带,眸子却是一亮,“姐,你对付我的那一招是什么呀,太厉害了!” “是‘流霜飞雪’。”黑衣女子抿着嘴,微微笑着,眸子却是一暗——那一招,还是她和弟弟灵修一起研究出来的。没想到,她来不及救灵修,却终归用这一招,救下了封涉。 “姐,送你个东西。”将拆下来绷带,少年就不安生,跳下床去,在自己的衣襟里掏了半天,掏出一个长圆形的金属管子来,只有指头粗细,三寸来长。那上面却刻着精美的花纹,镏金的图案。他抢下女子腰间的那个黑底榆钱花纹的香囊,塞进去,提醒着,“这是我们封家家传的通讯焰火,一共十六发,七彩火焰。你遇上什么事,就发焰火,即使天南海北,我也会跟大白在一天内赶到。姐,你可答应了,让我守护你,所以遇到事,一定要通知我!” “好。”黑衣女子淡淡的点头,眸子里却是欣慰。 终究,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们将南湘静静的葬在那株榆树下,就要分道扬镳了。 临走之前,黑衣女子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写的那张许愿符——可能是那天晚上的风大,将符吹走了。 他们走得时候,那榆树上所有的花、果,都落尽了,树枝干枯。 那以后,只过了几天,那树就完全枯死了。 终于在一个夏夜,一场暴雨,夹杂着狂风,将那棵树连根拔起。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那株树就突然不灵验了,突然死了,那看守着树的女子,也突然失踪了。 原来,一切的守护和救赎,只因为爱。如果没了爱 是会海枯石烂的。 却没人知道。 正如没人知道,为什么那株树会灵验,为什么那株树,在那些年里,能够那样的常青不衰,开出人们心中的一片香泽来.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楔子 那庭院里,一丛丛的蔓珠华开的正盛。 连绵的阴雨过后,秋老虎又泛上来,潮热。 黑衣的阴灵佩带着爱犬,在那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摆了个小桌,在藤躺椅上纳凉。 院子里,除了阴森的蔓珠沙华,就只开着一片野菊,小阳菊,半残的夏菊。偶尔还能看见几株冒头的桔梗,还有挂着绿色带勾小果的苍耳,倒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只是这片院落,生人依旧望而怯步。 檐角上的铜铃丁丁*的响,檐下的白瓷杯子里,白色的阳菊微微打着旋儿,舒展开了每一片繁密的花瓣。 黑衣女子躺在藤椅上,任那藤椅摇曳着,闭目养神。 爱犬在齐腰深的荒草里撺掇着,扑那些跳跃的昆虫。 秋日午后,又刚下了一阵雨,闲来无事,小小的睡一觉是最好的。 然而,就在女子闭目养神的时候,她这所灭绝人迹的小院,却在不知不觉里,被无数着装齐整的人围满了。 草丛里跳跃的琥珀陡然警觉,窜出,却不叫,拱着沉睡女子的衣襟。 女子没有睁眼,伸出一只手来,压着它的头,抚摸了两下。既而,微一用力,将那藤躺椅荡起来,舒舒服服的换了个姿势。 外面围着的人故意弄出响动,却依旧不见她醒来。 琥珀就在她身边的草丛里伏下来,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围着的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人从那檐上跃下,一整衣,小心的进入这个荒凉的庭院。 “小心。”他走了没几步,一直闭着眼睛的黑衣女子却出声提醒。 他一顿步,就看见一条色彩斑斓的蛇,从他悬空的脚下溜过去,竟然丝毫也不避人。 来人身上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举步维艰。 “靠左,别踩了我的花。”没走几步,黑衣女子再次出声提醒着,却依旧没睁眼。 来人朝地上一溜眼,看见了一株奇奇怪怪的黑色花朵,竟然还带着蓝色的环纹,看起来就像有剧毒的样子。 我的妈呀这还是个院子吗?简直就是个恶林。 来人心底犯了嘀咕,却一扭身凌空跃起,在那些齐腰深的高草尖上点了几点,终于稳步落在黑衣女子身边的草地上。 “轻功不错。”黑衣女子终于睁开眼睛,坐起,一双眸子炯炯的打量着对方的着装。“看不出,竟然是大内御林军说吧,在我院子外蹲了半天,有何指教。” “阴姑娘好眼力”来人干涩的咳嗽了几声,掏出一枚橙灿灿的令牌来,一礼,“在下是大内御林统领睿阳。上头有命令,烦请阴姑娘进宫一叙。” “上头?”黑衣女子一挑眉,慢慢的饮了口茶后,才淡淡的问,“是皇帝老儿么?他找我有什么事。” “阴姑娘!”睿阳的脸色倏变,竭力压低了声音,“您怎么敢公然称呼他为这可是大逆不道,要杀头的!” “他能杀了我,就让他来杀吧。”黑衣女子不耐烦地挥挥手,慢慢站起,伸懒腰,追问。“究竟是不是他。” “是也算不是”睿阳犹豫了一下,坦白。“真正要请您的,是琛霞宫的德妃,不过请您入宫,是经过圣上默许的。还烦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跟在下走一趟,到了那里,自会告知相关事宜。” 黑衣女子微微一撇嘴,却似乎来了兴致,淡淡的嘱咐着,“你在这里一等,我进去准备准备。”.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痴人 倒是第一次进皇宫。 黑衣女子和爱犬都怀着好奇,四下观望着。 一眼望去,这皇宫只是担得上“麻烦”二字。 峰回路转的,如若没人领着,怕是走上不足百米,就要风景迥异,完全不识了。 御林统领睿阳在宫城外的朱雀门就停了,早早守在那里的一干宫女宦官立刻迎出来,复带着她和爱犬进入。 不久就有四个宦官抬着轻纱步辇出来,请她上座。 座位上饰金丝,辇外的罩幔上垂粉纱流苏,华丽异常。 灵佩还是第一次受到了这样的礼遇,索性放松下来,倚着步辇上流霞的倚背,一边抚摸着爱犬的毛发,一边随着微微的颠簸,观看宫城的景致。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大道穿梭,观赏了一些高阁水榭,渐渐的,那顶步辇就被抬到了一处宫宇前。宫宇外垂纱挂玉,微风叮咚。 守在门口的宫娥迎出来,将黑衣女子和琥珀接下步辇,往里送着。一直送到门后,丫环宫娥又换了一批,这才真正引着她进入内堂。谁也不敢阻拦,便让那只白色的大犬也跟了进去。 终于,她的脚踏在了内室厚重的波斯织毯上,那一直端坐在一旁的盛装妇人,才慢慢站起身来。 “奴婢叩见德妃娘娘。”一起进入的丫环宫娥纷纷行礼叩拜,却只那黑衣女子一动不动的站着,肆无忌惮的打量这个请她来的女人。 三十靠上的年纪,那张脸上的妆容,似乎比自己的还要浓重。只是,厚重脂粉下,已经掩饰不了衰老,笑起的时候,眼角嘴角都有了细腻的纹理,却不显得难看。 “阴姑娘来了。”对方没有行礼,她却不怪罪,先开口打招呼,声音拿腔拿调的,听起来让人不舒服。 黑衣女子不适应的微一点头,权作回礼。 那个德妃朝她微一抬手,示意她入座,既而将彩绣袖一拂,示意其他人退下。 “嬷嬷,”她微一侧头,唤着身后的老宫娥,却不回头,一双细细的眼睛,仔细观察着面前的黑衣女子,笑。“你亲自端两盏雨前龙井,再吩咐御膳送几个精致点心过来,是到了吃午茶的时间了。” “是。”老嬷嬷端紧的一礼,弓腰低头,倒退着慢慢退出去。 既而,德妃就在黑衣女子的身边落座,两人只隔着一张紫香木矮桌。 黑衣女子被对方盯得浑身发毛,微微咳嗽了一声,才尴尬的问。“不知道您要我进宫来,有何事宜?” 那德妃的脸色微微沉了一沉,只等着嬷嬷送茶进来。她带着彩绘镏金甲套的手指,微微摩挲着七彩凤盏的盖子,这才哀哀的叹了一声,示意灵佩饮茶。 黑衣女子有些心神不宁,胡乱的喝了一口,咳了一声,又待开口,对方却率先发话了。 “阴姑娘,本宫知道你出身驱魔世家,早已名声在外。这一次,本宫想求你,护送一个人。” “护送?”黑衣女子惊奇,一般的护送工作,有御林军不就得了吗?怎么还会来要求她? “阴姑娘你该知道南州大诏国与本朝示好。近些日子来,南诏王已经亲自入帝都,请求和亲事宜。” 这些事早已经在江湖朝野中传说开了,黑衣女子倒有所耳闻。自从南诏与中州的战争结束后,南诏安分的不少然而,南州各地的小国、一些政治势力依旧是蠢蠢欲动的。于是,南州最大的王朝南诏国就想出这个办法,借助政治联姻,依靠中州的力量,打压那些蠢蠢欲动的南方边陲小国和势力,达到统一。 南诏刚继位的王,就为此千里迢迢而来。 皇朝也已经选定了平都公主,近日来就要完成和亲大典,护送公主南下。 “是,我知道,可是大内高手如云,何必要我一个乡野匹夫来护驾,阴灵佩怕是担待不起。”黑衣女子的声音有些冷,义正词严的拒绝。 “平都那孩子是本宫的女儿”对方依旧慢慢的摩挲着彩盏,忽而就静静的说。终于抽手,怔怔的看着黑衣女子,一字一顿,“无论如何,本宫希望阴姑娘你,能先看平都那孩子一眼。” 她说完,起身,招呼下人。三四个宫娥进入,托起她迤逦的裙摆。德妃回头,朝黑衣女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黑衣女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带着爱犬跟在她背后,穿过一层层的轻纱叠帐,向宫宇的深处走去。那铺满了红色波斯织毯,垂挂着轻纱的屋宇尽头,守着两个宫娥,对来人微微一福,这才卷起纱幔珠帘来,让一行人进入。 可能是因为近期的喜事,那间子里一片绯红,处处都摆放着翠红金玉,奢丽堂皇。 金粉堆中,众人簇拥着一个粉袍的女孩子,正叽叽喳喳的劝着什么。 见德妃进入,都纷纷退开来,行跪拜礼。 那个女孩子,少了众人的拦阻,终于站起来,傻傻的笑着,原地旋转着。 女孩子的黑鬓上插满了宫花,连领口袖口上都别着花朵,一旦舞动起来,宛如天女散花般,身上的花朵就被簌簌的甩出来。 “好漂亮得花呀!”女孩子拈起了一朵,凑在眼睛上看着,忽而就咯咯笑了,将那朵花高举到头顶,旋转着看。 “公主还是老样子么?”德妃的眉心蹙起,心痛的挥挥手。下人嬷嬷立刻冲上去,七手脚的将不安分的公主按下来,让她坐好。 女孩子挣扎着,口口咿咿呜呜的只是叫,手脚并用的胡乱踢打着。 黑衣女子的眉拧成了一团——这位公主,似乎有些臆症,脑子不清楚。 “就让平都公主去和亲么?她”她疯疯癫癫的,怎么可以。如若惹怒了南诏王,很可能会引起祸患!然而,她却戛然而止,没往下再说。 “本宫知道”端紧的妃子哀哀的叹了一声,抬手,微微揉了揉眉心,“这孩子,以前还好好的,近来却突然大祭司说,她是受了巫蛊,可用尽了办法,就是治不好。本宫也不希望她远嫁,只是那南诏王,偏偏从百数公主里选中了她,临了,却不能轻易换人——南诏王已经回大理去了,近些日子就要恭候和亲的队伍,偏偏这时候,平都出了这样的事。阴姑娘,本宫知你是一等的驱魔师,所以特意请你来,看你能不能有什么办法!” 还真是棘手呢,这宫闱里的巫蛊之祸,竟然也要她来解决。“既然是巫蛊,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彻查宫闱,找出那个下了巫蛊的人,公主的病自然会好。否则,其他的救治,怕是起不了什么显著的作用。”黑衣女子缓声提醒着,微微摊手,“这是你们宫内的事,我过问不了,也管不了。” “不,”德妃却出声,微微摇头,“本宫怀疑,平都这孩子中的巫术,不是来自宫闱,而是来自南疆。据说,南疆中的确有让人失忆,甚至于变疯变傻的巫术和蛊术——这才是本宫请阴姑娘你来的原因。” “圣上金言:南州的很多小朝廷,甚至于一些邪门歪教,都极力反对中、南两州结为秦晋之好。其中就包括一个叫什么‘婆罗门’的邪教,那个邪教很会巫术蛊毒,平都这孩子的病,也许就是” 婆罗门教?!黑衣女子闻言,脸色就变了一变。身为武林人,尤其是驱魔师,她深知那个天竺传入的教派的利害,绝对是个人闻变色的所在——当年,大理婆罗门,汴梁鬼堡,洛阳清霜阁三足鼎立的局面,就已经在历史上掀起了腥风血雨,若不是另外两家捐弃前嫌,联合抗击,恐怕那个婆罗门教,会将“圣火”蔓延到整个中州地区。 “呵。”一惊之后,黑衣女子的嘴角反而扬起了一丝冷笑,将袖子里的手,微微的捏了一捏。她径直穿过众人,上前去,伸手,就抚摸上了平都公主的额头。 然而,黑衣女子陡然一震,复又将呆傻的公主看了一看,终于冷笑出声。 “有趣,我倒是很感兴趣。”.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公主 和亲的队伍很快行出了城,由帝都的南北运河顺流而下,到达秣陵。再由秣陵专船西行,到川蜀之地,既而弃船登陆,由川蜀入南诏,向南诏都城大理进发。 光河运就足足有二十天,登陆之后,由川蜀入南州,又要近十日的时间。 阴灵佩真的恨死了。 现在她坐在宽敞的马车里,陪伴着个那个平都公主。 马车依旧的繁华,垂流苏,挂布幔。内里有几有榻,一应俱全。甚至,微微颠簸的矮几上,还放着一炉上好的沉香,摆着一架古琴。 可公主都傻了,还装腔作势的干什么,她阴灵佩又不会弹琴。 “停车,停车!”阴灵佩从车厢里探出头来,不耐烦地呼喝着。 随来的是御林军和一部分御前侍卫,正是由睿阳统领着。听见叫喊,他连忙的驱马过来,一脸为难。 “难受死了,我不穿这劳什子,要不就休息,要不就让我换下来。”灵佩越发的不耐烦,趁着马车停下,纵身跃下。然而,窄裙长袂的,几乎将她绊倒。她人跳下车来,一大节群袂裙摆还拖沓在车厢上。 “阴姑娘!”对方大惊失色,连忙轻声阻止,“万万不可,您现在假扮的可是公主啊,不能让外人看出端倪来!” 真倒霉,当初轻而易举的答应了那个德妃的请求,结果几乎将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们竟然能想出这样李代桃僵的办法,让她堂堂的驱魔师假扮公主,真正的公主则扮做贴身宫娥,随车队一起行进。 那样,即使有攻击,也都会冲着她阴灵佩来了。 然而,那些劳什子的衣服,这一头劳什子的钗环,各个都是纯正的金银宝石,死沉死沉的,几乎将她的脖子压断了。 “我不管!”黑衣女子使劲的拽着自己的裙裾,拖起来,这才能艰难的行了几步。“这些东西都要憋死人了,我可受不了,热都热死了!” 的确,光那束腰束胸的东西就几乎要了她的命,紧的都喘不上气来,这一身装扮少说也有二三十斤,虽然是秋天,却也热得要命了。 她说完,不及众人拦阻,一把扯下头上的累丝金凤来,又将纯金坠珠玉宝石的头面卸了几件,这才能伸展伸展脖子。紧接着,夸大袖子里剑光跃起,瞬间将那拖沓迤逦的裙摆削掉一节,露出两条光滑的腿来。手中的剑刃继续灵活的休整,那包得严严实实的腰肢也是一松,女子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所有随驾的侍卫都是一怔,瞬间都看得呆了。就连睿阳得脸也是一红,急急忙忙的劝住她,结结巴巴的,“阴姑娘你这,这” 这南州的气候,比中州还要热得多。 灵佩不耐烦地挥止他,用短剑用力的扇着风。“休息,不走了,热死人了,我去前面洗洗。”说着,她竟不管众人的拦阻,带着爱犬就走。睿阳连忙使了个眼色,让一队宫娥和侍卫跟上去。 “别跟着!”灵佩一顿步,回过身来利叱,手中的短剑一亮,在众人面前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谁敢擅过此线,休怪我翻脸无情!” 她干脆利落的收剑,转身就走,走了没两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顿步提声,“睿阳,你上马车给那个公主解穴,我嫌她一路吵吵嚷嚷的,就给了她两下。也该放她出来松快松快了。其他的人,扎营罢。”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似乎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公主”。 睿阳怔愣了一会儿,这才恍然,连忙将地上的钗环拾起,跃上车去,为他们的公主殿下解穴。 流水已经很凉爽了。 虽然已经近酉时,太阳快落了。那水却极其清冽甘甜,还带着一丝温暖。灵佩掬了一捧一饮而尽,这才觉得一天的燥热一扫,来了兴致,索性将闷热的鞋袜除了,跳入水中。 那流水溅起一片,湿了女子的裙裾,她却不在乎,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了,悠然的看着爱犬戏水。 然而,表面上悠然自得,内心却是忐忑的——越往下走,林地就越多,这里的气候潮热,林子生长旺盛,成片成片的蔓延开来,即使走官道,也不见得安全。 林子越密,埋伏越多。水路上一直安然无恙,看来,如果真的有“敌人”,那他们就会将所有的赌注,都放在这接下来的森林之行里! 毕竟,这次面对的,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婆罗门教。 她那样想着,抬起头来,看了看南方高远的天空。 那流水,顺着她的跣足脚趾流过,宛如游鱼的蠕动。 然而,琥珀的吠叫声陡起。 “怎么了?!”她回过神来,站起,看着爱犬的方向。 琥珀对着那流水一直一直吼叫,却快速从水里退出来,只是不断扒拉着前爪,朝那水面上一下一下的拍打着。 灵佩陡觉不好,一跃身从那流水中拔起,落在青石上,却朝那水里张望。 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那清浅水底的石头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只蟾蜍。 褐底,带着令人作呕的红色水泡,一双绿豆大小的黑色眼睛胀鼓鼓的瞪着,灰褐色的腮一下一下鼓出来。 呵,这腌臜的东西一看就是有剧毒——没想到,刚进入南疆,就如此“有幸”的遇到了五毒之一! “琥珀,退!”她知道这些东西不好惹,顾不上穿鞋袜,招呼一声,掉头就跑! 然而,那些丑陋的东西却早等好了她们,不知不觉里,已经将她们的后路完全阻断! 可恶!灵佩握剑在手,琥珀也做好了欲扑的姿势,吠叫着。 忽而,那些蟾蜍的肚子就动了动,发出咕咕的声响。猛然,所有的蟾蜍都将头一抬,张口,凌空喷射出一股股的浓黑汁液来!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浓液宛如密网,将一人一犬紧紧包裹! 女子和爱犬同退,这一退就退到了那块青石上,无数的汁液贴着他们的身子掠过,一旦没入草地,那草皮就吱吱的焦卷,泛上一层令人作呕的恶黑来! 其中有几道汁液就喷溅在了女子的衣襟,那华丽的衣衫瞬间焦黑卷烂。女子连忙将那外衣扯下,扔在地上。只一瞬,衣衫就被黑色的汁液完全烧熔,化成了一堆灰烬。 好毒,竟然比鹤顶红还要厉害些,果然可怕! 那些毒物又在慢慢*近了,肚子里一鼓一鼓,似乎在重新集聚着毒汁。 “琥珀,‘雷火珠’一用!”她一点足跃到爱犬身边,往它的腹部重重一按,就将爱犬吐出的那个火色珠子攥在手心,举到面前,猛地就是一口气吹出! 她潮湿的呼吸喷在那“雷火珠”上,瞬间卷起了一股火焰,朝那些*近的毒物吞吐过去,只一转,身体四周的地面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火,成了一个火圈,将一人一犬紧密地保护在圈子里。那火即使燃烧在水面上,竟然也不会熄灭! 那些来不及躲得毒物,瞬间被那一把雷火烧成了灰烬,紧接着,所有的毒物都退了一退,空出一块空间来。 然而,第二轮毒汁也喷射而出,径直的越过熊熊烈火,朝火圈子里的一人一犬*来! 她将爱犬一下子抱在怀里,手却在那水面上重重一拍,瞬间激起一片飞浪,凌空扑向她的身子,那毒汁还不及射到女子身上,就被那流水击散、冲淡了,落到她的身体,也没有太大的伤害了。 灵佩顿悟,趁着那些毒物再次准备时,激起那水里的浪花,利箭一样纷纷拍出,外面顿时就是血腥满地。 果然,第三次毒汁的进攻少了不少,女子快速的将火焰收回,剑光水箭并用,很快就将那剩下的毒物消杀半数。 便在此时,第一次响起了笛声。 那萧声激越而慷慨,如金玉交击,铮铮在耳。只一瞬,进攻的毒物就顿了一顿,既而,快速的消散开去。 那笛声依旧在持续,却似与女驱魔师打着招呼,灵动柔靡。 忽而,笛声一停,有人清越而笑,穿山越林,直震的松涛阵阵,流水淙淙。 “好功夫,后会有期了” 那是个高越的男声,那样放肆的叫嚣着。 原来,这些毒物,竟然是那个人带来了。 女驱魔师想笑一声,却觉得湿漉漉的身子只是颤抖。她微微抬了手,擦了一下额头,却不知道额上的是水,还是冷汗。.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夜宿 阴灵佩带着爱犬往回走的时候,却遇到了大着胆子冒然来找寻她的睿阳。 作为侍卫统领的睿阳,又几乎吓脱了下巴。 这个女驱魔师,不但全身湿漉漉的,宛如水捞,而且,竟然连外衣都没穿,袒露着光洁的肩膀和手臂,甚至于,还袒露着一双粉白的脚,就这样跣足赤脚的走过草地,拽着湿漉漉的衣衫,一边抱怨着,一边满不在乎的走来。 然而,女子光滑的肩膀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直贯整个肩胛骨,几乎都要将整个肩膀削下来——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才留下那样一条狰狞的伤口。 睿阳连忙将披风解下来,皱着眉扔给了阴灵佩。 “让你们不跟着,你们就真的不跟了?差点害死我!”明明是她自己“擅离职守”,甚至有些蛮横不讲理,她却劈头盖脸的骂着对方,用力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一向端紧恭敬的睿阳终于恼怒了,把脸一沉,冷笑。“在下是御林军统领,似乎不是你阴灵佩的部下——没有为你所驱使的义务,更没有对你言听计从的义务罢。阴姑娘,在下只是看在你是女子的分上,又是德妃的御史,才百般忍让,请不要得寸进尺了。” 没想到,听着对方的一席话,女子怔愣了一会儿,却突然笑起来,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像个男人。说实话,我真看不惯一开始你那一股子卑躬屈膝的样子。” 她的话,倒让睿阳也怔住了,良久,却只是缓缓的叹了口气,微微苦笑。“没法办,在宫里呆的太久了,连那一丁点的锐气也给打磨掉了。阴姑娘,倒是谢谢你,让在下知道,我还有那么一点血性。” “不客气。”女驱魔师真的老大不客气,微笑着点头。 夕阳即将西隐,风有些冷了,她不由得收了收身上的披风,缩了缩脚——鞋袜都在刚才被河流冲走了,只能光着脚回来了。 他微微向下瞥了一眼,也跟着笑了,蹲下来,将自己的靴子脱下,递到她脚边。“穿上吧,离营地还远,这路上别有什么石头沙砾的,小心伤了脚。” “好。”她依旧不客气,在爱犬背上坐了,将那宽大的靴子蹬上,看着对方只穿着白绫袜站在那里,嘴角的笑意更浓。 “回去吧,别再出什么事。”睿阳重新将脸板起,率先走出。 走着走着,他却犹豫着,忽而就轻轻的提议。“阴姑娘,请以后别点公主的穴道了,她也委实可怜了些,你就稍微忍一忍。” “我知道,”灵佩的脸色也跟着一沉,叹息。“我倒不是真的想难为她,只是怕” “怕什么?”对方奇,一顿步,转头问。 “怕一不留神让她跑了,你和我都无法交待了。”女驱魔师快步跟上,与对方比肩,眸子里却又隐忧。 “”睿阳微微的沉默了一下,却锁眉,压低声音。“说白了,现在她就像个傻即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阴姑娘是不是多心了。” “希望罢。”女子没有正面回答对方的问题,将披风紧了一紧,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提醒,“睿阳,拜托你,吩咐下人做一车火把出来,我是怕” 怕万一再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形,要守护那么多人,是不可能的。既然火攻有效,那么就先预备下,万一迫不得已时,就放火烧车,将那些毒物拦上一拦。 她却没说出口。 虽然有疑义,睿阳却干脆的一点头,答应。 那夕阳终于完全隐没了,天边只剩下一抹被烧红的云。 两人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月升时分。 同来的十四辆马车,除了四辆是用来装载妆奁的,剩下的十辆,将马匹卸下来,就是暂居的帐篷。