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风云》 正文 阅前必读 开书前,作者因为勉强算是民国时期的初级爱好者,平时搜集了一些相关文本和影像资料。 小说虽然是杜撰,却也不敢偏离史实太多。本文没有穿越内容,虽然很想写,也喜欢看,但是这种题材太考验脑洞,乌鸦自认不具备那个笔力。 可以负责的说,文章里小到一条路名c以及角色行进的方向都是作者反复推敲比对民国时期地图划出线路的。 亲们看到书里出现“咿咿呀呀”一首民国小调,是在作者认真查阅了大量民国时期歌手和流行歌曲发行年份c仔细推敲才放进书里最终和书友们分享。 作品里出现的各种编年史大小事记,基本都有章可循。包括角色和人物上的学校也是按照其实际年龄参考得出。文章中出现的一些道具,比如枪械等等,同样是查了一些资料能够和年代对应方谨慎列入。 当然我不是军迷,也不是研究民国史的专家,如果有疏漏欢迎大家在本章说里指出,这种帮助对我而言有着莫大助益,吾将不胜感谢。 因为题材敏感,不方便在作品里出现具体历史人物,只是书里角色大致都有其对应原型。这方面,私下里书友也可以一起讨论。 重要的是:我会将一些可能不是常识性的内容,在本章说里做一些注解,方便有兴趣的书友。 当然,这部分内容并不是什么独家秘史,也不是为了显摆自己博学。全是摆在互联网上的公共信息,我只是拿来借用,省去书友自行查阅的时间。 不喜这部分的书友,可以直接忽略。毕竟初衷是为了书友方便,才放置在本章说里的,完全不影响正文阅读。如果因此招致谩骂,我这么费力去做,就很得不偿失了。 直接在正文里写很容易弄成说明文,不仅无趣,而且占用书友宝贵的时间,更有水文嫌疑。 只是本章说最多只能写500字,一些部分只能大致做个介绍。 如果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进群一起讨论。 书友群:720025849 新人新书,假如书友们阅读后感觉还不错,麻烦加个收藏c投一张推荐票c给我一个鼓励。这里先行谢过! 乌鸦在这里给各位稽首! 2019/4/10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一章 “2135” 1933年 1月22日深夜 远东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 距上海4365千米 暗夜无星。从天空俯瞰,广袤的远东平原上,西伯利亚冷杉和白桦交错林立的丛林中,一条白色蒸汽犹如长龙划破夜幕,从林中喷涌而出。 一列蒸汽罐装货车正“吭哧c吭哧”行驶在蜿蜒的铁轨上。 漆黑的旷野气温极低,机车喷出的乳白色蒸汽轮廓,在黑暗映衬下格外清晰。 “哐当c哐当”铁轨和车轮的摩擦声中,火车头里胡子花白的司炉波洛夫正抡起铁锹娴熟地踩住炉门脚踏阀,往炉膛里添着焦炭。 司机谢尔盖注视着前方铁轨,一边拧开酒壶盖喝了一口劣质伏特加。 辛辣的酒液进了肚子身体很快开始发热。 谢尔盖满足的呼了一口气,刚要收好酒壶,眼睛却愣愣地看着前方,因为惊惧而放大的瞳孔里闪现着橘红亮点。 前方铁轨上凭空出现了几排火把,火光之下依稀可见几根粗大的原木横躺在铁轨上,前方还散落着一些巨大的石块。 “呜呜呜!” “哧啦啦噗噗” 鸣笛之后,情急之下斯尔盖拼尽全力紧急制动,拉下了刹车。 车轮发出长长的令人牙酸地声响摩擦着铁轨,在黑夜里迸发出一溜火星,险险在距离障碍物前不到两米的位置停下。 惊魂甫定的谢尔盖向车外看去,夜幕下无声无息从铁轨两边的树林里窜出十几条身影,其中几个壮汉穿着旧式沙俄军服,手里拿着托卡列夫冲锋枪。 不同于一般无序的火车劫匪,这些人穿着破旧的军服,胡子邋遢,年龄最小的也有四十多岁,显然是残余的沙俄时期白军溃兵。 这群流寇冲上铁轨后,很快就默契地做了分工。 几个哥萨克拿着冲锋枪站在铁轨两边做着警戒,其余的正七手八脚移开先前阻路的原木和碎石。 一个身形瘦削c典型斯拉夫人长相,穿着沙俄陆军制服的高大汉子,指挥着手下从两边登上火车头,将夫和谢尔盖从车头里拽到铁轨下。 “你们想干嘛?” 谢尔盖被两个拿枪的年轻人揪住衣领,他举着手惊恐地问道。 “衣服,脱下你们的衣服。” 为首的高大汉子平静地说道。 “罐子里装的都是农药,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尔盖赶紧说着,希望这些人可以放过他们。 “有话好好说” 司炉夫此时被摁着,背对着铁轨跪下,嘴里不住的叫喊着。 “别担心,把你们的制服脱下来就没事。” 为首的声音不高,安慰着惊慌失措的两位火车司机。 听到首领说话,先前摁住他们的人松开了手,让谢尔盖和夫直起身子解开外套。 与此同时,首领和另一名矮壮结实的小伙也开始脱下自己的衣服。在凛冽的北风里,所有人的口鼻中都不停呼出热气。 “别担心,我们什么都不会做,只要衣服。” 首领开始换上谢尔盖的司机制服,一边系着纽扣一边安慰着他两。 “跪下!” 随着一声低吼,脱下外套的谢尔盖和夫分别又被按住。 极寒的天气里,两人穿着单薄的内衣瑟瑟发抖,背对着火车跪在铁轨旁。 换上司炉工作服的壮实小伙走到货车尾部,摘下挂钩将最后一节罐装车解开,取下车厢号码牌,长方形薄钢板上白漆刷着四个标准的阿拉伯数字“2135”。 然后他挥了挥手,吹了一声口哨。远处路基道岔旁,一个大胡子哥萨克应声扳下道岔。 随着铁轨移动,黑暗中车尾后铁轨岔口处,两名车夫牵着四匹弗拉迪米尔挽马,拉动着一节铁罐车厢缓缓滑行而来。 没多久,“哐”的一声,这节车厢和整列罐装车厢连接在一起。两名战士背着冲锋枪,娴熟地在车厢连接处挂上挂钩做着固定。 为首男子率先爬上火车头,壮实小伙将车厢编码牌插进去后,跟着爬上车头往炉膛里铲了一铲焦炭,开始升温加压。 男子检查过车头,在驾驶台上找到运货单,仔细看了一遍后兴奋地拍了拍壮实的小伙,把头伸出车外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咻” “亲爱的阿廖沙,祝你们顺利!” 站在铁轨两旁的人纷纷冲着车头打着招呼。 阿廖沙坚毅的脸庞很是凝重,重重地朝车外伙伴点了点头。 须臾,车头放出一股浓稠的蒸汽后,缓缓向前方驶去。 “砰砰!” 随着两声枪响,跪倒在铁轨旁的谢尔盖和夫以被处决的方式,穿着内衣倒卧在寒冷的荒野里。 铁轨上,那节插着“2135”编码牌的罐装车厢,随着机车的行进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1933年 2月10日 凌晨四点 “tavee ”舞厅(上海法租界) 两辆雪铁龙b10轿车驶入拉都路,停在“tavee ”舞厅门口,站在门口警戒的安南三等巡捕阮上机,赶紧走到路边拉开车门。 “情况怎么样?” 顾楫下车后皱着眉头用法语问道。 “现场已经包围,里面的人都控制住了。” 矮小的阮上机恭敬地用法语答道。 “封锁租界了吗?” 顾楫脱下羊皮手套后接着问道。 “各个路口已经戒严,对进出人员逐个盘查了。” 听了阮上机的答复,顾楫满意地点点头。 “进去后把男女分开,所有人进行甄别,呃法国人放行!” 跟着顾楫下车的二等探员洪明对着从第二辆车上下来的巡捕做着布置。 看着随行巡捕在洪明的指挥下呼啦啦地涌入门内,顾楫在门口站定环视了一下四周。 拉都路不长,马路两侧都是优雅的法式建筑,整段路面由水门汀铺设。 他不知道的是隔着“tavee ”舞厅几百米开外的311号,曾是蒋校长的寓所。 推开厚重的实木弹簧门,顾楫进入“tavee ”舞厅。 这家以白俄群体为主的舞厅,是白俄黑帮头子蒙索洛夫伯爵的“俄罗斯总会”控制的低等俱乐部。 舞厅门面不大,推门进去是衣帽间。此刻平时侍立迎送的几名白俄侍者正在两个安南巡捕的监督下,配合搜查着客人寄存的大衣和外套。 衣帽间对面是一个法式酒吧,吧台前是只有十来张桌子略显逼仄的店堂。铺着红白格子桌布的桌子,此刻空空荡荡。 右手边墙上挂着一幅西洋油画。画里一个满头金发的白俄少女穿着一件橘色无袖印花旗袍,半侧身面带微笑看着远方。 画框下一架铸铁嵌木扶手楼梯通向地下,顾楫走过去顺着楼梯抬步往下。 “把衣服都穿好,男女分开靠墙站好” 从楼梯往下走到一半,洪明蹩脚的英语就飘了上来,幸好还有安南巡捕用法语进行着补充。 “tavee ”真正的乾坤在地下。 在寸土寸金的法租界,落魄白俄的财力和百乐门这样的舞厅是没法相比的,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把空间往地下拓展。 从楼梯下来,正前方是一条甬道,顺着甬道是一条狭长的吧台,甬道尽头是一个可容纳七八十人左右的舞池。 两边都是独立雅间的推拉门,让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看起来像是一个蜂巢。 此时甬道两边,站了二十多名欧洲舞客和白俄舞女。这些人大多衣衫不整,洪明带着巡捕正在逐个检查证件。 “谁是经理?” 地下空间的排风很差,浓烈的香水味和白俄身上散发出的体味让顾楫有点吃不消,他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条手绢捂住鼻子用英语问道。 “尊敬的探长阁下,我是这里的经理,我叫舍日琴科。” 站在甬道队伍里一个40多岁壮硕的白俄男子,看到顾楫发问后高声冲着他说道。 这位穿着花呢背带裤c白衬衣和马甲的中年男子,一边说一边试图从等待检查的队伍里走出来。 “砰咚!” 二等探员洪明粗暴地摁住他的脖子,重重地把他怼回到了墙壁。 “罗宋瘪三,给我老实点。” 洪明嘟哝了一句。 虽然高大强壮的洪探员自称是山东兖州人,但顾楫觉得他的口音更接近东三省那边。 1921年他进里昂中法大学攻读实业专科时有山东同学,1925年归国后作为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又有东三省的校友。 所以,在他看来洪明的口音实在是和山东不沾边。 顾楫看了眼洪明冲他点了点头,后者一把扯住刚被他摁回去的舍日琴科又将他揪了出来。 “你是这里的经理?谁报的案?现场在哪里?” 顾楫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的白俄男子问道。 “上帝啊,太不幸了,太可怕了” 男子嗫嚅着说道。 他的衬衫袖子高高卷起,左手攥成拳伸出食指舞动着,像是在凌空划着十字,另一只手在花呢西裤上擦着手汗。 “是你报的警吗?” 顾楫打断了他。 “是的,是我给巡捕房打的电话,请允许我带您去里面查看!” “嗯,现在就去。” 顾楫用眼神示意洪明跟上,让舍日琴科走在头里。 “tavee ”上面的店面最多不到100平方,而地下却别有乾坤。跟在经理舍日琴科后面,经过舞池又绕了两个弯,在顶头一扇半掩的门口停住。 “就是这里了。” 舍日琴科站在门口冲着探长说着,手指着门里却没有进去的意思。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门里往外散发,顾楫将手帕往鼻子部位掩了掩,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不小,有50多平方,一张赌桌上趴着一具尸体。背部有四五个弹孔贯入,太阳穴部位炸开,汩汩鲜血沁湿了赌桌绿色绒布。 门后一具尸体倒卧,也身中数弹,身后有两三米血迹形成的拖痕。同样后脑有一处弹孔,显然是在受伤后由后补枪所致。 房间沙发上倒卧两人,墙角一人c赌桌后方一人,共计六具尸体。皆浑身弹孔,后脑补枪,倒卧在自己的血泊里,死的不能再死了。 “噗噗” 镁光灯发出轻响,在四周墙壁和沙发摆设上布满弹孔的房间里,洪明带着手下拍着照片进行勘验。 顾楫手插进口袋,慢慢退出门外,走进旁边的洗手间。 “咔哒!” 司必灵弹簧锁发出轻响,实木门紧紧闭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章 亭子间 江海关的钟声敲响,亭子间里汪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一边披上小夹袄,睡眼惺忪地看着旁边的被窝筒整整齐齐——显然二姐一夜没有回来。 亭子间里上铺的姆妈咳嗽了一晚上,阁楼上大姐汪凤在奶孩子,三个月大的外甥哭的撕心裂肺,被吵醒的姐夫何兆清正在不住的咒骂。 冬季日短夜长,6点敲过了天还乌黑。14岁的汪兰把煤炉拎出屋外,在门口娴熟地引燃柴火,架上铜吊烧水。 弄堂里风大,做完这些她跺着脚呵了呵手,刚要转身进屋,便看到二姐汪素从弄堂里走了进来。 弄堂很窄,只在堂口挂着两盏煤气灯。前门是房东开的南货店,除了两边挂着房东用破了的铁锅和篾箩,弄堂里空无所有。 穿堂而过的罅隙风吹起了二姐披着的板丝呢一口钟。 呼啸的北风里,汪素一只手压住下摆,“哒哒哒”快速地踩着高跟皮鞋闪进了亭子间。 “怎么一夜天才回来?” 屋里汪兰帮着二姐脱下一口钟问着。 “拉都路出事体了,刚刚到贾西义路,三道头就吹哨子封锁了。” 汪素边说边脱下提花缎夹绒旗袍,换上床头挂着的阴丹士林蓝布旗袍,再小心翼翼地将脱下的夹绒旗袍拍打平整,用竹衣架挂在她和妹妹的床头。 这件唯一能出客的旗袍,原先是姆妈郭惠琴的老式旗袍。因为料作考究,她特意拿去租界奉帮裁缝那里改了时兴的样式,由不得不小心。 “阿姐,揩把面孔,我烧泡饭。” 懂事的汪兰从铜吊里倒出热水在洋铁皮脸盆里,让姐姐洗脸。又踮着脚从小菜橱里拿出隔夜饭加了凉水,拉开门去外面烧泡饭。 亭子间窗棂上摆着一块碎镜片,汪素从嘴里吐出嚼的早已没了味道的口香糖按在墙壁上,把碎镜片贴上去摁紧了,照着洗脸。 一洋铁皮脸盆热水升腾的热气,却使得逼仄的亭子间瞬间氤氲。擦了擦碎镜片蒙上的热气,她拿着毛巾细细卸掉脸上覆了一夜的谢馥春鸭蛋粉和锦荣花的口红。 “嘎吱嘎吱” 楼梯声里姐夫何兆清披着夹棉长袍从阁楼下来,掀开门后的马桶盖,挨着汪素,掏出家什对着马桶开闸。 “要点面孔好伐?” 汪素嫌恶的转过身子,端着脸盆出去。 “老清老早屏不牢了,自己姐夫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何兆清抻着脖子看着出去的汪素贼忒兮兮地笑着,一边身体还夸张的狠狠抖了两下。 汪家算是书香门第,祖籍苏州,乃地方望族传统士绅。 汪素的父亲,当时已经成婚的汪维棠在清宣统二年(1910年)作为第二批庚款留学生,赴美学习商业。 三年后汪维棠学成归来,在上海开设了商号做起了买办。 通过进口棉纱c面粉c煤油c染料,出口茶叶和生丝c毛皮,汪家没几年就在上海站稳了脚跟,靡费20根大黄鱼在贝当路购进一栋法式别墅。 汪素8岁时,新派的汪维棠就把二女儿从私塾转入白利南路的圣玛利亚女子中学,接受新式教育。 直到20年代那场著名的民国股市“多空大战”,汪维棠在面粉交易所大败亏输,一夜之间倾家荡产。 之后靠着典卖苏州祖产苦熬了几年,1930年,走投无路的汪维棠在吃完外孙女的满月酒后,在一个雨夜投黄浦江自戕,留下一家孤儿寡母。 汪维棠走的干脆,只是汪家剩下的全是女人加上一个上门女婿,日子只能越发拮据。 先是靠着郭惠琴典当压箱底的首饰,没过多久便是连皮毛大衣c绫罗绸缎也送进了估衣铺。 而房子却越搬越小,越来越往南。 现在她们租住的亭子间在打浦桥南面,紧挨着臭河浜。和法租界虽只一街之隔,却恍如两个世界。 郭惠琴肚子不争气,汪维棠留洋前大女儿汪凤已经出生。等他回来后仍旧连着生了两个千金,这让汪维棠在酒后不止一次喟叹子嗣不兴。 后来大女儿汪凤自由恋爱,在舞厅里看上了小白脸何兆清。 汪维棠虽然知道何兆清是个鸦片鬼,但其时商行生意顺遂,自付负担的起。也就顺水推舟同意何兆清倒插门,做了汪家的上门女婿。 只是进了汪家门没摆几天的小开架子,岳父这里就一夜之间倾家荡产,这让刚刚窃喜了没多久的何兆清深感触了霉头。 之前在汪家伏低做小的做派自然也就不用辛苦维持,很快又恢复了之前拆白党无赖的市井气度。 “左边内插袋” 倒了洗脸水拉开小方凳,就着酱菜吃着泡饭的汪素和妹妹呶呶嘴。 “呀,哈斗,灵额” 汪兰从一口钟内插袋里摸出一只牛皮纸包好的袋子,里面是很久都没吃过的“老大昌”哈斗。 “嘘” 汪素吃着泡饭,笑着让妹妹把点心放好。 等她吃完,姐妹两拿着碗筷到门口洗刷,前门房东的收音机里“咿咿呀呀”传来黎明晖唱的《毛毛雨》。 毛毛雨下个不停 微微风吹个不停 微风细雨柳青青 哎哟哟柳青青 小亲亲不要你的金 小亲亲不要你的银 “奴奴呀只要你的心。” “哎哟哟你的心” 姐妹两跟着收音机一起唱出了最后两句。 之后姐妹两相视大笑。少女快活的笑声,盖过了弄堂里呼啸的北风。之前还黑着的天色,在这一刻陡然豁亮。 两姐妹端着碗筷进屋,姆妈郭惠琴已经披了棉袄从上铺爬了下来。曾经的汪府大太太,如今面色晦暗,满面愁苦。 “咳咳阿妮,房钿凑着了伐?” 郭惠琴忍着咳嗽看着二女儿问道。 圣玛利亚女子中学,乃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学校,专学西文的汪素一年学费接近两百大洋。家道破败后,郭惠琴靠着典卖细软坚持让汪素念到高中毕业。 去年恰逢法租界新的警务总监法布尔上任,公董局招收华人雇员,汪素在同学方芸的担保下在巡捕房谋了速记文员这份差事。 作为华人雇员,汪素一个月薪水26块大洋。这个待遇算是不错了,毕竟捕房里华人三等巡捕也只有32块。 应聘这个职位人数众多,亏得她英文流利且略通法语c又是名校毕业。而方家在法租界有着不小的产业,作为担保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只是现在这么一间八个平房的亭子间,而且还是在下只角,每个月二房东还要收10块大洋的房租。因为有自来水,二房东还总是抱怨房租定的太低。 徐家汇路南边,属于华界,大多是从苏北摇着船逃难来上海的难民。臭河浜边上散落着地窝棚滚地龙,乱糟糟臭烘烘。 租住的亭子间好在离着臭河浜还远,难闻的味道难得飘过来。而且又在弄堂底,和房东前后门分开,到也落得清静。 “姆妈,洋钿摆在台子上了,只有6块,还有4块我明天一定凑齐。” 看着姆妈,汪素一边说一边从编织手袋里拿出大洋摆在桌子上。 “咳咳等我身体好点,有点力气了,咳找吴家姆妈接点针线活回来” 郭惠琴捂住嘴竭力想忍住咳,憋的面孔涨得通红,肩膀不停地耸动。 “姆妈,你不要瞎想,我明天就有钱了。好好在床上捂被子,外边凉丝丝的就不要出去乱跑了。” 汪素凑到姆妈背后轻轻捶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 “兰兰,给姆妈倒碗水吃药。” 看着姆妈吃了药,汪素抓起手袋,拍了拍旗袍准备出门去上班。 这时何兆清从阁楼上下来,将桌上的六块大洋一把抓在手里说道: “正好去给小毛头买一听洋奶粉,小鬼头吃不饱天天晚上哭到天亮,烦色特了” “这是交房租的钱,给囡囡买奶粉?说的好听,还不是又送到大烟馆去。” 汪素上去拽住何兆清的手,想把大洋拿回来。 何兆清挣了几下,恼羞成怒一把将汪素推出老远,嘴里一边骂着:“拉三,天天出去陪男人也赚不回来钱。” “呸,家里值钱东西都给你偷出去卖了,还好意思说。” 汪兰扶住二姐后,啐了一口跳到何兆清身前用小拳头打着这个名义上的姐夫。 “兰兰,你怎么这么对你姐夫?” 楼梯上,抱着孩子挺着大肚子的汪凤探着身子呵斥着小妹。 她身后是汪兰三岁的外甥女,正从阁楼上探出半个脑袋怯怯地看着小姨和她爸妈吵架。 “你也不管管,他又把房租钱拿走了” 汪兰停下手,对着大姐撅起嘴说道。 “别没大没小!好坏他是你姐夫,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囡囡也是跟着汪家姓的。” 汪凤一边哄着怀里的孩子,袒护着她吃软饭的丈夫。 “唯一的男人?一家老小现在都是姐姐在养活,他在干嘛?” 小小年纪的汪兰根本不给姐姐和姐夫面子。 “你你姐夫他” “咳咳房东太太昨天就问这个月的租钱了。兆清,把钱拿出来,囡囡要吃奶粉,等会让兰兰出去买回来。” 一直坐着的郭惠琴发话了,纵然气的浑身发抖,这个一贯贤淑的旧式女人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无奈之下,何兆清也只能悻悻地把手里的大洋放了回去。 “姆妈,我去上班了。” 见此情景汪素拿起手袋,打着招呼走出了亭子间。 刚刚走到弄堂口,汪兰从后面追了出来,把呢绒围巾递给她围上。早春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呼出一口哈气,汪素疼爱的对穿着单薄的小妹说: “快点回去,当心冻到,阿姐下班回来给你带两只吴苑的蟹壳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章 中央巡捕房 从住处打浦桥步行至位于薛华立路22号的中央巡捕房,大概需要20多分钟。 汪素从打浦路出来,过了徐家汇路往北就到了法租界金神甫路。 顺着栽满法国梧桐的金神甫路,经过广慈医院,到了薛华立路往东一转弯,就是汪素上班的中央巡捕房。 刚走到巡捕房门口,一辆轿车从身旁开过停在前面。高高瘦瘦的探长顾楫和二等探员洪明打开车门从车里出来,两人面容严肃径自上了楼梯间。 巡捕房里,那位顾探长比她进来的还要晚。和自己一样,也是在新的警务总监法布尔上任后进入的政治部,只是他一来就在政治部做了巡官探长。 