所有的侍卫都开始生火做饭,最大的一个火灶上,却正在准备公主的晚宴。 即使是荒郊野岭的,那公主的气派却断然不肯丢弃的。 所有的人都忙碌着,唯一悠闲的,只剩下那个穿着宫娥衣衫的公主。 平都那孩子,围绕着篝火转圈子,口中咿咿呜呜的叫着,拿着一枝野花,边跑边比划着,满足极了。 这个傻公主。灵佩叹息一声,上前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就要往车厢里拉。女孩子却陡然挣扎,哭闹。忽而就灵巧的挣脱开来,一把拽住睿阳的袖子,躲到他身后,只是探了个脑袋出来,惶恐的看着女子。 “咳。”睿阳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转手,将平都拉出来,温言安抚着。亲自的带到了车上去。 灵佩嫌那车厢闷得慌,就在一丛篝火旁坐下来,闻着袅袅升起的饭香。 “阴姑娘,您尝一碗?”随行的御厨先盛了一碗鸭片鱼翅粥出来,并一双象牙金销的筷子,微笑着送到她面前。灵佩点点头接过,却趁对方不注意,悄悄捏了根银针在那粥碗里一绞,确定无误后,才吃了几口。 那香味及其浓郁,咸淡可口,而且不油腻,果然是御厨的水准。 “如何?”对方讨好着笑,一边还在搅动那粥锅,防止底糊。 “不错,荒郊野岭的,能吃上这样的东西,也算不易。”女驱魔师由衷的赞叹着,微微一笑。 御厨这才笑逐颜开,从那火上取下锅来,用缀金丝的乌木筷子,从上面一层夹了几个色泽鲜亮的蒸饺和烧麦,又取了一碟子酿腊肉,一碟子酒糟鸡,还有一碟子香茄鱼丝出来,排在女子面前。这才将剩下的收拾了,盛在金玉的盘子里,放在托盘上,为那个车厢里真正的公主送过去。 “我帮你。”灵佩起身,有些强制的接过对方的托盘,率先走出几步。为了转移那御厨的注意力,她故意扯东扯西的,却悄然用银针在那些食物里全部试了一试。 “那个睿阳睿大人,该是在宫里待的很久了罢。” 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她硬将话题扯到了睿阳身上,漫不经心的问着。 “哎,哪里呀。”对方却出乎意料的摇头,笑,“虽然小的是个厨子,却也听说过。睿大人是近三个月才到了宫廷的,近期才升上御林军统领。他们都说,三个月前圣上秋猎,被一群毒物攻击,亏的是睿大人解救。圣上就封了睿大人为御前侍卫,渐渐的升到了御林军统领这个地位——能在三个月内升到这个位置,着实不容易。” 女驱魔师微一蹙眉,沉吟了一下,还是笑了,淡淡的回着。“是,着实不容易。” 她端着托盘进入车厢,那御厨就在外面伺候着,不敢擅入。 然而,刚进入那车厢,就见平都那孩子死拽着睿阳的衣袖,牛皮糖一样的粘在他身上,撒娇。 阴灵佩又是一蹙眉,故意弄出些响动来。 “睿哥哥,我要蝴蝶,我要花,你摘花给我!”平都那孩子依旧疯疯傻傻的,撒娇。 睿阳听见响动,尴尬的回过头来,将粘糖一样的女孩子推开,站起来。 “睿大人,你着实不容易。”她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讽刺着,将托盘往矮桌上一放。“该吃饭了,不管要蝴蝶,还是花,都要等吃完了饭才行。” 奇怪了,阴灵佩对那个可怜的平都总是不冷不热地,甚至,有时候都有些冷酷。 “好,我让几个下人来伺候公主吃饭,麻烦您了。阴姑娘,一起下去吃些吧。”讪讪了好一会儿,睿阳的神色才恢复了正常,温声微笑着提议。 “不必了,我吃了些了。有些累,想休息了。”她婉言拒绝,却是不放心,害怕有人会暗中下手,所以依旧是看着。 婆罗门教可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既然有了第一波的攻击,往下就不能不防了——为了阻止联姻,他们很可能来暗杀这个平都公主。因此,这几日里,她、爱犬和平都的饮食,都要格外小心。 对方究竟有多少人,真的不清楚,很可能就有人混入了这和亲的队伍里。 距离大理,还算遥远..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飞蛾 那甸甸行驶的马车,颠得人摇摇欲睡。 这几日里休息不好,灵佩依着那车厢的檀香木窗子,微微眯眼点着头。 那股子清香的檀木味道真怀念啊。 她倚着窗子,办梦半醒着,双手插到琥珀柔软的皮毛里。 平都那孩子依旧坐在车尾,开着后车门,朝路上兴奋的撒着花。 今早上,睿阳果真采了一篮子鲜花回来,专门给这个傻了的公主糟蹋。 她兴奋的坐在地毯上,凌空荡着两条腿,每行出一点儿,就兴奋的咿呜叫着,撒下一把鲜花。那色彩纷斓的花朵就扬了一路,着实好看。 “花,花!”女孩子兴奋的叫嚷着,却阻挡不了灵佩的睡意。女驱魔师舒服的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后面就紧跟着睿阳,压着车尾,她可以暂时的放心。 “我要蝴蝶,我要蝴蝶!”车尾上的平都忽而掘起了嘴,吵吵嚷嚷。 “公主,属下到哪里去给你弄蝴蝶?”睿阳为难,四下观望了一圈,皱眉。 这里树虽然多,花却是少的,好不容易才给她采了一篮子来,她却又要蝴蝶。都秋分的天气了,蝴蝶怕是极少了。 “我要,我不管,我要蝴蝶!”平都再次撒起娇来,不依不饶的。她人虽然傻,有些事却是不肯模糊的。 灵佩被吵到了,不耐烦地睁开眼睛,瞪了一眼那个任性的公主。 “好,好,属下去找找。”见女驱魔师都被吵醒了,睿阳连忙妥协,勒住马四下观望了一下,就调转马头,朝西边的林子奔去了。 女孩子终于暂时的安静下来,继续撒着花,口里哼哼唧唧的,似乎在唱什么歌。 灵佩虽然闭着眼睛,耳朵却灵敏,那孩子近乎呻吟的歌声,还是一字不漏的入了她的耳。 “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已平。” 谁也不会知道,一个疯疯傻傻的公主,在和亲的凶险路途上,为什么会突然唱这首歌。只是,那个娇憨疯傻如同孩子的公主,在唱完那首歌之后,忽而就沉默了,一语不发。 阴灵佩悄悄的眯着眼睛看她,悄悄的回味那首歌,忽而就有所顿悟。 “呀,蝴蝶!”一番的沉默之后,那孩子就重新的欢悦起来,忽而就惊喜的叫嚷着,去扑偶然落在了车厢上的蝴蝶。 蝴蝶?灵佩的心一惊,连忙睁开眼睛——睿阳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蝴蝶,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的,就落在了她们的车厢上?! 女驱魔师定睛一看,脸色倏然就是一绿——那所谓的蝴蝶,其实是一只披着绿色翅膀,却带着骷髅样斑斓花纹的肥硕飞蛾! “别动她!”灵佩连忙出声提醒着,却晚了,女孩子已经将那毒蛾抓在手里,那毒蛾挣扎着,忽而就扑簌出一片幽绿色的磷粉! “啊!”平都的惨叫声顿起,手背上瞬间起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肿,那毒蛾蝴蝶一样的扑簌着翅膀,就要朝女孩子的脸颊扑去! 灵佩猛一扯袖子,按动了手臂上针管的机璜,三枚银针瞬间打出,准确无误的没入毒蛾体内,飞出。 那毒蛾在距离孩子面部一尺处跌落,抖落下一地的磷粉。 孩子的惨叫还在高一声低一声着,几乎要哭出来,伸手就要抓那红肿的手背。幸亏灵佩眼疾,一把抓住了她妄动的手腕,连忙掏出一瓶解毒药来,往她的手背上涂抹着。 “阴姑娘,突然飞来了好多蛾子!”外面的守卫突然出声,伸手驱赶着那稀稀落落飞翔的蛾子。 便在此时,那清越激昂的笛声起来了。 灵佩的心就是咯噔一声! 她连忙跃下马车,呼喝众人停止行进,将那裙摆往腰间一掖,扬声,“大家都点起火把,进入车厢里去,封闭所有的通风口,一旦有蛾子飞入,就用火把烧死!听着,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来!蛾子都是有毒的,千万小心!” 所有的人在一瞬间都是一怔,紧接着,却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纷纷将那早就准备好了的火把点燃,冲入车厢里,将所有的门窗封闭。 灵佩怕这是调虎离山,有人会趁着混乱刺杀公主,便在那车厢外下了一层封印结界,阻挡所有的攻击和进入。 就在这一瞬间,前方的道路上,铺天盖地的飞来了绿莹莹的一片毒蛾!还未至,那煽动着翅膀的声音就已经清晰传来,嘤嘤嗡嗡的,宛如蜂群! 呵,果然来了! 女驱魔师一把扯下爱犬的封印,跃上。手往琥珀的嗓子上一揉,瞬间接住它吐出的内丹“雷火珠”,往身子周围环绕了一圈。 她和爱犬的身外立刻燃起了一层无名真火,宛如外壳一样,将他们包裹。那些抖动着翅膀的飞蛾一旦接近,就被熊熊烈火烧得腿翅寸烬,还未落地,就被烧成了一把微尘! 无数的蛾子朝着火光扑过来,义无反顾的,却也前赴后继的倒下去,化成了呛人的灰尘。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女驱魔师冷笑,辨别笛声传来的方向。 琥珀一声咆哮,迈步狂奔,却朝着与笛声相反的方向奔去,径直穿越那些飞蛾,没入了森林深处。 车厢里艰难顽抗的御林军都暗自叫苦,如此关键的时刻,那个任性冷酷的女驱魔师,竟然丢下他们,逃跑了! 然而,女驱魔师却是带着爱犬,悄悄的从后方掩杀过去! 果然,后方的飞蛾极少。 他们顺着笛声的方向摸去——那一树茂密里,葳蕤的枝叶间,露出了一截与树叶同色的青葛布。 灵佩悄然的收了身侧的火焰屏障,爱犬的一身琥珀色毛皮一抖,迅若闪电的扑上,顶住那一身葛衣的腰系,将他撞下树来!女驱魔师也不手软,从爱犬背上跃起,袖子里的剑凌厉跃出,瞬间没入男子后心,将他扑倒在地! 男子手中的笛子瞬间跌出,骨碌碌滚远。灵佩定睛一看,眸子却陡然冷了——那哪里是笛子,分明只是一节树枝! 糟了,如此大力的刺中这个人,却不见他痛叫一声,甚至连一滴血也不曾流出! “琥珀,快退!”她一声高叫,话音未落,那一身青葛布衣衫,就宛如被波浪涌动,只一刹那,潮水一样四散开来,从领口袖口喷泻而出。 那一股股喷出来的黑潮,分明是颜色狰狞的毒蜘蛛! 该死的,对方竟然用了故意引他们上钩的“虫寄术”! 只一瞬间,那毒蜘蛛就朝她的腿脚蔓延上来! 灵佩一抖脚震开来,足下用力一踩,疾步蹿上身侧的高树!然而,爱犬躲避不及,瞬间被那些毒蜘蛛爬满了四肢,猛的就滚倒下去,凄厉的挣扎打滚。 “琥珀!”她一声痛叫,奋不顾身的跃下,在爱犬的周围撑开雷火和封印双层结界,既而将掌抵在它的脊背,用力一震。那些毒蜘蛛被内力纷纷震开来,簌簌落地,被一阵雷火一卷,瞬间成了灰烬。 女驱魔师连忙为它带上封印念珠,让它复原。然而,爱犬的四肢上都有伤,之中一条腿伤的最重,那血无休无止的涌出来,却都已经发黑褐色。一身雪白的皮毛泛起一层微紫,口中瞬间就有白色泡沫吞吐着。 糟了!那蜘蛛竟然如此毒烈!灵佩心惊,快速的撕下身上的衣衫来,将爱犬的四肢完全绑紧,防止毒血流回心脏,又取了一瓶解毒药,一股脑的给它灌下去,这才将短剑往它的四肢上浅浅一削,放毒血。 爱犬的身子微微抽搐着,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冷。女子连忙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它的毛发,在它耳边低声鼓励着。 这灵犬,从她的祖父辈就跟着她家了,又是看顾着女驱魔师长大。经历了那么多纷纷扰扰,那么多出生入死,她已经将它看作是自己永远的守护和伙伴。 如果失去了它她真的不知道跟怎么办。 琥珀的腹部微微起伏着,看起来呼吸极其艰难。然而它却伸出潮湿温润的大舌头,抚慰一样的,微微舔着女子的脸颊。 外面,那笛声更猛,波浪翻腾一样,随着那一群的毒蛾渐渐涌过,满地满树的毒蜘蛛,正向那营地*近着。 那些毒蜘蛛,该是所向无敌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冷火 帮爱犬祛毒,女驱魔师却不敢妄动,生怕那毒血攻了心。她却抬着头,仰望屏蔽外汹涌的虫潮,潮水一样的蔓延开去,从四面方的往那营地*近! 那笛声得意洋洋的,渐趋转快。 忽而,头顶被毒蜘蛛和毒虫覆盖的树枝上,就有一袭葛青衣飞跃而过,在那枝丫上疾步点着,朝营帐的方向*去!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驱虫者”吗? 灵佩想追,却不敢妄动,生生的看着那一袭青绿穿越虫群,朝营帐蔓延过去! 忽而,前方不远的平地上,就卷起了黄尘! 女驱魔师瞪大了眼睛,看汗血宝马上的御林军统领杀入重围,用宝剑涤荡着无数的毒虫,不顾一切的朝自己冲过来! “睿阳!”她陡然失声,大喊,“快回去!快逃,你不是他的对手!” 然而,对方却极端倔强,一咬牙扫开了一片毒虫,竟然截住吹笛人的去路,扑上! 那青绿的笛子就与宝剑撞击在一起,擦出了一片火花! 然而,睿阳*的良驹,在一瞬间被毒虫掩埋,只是刹那,那匹良驹不及挣扎几下,毒虫汹涌而过,登时将它消化成了一谈浓水! ——这些毒虫的毒液,竟然具有超强的腐化功能! 睿阳从马上跌下,身子上瞬间粘了一层毒虫! 他用力脱下衣衫,甩开,双手握刀再次冲上,朝持笛人的各大要穴击去! 两人一时缠斗到了一起,漫天只见毒虫飞散,发散出令人作呕的浓重腥气! 琥珀现在流出的血,已经变为殷红。它竭力挣扎着想要站起,可四肢受了伤,又失血过多,微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歪倒了下去。 “你别乱动!”眼看毒血放得差不多了,女驱魔师连忙掏了自己的簪子出来,捻决,将爱犬封印到簪子里,迅速的往怀里一放,起身,冲上来帮睿阳的忙。 然而,就那么一刹那,那一边的战局就到了尾声,睿阳寡不敌众,很快就被那毒虫淹没! “你坚持着!”女子冲上,将体外的屏蔽暂时撤销,伸手去拉睿阳的手臂——男子的整个身子都被毒虫覆盖了,只剩下一只胳膊竭力的伸着。 她刚拉住他的手,那只手臂却迅速的消融下去,让她空握了一手的粘腻汁液! “睿阳!”她惊叫,一剑扫开那些毒虫,却只看见了一滩浓水,那些毒虫却不肯轻易的善罢甘休,忽而就顺着她的衣裙,剑刃爬上来! 女子用内力震开那些毒虫,重新在身体外部下结界,袖子里的双剑闪烁,折身斫向葛青衣的驱虫人! 对方却不恋战,叮得一声驾住她的双剑,另一手猛然一挥,那毒虫里就起了巨浪,排山倒海的朝女子卷来! 只一刹那,眼见就是一片漆黑,虽然有结界守护,女子还是胆战心惊,激荡剑气将那些毒虫纷纷扫开,眼前这才一亮。 然而,那个葛青衣的男子早已无影无踪,女驱魔师甚至都不曾看见他的面容。 那些毒虫也渐渐退了,如来时一样繁多却整齐有致,潮水一样退得一干二净。 女驱魔师顾不上喘息,拔腿就往营地跑。 那营地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所有的马都被那毒虫吃的一干二净,她不等呼吸平定,上去猛地拍开了一个车厢的门,却陡然一皱眉,闭眼,又将门微微的合上了。 那里面的侍卫,被吃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滩浓重的血水,粘稠的顺着地面流淌下来。 除了平都所在的马车,因为有结界保护而幸免于难,剩下的马车里,都是一片血腥。 平都那孩子吓得只是哭,抱着膝盖缩在车厢角落里,瑟瑟发抖。 灵佩拖着一身冷汗爬上去,将簪子拿出来解印,只是抱着爱犬,慢慢的闭上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着,似乎还没从刚才的触目惊心里醒过来。 她却不管,不过问那个被吓到的憨蠢公主,认她在角落里盈盈嗡嗡的哭着。 入了夜,阴灵佩一觉醒来,才堪堪恢复了精神,在那些破陋的车厢里翻检了半天,才翻出几个馒头来,就都兜了放好。只取出三个,在那火上微微一烤,就将一个扔给了那个恹恹倚在车厢角落的女孩子。 她复爬上车厢,细心将那些馒头掰碎了,一口一口的喂给爱犬。喂完了它,又将它四肢上的伤口换了药,细细的包扎上了绷带。 这才一口一口咬着那馒头。 馒头很硬,有些风干了,粗糙的难以下咽,女子却*着自己一口一口的吃着。 明天的路途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她必须保持绝佳的体力。 可作为公主的平都,却一辈子不曾受过这样的委屈,捧着那个馒头只是簌簌的掉眼泪。忽而,傻劲和任性就泛上来了,孩子一把将馒头扔了,蹬腿甩胳膊的哭闹。“我要吃好吃的,我不要吃馒头,那么硬!睿哥哥呢,我要吃好吃的,睿哥哥,我要吃好吃的!” 女驱魔师慢慢起身,将地上的馒头拾起,拍去了灰尘,放入包袱。脸上却有了一丝冷笑,“爱吃不吃他们都死了,你的睿哥哥也死了,再这么任性下去,你就自生自灭罢。” 灵佩说完,坐回去,慢慢将馒头吃完。却微微侧了侧身子,从包袱里取出一套黑色的衣群来,穿上。穿了这么多天的华丽宫服,她委实受够了,现在换回原来的轻装简服,倒让她松了口气。 女驱魔师换好了衣服,却回过头去,打量还在撒泼打滚的平都,忽而就捏住了袖子里的短剑,上去,一把拽住了女孩子的胳膊,一剑斜斜刺下。 女孩子一声惊叫,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覆盖脚面的窄群,在她一剑之下,成了短裙。她还不及挣扎开,灵佩的剑就再次落下,分别削到了孩子的两只拖沓衣袖。 “从明天开始,咱们要步行了。这样的装束走起来自在些。”黑衣女子面无表情的收剑,淡淡的解释着,也不担心对方能不能听懂。 “早睡吧,明儿一早赶路。” 黑衣女子说完,径直走到角落的灯火下,抱着爱犬坐下。 坐着坐着,她就取下腰间那个黑底,绣着榆钱花纹的香囊,揉了一会儿,才从里面,慢慢的掏出那精致的七彩焰火铜管,上下的颠抚着,犹豫不决。 此诚危机存亡之秋了罢。 女子低低的沉吟着,却将那铜管放回,仔细收好。 随后,慢慢闭上眼睛。 平都咬紧了唇,小杏仁眼里全是泪水。 黑暗中,那一双杏子样的眼睛悄然睁开,四下打量着。 模模糊糊里,似乎那个黑衣女子抱着她的狗,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平都蹑手蹑脚的起身,轻轻的拽着自己短小的裙裾,便要下车厢。 然而,那车厢外蓦地弹起一道白光,恍然若雷,竟将女孩子一下子反弹回来。 平都揉着撞痛了的头,眸子里的泪水差点掉下来,却还是勉强的起身,悄悄朝那车厢的门口爬去。 “干什么,想逃么?”黑暗中,忽而就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女音。阴灵佩没有睁眼,却冷笑着,冷冷得说。 使劲往结界外挤着的女孩子瞬间打了个哆嗦,忽而就带着哭腔的,“我害怕这么黑” “外面更黑,不必急着出去。”黑衣女子又是一声笑,瞬间点破了对方的谎言。 “哦”女孩子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了一声,缩回来,立刻用夹被紧紧地蒙住了脑袋。 黑衣女子却爬起来,一下子掀开了孩子的被子,抓过对方的手腕,只听得嘎达一声响,平都的腕子就是一冷。 孩子惊恐的坐起来,往自己的腕子上一摸,就摸到了一节冰冷的镣铐,那镣铐也不只是黑衣女子从哪里找来的,锁链都断了,女子就接上了一段黑色细丝,一直蔓延到灵佩的袖管里。 “你干什么!”女孩子失声,哼哼唧唧的去扯那纤细如同头发的黑色细丝。没想到那细丝竟然如此结实,怎么也挣不断,甚至连拉长都不能。 “老实点。”灵佩的手指拈在那细丝上,微微一拽,就将平都拽的一个趔趄。“为了防止你走丢,我只能这样了。” 黑衣女子依旧冷冷淡淡的解释着,复躺下来,抱着爱犬,自顾自的睡去。 孩子拼命拽着那根细丝,拽着拽着,忽而泪流满面。.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尘嚣 那一把火,将一切狼藉燃烧起来。 黑衣女子随手将火把扔入火海里,微微一拍爱犬的脊背,率先离开。 她走出几步,就一拽手臂上的黑色丝线,平都被她拖动着,也踉踉跄跄的走起来。 早晨赶得早,不觉得热,行了半天的功夫,渐进晌午,温度开始升起开。 南疆的气候,一如既往的湿热。 平都终于第次坐在了路边的矮石上,大口大口的喘气。这次任黑衣女子怎么拽,她也不肯再行一步了。 灵佩微微叹息了一声,停下喝了口水,环视着四周的环境。 爱犬一拐一瘸的跟过来,她便将水倒在手掌里,喂它。 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可怜的公主,她终于将水囊拧紧,扔过去。 平都笨拙的接了,连忙拧开来,一气喝了小半壶,喝的有些急了,被水呛住,女孩子一个劲的咳嗽。 黑衣女子转回来,为她垂着脊背。 喝着喝着,女孩子的脸就湿了,一边咳嗽着,一边却怔怔的,“我要回家,我要回皇宫我要睿哥哥,我饿”女孩子一迭声的说着,一脸的委屈和天真无辜,忽而就揪住了灵佩的衣袖,“你是坏人,我要告诉父王,砍你的头!” 然而,被对方那样扯着,威胁着,黑衣女子反而冷笑起来,忽而就俯下身子,勾住了女孩子的衣领,“你以为你算什么,你的父王如果要你,就不会派你来和亲了!”她那样恶狠狠的说着,手下却用力一松,顿时将女孩子推倒在地。 “你大胆!”平都一个劲的哆嗦着,忽而就弱眉一竖,戛声,“阴灵佩,我不会放过你!你就等着千刀万剐罢!” 然而,孩子说出那些话来,却陡然发现自己失言,脸色一下子就苍白了。 黑衣女子放声冷笑,蔑视,“终于显出原形来了。我还在想,你到底能装多久——怎么样,装疯卖傻的生活,好过么!” 那一袭话,越发让平都的脸色往死里苍白着,她伏在地上,怔怔的问,“你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道,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她发现了吗?只是她一直不曾拆穿。 “什么‘巫蛊’,你那种着三不到两的小把戏,还想瞒得过我么。说吧,谁教你的,凭你的本事,根本不可能知道婆罗门教的秘术。”黑衣女子冷笑着,*迫。 既然被对方识破了,平都也就不再装下去,慢慢的起身,将那身上的尘土拍了一拍,针锋相对的冷笑,却倏尔转移了话题。“阴灵佩,本公主告诉你,就凭你这一路上,对本公主的所作所为,让你死一万次都足够了。本公主警告你,如果乖乖的听我的话,或许本公主能饶恕你一命!” 呵,果然是皇家的人,到这时候,竟然还跟她拿起架子来。黑衣女子觉得好笑至极,上去微微将她的手腕一攥,“用不着!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哪怕皇帝老儿,我都不放在眼里。” “大,大胆!”女孩子的一张脸陡然涨红,用力想挣脱对方的钳制,“你,你放开本公主——既然你不将父皇放在眼里,又为什么听从他的命令,来‘押解’我!虚伪!” “呵,这张嘴倒是蛮厉害的。”黑衣女子甚至有些赞许的点头,却又摇头。“随你说吧,反正我不是为了皇上,也不是为了你。耽搁的已经够久了,该走了。” 她说完,就拽着女孩子的手腕,往前赶路。 “你放开我,本公主是不会跟你走的,放开我,他一定会来救我的,放开!”平都依旧在挣扎着,反手拖着对方的胳膊,死乞白赖的不肯走。 “哦?”女驱魔师却来了兴致,转过身来,好整以暇的问,“他是谁呀?” “不用你管!”女孩子的那张脸陡然羞红了,却拼命拍打着驱魔师的手,“总之,我死也不要嫁给那个南诏王,我就要选择我喜欢的人!” “有些事,是由得你做主,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么!”不知怎么的,黑衣女子莫名的就恼怒了,一甩手,不再拉扯她,只是狠狠心拽着那根黑色丝线,拽着女孩子跌跌撞撞的走。 呵真气人,这孩子还这么小,怎么会懂得爱情的真谛,怎么就如此轻易的,完全将自己的真心,给了那个人 她倔强的那么像自己,那么傻,傻到让人恨不得狠狠地将她的愿望与幸福打击。 这样,拉拉扯扯的,勉勉强强的,两人挣扎纠缠的又走了三天。 三天里,两人都被彼此折磨得瘦了一圈,却依旧像两个互相竖起刺的刺猬,彼此伤害着。 平都有时候很奇怪,爱情似乎就是黑衣女子心中的一根刺——每一次自己那样坚决幸福的提起,总会将她刺的满身伤,让那个女子竖起所有的刺来,针锋相对得抵抗着。 越是如此,平都就越发有了报仇雪恨般血淋淋的快感,越发竖起全身的刺,拼命挑衅着。 三天里,两人几乎斗的心力交瘁。 那吹笛人的攻击却没再出现,可是平都心心念念的那个男子,也不见露头一面,来拯救她于水火。 眼看离大理城越发近了。 平都那孩子赌气起来,又绝了食。 因此行了不远,又晕倒了。可晕的多了,总让人感觉是在故意唬人。 黑衣女子看着那个晕过去的孩子,心底里竟有一丝心痛——多像自己啊,那么倔强,认定了一件事,致死不悔。她就是痛恨自己那一点,尤其在感情方面。 ——明明是梳骨,杀了她全家,杀了她最疼爱的弟弟。她在心里*着自己恨,往死里痛恨他,却暗暗的,依旧不能将他忘怀。 她是那种一旦认定了,至死不回转的人,平都也是这样。 可就因为这样,才让她对自己如此痛恨,甚至牵连到这个孩子身上。 黑衣女子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悄悄将女孩子抱起,抱着她继续慢慢的赶路。 “琥珀,你快些好罢。”她侧目看着一瘸一拐跟着自己的爱犬,忽而就幽幽的叹息着,不怀好意的蹭了它一下,“快些好了,我就不会这么累了。” 走着走着,面前的草地一闪,滑过了一条色彩斑斓的蛇。 这没什么奇怪,自己院子里也多的是,她就没在意,继续赶路。 然而,不多久,又一条毒蛇缓慢的滑过,甚至还停下来,看了他们几眼。 黑衣女子微一蹙眉,暗觉不好,低低的朝爱犬喝了一声,点足而奔。琥珀的速度也不慢,虽然跌跌撞撞的,却也跟紧了她的步伐,大踏步的狂奔着。 越往下走,反而进入了丛林,树木越发的繁茂起来。 黑衣女子已经催动了全身的真气,一旦有事故发生,就能当机立断。 那茂密的树林里,忽而传来嘶嘶的声响,宛如春蚕噬叶,沙沙不绝!灵佩抱着平都,猛地跃上高树,在枝丫间快速穿梭着,一面却四下观望着,追查动静来源。 琥珀陡然吠叫起来,正朝着她即将落脚的那棵树! 黑衣女子一震,凌空将平都往肩膀上一扛,双手攀住了一节树枝,荡开去! 就那一刹那,她本来要落脚的位置上,就窜上了三条花花绿绿的毒蛇! 灵佩不敢久驻,越发快速的在那些树枝上腾跃着,越来越多的蛇窜出来,张开血色的口,朝女子逃去的方向嘶嘶叫着。 那股喷着冷气的声音,直让人毛骨悚然! 那翠色的树皮上,陡然就是压压得一片斑斓! 黑衣女子再无处落脚,终于被*下树来,失去了所有有利的位置。 现在,所有的树成环绕,将她紧紧包围。那居高临下的树上若有伏击,他们就是必死的下场! 便在此时,那熟悉的笛声又起!.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决绝 听到那笛声,黑衣女子的心情反而平复下来,慢慢的将肩膀上的女孩子放在一块空地上,一边将灵力慢慢注入她的顶门,一边却拍打着她的脸颊,呼唤。“平都,平都,起来了。有故人,不想一见么?” 女孩子呻吟了一声,缓缓睁眼。 黑衣女子扯手,却是冷笑,“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来了,不想一见么?” 就在平都惊诧的当口,灵佩缓缓起身,玉立长声。 “睿阳,别装神弄鬼了,出来相见罢!” 她的话音一落,天地间陡然就是一阵静,笛声咽了,蛇斯远了,寂静骇人。 忽而就传来了清越的朗笑声,如松涛阵阵,流水淙淙。 “阴灵佩呵阴灵佩,那位大人,果然没看走眼。” 树林深处,渐渐的行出了那一袭葛青衣衫,衣衫下的身形昂藏健硕,眉目坚毅,那嘴上擒着一丝玩味的笑,竟真是已经死去的睿阳! “呵,那个死去的‘你’,果然是虫寄术的傀儡。”待对方行至面前,黑衣女子冷笑着,一字一顿的说。 “睿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平都那孩子一阵兴奋,跳起来就要扑向睿阳,却陡然被灵佩扯住,强制的拉到背后。 “我倒是很好奇的,你怎么会怀疑是我?”睿阳的脸出奇的平淡,微笑着听她的讲解。“要知道,我自认为我的计划,是很天衣无缝的。” “其实很简单。”黑衣女子冷笑,伸出手来,一一数着他的错忤。“你最大的错误,就是那次借给我靴子。你的靴子上有用暗线绣成的‘纳香莲’,我再愚昧,也知道那种毒花是婆罗门教的圣花,而且,只生存在大理。因此我认定你,肯定与婆罗门教有些瓜葛;” “其二,你对我说过,你在宫里呆了很久,如此说是为了防止我怀疑你。可偏偏,我曾无意问过御厨,他说你只入宫三个月而已;”““其三,咱们行走的道路都是随兴的,不可能每次都遭受同样的伏击,我认定咱们内部有奸细,可那时候不能肯定是你,直到第四点才敢下定结论:每次笛声出现时,你就这么巧,每次都不在。这就让我认定的疑点全都指向了你。” “当然,还有第五点,那就是你与平都的暧昧关系。” 平都那时候虽然在装傻,却谁也不纠缠,唯独纠缠睿阳。作为御林军的统领,睿阳只能在朱雀门外侍候,本不可能与公主提前相见,甚至相熟。那么,平都在一路上如此粘他,就绝对有问题。更重要的事,深闺里的平都不会知道婆罗门教的事,除非有人跟她说,并且怂恿她来装疯卖傻。那么,这个人必须是相当熟悉婆罗门教的。 “而这个人,就是你!”黑衣女子顿了一顿,肯定的下结论。“虽然,我是亲眼看见了你的‘消亡’,这让我也着实思索了三四天。可是,既然你能用虫寄术骗过我和琥珀一次,就当然也能骗过第二次。” “让你这么一说,我这完美的计划却漏洞百出了。”睿阳微笑着叹息,抚掌。“我对你的看法可又改观了,阴灵佩。那位大人没走眼。” 这是他第二次提“那位大人”了,黑衣女子的心就是一颤,弱弱的问,“你说的‘大人’,就是梳不,摩诘么?” “是。”对方坦然,微笑,“其实,我真正的名字叫何从,是婆罗门教的大祭司,在那位大人的手底下,排行第五。因此,经常听到大人提及你,人间第一的女驱魔师。这次为了见你一面,我才接下这个任务。” “其实,这三天来,我也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显出真身来见你。一方面,我想将这个游戏玩下去,看你如何应付;另一方面,我特想看你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呵,阴灵佩,你可是超出我的想象了。”睿阳依旧在微笑着说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得意里,让他的眉梢眼角都微微上扬着。 “废话少说,我不会让你带走平都。”黑衣女子稳稳的跨出一步,手势一张,就催动了保护结界,将女孩子和爱犬完全覆盖。既而,袖子里的雪色一闪,双剑就交叉紧握在了胸前。 “呵呵,我可不会自找麻烦。”睿阳却陡然一耸肩,嘴角却有了一丝嘲讽。“女驱魔师,凭你的智慧,应该不会猜不到,我对那个孩子只是逢场作戏罢。她任性恣意,刁蛮成行——若不是为了捣乱这次和亲,谁会千里迢迢的赶去帝都。我的任务只是杀了你们,就可以回去复命了。” 那一袭话出,不但灵佩怔愣了,就连身后的公主,都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本来就那样提醒着那个任性公主,也许睿阳对她只是虚情假意可是,心底里,还是希望一切都是真的,希望每一个执著去爱的女子,都能得到幸福。 可是,这就是现实。 “你都没有爱过我吗!”黑衣女子不及喝斥,背后的平都却陡然出声,急怔怔的问。她的声音,在那一声之后,急速的萎顿下去,变成了一塌糊涂的颤抖。 “我想,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平都。”对方依旧在漫不经心的笑,微微耸肩。 平都迅速的软下去,一下子捂住了脸颊。 “不可原谅。”黑衣女子陡然震怒,将那剑柄捏的咯咯作响! “好啊好啊,让你和我痛快地打一场罢!”睿阳却有些可怖的兴奋起来,将那手上的玉笛猛烈一挥。 那漫天彻地的毒蛇,陡然从树上一跃而下,铺天盖地的朝黑衣女子压了下来,瞬间就将黑衣女子覆盖! 无数的蛇蠕蠕而动,相互攀爬挤压着,紫色的信子吞吐,声音连绵不绝! 然而,那蛇堆陡然震了一震,似乎受到了极端的冲击,紧接着,无数的毒蛇被大力甩开,蛇堆里亮起了耀眼的剑光! 那剑光宛如惊鸿一瞥,一吐急收,可紧接着,无数的蛇陡然爆开来,溅起一蓬血雨! 血肉激溅里,睿阳下意识的遮住了脸面,朝后急退。 然而,袖子倏然抽动起来,颊子上分明感觉到了风的脉络,朝他的面部急卷过来! 他大惊,猛一排袖,那宽大的葛青袖子却瞬间被雪亮的剑刃刺穿,斜斜的在他颊子上留下一线殷红! 惊中突变,睿阳将那袖子一卷,瞬间禁锢了那一节剑刃,右手的玉笛陡然击出,叮得一声撞击在凉薄的剑脊。这一击,直击得两人的手同时颤抖不止,兵器几乎脱手! “急!”睿阳猛然一声长喝,将那手中的玉笛一甩,竟然铮然有声,那些毒蛇立刻的令,疯狂的朝黑衣女子背后噬来! 然而,黑衣女子不闪不避,竟然孤注一掷的将剑一绞,瞬间将对方的衣袖绞得粉碎,赶在那些毒蛇之前,一剑刺向睿阳地咽喉! 她竟然要在被万蛇噬咬之前,先毙敌命! 只一刹那,凉薄凄恻的剑尖就在咽喉! 睿阳陡然抽手,一把握在了锋利的剑刃上,顿时擦起了一片殷红,那血顺着剑刃急速下坠着,染红了地上的草,却在没入咽喉半分处,戛然而止。 “咳!”男子猛然吐出一口血,按定了女子的剑刃,猝然拔出,带起了一蓬血雨。 与此同时,无数的毒蛇卷上来,纷纷咬合在了女子的后背肩膀。 “呵。”黑衣女子一声冷笑,却慢慢的闭上眼睛,歪倒下去。 瞬间被那些色彩斑斓的毒蛇覆盖。 “咳咳”睿阳捂着流血不止的咽喉退开几步,只觉得连呼吸都艰涩了,一喘气,那咽喉上的血洞就汩汩的冒着气泡。 琥珀见主人受危,猛然从那结界里踉跄奔出,直奋不顾身的冲入那蛇堆,拼命噬咬抓踢着那斑斓的毒蛇。 脚下的血已经积起了一小摊,男子的呼吸越发艰难,忽而就将那笛子一甩,纵身而去。那无数的毒蛇也跟上了他的步伐,很快就流窜消失在了丛林里。 黑衣女子的身上全是被蛇噬咬得痕迹,躺在那草地上一动不动。而且她的唇色,已经开始泛起微微的紫。 平都这才从刚才的悲伤与惊悸里回过神来,踉踉跄跄的扑过来,摇撼她的身体。 但她不知道,那种摇撼几乎是致命的——加速了那些蛇毒,快速的向心脏流窜! 琥珀陡然一头撞开冒失的女孩子,一口咬合下去,深深的没入了灵佩的手臂。 剧烈的刺痛让女子从深度昏迷中慢慢醒来,就看见了爱犬一口被血染深的森然白牙,拼命的咬在自己的手臂。 “停下来琥珀”看着自己血呈现出奇异暗淡色彩,黑衣女子惊恐,无力的按住了爱犬的头,想将它推开。见主人醒来,琥珀终于松口,却快速的拱开女子的衣襟,叼了一个古香古色的黑色裂纷瓷瓶出来。 黑衣女子颤巍巍的接过,看也不看,就将里面的药丸一股脑的倒入嘴里,倒着倒着,却陡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又倒出几颗在手掌,塞进了爱犬鲜血淋漓的口。 她竭力挣扎着坐起,背倚着爱犬,瞬间封住了自己的各个穴道。 然而,她猛地一按胸口,低头呕吐起来,那吐出的黑色血液里,还参杂着刚刚吞入的药丸。这样吐出来,她的身子又是一软,只能勉强割开自己的手腕放毒血,便要斜斜的歪下去。幸而爱犬在她背后一顶,才让她没有勉强跌倒。 琥珀的喉咙低低滚动着,似乎在对她说些什么。 她一怔,却已然明白了爱犬的意思,慢慢的扯下颈子上那一圈紫水晶的缨络,在爱犬的注目下,慢慢拾起一片,按入了自己的咽喉。 那之后,就是一片苍白却漆黑的眩晕。.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南歌 朦朦胧胧里,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不止一次的歌唱着。 熟悉的,似乎是那次听过的“吴山青,越山青” 而那陌生的,却用那样凄恻而陌生的调子,隐隐约约的唱着。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何时尽,此情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那歌简单,直白,却凄恻。有着模糊记忆的黑衣女子,却从那调子里,听出了心有灵犀的哀伤。 真的好难受啊 她挣扎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那歌声倏然顿了,黑衣女子朦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两个模糊暗淡的影子。 忽而,柔软潮湿的舌头就落在了她的脸颊上,那样轻柔的舔拭着。 “琥珀”黑衣女子的嗓子动了动,干涩的吐出两个音节,手虚弱无力的抬起,按在了那一团柔软温暖的白色毛皮上。 “你醒了!”身边有惊喜的声音泛起,潮湿的,却清脆温暖的。什么伸了过来,轻轻托住了她的头,又有什么冰冷潮湿的东西凑到她嘴边,甘甜清冷的液体,就流到了她的口腔。 水是水! 她大口大口的吞咽着,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这么干渴过,那清凉的水湿润了她干哑的咽喉,湿润了她的胃,也湿润了她的眼睛。 这才看得清,托着她的喂给她水的,竟然是那个一路上都不停跟她作对的任性公主。 她垂了眼睛,依旧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却怔怔的在想:那梦里听到的歌声,是她罢。 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慢慢喝,慢慢喝。”那个刁蛮任性的声音,竟是第一次如此温柔。黑衣女子不禁呛了一下,咳出来。 平都连忙拽过自己的袖口,为她擦嘴角的水。 黑衣女子推开她的手,挣扎着坐起来,胡乱的抹了一下嘴巴,冷冷的看着对方。 奇怪了,平都这孩子竟然对自己如此好该不是有什么阴谋罢。 她一手扶着爱犬的脊背,另一手却下意识的捏紧了剑柄,身上的肌肉绷得紧紧地。 “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平都拍手抚掌着,眸子却陡然湿了,自己悄悄的揩着泪水。“你不知道,你昏迷了三天了,我真怕如果就剩下我一个,怎么办” 三天?自己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咳,没遭受什么事罢”灵佩的声音里虽然还有警戒,却已经放轻柔了不少。 “没有,他没再来” 说到这里,女孩子的神色倏尔黯淡了,垂了头,慢慢捏紧了水囊。“你说的不错,他都是骗我的,把我当玩偶一样,我真傻” 听对方坦然承认了错误,黑衣女子却没有丝毫的轻松和得意,忽而就伸出手来,攥了攥她冰冷的手指。 “你知道就好,真的。” “姐姐”犹豫了一下,她却突然抬起头来,试探着问。“你还会保护我到大理城去吗?” “怎么?”黑衣女子却凄然一笑,“你竟然想通了,要去大理么?你不是不愿意么。” “算是罢,我似乎欠了我的国家,一份责任。是该我来完成,是罢,姐?” “你能这样想,也算是一种解脱。”黑衣女子微微一笑,将她的手握了一握。“但是,我想听你真正的想法,你不会是那种,为了国家就可以放弃一切的人——因为——” 因为,你太像我了。 她却没说出口,叹了口气,微微的看着她。 “是!”没想到,平都竟然回答的坚决,“我不是那种人,我不认命可是,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的。他那个睿,不,何从,他不会死的,还会再来,是吧?” “是。”黑衣女子轻轻点头,依着旁边的一株大树,将头微微扬起,看枝丫支离破碎的天空。 既然自己都死不了,那那个何从,就断然不会死。 什么时候,开始落叶的呢? 那纷黄的叶宛如蝴蝶,纷纷扬扬的落在了两人的裙裾。 平都陡然捂住了脸颊,爆发出一声饮泣。 “我倒宁愿死在了他手上,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了,是不是就一了百了了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面对失声痛哭的女孩子,黑衣女子却沉默了,只是微微的抬起手臂,轻轻抚摸着女孩子柔软的发。 似乎,只有那样,才算是抚慰了罢,抚慰这个与她同命相怜的女孩子。.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南歌 完征 这以后的路途,是沉重且寂寞的。 那个睿阳,再没有出现。 “姐姐,我累了。”女孩子倏尔拉住她的衣袖,轻柔的撒娇,然而,声音依旧是沉重。 黑衣女子抬眼看了看她,却看到了满眼的哀伤与失落。 “我背你。”她突然一笑,真的俯下身去,将双手朝后张着,回头,笑着等待平都。 女孩子有了一瞬间的羞怯,却很快笑起来,真的爬上去,双手环住了黑衣女子的颈子。 “要走了。”她将轻快的她微微一颠,背着她慢慢的走起来。 那路途还是很长,无休无至一样。 “我告诉你其实前几次晕倒,大部分都是我装的我喜欢被你背的感觉。”耳边,那个女孩子那样低声呢喃着,声音里却带着窃喜。 “姐,你知道吗?”不待对方做出反应,平都又低声絮絮的说起来。“我虽然是公主,可一出生就被老嬷嬷带走了,被奶娘抚养长大。跟父王和母妃的感情很淡,父王的子女很多,相互之间攀比成性,大家都是勾心斗角,相互欺诈着,根本算不上有感情。”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平民百姓,那些孩子们,都有慈祥的双亲,彼此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那样多好——你看,我和亲,远嫁大理,父王都没有来看过我一眼,就连母妃也是。他们关心的,只是他们的地位,他们的财富,他们的尊严和威仪,我们这些女儿,只是他们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朝臣也好,王族贵胄也好,哪一个又有真情实感。” “我真的很感谢睿阳,他带给了我从小缺少的,爱。却也狠狠的伤害了我。不过,姐,我还是感谢他因为这次旅行,我才遇到你的,姐你给了我从来没有的温暖,虽然,我们吵过,彼此埋怨过,但是” 女孩子的声音明显哽咽了,微微的伏在她的肩膀,忽而就低低的,轻声哽咽着说。 “但是这一路,有你真的太好了” 她那样说着,却悄然将脸埋在了黑衣女子的肩膀。 灵佩的肩头,忽而就是一热,微微的潮湿起来 她悄悄哭着,哭累了,脸上挂着泪水,却轻轻的在她肩头睡着了。 黑衣女子朝爱犬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放缓满了速度,轻轻的行着。 那四周的树,悄然落下了一批批地黄叶,悄然堕落成了一个秋季的寒风。 “平都,快醒醒!” 黑衣女子一顿步,猛停,看着前面不断传来的声响和滚滚尘埃。 “是他来了吗?”女孩子陡然一惊,声音却沙哑了,怔怔的问。 “似乎不像”她将平都慢慢的放下来,将她护在身后,捏紧了剑柄。 那滚滚尘嚣里,分明传来了马蹄声,还有人声呼喝。 渐渐的,杂乱的树丛间,就先有一匹大宛良驹率先跃出,一个漂亮的回旋急停,顿在了两个女子面前一丈处。 马上的人俊扬,微微将那马缰一控,高声,“可是帝都的贵客” 然而,话未落音,对方的眸子就是一凝,忽而失声,“可是平都公主!” 那繁密的树丛间,瞬间跟上一队金戈良驹,齐刷刷的停在了领头人的身后。 然而,那领头人却一掠白衣翻身下马,焦急的,“果然是遇到了事故,平都,你可无恙!” 女孩子的眸子一闪,也认出了面前的这个人。 华丽缀金线的白色袍子,明媚的容颜,分明就是那个她将嫁给的大理氏子——现在的大理王者。 对方疾步过来,有些失态的,一把就抓住了平都的胳膊,急声,“有人到大理城密报,说是和亲的队伍遭到了攻击,死伤大半。我本不信,可终究放心不下,就带人来接你了,你可无恙?” 听着他那焦急的口吻,看着他那紧张神情,似乎,对于平都是真正的喜欢,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政治联姻。 “平都也许,你会幸福”黑衣女子站在她背后,看着她微微发抖的身影,忽而就静静的说。 也不知道是因为过度的紧张,现在突然放松下来;还是这一路上的委屈和痛苦太多,在见到自己的未婚夫之后,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双腿一软,瘫坐下去。 女孩子的泪水哗啦啦的下落着,却眸子一闭,昏倒了过去。 大理王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平都抱在怀里,不知所措的慌张起来。 “没关系,只是太累了,睡一下就没事了。”黑衣女子淡淡的微笑着,提醒。却微微一躬身,“既然你都亲自来迎接了,我护送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告辞。” 她说着,就要带着爱犬,离开。 “请留步!女,女侠,还是跟我们一起去大理城罢,将平都安全送来,我不曾感谢——”大理王松了口气,微微一笑,劝说。“万一,平都醒来了,知道我让你走了,可会怪罪的。” “不必了,我不喜欢热闹。” 黑衣女子回过身来,淡淡的拒绝,却又是一笑,“代我转告她以前都过去了,以后是新的,让她好好的。” 她说完,就带着爱犬,慢慢的消失在了树林里。 那大理王的一队人都走远了。 黑衣女子终于和爱犬从一棵树背后走出来,却似没有了力气,依着那棵大树,慢慢的坐下来。 “琥珀,来。”她揽臂,抱住了爱犬。“你也累了罢,是该好好休息了。” 她将手臂藏到爱犬的毛发里,却忽而慢慢的想:那个大理王说有人密报,才知晓她们有危难。可是,随从平都来此的人都死绝了,距离帝都迢迢,根本不可能报信,那大理又怎么会得到密报呢? 难道竟然是睿阳不,何从么? “呵,管它呢。是吧,琥珀。”她微微拍着爱犬的头,却是心知肚明的,那个睿阳,可不止一次的手下留情,否则,就算是两个自己,都是打不过的罢。 这样想着,她反而笑了。 睿阳与平都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却只有当事人才知道了。 看着黑衣女子缓缓微笑,那株树上,忽而就有一袭葛青衣衫一闪而过。 微微泛黄的枝叶间,葛青衫子的男子看了一眼树下安然入眠的黑衣女子,又抬起头来,眺望了一下渐远的大理军队,忽而,嘴角就也有了一个微微苦涩的笑。 管它呢,呵。 那迟来的纷纷扬扬的落叶,慢慢下坠着,轻柔的落在了树上男子的肩膀。 也落满了,树下抱着爱犬,微笑着入眠的黑衣女子。 大理的天空,出奇的澄澈高爽。 管它呢。.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楔子 无边无际的雪,纷纷扬扬的下。 两旁的树木挤出来,将他们的道路*迫着,狭窄着,却兀自一夜白头。 伞终于无声无息的飘落于地。跋涉缓行的人却也顾不上捡取,而是越发用力的抱紧了怀里的人。 那伞是白的,却又是红的。 白的是底面和雪,红的是血。 艳丽的血色,从那个被抱着的人身体里缓缓流出,即便在这样的雪天,都无法冻结。 一步,一道雪辙,一道血辙。 被抱着的人突然咳嗽起来,随着咳嗽,颈子微微扬起来,血沫顺着嘴角不停的往外溢,沿着清秀的脖子落下去,沾满了清癯的喉结。 随着咳嗽,他抬起满是血的手,轻轻抓住了那个抱着他的肩膀,在白衣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印。 “够了岚,我要走了。” 抱着他的人顿了一下,固执的将他揉在怀里,咬紧了牙,依旧默不作声的赶路。 怀里的人轻轻叹息起来,“岚抱歉了,本来约好了要一起看风景的,我失言了。” “别说话,老鼠,马上要到了。”抱着他的人又加紧了力道,将他那沾满了血的前胸印在自己的胸口上,在深雪里微微闭上了眼睛,再次加快了步调。 然而,怀里的人似是困顿了,轻轻笑了笑,往他怀里又缩了几分,口里轻声的呢喃。 宜然山风应称岚。 岚,岚。大风起了,山间的岚气也要散了。我一只小小的老鼠,能做什么呢? “快走,别找我。还有,别报仇”老鼠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无声颤抖。泪水跌落的那一刹,他揪着他的胸口,缓缓闭上了眼。 岚不可遏制的抖动起来,将怀里的人越发抱紧了几分,再次加快了速度。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奔赴哪里,奔赴为何,蓦地,眼底也蓄满了眼泪。.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涉雪 丰年好大雪。 洛阳驱魔师阴家的大堂上。 大堂的门开着,当中一个大暖炉,热烘烘的散发着暖气。 女驱魔师阴灵佩坐在摇椅上,抄着手看着门外的大雪。