在中央巡捕房做事这段时间,汪素知道华人巡捕的升迁都需要排资论辈。通常来说从三等巡捕做起,熬到一等探员这个职位差不多也要退休了。 站在顾探长旁边胖胖的洪探员,来捕房已经好几年了。去年带着包探连破几个大案,最近才刚刚破格提升到二等探员,却连一等都没混上。 只是这个瘦瘦高高c表情阴郁的顾探长好像是法国留学回来的。精通法语和英语,自然和一般没有什么文化的巡捕不一样。 进了暖烘烘的书记室,放下拎包摘了围巾,汪素拿起竹壳暖水瓶去水房打水,在走廊里遇到翻译室的吴文安。 “密斯汪,这么早?” 吴文安梳着标准的三七开,抹着生发油,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腿金丝眼镜。白皙的长脸上顶着一只尖鼻,略显鼠相,据说主贵。 “吴先生,早。” 汪素挤出淡笑,敷衍着打了招呼。 “密斯汪,朋友送了两张今晚国泰大戏院的戏票,正好礼拜六,有空赏光伐?” 吴文安往边上移了一步,不动声色挡住了汪素的去路问道。 “吴先生,真不巧,今天和老同学约了下班后一起荡马路,你去问问别人吧。” 说完汪素绕到一边,从吴文安身边走了过去。 “好的,好的,等密斯汪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说。” 身后走廊里传来吴文安的声音。汪素没有回头,却感觉自己的后背要被他的眼睛灼穿了。 吴文安是浙江镇海人,23~4岁的年纪。法租界公董局培训学校读的法文专业,毕业后顺理成章在巡捕房查缉股当了翻译。 自从去年汪素进了中央巡捕房,这个吴文安就一直找她搭讪。之前还收敛着,大概打听到了汪家已经败落,最近一段时间却是越来越露骨了。 汪素拎着水瓶回到办公桌,刚准备打水擦桌子,桌上的电话响了,总务处通知她20分钟后去会议室做会议记录。 会议室角落里的桌子上汪素拿着钢笔做着文字记录。 她旁边是政治部翻译卢殿东,正噼里啪啦敲着打字机进行法文记录。会议结束后,中文和法文的会议记录是必须要呈递给法籍总监过目的。 会议室里坐了十来个人,政治部和刑事处的人都有,列席的人里最大的长官是政治部华人督查袁子钦。 此时顾楫正站在桌前,拿着暗房刚冲洗出来的照片比对着进行案情介绍。 “根据现场勘验,死亡人数六人,均为白俄男性,年龄从44岁到58岁。死亡时间为” 顾楫将六名受害人的照片用竹夹子夹好挂在洋铁丝上说道。 “从现场起出的弹壳和弹头,经过鉴别科同仁分析,为伯格曼p18型冲锋枪射出。根据弹头分析为763x25毛瑟手枪弹” 顾楫从桌上又拿出一张脑浆迸裂的照片,夹在竹夹子上挂上,继续说道: “六名死者无一例外在中枪丧失抵抗后,又被抵近射击补枪。可以看出,凶手除去凶残之外还非常老练沉稳,应该有专业军事人员背景。” “从弹孔和遗留的弹壳分析,起码是两种型号的手枪所致。一种是柯尔特1917转轮手枪,另一种是勃朗宁1900。” 说完顾楫从桌上又拿出手枪子弹弹壳和跳弹弹头的照片,给会议室里的同仁做着展示。 “嗯,继续说下去。” 向来不苟言笑的袁子钦此时脸上表情很是不错,朝顾楫点着头让他继续。 “由此可以判断,案发时枪手起码有两人。目前鉴别科同仁正在用墨水做弹道痕迹测定。” “据舞厅经理舍日琴科反映,当时因为舞池正在跳查尔斯顿舞,音乐声很大。加上案发包房在最里面,外面没人听到枪声。” “洪探员负责调查现场人员调查,下面由他为各位同仁介绍。” 昨晚他和老洪值班,摊上这么大的案子,两人忙活了一宿。这样的重要会议不让老洪露个脸,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所以,下面的案情介绍,顾楫让洪明站起来给大家讲解。 “我们问了门口侍应,凶手起码来了四个人,坐了一辆奥斯汀。一个在门外车里接应,三个枪手穿着大衣,进门时侍应没有发现他们携带枪支。” “三个枪手也都是白俄,说着流利的俄语。进门后打听莫洛科夫在不在,侍者答复后,他们就下去找他了。” “几分钟后侍者看到他们三个慌张的上来,冲出门外钻到车里迅速离开了现场。” 洪明操着他奇怪的山东话做着介绍,会议室里只有唰唰的笔记和打字机的敲击声。 “我来补充一点。”顾楫此时又站了起来说道。 “经过辨认,六名死者里并没有莫洛科夫。此人昨晚确实在舞厅,只是发案时和一个舞女在另外一个包厢里厮混,恰好躲过枪杀,事发后在我们到达舞厅前就跑了。” “洪探员,请继续。”补充完这个细节顾楫又坐了下去。 “这个莫洛科夫,是万国商团俄国联队的一个头目,平时热衷于政治活动,经常联络原先铁甲队成员进行聚会。昨天六名死者均为当年跟随军阀张宗昌作战的铁甲队成员。” “我们已经布置了包探在他的寓所周围布控,只要他一露面即对其实施抓捕” 案情复杂,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其间顾楫又起身做了几次发言,结束后袁子钦将他留了下来。 “云飞,顾委员身体可好?” 会议室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袁子钦亲热地喊着顾楫的表字,笑吟吟地看着他。 “劳督查挂心!前日南京刚来了封家信,家父身体安康,最近忙着筹备第三届委员会。” 上司面前,顾楫回答时站的笔挺。 “嗯,拉都路这个案子你看是单纯凶杀还是另有蹊跷?如果是凶杀就推给刑事处去办,我们不要插手了。 “这两年租界里频繁活动,淞沪警备部一直提告要在租界拿人引渡” 说到这里阮子钦揉了揉眉头。 国民党和这两边都不是他袁子钦得罪的起的,自从“七·一五”事变后,租界形势越来越混乱。 作为租界华人督查,端的是法国人的饭碗,夹在当中委实让他头疼。 “属下认为不是简单的帮派火并。从动用的火力和行凶手段来看,目标明确的头部射击,目的就是灭口,而选择在人多眼杂的舞厅下手更不符合常理。” “事发地舞厅是蒙索洛夫伯爵开设,白俄圈子里没有什么势力敢薅其虎须。包探今早传来消息,昨晚他得知此事后大为震怒,却也不知道是何人下的手。” “嗯,云飞,这件案子督察长非常重视,限期一个月破案。那你就盯着这个案子,做好了我给你请功。”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 本就站姿笔挺的顾楫又直了直腰。 昨晚一夜没睡,回到办公室后顾楫叫来了手下的探员和巡捕。在重新做了一番布置后,他穿上大衣c戴上呢绒礼帽走出了巡捕房。 从中央捕房出来,往北穿过辣斐德路就是霞飞路。在冬日暖阳里顾楫不紧不慢地走到白俄商人在霞飞路上开设的远东最大西药店——信谊大药房。 推开弹簧门,门后发出清脆的一声罄响。柜台里夹着单片夹梁镜的白俄药剂师看到顾楫,顺口打发了伙计去库房拿东西。 “还是那个糖浆,给我两瓶。” 顾楫用英语和这个年老的白俄药剂师说道。 “先生,您要的糖浆从去年开始从欧洲就很难弄到了,之前的库存也” 顾楫没让他继续说下去,从钱包里数了一百法币拍在柜台上。 “先拿两瓶。” 说完,顾楫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年老白俄药剂师。 半个小时后,麦琪路上的公寓里,顾楫脱下大衣和西装挂在衣架上,露出西装马甲外肩膀腋窝处吊着的枪套。 从西装内插袋里,顾楫摸出一个扁平的不锈钢小酒壶,接着在药房拿回来的牛皮纸袋里,取出两个深褐色的进口糖浆药瓶。 他将其中一瓶小心地塞进抽屉里放好,把剩下的那瓶拧开瓶盖,对着壶嘴灌进了酒壶。 坐在床边,顾楫对着酒壶喝了一口后便拧上瓶盖,只是拧了一半,便又打开贪婪地喝了一大口。 接着他躺倒在床上,手里捏着酒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没一会就微微阖上了眼睛,只有眼皮和睫毛在不停的跳动。 “云飞云飞” 朦胧的逆光中,他站在阴暗的门里,门外是刺眼的白光。 隐隐约约飘荡着的白色床单里,一个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在门外柔声喊着顾楫。 他惊骇地往后退着,然后转过身夺路而逃 模糊的意识又出现在了轰隆隆的炮响里。 枪林弹雨中,血肉横飞,穿着北伐军服的黄埔学生军正在浴血奋战,攻打武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随着北伐之歌的曲调,顾楫失去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中。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章 老北站 上午九点,中央巡捕房召开案情分析会议的同时。 辣斐德路上一家白俄照相馆对面,穿着铁路制服的阿廖沙隐在暗处已经观察了很久。 这家叫做“kpaвarжn3hь”的照相馆此时大门紧闭,沿街橱窗里陈列着一些婚纱和人像照片,后面的帘子也拉的严严实实。 犹豫了半晌,阿廖沙还是做出了决定。 拉低帽檐后他捂紧棉袄c迅速穿过马路,拐进照相馆旁一条狭窄的弄堂。 进了弄堂阿廖沙佯装找路,踏着来历不明的一滩污水东张西望观察着照相馆的后门。 在看到这条弄堂通往另一条马路,确定不是死巷后,他又假装淡定踱着步子折返到照相馆后门。 后门上方的屋檐往下滴滴答答滴着水,背阴的墙壁上满是青苔。一只用来倾倒废弃相纸的柳条箩筐,紧挨着门边。 旁边墙壁上是照相馆卫生间里的通风窗户,上面焊着铁条。 背转身又是一番小心张望后,阿廖沙弯下身子把箩筐往外移了移。从随身帆布挎包里掏出一把tt1930手枪,塞进缝隙之中。 起身后的阿廖沙拍了拍手,将挎包斜背在身后,右手伸进制服腰部,快步走出了弄堂。 “砰砰砰” 照相馆紧闭的木门上贴着招贴画,画上巧笑嫣然的民国美女脸上落下了阿廖沙拍门的手掌。 三个小时前,清晨,太阳还没升起。 上海北站笼罩着一层淡淡青雾,雾气里,周遭景致影影绰绰,显得很不真切。 早春的上海,夜里温度尚在0度以下。地上泛起的霜白呼应着青雾,更是让眼前影像透着几分凄迷。 铁轨北边都是一些沟浜连接而成的芦苇荡,足够仔细的话还能听见芦苇荡里的绿头野鸭扑扇着翅膀,发出“扑棱棱”的翎毛抖动声。 南面是车站站房。在去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中被炸塌了一块,让这座气派的车站显得有点破败颓靡。 这些轰炸残留下的痕迹,在阿廖沙看来表明这座远东第一大城并不像此时看来这么平静。 老北站,这个中国当时最早也是最繁忙的铁路枢纽此时还没有运转。罐装列车静静地停靠在车站外的编组轨道里,等待按照计划卸货转运。 早些时候天还没亮,阿廖沙和同行的诺列维奇——那个粗壮的司炉,在中东铁路换轨之后到达了上海北站,可约定来接头的莫洛科夫并没有出现。 就在两人都觉得不对c开始焦躁的时候,一个粘着八字胡c戴着软呢礼帽c穿着大衣的男装白俄女人,穿过薄雾顺着铁轨走到车下。 “沙皇俄罗斯帝国万岁!” 车头下粘着假胡子的女人摘下礼帽,抬起头举起右拳用俄语压低了嗓子对着他们喊出这句口号。 这种举动无疑是直接和他两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情况还顺利吗?” 举手礼完毕,男装女人一边戴上礼帽一边熟稔地问着他两。 “莫洛科夫在哪?” 面对这个自来熟的女人,阿廖沙不为所动,警惕地问着。 “他脱不开身,让我来接货。” 女人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从容地回道。 “脱不开身?什么情况,你说清楚点。” 阿廖沙冷冷地看着她问着。 “不可能!我们从中东铁路到哈尔滨时还收到他的电报,莫洛科夫不可能自己不出现让别人来。” 矮壮的诺列维奇激动地在车头里冲着下面的女人嚷着。 “他昨晚被枪手刺杀了,受了伤。” “我是瓦莲京娜,你们应该听说过我。这趟特殊货车从莫斯科出发到中东铁路换轨,一路免检的消息,就是我告诉莫洛科夫的。” 就算粘着两撇胡子,阿廖沙也能看出站在车下淡定说话的这位自称叫瓦莲京娜的同胞,是个身材修长,面容姣好的纯正斯拉夫女人。 “这是提货单,你们看看。如果不是我这里的消息,怎么可能有这个?” 瓦莲京娜嘴里呼着热气,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张货运单,踮着脚递给阿廖沙。 阿廖沙看着从她手里接过来的提货单,确实和自己在火车头里得到的那份一样。 只是这又能说明什么?眼前的事情其重要程度,莫洛科夫没有任何理由委托一个男装女人来接头操办。 嗯,除非除非他死了。 “抱歉,这位夫人,我们只认莫洛科夫。” 阿廖沙开口说道,却没把手里的提货单递回去。 车下的瓦莲京娜皱了皱眉头刚要开口,薄雾中两个站务人员穿着中国铁路制服跨过几道铁轨。从站房走了过来。 “早上好!” 隔着老远,两个人中的一位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和他们打着招呼。 此时的北站每天有10几对列车发送旅客,除此之外承担着从吴淞口将货物驳运到租界的繁重任务。 每天仅货车起码有几十车的货运量,所以车站的选址也是尽量贴近公共租界。 因为和洋人交涉的事物颇多,站里聘有专门的留洋翻译应付这些洋人,现在就是一个翻译跟着站务来核货验车。 “始发站莫斯科,今早到的是吗?请允许我检查下文件。” 翻译礼貌地和穿着司机制服的阿廖沙说道。 阿廖沙表情不变,只稍稍迟疑了一会,就爽快地从挎包里拿出夹在硬木板上的行车日志和单据递了下去。 车下的瓦莲京娜和两位站务对面站着,这时她也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对着翻译用中文说道: “有一节车厢需要换轨,这是通行许可。” 翻译接过文件看了一眼,还是用英文问道:“哪一节车厢?” “最后一节。” 瓦莲京娜用中文肯定地说道。 “先生,我在中国长大,您和我说中文就好了。” 她走近翻译一步,娇笑着对比她矮了大半个头的翻译抛着媚眼。 “下午15:30出发,8号轨道。” 翻译继续用英文发问。 面对这位不男不女的大洋马,翻译有着职业坚持。既然是洋人,他被要求沟通时一定要说英文以免产生理解上的误会,从而招致麻烦。 况且这匹大洋马显然还是个白俄,这就更不值得让他放下职业骄傲。 “去吴淞码头转运?” 翻译继续用英文核对着。 “吴淞?要出海?” 车头里阿廖沙顿时警惕地问着瓦莲京娜。 只是瓦莲京娜看了看他,又转过头和那位站务人员执着地说着他听不懂的中文,并没有回应他。 “为什么要到吴淞?那里是个码头不是吗?” 阿廖沙从车头跳了下去,贴着瓦莲京娜的耳朵低声问着。 车头里诺列维奇的手已经捏紧了藏在炉膛边上的冲锋枪,警惕地关注着车外,表情十分紧张。 “计划有变。” 铁轨旁瓦莲京娜冷冷地答道。 “计划有变?不可能,这节车厢必须在这里卸货。” 阿廖沙的声音不由自主的放大,冲着瓦莲京娜嚷着。 “冷静点,真是放肆!居然和我这么说话?” 瓦莲京娜毫不示弱,面色陡变贴着阿廖沙的脸厉声呵斥。 “请问,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翻译站在一边询问着,这种场面他可没见过。 他的发问,提醒了阿廖沙。看到翻译手里拿着的通行单据,阿廖沙上去一把从他手里夺过拿在手里翻看。 “哎,您这是” 翻译看着他身边的中国同事,两人都被眼前这一出弄的莫名其妙。 “把单子还给我!” 瓦莲京娜伸出戴着羊皮手套的手,厉声让阿廖沙把单据还给她。 退出两步之外的阿廖沙一边翻看着单据,一边问:“巴黎,什么意思?最后为什么目的地是巴黎?” “立刻还给我!立刻!” 瓦莲京娜的眼神变的凌厉,走向阿廖沙。 车头里的诺列维奇已经站在踏脚板上,露出半个身子,一只手在车里攥着冲锋枪。 “我要见到莫洛科夫,其他人免谈。” 阿廖沙后退着打算回到车头,一边用眼神让诺列维奇做好开火准备。 “来这里的应该是他,不是你。” 已经走到车头的阿廖沙继续说着。 “把文件交出来!” 瓦莲京娜此时完全失去了适才的男装风度,面容扭曲着喊道。 阿廖沙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抓着扶手准备爬上车头。陡然间瓦莲京娜从大衣口袋里拔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对准阿廖沙。 “听着,立刻交给我!” “否则我杀了你!” 瓦莲京娜握枪的手很稳。如果眼神能杀人,阿廖沙此刻早就成了马蜂窝。 距离太近了,从瓦莲京娜的表情来看,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女人只是装装样子。 在她拔枪喊话后,阿廖沙只能拉着机车扶手站住不动。 同样站在车门口的诺列维奇现在满脸是汗。虽然他的另一只手握着冲锋枪,只是先前要隐藏,所以手缩在车里,根本来不及在这个女人射杀阿廖沙之前解决她。 之前被这场面吓住的翻译和站务,此时在瓦莲京娜身后对视了一眼。 接着那个之前没怎么说话的站务靠近了瓦莲京娜,从她身后一把拉住她持枪的手臂想要把枪夺下来。 “砰!” 一声枪响,扯动中瓦莲京娜的手指扣动了扳机,子弹出膛后正中半个身子在外的诺列维奇眉心。 与此同时翻译和站务夺下枪后,死死按住瓦莲京娜。 这位男装女人此时礼帽滚落在地,露出一头金色短发,正歇斯底里的用中文叫道:“不,不不!” “放了我,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已经爬上车头的阿廖沙看了一眼眉心一个弹洞的诺列维奇,咬了咬牙,背起挎包,拿着之前抢来的单据,从车头另一侧跳了下去,几步就消失在雾霭里。 作者后台已收到编辑签约站短,这两天就打印合同寄往。想投资新书的书友,用手机app看书,可以看满10分钟投资一波,起码能拿个签约收益。 才上传几章,大大们估计几分钟就看完了,不妨停在本书页面几分钟就可以投资了。 乌鸦建了一个群,方便有兴趣的书友参与交流。 群号为:720025849 群里会发布一些影像资料和历史文件供大家参考,欢迎大家入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章 照相馆 窗外,铁轨上停着的那列罐装货车离得不远。 站在窗口的瓦莲京娜看着尾部那节罐车,表情迷醉。 接着她居然摘下手套,情不自禁的将双手按在玻璃上,摩挲着玻璃上倒映出的罐体。 她那迷人的黛色眼帘此时微闭,陶醉的神情里仿佛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 这是一间站房办公室,两位中国铁路职员把她制服后就一直将她羁押在这里。 死掉的那个洋人虽然只是个烧锅炉的苦力,却怎么也算是涉外事件。而且另一个涉案司机也窜入租界,至今不知去向。 闸北市政厅不敢怠慢,好在这次是洋人之间狗咬狗,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处理。 捕房接到报告后,只派了两个巡捕在门外守着以防人犯走脱,直接通知了苏联领事馆,让他们派人把人和尸体领走。 门外两个闸北捕房的巡捕站的笔挺,两人像是断了六识,对门里女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充耳不闻。 “把你们的上司叫来!你们没有资格拘捕我!” 那个犯了风邪据说杀了人的白俄大洋马,居然官话比他们说的还好。在里面安静了没多久就开始发疯,已经折腾一会了。 煤油炉上炖着水的铜壶嘴“滋滋”往外冒着热气,夏弗斯基拎起铜壶将沸水冲入那只描金花卉纹的精致茶壶。 在托盘里放上奶罐和糖罐,还有一块大列巴和两根肉肠。他端起托盘走到靠窗的桌子放下,对着阿廖沙说:“吃吧,孩子,暖暖身子。” 此时阿廖沙的表情很是局促。 清晨发生那惊魂一幕后,在人生地不熟的上海经过几个小时的逃亡来到这里,现在的他实在是又冷又饿。 “别担心,孩子,这里很安全。” 夏弗斯基温和地对他说道。 当他听到这个狼狈而又戒备的小伙敲开门说要找莫洛科夫时,他就再也没有犹豫,直接让他进了照相馆。 现在照相馆还是大门紧闭,打烊的木牌依然挂在门上。 “我要用一下洗手间。” 阿廖沙说道。 “嗯,请便,就在后面。” 夏弗斯基指了指方向。 “谢谢。” 阿廖沙站了起来,走到后门时假装弄错了地方,拧开后门把手。 “呃,是里边那扇门。” 转过头看了一眼给他指路的夏弗斯基,阿廖沙点点头,推开了那扇洗手间的门。 “昨晚应该出事了,现在到处在戒严,有很多密探在街上。” “吃完就在这里休息一会,我出去探探消息。如果找到莫洛科夫,我就带他来见你。” 夏弗斯基放下手里的烟斗,看着正在狼吞虎咽的阿廖沙说道。 “是的,我有他的住址。早上过去的时候每个路口都有警察,所以只能先到您这里来了。” 阿廖沙吃的头都不抬,嘴里含着食物含混不清地说着。 “谁敲门都别开,在这里待着,等我回来。” 夏弗斯基走到门边从壁钩上取下大衣,穿上后转身对阿廖沙交代着。 “是的,先生,反正我哪都去不了。” 喝了一口加了糖的红茶,阿廖沙起身向这位敦厚长者示意。 微笑着看了眼阿廖沙,夏弗斯基冲他点了点头,戴上帽子走了出去。 看到房门关上,阿廖沙走到窗口掀起门帘往外张望了一会。接着走到门后拧了下门把手,可以拧开。 