琥珀就蹲在脚边上,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哈欠。她似乎也被那哈欠传染,忍不住一张口,也大大的打了个哈欠。 帝都的冬天真是冷。又赶上大雪封门,别说生意,就算是人都少的紧。阴灵佩百无聊赖,只是摸着脖子上的紫水晶碎片。这一摸,又上心起来,又一颗颗的数了一遍,复叹了口气。 自从护送公主去南疆和亲,这一来回又是两个月的光景了,却再也没遇到那摩诘相关的人,也究竟不知道,摩诘是否是当年的梳骨。紫水晶碎片的收集又遥遥无期,什么时候才能复活自己的家人呢。 她又张开口,打了今天的第个哈欠。无朋少友,又没有特殊事宜的这种日子,简直沉闷的要死。 然而,哈欠才打了一半,却见琥珀陡然蹿起来,警醒的看着院门的方向,鼻翼翕动着,喉咙里咕嘟有声。 她一怔,有些兴奋的一撑把手坐起来,低声,“有什么吗?” 琥珀突然张嘴,低吠了一声! 阴灵佩还不及反应,却蓦地发现,这簌簌清雪的院子里,不知在何时,居然起了雾! 下雪天,哪来的雾? 那雾越发大起来,铺天盖地的铺展下来,霎时间,她这小院内居然就无法识物! 好邪门!阴灵佩暗觉不好,脊背居然不自觉的抖起一片小米,无数恐惧感如芒刺在背,她一拍琥珀长身而起,双手已然捏住了袖里的利刃! 便在此时,在浓重而无法识物的白雾里,只听得啪啦一声,她小院的两扇门扉,浑不受力的洞开而来! 她那门上的门闩是实心木,一拳厚,两臂长,凡人拿起来都得花些力气,可这一声开的干脆,分明是那门闩被人生打断了!这种怪力,恐怕不是人为! 想到这里,女驱魔师已经沉气入丹田,身体下意识的弓起,蓄势待发。 然而,门开的一刹那,大团雾气瞬间涌入,恍若卷起一片云海,遮得人霎时一盲。那雾气极冷,夹杂着烈风和冰屑,铺头盖脸的披过来,阴灵佩没防备,被那冰雪迷了眼,下意识的一挡臂,便在此时,居然起来了低低的呼喝! “你是阴灵佩吗!” 焦急的口吻,陌生的声音。 女驱魔师随口一应,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却吓了一大跳! 不知在何时,她面前的雾气里,居然出现了个一身红白的人! 不,确切的说,是两个人。那白衣人怀里抱着另一个男人,那男人身下都是血,将那白衣人的半襟都染红了。 灵佩一打眼那怀里人,眼眸就是一缩,失声,“老鼠!这不是老鼠嘛!”她上去一摸,他身上冷的像冰一样,“他这是怎么了?!” 抱着老鼠的人,突然将怀抱往前一送,焦急的,“你快救救他,他!” 阴灵佩顾不上其他,忙把那白衣人一直让进去,将那老鼠安放在客室的床榻上。 这老鼠是岭南的驱魔师,跟她有过几面之缘,也曾打过交道,自然认识。现在救人要紧,灵佩其他也顾不上,忙去摸对方的手腕,这一摸,不可思议的抖了一下,抬头看这个满脸焦虑的白衣男人。 “死了?” 白衣男子一怔,猛扑上来一摸老鼠的脖颈,就瘫软在床上。 阴灵佩不敢相信自己的手,忙上去扒开老鼠前胸的衣服,紧贴上听他的心跳。然而,万籁俱寂,只听得门外风雪瑟瑟。胸口上一点温度也没了,冷的像是一块冰,把人的脸都要沾住了一般。 女驱魔师这才敢确认了,抬脸来痛苦的摇摇头,“死了节哀顺变。”她低头查视他的伤口,左下腹部一个血窟窿,血已经冻结了。这一下狠,估计当场腰子就碎了,流了这一路的血,不死都难。 她正要撤手,那白衣男人陡然捏住她的手腕,加力,“你救救他,只有你能救他了!” 她吃痛,便有些恼火,甩着,“我是驱魔师,又不是大夫,如何能救他!再说了,他也已经死了,就算是神医,也回天乏术!” 对方的手却越发收紧,将她手腕捏的咯咯作响,“不会的,摩诘说了,只有你能救他!我带着他狂奔数千里,就为了让你来救他!现在你跟我说救不了开什么玩笑!” 那个熟悉的名字从对方口里爆出,阴灵佩也大吃一惊,下意识的极声,“你说什么?!摩诘?是摩诘!他在哪里跟你说的,为什么跟你说!他跟老鼠什么关系,你回答我!”她追的急,下意识的也反握着对方的手腕,只觉得触手潮湿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那白衣人也不含糊,眸子里却似冒出火来,“老鼠就是摩诘杀的啊!他说了,要想救老鼠,就去找洛阳的阴灵佩,你自然会知道如何救他!” “别的我不管,把老鼠救活,不然”说到这里,那白衣人猛然甩开灵佩,声音粗砺的宛若狂叫,“我就杀了你!” 阴灵佩怒极反笑,口内也强道,“他已经死了,我无能为力!倒是你,告诉我摩诘的事,不然我也不能让你平安的出了这大门!” 然而,她话未竟,却被那白衣人猛然撞中。紧接着,皮肤上就是一凉。 阴灵佩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自己与那白衣人接触的肩膀。 那人的肩膀抵在她胸口到肚脐的位置上,此时,那肩膀上全是薄如冰,潮如雾的气。不,那不是气,而是尖刺。 仿佛一瞬间被针板抡中,痛觉还没觉醒的时候,却觉得浑身漏气了一样的丝丝凉起来。她忍不住颤抖起来,见那白衣人慢慢收肩,雾气一下子全散了,却分明有血溅出来。 痛觉,苏醒了 阴灵佩痛的天旋地转,全部的内脏都在出血,她分明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响。紧接着,缺血的症状翻上来,无法呼吸,耳朵里轰隆隆作响,琥珀拼命来摇撼她,她却已然感受不到分毫。 要要死了! 临死的那一刻,她眼前一花,视线模糊的同时,却突然想起了梳骨的脸。 要死了梳骨。 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勾魂 她还在模糊的时候,眼前却渐渐的变得清晰。 然而,这一睁眼,灵佩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摇头。 自己的身体满是鲜血,倒在地上双目紧闭。拼命拱着那身体的琥珀突然转过来,对着这个她吠了一声! 女驱魔师暗觉不好,下意识的往双手上一看,都半透明了! 自己真的死了!那么现在这个自己,只是意识和魂魄而已! 阴灵佩不可思议的瞪眼,下意识的转眼去看那白衣人,罪魁祸首正死死的盯着她,口内低声,“对不起,我要不这么做,你就无法带回老鼠,我求你了,把他带回来给我,只有你才能救他!” 他说着,居然一曲膝盖,径直给她跪了下来! 阴灵佩忍不住摇头大吼,“你疯了,疯了!现在连我都死了,过不多久,冥界的人就要来抓我了!让我救老鼠?太可笑了!我这副样子,还能干什么!” “不,”那白衣人抬起头来,盯着她,“摩诘说,有一个办法,只要你!” 然而,他话未完,那门外却传来了锁链声。 女驱魔师一怔,却再也熟悉不过,冥界的引渡者,已然拿着那勾魂锁来找她了! 阴灵佩恨的咬牙切齿,寻思这冥界引渡者十有九是那个梳骨,她同他商量能不能悄悄还阳?只是那梳骨不像是好说话的,而且这私放还阳可是重罪,估计那个梳骨也担待不起。 她还在胡思乱想,门外却起了一声犬吠。那琥珀似乎是受了刺激,居然也一仰首,止不住狂吠起来,霎时间这门内门外吠声一片,你争我抢,扰得人心烦意乱! 女驱魔师回首望去,却再次吃了一惊,门口来的并不是黑衣梳骨,而是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俩人牵着一只恶犬,正在门口冷笑着打量! 那两人好不狰狞,一人裸着上身,全是黑压压的纹身,身上七上下的挂着无数铁索,却都是穿入肉里,那纹身男一头黑湿的长发,直扑到胸口上,只能看到头发丝里半只腥红的眼珠,仿佛某种野兽! 另一人高大的要命,身形与门板一样,那衣服却是七件拼凑起来的,扛着一把人长的黑血大刀,身上脸上到处是缝合的痕迹。 那恶犬更是看得人犯恶心,半个白骨脑袋,舌头耷拉下一尺来,浑身黝黑的仿佛锅底,两个眼珠子倒是绿汪汪的,像是一团让人作呕的浓汁。 阴灵佩也算与冥界的人打过交道,很看了些人,温文帅气如那梳骨的有,滑稽如黑白无常的也有,狰狞异样的如阎王的也有,可从未见如此狰狞恶心的人! 她还在思索,那刺青男悉簌一声舔了舔嘴,口内已然怪笑起来,“阴灵佩,咱哥俩来接你了!”他说话间,手里的链子猛然一松,那恶犬先甩着粘涎和舌头,朝驱魔师直扑过来! 此时的灵佩可说是毫无还手之力,却是琥珀狂啸一声,一头扑上去,霎时与那黑犬咬成了一团,只见黑白一团满地翻滚,无数杂毛碎屑被簌簌搅起来。 阴灵佩只来得及喊一嗓子,却见纹身男和那大个男已然握紧了武器,朝她直冲上来! 那纹身男一抖肩膀,浑身的锁链都叮叮*抽动起来,霎时从他身体里抽出,拉伸,包裹,宛若交织了一张网,兜头盖脸的朝阴灵佩扑过来! 此时,一旁半跪的白衣男人猛然弹身,一把将阴灵佩抱得牢靠,两人就一同撞入那天罗地网里。紧接着,罗网收紧,那纹身男大笑一声抱住链球,后面的高个男已然赶到,长刀抽出,从中心利落的插入链球,洞穿而出! 一切快如眨眼! 链球里不断抖动,却没有一声,纹身男短笑一嗓子,大咧咧的,“什么嘛,一个驱魔师,一个神,就这么点水平?半刀,给他们来最后一击!” 叫半刀的男人冷笑一应,大力抽刀,口内却轻描淡写的,“一刀两段如何?” “咔咔!”纹身男忍不住舔着嘴高笑,“你该不会是想把我也一刀两段了吧!”可他话没说完,那大刀已然落下,连着那纹身男的身体,真的一刀两段! 砍完了,半刀冷冷收刀,依旧背在身上,他踢了踢地上那两半的身体,冷冷得,“闹够了吧,起来。” 随着他的话音,地上的一只手动了动,下意识的挠着半边脑袋,高笑,“咔咔,你真是想砍了我啊!”那只手摸到了另一半身体,紧接着,两只手汇合,居然将两片的身体慢慢复合起来,锁链环绕,依旧是原来的样子。 然而,半刀慢慢的抽下刀,眼眸发冷。“别笑了锁链。人呢,怎么没看到尸体。” “啊?”锁链正在扭自己的脑袋,听到这话忍不住惊诧,“不是让你一刀两段了吗?”看去,地上锁链已然收回,却干干净净,连个血滴都不见。 便在此时,房间里起了雾。 那雾飘飘扬扬,忽而在远处的桌子边凝结。却是白衣人的样子,抱着目瞪口呆的阴灵佩,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 刺青锁链就忍不住啐了一口,“原来是雾之神啊,的确他娘的不好对付!” 雾之神?女驱魔师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抬头看这人。雾之神,雾之神,她似乎有些印象,绞起脑汁。终于却似想通了什么,失声,“你你是雾神,岚!” 岚,山间的雾气,雾之始也。传闻岭南多山雾,那雾就是雾神的本体,那雾神之名,就是岚!难怪他认识老鼠,老鼠活动的地域范围,恰好正是那一段! 那这个人说的跋涉千里,居然是从岭南一日内奔到了这洛阳?! 白衣的岚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将她轻轻放在一侧,低声,“你好好保护自己,我帮你收拾他们。等收拾了,我有事求你!” 有事,不就是救老鼠嘛!阴灵佩心里狂躁,却发不出力来,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去救别人,还是死人,难道冲到三界冥河去把老鼠的灵魂拉回来?就算拉回来,谁又能去给他还阳! 她恨的咬牙,正寻思怎么办,却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这一下来得及,猝不及防,先把她自己吓了一跳,以为那半刀和锁链杀过来了,可一看去,琥珀缠斗正紧,岚与那两人也打得难分难解,那这拉她的人,是谁? 她下意识的往袖子一摸,刀却在她尸身上,阴灵佩也不肯引颈待戮,猛然摊掌,转身就朝对方面目狠狠击去。然而,她的掌被人猛然接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女驱魔师,是我。” 她大惊,往下一撤手,对方居然是那个冥界引渡者,梳骨! “我不会跟你走的!”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面子,引得三个冥界的人来剿她!阴灵佩急而继续发掌,打算先逃了再说!可这梳骨居然是十分知道她的套路,一收手又夹住她另一个手腕,将她双手都夹得紧紧的,低声,“我们并非一路人。” 啊?女驱魔师吃了个怔愣,也忘了挣扎。却见那梳骨往地上她的尸体一抬下巴,又说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还没死。” 没死?那这个飘着的自己是什么! 阴灵佩一咧嘴,想笑却没笑出来,那个表情说不出的怪诞。 对方却不管她信不信,将她双手捏下来,贴近她轻声说。“你只是受重伤,灵魂出鞘了。” 他说着,转头看那鏖战的半刀和锁链,轻声提醒,“那俩人并非来自冥界,而是‘夹缝’中的人。” “夹缝”?女驱魔师一怔,倏忽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入门 眼见是糊弄不过了,梳骨垂了头,微想了想,终于淡淡笑了一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几年前出了些变故,身体殒灭了,就只剩下个精魂。我与阎王有些旧识,得他的体恤,让我做了冥界引渡者。以引渡为功德,好帮我重塑身体。如此罢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显然不肯深入探讨。阴灵佩有些尴尬,也便不再追问,兀自在那思索。 似乎是为了故意转开话题,梳骨仔细拍了拍岚的肩膀,“我会去把老鼠弄出来的,你就在这等。我不回来,你不可冒进,否则,就真中了摩诘的意。” 再次提到摩诘,终于也让阴灵佩惊醒,咬了咬牙,忽而问起,“这个摩诘神出鬼没,不见踪迹不会就躲在‘夹缝’里吧!” 梳骨看了看她,想了想,“我也不敢肯定。” 阴灵佩若有所思,却一转头看着岚,“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和老鼠,是什么关系?” 那话问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怔。默了良久,岚终于深深浅浅的吐出一口气,扶着额头,轻声呢喃,“他是我最爱的人。”他说的轻,却极坚定。 阴灵佩讶然,想了想,却终于释然,点点头。“走吧,冥界的引渡者,你带路。” 梳骨淡淡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声音却是低低的,“我知道,你必会答应。” 阴灵佩啧了一声,皱眉,“不管你是讽刺还是称赞,我还是都要谢谢你啊,把我带入这么尴尬复杂的事里!”她说着,人却已然走出了大门,在门口对岚挥挥手,“你帮我看好了家和琥珀,它进不去夹缝,就暂时寄养给你了,若要瘦了病了,就算你是神,我都照打不误!” 她说着,已然一笑,出了门去。门外落雪纷纷,终于将他俩那黑色的身影,次第吞没。 梳骨引她快行在路上,那灵佩却止不住好奇,问他,“咱们怎么进入‘夹缝’?听口气你倒是进过那里,那里是什么样?” 梳骨埋头直走,听她发问终于抬头看了看她,嘴角淡淡挑起来,“你对‘夹缝’是怎么认识的。人间炼狱?”他说着,头却低下去看不断行走的路面。“人间炼狱,很正确。为所欲为,暴虐、杀戮、黑暗。恐怕这世界上所有的词都无法形容那里。然而,那里又是天堂。脱离了人、神、鬼拘束的,自由自在的天堂。那里没有法制,没有领袖,只有绝对的力量。” 那梳骨说着,足下却停了,伸手一指面前。灵佩看去,却是来了郊区的湖边上。梳骨兀自挽着袖子。“‘下夹缝’本身就处在活与死的边缘。因此,想要打开进入夹缝的门,必须经历涉死之危。我会用水制造一个涉死的边界,帮你我打开夹缝之门。” 他说到这里,却明显一顿,想了想才说,“从刚才那两个守门人的反应来看,他们想要的不是带你进去,而是杀死你。他们一旦逃回去,等待着咱们的势必会万分凶险。我最后问你一遍,要进去吗?” 阴灵佩已然磨拳霍霍,“你罗嗦什么,反正我现在也进入不了身体,总不能白出窍一次吧,总该报报仇,热闹热闹才好!” 梳骨淡淡一笑,平伸出手来,手掌摊开,“拉紧我的手,我带你进入夹缝。” 女驱魔师一怔,却还是有些排斥人的碰触,考虑了半晌,终究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放在那梳骨的手心。对方似早等得不耐烦,倏然将她攥紧,吓得她一颤,差点挣脱出来。 “走了。”梳骨足下已动,拽着灵佩,大踏步的朝那黑黢黢的水域走进去! 那种冰冷刺骨铭心,仿佛是真的泡在一潭冰水里,女驱魔师下意识的打哆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身为灵魂,五感就都会消失。那么这种冷,不是来自于冰水本身,而是这个梳骨布下的结界——用水做得,夹缝的边界! 水很快没过了大腿,腰际,胸口,紧接着,女驱魔师下意识的一闭眼,就觉得耳朵和头顶同时一凉,整个人已然浸入水里! 然而,周身却没有湿润,仿佛是隔着一层油膜被水压拥挤,冰凉潮湿的触感分明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她在黑暗里慢慢睁开眼睛,眼里却没有进水的感觉,四周的环境黑的让人心慌,她下意识的就拉紧了梳骨的手。 看去,对方袖子上两圈磷火,闪烁着幽绿暗淡的光泽,将周围的环境映照的越发诡异。他们俩没停,还一直沿着湖底往深处走去,很快,头上的光影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轮廓。 便在此时,那冥界引渡者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他半跪于水底,一手撑着地面,一面低低的念起一连串复杂深奥的梵文来。灵佩被他拉的一趔趄,下意识也蹲下来,看他的动作。 随着他的念诵,四下却有气泡咕嘟咕嘟的冒上来,似是这水底烧开了一般,气泡大如铜盆,挤压着灵佩周身,争先恐后的朝上浮去!女驱魔师只觉得那梳骨的手又加力攥紧了几分,似乎怕跟她冲开一般!她也不敢再想别的,也反手将他握得紧紧的! 气泡依旧在翻涌,颜色却变了,起初灵佩只觉得那是黑色,可过了一会儿,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才发现那气泡居然是猩红色的,而且很粘稠,仿佛人血一般! 她正要高声提醒,却觉得地下一抖,像是被人从地毯上陡然抽了一下,人再也蹲不稳,一屁股撞在地上,还不及惊诧,这一低头,自己却先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此时,正踩在一个巨大的红色眼珠之上!那红色的气泡却似是它的眼泪一般,汩汩的往上涌。那眼珠比她和梳骨俩人加起来都大,那种红光将他们照得几乎睁不开眼! “准备!”梳骨只来得及提醒一声,那眼珠里就蓦地蹿出来无数手臂,交互缠绕着如锁链一般,将他俩人紧紧拉住!灵佩刚要挣扎,却只见一面红色的大毯倏忽降下,眨眼将他们包裹的扎实! 灵佩恍然,那大毯居然是这眼珠的眼皮!然而,那只是她最后的意识,大毯压下来的同时,恍若千斤大山压顶,她浑身都发出了悲鸣,还来不及惨叫一声,就被那大毯压得粉碎!.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瞎子 阴灵佩大吼一声,挣扎着睁开了眼,下意识的去摸全身。 身体并没有粉碎,她还好好的,屁股底下一片冰冷。她一怔,抬头去看,梳骨站在不远的地方,正在仔细的打量四周。 这是哪?女驱魔师勉强爬起来,环视四周,下意识的,“这就是‘夹缝’?” 看去,这地方似乎是一片战后的废墟。地上到处是残垣断壁,无数的杂物横梗着阻挡他们的视线,黑压压的天空透着血红色,除此之外,黑红的地面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无数破损的建筑默默的矗立着,恍若荒境。 梳骨转头来看看她,点头。“我们进来了。” 阴灵佩又不放心的摸了摸身上,只觉得哪儿都疼,“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这里看不出方向啊,往哪里走?” 梳骨却摇摇头,淡淡道。“不用麻烦了,有人已经等着你我了。” 他话音未落,那断垣间已然默默的跃出了三四袭人形,无声包抄过来。 梳骨慢慢往外抽勾魂锁。“本来打算悄悄的进来,可这么看来,对方却已经早准备好了盛大的宴席,等着你我赴约。” 阴灵佩不由得一笑,将双刀抄在手里,“那感情好,热闹热闹,才好呢!” 他俩人对视点头,携武器冲了上去。 片刻之后,灵佩已然在活动自己的手腕,那梳骨蹲在一个面目全非的人面前,拎着他的前襟,正在询问些什么。 等阴灵佩活动完了手脚,回转过来,梳骨已然拍着衣袖站起来,指一方向轻声道。“走。” “去哪?”她诧异着上前来问,“有老鼠的下落了?这么快?” 梳骨摇摇头,“我对这里也不并熟,我们需要一个向导。刚才我问了这几个人,我们要去找的就是那个人——这个夹缝的万事通,瞎子。” 瞎子?这名字也怪,阴灵佩忍不住好奇,“一个瞎子是这个夹缝的万事通?他既然看不见,怎么敢称万事通?” 梳骨摇摇头,“瞎子也许只是个代号,具体怎么样,去了才知道。”他说着,对女驱魔师点头示意,自己先一步走了。灵佩连忙也跟上他,快步走去。 这一路,他们又受了七次伏击,也渐渐问清了道路。只是纵然他俩,应对这么多战斗也吃紧的厉害,等击退了第七波伏击,他俩人也已经是浑身伤口,不停喘息。 而且随着伏击的增加,对手也越来越厉害,明显是一层层不断推进,整个夹缝恍若一个大圆,越往圆心去,高手越多。 “快走,马上就到中合区了,到那里就可以喘口气了!”梳骨却不停的催促她,一面将锁链盘在胳膊上,应对随时的偷袭,一面低声提醒。 这中合区为夹缝里唯一没有乱斗的安全区,负责庇佑弱小而无为的灵魂,以及靠出卖情报、关系而生存的灵魂。那个传说中的瞎子,就在中合区。 终于,他俩人万分艰辛的迈入中合区地界,几乎是同时,三四只跟踪而虎视眈眈的队伍,在看他们进入中合区后,慢慢隐退。 俩人好歹出了口气。阴灵佩只觉捏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手指都无法伸直。她咬着牙活动了几下,却觉得周围不停的有人在打量他俩,目光是警醒且戒备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灵佩甩了甩头,啧了一声,“看来这些人并不友善,中合区也就这么回事。”梳骨不置可否,上去问了三四个人,才勉强问出来瞎子的所在,就带着灵佩往里走。 说是中合区,其实只是一排泥土夯就的简陋房屋,不少人在里面走动,表情却是呆呆的,毫无生气。梳骨一面走,就一面解释,“这夹缝里,没有欢愉,没有性,没有爱,没有朋友,不用吃饭,不用睡觉,无白无黑。所以杀人才成了唯一的乐趣,让这么多人不顾一切的去拼命,去杀戮,只为了在永年里,享受这唯一的快感。” 这话是触目惊心的,阴灵佩也忍不住一抖,下意识的,“就不能出去吗?在这里这么样,岂不是要憋疯了?” 梳骨依旧一面走着,一面打量周围的土房子。“可以出去,但那只是力量的特权——当你达到这个世界的上三层,才有能出去的机会。所以为了能出去,为了能重见天日,这种杀戮和争夺,才越发激烈。” 阴灵佩咬紧了牙,“这个秩序的统治者是禽兽吗!”如果真的是那个摩诘! 梳骨转头来看着她,仔细看了看她。“力量,这就是夹缝的秩序。跟谁统治无关。这个世界上活得最轻松自在的,只是人罢了。其他的物种,不得不争夺、杀戮,为了活下去。”他这话说得很淡,却很无奈。阴灵佩一怔,第一次仔细的审视面前这个男人。 黑发,黑眼,黑袍长袖,黑色指甲。然而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不是阴森,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暖。即便他正说一些残忍到无法直视的话语,他给人的感觉也不是愤世嫉俗,而是一种看透尘世的无奈与淡然。 跟以前那个梳骨,真像。这种淡然到让人觉得安心,觉得时光就这么慢慢过了就好的感觉。 阴灵佩幽幽的叹了口气,忽而轻声呢喃,“梳骨,你真是个好男人。” 那句话说的梳骨一怔,呆呆的看了她半晌,却忽而掩饰的一咳嗽,转头到别处去了。那阴灵佩促狭一笑,却从他侧脸上看到了一抹红晕,直染到耳朵上去。 她笑他的腼腆,正要拍他肩膀,那梳骨却是一停,忽而道,“到了。” 灵佩知道是到了瞎子的房子外,两人对视一眼就快步上前,打算敲门。 “进来吧。”门内的声音鼓鼓囊囊,听不分明,却在他们动手前提前响起。 他俩人对视,各留了个心眼,推开破旧的门扉,走了进去。 满地黄土,说不上是砖还是板。整个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碎木头拼起来的椅子。那椅子上散乱的坐着一个人,一身也不知穿了多久的旧衣却包不住那人呼之欲出的胸口,一条腿散漫的搭在椅把上,另一条凌空的荡啊荡,不着寸缕。 阴灵佩自己先吃了一惊,往那人脸上扫去,黑漆漆的头发一直盖到鼻子上,只留下一抹削薄的红唇。他俩还在狐疑,那女人自己撩起额前乱发,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眶,“你们两个,找我?” 她居然就是瞎子! “你知道我们会来?”梳骨正视着她的脸,轻轻问。这个人明明看不到,却似能看到,眼睛非常准确的对着梳骨的脸,点头,“你们打了一路,打听了一路,消息早传到我手上来了。不然又怎么能担得起这夹缝的万事通?” 她说着,却不让梳骨有接话的机会,忽而将脸转向那女驱魔师,笑起来,“阴灵佩啊,你就是那摩诘心心念念的人?你到底长成什么样?” 那句有些暧昧的话,让阴灵佩陡然涨红了脸,下意识的咬紧牙,“你知道摩诘?他是不是这个夹缝的主宰!你告诉我!” 瞧她一提摩诘就激动变脸,那梳骨皱眉,下意识的压着她肩膀,摇头示意。 瞎子大力朝后一仰头,懒散的慢慢笑起来,“这件事,可不能说,因为我毕竟还想在夹缝混下去啊,抱歉了女驱魔师!” 梳骨想了想,直切主题,“你应该也知道了吧,告诉我们,老鼠在哪?” 瞎子呵呵笑了,将两条白腿换了个姿势来荡,一手按着嘴唇,“想要知道消息,得拿等价的东西来换。阴灵佩,你换得起吗?” 梳骨冷拧眉,“什么东西,钱吗?” 那女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我又出不去夹缝,要钱有什么用!我想想,有了,我的交换条件是,我要摸你!”她说着,抬起手来直指,然而她指的并非梳骨,而是阴灵佩。 灵佩大吃一惊,下意识的重复,“我?” 瞎子点点头,拍掌,“就是你,让我好好摸摸,我就告诉你们想要的消息。”.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何从 灵佩觉得可笑不堪,下意识的又重复一句,“我?为什么,别开玩笑了!” 瞎子耸耸肩,一侧身背过去,“你们若不想知道老鼠的消息,那就算了,出去吧。”看来居然是当真的。 梳骨与阴灵佩交换了下眼色。梳骨摇摇头转身就往外走。这瞎子并不单纯,他是怕再有些变故,别遭了毒手。可才走了两步,却被灵佩拽住,压低声音。“不不就是摸两下么,又不少块肉。老鼠的消息对咱们很重要,要是没了这线索,这么大的世界,上哪找去!” 她似乎也把自己劝服了,转身高声,“只是摸,别的都不做是吗?”那瞎子蓦地转头来看她,笑吟吟的点点头,两只纤细白皙的手抓了抓,“怎么,你还有别的想法不成?” 梳骨变脸,正要拉她,却被她摇头制止。女驱魔师一手扣着刀柄,大踏步的上前来,“那你摸吧。”生怕自己后悔,便速战速决。 那瞎子笑开了花,真个伸出手来,先摸到她脸上去。那瞎子的手极冷,一触她的脸,让灵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对方却没停,从头顶一路摸下来,过天庭,双目,鼻子,和嘴唇。一面摸着,瞎子嘴里啧啧有声,“真像。”“太像了,唉。”她直叹息,弄得灵佩莫名其妙,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咬着牙任她的双手继续往下走。又摸过了胸口,腰际,一直滑到大腿上。 梳骨不好再看,皱眉背身过去,略有尴尬。 那瞎子将她一路摸到了脚面,终于又叹了口气,喃喃,“简直一模一样。” 她摸过了,手又在她脸上流连了两下,终于撤开来,叹了口气。“我告诉你们老鼠在哪。” 眼见她真的要说,阴灵佩都不可思议的一呆,瞎子却抬手一指门外一个方向,“你们顺着这个方向追吧。老鼠不久前到过我这里,是我给他指的路。他要去夹缝的中心,见夹缝的主宰者。” 她说完,就挥挥手。“我知道的都说了,你们可以走了。” 灵佩和梳骨面面相觑,也不好再说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出来了,他俩人一想,却还是按照瞎子指示的方向,快速奔去。 阴灵佩满腹狐疑,“那瞎子摸我的时候,直说很像,一模一样,到底是什么像?难道这世上,有个跟我很像的人?我想不通。” 梳骨也是一头雾水,只能摇摇头对她说。“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一旦出了中合区,等待着你我的,必将是无休无止的战斗。做好准备,别分心。” 不需要他提醒,阴灵佩已然摸出了刀,周围无数的人早就盯住了他们,虎视眈眈。阴灵佩无奈的叹了口气,“再这么打下去,估计还没遇到老鼠,你我都得累死。就没别的办法了?” 他俩人嘴上说着,已然停步,摆开了架势,等那些人靠近。 那些人见他们起了防备,下意识的放慢了步伐,却没有后退,如胆小而群聚的狼群,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靠近,谁也不肯做那第一个攻击的人。 然而,人群还未彻底围上来,这空荡荡的废墟里,居然传来了笛声! 那笛声悠扬婉转,由远及近,如闲庭信步一般。几乎是同时,所有人都望向笛声传来的方位,也不知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俩人就发现那些人的表情变了,再也不急于围堵他俩,而是飞快的,近乎疯狂的散去!争先恐后! 只一眨眼,围着他们的人,居然都跑了个干干净净! “不好,来这个人,怕不是简单。”梳骨脸色陡变,下意识的往后退,“你我不明虚实,别硬碰了,先撤!”那女驱魔师从未见他如此严肃的表情,自己也吓了一跳,反手将他一抓,“真有这么恐怖?” 她极目望去,那坑坑洼洼的废墟之中,随着悠扬笛声,居然慢慢行来了一袭绿衣,宛若四月的春芽,绿的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这绿混杂在灰白苍红里,越发显得醒目,女驱魔师眯眼再看,那袭绿衣的身后,一转眼,黑压压的居然跟上了一批亡灵,如行尸走肉一般! 她让自己看到的吓了一跳,再看才真的确定——那些亡灵几乎与周围的废墟同色,因此刚才未看出来,只这么一迟疑的功夫,那绿尖带着黑浪,已然涌到了他们的不远! 女驱魔师再无二话,跟着梳骨转身就跑,可才跑了两步,又是一怔,不知何时,背后也沾满了黑压压的人潮,将他俩人如困鱼一般,夹在了滚滚灰潮里! 俩人几乎同时一抖,深觉不好,下意识的以背相抵,开始盘算怎么活着打开一道缺口,活着杀出去! 就在他们思索的当下,那绿衣人已然到了跟前,笛声罢,绿衣人收笛而笑,“好久不见,阴灵佩。” 女驱魔师便是一怔,瞧他的脸还真有些熟捻,兀自思索起来。终于恍然,不可思议的,“你你是何从!” 秋日,送平都公主去南疆和亲,这何从假扮成御前侍卫首领睿阳,曾让她吃了好大的亏! “你你怎么在这里!”阴灵佩忍不住失声,待看他在控制其他亡灵一般,终于忍不住惊恐的,“果然摩诘也在这‘夹缝’里,他,就是夹缝的王吧!” 何从将笛子往手心一拍,言笑晏晏,却并不回答。女驱魔师瞧他的脸就来气,忽而一抖双刀,冲杀上来! 何从不紧不慢的用笛子挡她,口里笑着直叫,“慢来慢来,你要打杀了我,可就没人带你去见老鼠了!” 那句话一出,阴灵佩忍不住变色,低吼,“你说什么?你要带我们去见老鼠?” 何从猛退三四大步,笑着点头,“正是。若没有我带路,就凭你们俩人,死一万次也无法达到夹缝的核心。上面那位大人特开了恩,请你俩快速进去。” 这句话说的俩人疑窦丛生:这口气好不奇怪,到底是打什么主意,半路截杀还是请君入瓮?定然是有阴谋! 何从瞧他俩人怀疑,笑了一声,“阴灵佩,我跟你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为了任务,我伤过你,但我是不是那种偷袭的人,你也该清楚。怎么,放不下心吗?” 他说着,颇有些无奈的摊手,“你要不放心,也算了。请便。这一路艰险,可要好好体味,因为你们必定无法活着出去。就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说完了这话,何从依旧把笛子横在嘴边,且行且吹奏起来,真的转身离去。 “等,等一下!”阴灵佩连忙制止,知他并非危言耸听,这一路的艰难有目共睹,若没这个人助力,怕是真的无法活着找到老鼠。 她这样想着,把自己的想法和缘故大体跟梳骨一解释,对方沉吟了半晌,终于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她的意见。 那阴灵佩连忙转身对何从道,“请你,带我们去见老鼠!” 何从回转身来,笑了一嗓子,赞许的点点头,却没说话,一转方向对俩人做了个跟上的姿势,自己就在前面吹着笛子,款款走起来。 俩人无奈,只能跟着。随着他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周围有人看着他们前来,大老远的听到笛声,就都快快的闪到一旁去,渐渐跑个干净,显然是十分畏惧这何从。 这一路,何从只吹笛子,并不说话。灵佩与梳骨也不敢说话,怕被他听了,三人便各自沉默,一语不发。 又走了一阵子,阴灵佩几乎都要失去耐性的时候,那梳骨将她一拽,忽而吃惊的,“你看,那是什么?!” 女驱魔师下意识的看去,只见废墟残垣一让,居然让出一大片绿色来,密密匝匝,黑压压的看不分明。等他们渐次进了,她眯眼一看,终于忍不住失声! 那绿色,居然是好大的一株树!.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摩诘 那真的是棵树,树干粗的如同一间房子,树冠枝枝桠桠的蔓延开来,占了方圆四五里的地方!那树绿的要淌下来,也不见得这里哪有风,却偏听到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这夹缝里并没有强光,那些光彩却似发自树本身,渗透出来,星星点点,闪的人睁不开眼。 何从将笛声停了,笑吟吟的指着树。“那就是夹缝的中心,是那位大人一手创造出来的。可壮观?”他说着,停下了脚步,挥挥手。身后跟着的人潮瞬间散了,无踪无影。 梳骨下意识的四下而望,低声对灵佩说道,“这的确是核心。周围闲杂人已经很少了,这是圣地,他们无法涉足。” 然而,阴灵佩的注意力全在大树上。她隐约觉得,那树下站着一席影子,纯白如雪,衣袂鼓动,安静等候。 她的心里便有些鼓动起来,只是僵硬的迈步,死死盯着那个影子,要是能出汗,怕是浑身早被汗水湿透。还在那惊恐,却陡然被梳骨一拽,梳骨紧盯着她低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即便那个人是摩诘,他也绝不是你要找的那人!” 这话,这冥界引渡者并非第一次说,却还是让阴灵佩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梳骨一怔,低头犹豫半晌。“我就是知道,你相信我,女驱魔师,他真的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阴灵佩也不知再该说什么,两人默视间,已经来到了树下。 何从笑着对那树下的人行礼,等行过了,一扭身就跃到树冠上去。这俩人抬头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枝叶间,何止有他一人,一鳞半角得,显得这树上藏了不下数十人! 这些人,都在冷冷的盯着梳骨和阴灵佩,默无声息! 女驱魔师一咬牙,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去看那树下人的脸。这一看,真的是那个人,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一时居然僵在那里。 完美的让人目眩神迷的笑容,带着点说不出来的光辉,一点点扩散出来,让人克制不住想要遮住眼睛,不敢直视。 “灵佩呵灵佩,你终于来了。”树下人越发笑得张扬,眼睛轻轻眯起,满目银光。女驱魔师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喃喃,“摩诘” 对方却没注目她,而是转向梳骨看着,嘴角流露出一丝冰冷厌恶的笑。“你居然也跟了来,我见过你。怎么,就凭你,也配打她的主意?” 他的话毫不留情,说得梳骨脸色一白,忍不住,“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摩诘依旧在笑,慢慢扶着额上的发丝,捋到脑后去,“有什么意思?有没有意思,你自然知道意思。” 他俩人的对话没传到阴灵佩耳朵里,灵佩还在恍惚,自己闷头思索了半晌,突然高声,“摩诘,老鼠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怎么样了!” 她这话一出,把那俩个针锋相对的人都弄得一惊。摩诘却浅笑起来,忽而慢慢上前,要抚她的脸。“灵佩啊灵佩,你不是为了寻我,才来的么?” 梳骨见他动手,情知阴灵佩对摩诘没什么抵抗力,下意识便要去挡他!然而,他未及,树冠里俩人陡然蹿下,锋芒斜插,将他禁锢得无法动弹! 摩诘带着笑意,已然要触上了阴灵佩的脸! “灵佩!”梳骨挣扎不出,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万分惶恐! 啪得一声脆响! 阴灵佩居然抬手,一巴掌将摩诘那手打开了,复又一跃,后退了一丈,手里已然捏紧了刀刃看着梳骨,“你还磨蹭什么,快过来!” 惊变突起,摩诘不可思议的捂着那滚烫的手,梳骨已然惊醒,左右挡开挟持他的人,一跃到灵佩身边,低声,“你居然!” “他不是我的梳骨。”阴灵佩慢慢的抹了抹眼,眼神却是冷定的。 冥界引渡者吃了一惊,下意识的,“你怎么能肯定?” 阴灵佩一直冷冷的盯着那个人的动作,摇头,“不对,都不对。虽然气息和灵力很像,但是,感觉不对,性格不对,都不对。梳骨不是这样的人,我敢肯定。” 梳骨一怔,转头看着她,“你对那个梳骨的了解,真到了这种地步,让你如此肯定?”灵佩没看他,却马上坚定的点点头。 梳骨转头回去,突然用手遮住了脸,口内低喃。“真是拿你没辙啊”他声音极轻,灵佩却分明没听到,兀自在那高声,“摩诘,快把老鼠交出来,不然我让你不得好死!” 摩诘听着这话,终于惊讶的收起了笑容,紧握着手,“灵佩,你说什么?我不是你一直寻找的人吗?我不是你最爱的人吗!”他说话间,袖子一挥,那张脸居然变了,跟以前那个她熟悉的梳骨,分毫不差! “你不爱我了吗,灵佩!”他有些疯狂,用那张脸声嘶力竭的,口口声声说爱她! 女驱魔师只是冷笑,高声,“你别再装了,就算外表跟他一模一样,你的心,也不及他十分之一,百分之一,你不是他,永远都不是!” 然而,听着那话,摩诘突然失笑起来,“不及他?开什么玩笑!那种禽兽,怪物!阴灵佩,可是他亲手杀了你所有的亲人,你居然还相信他?爱他?心,什么心!一个檀木妖,哪来的心!你被他骗了罢了!” “住口!”他却被灵佩戛然喝止,那阴灵佩抬起头来,紧咬着嘴唇。“这是我的家事,由不得你一个外人来管!你给我闭嘴!” 摩诘被她吼了个怔愣,终于一退,耸着肩膀,居然开始慢慢笑起来。他笑着笑着,脸却变了,又回到那倾国倾城的相貌上,一手扶着树干,冷冷的看着女驱魔师。“真无聊啊,阴灵佩,真无聊。” “所以我才讨厌人类,犹豫不决,裹足不前,七情六欲,摇摆不定。”他说着,在那树干上拍了拍,一遍体鳞伤的人,突然从那树干中掉了出来,跌在地上。 灵佩和梳骨一看,都骇然变色,那人,正是老鼠! “你们的爱,太渺小了。”摩诘抬脚狠踩着老鼠的肩膀,闲闲得搭着手臂,“你是,这只老鼠也是。居然痴心妄想的跟神相爱起来,而且,对方居然是个男人!”他笑着,脚上越发加力,踩得老鼠不断呻吟,“为了个男人,自己闷声不吭的送死,死了死了,居然还为那个男人,跑到夹缝里来,要杀我?” 他说着,将老鼠的肩一踹,踹的他翻转过来。摩诘却继续讥诮道,“虽然情深,脑子却太笨。这一路几乎是爬过来的,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瘫在我脚下,爬不起来!” 他说着,眸子里却显出些异样忿恨的光芒,俯下身来一下下打他的脸,“一条,发情乱吠的狗,罢了。” “住手!”阴灵佩哪里容许他如此狂言,忍不住失声喝止,口里道,“老鼠,老鼠你还好吗?起来,我们来接你了,起来!” 然而,老鼠伤得不轻,他微微睁眼,抖着,却只剩下开阖眼皮的力量。喉咙跟动辄,却无法再发出一声。灵佩看他的口型,却分明只是在重复一个字。 那是一个岚字。 摩诘一撑膝盖站起来,精神却似恢复了,只是淡淡的笑。“灵佩啊灵佩,你也不看看现在你们的形式。自身难保了,还去关心这个人?你要真想救他,那就跟我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阴灵佩又是一惊,却下意识的提声,“你要什么?” 摩诘笑着做了一个拥抱的姿势,“我要你,或者,岚的灵魂。” 什什么?阴灵佩张嘴要骂,却被摩诘挥止,笑眯眯的,“你别着急拒绝。你要拒绝了,老鼠、你、还有这个男人,你们三人都会在这里,形神俱灭,等我出去,岚的灵魂一样是我囊中之物。可你若答应交换,你、岚,只要牺牲一个,剩下的人,我保证都把他们救活,送回人间。” 那一席话出,压力无形而来,阴灵佩只觉得胸口一紧,居然没说出话来! 除了这个高深莫测的摩诘,那树上更有无数高手蛰伏,单一个何从,就能跟她打到不分上下,即便梳骨再厉害,老鼠复苏,他们三个打出去的几率,也是万里无一! 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留下来,才能把一切解决?!阴灵佩有点乱,正在那思索,手却被人轻轻一握。她吃了一惊,居然是梳骨握住了她的手,转头来对她轻轻说。 “你听我的,等会我打暗号,你快跑,别回头。我会想办法把老鼠拉回来。” 阴灵佩一怔,看着他轻轻淡淡的眉眼,却隐约觉得不好,“你有办法?你有什么办法,我不信,你说出来我听!” 梳骨一低头,轻轻的,“这是紧要关头,你别任性,听我的。” 阴灵佩冷哼一声,将他的手甩开,“你少骗我,你说这话为什么不看着我!” 梳骨真是有些急了,猛抬起头来,“你听我的!摩诘针对的其实是你,岚,老鼠,他们都只是引子罢了!他想要的是你,只要你平安,一切!” “够了!”阴灵佩猛得喝止他,“这是我的事,你少来干涉,他若要我,我给不给都是我的自由,你给我滚一边去!”她极少发火,这次却真的恼到了极处,大踏步的上前来,“你想要我,那我来了,先把老鼠放了。” 然而,她还未及上前,背后却有人突然说。 “女驱魔师,你退后。” 她一惊,已然听出了那个声音,不可思议的转头!.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岚 离别 连旁边的梳骨也不可思议的低呼一声,下意识的转向灵佩,惊恐的看着! 与此同时,另一个自己已然伸出手来,无限眷恋的勾住了摩诘的胳膊,将头轻轻的枕在他肩膀上,羞涩的,骄傲的,却又带那么点肆无忌惮的笑起来! 脸、动作、衣服,都一模一样!阴灵佩下意识的就掐了掐自己的脸,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她看着那个“自己”如此肆无忌惮的宣扬着喜爱,蓦地也止不住脸红起来,高声吼她,“你到底是谁!” 那女人略有些慵懒,又有些不屑的抬头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洛阳,驱魔师世家,阴灵佩。” 连说话的声音,都几乎一模一样! 阴灵佩不可思议的摇摇头,仿佛在照镜子一般,“这人是谁?!是是易容术吧,摩诘你到底做了什么!” 然而,身旁的梳骨却摇摇头,忽而低声道,“不是易容术。你仔细看看,虽然整体很像,但每个部位对比起来,又都不是很像。整体只是神似罢了。” 他虽如此说,但这个假阴灵佩,也已经够像了,足以以假乱真。 “像吗,灵佩?”摩诘笑着将那个假灵佩的下巴挑起来,满意的左右看着,“鼻子、眼睛、嘴巴、脖子、身形、性格、气质、爱情我一个一个的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重新‘组合’成了你。现在连‘爱情’也有了,我的灵佩,终于复活了。”他说着,居然低下头去,轻轻的吮了一下那个灵佩的嘴唇。 假灵佩迎合的抬起颈子来,无限眷恋的承接着他那个吻。嘴角笑意荡漾,脸色泛红。 可真灵佩已然狠的咬牙切齿,猛发一刀,“你凭什么这么做!这种冒牌货!” 摩诘一伸手就接住刀刃,丢在了一边。“凭什么?就凭我爱你,你也该爱我。灵佩啊灵佩,我等了你这么多年。” “住口!”灵佩气极,“摩诘,你到底是谁,我是不是认识你!” “你才住口!”假灵佩却反击回来,摸出刀刃,“你想对我的摩诘做什么,我饶不了你!” 摩诘爱怜的将那假灵佩压下,转头来笑看她。“灵佩,我是梳骨啊,怎么,你不认识了?” 阴灵佩知他不肯再说实话,也就咬着牙,正要开打,却见摩诘淡淡看他一眼,“今日心情好,便不与你计较了。带着老鼠和岚,快滚吧。” 他说着,将脚边昏迷不醒的岚一踢,“这个人醒来之后,会完全忘记老鼠的一切。我奉劝你一句,对那老鼠说起来,就说他死了吧。不然只那老鼠一人无法忘怀,对他也太残忍了。” “他们之间的爱,本就不正常,与其再一次面对挣扎分别,不如趁现在了断好了。”然而,摩诘还未说完,就被阴灵佩冷冷打断。那灵佩抬起头来看着他,“闭嘴吧,你又懂什么。” 摩诘吃了个怔愣,却是假灵佩恼怒,“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她还要说,却被摩诘淡淡挥止了。 阴灵佩将老鼠交给了梳骨,大踏步的上来,将那岚一扶,翻抱起来,就要扶回去。摩诘瞧她前来,终于忍不住一低头,贴着她,“等你想通了,随时来找我,灵佩,我!” “谁允许你这么叫我!”阴灵佩未曾抬头,眼睛却冷冷的斜上来,目光狠厉。她一转眼睛,又看了那假灵佩一眼。“冒牌货,早晚有一日,我定会亲手杀了你!” 她说完,也不及对方答应,勉强支撑着岚,慢慢就朝梳骨走去。梳骨背起老鼠,连忙来帮她搀着岚,四人趔趄着就往外走。 摩诘抱着假灵佩,在树下呆了许久。 突然,他捂住了自己的眼,慢慢高声,“何从,送他们一程,让他们平安还阳。” 树上的绿衣笛子男一怔,终于一跃而下,行礼后快步跟上去了。 “摩诘,你怎么了?”假灵佩面色凄然,有些心疼的摸着他的脸,“别伤心,摩诘,我在,别伤心。” 摩诘并没有松手,嘴上却泛起一个笑,轻轻说。“我没有伤心,灵佩,我没有伤心。” 我没有伤心。 从夹缝里出来,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刚出来那阵子,岚就清醒过来。他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除了梳骨这个老友,其他的人,如老鼠,阴灵佩在他脑子里,都如云雾一般散去。 为了他好,梳骨终究是隐瞒了他与老鼠的故事,随便找了个借口,把他送回了岭南。 老鼠在床上整整昏迷了半个月,才转醒过来。 阴灵佩看他傻呆呆的样子,终于也扛不住,将实情告诉了他。 得知岚并未死去,而只是失去了记忆,返回了岭南山林,这个汉子再一次抱住脸,哭出了声音。 劝他忘记岚,重新开始的话,阴灵佩就没能说出口。 第二日一早来帮老鼠上药,就发现床上已然没了那个人的踪影。 老鼠单枪匹马,昼夜兼程的回到了岭南。 继而,大山小林,餐风宿露,他踏上了寻找岚的道路。 一眨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 岭南山上下了骤雪,断断续续的一夜。天明时才停了,老鼠跋涉千里爬上了有名的迷雾峰。迷雾峰以迷雾见称,这雪后四下晴好,山峦如洗,单这迷雾峰上,依旧风雪迷雾笼罩。 他喘了口气,再爬上雪峰的最后一步,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屹立在雪崖边,茫然看着瑞雪和山野的男人。 纯白的长袍,乌黑的发丝,如迷雾般漂浮不定,不可捉摸的眼神,苍茫的让人想流泪。 