那位和善的老人没有把他反锁在屋里,这让阿廖沙稍稍放心。 去万国商团的马路上,夏弗斯基觉得租界今天气氛委实不同寻常。 街面上穿着制服的安南巡捕和华捕增加了不少,还有不少便衣打扮的密探游荡在街头。 而且和往日租界里主要盘查对象是华人不同。今天走过几个路口,看到不时被拦下接受盘查的都是白种人。 夏弗斯基已经70岁了。1917年布尔什维克革命之后,随着那声炮响c作为沙皇贵族,他带着老伴从彼得格勒一路穿越辽阔荒凉的西西伯利亚大平原,到达海参崴。 然后夫妻两又从海参崴乘船渡海到中国的旅顺。先在哈尔滨定居,几年后老伴病逝,日本军方开始在东北频频制造事端,东北的局势渐渐也很不安稳。 最后他带着在哈尔滨收养c同为俄罗斯贵族的孤女辗转到了上海定居。 正是在迁往上海期间,在山东他结识了军阀张宗昌手下溃败的白俄军官莫洛科夫。 到达上海后,夏弗斯基收了他做名义上的学生,教授他俄罗斯历史,而他自己则开了这家照相馆聊以度日。 走到汉口路193号气派的工部局大楼,在门房那里夏弗斯基按照要求做了登记。 莫洛科夫就在这栋大楼中的万国商团司令部里担任骑兵队长。 门房是个有着浓密胡须的锡克族印度人。接过登记表审视了他几眼后,让他在门口稍等,然后关上窗户拨通了电话。 没几分钟,夏弗斯基看到楼内出来两个人。一个是穿着西装c翘起两撇八字胡的傲慢英国佬。 另一个是和他一样的俄罗斯人,留着大胡子,穿着万国商团花哨的军官制服。 门房间里那个红头阿三看到他两来了后,马上昂首立正。然后不动声色地把眼珠转到夏弗斯基身上,下巴微不可查地扬了扬。 “先生,是您要找莫洛科夫吗?” 得到暗示后,穿着军装的大胡子走到老人面前用俄语询问着。 “没错,我有事找他。” 夏弗斯基回应着。 “他是你什么人?” 旁边的英国佬粗暴的插话问道。 “他是我的学生,请问出什么事了吗?” 夏弗斯基没有在意对方的无礼,虽然对方给他的感觉十分不好。 “先生,方便的话,请您跟我们上去喝杯咖啡,有些事还要问问您。” 穿着军服的俄罗斯人虽然礼貌地朝着楼内向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只是脸上的表情却不容拒绝。 照相馆里,阿廖沙吃饱喝足正无聊地拨弄着“飞歌”牌收音机的旋钮调换频率。 收音机里传出滋滋啦啦刺耳的嚣叫,偶尔还传出他听不懂的中国戏曲唱段。 照相馆里四处陈设的都是一些俄罗斯和西方古董,代表着这间屋子的主人是个有着相当艺术鉴赏力的老派贵族。 当收音机里飘出路易斯姆斯特朗演奏的“all 一f ”时,屋里荡漾着迷人的小号旋律。这音乐让阿廖沙终于满意,只是小号声过于清越,他赶紧又调低了声音。 放松下来的他随意地翻看着屋里的摆设,拿起一件件精致的器具观看又小心翼翼地放下。 侧面是摄影工作室,阿廖沙推开门,里面立着一台木质大画幅相机,对面的墙壁上挂着背景幕布。 走到相机前,阿廖沙把头伸到黑布里,眼睛对着取景框却什么都看不到,很快他就从黑布里钻了出来。 正要转身出去,门边墙壁上挂着的几排像片里,有一幅照片被放大挂在中央,引起了他的注意。 照片里一位俄罗斯少女穿着芭蕾天鹅裙,站在全黑的背景里在聚光灯下做着天鹅引颈的芭蕾动作。 阿廖沙走到墙边,睁大了眼睛仔细盯着那张照片。很快,他就认出了照片里的少女。 没错,照片里这个优雅的芭蕾少女正是今早杀了诺列维奇的那个恶毒女人。虽然那个女人远没有照片里那么年轻,但是阿廖沙确信自己不会认错。 正因为这个女人,诺列维奇丢了性命。而他们费尽周折运到中国的东西也将会遭遇极大的麻烦,多年的策划很有可能就此毁于一旦。 阿廖沙立刻拔出揣在腰间的手枪,先是走到后门将门打开虚掩。然后回到窗边撩起窗帘,紧张地观察室外动静。 接着他在屋里四处翻找,很快就在写字桌上的相框里看到夏弗斯基和那个女人在一座东正教堂前的亲密合影。 像片上印着俄文:1926年——哈尔滨索菲亚大教堂。 无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两张照片都足以表明那个女人和照相馆的主人关系非同一般。 写字桌后的墙上贴着一幅上海地图,阿廖沙一把扯下塞在挎包里,顺手把那架相框也揣了进去。 此地不宜久留,他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吱扭”一声,虚掩的照相馆后门被推开,走出一个瘦削的高个男人,穿着一身极不合体的西装。 男人在门口蹲下取出之前以防不测藏在夹缝里的手枪,起身后背着挎包匆匆朝着弄堂的另一头走去。 出了弄堂看到马路周围并无异样,阿廖沙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原先那身铁路制服实在太显眼,在屋里找到夏弗斯基的衣服后他便马上换下了那套制服。 从挎包里他拿出一张纸条,上面记着莫洛科夫在法租界的另一个秘密地址。 他们的计划和要做的事情在公共租界很不方便,哪怕是万国商团的骑兵队长。 所以莫洛科夫在法租界又租了一套公寓,没有几个人知道,非常安全。 从北站脱身后他原本想直接去那个公寓,结果路上有很多警探和便衣,让他觉得不妙,才转而冒险去了莫洛科夫给他的应急地址。 “他是我的老师,一个温和的旧式贵族。对我们的事情一无所知,你只要和他说是我的朋友,相信这位贵族一定会给你很好的照顾。” 之前莫洛科夫给他的密信中是这么写的。 阿廖沙相信莫洛科夫不会出卖他们,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确实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看来,这一切都和那个女人有关。 秘密地址在杜美路,阿廖沙在僻静处展开地图找到了方位,叠好地图后他朝着北面走去。 拉都路昨晚发生了血案,按照顾楫的指示,现在巡捕房里的包探和巡警都撒了出去。在公共租界里他们也取得了配合,在莫洛科夫的寓所四周进行了布置。 任连生和黄阿大,分别是霞飞路和贝当路捕房的包探。两人刚刚敲了一个赌场的竹杠出来,就看到街上走着一个形迹可疑的白俄男子。 这个男人穿着一身肥大的西装,面料和做工却极其讲究。尤其是他肩膀上挂着一个油渍麻花的帆布工具包,这种搭配在注重仪表的白俄里是非常罕见的。 最为可疑的是他的右手始终插在西装里腰部的位置。按照经验判断,他的腰里应该是塞着“家什”。 两人对视一眼,便很有默契的分开,不动声色的吊在他后面。 经验丰富的任连生甚至过了马路和白俄男子隔开,万一黄阿大暴露了,他这里还能继续跟踪。 白俄男子十分警觉,一路走一路不时回头张望。使得黄阿大不得不蹲下脱掉一只布鞋,假装抖着里面硌脚的沙粒才勉强没有暴露。 穿过马路来到霞飞路北面,现在路口的标牌显示是拉都路,再下个路口就是他要去的杜美路。阿廖沙不敢放松,这一路上他总觉得心神不定。 站在路口他装作不经意般转身打量了四周,之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可疑的东方男子终于不见了。 街道两边虽然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应该都是普通路人,之前一直没在他的视线里出现过。 拿着记了地址的纸条,阿廖沙找到了那栋两层公寓。站在公寓门口他谨慎地四下张望了几眼,便推门走了进去。 马路对面,任连生貌似随意地走过去之后,便停下脚步。他靠着墙根,划着洋火点了一支纸烟。 “哼,罗宋瘪三,再老卵还不是要喝爷叔的洗脚水?” 任包探心里得意着,嘴里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 远处黄阿大正带着巡捕从两边路口往这里汇拢。再远一些还有安南巡捕吹着竹哨,更多制服巡警在往这里集合。 很快,四周都是穿着制服的武装巡警,将这栋两层公寓团团围住。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章 围捕 “那个白俄说说是房客的朋友,他有房客和他的书信做证明。” “他说刚刚到上海,没地方去我看他可怜就给他钥匙让他进去了。” 顾楫看着面前被吓到满脸大汗的房东,语无伦次地说着。 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周围已经布置就绪,只等他下达突袭命令。经过四下查看,顾楫决定让一个便衣包探进去把房东骗出来问问情况。 房东出来一看到这个场面,直接就吓到腿如筛糠,浑身直哆嗦。 起先不管顾楫怎么问,嘴巴都不停打着哆嗦说不出囫囵话。缓了好大一会,现在好歹能大概回答问题了。 “楼里有多少个房间,房客有多少?” “八个房间。楼下四间,楼上四间,他在最北面的8号房。” 说完房东用袖子擦着汗。 “楼上还有多少人?” 顾楫接着问道。 “上面除了6号房的德国房客,都去上班了。 听房东说完,顾楫拿出纸笔画出个简略房型图,让房东确认。 “是的,他就在这间。” 房东指着图里最北面的那个房间说道。 得到确认后,顾楫和洪明商量着让包探去把德国房客悄悄疏散出来,以免等会交火时误伤。 “让属下去办,洋泾浜英语我也会开几句的。” 自从制服巡警和探长来了之后就无所事事的任连生,此时自告奋勇。 “疑犯就是你发现的?” 顾楫看着这个老油条问道。 “是,属下发现后立即指挥黄阿大在后方跟踪,我自己则” “好了,行动结束上报嘉奖。洪探员,你和他一起上去。” 顾楫打断了任连生邀功。让洪明和他一起上去疏散,顺便侦查上面的具体情况。 洪明点点头,拔出腋窝里枪套中的手枪顶上火,带着任连生进了公寓。 公寓大门是朝西开的,底楼光线非常暗淡,两人轻轻踩着楼梯上到二楼。看了一眼顶头的8号房,洪明让拿着手枪的任连生守在楼梯口,他自己走到六号房门口。 “笃笃笃!” 洪明轻轻敲着门。 “是谁?” 随着一句德国口音很重的问话,房间里传出吧嗒c吧嗒皮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走动声。 “先生,我是法电公司来查线路的。” 洪明的英语虽然蹩脚,却正好符合查线员的身份。 随着一连串嘟囔抱怨的德语,房门打开了。一个披着丝绸睡衣c五十多岁秃顶的男人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出现在洪明面前。 “嘘!” 洪明食指竖起放在嘴边,拿着探员证递在他眼前。 “屋里还有其他人吗?” 挤进门后,洪明把门关上问道。 “有,还有我的太太。你想干什么?我是德意志帝国的公民。” 男子低声说着。 这时从里屋走出一个40多岁的妇人,问道:“汉斯,这位客人是?” “这里已经被包围了,我们马上要抓捕一个危险的人物。为你们安全考虑,请两位跟我下去暂时回避。” 洪明看着他们说道。 “天哪,这该死的国家,现在连法租界都这样了吗?” 这个叫汉斯的男子轻声抱怨着,过去搂着他的太太。 “抱歉!现在就跟我走吧。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 “几号房的租客?犯了什么事?” 汉斯好奇地问了一句。 “八号房,就在你隔壁,认识吗?” “不,我从没见过八号房的人。” 汉斯摇着头。 “出去后你们先下楼,我在你们后面。” 说完,洪明走到门口轻轻打开房门,挥手让他两跟着他出去。 汉斯拉着他的太太从门里出来,看到拿着枪把守在楼梯口的任连生,两人不由地开始紧张。洪明跟在他两身后,眼睛盯着八号房倒退着慢慢往楼梯口移动。 “噗通!” “啊呀!” 大概是过于紧张,下楼时汉斯太太的脚被她的先生绊了一下,双膝磕在台阶上,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 还好任连生在他两身后扶住了这位妇人,才不至于从二楼滚落下去。 只是这个动静不小,洪明拿着手枪在楼梯口紧张的观察了一会,发现没有异常才慢慢下了楼梯。 “北面楼下去两组人埋伏,以防跳窗。备好罩网,务必生擒。” “房东备用钥匙既然已经给了疑犯,那么就直接破门。进去后,你们” 楼内人员疏散出来后,顾楫给制服警察做着布置。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生擒有赏!” 说完顾楫也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准备跟随行动组一起进去。 “警官老爷,我就是替太太看房子的下人,你们可要轻一点,别把房子弄坏了呀,否则我没法和太太交代啊” 之前那个被认为房东的中年人有气无力地哭嚎着。 他确实不是房东,只是替远在香港的太太看房子的长佣,平时兼职充当门房和洒扫修葺。也只能怪他没眼光,把房子租给这样的人。 无声无息中行动组一队人马有序进了楼内,在楼梯上靠着墙壁依次站定,等待攻击指令。 顾楫拎着手枪从后面走到楼梯口,探出半个身子打量着走廊尽头的房门。 从楼梯口到八号房,只有短短的6~7米距离。但是房门直对过道,一旦交火,过道内的兄弟毫无遮蔽。 顾楫回过身点了四个武装巡警。他们负责破门突击,其余人会在破门后第一时间跟进。 没有什么破拆工具,破门靠的就是简单粗暴的大马靴和爆发力。 四人小队里块头最大的走在前面,都是高抬脚轻落步,从楼梯口慢慢接近走廊顶头。 几步之后离门口还剩三米左右,这个距离再多走两步就可以抬腿破门。 没有想到的是,随着“砰砰”两声,门里传出枪响。子弹破门而出,前面两个大块头应身倒地。 剩下两个行动队巡警也是悍勇,知道这个距离掉头退回去亦没有生路,反而向前急冲,他们知道只要再往前跨出一步就能踹开大门。 “砰砰” 又是两声枪响,木门门板上出现几个射击孔。边缘的碎木屑炸起,有光线透过弹孔斜斜射入阴暗的走廊。 倒在地上的四名巡警,其中三个都还有气,捂着伤口在地上打滚。 最严重的一个被打中大腿动脉,鲜血飚出老高,呲呲地往外喷涌,正躺在走廊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大家心里都清楚,他多半是没救了。 顾楫刚探出身子想去把伤员拉回来,就被射出的子弹逼了回去。 “别动,躺着别动,按住伤口,想办法止血。” 此时再过去抢伤员除了送人头,没有实际意义。 “屋里的人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开门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砰砰!” 顾楫用英语和法语轮流喊话,回应他的只有呼啸而来的子弹。 “狗日的,我带人冲过去!” 洪明此时脱了大衣和西装,手枪插在腋窝处的枪套上,双手端着一把装填了198格令尖头弹的毛瑟标准步枪。 “强攻对我们不利,你在这里守着,对他喊话,记住别停。偶尔放两枪,我下去看看。” 顾楫说完快速转身下楼,绕到北面窗户下,这里有两组埋伏的巡警。之前为了突击,行动组带了几架竹梯,其中一架斜靠在墙壁上。 顾楫对着旁边的行动组小组长招招手,让他跟着一起上扶梯。爬上屋脊后,两人踩着瓦片移动到八号房窗户上。 顾楫在屋顶上趴下,尽量往前探着身体。根据之前了解到的房型,这扇窗正对大门。 不出所料的话,里面的人此刻应该面对房门,如果能从后面窗户进入,得手的把握就非常大。 他站在屋顶脱下大衣和外套,拔出手枪后又趴在屋顶瓦片上,让跟着上来的小组长在后面抓着他的脚踝。 顾楫用手肘支撑朝着屋顶外一点点探出,等上半身全部探出后,他发现距离还是不够,只差了那么一点。 朝着楼下他又指了一个武装巡警让他上来,然后让后面的小组长把他拉回去。 “你两把武装带解开扣住我两个脚踝。” 等那个巡警上来后,顾楫说道。 “顾探长,让我下去吧,这太危险了。” 这种任务原本就是行动组的份内事,小组长对着顾楫说道。 “不用,我受过训练。假如我出声,你们就放手,从二楼摔下去摔不死。” 话一说完顾楫就坐在瓦片上,让他两在自己脚踝上扣上皮带。 很快,顾楫再次身体探出屋外。 这一次,底下的巡警全部举枪对着二楼窗口,窗下还站了几个巡警随时准备接应。 探出身体的顾楫感觉这次距离足够,回头说道:“让楼道内的兄弟开始射击。” 没一会,下面传来“砰砰砰”的乱枪动静。 顾楫听到后单手持枪,一只手按住屋顶,身子就滑了下去,后面两个巡警死死地拽着牛皮带。 屋里,正在装填子弹的阿廖沙知道这次无法脱身了。 之前说服门房进了莫洛科夫的房间后,有一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现在算是暂时安全了。 直到楼梯里传出那声响动,让神经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的他立刻警觉。 响声发出后他马上趴在地板上。从门缝里看到走廊顶端有一双穿着西裤皮鞋的脚,过了一会才从楼梯口消失。 接着他起身挨着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往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次自己走不脱了。 到现在他还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阿廖沙和莫洛科夫一样,都是在十月革命内战失利后从10几岁起就跟随高尔察克上将横穿6000多公里,从鄂木斯克突围到西伯利亚的军人。 突围之路很残酷,残酷到无人置信。仅在零下60c的尼古拉埃夫斯克市附近,一个夜晚就冻死20万人。 不到三个月,队伍已从原先的125万人减少到25万人。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队伍里藏着一个怎样的秘密。 最后带着残部突围而出的高尔察克上将还是在下乌丁斯克被出卖,被莫斯科“契卡”派来的人将他们誓死追随一生的上将秘密处决,尸体被沉入冰冷的安加拉河。 两只短枪子弹已经剩的不多,好在莫洛科夫的壁橱里藏着一支伯格曼冲锋枪和两个弹匣。 门外走廊里的警察不时对着房门射击,弹头穿透木门将木屑打的四散飞溅。阿廖沙镇定地将两把短枪插在腰间,上好手里的冲锋枪弹匣。 “沙皇俄罗斯帝国万岁!” “高尔察克上将万岁!” 闭上眼睛在心里做了祷告之后,阿廖沙呼喊着俄语口号,站在门后冲着外面猛烈扫射,此时他已经彻底将生死置之度外。 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场战斗,只是和当初的高尔察克上将一样,来错了战场。自从今早一进入远东这座传说中的黄金之城,就处处透着诡异。 他相信,死了的阿廖沙一定比活的更会保守秘密。 “嗨!” 一声轻轻地招呼在背后响起,声音不大,却钻入了狂吼着的阿廖沙耳中,甚至盖过了手中伯格曼扫射的枪声。 阿廖沙下意识地回头,窗户已经被推开,窗外倒挂着一个东方男子,一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 因为错位,他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对方看着自己,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阿廖沙讨厌这种傲慢的装腔作势,尤其还是个中国人。他立刻举枪瞄准,只是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视线里那名男子对他摇了摇头。 “砰!” 房间里,先是伯格曼冲锋枪落在地上,随后阿廖沙的身体重重地栽倒在地板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章 头绪 莫洛科夫是个非常英俊的东斯拉夫人,卷曲的黑发潇洒的披散在脑后,还有着精心打理的络腮胡,非常有男人味。 戎马一生的他刚好是40出头的年纪,如今在万国商团站稳了跟脚,以欧洲男人来说正是最具魅力的时候。 只是此时的他很是狼狈。 感谢上帝!还有那个满脸雀斑c好像是叫叶列娜的妓女。 昨晚在“tavee ”舞厅,他侥幸躲过了枪手的袭杀。之后趁着租界巡警还没赶到,及时逃了出去。 当时他是从杜美路的秘密公寓出发去的拉都路舞厅。 正因为杜美路离“tavee ”仅一街之隔,所以他才约了伙伴们在那里集合,准备天亮一起去老北站接应阿廖沙。 提前知道昨晚他会在那出现的人,现在已经死了差不多了。而没死的那个,他绝不会放过。 所以法租界里的杜美路肯定回不去,而公共租界他更是不敢轻易露面。 在“tavee ”地下室里惨死的几个伙伴,都是和他一起经历过俄国内战和中阀混战,辗转流落到上海的昔日白军战友。 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六名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袍泽,他只离开一会就就全都布满弹孔,像耗子一样被人射杀在那个龌龊的地下室里。 当时提着裤子推开房门看到这个血腥场面的莫洛科夫,耳朵里完全听不到身边妓女的惊叫。 那时他心中的悲痛远远大过死里逃生的庆幸和后怕。 好在趁着法租界还没来得及完全封锁,令得他及时跑到了公共租界。 他明白,枪手既然可以得到他在“tavee ”的消息,公共租界里的寓所也同样不安全。 