老鼠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光景。新雨,迷雾,那个人一身白雾,仰望着山林间密不透风的天空,阳光丝丝缕缕的投下了,点亮了那个人的眼睛和发丝,如太阳般光彩熠熠,却又如海市蜃楼般不可捉摸。 他不相信一见钟情的。 却偏偏爱上了他。 老鼠的眼泪又跌下来。四年了,他找了四年,他与他默不作声的陪伴了彼此四年,思念了四年。无休无止。 他慢慢擦干了泪,一撑身站起来,慢慢得走近他,熟悉而又陌生的岚。 脚踩在雪上,咯咯作响。他的膝盖,小腿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心脏跳动的比那踩雪声还紧迫,还激烈。被响声所惊动,岚蓦地转头过来,眸子里有陌生和警戒,轻轻问。 “你是谁?”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老鼠的心如擂鼓一般,不受控制的震荡着。他努力吸了吸鼻子,勉强自己笑起来,努力轻描淡写的,“今天天气不错。” 对方怔了一下,没回答,也没接话,就呆呆的看着他。 老鼠用手指搓了搓鼻下,深吸一口气,“我是岭南地区的驱魔师,老鼠,哦,是外号!” 对方一怔,突然咧嘴轻轻笑了一下。“老鼠,名字真怪。” 老鼠,名字真怪。四年前的初逢,这个人也是这样,带点调侃的,如是评价着他的名字。 然而,岚说出那句话的瞬间,眼眶里的泪居然不受克制的滚出来。他让自己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摸眼泪,口内惊诧的,“为什么为什么眼泪会掉下来?止不住?” 老鼠终于忍不住,眼泪也跟着滚滚而下,他强忍着哽咽,低声对他轻轻说,“因为,因为我也在哭,岚。”他的声音极轻,飘散在风雪里。 然而,他大踏步的上前去,将岚紧紧抱住,在雪崖之巅,在天与地的极限,轻轻呢喃。 “我找到你了,岚。” 我找到你了。 我的岚。.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楔子 搜神记里曾经有这么一个故事。 有一位叫徐光的术士,路过口渴,向一个卖瓜人讨瓜吃。那人不肯,他却不走,讨了几个瓜籽种在地上,一会儿那瓜籽就抽芽、开花、结出了一片瓜。徐光于是就摘了瓜与众人分食,众人皆啧啧称奇。可等他吃完了拂袖而去,那卖瓜人回去一看,自己一车瓜无影无踪。 四州志?异闻卷里也记载了一个类似的故事。 一个术士带着一个孩童卖艺于街市。那术士从腰间抽下一口布袋,从里面扯出一根绳子,那绳子就直爬云霄,高不可攀。绳头上起了云雾,那绳索仿佛连入了天际,他上去拽了拽,绳索悬立空中却结实异常。术士就命孩童攀绳而上,言绳上连接天空,上有蟠桃盛宴,命孩童摘几个桃子来助兴。 孩童应命,真的悬绳直上,很快没入云雾。不一会儿,那云上居然真丢下几个大桃来,鲜活可爱。众人无不称奇,正要赞叹,却听云上传来惨叫,眨眼那云层变红,血漉漉而下,伴随着那孩童残肢断臂并人头,七零落的摔了一地! 围观者无不惊恐变色,却见那术士摆摆手,不紧不慢的抽了绳子,这才将那孩童的肢体都收拾到袋子里去,微微捻决,口里碎碎有声。待再掀开袋子时,那孩童鲜活如初,笑着从袋子里蹦出来,与大家行礼。 众人无不赞叹,叹为观止。 这两个故事看似类似,性质却大不相同。 第一个是法术的一种,移形换影,借花献佛,说白了只是障眼法。 而第二种,是支配术——那孩童并不是人,而是妖怪,因此可以将自己变成任意形状,而不死去。 阴灵佩作为驱魔师,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然而,自听着这街市里会有术士前来表演,她还是按耐不住冲动,愉快而来。 这一年最好的光景,自然是在上元节。.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术戏 上元节,民间俗称也叫元宵节,吃元宵,闹花灯,闹庙会,人山人海,自然是最热闹的所在。这里毕竟是帝都,天子脚下,自然也比其他地方更热闹一些,从出了初七,戏台子、杂耍、影子戏、各式耍样子就络绎不绝的玩闹起来。 而且听说今上元佳节,晚上的庙会之间,更是有两台好戏。一个是凤凰班子的好戏五女拜寿,另一个,却是这来自北州异邦的术士表演。 阴灵佩只在很小的时候,跟弟弟看了一回术士杂耍,便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影子,多少年了,好奇如旧。这次再有人来演出,她自然不会错过。 因此,吃过了一碗汤圆,阴灵佩就带着琥珀,兴冲冲的出了门。 街上果然好不热闹。这上元节却还有个暗暗的名字,又被人戏称为“幽会节”,这一日,深锁闺门的各家大小姐,才能难得的出来戏耍玩笑一番,且晚上的门禁比日常更迟些。这半日,就是这些千金和公子哥相会、一见倾心的大好日子,花前月下,莺燕成群的,趁着挤悄悄拉上一手,摸上一摸的更是比比皆是。 大街两旁卖的也是大红灯笼,宫纱扇子面具假花,簇拥出一片繁闹喧哗的胜景。 然而,阴灵佩自有一股子冷气,再加上带着琥珀小牛犊那么大的一只雪犬,四下的人下意识的都躲着她,为她让开一条路来,只是悄悄的张头接耳,讨论这个一身黑衣又画了浓妆的冷煞女子。 阴灵佩却心无长骛,专心致志的领着琥珀往城东街口那边去。那边有个大草台子,以前是点校场,后来一直留下来,就当了跑戏班子或者杂耍班子临时的戏台。这今夜的术士表演,正在那里。 等她和琥珀来到了台子前,才知道到的早了些。 虽然台子前挤挤挨挨的已经站满了人,但那台子上还在准备着。几个缠着头的异邦人在台前忙着搭架子,拉幕布,将台前和幕后隔离出来,显得神神秘秘。 灵佩便是有些激动,挑了个靠边的地方,那琥珀乖乖一蹲,她一扶地面,依着它坐了下来。其余的人也都陆陆续续坐下了,等待开场。 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见几个外邦人一串小跑的跑出来,俩人手里端着俩红盘子,绕着台子转了一圈,剩下两人却*的敲着两面罗喧过来,这是醒场,先亮打赏的地方,再醒锣,表示表演马上开始! 台下造忍不住连声叫好,一个劲的鼓掌起来! 那掌声未落,两面锣的人就进去了,只见两个只有一尺来长的小人蹦出来,手里各拿着两个火球把,就耍动起来!那俩小人分明是成年人的表情,一张滑稽的外邦脸,涂抹的红红绿绿,他俩人耍那火球越耍越高,一转眼的功夫,俩个就变成了三个! 下面哗然,那俩小人只是夸张的笑着,越发把火球甩的更高,倏然又变成了四个。紧接着,五个,六个,七个,个!每个人都耍出来个火球,那火球飞的极高,形成一个火圈,恍若飞龙!下面的人目不转睛,还不及鼓掌喝彩,那俩小人面对一站,居然彼此甩起火球来! 一夕间,十六个火球交织成一团,环旋飞舞恍若二龙。那俩小人还不算,渐渐彼此拉开了距离,就要加大难度。他俩人分别慢慢退到了台子两侧,只见那火球舞的越发快速,恍然成了一体,真是两条交叠飞舞的火龙! 众人还不及眨眼,其中一个小人扑通一声往地上摔了个什么,只见平白升起一团亮火,那火一烧,居然变成了一枚大火球,凌空飞舞起来,再看那小人,哪里还有得踪迹! 这下真成了二龙戏珠,两条火龙活灵活现,围着那大球不断环旋,另一个小人颠颠的跑到龙前来,手舞足蹈的对着那龙指挥! 底下掌声大作,叫好声连成一片!连灵佩也忍不住点头,直挠琥珀的脖子。 还不算完,那小人突然一叉腰,指着那火龙指指点点,只见他蓦然张开嘴,大大吸了口气。那两条火龙和火球就朝他直飞过去,他背着身对台前,下面观众看不分明,然而那两条火龙和大火球,似乎被他瞬间全部吞并!一眨眼居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滑稽的打了个饱嗝,啪的一声跳过来,对着台下的人打礼作揖,这一作揖,那个消失的小人又猛然从他背后跳出来,将他往前面一推,也笑哈哈的跟他一起行礼起来! 谁都不知道那个小人又是何时出现的,纵然仔细如阴灵佩,也未曾看个分明! 底下大哗,叹为观止!那两个端盘子请赏的适时笑着下来转了两圈,盘子间霎时就见了财,叮叮*响个不停。 那一个人到了灵佩面前,灵佩就笑着打了一块碎银子,顺眼往他身上一溜,已然了然。这两个请赏的人,和刚才那两个台子上表演的人,都不是人。 灵佩出了口气,依旧笑着去看台上的表演。 这个异邦术士班子的确不简单,除了第一个节目,还表演了一个千花百媚,一个双鹤临风,还有个凤于九天,都是神乎其技。灵佩明眼,知道这些表演的,还都是妖物异兽,也便不太吃惊,只是为了那精美绝伦的节目而赞叹。 终于到了最后一个压轴节目。 这节目的名字极怪,是那个表演者的名字,叫“猫蛋蛋”。这节目是猫蛋蛋与这个班子的班主一起表演的。 当听到这个名字,阴灵佩都忍不住苦笑一声,这班子取名字的水平也太差了些,什么猫蛋蛋,成对方是个猫妖吧。 然而,这“猫蛋蛋”抬上来后,不仅坐下的人惊呼,就连灵佩都吃了一惊。 这个传说中的猫蛋蛋,居然 是个蛋?! 真是个蛋! 大比琥珀,通体纯白,如碧玉无暇般的,一个蛋!.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偷盗 阴灵佩还在犹疑,却见那台上紧跟上一个四十上岁的中年男子,依旧也是包着头,一身花白袍子,手里拿着一根皮鞭子,打了个旋,就对大家行了个礼。 下面的人知道他就是班子,心里却各自狐疑,就先都鼓掌,喝彩起来,等着他表演。 他咳嗽一声,在嘈杂的戏乐里一丝不乱的说,“各位,各位,下面请允许我介绍我们班子的宝贝——猫蛋蛋!” 也不知谁起了头,下面的人哄堂笑了,为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名字,有的人便高声问,“班主,它为啥叫猫蛋蛋,你给我们讲讲!” 那班主哈哈一笑,压压手,“我这蛋可是个宝贝,它虽然是个蛋,却能模仿猫女的样子,惟妙惟肖!” 一个蛋?模仿猫女样子?!开什么玩笑! 下面又大笑起来,有人就站起来嘘他,喝倒彩。班主也不着急,啪的打了个响指,下面便有俩人台上来一张巨大的白色幕纱,又有人在那猫蛋蛋前端上来两盏蒙着布的灯笼。那班主挥散了他们,笑着看下面的人一眼,呼啦一声,就拉开了那灯笼前的布。 只一瞬间,灯笼的强光居然穿透那蛋壳,在白纱布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影子。那影子里,蛋壳清晰恍若轻纱,里面是几乎满的液体,液体下一个沉沉的软圆形物体,仿佛蛋黄。 那班主笑着敲敲蛋壳,高声,“猫蛋蛋,起来露一手!” 蛋里似乎听到了声音,只一瞬间,大家就看着那蛋液激烈的抖动起来,仿佛那蛋黄要破体而出!那蛋黄成型的极快,只一瞬间,居然就变成个猫耳猫爪的曼妙女郎,在那蛋壳里翩翩起舞起来! 众人惊诧还不及完,那班主一张手臂,整个蛋和灯笼、白沙就随着他动作慢慢升起来,在当空飞舞,那猫蛋蛋的身形越发曼妙,仿佛在蛋壳里跳起了飞天,身形不断飞转,等到了极高处,一忽儿身体一折,头和腿霎时并在了一起,又变成了一颗蛋黄! 底下惊惧交加,不少人不可思议的揉着眼睛,有找茬的就站起来质疑,“这不算什么肯定是你的人藏在蛋壳里,拿影子糊弄我们,一定是这样!” 他说道这里,那班主哈哈大笑,突然撤手,一瞬间,那枚猫蛋蛋连同灯笼和白纱全都跌在地上,那灯笼和白纱架子跌的粉碎,猫蛋蛋却极有弹性,在地上弹了几下,影子应到红帷幕上去,依旧是那个蛋的形状。 班主拍拍手,笑眯眯,“猫蛋蛋,有人不信你,便漏个脸给他们瞧瞧!” 那蛋稳定了,自己却陡然立起来,紧接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急于脱离那蛋的束缚,在蛋壳上倏然挣扎着伸出七道极长的手臂,却扎不破,那个蛋就仿佛是个被筷子不断插中的面团,簌簌抖动,七出缩,分外狰狞。 突然,挣扎却停止了,一张脸却慢慢浮现出来,铜盆那么大,白眼皮,清晰的五官,嘴形的轮廓整个凸显在蛋壳上,紧接着,那眼皮慢慢翻开来,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台下,一抹诡异的笑容,就绽放出来! 随着那笑容,这枚蛋发出了一连声轻微的鸣叫,恍若猫撒娇时的动静。 众人目瞪口呆,再不多话。那张脸甩了甩,一忽儿又缩回去,变成了安安静静的一个蛋,似乎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底下终于大哗,掌声雷动,无数人按耐不住站起来鼓掌,便将那铜钱往台上直仍,那班主笑着躬身行礼,两侧上来俩下人快速捡钱,那猫蛋蛋自己轱辘辘滚动着,居然径直滚到后台去了。 班主笑着压了压手,不住点头,“感谢各位今晚的光临,我班子会在贵宝地逗留到正月二十,每夜都有演出,也还请大家多多捧场!” 众人一听是结束了,还有些恋恋不舍,议论纷纷的,渐渐也退场了,三四个小人出来,正在那打扫台子。阴灵佩却没动,抚着琥珀的脑袋一直在思索,那个蛋究竟是什么。 说它是猫蛋蛋,是因为它能模仿猫的形态与叫声,然而这蛋真心怪,更何况猫并非蛋生动物。她绞尽脑汁,想不起什么里有关于这种物种的记录,眼看人渐渐都散尽了,她也不好再逗留,一撑腿起来,拍着琥珀就要走。 走前下意识的往那台深处一处,却怔了一下。那猫蛋蛋斜趴着幕布,似乎在悄悄看她!那圆润的大蛋壳浑如一个光亮的大脑袋,眼见阴灵佩注意了它,下意识的一缩,跳着快步进去了。 阴灵佩皱眉,忍不住笑了一嗓子,心道今夜一定要好好查查,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想到这里,才觉得有些肚子饿,便拍着琥珀,打算去吃上一碗热乎乎的宵夜,也当晚上烟火大会前的消遣。 想到这里,心情忍不住又好起来,灵佩走的随意,那琥珀跟的也随意,小细步高高跳着,大尾巴甩啊甩的。 这才没走了几步,一个带着面具嬉闹的小少年没躲开,一头撞入她身上来。 那小少年被她反撞的一个趔趄,倒在地上。倒把阴灵佩吓了一跳,伸手去扶。那小少年马上拍打着站起来,轻快的撇下一句“对不起”,撒腿跑了。 灵佩无奈,任那小孩跑了,依旧跟琥珀转了两条街,到了旧摊子上,那家摊子主与她相熟,马上给她让出坐来,殷勤的问她要吃什么。 灵佩往他支着的锅里一看,一边煮元宵和水饺,另一边是些炸元宵和炸饺,旁边一个锅里还煮着馄饨。 她兴致极好,要了一盘炸元宵,伸手往怀里一摸,便要付钱。 然而,这一摸却变了脸色。 钱袋子,不见了! 她记得清楚,刚才看班子打赏才给了银子,那时候钱袋子还在,就这么一顺眼的功夫? 她幡然醒悟,刚才街上的人都不敢靠近她,就那个小子愣头撞上来,原来是小扒手! 摊子老板见她脸色尴尬,想是她忘了带钱,连忙笑着,“佩丫头你随便吃,这顿老汉请你就是了,大过节的,吃碗汤团喜庆喜庆!” 那阴灵佩止不住冷笑一声,却忽而道,“老爷子,这顿我还花定了,你给我各式都上一份,这摊子所有的客人今夜我还都全请了,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说完,也不及摊子老板反应,站起来一拍琥珀,低声,“追!” 那琥珀低吼一嗓子,她就上去把它脖子上那封印的条子一撕,那琥珀抖着毛变成小马驹大小,灵佩往上一跃,它那鼻子在空气里抽了两下,蹿上屋顶就追! “啊,大狗,会飞的大狗!”摊子下面惊了不少人,就对他们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阴灵佩却顾不上,心中恼怒:真是好哇,她的钱也敢下手,这小崽子真是活腻了,一旦追上了,定让他好看! 那琥珀是神兽,辨别味道的能力更是一流,只闻过一次的东西便再也不会忘记,此时它循着那气味在屋顶间穿梭寻找,眨眼就出去了两三条街,终于在一片破房子前停了下来,它复又闻了闻,嗓子里咕嘟一声,便坐下了。 灵佩知道是找到了地方,利落翻身下来,看去,这片并非是个宅子,而是个破败的庙,庙门褴褛的都能看清里面,一个小过道杂草废物铺地,里面是一间放着泥塑的大堂。 阴灵佩上去一脚把那庙门踹的粉碎,大踏步往里冲去,又踹碎了那大堂的烂门,果然见那带着面具的小子蹲在一个破蒲团上,正数她钱袋子里的银子呢! 阴灵佩气不打一处来,上去一把夺了钱袋子,对着男孩子的脑门就是重重一拳! 那小少年也才七岁的样子,疼的马上泪都下来了,面色惊恐的看着阴灵佩,灵佩也不客气,从他身上一掏,居然掏出来七个颜色各异样式不同的钱袋子,并几个铜子。看来这小子今晚收获颇丰! 她贼笑一声,将那些钱都收在另一个袋子里,往怀里一揣,拽着那小少年的后衣领子就往外拖,跟拖个麻袋似的! 那地上不平,小少年的领子前卡着脖子,屁股上硌过门槛和无数杂物碎瓦,疼的呲牙裂嘴,鼻涕眼泪哗哗的往下淌,口内就直叫,“大.大姨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还是个孩子,呜呜,你放过我吧大姨!” 大大姨?!听着那称呼,阴灵佩额上的青筋突突往外跳,好呀,她才二十来岁,这小子居然敢叫她大姨,好大的胆子!她火气更盛,下意识加重了手,将那小少年的屁股硌的噗噗乱响,一拍琥珀就骑上去,拽着他就在楼宇间来回奔跑。 那小少年哪见过这架势和怪物,口里唾沫星子都喷了,抖的一塌糊涂,哭着闹着,差点尿了一裤子! 从来到回,一共才两盏茶的功夫,摊子老板将把她点的东西上齐,就见灵佩如天神似的骑着琥珀从天而降,拍了拍肩膀上的尘,噗的一声就将一团什么仍在地上,自己闲闲坐下来,先喝了一口水润嗓子。 那摊子老板一看,吓了一跳,地上那个,分明是个正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的小少年! “这,这是怎么着?”摊子老板人老实,就有些结巴,要上去扶那少年,灵佩却赶一步上去,将那少年往自己座位边上一拖,从怀里掏出那包银子来,冷笑,“老板,我们的事你少管。我说了,今晚你摊子上人我都请了,你看这些钱够不够!” 那老板吃了一惊,颤巍巍的把那银子掏出来一看,乐的见牙不见眼,“够,够了!还有多,你在这等着我,等摊子散了,我给你找钱!” 灵佩就笑着一摆手,“不必了,今晚你也早些散摊子,跟家人看焰火去吧,我跟他有话说。”她话说到这份上,那老板也不好再管,殷勤的应了一声,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大,大姨!那可是我的钱,我辛辛苦苦赚额来的!”小少年一听这个,急得脸色都紫了,在那里扒着桌子抓耳挠腮! 灵佩火气上升,一按桌子,“闭嘴,坐下!” 那少年吓得一缩脖子,真的灰溜溜的贴过来,顺着桌角坐下了,一动也不敢动。 灵佩就低头吃了一颗炸汤团,冷笑,“你还好意思要钱?要不要我帮你出出名,让这城里所有的人都来打死你?” 那少年一溜她的眼,吓得直哆嗦,人就坐不稳,往桌子底下直溜:太可怕了这个人,冷硬的黑色眼眶里,是犀利的如同刀子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阴灵佩端出一碗馄饨来,就拍了拍旁边的位子,琥珀一忽儿蹿上来,扒着桌角坐了,头插在碗里,就吃那碗馄饨。这女人也真奇怪,那宠物也能上桌吃饭不说,而且刚才那大狗居然能长的那么大,真怕人! 女驱魔师一抬头,见那少年扒在桌边,只一双眼睛敢露在外面,贼兮兮脏乎乎的看着他们,吓得直吞口水。她有些恼他,冷哼了一声,“你有手有脚,还这么年轻,居然就做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那小少年眼睛一暗,轻轻的哼哼,“我没爹妈。” 那句话说得灵佩反而一怔,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这孩子兀自紧抿着嘴,轻声,“我快没时间了,我需要钱!” “没时间了?”灵佩下意识的反问,放下筷子,“怎么没时间了,你说给我听听!”.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约定 那小少年听她这么问,吞吐了半天,才似下定了决心,口里喃喃,“只有天了,只剩下天了,只要这天我每天还能送去二十两银子,我就能接回猫蛋蛋了!” 猫蛋蛋? 阴灵佩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怔,“你说的猫蛋蛋,是那个吗?东街口外邦班子那个?” 小少年猛然抬起头来,狠狠的点点头,“恩!只要这两年,我每日坚持给他送二十两银子!他跟我说了,猫蛋蛋的表演就持续到正月二十三!只要表演完了,他就把猫蛋蛋还给我!” 阴灵佩听着狐疑,却想到了什么:那班主好像说得是,他们这个班子只表演到正月二十,与这少年说得并不相符。 她心里觉得这少年在撒谎,忍不住冷笑了一嗓子,“谁信你的话,你要那猫蛋蛋能有什么用?还跟班主约好了?太可笑了!” 少年的眼睛灰了灰,加重了鼻音。“我看到猫蛋蛋的第一眼,我就觉得它是家人!真的!所以我必须把它找回来!” 少年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灼灼的看着阴灵佩,“我去找班主谈过,他说了,猫蛋蛋是宝贝,除非我给他一万两银子,他才肯把猫蛋蛋卖给我。我没有那么多钱,他就告诉我,我可以分批给他,每天二十两,就差这么几天了,我不想前功尽弃!” 灵佩将信将疑,“那个班主真跟你这么说的?说是正月二十三,就把猫蛋蛋还给你吗?” 小少年肯定的点点头,“没错,他当着所有班子的人这么说的!正月二十三,就在这!那么多人听到了,他总不会反悔吧!” 阴灵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摇头,将那少年往上一提溜,“你好好听我说。这班主今日已经说了,他们这个班子只会表演到正月二十,我估计正月二十就走了。你上哪找人去?” 那小少年听到这里,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摇头,“他答应了我的!而且他那么多人,走的话我一定会知道的!这两年了,我都没跟丢!” 阴灵佩耸肩,嘲笑了一嗓子,“你不信算了。我告诉你,他是术士,缩地是最基本的功夫,甩脱你简直是小菜一碟。再加上他的那些手下,分明都不是人,听到又怎么样,他说反悔,就是反悔,你一个毛头小子,还能把他怎么样了!” 那小少年听到这里,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抱着头,“不会不会的啊,班主他是好人啊,怎么会骗我!” 阴灵佩撇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要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没想到听到这话,那小少年一抽鼻子,居然呜呜的哭起来,鼻涕眼泪往下淌,自己又不甘心,哭着哭着变成了嚎啕,四下的食客都往她这桌上撇眼。 女驱魔师有些受不起别人哭,连忙摇他,“你哭什么!有什么值得你哭的你别哭了,让人看着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连琥珀也不吃饭了,突然轻轻跃上桌子,一个劲的供他。可这小少年就是止不住,被人一劝越发哭的凶猛,手臂来回拉锯。 阴灵佩无奈的大叹了口气,捋了捋头发丝,“你别哭了,我帮你还不成吗?等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帮你追回猫蛋蛋,放心,有我在,跑不了他的。” 那小少年鼻涕眼泪胡了一脸,听到这话却抬起脸来,抽泣着高声,“真嗝,真的?你不骗我?”他哭的太凶,有些噎嗝,抽着就看她,眸子里亮闪闪的! 阴灵佩无奈的点点头,“真的,真真的,好了,别哭了。” 那少年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哦了一声,拿脏袖子擤鼻子。忽而捂着肚子,咽着口水就看桌上的吃的。 阴灵佩让他滑稽的样子逗得干笑了一声,将饺子推给他,“哭饿了?吃吧,不够再要。” 那小少年再也不客气,“哦”了一声,扒过碗来就狼吞虎咽。灵佩看着他吃,摇摇头,“你叫什么?” 小少年一面往嘴里塞一面忙里抬头,鼓鼓囊囊的,“他们都叫我小哦。” “小哦?”阴灵佩莞尔,“这名字也挺奇怪的啊,怎么来的?” 那小少年见她一笑,人就怔了一下,使劲吞下了那口饺子,傻乎乎的,“大姨,你笑起来真好看!” 听到这话,灵佩瞬间由怒转喜,狠捣了他脑门一锤,“你哪只眼看出我是大姨的,叫我灵佩姐!” 