当他试图越过公共租界去隶属华界的老北站和阿廖沙接头时,却绝望地发现每个路口都被封锁。 戴着铜盆帽的英国探员正领着印度巡捕在各个路口严密盘查,而其中有几个是认识他的。 死掉的六个人和他一样,都是万国商团俄国联队的头目。分属炮队c通讯和甲队以及骑兵队。 作为商团联队的主要骨干,这些人的横死无疑在工部局里震动极大。 法租界公董局不可能不和工部局通报,而自己就是这起血案唯一的幸存者和关联人。 毫无疑问,不管是法国人还是英国佬以及美国人,现在都想在第一时间找到他。 当然,肯定还包括他强烈怀疑的直接凶手——老冤家苏联人。 若是平时,他会主动回工部局配合调查把事情交代清楚。虽然自己身上隐藏着重大秘密,却也不担心会因此暴露。 只是天亮后阿廖沙将带着货车到达上海。倘若接应不上他,后果无法想象,牵涉其中的每个人都无法承受由此带来的损失。 费了一番周折,当他终于赶到老北站的时候,虽然不愿接受,周围的气氛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里一定是已经出事了。 那列从莫斯科开来的货车周围,此刻游走着两名戴着斗笠的华捕,而火车头里除了一滩血迹则空无一人。 站台上停放着一副担架,白被单上蒙着一具尸体。 他无法靠近站台,没办法确认尸体是不是阿廖沙或者是别人。之前这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一无所知。 结合昨晚的暗杀和这里的异动,他相信这一切绝不是偶然。 “臭婊子!” 藏在暗处的莫洛科夫恶毒地骂了一句。 如果说之前对一些事只是怀疑,此时他则越发肯定。 随即莫洛科夫瞅准两个华捕交叉走动的当口,敏捷地窜入铁轨躲在车厢下。 观察了一会儿后,他小心翼翼地在铺满砾石的枕木上艰难地匍匐前进。 第八节罐车下,莫洛科夫钻了出来,将那块“2135”的牌子摘下后,又回到车底继续向着车尾爬去。 尤里带着领事馆的人到达老北站的时候,莫洛科夫正捂着被砾石刮擦的献血淋漓的胳膊,消失在铁路北面的芦苇荡里。 作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驻上海领事馆领事,52岁的尤里随着去年领事馆复馆才刚刚来到这座远东第一城市到任。 从车上下来,在翻译和随从的簇拥下,尤里先是随着闸北市政厅的巡长查看了尸体。 掀起白布只看了一眼,他立刻断定这是一名匪军余孽。无论是他的体态特征和旁边那把托卡列夫冲锋枪都有着明确的俄罗斯印记。 更何况那列停靠在一旁从莫斯科始发的货运列车,正是由他和他的同伙开到上海来的。 “有随身证件或者其他东西吗?” 他问着翻译。 接着翻译告诉他,除了这把冲锋枪,在尸体身上和火车头里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那个女人在哪?” 转过身面对铁轨,尤里阴晴不定地看着眼前这列罐车,问起旁边的翻译。 “被羁押在站房里,中国人说我们随时可以把她带走。” 询问过巡长后,翻译回答了他。 “带我去站房。” “呃,让人把尸体带回去。” 尤里对着身后的几个随从说道。 站务室里,此时的瓦莲京娜似乎耗尽了体力,再也不复之前的刁蛮,蔫蔫地坐在一把木椅上盯着墙壁发呆。 走廊上尤里隔着房门上方的玻璃,看着在房里呆坐的瓦莲京娜。 他沉默地看了一会,却并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对翻译说:“明天再把她放出来。” 铁轨上,尤里带着手下正在四下查看这列罐装货车。根据站房的电报单据,这列罐车装载的是由上海一家商行从莫斯科进口的农药,有着拗口的学名和化学公式。 让尤里觉得不解的是,在他印象里中国这个农业大国一直保持着较为原始的耕种方式,应该没有进口农药的必要。 他已经安排领事馆的人立刻拍电报到莫斯科,必须好好追查这列货车的来龙去脉,包括车上的司机身份。 这时站房方向由几个站务陪同走来几个中国人。这群人同样走到罐车前停下,离他们不远,正指着罐车激烈地说着什么。 那群人里领头的是一位穿着考究的青年男子,头发用司丹康抹的油亮。西装口袋上插着花哨的鸢尾花口袋巾,手里提着一根牙雕柄司的克。 “这趟车必须马上卸货!耽误了我们商行的生意,产生的损失你们承担不起!” 年轻人身后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正和站务激烈地交涉。 “可是张先生,这趟车出了命案,死的还是洋人,我们” “死一个两个洋人有我们什么事?商行花钱买货,如今货到了我们提走,这不是天经地义?” 领头的青年这时突然插话,转过身晃着手里的司的克对着站务说道。 “李少爷,您说的都对。可话虽是这么说,只是现在洋人已经插手了,咱们” 站房谄媚地对着青年赔着笑,一脸的为难。 “没什么好说的!南京方面一直提倡实业救国,这方面我们大华向来身体力行,敢为人先!现在你们百般刁难,是做了洋人的走狗吗?” “需知唯有振兴实业,方能挽回权利。你们这些人啊!” 年轻人挥舞着手里的司的克,做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嘴里说的义正辞严。 “不是,李少爷,我们怎么会巴结洋人呢?您也看到了,站房去年被鬼子炸成这样,我们谁不恨” 洋奴这顶帽子,站务实在是戴不起,忙不迭的解释着。 此时尤里朝身旁翻译使了个眼色。 翻译见机上去对着他们问道:“我们是苏联领事馆。你们就是货主?” “是的,我们是大华商行,这趟车里的货是我们的。” 怔了一怔,穿着蓝布大褂的账房看过青年眼色后,回了翻译的话。 而那个小开模样的李少爷则鼻孔朝天c旁若无人地接过手下从暖捂子里取出的茶壶,装模作样地在北风里漱了漱口。 广慈医院9舍病房里,刚从手术室里推回病房的阿廖沙气管上插着管子昏迷不醒。 病床旁两个中国看护轮流挤压着氧气袋,一名法国修女正在给他的额头更换冰敷。 病房外除了顾楫,还有荷枪实弹的两名武装巡捕看守着病房。 当时为求自保,顾楫也只能果断开枪。子弹击穿了阿廖沙的肺叶,随即被送到广慈医院进行抢救。 此人干系重大,公董局特批让其入住9舍外籍病房。随后第一时间推入手术室,由法籍大夫操刀手术。 看到修女端着搪瓷消毒托盘走到门口,顾楫连忙帮她拉开门,同时用法文询问着伤者情况。 “愿上帝保佑他!” 修女摇了摇头,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顾楫知道,里面被他打伤的人情况很不乐观。 之前疑犯中枪后,由医疗队带着另外受伤的警员一起送来救治,而他则忙着在杜美路现场进行搜检。 此刻他手里拿着的帆布挎包,正是从公寓带回的证物之一。 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顾楫打开挎包,拿出一封信件看了一眼就很快又放了回去。信件是俄文,需要带回去翻译。 接着拿出来的是几张铁路运输单据,还有一张编号为“2135”的车厢单独转运通行证。他尝试着核对货单上显示的品名,发现是复杂拗口的专业名词。 顾楫的英语程度虽然不错,但还达不到能看懂专业术语的程度,得和那封书信一起,拿回捕房找同仁翻译。 将货单收好后,顾楫又从包里取出一幅相架,镜框里的黑白照片上是一位老年白俄绅士和一个妩媚女人的合影。 走廊里非常安静,充满着来苏水和酒精的味道。昏黄的煤气灯下,顾楫细细端详着手里的照片。 透过他身后的玻璃窗,病房里的阿廖沙正发出急促的呼吸声,混合着气动氧气袋的噗噗轻响。 远处传来日晖港码头的火轮汽笛声,彼时天色已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章 公爵 夜幕降临。 霓虹灯亮起的上海,华灯初上,和白天的市井喧嚣又有不同。 礼查饭店附近更是红颜绿鬓c香车美人,好一派繁华气象。 礼查饭店旁,紧挨苏州河畔一栋花岗石砌的英式公寓,紧闭的玻璃弹子门透出淡黄的廊灯光线。 莫洛科夫隐在对面暗角,死死盯着公寓。直到从公寓大门内走出一个遛狗的欧洲妇人,赶在大门落锁前,莫洛科夫快速闪进门内。 二楼走廊内莫洛科夫从一个房门的脚垫下取出钥匙,打开房间。 进入屋内莫洛科夫边往里走,一边轻轻喊着:“瓦莲京娜!” 屋里果然没人。 莫洛科夫捂着胳膊走到厨房,借着窗外的亮光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锋利的餐刀捏在手里。 走出厨房他才打开电灯,伴随着斯达特发出的嗡嗡轻响,耀眼的白炽灯很快照亮了房间。 这是一间陈设极具奢华的欧式香闺。 实木地板上铺着昂贵的波斯地毯,摆着蓝色天鹅绒面料的英国沙发。 旁边从欧洲运来的矮柜和茶几上,散乱着各类洋酒和波西米亚水晶杯。 房间四处还散落着看似随意放置的东方工艺品和西方雕塑。 至于欧式古董烛台,则和现代府绸灯罩台灯摆放在一起室内透着邋遢而又奢靡的怪异格调。 壁炉旁的地板上一幅油画没有挂起,只是倚墙而靠,画里一对贵族夫妇在桌后错身而坐。 神情威严的绅士左边站着三个年龄不等的男孩,最大的也只有十五六岁。 右侧一个两三岁穿着裙子的金发女孩,站立着趴在妇人穿着长裙的腿上手指着地下,端坐在椅上贤淑的妇人侧着脸庞怜爱地看着膝下爱女。 一只手拿着餐刀,莫洛科夫脱下衬衫,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吃力地走到酒柜拿起一瓶伏特加,在旁边取出一块餐巾,现在他需要立即处理伤口。 中央巡捕房里,汪素在政治部探长办公室里领着任务。今天捕房接到国民政府的情报在麦阳路抓了两个,现场起获了不少文件和宣传资料。 淞沪警备局马上派人到捕房申请引渡,而那边的律师则坚持要求公董局按照不同政见者处理。几个翻译都被派去应付,汪素则被要求来政治部加班。 “这些照片和资料需要归类建档,日期还有地点都要填在这张卡片上。” 桌上放着一沓照片,顾探长在和她做着交代。 看着那些血腥的尸体照片,汪素不禁皱了皱眉头,眼光移到一边。 “呀,顾探长,你的胳膊受伤了?” 看到顾楫的衬衣袖子上渗出血迹,汪素惊讶地问道。 “呃没事。” 听了汪素的提醒,顾楫解开袖子看了眼,大概是下午在屋顶上被瓦片咯破了皮,渗出的血早就凝结了。 “不用去下面找梁医官处理一下吗?” 汪素好心地说道。 “不用,都已经好了。” 擦破了点油皮,顾楫根本不当回事。 “别弄错了,这个人叫阿列尼切夫。对,就是左边太阳穴中枪的。” “这是另一个,叫我再看看。” “嗯,他叫叶夫根尼,没错,是这六个人里块头最大的。” 接着顾楫整理着资料,认真核对着信息,交代给汪素。 下午捕房已经从工部局那里得到了六名死者的资料,鉴证科正在连夜对六具尸体进行尸检,最晚后天就要把遗体移交给工部局。 今天他这一科的人都在加班,老洪之前带着人去了公共租界。 在寓所外蹲守一天也没有动静,现在他们决定汇同那边的巡捕一起对莫洛科夫的公寓进行联合搜查。 工部局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配合他们行动。毕竟六个人死在他们的地盘,而莫洛科夫则是重大关联人,这是怎么也回避不过去的。 “顾探长,那我先回去了,这些明天上午整理好交给您。” 把整理好的材料捧在手里,汪素对着顾楫打了声招呼,准备先走了。 汪素眼里的顾探长,30左右的年纪。瘦长脸,眼睛不大,鼻梁到是满挺的。在她看来这人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只能算是普普通通。 到是身上有那么几分儒雅斯文,像是个教书先生却不怎么像是个侦探。 “听说下午就是顾探长爬上屋顶打伤了凶犯,斯斯文文的真是看不出” 汪素站在一边心里胡乱想着。 “嗯,你说什么?” “哦,好的好的,明天给我就行。” 拿着手里的单据,顾楫一时看的出神,没听清汪素说什么。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汪素打着招呼,捧着资料转身走向门外。 “汪小姐” “嗯?” “你,你英文蛮好的吧?” 夜里温度骤降,昏暗的路灯下,一条人影被斜斜拉长。 一阵冷风吹过,上街沿里挨着墙边踽踽而行的夏弗斯基伸出手紧了紧大衣的领子。 在照相馆门口他看了眼沿街的橱窗,里面没有亮灯。 拿出钥匙打开门。进屋拉下灯绳后,夏弗斯基脱下礼帽刚想挂在门边的壁钩上,门后突然闪出一个身影,把他往前猛的推了一把。 老人被推的往前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就看到他的写字桌后坐着一个穿着大衣的男人。 “晚上好,尊敬的夏弗斯基公爵。” 桌后的男人轻佻地喊出夏弗斯基的爵位。 老人沉默着,他知道这句问候远没有听上去这么简单,起码预示着来人清楚自己的底细。 在万国商团司令部里他被盘问了一天,刚刚才被准许回来。在里面虽然他一直被礼貌的对待,对方却对他提出的问题避而不谈。 他很想知道莫洛科夫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英国佬和俄官却只一味询问自己和莫洛科夫的关系。 之前除了担心莫洛科夫,他还一直担心藏身在他屋里的那个俄罗斯小伙。而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则让他更加担心。 “夏弗斯基公爵,我们是请你来跟我们走一趟的。” 写字桌后的男人声调缓和地说着。 夏弗斯基回头看了看,之前在门后推他的壮汉此时正双手交叉站在门后。他的身材非常魁梧,几乎堵死了整扇大门。 “你们是什么人?我只是个开照相馆的老家伙,早忘了自己还是什么公爵。” 夏弗斯基语调平静地说着事实公爵?他确实几乎忘了曾经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显赫的头衔。 “公爵阁下,不用担心。只是我们的上司请你去说几句话,很快会送您回来。” 写字桌后的男人这时起身站了起来,同时递给门边壮汉一个眼神。 壮汉接到指令后打开房门探出身子,冲着街道另一头挥了挥手,吹了一声口哨。 很快,黑暗中驶来一辆没有打开车灯的奥斯汀轿车,直接停在门边。 “请吧!” “我也没法拒绝,不是吗?” 屋里,夏弗斯基看着那位男子,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被如此“礼貌”的对待了。 辣斐德路上空空荡荡,夏弗斯基被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带进车里。壮汉关上车门后坐入前排,黑色奥斯汀缓缓启动,过了路口后开始加速,很快便消失在夜幕里。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九章 十六铺 清晨,码头附近,人流熙熙攘攘。 批发果蔬的小贩c拎着扁担兜售力气的苦力,和刚摆渡到浦西赶着上班的工人混杂在一起聚成复杂的人流。 而更多的是拖家带小蜷缩在路边,瘦骨嶙峋奄奄待毙的各地难民。 彼时的上海虽然号称远东第一都市,却也不尽都是灯红酒绿。更多的是穷街陋巷和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底层劳苦人民。 路边一阵喧闹,人群中一顶礼帽在半空中做着接力。一个刚到码头的外埠胖子被几个瘪三“飞了”帽子,正大声咒骂着,试图在人流里抢回他那顶价值不菲的呢绒礼帽 汽车里黄闻博专注地看着申报。这份民国发行量最大的报纸,这一期的副版刊着的醒目标题。 驾驶着汽车,司机很快穿过拥挤的人流,把车停在十六铺太古轮船公司码头。 码头上停靠着“tsan”号游轮。这班游轮将由上海出发,途经香港到新加坡。 黄闻博曾就读日本,主攻法律。后因参加留日学生爱国运动,被横滨警视厅以“紊乱国宪,变更国体,捣乱现代政府,破坏私有财产制度”等罪名逮捕。 去年一二八事变爆发,黄闻博任沪卫戍司令部长官公署参议。他被派遣为“宣慰南洋华侨专员”,为十九路军赴海外宣传抗日,并引导华侨捐资(与蒋介石争夺华侨捐款),捐款直接汇至十九路军。 今天他将乘坐这艘游轮奔赴海外。在华人集中的马来半岛c新加坡c吉隆坡c马六甲c槟榔屿c菲律宾等埠,发动抗日宣传,同时联络当地侨商开展募捐。 下车后司机从车后取下一只藤条箱,黄闻博则夹着报纸拎着公事包,在登船口验过票证后上船找到了预定的一等舱舱室。 “先生,到了南洋,码头那里华侨联合商团会去接您。” 司机将行李放置妥当后站在舱口对黄闻博说道。 “辛苦你了。老余,回去告诉太太,到了新加坡我会拍电报回来。” 黄闻博放下公事包,在桌上摊开报纸,和气地告诉司机。 “是,先生。祝您一路顺利。” “那我先回去了,回去还来得及送少爷去学校。” “嗯,告诉太太,就说我吩咐的。时局不稳,尽量不要抛头露面,在家安稳一些。” “我记住了,回去就转告。” 老余关好舱门下了舷梯从登船口出来,回到车里刚要发动,却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上先生的照相机忘了拿。 于是他立刻取出照相机,一路小跑回到船上。敲了下门便推开门进去,嘴里说道:“先生,您的照相机” 座椅上先生抖开了报纸正在看报,恰好遮住了脸。 身后舱门“嗒”的一声关上,椅子上的先生才将报纸移开,却是一个留着仁丹胡的陌生人。 “咦,你是” 脑后好像有风刮过,司机老余的眼前一片漆黑。 早上八点整,随着一声汽笛拉响,“tsan”号班轮缓缓离开码头。不同肤色和国籍的旅人在岸上和船舷里挥手做着最后的告别。 污浊的黄浦江里,除了火轮还靠泊着各种粗陋的蓬船和摇橹摆渡小舢板。 江面上两艘木壳双桅帆船,茶褐色的风帆上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正鼓胀着顶风穿过江心。 一排由几艘驳船捆扎在一起的排船缝隙里,一具穿着司机制服的尸体面朝下漂浮在水上。 几片枯黄的菜叶挂在尸体的头发上,随着江水浮浮沉沉。 “叮铃铃” 床头德国闹钟刺耳的铃声充满了屋子。 顾楫睁开眼睛,挣扎着从被窝里伸出手按下卡簧,铃声戛然而止,室内终于回复清静。 穿着睡衣,他起身走到窗前“唰”地拉开窗帘。接着走到门口开门,取出放在地下的报纸和信件,回屋后点着煤气炉煮水泡茶。 等水开的时候,他去了盥洗室洗漱,出来后拿起信封,看着上面娟秀的蝇头小楷,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没有拆开,放进了抽屉。 作为单身汉的房间,屋里的陈设非常简单。 一张铁艺床和床头柜个西式衣橱和一排壁柜c剩下的只有这一桌一椅。因为简单,室内却也显得十分整洁。 打开衣橱,他脱下睡衣取出衬衫换上。光了上身的顾楫远非看上去那么瘦弱,肌肉非常结实。只是背上几处狰狞的伤疤缠结在一起,很是骇人。 穿好衬衫和西裤,顾楫摸出枕头下的佩枪关上保险。等挂好肩带将手枪套好,水就已经开了。 拿起茶壶沏水冲泡后,他坐在椅上一边吃着隔夜的面包一看翻看着当天的报纸。 “滴滴!” 窗外响起了喇叭声。 顾楫放下报纸走到窗前探头看去,楼下洪探员正从车里抬头看着他的窗户,见到他探出头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中的礼帽。 顾楫也冲他挥了挥手,然后关上窗户,穿好西装拿着大衣出门。 他刚到上海时,就是洪探员帮他在麦琪路找的这处公寓落脚。 当时人生地不熟,对租界情况也不甚了解,多亏了洪探员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现在才慢慢融入了租界的环境。 洪探员在巡捕房可谓是老资格。这个四十多岁的北方壮汉,平日里声音洪亮走路带风,行事粗暴却很是果决。 据说原本是走了某北方要员的路子,只是北伐开始到宁汉合流后,他的靠山就已经失势,再没有丝毫助力。 原本国民政府在租界的影响力就极为有限。而他在捕房里不善逢迎,又不通法文,所以不受法国人赏识,苦熬这么些年也只是个二等探员。 况且洪探员也没有加入青帮拜个流氓做老头子,每月里又拒收帮会例钱,使得租界华捕圈子对他也很是排斥。 在顾楫看来他虽一直不得擢升,到也侧面印证了其有着一身不合时宜的风骨。 “有什么新消息吗?” 上车后顾楫看着壮实的洪明问道。 “都在报告里了。” “有一个情况,你一定想不到。” “你看看” 老洪卖着关子,单手把着方向盘,一边从内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顾楫。 顾楫接过纸条展开一看,上面是一个英文地址和人名。 “嗯?怎么会是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章 汉斯 杜美路——昨天刚刚发生激战的公寓里。 “警警官老爷,呃,警官大人。这这楼里昨昨天晚上就搬走两家了。” “刚楼下你们也看到了,印先生也带着家小在搬家,还找我要退租” 悲催的公寓管理此时又是一副惊恐的面孔。 走廊里他走在前面,此时转身对着顾楫和老洪磕磕绊绊地说着。 “我姓洪,这位是顾探长,什么老爷大人,你这是说啥玩意呢!” 老洪纠正着他的称呼。 顾楫在旁边听了摇摇头,这个老洪一发脾气就开东北腔。 “两位探长大人等太太回来了,能不和她说人是我放进来的吗?说他自己爬窗进来的可以吧?” 房管终究还是想保住饭碗的。 走到六号房门口,他翻找着裤腰带上系着的一串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着两位探员。 昨天下午这楼里打的那么热闹,现在走廊里到处都是枪眼,八号房房门上还贴着巡捕房的封条。 枪声停了后还从楼里抬出几个人,据说当场就死了好几个。 现在谁还敢住在他这里?别说那些金贵的租客了,昨晚他自己都一夜没睡踏实。 他已经连夜拍电报把这不幸的消息报告给了太太,剩下的只能让太太出面交涉。只是眼前这份差事,他估摸着自己是做不长了。 “这也不是不可以,就看你能提供什么线索了。以后想到什么有用的就来捕房汇报,否则我们也不好办啊。” 洪明敷衍着他。 “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进了房间后,顾楫在室内翻看着一些来不及带走的凌乱杂物问道。 “昨天你们把隔壁贴上封条撤了后,这对夫妻就走了。德国人到是爽快的,也没像其他几家那样找我退租。” “哎呦轻点,轻点” 房管一边嘴里说着,一边伸手想收拾屋里的东西。被洪明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疼的直咧嘴。 之前车上洪明递过来的纸条上,地址写的就是这里。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六号房,还有hans这个名字。 车里,老洪把昨天疏散这对夫妻时c走廊里汉斯太太下楼意外发出响动,很有可能是故意惊动楼内疑犯的猜测报告给了顾楫。 这个细节当时老洪没有在意,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意外。只是昨晚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搜出这个地址后,就不得不结合在一起细想了。 “探长,我可以肯定他在和我撒谎。当时问他的时候,他告诉我从来没见过八号房的租客。” 老洪恨恨地说着。 突袭变强攻,代价就是昨天三个兄弟殉职,还有一个重伤。在他看来,这个德国佬比那个白俄还要可恨。 从公共租界回来后,毕竟对方是德国公民,洪明只是安排了巡捕在公寓周围把守。然后来找探长汇报,征求行动意见。 虽然顾楫当即决定上门稽查,没想到还是晚了。按照房管说的,昨天他们一撤人,汉斯就搬了。 接着老洪把房管撵出门外,两人在屋内细细搜检,却没有什么其他发现。 上午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要办,顾楫只能叫来一个华捕守在门口,和老洪先回了中央巡捕房。 “老洪,两个通宵了吧?你先回去休息,有事我差人去府上找你。” 到了巡捕房门口,顾楫对着要和他一起下车的老洪说道。 “没事,别看我这把年纪,一顿四个馒头可不是白给的。” 老洪边说边下了车,当先进了楼内,顾楫也只能无奈地跟着走了进去。 写字桌后,顾楫在纸上梳理着目前为止他掌握的线索。 从地下舞厅六条命案开始,按照侍应提供的证词,枪手在行凶前,目标里起码有莫洛科夫这名白俄。 而莫洛科夫在命案现场一街之隔有一套秘密公寓,公共租界里他身边的人一无所知。当然,他们也隐藏了这条线索没有告诉那边的人。 蹊跷之处在于命案发生后莫洛科夫不知所踪,这很难解释。 根据调查,此人之前的身份是职业军人。履历上记录他从俄罗斯一直打到中国几乎没停过,而现在则是工部局雇佣军团的高级军官。 舞厅死里逃生之后,他不回公共租界自己地盘寻求保护或者图谋报复。反而一反常态隐匿了起来,这就不合常理了。 这样的狠角色会贪生怕死,被一场伏击吓破了胆?顾楫当然不会这么想。 而那名被自己打伤的悍匪到底和莫洛科夫是什么关系? 如果随身书信里那个署名阿廖沙的就是他本人,那么他是昨天早上才跟着火车到的上海吗? 当然也不能排除他就是地下室凶杀的凶手之一。潜伏进公寓是因为上一次刺杀失手,要继续对莫洛科夫行刺。 顾楫拿起在公寓查获的一封电报看着,上面简短写着一行字,“2135将于11日晨5点到站,盼接。” 写字桌上的台灯旁还摊着几张货运单据和那副相架。 运输品名他昨天问过那个叫汪素的文员了,小姑娘英文居然出奇厉害,只想了一会就告诉他是一种化学农药,应该有毒。 货运单上的到站时间正是昨天,也就是11日5点。而2135又是什么呢?顾楫沉吟着揉了揉脸。 现在又冒出一个汉斯。这个德国人他昨天也没特别注意,枪战发生后当时就顾不上别的了。 他的地址在莫洛科夫的公寓里出现,绝对不会是什么偶然。两人住的如此之近,却谎称从未谋面,而后匆忙搬走,更是疑点丛丛。 “顾探长,资料我都整理好了,请您过目。” 随着一阵好闻的栀子花露水味,顾楫抬起头。 只见汪素穿着那件朴素的蓝阴丹士林旗袍,正弯腰将一沓资料放在他的桌上。齐眉短发有几绺发丝贴在脸上,站直后她随手拂到耳后,很是利落。 “这么快?辛苦你了。” 顾楫打开卷宗资料翻阅着,发现汪素的字迹很特别。不仅有女性字体的娟秀,隐隐还蕴着笔锋透出一股洒脱。 “你英文在哪学的书写的这么好看?” “毕业了,没成器,就不给母校丢脸了。” 汪素狡猾地避开了谈论母校,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咦,顾探长,连你也认识她啊?” 站在桌边的汪素,看着桌上的相架惊讶地问着顾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一章 黄金 礼查饭店旁边的公寓前一辆黄包车停在门口,放下了在捕房里就被摘了假胡须的瓦莲京娜。 付了车钱,她警觉地往左右看了看,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去后很快就将大门落锁关闭。 上午她才刚刚被闸北捕房放出来,之前里面一直拒绝她打电话的要求。 在签完释放证后她立即给大华商行的李公子打了电话,和那边约好下午在霞飞路上的咖啡馆见面。 现在她需要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走廊里瓦莲京娜正看着门前脚垫,眼神狐疑。面前的房门猛地打开,从里面伸出一只胳膊一把将她拽进门里。 “啪!” 房间内一个结实的耳光扇在了瓦莲京娜的脸上。 突如其来的重击让瓦莲京娜的身体猛地向一边甩去。 头上戴的礼帽也随之滚落了好远,露出她迷人的白金色短发,只是此时的莫洛科夫没有半点心思欣赏。 他一把掐住瓦莲京娜的脖子,把她摁在门背上。 “你这个叛徒!臭婊子!” 莫洛科夫手上力道加重,嘴里不住地咒骂。 “亲爱的,怎怎么了?” 瓦莲京娜被掐的喘不过气,姣好的面庞开始扭曲变形,挣扎着发出声音。 “怎么了?你这个卑贱的婊子,肮脏的妓女,现在是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莫洛科夫没有理会,那只掐住她脖子的手越发加重。 “这是,这是为什么?” “你,你昨天早上怎么没来?”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之下,瓦莲京娜虽然声音已经变形,还是艰难地把话问了出来。 “臭婊子!你还有脸来问我?” “啪!” 这句问话更是激怒了莫洛科夫。 另一只手扬起又是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瓦莲京娜的脸上。 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莫洛科夫不停地抽打着眼前这个昔日浓情蜜意的情人。 “皇室贵族?嗯?你这个贱货!” 魁梧的莫洛科夫出手很重,只开始那两下就把瓦莲京娜打的口鼻出血。新鲜的血迹糊在这个蛇蝎毒妇的脸上,让她此刻看上去非常狰狞。 “啪!” 又是一记重击。 随之而来瓦莲京娜的身体被抽翻,直接趴在了地板上。 “因为你这个臭婊子,他们都死了!” 莫洛科夫弯下身子扯住瓦莲京娜的短发,在地板上把她往放餐刀的桌子旁拖去。 “是你害死了他们!他们都死了!” 他悲愤地嚷着。 “你在说什么?放手!谁死了?我怎么不明白?” 被扯着头发拖行的瓦莲京娜不放过任何求生机会,不顾一切地装着傻。 “尼古拉耶夫c瓦西里c佛拉基米尔c斯科维奇c阿列尼切夫c叶夫根尼” 莫洛科夫咬着牙,拖动一步就报出一个惨死兄弟的名字。 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的眼前就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还有那晚地下室的惨烈画面。 “你这个婊子,一定会下地狱的!” 已经把瓦莲京娜拖到了桌下,莫洛科夫拿起桌上的餐刀。 “亲爱的,相信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他们都死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如果是真的,那一定是阿廖沙干的!” “是那个火车司机出卖了我们!” 躺卧在地的瓦莲京娜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此时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寻找着一切可能的生机。 “是他想要独吞一切,要把金子运到巴黎去!” 瓦莲京娜顾不得满脸血污,挣扎着坐在地上指控着阿廖沙。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计划好的!没想到,他这么恶毒!” 瓦莲京娜快速地说着,争取在莫洛科夫动手前让他改变主意。 “去上帝那里忏悔吧!如果你能见到他!” 莫洛科夫悲哀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可是在我看来即使你这个婊子身上着火了,上帝也不愿意在你身上撒泡尿!” 说完,莫洛科夫举起手里的餐刀就要刺下去。 “他在车站逃走了,把我留在那里!” “你怎么会怀疑是我!亲爱的,这真的很让我难过。” 瓦莲京娜尖叫着吼道。 “而且我也被捕了,刚放出来!” 看到莫洛科夫不为所动,瘫坐在地上的瓦莲京娜往后边退边说。 “你自己看看!” “看完之后如果还是想杀我,就动手吧。” “现在我只是不想让你做将来会后悔的事!” 就在莫洛科夫凑近再次挥起手里的利刃时,瓦莲京娜迅速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捕房释放证递到他眼前。 “这是巡捕房的文件!” 看到莫洛科夫眼中露出一丝犹豫,瓦莲金娜抖了抖手里的释放证对他说道。 莫洛科夫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把餐刀,他用另一只手接过那张文书。只瞟了一眼他就知道这张文书没问题,在商团里他经常和华界捕房打交道。 文书上的纸张格式c还有火漆印章都证明这确实是一张货真价实的释放证书,上面还有瓦莲金娜的签字。 “那,金子呢?” 莫洛科夫持刀的手微微放下,紧紧盯着瓦莲金娜。 “金子还在车厢里,没人动过。” “至少在我被抓进去之前是这样。” “亲爱的,你一定要相信我。火车还停在车站里” 瓦莲金娜慢慢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动情地对莫洛托夫说着。 “亲爱的,我们没失去什么,请一定要相信我。” 瓦莲金娜站起身伸出手,试图抚摸莫洛科夫的脸庞,被他侧着身子让了过去。 “亲爱的” 她又将手搭在莫洛科夫的肩膀上,柔声地说道:“你真的觉得我会背叛你吗?” “看着我!” 瓦莲金娜伸手将侧着身子对着她的莫洛科夫扳转过来,双手亲昵地抚在他脸上,面对着自己。 莫洛科夫的表情很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此时他的眼睛无法和对方直视,内心已经开始动摇了。 他当然知道火车还在车站。车厢也没被动过,他看到钢丝封口还是完好的,而且自己还冒着风险在那里做了手脚。 如果刚才瓦莲京娜告诉他金子已经不在了,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你真的觉得我会那样做吗?” 瓦莲金娜逼视着莫洛科夫。 “是不是?” 看着莫洛科夫躲闪的眼神,她的调门升高,表情也变的冷厉。 “呵你这个混蛋!” 瓦莲京娜惨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啪!” 这是来自瓦莲京娜的出手,一个巴掌扇到了莫洛科夫的脸上。 “是我瞎了眼!” “啪!” “你这个懦夫!” 又是一下,巴掌重重的打在莫洛科夫脸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二章 部署 巡捕房里,顾楫站在办公桌前分配任务。 “任连生和黄阿大你们两人一组,先去查查轮船公司船期,然后在码头把着。” “任包探,你见过汉斯,给我盯紧点。” “是,探长!” “探长,万一看到人了,咱们是当场拿人还是?” 毕竟是洋人,这个尺度得先问明白,老油条任连生不敢背这个干系。 “见到人就把人带回来,还要我教你们怎么做事嘛?” “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人” 顾楫想了想还是特地关照了一下。 “是!” 任连生和黄阿大诺了一声,领了任务出去了。 他两因为发现杜美路疑凶有功,顾楫给他们请了嘉奖已经报给上面了,现在两人干劲十足,就等着领赏金了。 “老洪,你带人去丽兹俱乐部去查查这个女人,顺便查出照片上这个男人的底细。” 顾楫将手里的照片递给了洪明,洪明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其余人跟我去老北站,汪小姐你跟我一起。” 顾楫之前已经请示过顶头上司袁子钦,将汪素借调到政治部。 目前手里的线索太多,牵涉人员复杂,尤其是有很多外籍人员,案头工作需要专职人手负责。 汪素的文化程度和外语专业都是他现在非常需要的。而且女人细心,不比他手下大多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糙汉。 根据当前线索,他布置了兵分三路的方案。 汉斯,商人,目前的重大嫌疑人。尤其因为可能是他的提醒,最终让巡捕房的兄弟在行动时遭受了重大伤亡,这个人是一定要拿回来问问清楚的。 瓦莲京娜,白俄歌女,嫌疑人之一。仅仅在疑凶的挎包里发现她的照片,就值得让老洪去好好查查她。 昨天汪素在照片里认出了她,只是顾楫在追问时,却又吞吞吐吐。最后才不得不说,之前和朋友在丽兹俱乐部消遣时见过她在台上表演。 “桌上放着她的照片,我还当顾探长是她的朋友呢。” 当时汪素撅着嘴说。 而那列火车则是重中之重。车上到底运的什么?医院里还在抢救的凶犯到底和这趟列车是什么关系,都需要他亲自去现场勘验。 他打算从车站回来后,再去广慈医院一趟。 与此同时,一间漆黑的房间里,地上钉着五个铁圈。夏弗斯基此时已经衣衫褴褛c遍体伤痕,闭着眼睛躺在地上。 他的四肢包括头颈都被固定在铁圈里,只能被动地保持仰面朝天的姿势。头顶吊着一盏大瓦数白炽灯泡,刺目强光时刻照射着他的眼睛。 一个之前跟在尤里后面出现在北站的男子,穿着邋遢的立领俄式衬衣。外面披着被干涸血迹浸染看不清本色的围裙,手里夹着烧红的烙铁蹲在夏弗斯基身前问道:“还是想不起来吗?” 房间里不远处一张桌子后,带走夏弗斯基的那位西装男子依旧衣冠楚楚,保持着良好风度。 黑暗中他划了一根洋火,发出一团橘黄光晕,慢条斯理的点燃了一支纸烟,说道: “公爵阁下,在您的房间里,桌上有两副餐盘,我们很想知道有幸和您共进早餐的那位是谁。” “然后说出莫洛科夫的下落,我们就可以送您回去了。放心,我们一定会为您保密的。” “他昏过去了。” 穿着围裙的行刑人报告着。 “弄醒他。” 吐出一口烟雾,西装男子冷冷地说。 接着一盆凉水浇在夏弗斯基身上,夏弗斯基的眼皮抖动了几下后,睁开了眼睛,很快又被耀眼的灯光刺激的闭上。 见此情形,围裙男子冲着桌子那边点了点头。 西装男子起身拿着椅子坐在夏弗斯基身前说道:“说出你们的计划!” “我,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夏弗斯基艰难地说着。 “你们的计划!嗯,那个所谓的白色堡垒” “你们在计划什么?” 西装男子凑近了夏弗斯基,几乎要贴在他的脸上问道。 “我不知道您在说些什么!” 夏弗斯基很是激动,大声地喊着。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开照相馆的老人。” 似乎之前那句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这时夏弗斯基的声音已经非常虚弱。 边上的烙铁已经凉了,穿着围裙的壮汉这时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铁锤,对着夏弗斯基的左手腕比划着,跃跃欲试地看着西装男子。 “在这里撒谎是毫无意义的。公爵阁下,我们知道你是谁,也知道莫洛科夫和你的关系。” 西装男子依旧俯着身子,语调没有一丝变化。 “车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围裙男子这时咆哮着扬起了手里的铁锤,喷出的口水都溅射在了夏弗斯基的脸上。 “为什么有一节车厢要转运巴黎?”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假如夏弗斯基真的知道什么,这时应该已经说了。 可怜的老夏弗斯基真的一无所知,除了上午来的那个年轻人。可就是这他唯一可以说的,现在他们也不问了。 西装男子问他的时候,那时他还在昏迷中。 围裙壮汉看到上司冲他点点头,立刻狰狞地抡起铁锤砸了下去! “啊!” 短促的一声惨叫后,屋内一片死寂。 瓦莲京娜的屋内,那张宽大奢靡的床上,莫洛科夫着上身斜靠在瓦莲京娜身上。对方也同样着,靠在床头抽着烟。 之前情绪已经崩溃的莫洛科夫,在情妇的由守转攻之下很快握在手里的餐刀就掉落在地。不躲不闪挨了几下后,他抱着瓦莲京娜哭的涕泪横流。 “别说了,别说了他们都死了,都死了” 可惜趴在情妇肩上恸哭的莫洛科夫没法看到瓦莲京娜脸上那森冷的眼神。 “我当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跑出去” 躺在瓦莲京娜身上的莫洛科夫刚度过了贤者时间,喃喃地说道。 “嘘嘘!” “亲爱的,你要冷静下来。” 瓦莲京娜一只手夹着香烟,一只手揉搓着莫洛科夫的头发。 “我们会有办法的。” “别难过,亲爱的,你还有我呢。” “我们会得到那些金子的,我相信你最后一定会成功!” “你有我的帮助,还有那些黄金” 瓦莲京娜的声音像是具有魔力,在她的安抚下,情绪大起大落的莫洛科夫很快就放松下来,闭上了眼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三章 国土 老北站,顾楫带着汪素以及两名手下在站长的陪同下从站房内走出来。 他们正跨过铁轨行走在枕木上,前方不远处有一所狭长的库房。 在苏联领事馆的强烈要求下,之前牛气哄哄的李少爷终究还是没能顶住。那列货车现在已经开到这所检修库房里停放,由中苏双方共同监管。 “被打死的司机是俄国人,那边既然领事馆出面交涉,我们也只能配合。” 知道顾楫他们是代表着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来查案,老站长亲自陪同,此时正和顾楫解释着事发始末。 顾楫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前天上午这里也发生了枪案。 “就是这里,本来车是停在这的。” 站长指着他们经过的这段铁轨说着。 顺着站长的手指,顾楫看了一眼。按照站长的描述,就在这里,一个男装俄罗斯女人因为一节罐车的转运事宜和司机发生了冲突。 女人当即杀了两名司机中的一个,而另一名司机则趁乱走脱。 事态的发展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隐隐有一根线把所有的线索都关联在了一起。那列火车很可能就是迷宫的入口,而那节罐车则是打开迷宫的钥匙。 库房门口有闸北捕房的巡捕看守。看到是站长领人来,只扫了一眼就直接放行让他们进去了。 进了库房后,看着一列罐车静静地停在轨道上,顾楫刚想走过去,却被两个穿着风衣的苏联人拦住了。 “站住!” 为首那个压低着礼帽的大鼻子,态度很不友善。 “中央巡捕房的,你们是?” 顾楫亮出证件后用英语问对方。 “我们是苏维埃领事馆的人,你们来这里干嘛?” 大鼻子的英语不好,只是勉强能听懂。 “这是华界,不是你们领事馆,你们又在这里干嘛?” 对这种态度糟糕的洋垃圾,顾楫没什么好脾气。 “我们负责看守这列货车,无关人等不得靠近。” 大鼻子趾高气扬地说着。 “你好像弄错了,这里不是领事馆,在这里你们没有任何权利。” 顾楫压着火气说着。 “哦,契丹人,我说有就有!” 或许是一直有着良好的优越感,大鼻子的态度非常无礼。 “你最好搞搞清楚,这是谁的地盘!你们正站在中华民国的国土上,给我滚开!” 随着顾楫变了脸色,身后跟着的两个便衣巡警立刻上去推搡着大鼻子。 对方身边的同伴见势不妙,也立即从风衣里拔出枪来,库房里的气氛瞬间变的剑拔弩张。 “租界发生了恶性血案,这节列车有重大牵连,我们是奉了上峰的命令进行调查。” “我现在通知你们,你们若执意阻拦,后果自负!” 顾楫冷冷地说着,他两个手下已经拔枪正和苏联人进行着对峙。有上司撑腰,他们的气势已经压制住了对方。 作为中国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看到洋人如此跋扈没有几个能忍得住。虽然他们现在也是借着法租界的名头,只是能有机会出口恶气,是绝不会手软的。 顾楫有心理依仗。两个老毛子敢轻举妄动,他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或许别人在华界看到洋人发憷,而他顾楫却是例外,出了租界底气更足。 和那个已经缩头躲到一边的站长相比,此时汪素站在旁边到是没怎么害怕。 顾探长之前已经往前跨了一步站在她身前,对于他面对洋人时的处理方式,小姑娘心里觉得非常畅快。 眼前这个局面让两个苏联人始料未及。见此情形,他两相互嘀咕了几句后,那个大鼻子说:“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们去和上司汇” 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他看到领头的那个契丹人在他开口前就已经自顾向着罐车走去,身后还跟着那个俊俏小娘们。 对面两个便衣还在持枪和他们对峙,而那个站长则躲在一边哆哆嗦嗦地说着:“和为贵,和为贵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大鼻子的无名火没地方可去,只能对着站长怒斥:“谁让你带人进来的?” 顾楫此时手里拿着货运单,从一节节罐体前走过,汪素跟在他身后记录着编号和对应车节。 每节车厢上都有不同的编号,他们一直走到末尾才看到那节插了“2135”编码的罐车,安安静静地挂在车尾,普普通通毫不出奇。 莫洛科夫趴在枕头上,熟睡中的他正发出均匀的鼾声。 瓦莲京娜坐在床边,看着他英俊的脸庞,眼神复杂。 和莫洛科夫不同,她从幼年时期开始就一直生活在中国,中文说的甚至比俄语还要流利。 对于莫洛科夫一直以来的计划,她除了觉得愚蠢以外,始终认为最终会害了自己。只是男人有时候都爱做一些不切实际的事情,她就一直哄着他。 祖国这个概念在她这里已经非常陌生。她并不认为广袤却又寒冷的俄罗斯,那个人烟稀少的平原是个适合享受的地方。 对她而言落魄的贵族头衔,除了让自己在社交场合得到一些虚假的尊重,让莫洛科夫这种粗鄙大兵在得到自己后有一种异样的满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她无比向往着欧洲,尤其是巴黎,那个梦幻般的城市。 和大多数虚荣的少女一样,不再年轻的瓦莲京娜无时无刻不想象着自己在那个时尚之都c浪漫之城里像个真正的贵族小姐,穿着摩登的欧洲时装,过着优雅精致受人尊敬的生活。 偶然从酒醉的莫洛科夫那里听到一些秘密后,她就开始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为此她隐忍了两年。 晚上在丽兹俱乐部做着驻场当红歌手,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作为无根的白俄女子,在上海这座远东第一大城,想维持体面并不容易。 她只能不时变幻风格,迎合着摩登的上海潮流。直到以大胆的男装风格倾倒众多男子后,她的机会才渐渐地多了起来。 好像有谁说过,比悲伤更悲伤的是空欢喜。之前,她几乎快要成功了,只差那么一点点 沉吟了很久,着的瓦莲京娜终于还是披上一件丝绸睡衣走到客厅。轻轻拿起桌上电话,拨通号码后,她紧张地转身看着卧室方向。 “您好!” “请帮我接苏维埃领事馆!” 对着听筒,她压低了声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四章 丽兹 车站库房里,顾楫逐一检查了罐车顶盖封印。 在确认之前没有遭受破坏后,他把跟来的两名便衣也留下看守。如此一来,狭长的库房站台上现在就形成了三方监管的怪异态势。 交代好手下不经允许不得让任何人靠近货车后,他立即赶回巡捕房和袁子钦汇报。 从站房出来开到租界时天色已黑,半路上汪素下了车。之前这个文弱女孩临危不惧的表现,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 汪素是在离丽兹俱乐部还有两条马路的街口下车的,下车后她沿着马路走进小巷。 从另一端出来时,丽兹俱乐部硕大招牌和堂皇的门面就在前面不远的路口。 在丽兹对面她谨慎地张望了一会,没看到巡捕房的车。老洪应该已经走了,这让她稍稍安心。 只是她的表情显得很是犹豫,过了一会才像是下了决定,快步走了进去。 “昨天周末你没来,经理急的骂山门” 管理衣帽间的孙娘姨看到汪素进来,马上和她说着隔夜的消息。 “晓得了,谢谢侬。” 汪素冲着胖胖的孙娘姨笑了笑,开始换衣服。 昨天在巡捕房被留下加班,她实在是没法来这里上班。 打浦桥那间小小的亭子间里住着老老小小七口人。大姐汪兰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现在肚子里又怀了。 姐夫何兆清不光指望不上,还得像防贼一样防着他把维持家用都不够的几个铜板拿走。 小妹汪兰虽然懂事,可实在是年龄太小。家里没有能力供她读书,平日里她和母亲郭惠琴只能在闲暇时教她识文断字。 纺纱厂里是招收童工的,好多不到十岁的小囡都进厂当了工人。汪素舍不得让妹妹吃这份苦,准备自己多赚点钱再把她送进学堂,好歹以后能有个体面的工作。 而母亲郭惠琴的肺疾久不见好,西药太贵是早就断了。现在只能从药铺里抓一些清热的草药,聊胜于无,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着。 所以汪素白天在巡捕房当文员,晚上则在丽兹兼职做招待贴补家用。让她难以启齿的是,偶尔有客人需要她也会去客串舞女。 丽兹俱乐部舞票一元一本,一本五张。客人和舞女跳舞时,每跳一次舞给票一张,但有些舞客为博舞女欢心,往往出手大方,一次给一本的也不少见。 汪素因为是招待,通常情况下只有生意实在太好c舞女都被请走了,才会有客人让舞场大班介绍。这时汪素都是看人的,喝醉和看不顺眼的客人她坚决不去。 经理在这一点上到是很好,允许招待挑选客人,从来不强迫。招待兼职原本就是赚外快,有着很大的自由度。 丽兹俱乐部的老板是犹太地产大亨,俱乐部开张之前就是要和百乐门别苗头的。装潢档次自不用说,包括乐队和歌手都是重金挖来红极上海滩的摩登人物。 顾探长桌上照片里的瓦莲京娜就是丽兹的头牌歌手,每晚只在开场和压轴时出现。 这位妖娆的白俄女子每晚开场穿着男装礼服c唇上粘着胡子,演唱一首布鲁斯摇摆舞带起全场气氛,散场时又换回性感女装压轴唱一首《风流寡妇》 办公室里当时她一时失言,在顾探长追问时就知道自己太冒失了。 好在她编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瓦莲京娜那样的红牌歌手,见过她的人多了,想必顾探长也不会因此起疑。 只是没想到这位当红白俄歌手居然和凶案有关。还好顾探长安排老洪去调查时,没让自己跟着一起来,否则就真的不好应付了。 换好招待制服后她去了前厅,经理看到她进来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什么。 精明的经理心里有数,舞厅里的外国客人很多,像汪素这样能用英文服务的招待原本就没几个。 今晚进门之前汪素已经想好了,打烊后她就和经理结账辞工。 巡捕房里最近人手紧缺,对于她来说是个机会。虽然巡捕房迄今为止没有一个女性在实职部门工作,但她发现自己并不是没有希望。 顾探长把她借调过去的政治部不同于捕房里其他部门。在所有部门中,政治部是审理政治案件的重要机构。 这个部门工作相对轻省,而且有大量文案工作,确实需要她这样通晓中西文的专职翻译。 如果从文员转为翻译,自己的月薪起码有100块,比较现在的26块简直是天差地别。 看的出顾探长现在有重用自己的意思,她也希望借着这次机会好好表现,从而摆脱窘迫的生活境地。 客人很快就坐满了整个舞厅。 今天的开场不出汪素所料瓦莲京娜并没有出现。 而是由乐队里的黑人单簧管乐师站在台上,和乐队配合演奏了一首欢快的摇摆舞曲。 气氛如往日一般热烈,舞客们站在舞池里排着队踩着节奏c欢快地跳着划一的摇摆舞。摩登男女们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笑容,忘情地投入在音乐里。 汪素的服务区域是前排贵宾坐席。 最近经常来捧场的李公子今晚一个人坐在前排,眼神透出些失望。哪怕是坐着,李公子的手里依然攥着那根价值不菲的象牙司的克。 李霄云此时很是恼火。在霞飞路的犹太人咖啡馆,他白白等了瓦莲京娜一个下午。 这个罗宋小娘皮居然敢放他李少的鸽子? 晚上他在这里约了人,提早赶来原本是想兴师问罪。结果开场没看到她出来,这让他不免又多了些沮丧。 打了个响指把旁边的女招待喊了过来,在舞曲声里李霄云凑近弯着身子的女招待吩咐着,让她去把经理叫来。 汪素把经理领来后,经理满脸堆笑着俯身说:“密斯脱李,今朝哪能一个人?” “雌婆雄今朝哪能么来?” 李霄云还是那副鼻孔看人的腔势。 经理谄媚的耳朵得帖在他嘴巴边上才能听清。 “哦,雌婆雄两天没来了。大概是人不舒服,明天我们差人去看看。” 下午租界来人查瓦莲京娜,经理是知道的。他现在只是打着哈哈,这种负面消息不作兴外传的。 “瞎三话四,伊早浪相还和我打了电话,约了下午吃咖啡,到是放了我只鸽子,册那!” 下午被放了鸽子,晚上又扑了个空,这让一贯努力斯文的密斯脱李也没绷住,爆了句粗口。 打发走经理后,李霄云让招待点了一瓶法国香槟。然后坐在贵宾沙发独自品酒,毕竟今晚还约了贵客,有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五章 暗流 感谢编辑橡皮,今天本书上了军事频道强推推荐! 尤其是皮蛋和鸽子在他们的大作中给了宝贵的章推! 作为萌新我表示会努力更新,不负编辑和各位书友的期待。 看人挑担不吃力。当读者的时候,觉得写书应该很容易。现在自己动笔才知道,难度有多大。 体会最深的是:写作真是一个非常寂寞的工作。 本书目前为止评论很少,而章评几乎没有,当然也是字数太少的原因。 希望大家以后能在评论区多多发言,推荐和收藏我当然也很想要,可乌鸦更想看到的是大家对本书的看法和意见! 建了一个书友交流群:720025849 里面上传了一些图片和资料。欢迎大家踊跃进群,和乌鸦一起胡吹海聊。 谢谢大家! ———————————————— “据我所知,我们的工作是基于一个假设。” 苏维埃领事馆尤里办公室中,之前拷问夏弗斯基的西装男子在桌上的烟灰缸里掸了掸烟灰,看着尤里说道。 “苏维埃从不会是挑衅者。所以即使我们做些不讨人喜欢的事,但那都只是防御性的。我们的政策是和平而克制的,只是我们的方法有时候可能比较无情。” “没错,必须比我们的敌人更加无情!” 西装男子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 同时他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后,在挂着领袖画像的墙边站定,眼神狂热地凝视着。 “是的,我们的方法,我们的策略,现在和那些f非常的相似。” “有时候,我们必须做些不道德的事,真是非常的不道德,但是你不能比你的敌人更有道德那将会使我们变的非常危险!” 西装男子说到这里脸上写满了无奈,转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下。 尤里坐在办公桌后安静地听着他在说,脸上没有任何表示。就算他是这所领事馆名义上的领事,对这名西装男子的身份也是大为忌惮。 他思付着这时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恰好这时秘书在外面敲门。 秘书进来后局促地看了眼屋里那位男子,小声和尤里汇报说:“领事同志,有您的重要电话。” 虹口天潼路菜场横街的一座日本式两层楼房。 这座楼房的门口,用竹竿横挑一面约三尺长c二尺宽的长方形小旗,上面绣着“井上公馆”四个黑字。 这栋小楼大门处没有门房,过路的人经常能看到大门洞开。 但是在楼房的平台上,却经常有一个面孔阴沉c剃着唐轮发型,浪人装束的日本人监视着整座公馆。 进入公馆大门,穿过一个小花圃,便是一楼的大厅。大厅中间摆着两张长桌和几条凳子,靠墙放着两张写字台,陈设比较简单。 大厅两侧和楼上都是小房间,作为寝室和办公室。从外表看来,井上公馆清静整洁,和一般日本侨民的住处并无不同。 和式房间内,井上正被手下伺候着脱掉和服换上西装。公馆内没有一个女性,连仆人和厨师都是日本男子。 井上40出头的年纪,全名井上和昭。中等身材,窄长的脸型c面容苍白,平日只在公馆内身着和服,出门则为了行事便利只穿西装。 和李少爷一样,哪怕是在更衣,他手里依然捏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紫竹手杖。只是和密斯脱李浮夸的象牙司的克不同,他的手杖内藏有利刃,必要时可以用来防身。 井上早年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在日本陆军中混了一段时问,觉得在军队中行动处处受到限制,不久便辞去军职,以浪人身份积极参与激进政治活动。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黑龙会在日本国内倡导所谓的“最后之御奉公活动”,鼓动和唆使日本的中小企业家和平民百姓为日本f侵略政策服务。 在日本军方授意下,井上和昭将黑龙会开设的特务学校中训练出的60多个特务收拢起来,在上海成立了“井上公馆”。 井上公馆,便是以井上的名字命名。他也是这个民间与日军军方合流的间谍机关的首领,以中日贸易为掩护,主要任务是刺探情报,暗杀绑架破坏等,还从事收编土匪和地痞流氓的工作。 除了这栋小楼,井上还在公共租界哈同大楼三楼租了几间房子,开设了“通源洋行”为身份掩护。 平日里正常的商务活动一般都在哈同大楼商谈,而更加秘密见不得光的活动,则在北四川路上的新亚大酒店内进行。 今天那个大华商行的纨绔少爷说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要磋商。原本他是不想理会的,只是事关一笔重要的生意,井上也只好答应在晚上去和他见一见。 出门前,手下上楼汇报,两天前从太古轮船上“请”回来的k一桑,今天还是拒绝进餐。 “明天要是还不吃,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可以给他换一个环境,这个愚蠢的家伙!” 井上眯着眼拿起手下递来的礼帽。 “嗨依!” 仁丹胡躬身应道。 “玉宇无尘月一轮,俏红娘相请女东君。轻移莲步高楼下,见花光月色两平分,花有清香月有荫” 小东门,春风得意楼里弦索铮铮。 苏州光裕社来的双档评弹名家正在中央书台上弹着小三弦和琵琶,操着软糯的吴侬软语唱着弹词《莺莺拜月》。 台下书客云集,不少性子欢脱的在底下不住大声地叫着好。 书场内烟雾缭绕,老虎灶,青瓷茶叶罐,铜暖手炉 穿着短褂的伙计递送着热手巾,场子里穿梭着胸前挂着木匣卖烟的小女孩和背着书兜的卖报佬 书场自成天地,动荡的时局像是丝毫侵袭不进这里。 后排一张桌子摆着几碟瓜子和蜜饯,洪明起身压低了礼帽走出书场。 他走后,长凳上还坐着两个关外打扮的商贩,一个穿着黄皮子大氅,另一个则是一身灰布棉长袍。 过了一会两人也起身在桌上放上散钱,戴上皮帽出了大门。 回到家里刚打开公寓房门,洪明就闻到了呛人的焦糊味道。他赶紧冲到灶披间,拿下在煤气炉上已经烧糊的紫泥砂锅。 情急之下被烫了手,下意识地双手捏了捏耳朵,又找了一条棉巾垫着手才把砂锅从炉子上取下。 紧接着又推开窗户,让室内通风,好让屋里的烟气散去。 在窗前他站了一会,无奈地低叹,然后打起精神走进起居室,一边喊着:“冬禾” 起居室里他的太太李冬禾正斜躺在软塌上,眼神呆滞,旁边小几上摆着一副烟具。 “冬禾!” “冬禾” 洪明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拿起李冬禾的一只手握在手掌里,轻轻地喊着她。 “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我” 眼神从涣散中回复过来的李冬禾,看着洪明满脸愧意。 “刚回来,没事了,没事了” 洪明站起在软塌后抚摸着太太的肩膀 “养山,我我之前给你做饭了。” 李冬禾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嗫嚅着不知说什么好。 “我看到了,已经收拾好了。” “你好好躺着,我去给你弄吃的。” 听见洪明这么说,李冬禾的表情更是羞愧。 她想伸出手抚摸洪明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掌,只是刚好洪明抽开手离开了软塌,伸出的手最终只是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摸了个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六章 运气 瓦莲京娜的公寓卧室里。 应该是在梦中遭遇了可怕的事情,莫洛科夫皱着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随着一声惊呼从床上坐起,才彻底摆脱了噩梦回到现实。 坐在床上他呼出一口浊气,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后,莫洛科夫转过头看着另一边空空的卧榻。 揉着裹上纱布的胳膊,他起身下床。 瓦莲京娜这里有他的衣服,穿上衬衫和西装马甲,一边整理着纽扣,走到窗边的桌上拿起水杯大口的喝水。 放下水杯,莫洛科夫顺手拿起桌上他之前留在这里的那本托洛茨基撰写的《俄国革命史》。 托洛茨基虽然也是他刻骨仇恨的必杀死敌,只是鉴于托氏现在和斯大林的敌对关系,敌人的敌人就算不能当做朋友,他认为也有其值得借鉴的地方。 靠窗随手翻阅着那本红色小册子,他警觉地发现楼下驶来一辆奥斯汀轿车停在门口。 接着从车里下来三个穿着大衣的男人,一边往枪管上拧着消声器一边向着公寓大门走来。 “瓦莲京娜!” 莫洛科夫压低了声音叫着情妇。 “瓦莲京娜?” 他先是拖来凳子将门顶住。 想了想这样无异于束手待毙,很快又将凳子移开打开房门。 “杀手追过来了,我们得赶紧走。” 他紧张地站在门口看着屋内,里面没有一丝反应。 犹豫了片刻,莫洛科夫只能咬了咬牙抛下瓦莲京娜,这种情形下他只能选择先独自逃命。 大门肯定出不去,唯一生路只有屋顶。他果断转身上楼,朝着顶楼跑去。 此时莫洛科夫希望顶层可以通往屋顶,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想办法脱身。 他没想到的是杀手那么快就进入了公寓,很快下面就传来急促的上楼脚步声。这时就算他再不情愿,也明白他亲爱的瓦莲京娜之前是去干嘛了。 公寓大门是弹簧门,平日里住户进出门后都会自动闭合落锁。假设没有人给杀手开门,除非恰好有人进出公寓,就如他之前那样才可以趁机进来。 他确实算不上是个精明的人。只是事到如今,哪怕他再驽钝也不会天真的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下面脚步声追的很急。 这栋公寓是五层英式公寓,上到顶层莫洛科夫才发现这是个尖顶隔层。只有北面有一扇英式建筑惯有的装饰窗户,窗沿很低,镶嵌着彩绘教堂玻璃。 跑到窗边他想推开窗户,却无奈的发现窗户竟然是封死的。 透过彩绘的缝隙,他看见窗外是苏州河。 白日里腥臭乌黑的河水此时把月光都完全吸收,只在远处的路灯下看出这就是那条该死的臭水沟。 容不得他细想。这时哪怕他有自杀的勇气从上面跳下去,也必须先要打破窗户,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追来的脚步声已经离顶楼不远,他只能跑回门口抓住横档房椽翻了上去。 “踏踏踏” 脚步声里一个拿着装了消声管手枪的大衣男子小心地进了顶层。 男子站在门口看着空空荡荡的顶层,眼前这个阁楼里根本藏不住人,什么都没有。 他的两名同伴在楼下搜查房间,当他转身准备下去和他们汇合时,莫洛科夫从房椽上一跃而下将他扑倒在地,接着手肘死死勒住他的脖子。 