小少年捂着脑门直抽冷气,却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哦!”他说着,想到了什么,“哦,对了!大家叫我小哦,是因为我老喜欢哦!” 灵佩扑哧一声笑了,直摇头,“真是个贴切的好名字。对了小哦,你再也不能偷东西了,早晚有一天被抓住,可要打断腿的。” 听到这里,小哦明显的顿了一下,并不搭腔,只看着自己的碗。 灵佩却忽而提高了声音,问那摊子老板,“老板,我看你整日挺忙的,缺人手不?我这弟弟想找个活干,保证勤快,工钱你说了算!” 那小哦明显一怔,抬起头来看她,灵佩摸着琥珀正看那老板,口里却低声对他说,“我知道,你与那班主约定的银子还差不少。放心,余下的钱每日我会帮你垫付,等着从你的工钱里慢慢扣,你看怎么样?” 小哦吃了一惊,还不及回答,那老板就笑着道,“我年纪大了,有些重活做不了,还真缺个吆喝收拾碗筷的,可这事苦哇,工钱也少,我怕这小大哥吃不消!” 那小哦突然应了一声,啪啦站起来,“我能吆喝,粗重的活我也能干,我能吃苦,爷爷你收下我吧,我一定好好干!” 灵佩和那老板都不禁一笑,那老板连忙点头捋须,“那你今晚就开始干吧,先把空碗收拾了,把桌子拾到出来!” 小哦快快的跳起来,真麻利的去收拾了,一见有人来还高声吆喝,“大叔大伯姐姐们往里坐,饺子汤圆馄饨面可香啦,想吃点啥?”他有板有眼,还真像那么回事,灵佩也是欢喜,索性也没走,看着他张罗。 一直又忙了小一个时辰,眼见烟火大会要开始了,那老板才要收了摊子。小哦殷勤的用温水刷了碗,摆好了收到屋子里去,又忙前忙后的帮他收拾了锅碗炉灶,这才算完。 这摊子老板很是欢喜他,临走又送了一包没卖掉的炸饺子和汤团,并两套他孙子的旧衣,都给了小哦。那小哦是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有些怔愣,在灵佩的示意下,将手在衣襟上擦了三四擦,才哦了一声,害羞的接过来。 他们散工,灵佩便要带小哦回自己家。然而小哦突然拽了拽她,“灵佩姐,你能借我二十两银子吗?今晚的份额还没给,我得给班主送去,顺道去看看猫蛋蛋!” 灵佩一怔,掏银子给他,却笑了,“一起去吧,我也去会会那个班主,走吧。” 小哦听到这里,不由得欣喜,真的蹦蹦跳跳的在前面带路,引着她往东郊那边走。 走了没多久,就到了那班子驻扎的地方,就在那戏台子后面,他们租了几间民房,此时院子里都生着火,大锅里咕嘟咕嘟的煮着肉和元宵。几个人见小哦来了,都相熟,就打招呼。那小哦一一回应了,就问了班主的屋子,然后带着灵佩就往那边去。 班子的屋子在这一片屋子的东边,单独一个院子,他俩一进去就看到东院角一个巨大的铁笼子,猫蛋蛋就被关在里面。 “猫蛋蛋!”小哦开心的叫了一声,就扑上去,隔着笼子摸那蛋,那蛋似真与他相熟,发出呜呜的声音,吱吱嘎嘎的就滚过来,在他胳膊间蹭。那小哦笑哈哈的磨蹭了一会儿,就从怀里掏出那包炸饺子和汤圆,“猫蛋蛋你看,我给你带好吃的啦!” 阴灵佩一直侧身站着观察,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直起身来,瞪大了眼睛! 那蛋上突然长出来一张大嘴,似乎将整个蛋从中间裂开了两半,三层尖细的獠牙层层叠叠的掀开来,一口就把那包夜宵连同纸包,吞下肚去! 继而,大嘴如同被拉上的拉链,消失的无踪无影,猫蛋蛋依旧是个蛋的样子,乖顺而满足的蹭了蹭小哦,发出猫般的咕嘟声。 它明明是个那么可怕的东西!阴灵佩都止不住一身冷汗! 正在这时,吱呀一声,堂内的门,开了。.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威胁 灯光从门缝里露出来,外邦的班主站在门口,待看到阴灵佩后,怔了一下,却很快笑起来,转头看着小哦,“你又来看猫蛋蛋了?” 小哦转身过来,虔诚的跑上来,将手里的银子恭敬的捧上去,轻轻的,“这是今天的份额,还有七天,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兑现啊!” 班主的笑得越发开了,将那些银子收在怀里,“那是自然,七日后,猫蛋蛋就是你的了,放心放心。” 那小哦这才开心的大松了口气,转头去看阴灵佩,眼眸里分明再说:这并非骗人吧! 那阴灵佩瞧他这单纯的眼神,忍不住就是笑了一嗓子,并不说话。不料班主却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这位小姐,能否进屋一谈?” 空中坷垃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炸开来,满空飞火。随着那一声,无数的焰火腾上天空,赤橙黄绿,炸的一团团锦簇。那火光打在人脸上,应得这班主的脸色花花绿绿,有些狰狞。 “小哦,你在外面等我,别乱跑!”灵佩反而提醒了那小少年一声,点点头,跟着这班主,慢慢的进了屋。 这是一间极普通的民房,进门就是个简陋的客室带大厅,内房由一道突出的墙隔离着,看不分明。这大厅里一张大圆桌,四个小凳子,两侧再有个高几,再无其他。班主让着灵佩在桌面坐下,亲自倒了一碗茶。 女驱魔师却不动,一手抚着琥珀的顶毛,一眼却冷冷睨着这班主的动作,等他开腔。 这班主犹豫了一下,知道对方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所幸轻轻一笑,也在桌面坐了,啜了一口茶,“恕我冒昧,姑娘也是同道中人吧。” 外面的焰火声轰隆隆响,他的声音夹杂在那声音里,很轻,灵佩却听得清楚,也不跟他客套,“不,我不是道中人士,我是驱魔师。” 术士这东西,最早的起源是道,道术。而驱魔师并不相同,驱魔师的鼻祖严格来说,应该是起源于巫医。 古代氏族,巫术和医疗并不分家,既会悬卦算命扶乩驱邪,也会医疗治愈教化接生。男儿叫觋,女子叫巫,也叫祝。后来所谓的驱魔师,其实就是巫祝的衍生体。 那班主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笑着低声道,“既然不是同道中人,那我也不必过分堤防你——只是提点你一句,这猫蛋蛋的混水,你最好别趟,你一个小小的驱魔师,承受不起。” 他口气虽轻,这句却说的自负,那阴灵佩一听,忍不住冷缩的眼眸,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你只是个小小的术士,哪怕会些支配术,看你那班子,也就是些地缚灵和阿猫阿狗的不流之徒,居然敢跟我叫板起来! 阴灵佩脾气直爽又爆,自然忍不住,“你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我还就告诉你了,猫蛋蛋和小哦的事,我还就管定了,七日后,你若交不出来,我让你横竖都爬不出帝都!” 班主没想到这小丫头真敢反回来,明显的怔了一下,却陡然失笑起来,直摇头,“小丫头,你真是好胆量,好好,你把名字告诉告诉我,等事发了,我好在你碑上刻个名字,免得做了孤魂野鬼。” 阴灵佩拍桌而起,冷笑一声,“帝都驱魔师世家,阴灵佩!你若有命,随你去刻!”她说完,转身就走,那琥珀朝班主也是一呲牙,快步跟上去了。 班主从桌边站起来,冷声,“不送!”就看着她出门去。他自己按着桌子,点了两指头,忽而冷笑起来,“女驱魔师,你的道行还差远了,你以为真正的危险是我?” 阴灵佩吃了一肚子气,冷冷的踹门出来,见漫天红紫里,那小哦依旧抱着猫蛋蛋,还在那兴冲冲的说着话。 “小哦,走了,回家。”她招呼一声,停步却仔细看那猫蛋蛋,打量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小哦虽然依依不舍,还是“哦”的应了一声,站起来乖乖到她身边。 灵佩点点头,带着他往外走,走了两步却觉得后心一凉,下意识的转头来看,自己却吓了一跳。那猫蛋蛋一忽儿又张开那斗大的血盆大口,三排牙齿上下挫动着,吱嘎声刺的人浑身发毛。 她又看,那猫蛋蛋却似发现了她,大嘴翕动了几下,却又复原到从前的样子,乖乖呆在笼子里。 “灵佩姐?怎么啦?”小哦莫名其妙的随着她转头,却什么也没见,下意识的问她。 阴灵佩这才一震,惊醒过来——这猫蛋蛋,真心邪门的紧。必须早查出来,它到底是什么。“没什么,走吧。”她一低头,将表情藏在发丝底下,等到了门口,轻手扯开琥珀的封印,便夹着小哦一跳蹿上它的背,往家去了。 好歹回到了自己的宅子,阴灵佩给小哦安排下了房间,复又给他烧热水让他梳洗了,等他上了床,这才去书房点起灯来,开始查资料。 这猫蛋蛋外形这么奇特,在四州志或者其他典籍里,肯定有所记载。她在那书海里徘徊,乱七糟的往下抽,这儿翻翻,那儿找找。无奈,女驱魔师对书籍没什么好感,看了几本就哈欠连天。这书房自从父母过世,她很少来翻动,这一扑棱,灰尘直往身上扑,弄得一人一犬直打喷嚏。 她也不知看了多久,眼皮就睁不动了,再看看琥珀,它趴在桌子上伸舌头,眼皮也早耷拉下来。 午夜一过,爆竹烟花声渐渐就没了,大堂里刚烧起来的炉子换哄哄的,让人昏昏欲睡。她倚着琥珀,真个昏沉了过去。 等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炉子里的火冷的要命。那小哦一面推她,一面啪啦一声掀开窗户,咳嗽着往外放霉气。 阴灵佩睡的昏昏沉沉,只见那小哦插着腰教训她,“灵佩姐,天都大亮了,你还不起床!早饭我做好了,放在厨房了,我去老板那打工了,你快起来!” 她揉揉眼,这个院子里多久没有人来了?一瞬间就有些恍惚,喃喃,“灵修?”那是他弟弟的名字,以前他还在的时候,也老这么叫她起床。 这一叫,人终于清醒了,琥珀将她一拱,嗓子里咕嘟了一声。她就直勾勾的看着小哦对她挥挥手,撒腿跑了。 她搔搔头,觉得头依旧沉的要命,迷迷糊糊,就一拍琥珀,趔趄着走到自己房间去,倒入那一片漆黑的床上,抱着曼珠沙华纹理的被子,又睡了过去。 等她一觉醒来,居然是中午了。 阴灵佩打了个哈欠,揉着眼坐起来,才觉得浑身上下酸的要命,脑袋又昏昏沉沉,似乎是昨晚上在外面睡受了风。她使劲敲敲脑袋,拉着琥珀一起往厨房那边去。小哦做的早饭还在锅里,白粥,不知从哪里买来的饼,外面还有咸菜。 阴灵佩摸了摸头发,忍不住笑起来:好久了,没有这种有人气的感觉。 她摸了摸那锅,早凉透了,一面似在跟琥珀说,“咱出去吃饭吧,去老板那里怎么样?” 琥珀歪着头看她,喉咙里咕嘟了一声,算是回答。.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凶案 等梳洗完了,阴灵佩带着琥珀,慢慢朝那相熟的小摊子走去。 风还是干冷干冷的,大街上到处是昨夜的碎炮仗皮和废烟花筒子,让白霜覆盖了一层,又化起来,土黄的显得肮脏。 她在街上慢悠悠的走,顺带晒太阳,旁边却三五成群的议论一些事,传入了她的耳朵里。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上东街口惨案!” “知道知道,太惨了,一家五口全死了,但是大门紧闭,官差说估计不是人为的!” “嗄?不是人为的?那是什么干的,你可别乱说!” “你不知道,我表弟是衙差,他都跟我说了,师爷验尸说是让动物啃的,生让人撕成两半,那些牙齿痕都一尺来长,恁的大!”这人说着,还拿手比划了下,跟个铜盆似的。 另一个显然不信,“吹吧,哪来那么大,就算是老虎也不能啊,而且你都说了大门紧闭,老虎会爬墙吗!” “啧,你还不信!我不骗你,五六口都是那样,听说那家女娃的下身都整个被吃掉了!” 阴灵佩听着心生疑惑,忽然插上去,“两位,你们刚才说的事,能跟我仔细说说吗?” 那两人见她的模样,先都吓了一跳,一开始说的欢的那位就结巴起来,“就在东街口那边,昨晚上出的事,一家五口全死了,一个没留下。听说是妖怪干的!” 阴灵佩疑窦丛生,便有些不好的预感,点点头,一拍琥珀,就往东街口那边奔。 出事的地点离那个戏台子不足一里地,她看门口已经贴了封条,上了重锁。四下的人都嫌晦气,要不都躲在家里张望,要不就贴着边远离这里,匆匆走了。灵佩上去拽了拽锁,知道强行破门肯定会让人看到,到时候不好解释。她就慢慢绕到院后去,眼见四下无人,这才一扶琥珀,随着它一跃进去。 院子里全是血迹,家什七零落,不少东西碎了一地,显出一场惨烈的激战来。尸体已经被那些官差收拾了,她在里面转了三四圈,没看到有什么可取的线索。 阴灵佩叹了口气,来大堂内扶着桌子站定,终于从袖子里摸出一把短剑,在手指上一划,就把血淅淅沥沥的洒在桌面上。她要启动幻话的能力,看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等三五滴血滴下来,她将两指并拢,蘸着那滩血画下了一个奇怪的符印,这才将手按在那团符印上,慢慢闭上了眼。 时间开始倒退,她回到了昨夜,漫天烟火肆无忌惮的升空,炸裂,一家人在挑着灯笼的院子里彼此携手,欢欣雀跃。 时间飞快,烟花散尽,一家人各自道别,开始休息。院子里的灯暗下来,万籁俱寂。 昨夜,却有雾气,影影绰绰的遮住了月光,这大堂的门闭着,光亮越发暗淡的看不分明。然而,阴灵佩眼前一闪,似乎有什么影子,跃入了这庭院之内! 紧接着,光线又是一短,另一团影子居然也跟上来,一齐跃入! 她还未曾分辨出那两个影子,陡然间,东边的房间就起了尖叫! 可那叫声戛然而止,沉闷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脆弱的咀嚼声,像是某种野兽噬咬骨头的声响。西边的房间明显听到了动静,悉悉簌簌声里,微弱的烛火一颤,颤巍巍的亮起来,可就在亮起的那一刻,那灯火陡然灭了,紧接着那屋里传来了惨叫! 一切都迷失在黑暗里,东边的房间,却吱呀一声,悠长的开了! 灵佩在回忆与黑暗的漩涡里勉强睁眼,却看不分明,那里分明有一道影子急射而出,猛然将那西间的房门撞的粉碎,扑入房间里去! 一瞬间,惨嚎再起,却很快止于平静。她听到那房间里似乎有闷斗的声音,却终归慢慢平复,又传来了啃咬声。 阴灵佩抖了抖,正在那思索,只听得西间窗户哗啦一声闷响,那东西显然是冲入院子里去,就要跑了! 她下意识的拔腿就追,却只来得及跑出门口,一旦松开了符印,幻象马上消失,惨象里只隐约看到个白色的影子,再无其他。 灵佩喘了口气,站在正月的阳光底下,却觉得背心发冷。 如果她记得不错,那个白影子,是猫蛋蛋。 是猫蛋蛋无疑。 她将牙齿咬的咯咯的,心里就想起昨晚上班主的话来:原来他竟是话里有话,他让她提防的,不但是他,更有猫蛋蛋,难怪他不让管猫蛋蛋的事,原来它,居然是这么凶猛的东西! 现在都出了人命了,一家五口都成了那猫蛋蛋的嘴下亡灵,她自然不会放过它。 只是小哦对它钟情如斯,如果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会不会撑不住? 想到这里,阴灵佩居然忍不住抖了抖,连忙喊了琥珀,就要往小哦那边去。 要是猫蛋蛋它下一个受伤害的,很可能就是小哦! 等她和琥珀急匆匆的跑到摊前,才发现小哦正穿着新衣服,活蹦乱跳的张罗桌子和客人。 她大松了口气,小哦正瞧见他们,连忙笑着跑出来,“灵佩姐来啦,进来坐,吃点啥?”阴灵佩不由一笑,朝里走着,一面高声,“老板,这小杂工没偷懒吧,你可劲修理他,千万别客气!” 小哦气得鼓腮,“我很勤快的好不好!做可好啦!”他干头静脸就显得精神了不少,再加上换了衣服,越发显得朝气蓬勃。那老板在里面直笑,“小哦表现极好,极好的,佩丫头,今中午吃什么?” 灵佩就要了两碗馄饨并一盘切牛肉,想了想,将小哦叫过来,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今晚你下了工,自个去给那班主送钱吧,我有些事很在意,得先处理处理。我把琥珀留给你,让他跟你一起,你记住,万事小心。” 那小哦忙接了钱,哈哈笑了一声,“有什么可怕的,我知道了!你晚上想吃什么不?我回去给你做,还是捎给你?” 灵佩忍不住笑着撇嘴,“哟,看不出来你人不大,本事不小,还会做菜啊,啧啧,不会毒死人吧?” 那小哦气的翻白眼,撇下一句“死老太婆”转身就要走。可他哪里快得过灵佩,被对方猛然揪住就是一个爆栗,“你叫我什么?好大的胆子啊!晚上我想吃麻团和蒸饺,弄不回去我弄死你!” 小哦被他揪的直翻眼,口内连忙,“是是,我不敢了灵佩姐,一定带到!” 从中午吃完了饭回来,灵佩就一头扎进书房里,继续翻找资料。 晚上戌时左右,小哦和琥珀蹦蹦跳跳的回来了,真给她带回了麻团和蒸饺。阴灵佩一看他平安,也就放了心,便让他去睡了,由琥珀陪着,继续查资料。 她查到现在,眼花缭乱,却毫无线索,不由有些郁闷,一面吃着麻团,一面倚着椅子与琥珀聊天,“不如今晚咱们去蹲坑吧,这么着也不是办法,看看它今晚动不动身。现在它能力不详,还有个班主虎视眈眈,我怕没把握。” 琥珀低低的滚了两声,似乎在回应她。 她看了看更漏,却打了个哈欠,心里寻思等亥时动身,现在外面的人还不少,估计那猫蛋蛋也不敢轻举妄动。 反正还有一个时辰,眼皮却困不可支,她缓缓趴在桌上,下意识的拍拍琥珀,“一个时辰后叫我,我先眯会” 很杂的梦,梦到似乎有花盛开,香气四溢,又忽而有了血,猫蛋蛋滚了一身的血碾过小哦的尸体,他大大的瞪大了眼! 灵佩一身冷汗,想竭力大喊,却喊不出来,耳朵里却有人在急促的叫她,恍若呼救! “女驱魔师女驱魔师!” 真的有人在喊! 她终于听清了,精神一忽儿清醒过来,四肢却沉重的要命,眼皮睁不开,恍若鬼压床!有一个熟悉的声音正轻声且急迫的叫她,不时拍打着她的脸。 便在此时,那个声音一面呼唤着,一面拿了什么来喂给她,冰冷的触感一旦沾染了她的唇,她就贪恋的吮吸起来,终于睁开了眼!.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攻击 冷水的触感让她渐次清醒,又大大的灌了几口,这才吐了口气,看清了喂水的人。 这一看,一惊,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啪的甩开了对方的手! 居然是那个冥界的引渡者,那个同叫梳骨的冥界引渡者! 她毕竟还是过分排斥别人的接触,自己在那兀自喘息,一低头,才看到琥珀也是恍恍惚惚的,精神不济。她一摸头,沉的可以,显然有古怪。 冥界引渡者慢慢放下了水杯,去打开了窗户,宽大的袍子因为寒冷的风而簌簌飞起,他却不觉得冷,而是转身过来,冷冷的说。 “你感觉出来了么?你这房子里,全是龙鳞香的味道。” 他的眼睛极其黝黑,仿若冥河里看不透的水。他声音很沉,说出来话是轻微的,然而那字句,却于金玉般撞击在灵佩的耳畔。 阴灵佩下意识的一抱头,为何这几天总会如此沉缓且疲惫,原来是这房间里有异样。她一惊抬头,“龙鳞香?那是什么?” 冥界的梳骨一拍窗户,“你不知道?” 他却没时间卖关子,一面把门打开,一面继续低声说。 “龙鳞香,就是龙身上鳞片燃烧所发出来的香味,拥有催眠的作用,若烧的太多,还会让人产生幻觉。” 那句话一出,阴灵佩下意识的打了个磕巴,完全清醒过来,“你说什么龙?” 虽然很多典籍上继续过这种东西,但是,真的存在吗?龙! 瞧她吃惊的表情,冥界的梳骨居然轻轻笑了一下,“我的大驱魔师,你什么东西没见过,却不肯相信龙的存在吗?” 那句话一出,让阴灵佩陡然羞红了脸,却猛然怔了一下,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的大驱魔师,这个称呼如此耳熟分明却是以前,她深爱的那个梳骨的口吻! 对方却没注意到她的目光,继续道,“自古相传就有叶公好龙,更有专门伏虎降龙的术士,你也该知道一些吧。只是我没想到,你这里居然会出现龙鳞香,这东西太稀罕了,也太不祥了。” 阴灵佩终于反应过来,慢慢站起来反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梳骨一怔,弹了弹袖子,“帝都这几日死了很多人,很不正常。阎王感受到了异样的波动,命我来查查看。” 女驱魔师来回走了一圈,突然一拍额头,翻然醒悟:降龙术士,龙鳞香,杀人猫蛋蛋!她一着急,高声,“什么时辰了!” 梳骨让她吓了一跳,往案上的更漏一看,下意识的,“子夜刚过,怎么?” 阴灵佩心里暗叫不好,一把抓下那琥珀脖子上的封印,就要往外冲,那冥界引渡者哪里肯放她单独行动,自己也顺手一拉,居然也跃上了琥珀的脊背! 阴灵佩也顾不上,一拍琥珀就往东街口那边冲去,那冥界引渡者从背后按着她的腰,下意识的,“你要做什么去!” 如果猫蛋蛋就是龙,那么“抓龙!” 她吼了一嗓子,从袖里摸出刀,咬紧了牙:好个猫蛋蛋,其实早就戒备她了吧,这两日行动前,居然都特意跑来下龙鳞香!只是从未听说这龙是从蛋里孵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冥界引渡者怔了一怔,瞧她侧脸也不似在开玩笑,下意识的也捏紧了袖子里的勾魂锁,目光如针,朝着他们奔走的方向看去。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他们俩人就到了东街口那一片大宅子前,灵佩也顾不上是否惊动他人,就往那最末的院子闯去,要拿猫蛋蛋! 然而,她才一脚踹开了门,却见那院落里正往外冲一个人,几乎撞个满怀。她下意识的一看,居然是那班主! “女驱魔师!”对方一声低呼,却似明白了,手腕一张,朝她面目直拿过来! 那阴灵佩虽无防备,但也不是庸碌之徒,后身一折倒悬而出,双脚一鞠,就朝那班主面目反击而来!那班主未料她如此迅疾,手急收变臂,生生挡下了对方那一踢,可只来得及眼前一花,后面却猛然窜出个黑发黑眼的俊秀男子,一锁链朝他直抡过来! “急!”他猛然伸手捻决,面目前却陡然蹿出一匹青色狐狸,双腿一瞪便踢开了那锁链,狐尾一张居然卷起一股青色火焰,朝那黑发男子直扑过去! 那男子正是梳骨,此时无妨被那畜生当面扑中,就随那狐狸滚到一边去了。 阴灵佩哪里肯饶他,双脚落地一个下盘扫,那班主蓦地被扫中,人便整个打横飞起来,在空中倒了三四个大圈,才勉强趔趄着落地,他不及站稳,驱魔师已然杀到,双手间两刃一怀,交叉打出! 那刃快而凉,班主只来得及伸臂一档,鲜血长流!他随着那刃光后跃而出,终于重重的撞在墙上,直震得那屋顶簌簌作响。 再看,青光狐狸已经被那黑发男子捏在手里,吱吱惨叫,那男子将它往地上一甩,它一滚身,就消失不见了。 那男子与女驱魔师汇合,施施然就要朝他*迫过来。 班主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伤口极深,血流不止,因为那大力一撞,嘴角也渗出血来。他冷笑一声,摸着墙慢慢爬起来,突然打了个响指。 几乎同时,无数魑魅魍魉和神兽出现在他面前,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两个贸然闯进的人。 阴灵佩下意识的往院角一瞥眼,果然,装着猫蛋蛋的那个大笼子,空了! 她一咬牙,将剑刃挑到眉心上,冷声,“猫蛋蛋呢!你助纣为虐,居然放纵它去杀人!” 那班主听着这话,突然怔了一下,却很快笑起来,“女驱魔师,你是真傻还是装傻?猫蛋蛋?杀人?太可笑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阴灵佩一怔,从他口气里听出了些异样,下意识的极声,“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猫蛋蛋它是龙吧!” 虽然有些可笑,但既然这个梳骨都这么说了,那么猫蛋蛋它,可能真的是龙! 那班主倏然瞪大了眼睛,灵佩刚以为自己猜对了,没想到对方陡然捂住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它才不是龙,猫蛋蛋还有三天就会羽化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带那个小哦过来,本来一切都顺利的,是你的错。” 那些话,更让阴灵佩莫名其妙,冥界的梳骨更是一头雾水,虽然这一路来,阴灵佩跟他粗略的说了一些,但看这班主的意思,好像全部都是错误的。 班主大笑过了,却冷冷的站着,挥手,“什么也不懂的人,就滚开吧,别挡我的路。”他话音未落,那些魑魅魍魉却陡然一旋,朝着她径直扑了上来! 阴灵佩还未曾有所动作,背后的冥界引渡者却一抖锁链,冷笑一声,“有意思,你们这些小鬼,居然也敢跟我叫板么?” 他话音不重,下手却不清,抖着锁链往上一扬,兽头指哪打哪,霎时就是惨叫连连。 那班主有些心惊,下意识的,“好手段,来的是什么人?!” 梳骨手段未停,眼却冷冷的撇过来,“冥界引渡者,梳骨。”他平常未战斗时,眼眸都是淡的,恍若流水,可一旦战斗起来,那里面的犀利,却宛若刀一般锐利高挑,让人无法直视! 