男子拼命挣扎,拿枪的那只手试图转过枪口,被莫洛科夫另一只手紧紧抵住僵持在一起 “噗!噗噗!” 三声轻闷的响声,男子挣扎中扣动了扳机,打上了屋顶。 “噗噗!” 又是两枪。两颗子弹擦着莫洛科夫的耳边飞过,射入了他身后墙壁。 两枪过后没多久,男子一直拼命蹬着地板的双脚开始没了动作,整个身体像滩烂泥软了下来。 莫洛科夫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喘息,将尸体一直拖到门边才松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什么响动。 接着他掰折了男子的手指,将他死死攥着的托卡列夫手枪拿在手里。 剧烈喘息着的莫洛科夫来不及平复,很快他就脱下男子大衣回到窗边。用大衣垫着枪柄砸碎了玻璃,让碎玻璃从外掉落。 站在窗口的他仔细听着,听到了玻璃入水的声音,这次他终于确定了窗下确实是水。 莫洛科夫站上窗台刚要转身扒着窗沿下坠,“噗”一声闷响,他的左肩一麻,另外两名杀手已经冲上阁楼,正在对他射击。 “噗噗噗!” 间不容缓间莫洛科夫连开三枪。 第一枪直接打中当先射中他的枪手左胸口,虽然第二枪射空,但生死之际第三枪幸运地打中了最后那名杀手的眉心。 蹲在窗台上的莫洛科夫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肩膀,大口的喘息,忍着疼痛,嘴里发出呲呲的声音。 看着两人都已经倒地不动,加上之前解决掉的那个,上来的三个杀手已经全部毙命。最多楼下还有一个接应司机,莫洛科夫此时反而不着急跳窗了。 捂着中枪的肩膀从窗台上下来,正准备过去翻看尸体,这时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莫洛科夫立刻举枪瞄准,对方手里也拿着枪。莫洛科夫很快就看清了来人,正是出卖他的情妇,瓦莲京娜。 “我知道我是蠢货,可是我一向运气很好。” 莫洛科夫看着又换了一身男装的瓦莲京娜冷冷地说道。 此时他的左肩流血不止,只是这个部位的伤势暂时没有大碍,他举枪的手非常稳定。 瓦莲京娜也很快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此刻正在心里暗骂苏维埃领馆里尽是些废物,两次出动都没解决掉莫洛科夫,反而还全都死在他的手里。 “亲爱的,都是他们逼我的。他们抓走了你的老师,以他的性命威胁我” 此时的瓦莲金娜并不知道她的养父,那个待她如同己出的慈祥老人早就被那些人带走,受尽酷刑生死不知。 她只是习惯性撒谎,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活命,就如之前一样。此刻她哭的涕泪横流,持枪的那只手也垂了下来。 她知道和莫洛科夫这样的职业军人对射,下场只能有一个,躺下的一定是自己。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感谢上帝!” “我跟在他们后面上来,就是想帮你对付他们,有机会的话我会对他们” 瓦莲金娜真诚地对莫洛科夫说着,眼泪顺着她精致的面颊不停地流着,身体配合着她的表情,剧烈地颤抖。 “好了,这些鬼话,你留着去地狱里和他们说吧。” 说完莫洛科夫果断扣动了扳机。 “咔哒!” “咔哒!咔哒!” 第一发没有击发成功,莫洛科夫又连着扣动两下扳机,却都是一样。 沮丧地看着手里的手枪,他知道之前的大话说早了。 看来自己的运气并不是一直都好,而是恰恰相反,一直都糟糕的不能再糟糕。 关键时刻,居然弹匣打空,没有子弹了。 瓦莲京娜之前已经闭起眼睛等待死神裁决。听到扳机声后甚至害怕的发抖,股间一股温热顺着双腿往下流到地板上。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拿着空枪发愣的莫洛科夫,瞬间她的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说道:“永别了,亲爱的!” “砰!” 没有丝毫的犹豫,子弹出膛。 子弹在情人原本非常英俊c此刻因为惊惧而变形的表情里钻入了他的胸口,溅出一蓬血花。 莫洛科夫的身体如遭锤击。被子弹的冲击惯性带着从窗口跌落,身体坠入苏州河时发出一声闷响。 瓦莲京娜贴近窗口往下看去,层层发散的涟漪中,莫洛托夫仰面朝天,漂浮在脏臭的水面上一动不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七章 冲突 丽兹俱乐部不愧是业界翘楚,哪怕在30年代的摩登之都,依然是引领潮流的风尚之地。 爵士鼓和萨克斯单簧管的节奏里,一左一右白一黑,两位穿着裸露的舞娘正在台上妖娆地扭动。 白人舞娘是个火辣的白俄女子,头上戴着羽毛头冠,着上身只在“羞羞”部位贴着金色亮片。 另一位相同装扮c皮肤黝黑的黑人女子则是从美利坚合众国远道而来淘金的职业舞娘。 两人在之音里配合着极具挑逗的动作,不时对着台下翘臀嘟嘴c开胯抖胸,魅惑着那些衣冠楚楚的所谓绅士。 此时的丽兹人声鼎沸。 子夜之前正是高峰时段,舞客和舞女间经过之前的磨合渐入佳境,此时也都欢坐在一起,言笑晏晏行为放肆。 汪素端着托盘穿梭在贵宾区递送着酒水。那个小开的卡座上,又来了两个客人。一个是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此时和李公子坐在沙发上。 另一个则是个矮壮的随从,始终垂手站立在他两身后。偶尔抬头偷偷瞄几眼舞台风光,又很快垂下双眼,恪守着本分。 不提中年人的别扭口音,仅仅行事做派上就看得出是个东洋人。日本社会严格的层级观念,从他带着的随从上就可以看出。 通常中国大亨带着随从出来不会像日本人那么拘谨,往往他们会让手下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喝点东西,甚至有不少慷慨的大亨会给他们叫个舞女陪坐。 中年人来了之后,表示不喜香槟,李公子招手让她过去重新点了一瓶苏格兰威士忌。当她端着托盘在桌上开启酒瓶布置冰桶时,听到了他们之间零星的几句谈话。 “井上君,莫斯科农药” “扣在北站商行无法交货!” 汪素顿时留了心眼,不动声色放缓了手上的动作,留意着他两的对话。 “井上君,现在那边提出要开罐检查” “李桑,你让我非常失望。居然让一个女人” “她想做点生意几个小钱而已,谁知道” 音乐嘈杂,很多谈话内容汪素听不真切。而且待的时间太久也很不合适,只能大略听了一点就拿着托盘离开了。 之后她一直关注着这一桌,好不容易看到李公子招手。她刚想过去,一个路过的招待刚巧在旁边,蹲身听了几句后,连连点头应诺后走向吧台。 “那一桌客人有什么需要?” 汪素跟上去装作拿餐巾,在吧台问着同事。 “他们自己把杯子弄裂开了,到把我骂了一顿。” 同事没好气地说着。 “给我吧,我去给他们换。” 汪素热心地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那谢谢你了。” “不搭界的!” 和同事笑了笑,汪素拿着托盘走向贵宾区。 “苏联人插手会非常麻烦,这批货无论如何不能给他们检查。” “你们大华商行在上海生意做得这么大,肯定有办法的。” 卡座里,汪素蹲下先换上刚拿来的酒杯,然后往杯子里倒酒,留意着他们的谈话。 “井上君,您也知道,这笔买卖家父是不知道的,所以” “李桑,我也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当初才把这笔生意交给你。” “现在搞成这样也完全是你的责任,我们通源商行完全拒绝开罐检查的要求!” 沙发上两人的气氛非常紧张,井上措辞严厉,而李霄云的表情则十分尴尬。 “当啷!” 正在收拾桌子的汪素因为分神,拿在手里本来就开裂的杯子在手里炸裂,玻璃碎屑散开,其中一片正好崩到井上的脸上,划开了一条细小的口子。 “对不起,对不起!” 汪素顿时无措地道歉,慌张地拿着手里的餐巾想去给井上擦拭脸上渗出的血珠。 “八嘎!” 井上身后的随从一声怒骂,在沙发后一把攥住汪素的手腕,抬起手就要给汪素一个耳光。 “这么大的脾气吗?” 随从扬起的胳膊被身后伸出的一只大手紧紧捏住。 紧接着他的脸上重重挨了一记,打的他趴在沙发上。他很快起身昏头昏脑地刚要对着来人挥拳,小腹上又挨了重重一脚。 这一下直接把他从沙发后踹到了卡座里,把小几上的酒瓶和杯碟都砸翻了。 李霄云赶紧站了起来,生怕被那些碎屑溅到身上,他那俊俏的小白脸可是花了大钱保养的。他旁边的井上到很是淡定,拄着竹杖,面上不见喜怒。 “只会偷袭的胆小鬼,支那猪!” 随从狼狈地起身后,羞恼成怒的咒骂着,还想着跨过沙发继续动手。 没办法,实在是太丢人了,而且是当着主子的面。 洪明把家里安顿好,等太太睡着后又来了丽兹。中午他的查访很不顺利,俱乐部的人虽然客气却非常不配合。 面对他的询问,俱乐部经理承认瓦莲京娜确实是这里的驻场歌手,只是当他问到其他问题时则一问三不知。 对方这种态度他也无计可施。 所以他想晚上过来看看那个白俄歌女会不会出现,至少想想办法打听到她的住址也是好的。 白天除了经理,俱乐部里没什么其他人,晚上这里人多应该可以打听出一些消息。 他刚进来没多久就看见了汪素。 这个之前一直不引人注意的小姑娘,这几天被调来和他们一起共事。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她,印象里斯斯文文的大家闺秀,不光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着招待的制服。 他刚想走过去问问她这里的情况,正好看到那个随从要对汪素动手,于是发生了之前的一幕。 “支那猪?你这个狗日的东洋鬼子小萝卜头!” 之前他没听清那句“八嘎”,现在他可以确定对方是个日本人了。 要说前面他还留着手,这时弄清对方身份后则完全不需要动员酝酿,瞬间怒火值全满。 “八嘎!” 随从勃然大怒,再次怒喝着出拳。 “去你大爷!” “砰!” 挥来的拳头被洪明一把捏住,另一只钵盂大小的拳头直接轰在对方下巴上。 随着一声骨头碎裂的轻响,刚跨出沙发的随从又飞了回去,重重落在小几上,后背上还咯了不少碎玻璃,躺在那里已经出现了去脑强直症状,四肢不停地抽搐。 这时俱乐部雇佣的几名强壮白俄保镖已经冲了过来,将这张桌子围在中间。 洪明则毫无惧色,看着汪素低声问道:“你没事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八章 春光 “顷诵华笺,具悉一切。忽奉手教,获悉一是” 广慈医院的走廊里,将公事包摆在膝盖上,上面垫着信纸,顾楫坐在长椅上写着回信。 那封被他塞进抽屉里的来信,终究还是拆开读了。 那封信是白曼彤寄来的,而她曾经是顾楫黄埔军校同学张业胪的未婚妻。 北伐时,黄埔军校学员伤亡惨重。他们作为学生军攻打武昌,张业胪英勇战死在武昌城头。 两人既是同乡又成了同学,感情自是不一般。张业胪临终前拜托顾楫为其转递遗物和事先写好的遗书,顾楫当即含泪应允。 只是不久之后顾楫在战斗中也被克虏伯75毫米野战炮炸伤,将养了五个月才勉强康复。 待他伤愈回到南京,拿着战友的遗物登门去张家拜访后,又去了白家转交信件,那次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曼彤。 见到白曼彤时和他之前想象的不一样。 白家是书香门第,其祖父白思永,祖籍安徽徽州府休宁县人,寄籍江苏江宁府江宁县(今南京市)乃光绪六年的殿试状元。 从其祖父以上,白家历朝历代出的进士举人无数,只是自民国以后白家开始韬光晦迹,不参庙堂不闻江湖。 白曼彤的父亲也是光绪21年秋闱得中的举人,因为时值甲午,深感做官无用,放弃会试后遂在南京城内和城郊两处开设普济草堂。 白家开设的普济草堂贫富俱收,各视其境遇以付医资,贫困者从无因乏资而被草堂拒绝。 即最贫者,亦得入附设之病床,三百病床中一百零二座,供贫人之用,从未间断,故贫者极乐进普济草堂,因得药费优廉,看护周到而闻名江宁。 城内的诊所交通便利,却颇为靡费,自然是作为达官贵人诊疗之地,而位于仪凤门外的白家草堂,则是专为贫民而设,顾楫持张业胪的遗书就是在郊外草堂见到的白曼彤。 阳春四月,天气极好,阳光洒在身上温热却不觉灼晒。 顾楫走进草堂内场院落之中,见到场院里的空地上,明媚的日光下晒着成排白床单,被春风鼓荡的猎猎作响。 他正犹豫着,一只手掀开了床单,一个一身白衣带着馄饨护士帽的明媚女子,腰间顶着一个衣盆走了出来,看情形是要在空余的绳上晾晒床单。 “看病要去前厅,有大夫坐堂,这里是病舍。” “哎,先生,劳驾帮我把这根竹竿撑一下” 女子放下衣盆,扶起当中那根竹竿,竹竿下面塞的不稳,被风吹的歪斜了。 顾楫上去帮忙,抓起竹竿往地下原有的孔洞用力怼了几下,再用脚将浮土踩个严实。见着竹竿上晾晒的绳子松了,顺手又解开重新绑扎结实。 女子在一旁打量着他说道:“你这副打扮,也不像是来这里瞧病的人,是来探视病人的吗?” “不是探病,我来找人!” 顾楫一边系着绳子一边问答。 “这里面可不能随便让人进去。你说名字,要是可以,我把人给你叫出来。” 女子一边抖着洗净的床单。 “那谢谢这位小姐了,我找白曼彤!” 顾楫看着她费力,过去捏着床单的另一头,两人一人站在一头抖落着床单。 “你找她干嘛?你是她朋友?” 两人隔着一张床单说了起来。 “不,我是受人所托,给她送点东西。” “什么东西?” “呃,是是一封书信。” “给我!” “呃?” “交给我吧!” “抱歉,这封书信必须面交。” “我就是白曼彤!” 当天在她的办公室里看过未婚夫的遗书后,白曼彤并没有表露出顾楫想象中的悲伤。 假如白曼彤看了之后哭哭啼啼,其实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来之前也着实害怕会是这样。 只是当看到她看完之后,随手就把遗书塞在抽屉里,表情淡然地转身给他沏水时,他又莫名感到愤怒,为他的好友觉得不值。 于是对白曼彤递来的茶水也是不接,起身说道“故友遗愿既已送达,白小姐,我就告辞了。” “那,谢谢顾先生了。” 白曼彤低头看着手里的白瓷茶杯嘴里说着。 当顾楫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时,里面传出一句:“顾先生是不是以为我很不近人情?” “白小姐如何,顾某难以置喙。” “顾先生,还请留步” 出于礼貌顾楫回到屋里,白曼彤拉开抽屉取出那封遗书,坚持要顾楫看看。 推辞不过,顾楫接过书信看完才明白自己老同学和这位白小姐之间的纠葛。 张白两家是多年故交,有通家之好,同朝做官且皆为帝党。 封建时代家长的一句戏言,皆不容轻忽。 两家祖父当年“世代联姻”的这一句玩笑,落到张业胪和白曼彤这里时,时代也早已变化了。白曼彤的父亲是个开明士绅,白曼彤自幼就在金陵女子文理学院接受的现代教育。 而张业胪堪称是江宁纨绔。 作为一代才俊,以放浪形骸为风雅,秦淮河畔狎妓c画舫里吃花酒都算不得什么。且早早就收了几门陪房,还替一个书寓里的女子赎了身。 两人自幼也没见过两次面,大了以后更是互相嫌恶。白曼彤觉得他是个花花恶少,而张业胪也觉得白曼彤这里妨碍了自己寻欢作乐。 两人之间感情自然是谈不上的,恶感到是不少。却有一个共同之处——都在反抗这段莫名其妙的婚事,对封建婚姻的桎梏无比痛恨。 白曼彤的父亲自然早就知晓这个名义上的女婿风评,只是碍于礼法,能拖则拖哼哼哈哈。而张家因为张业胪的强烈反抗也无可奈何。 张业胪虽然是个纨绔,却也不全然是个草包,否则也不会和顾楫交了好友。行为风流是一回事,思想却也是相当的进步。 在军校里颇能吃苦,军事操练和军官典籍考校成绩都非常出色,战斗中也非常英勇。遗书里他明确和白曼彤表明,此战不论生死以后都不再遵从婚约。自己已有心爱之人,不愿耽误白小姐云云 看完遗书后,顾楫很是尴尬,白曼彤到是没有表示。得知他刚刚伤愈后,又找来大夫给他探诊。 自此之后,两人算是有了交往。 直至今日,顾楫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天明媚的春光,刺的他睁不开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十九章 秘密 顾楫从南京来到上海,实在是有着多种原因。 读书时他深受张謇“实业救国论”的影响,毅然而然踏上开往法国的轮船,脱离优渥的生活条件,只身奔赴海外留学。 在里昂中法大学留学时他怀揣满腔的爱国热忱,如饥似渴的吸收着代表社会先进的欧洲工业革命和实业资本输出的宝贵知识。 当接触到法国激进社会党组成的左翼联盟后,他深感中阀割据c常年混战才是为祸中国的最大源头。 于是回国后在父亲顾芝山的安排下,他又投笔从戎考入了黄埔军校第五期。 只是“四一二”事变后,顾楫作为第五期学员也受到了牵连。那年夏天他们毕业时是由代表,军校政治总教官恽代英主持的毕业典礼。 因为国共分裂,国民党人产生了一种“国民党党务,员可以操纵,而内部则国民党员绝对不能参加”的危机感——对国民党的家底一目了然。 而国民党却对自己组织里有多少员完全没有概念,更无从知晓自己哪些基层党组织乃至中高层党组织已经完全被控制。 这种情况下,顾楫黄埔同期同学毕业后大多不是闲置在家,要么不得重用,他自然也不例外。 此种情况下,因为身上伤势还有反复,于是往普济草堂多跑了几趟,一来二去,时间长了和白曼彤竟然滋生了男女情愫。 相较于白曼彤的率性,顾楫是懦弱的。 和同乡c战友c同学名义上的未亡人产生男女之情,主观上顾楫自己也万万不能接受。为此他时常闭阁自责,进而开始逃避。 就在这期间,加上背伤疼痛的折磨,顾楫开始服用德国拜耳出产的西药镇痛糖浆,久而久之就有了药物依赖,这让他的意志更加消沉。 一段时间后,恰逢黄埔军校第四期步兵科c留日学长童杰回国召集在南京的黄埔同学聚会,赋闲在家的顾楫参加几次聚会后就决定加入童杰创设的“力行会”。 童杰主张仅凭一腔热血不能改变民族命运,加强军队建设是一方面,还要加强政治。国家的体制,不能四分五裂。需要有一个核心,才能够跟日本作战。 留日期间,他敏锐地发觉正在进行各种侵华准备。于是立即回国汇报,提醒政府注意。 只是童杰在南京遍访政府机构,却失望之极,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国内对于即将发生的日本大规模侵华战争几乎毫无准备。不仅是落后并且是四分五裂。 特别是民心士气的消沉,已经到了对时局的挽救完全失去了信心的程度。他决心仿造日本的“满洲青年联盟”成立一个秘密组织。 在无声无息的原则下,以黄埔学员为骨干,结合全国文武青年之精英。切实把握民主集权制之原则。来建立一个意志统一,纪律森严的c责任分明和行动敏捷的坚强组织。 只是蒋介石有严格命令,任何黄埔学生敢搞小团体小组织一律处死。初期40个黄埔生在“九一八事变”后正式成立“三民主义力行社”,顾楫就是其中之一。 力行社提倡“力”的哲学,这个力其实就是指的武力。 力行社作为秘密组织不公开,公开的名字叫复兴社。复兴社是力行社的外围组织,主要是搜集的军事情报,其他各派系的新军阀的军事情报。 顾楫就是在加入力行社后,动用了包括他父亲在内的各种关系来到了上海,任职法租界中央巡捕房政治部探长。 他的顶头上司袁子钦是个八面玲珑的圆滑人物,对他的来历背景清清楚楚,却帮忙在他的履历上做了手脚。 毕竟他虽然在帮法国人做事,却也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 在顾楫看来,自己远离南京来到上海,一来可以远离白曼彤。他认为和白曼彤之间的感情实属不伦,绝对不能任由发展。 再者自己也可以更好地为国家服务。他本人没有政党偏见,在黄埔期间身边的同学和教官很多都是人。 而且国共两党北伐时也曾经并肩浴血奋战,学员里人也非常奋勇。 战后统计,黄埔同学里身份的同学战损比例相当高,很多都和张业胪一样牺牲在了北伐的路上。 在他看来之前的国共合作决裂,只是党派高层之间的龃龉,和他这样的下级士官关系不大。现在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在上海租界发挥作用,为国效力。 白曼彤的来信主要提了一件事。她近期要从南京动身抵沪,参加国民政府卫生部在上海主办的医务专项培训。 在信中她期盼届时两人在沪相见,并且委托顾楫帮他先行在沪物色公寓 白曼彤是个敢爱敢恨的现代女性,自从对顾楫产生情愫,这个率真的姑娘一直没有避讳这一点,在两人关系上反而是大大方方尤其主动。 信中她更是提到了对两人今后关系的憧憬。 白曼彤认为,只要双双脱离南京那个人情社会,在上海这个陌生城市,之前的阻碍都不复存在,有着从此以后尽可以双宿双飞的美好展望。 只是顾楫清楚,这不是离开南京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他们的关系不只是两人的简单决定,还牵扯到三方家庭脸面,以及无数黄埔同学的看法。 顾楫父亲顾芝山是国民政府中央大员,主持委员会。张业胪家同样在南京政府出任要职,白家则是传统望族,在南京有着非常高的名望。 他两若是真的走在一起,声誉上的损失三家都承受不起。 况且抛开家庭不说,光是黄埔同学知道此事后又会怎么看待自己? 