对方一听,知是遇到了对手,也不敢恋战,趁那些手下缠着梳骨,就要往外跑,可哪里那么容易,阴灵佩和琥珀一左一右裹住了他,那琥珀一声狂啸,伴着滚滚烟火就吐出来,朝那班主直烧而来! 那班主朝自己腿上猛然一拍,人如利箭般陡然射出了三丈,直到那屋檐上,高声,“女驱魔师,你再拦我,大错即成!你担不起这责任!” 那阴灵佩冷笑一声,随着琥珀也跃上屋檐,“什么大错,你说给我听听!” 班主抱着鲜血长流的胳膊,高声,“我乃龙斗佛,并非一般道中人,斗佛乃佛门中人,我是印特伽国婆罗门教的俗家弟子!我的职责,就是捕龙!” 他说道这里,阴灵佩忍不住惊诧起来,一直只是传说,没想到真有这种人存在!而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并非术士,而是佛门子弟,更是这印特伽国婆罗门教的主传!而这婆罗门教传到了四州,就改了个响*的名号:佛教!.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龙众 那阴灵佩下意识的一抖身子,“果然,猫蛋蛋是龙蛋吗?!” “放屁,”那班主却猛然啐了一口,“猫蛋蛋才不是那种凶恶的东西!” 女驱魔师骇然变色,下意识的自语,“龙?凶恶?” 对方点点头,一味的嘲笑,“你们这些凡人,一直觉得龙神圣而不可攀,是纳吉圣兽,你们都错了,龙才是万恶之源!这龙成型前,专门靠吃人为生,天地万物,有生命的都可以入他们的口,变为食粮,他们杀虐无毒,恣意妄为,我若不除他们,在他们成型前的这三年内,他们能屠尽一座城池!” 什什么?女驱魔师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却犹然觉得不可信,下意识的摇头,“这根记载的不一样呀,龙什么的!” 那班主止不住发笑,“所以才说你们这些凡人,将恶为善,将凶做吉,那龙成型之后,虽然生啖的是恶人,但也是人命,你们却都将它奉作神明,可笑!这龙众属于天龙部众里,大部分都凶残嗜人,只有你们才将它奉作神明!” 阴灵佩虽然对婆罗门教不甚了解,但是龙神部众还是略有耳闻的,的确都是凶猛之神,算不上单纯的善众。 “那猫蛋蛋究竟是!” 班主捂着伤口瞧她,本不打算说,却见那梳骨业已击退了众魑魅魍魉,一跃到屋顶上来。他叹了口气,终于慢慢道。“告诉你们也无妨,猫蛋蛋其实是音乐天。” 音乐天?这个名字对于两人来说,都是陌生的,阴灵佩和梳骨面面相觑,不甚明白。 那班主摇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的神情,“我换个名字,乐天,或者紧那罗,总有一个是你们知道的吧。” 紧那罗,这两人终于同时一震,想起来了!紧那罗,那不是龙神部众里的嘛,与龙众同属,是天神之一,掌管乐舞! 玄应音义卷三云:“甄陀罗,又作真陀罗,或作紧那罗,皆讹也;正言紧捺洛,此译云是人非人。”它真正的名字可说是人非人,的确,那蛋形非人,却可幻化出人的形象,善于乐舞,飞天之能,不愧是紧那罗! 然而,灵佩却还存着异议,高声,“即便她是紧那罗,但传闻里紧那罗是人身马面,或者头上带角,为何它会是蛋形?而且紧那罗既然为乐舞神,为何杀人?” 那班主不住摇头,“可笑,紧那罗是护法伽蓝,又是万物的歌颂与守护者,怎么会杀人,它之所以为蛋形,是因为那是保护它的屏蔽,保护它平安度过羽化而已。” 阴灵佩也冷笑一声,“昨夜子时,就在这东街口附近一家五口的命案,我亲眼所见,它就是凶手!今夜也是,不见了吧!它定然又去杀人了!” 班主冷哼一声,“你看见了?你那只眼看见了?” 这句话说的阴灵佩一梗,毕竟也没真见,看对方肯定到这份上,她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班主低头思索了一下,却自己喃喃起来,“遭了,要没时间了,难道即将羽化的紧那罗,真的压不住龙众的杀戮之气了?” 龙众!阴灵佩心中一紧,想起用幻话看到的那两个影子,以及沉闷的打斗声难道,真正吃人的是龙众?而猫蛋蛋只是想要去阻止它而已?! 班主陡然高声,“你们都给我让开,再去晚了,怕是紧那罗也要被龙众吞噬了!” 那句话又是让在场的人一惊,阴灵佩不可思议的,“龙,还会吞噬紧那罗?” 班主点点头,面色素重,“这龙众邪行的很,有灵性的东西都能下得了口,而且,这龙众与紧那罗本来就相识,羽化的时间是一样的,紧那罗羽化之前实力最弱,但那龙众却是极强,很有可能拿紧那罗,做了羽化前最后的祭礼!” 听到这里,阴灵佩骇然变色,“你不是龙斗佛吗?既然捕龙是你的职业,为何你不把那龙抓起来!” 那句话说的班主终于变色,他想了想,“龙众与紧那罗成对出现,是天数。紧那罗就是为了度化龙众,助其羽化而存在的。我建设这班子,都是为了保护未羽化的紧那罗——猫蛋蛋而已。女驱魔师,都是你横插一杠,才多生出这么多枝节!” 什!阴灵佩觉得不可思议,更觉得可笑,刚要再说什么,那院子里却传来咚一声闷响,似是个什么撞在门扉的动静。三人皆惊,回头望去,居然是猫蛋蛋满身血迹,翻滚着直入院子里来! “紧那罗!”班主低啸一声,再也顾不上他俩,翻下身来抱着猫蛋蛋,一面摸着,一面低声,“抱歉我没能脱开身,你怎么样?” 他这一摸,陡然变色,那猫蛋蛋侧身裂了一条大缝,似乎有血涌出来。猫蛋蛋抖了抖,居然开声轻轻道,“班主我压不住了,龙众要发狂了,疼!” 那班主听到这里,迅速将它的伤势一握,手掌平摊开,居然给它催合起来。他一面催合,一面低声,“龙众在哪?” 猫蛋蛋动了一下,轻轻道,“它跑了。我就怕我再往下撑不住了。” “这么说,还有一天时间。紧那罗,你的羽化时间是?”班主伸直了腰,轻轻问它。那猫蛋蛋犹豫了下,“明晚,明晚应该就是期限,龙众也是!” 班主点点头,“那好,明晚,不论如何,我都会保住你,让你顺利羽化!” 他说完,却陡然转向阴灵佩和梳骨,高声,“明晚就是最后期限,你们两个必须多加小心,若想知道一切!”他说到这里,陡然冷笑起来,目光阴森,“那就努力活下去!” 那句话让女驱魔师陡然一寒,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往琥珀背上一窜,便要急速奔去!梳骨眼疾,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人也攀了上来,口内低声,“怎么了!” “小哦!”她只来得及叫一嗓子,也不顾上其他,“既然龙鳞香是针对我下的,那龙又不是猫蛋蛋,要么就是瞄准了我和小哦,要么!” 她没说出来,梳骨却幡然醒悟,低声,“你是说小哦就是龙众?” 极有可能!阴灵佩却下意识的摇摇头,“但我不明白,它既然会吞噬紧那罗,那为什么还会与猫蛋蛋示好,甚至想买下它。而且,我跟琥珀都有辨别人和异物的能力,我们都没发现异样,我也看不出他是假装的!要是他真是龙众,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啊!” 疑点太多,阴灵佩自己都模糊起来,只能下意识的加快了速度,朝自己宅子那边奔去。 他俩人乘坐一犬在月下狂奔,终于到了自家宅邸。那灵佩顾不上其他,径直就往小哦房间里去。 他们刚冲到门口,就被梳骨一把拉住,朝地上就是一指。 阴灵佩一看,额上簌簌的往外渗冷汗,只见那地板砖上全是杂乱的脚印和血迹,拖拖拉拉到整个门扉上,狰狞异常。梳骨往地上一模,捻了一把就低声,“是新鲜的血,刚才龙众与紧那罗应该在这里有一场恶战。你看这爪印,可能就是龙众留下的。” 那阴灵佩却哪里顾得上看,生怕万一开门就看到小哦惨死当场。她啪啦一声打开门,黑洞洞的房间里却什么也看不分明,她也不管,就往床上直扑,这一扑,居然扑到了一个身体!.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混战 那个身体已经冷了。 阴灵佩摸到了满手腥冷粘腻的东西,冲鼻的气味泛起来,几乎让她晕厥过去。 月光,这时才静静的洒进来。从大门到床帏,一路都是暗红的斑驳,触目惊心。 冥界引渡者梳骨才一进入,就忍不住掩面皱眉,不敢呼吸。满屋子都是混合了龙鳞香与腥膻的气息,让人作呕。 他看那女驱魔师的肩膀慢慢抖起来,越来越快,恍如筛糠一般。她一把一把抓着,似乎在掏什么,暗红的液体顺着床沿凝重的淌下来,拉成长丝,颤巍巍的滴在地板上。 梳骨陡然一皱眉,上来猛然抓住了那阴灵佩的双手,锁到胸前,低声,“阴灵佩,镇定!” 满手的腥膻沾染了他的衣袖和手,他却顾不上,将那女子快速拉开床榻!阴灵佩大力的抽搐了几下,无法挣脱,被他拉出了七步远。她突然浑身一抖,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直溜下去。 梳骨眼疾,将她一把抱住,他遮着月光,用力看她苍白的脸,大力摇撼,“镇定!镇定,阴灵佩!” 阴灵佩放空的眸子陡然颤抖了一下,用胳膊用力的堵住了脸,嘶哑,“它拿龙鳞香,就是为了把我引向猫蛋蛋是我的错,我当时不应该跑出去,我应该留下来守着小哦,他就不会死了!” 梳骨却没什么话来劝她,只是轻轻拍了拍她,“你先冷静下。” 阴灵佩很听他的,大口大口的调节着呼吸,试着让自己慢慢平缓下来。她没哭,全身却克制不住的颤抖,琥珀哼哼了几声,过来紧紧的贴住她,也耷拉了脑袋。 “我没保护好他。也没保护好爹娘,弟弟我真该死。”她突然咬紧了唇,哆嗦着突出这几句来。那几年前泼天的血液似乎一下子又溅满了她的全身,让她无法呼吸,痛不欲生。 梳骨的眼睛乱颤了颤,忽而舒臂,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他依旧未曾安抚,只是轻轻说,“那班主也说了,明晚就是羽化的日子,就让一切都终结吧,女驱魔师。” 他刚才情急叫了她的名字,阴灵佩却没听到分毫,只是把终结这俩字深深的听进去了,一抖,终于将脸狠狠的埋在他胸膛里,浑身颤抖着攥紧了拳头。 这沉沉的一夜,在无助与颤抖里,终于走到了终结。 经过一夜的修整,阴灵佩勉强打起了精神,便将小哦就近也埋在了自家的后院里。那里坟茔累累,上面已然有了干松柏和枯草。她将他轻轻的埋在自己弟弟身边,又拜了拜。 紧接着,他与那梳骨就赶赴班主那里。现在,唯一的关键就是猫蛋蛋,要羽化,猫蛋蛋就是最后的目标,那龙众也必定会出现在那里。 班主早就行动起来,布置最后的防线。今日所有的表演已经取消,所有的魑魅魍魉都聚集起来,在屋子周遭布置了防线,阴灵佩和梳骨也加入到这行列里,阴灵佩用袖里的丝线在几个主要入口出口上都设下的结界,灌注灵力拉起引线,等着晚上的降临。 日色,一点点的滑落。夜色缓慢的如同将纱帐一层一层的铺展上去,却非要细心的掖好了边角,抚平了波折,越发让人急不可耐。 终于,夜色滑落,天地间沉寂下去。 猫蛋蛋已然处去半悬浮状态,它那蛋壳里发散出阵阵红白的亮光,一闪一闪,仿佛要迸发出火光一般。 它的周围,阴灵佩、冥界引渡者梳骨和班主三足而已,各自闭目养神,无声无息。 也不知等了多久,身上似乎都被这正月的风冰透了,稍微一吐气,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阴灵佩稍微抬了抬头,却突然觉得眼前黑了一下,似乎是什么黑影透过月光,飘了过去。 是云吗? 她一抖,四下扫去,万里无云,人猛然站了起来,捏紧了手里的刀刃! 瞧她站起,那琥珀一翻身也爬起来,对着她看得方向一个劲望去。梳骨也似受到了惊动,也随着她站起来,举目四望。 风灯在寒风中不停摇曳,灯影幢幢。她捻了捻手上的丝线,四个出入口并无举动。 然而,杀喊之声,陡然爆发! 外围的无数魑魅魍魉,仿佛受到了震荡般,同时朝一个方向扑去!与此同时,灵佩腕子上的丝线也有所震荡,直指动乱传来的方位! “你们守住这里!”阴灵佩却再也忍不住,一翻身跃上琥珀,朝那个方位冲了过去! 那梳骨暗觉不好,恐怕是调虎离山之际,正要拦阻,西北方的屋檐上,却陡然传来了一声轻微的踩踏声! 他转身而望,那黑黢黢的屋檐上,分明落着一抹人形,瞧他目光射来,倏然一顿!可紧接着,那人形猛扑上来,便要对准了猫蛋蛋下手! 梳骨却也顾不上,一咬牙与那黑影战到一处,就算这是调虎离山,也决不能让他伤害了猫蛋蛋! 猫蛋蛋在中心一闪一闪,周围的光亮越来越盛,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心脏的跳动声咚咚传来,宛若低沉的战鼓! 班主依旧紧皱着眉,打坐在它的面前,侧耳在仔细聆听风里的动静。 阴灵佩与梳骨战的胶着不堪,无暇抽手顾他。便在此时,那东面的屋脊上,居然缓缓站立起第三个影子! 那影子冷硬如同黑夜一般,却无声无息。在场三人谁都没发现那个影子。那个影子在黑暗里无声无息的抖了抖肩膀,便如利刃一般,朝着打坐的班主,直射过去! 一切快如闪电,那班主不及睁眼,居然就被那道影子射个对穿! 班主瞪大了眼睛,呕出了一口血,还不及说什么,那影子却径直穿越了他,扑到了猫蛋蛋之上! 那影子只是黑,通体黝黑,无法辨别容貌,突然,那影子就嘶叫起来,一个口长的陡然大若水缸,一口就将那猫蛋蛋,连壳子一起吞下了肚! 一切都在转身间完成,那黑影将蛋吞下,口里嘶嘶有声,恍若毒蛇挑衅般,猛然便要朝梳骨复扑上来! 然而,它一扑,身子已到了空中,却莫名其妙的被卷回去,紧接着一挣,却恍若被什么利刃裹住了四肢,陡然被缠了个结实!细看去,那黑影的大嘴间却裹着三条细丝,仿佛吞了饵食的鱼,再怎么竭力挣扎,只是被网线越裹越紧! 那三条细丝伸展出来,就是裹住它的网,那网的引线蔓延到远方,此时,引线的主人终于轻笑一声,慢慢收线。 那丝线的主人,正是女驱魔师,阴灵佩。 她挥手间,这由龙众塑造出的怪物,早被一干魑魅魍魉吞噬殆尽。她骑着琥珀轻巧跃来,手腕上的丝线一动,将那黑影又裹紧了几分。 而梳骨也很快解决了另一个怪物,跃上来与她汇合,施然站在了月光下。 黑影竭力挣扎,却哪里躲得开,阴灵佩继续收紧丝线,“我们可等你很久了小哦。” 她淡淡叫出那个死去人的名字,却是胸有成竹的,“你可把我们骗的好惨!” 梳骨陡然一拍掌,他双手间便悠悠点起了一盏绿色招魂灯,颤巍巍的飞到那黑影面前,点亮了黑影的面容! 然而,阴灵佩和梳骨同时看着那张脸,居然吃了个怔愣,呆在了原地。 这张脸,不是预计中小哦的脸,而是 一张完全狰狞,青绿色的,狐狸的脸! 正是昨夜攻击了梳骨的,那张狐狸的脸! “你是谁?!”女驱魔师忍不住失声,“你不是小哦吗?!” 惊变突起!.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猫蛋蛋 羽化 那狐狸在丝网间痛苦的挣扎了几下,一个青色的身躯突然膨大起来,宛若吹满了气的气球!梳骨脸色一变,只来得及将那阴灵佩往边上一扑!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们俩随着一道气流破击冲出,一身血肉裹挟着碎狐狸皮喷溅而来,将他们溅了一身! 他俩人趴在地上,惊魂未定,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听到那绵长的黑暗里,传来了缓慢的拍掌声。 随着那声音响起,一股清淡的香气蔓延而来,梳骨陡然变色,一手捂住自己,另一手去捂紧阴灵佩的口鼻,低声,“是龙鳞香!” 阴灵佩马上反应过来,下意识将琥珀的口鼻也是一捏,大屏了口气,不敢松口。只见这院子里的魑魅魍魉似乎都受了那香气的熏陶,浑不受力的大片倒伏下去,一瞬间整个院子就是一空。 便在此时,借着月光,阴灵佩看清了那个躲在正檐角下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一直蹲坐在那里,恍若檐兽,此时一站起来,终于现出头上两个极长而怪的大角,以及一条巨蟒般的蛇尾。 冥界引渡者陡然鼓起双袖,大力一兜,四下立刻起了狂风,转眼把那香气冲散。他们俩人扶着站起来,看清了这个龙众的真面目。 真的是小哦! “你们什么时候猜到的?”那小哦歪着头站在屋顶,也不下来,就那么笑着问他们,一脸天真无邪。然而那声音是苍老的,仿佛一个成年男子。 阴灵佩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梳骨,“这位是冥界引渡者,人类的亡灵都将经由他的引渡前往三界冥河,你,却没有。” “那具尸体也太干净了,内脏一点也没留下不,只是个空壳吧,或者说,只是张人皮。”梳骨继续接上,慢慢绷直了勾魂锁。 小哦摇摇头,“那可是我的皮哟,龙众在羽化前,要经历四次蜕皮,那是第三次。今夜,只要我再经历最后一次蜕皮,就能脱胎换骨。但是,我这次蜕皮凶险万分,很有可能功亏一篑,所以,我必须要紧那罗的力量!吞噬它,占有它,顺利完成羽化!” 阴灵佩下意识的咬了咬牙,忽而低声,“我问你,这几日你和我的相处,都是假的么?你居然会如此厉害,不但骗过了琥珀,也骗过了我。” 那小哦明显一怔,却摇摇头,笑起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这几日白天的我,和晚上的我是脱离的,这班主是吃准了我对紧那罗的执着,白天的我只是单纯被紧那罗吸引,不顾一切的跟着它而已。它的这种能力,也正好阻止了我白日的复苏,只有在晚上,紧那罗力量薄弱的时候,我才会复苏。所以我白日的行动,也许都是真的哟!” 他那么说着,却慢慢攥紧了手,“所以,念在白日你对我的恩惠,女驱魔师,把紧那罗交出来吧,我会饶你一命,刚才这个猫蛋蛋和班主,分明只是幻影!” 听到这话,阴灵佩终于笑起来,“既然白日的你还有些良知,那么,就让我打醒你吧!”她说着,猛然一拍琥珀,持剑奔袭而来! 那梳骨紧随其后,也一抖锁链,左右夹击着朝那小哦,席卷而来! 然而,小哦冷哼一声,大尾猛然一甩,便有七道影子随着那劲风一跃而起,朝他们俩人扑来,与此时同,那小哦人往下一缩,突然缩进屋檐的阴影里,不见了! “我是影龙,可以任意进入你们这些低等怪物的影子控制你们,就凭你们两个二流货色,也敢阻拦我?!” 阴灵佩大惊,刚要挡那扑上来的黑影,却觉得眼前一花,那道影子直射入她体内,她仿佛是被线绳拘禁的木偶,手里的剑刃一抬,便朝着扑来的梳骨,直送过去! “小心!”阴灵佩喟然变色,忍不住失声,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动作,那梳骨眼见不好,双手狠抓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拧,她剑刚脱手,那黑影却陡然蹿入梳骨体内,却是一抖锁链,朝着阴灵佩狠抡过来! “琥珀!”她单手被扭,只能求助座下神兽,那琥珀陡然咆哮一声,直若洪钟,震得梳骨忍不住呲牙捂耳,灵佩不敢恋战,一挣便脱出来,那琥珀带着她环跑了三圈,她手里的丝线就把那梳骨缠了个结实,迅速退开! 这小哦的能力只凭借影子才能发动,只要她不靠近影子,或者她的影子跟其他影子无法连接,她就是安全的! 那小哦似是知道她想什么,带着梳骨一连退了四五大步,他一耸身就混到屋宇间的影子里去,让阴灵佩无法抓住他分毫。 灵佩一头冷汗,却束手无策,只能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滑落下去,却一动也不敢动。 突然间,大堂门啪啦一声开了,班主围着金丝袈裟,手持念珠,口内诵经着走了出来,一念一顿,慢慢渡到了庭院中。 他另一手里持一杆伏魔金刚杵,那杵上带九股刃头,刃头中空而嵌一颗伏魔铃,杵下是单股刃头,锋利如刀,随着他的念诵,那铃*当有声,振聋发聩! 这诵经配合着伏魔金刚杵,正是龙斗佛里的看家本事,那小哦果然极端难受,陡然抱头从影子里翻滚而出,在地上一叠的打滚,口内叫苦连连。 班主手下并不留情,那铃当声更盛,念诵声也更加急迫,就算灵佩和梳骨听着,都忍不住心意惶惶起来。那班主觑见小哦打滚挣扎,当下一手按住他胳膊,另一手一举,将那个伏魔杵,径直顶入了他的胸腔! 小哦仿佛被那杵钉在地上,撕心裂肺的挣扎起来,班主却毫不动容,手内将那念珠链子一撕,分别取四颗珠子打入那小哦四肢,让他无法动弹! 他口内依旧不停,高声念诵,那小哦浑身赤红起来,不断挣扎,声嘶力竭,面目狰狞! 便在此时,洞开的大堂门扉,突然啪啦又是一响。 班主双手合十,突然停止念诵,而是退到一边恭敬的盘膝莲花坐下来,闭眼低头。 灵佩和梳骨还不及惊讶,那大堂内的黑暗里,却跃起了一线磷白。 她一怔,下意识的揉了揉眼,却只见无数流沙轻丝恍若飘带,从那门扉里飘荡而出,一头上白角,却面容姣好的仙子,就轻飘飘的从那门扉里飘了出来! 那仙子轻纱缓带,跣足科头,恍若壁画上的飞天临尘,随着那仙子飘出,月光陡然洒下来,披了她一身。她点足轻站,手呈莲花,忽而一启喉咙,放声而歌! 那歌声真是无法名状!灵佩也曾听过青鸟的高歌,可跟这个相比,恍若云泥,可才听了一会儿,却觉得全身都恍惚起来,飘然欲醉,却轻飘飘的感觉不着自己的重量,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体却越来越轻,恍惚灵魂出鞘。 “你们两个,屏息凝神,封闭五感!”那班主的声音却陡然传来,如擂鼓在耳,震的他俩人猛一哆嗦,倏然清醒过来! 紧那罗不,这音乐天,终于羽化了,这就是天乐啊! 他俩人却不敢再多想,马上屏息封闭自己的五感,将所有的能力都转移到双眼上,下死力的盯着这紧那罗和龙众的变化。 那龙众一开始还在呲牙裂嘴的挣扎,却越来越柔缓,终于,它似睡了过去,身体轻飘飘的浮起来。那班主猛然站起来,一下拔出了钉在他胸口的金刚杵,却陡然一翻手腕,从他胸口一道划下去,恍若划开了那小哦的整个腹腔! 屠屠龙!阴灵佩下意识的反应,却不敢放开捂着双耳的手,瞪大了眼睛看他动作。 歌声依旧没停,紧那罗半阖双眼,表情柔和,那班主下手却端的狠厉,顺着小哦肚子上的皮径直扒下去,直到四肢! 灵佩抖了抖眼,终于看清了,那班主,是在帮小哦蜕皮,第四层皮! 他手法极快,兵不血刃,小哦外面的皮褪去,里面的皮似乎鲜嫩,却显出一丝乌黑来,只一盏茶的时间,那班主帮他退个干净,将一张人皮样的硬皮,扔在了一侧。 再看去,那小哦外皮已经黑硬的宛若外壳,只在一瞬间,那小哦陡然睁眼,整个眼珠子却金黄的恍若猫眼!紧接着,他一身黑鳞扎煞起来,陡然甩身,从身下抽出了一条几丈长的黑色大尾! 那紧那罗倏忽收气,咏唱结束。小哦已然完全化作了龙的样子,却又与想象里的有些不同,那张脸没什么大变化,一个身子却拉长了好几倍。 阴灵佩和梳骨是第一次见龙斗佛动作,也是第一次见龙蜕皮羽化,早惊的说不出话来,哪里还记得放开手,就那么捂着耳朵,呆呆的看着这两个完成了羽化的龙神众。 紧那罗终于笑着点点头。“多谢班主以及诸位的相助之恩,紧那罗今日终于完成了任务,将随龙众返回天上,诸位保重。” 她说着,轻飘飘的上了小哦的背,那小哦似乎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没说,甩了甩尾巴,随着那紧那罗飞了上去。 他俩人越飞越高,很快就消失在了空旷阴暗的天空里。 下世三人举目遥望,忽而,那班主笑了笑,“一切都结束了,多谢两位相助。” 今夜的月,在最后的寒风中,瑟瑟抖了一下,终于也陨落了。 蒙头大睡了一觉,阴灵佩却还觉得一切都恍如一梦。 早上起来的时候,风尘干冷。梳骨已经回去了,这宅子又只剩下她自己一个冷清清的人。她早上去了小哦的墓,挖开来,却见那坑里躺着一堆黑色龙鳞,恍若一堆烧剩下的记忆碎片。 琥珀在旁边拱着它,喉咙里低低有声。她拿出一片来,将剩下的又掩埋了,就将那一片贴身踹在怀里,这才觉得肚子饿的要命,拉着琥珀去了厨房,想要吃点东西。 然而,余灰尚热的炉灶上,却坐着一个砂锅,上面是一层蒸屉。阴灵佩陡然一惊,讶然开锅,那锅里是一锅白粥,蒸屉上却有她最爱的麻团和豆沙包! 她一怔,莫名的,眼圈却湿了,拿了一个麻团咬了一口,含在嘴里,泪珠子扑簌簌跌落。小哦,她是真的把他当作亲人,当作弟弟了呀。 “灵佩姐”忽而,门外却传来了怯怯的声音,一个长着俩犄角的小脑袋却探进来,不好意思的看着她,轻轻道,“你还在生我气吗?” 女驱魔师诧异转头,那小哦怯生生的扒在门上,却突然咧嘴笑了,大尾巴一扫一扫,“我被派到帝都来了哪,主管行雨。但是我的庙还没建好,没地方住,我能到你这里住吗?房租和以前买猫蛋蛋的钱,我打工,一起还你!” 那灵佩下意识的嚼了嚼嘴里的麻团,却忍不住破涕为笑,她掩饰似的抹了抹脸,口里却毫不留情的嘟嘟囔囔,“利息可贵着呢,给我好好赚钱啊,臭小子!” “哦!”外面的人笑哈哈的应了一声,甩着大尾巴,朝她屁颠屁颠的扑了上来!. 、、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