所以,给白曼彤的这封回信很不好写。 在字斟句酌之后,顾楫总算写好了回复,将信纸小心折好塞入信封,放入公事包内。 然后又从包里取出那份标着“2135”编码的转运单,走到病房门口看着躺在里面的阿廖沙。 明天他要去大华商行,和商行董事李维荣见面。 之前他询问过大夫,阿廖沙目前虽然性命无虞,只是还不能开口说话。要想了解这趟火车的秘密,只有先从货物进口商这里入手。 他隐隐觉得,这趟货车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章 蒙索洛夫 丽兹俱乐部里,洪明掏出了证件。虽然是法租界的探员,那些保镖却也没有为难他。 而且汪素是他们俱乐部的员工,这名魁梧的中国人之前出手只是在保护她而已。 被打的又是个日本人,哪怕没有经历日俄战争,俄国人也非常敌视日本人。 好像对这个岛国抱有好感的人一直不多。 经理和大班赶到后,当然是想息事宁人,问过事情经过后,当即宣布开除汪素,算是给了井上这里一个交代。 洪明刚想说话,被汪素悄悄拉住,对着他摇摇头。 “井上君,实在是不好意思了。人送到医院,汤药费都算我的。” 之前一直抽搐的随从被其中一个白俄保镖掐了一会人中,现在总算停止了滑稽的抖动,躺在那昏迷不醒。 井上阴沉着脸,认真地看了眼洪明,然后转过脸朝李霄云点了点头,说道:“记住我和你说过的话。” “我只能尽力而为!” 李少爷这时也硬气起来,似乎井上的随从被痛殴,让他颇受鼓舞。 “你们派几个人送他去医院,这里和医院的开销都是我的。” 接着他和经理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还是密斯脱李有台型。” 经理一看损失有李少爷主动负责,也是松了口气。没一会随从被七手八脚的抬走,井上在后面跟着,应该是去医院了。 这里人一抬走,马上就有几个招待过来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 “朋友,好身手,打得好!东洋人跑到阿拉上海狠三狠四,真是寻死!” “不要担心,侬看到了伐,都要给我点面子的。东洋人又好哪能?打了也是白打!” 虽然夸着面前刚才出手的这位北方壮汉,李少爷觉得自己几句话就摆平了场面,脸上很是得意。 “谢谢李少爷了。” 汪素真心地和李霄云道谢。刚才这个小开的态度,算是很难得了。 “不搭界的!” 李霄云甩着手里的司的克,看着汪素说。 此刻他心里真想拍拍大腿,觉得之前疏忽了。这个招待仔细看长的非常标致,而且气质和那些庸脂俗粉完全不同。 “这位少爷,多谢了,我叫洪明,请问您” 洪明朝李霄云拱了拱手。 “小意思,我是大华商行的李霄云。有什么事体在上海滩上,多多少少大家要卖点面子的。” 李霄云随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洪明,想了想又拿出一张塞给汪素。 洪明接过名片看了看汪素,见到汪素对他眨了眨眼当即也就明白了。 “是李少爷啊,久仰!” “今天承李少爷解围,我老洪厚着脸皮拉个场子请李少爷喝一杯,您看如何?” “呃那我来开销,带你们去个地方。” 李霄云看了看表,又看了眼汪素,很快同意了。 说完就拎着司的克往外走,看着老洪也跟上了,汪素在后面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今天和经理结了账拿钱回去的。 他们走后没半个小时,几辆黄包车停在了丽兹对面,从车里下来七八个人分散在门口。 其中一个穿着西装的矮个进了丽兹,过一会儿出来后沉着脸对着外面摇了摇头。 餐厅已经打烊。 “巴卡拉水晶屋餐厅”内部陈设极为简约而高雅。 墙壁为裸嵌的硅石,其边缘被勾勒得金壁辉煌,当然少不了那些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以及特别设计的家具和餐具,还有那独特的大熊壁炉 餐厅内设完美的结合了别致c优雅与奢华。 侧边的乐手演奏台上,三把小提琴和着大提琴正在演奏俄罗斯名曲《漆黑的夜》。 四名白俄乐手神情专注的盯着谱架,娴熟地运弓。 许是演奏的是来自祖国的曲子,抑扬顿挫的合奏音符里蕴含着对那片广袤土地的深深眷恋和不舍。 厨师伊万从摞着的晶莹冰块里取出一份羊肋骨。 为了保鲜,餐厅每天从法电公司冰厂购买整块的长条冰块,然后用手钻在冰块上钻出一个个圆孔,将食材塞到里面冰鲜。 平日里餐厅中央摆放着这些冰块,点单之后由招待当场取出交给厨师烹制。 这让很多客人来“巴卡拉水晶屋餐厅”就餐不仅是为了舌尖上的享受,格调上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蒙索洛夫伯爵坐在餐桌上喝着俄罗斯“骡子”。这种用伏特加和姜汁c青柠汁调配的鸡尾酒,此时还没有在欧洲流行。 喝“骡子”必须要用手工敲打的铜杯,铜是一种优秀的导体,加了冰块后能让杯子迅速冷却。 蒙索洛夫伯爵喜欢用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是个低调奢华有内涵的俄罗斯贵族。 虽然他到底是不是一名高贵的俄罗斯贵族,外面流传着很多种说法。只不过他成功让自己相信了这一点,并且做到了没有任何人敢在他的面前质疑。 和大多数逃难来的白俄不同,蒙索洛夫是1922年跟着斯塔尔克海军少将乘坐旗舰“贝加尔”号,从朝鲜元山来的上海。 先来一步的蒙索洛夫,很快就从之后成千上万逃难到上海来的同胞身上狠狠赚了一笔。并且网罗了一批白俄流氓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区,以提供保护为名对同胞进行控制。 起初在他自行圈定的势力范围内,除了收取固定保护费他还这么操作:面包房内如果一个罗宋面包原本只卖一角,他会让手下挨家通知业主: “三天后统一调价到两角,涨价的那一角钱里他只取五分。” 这种做法看起来让那些业主感觉没有什么危害,反而平白多赚了百分之五十。而不答应的后果,只要看看三天后没有涨价的店面,里里外外被砸碎的玻璃和货架就很明白了。 那些不配合的,蒙索洛夫自然有很多种办法让他们经营不下去,只是积极配合他的那些业主,不用多久也会难以为继,当初高价开设的店面便以极低的价格落在了蒙索洛夫手里。 没有几年功夫,蒙索洛夫就控制了法租界白俄聚集区。 除了控制着白俄妓院和勒索店铺外,偶尔他还和一些日本人贩卖租界情报c从他们手里走私一些废弃的军火卖给上海的青帮流氓。 泛着焦黄的鲜嫩法式煎羊肋骨端在了桌上。招待在身后给他围上了餐巾,他拿起刀叉刚要享用,一个心腹从外面匆匆进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人现在在哪里?” 蒙索洛夫放下刀叉问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灭口 广慈医院,九舍特护病房,两个安南武装巡捕正守在病房外。 黎光方坐在门口长椅上嚼着槟榔,晚上站岗就这点好,上司通常不会来查看,等护士查完房以后,可以适当放松一下偷个懒。 每天晚上十点巡捕房的车把他们送来接岗,早上六点换岗时再跟着捕房的车回去。通常过了12点,他就可以和同伴轮流躺在长椅上休息了。 楼梯那里传来一阵喧哗。 黎光方和站在门口的阮天月顺着声音看过去,两个七八岁的洋小孩从走廊顶头的楼梯里追逐打闹着过来。 大一点的孩子手里拿着一只竹蚱蜢嬉笑着跑在前面,追着他的小男孩则大声地说着什么,似乎是追着讨要,看上去是两人在争抢着玩具。 大孩子跑在头里,走廊笔直,没有转弯急停这种动作的余地,小男孩在后面追着不放,于是他只能一直跑,直跑到顶头,也不怕那里有两个拿着枪的巡警。 “砰”一下,大男孩慌不择路想要推开门进病房躲避。这时阮天月出面干涉了,洋人再小也是洋人,动作不敢粗暴,只是拦住了大男孩,对他摇了摇头。 大男孩应该是认识他们安南巡捕的制服,一点也不害怕,门推不开就跳起来蹦了几下,冲着门上半截玻璃往里看,像是在好奇里面有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后面的小男孩也追上来了,揪住大男孩要抢回自己的玩具。两个孩子顿时在病房门口闹成一团,造成不小的噪音。 黎光方知道里面还在抢救的嫌疑犯非常重要,为了抓他还死了几个兄弟。 赶紧从长椅里站了起来,好不容易才一手牵了一个,在两个男孩的大声抗议里送他们去楼梯口。 往前走了几步,黎光方就放了他们,手指着楼梯口,让他们下去。只是这里手一松开,那里他两又开始打闹,争抢着那只竹蚱蜢。 无奈之下黎光方只能再次把他两抓住,一手一个往楼梯口带。一边用安南话嘟囔着“哪家的死孩子,大半夜放出来胡闹。” 看到同事把小孩带走,走廊终于又清静了。阮天月往玻璃里看了看,伤员仍旧安静地在病床上躺着,于是他又和之前一样靠在门口的墙壁上。 只是就一会儿,他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身体离开墙壁想了想,周围似乎太安静了,而且还少了个人。 黎光方那把毛瑟枪还靠在长椅上,只是人还没回来。 半夜里两个小男孩突然地出现在走廊打闹,现在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冲动 “洪探长,别停车,开过去!” 车里穿着大褂的任连生着急地和洪明说着。 看他那激动的架势,恨不能一把抢过方向盘来。 “老任,这是嘎哈?” 洪明把着方向盘很是疑惑。 “开过去再说!” 任连生在车里一直左右来回扭着头,颈椎像刚上了油,很是灵活。 “转弯了再停!” 他的头现在一直扭在后面,嘴里到是一直不停。 洪明虽然有点莫名其妙,只是也相信任连生不会无缘无故这样。汽车直接驶过那栋英式公寓,在路口转弯后洪明才慢慢靠边停车。 “老任,怎么回事?” 停好车,洪明看着任连生问道。 “不大对劲啊,洪探长。” “咋就不得劲儿了?” “洪探长,你平时嘛就是办公室里喝喝茶,我们包探作孽啊,每天就是荡马路,刚才路两边站着几个罗宋赤佬,我都认识。” 任连生递了颗烟给洪明说道。 “那又咋,几个瘪三就让你怂成这个卵样?” “老任,不是我说你,你再这么一惊一乍,以后” 老洪说着就要把车子调头开回去。 “他们都是毛胡子下面的人。” 任连生赶紧拉住洪明胳膊说道。 “毛胡子?是不是那个什么狗屁伯爵?” “就是那个赤佬!” 任连生点点头。 “他把人放到这里干嘛?” 洪明也觉得奇怪了。 “洪探长,我觉得” “叫老洪,什么几把洪探长,虚头巴脑的,探员,还是二等!” “哦,老洪,侬想想,他们讲不定都是坐一条舢板来的上海。” “毛胡子从来不敢放人到公共租界里厢来的,现在他的人在小娘皮楼下” 任连生说到这就不说了,小眼神很期待地看着洪明,意思就是“就不用我再说了吧?” “嗯,有点道理,老任,平时看不出来啊,要不怎么都说你们上海人蔫坏呢!” “哎,咳咳” 洪明捶了一下任连生孱弱的肩膀,直接把他拍的不停咳嗽。 “那咱们要好好研究研究了。” 不顾任连生被他拍的龇牙咧嘴,洪明手指敲着方向盘说着。 瓦莲京娜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态度 广慈医院 顾楫起身后看到汪素闭着眼睛,手上还哆哆嗦嗦举着枪,这种情形下也是不敢冒失,只能从旁边慢慢靠过去。 “汪小姐,没事了,没事了” 接近她的时候,顾楫一边轻声说着,慢慢试探着从她手里把枪接了过来。 接着顾楫来不及观察她的反应,连忙把她拉出病房。这时他还不能确定这里是否安全,必须先出去再说。 拉着汪素,顾楫丝毫不敢大意,一直到了楼下敲开门房进去后才算松了口气。 直到这时九舍发生的激战,整个医院还一点没有察觉。 等顾楫用门房电话打回巡捕房调人增援,医院的几个值班也出来后,他才顾得上安抚汪素。 巡捕房接到电话之后,这次连法籍督察长都惊动了。除了留守执勤人员,几个巡捕房的人手全部调派了出去,包括法籍警官。 顾楫的上司袁子钦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在看过现场明白了事情的性质后,立刻出了一身冷汗。 他只能庆幸自己的运气相当不错。还好顾楫这个手下非常得力,不愧是南京方面来的人。 假设嫌疑犯在医院被无声无息灭口,凶手作案后还扬长而去,他作为督查当真没法和法国上司交代。 好在事情现在还有转圜之地,事情还没有变的那么坏。 嫌疑人现在身体情况稳定,一时半会没事。只要今晚不死,哪怕过几天就翘辫子,和这次刺杀就没多大关系。 袁子钦看着两具尸体,顾楫的来历他是清楚的,杀个把人似乎也不算什么。 在得知那个脖子都快被轰断的白俄大汉是被汪素击毙的时候,他也到病房去慰问了一下这个文秘。 汪素现在被安排在病房里输液,主要是镇定安神,之前受的刺激太大,医院让她躺着吊两瓶水缓缓,输了液之后现在已经睡着了。 此时有两个同事在病房里陪她。一位是政治部的卢殿东,这原本就是政治部的案子,这个时候当仁不让。而另一位查缉股的吴文安则属于自告奋勇了。 出于安全起见,在汪素病房外顾楫也安排了巡捕把守。 广慈医院是法国教会医院,在圣光照耀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敢搞刺杀,这还得了? 首先各个路口再次被封锁。 当巡捕在医院严密搜查,在储物室里找出两名遇害安南巡捕的尸体后。 事态再次升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悲催 今晚对任连生来说真是糟糕透了! 当他冲动地跳出去朝天开了一枪,那句骚包的“动木!”还没喊完,他就知道自己小心了半辈子,难得冲动了这么一次,就真的要翻船了。 当他感觉到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剧情发展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四个人里那个脸上一道刀疤的高个子一眼就认出这个梳着三七分的瘦猴,是法租界的包探。 还好他手里没枪,看到任连生手里拿着家伙也没敢轻举妄动,只是冲着他的同伙一顿叽哩哇啦。 大概意思就是“这家伙是个条子,不把他弄死,等他回去我们都没活路。” 任连生一看苗头不对,急中生智拿出平时法租界用的铜哨就呜呜吹了起来。 起初他以为自己今天运气挺好的。 大概是之前的撞车和枪响动静太大,两个红头阿三正好在附近礼查饭店执勤,正要到这里巡查。只是离他们老远,刚刚出现在路口。 任连生一看来了巡警,更是鼓着腮帮把哨子吹的不停,把他们当做救命菩萨般拼命召唤。 红头阿三的出现对任连生不是一点作用没有,起码白俄不敢开枪了。 但是他们也不能任由这么吹哨子招魂,于是一拥而上想把任连生制住再说。 阿三貌似根本没注意到这里的情况,任连生只能转身就跑。还好他不胖,再加上性命攸关,短距离冲刺上一时间也没吃亏。 只是他那小身板实在坚持不了多久,前面就是外白渡桥,下面正好来了一条平底船。后面追的那么急,他也只能眼睛一闭爬上栏杆往船里跳。 等他落到船上才知道不对,这不是一条普通的船,而是穿梭在苏州河的“黄金船”。 黄金船就是装粪船,为了倾倒方便,都是敞口。 任连生跳到这艘船上,严格来说实在不能算运气太坏。 如果这船里装的其他东西,假设换成是玻璃渣c仙人掌这一类,那画面谁敢想象? 这一次闭着眼跳下去,命算是保住了,而且他会的那几下狗刨也派上了用处。 在粪水里挣扎着浮头后任连生两腿倒腾踩着水,心想看不出这平底船,没想到舱位还挺深。 棉布长袍一吸水沉的厉害,尤其是黄金船里内容颇为丰富。 任连生好不容易游到船帮,赶紧脱了大褂,只留了吸透“黄金”的一身棉白内褂。 扒着船帮等自己这艘黄金船离外白渡桥远了一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机会 任连生一到法租界,就好似泥鳅钻塘c童养媳回了娘家,整个人立刻就活络了。 只见他在澡堂子里呼来喝去,支使着搓澡工和推拿师团团转。一会轻了一会重了,包探威风耍了个十足。 在法租界的街面上,哪怕探长和督查也没包探好使。 平常便衣巡街,包探也不都是那么卖力气。 早上他们在巡捕房点了卯出来,通常都会找一家店铺躲在里面偷懒喝茶,顺便敲敲竹杠,耗耗时间。 所以辖区内各家掌柜不认识探长和督查很是正常,但是对包探都相当熟悉。 “下面,再下面,哎呦,轻点轻点” 此刻浑身上下泡的像是油淋笋鸡般的任连生在雅间里刚喝了一壶茶,吃了一碟梨片,正在接受推拿消淤。 旁边他平常最喜欢的“稻香邨”鸭胗只咬了一口,就没敢再吃,牙花被打松了,腮帮疼的厉害。 洪明陪他坐了一会,借故巡捕房还有事,让他在雅间好好歇息一天,明天再带他一起去找罗宋瘪三晦气。 临走时还给了颗糖丸“老任啊,兴许过几天你就是穿皮鞋的人喽。” “哎,老洪,说说清爽,说说清爽再走!” 任连生被按摩师傅压在下面捶着背,抻着脖子喊已经走出雅间的老洪。 包探巡街为了掩护以及便利,平时都是穿着中装布鞋,穿皮鞋走一天谁都吃不消。巡捕房里穿皮鞋的意思就是起码是像老洪这样的探员,代表着不用再受包探那份罪。 所以任连生立刻就激动了。 洪明是早上到巡捕房才知道之前出了那么大的事。 要说顾探长和汪小姐是险死还生也能说得上,现在整个法租界动静闹的非常大。 难怪之前自己 昨晚他开着车子追过去,紧盯着前面那辆车不放。半夜马路上人少,前面车子开的横冲直撞,到是让跟在后面的老洪省了不少力气。 领头的白俄先是兜着圈子往郊外开。他们是吃不准老洪车里有多少人,所以不敢停。要知道车里就老洪一个,早就下来把他收拾了。 只是洪明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也不逼的太紧,保持着距离吊在他们后面。 公董局的车每天都有专人检查加油,今天出来前油箱是满的。前面那辆车就不一样了,兜了几圈大概是快没油了,方向一转掉头就往法租界开。 只能怪他们倒霉,之前从东面往西边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龙抬头 农历二月初二日,俗称青龙节。 今天是二十五号,恰逢青龙节,又叫龙抬头。 这一天的中国,很多地方都有理发的风俗,上海也不例外。 霞飞路上的“白玫瑰”理发厅里,外面的长椅上不少顾客在排队等待。 因为有“正月剃头死舅舅”这个说法,大多人都是等到二月二这一天才来理发。 黑白瓷砖铺就的雅间,暖炉里烧着橄榄炭,顾楫躺在理发椅上,下巴涂了一层厚厚的泡沫。 身旁坐着一位留着油头的中年理发师,正在牛皮荡刀布上磨着剃刀。 顾楫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嘴唇却在微微翕动,而理发师顺着荡刀的姿势正在侧耳倾听。 稍顷,油头理发师站了起来,从旁边保温桶里取出一块滚烫的毛巾敷在顾楫的下巴上。 “烫伐?” 彬彬有礼的油头理发师职业地问道。 从“白玫瑰”出来,顾楫看了看天,在廊楼下点了支烟。 这两天有寒流经过,气温陡降,天空时不时飘起雪花,偶尔纷乱密集往下坠落,一会又只剩下稀疏的几片,在半空浮游,似乎拿不定主意是落下,还是继续漂泊。 顾楫抽着烟,看着飘飞的雪花,落到地上和屋顶的雪,已悄无踪迹。 “白玫瑰”是力行社的外围交通站,之前的油头理发师就是郭杰发展的外围交通员。 在老北站发现日本人偷运光气后,顾楫立即通过电话和联络点做了汇报。 日本人的举动绝非寻常,这批光气如果被他们囤积在上海,一旦被用作军事用途,后果不堪想象。 只是这几天一直没有动静,明天他就要去老北站,三方联合对车辆进行检查。无奈之下,今天才到交通点再次进行通报。 来上海前,郭杰告诉他两个交通点,这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是应急交通点,郭杰嘱咐他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动用。 他现在已经擢升为中央巡捕房一等巡管,别说在政治部,整个法租界巡捕房一千多个华人里达到这个职位的华人也是凤毛麟角。 那天在广慈医院,上司袁子钦把这个消息透给顾楫后,第二天下午萨利尔就签发了晋升和嘉奖通告,同时顾楫还获得了500法币的赏金。 赏金他立即给几个一起办案的同事分了下去,尤其是汪素,作为政治部探长,他直接奖励了她200法币。 受了惊吓的汪素在回家休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通牒 洪明把车子停在巨籁达路上,坐在车里抽了支烟。 在确定周围没有异常后他才打开车门,从后座取出一个毯子包裹着的物件,走进路边的一栋英式洋房里。 这栋砖木结合的三层洋房,有着如同巫婆尖帽般的高耸楼顶。外墙用鹅卵石镶嵌,攀爬着因为季节而枯死的藤蔓。 他动用了探员的关系,才在这里租了其中一间。 按了门铃,里面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看清是洪明后才打开了房门。 洪明夹着包裹进去后,对着瓦莲京娜说“东西给你拿来了。” 那天之后,瓦莲京娜就被洪明藏在这里。 之前的公寓里,她不舍放弃的唯有那幅靠在壁炉边的油画。那幅宫廷画师精心描摹的画像,现在是家族唯一给她留下的纪念。 她的父亲c沙皇王室贵族成员c米哈伊尔大公,从彼得格勒出发时,是一个丈夫和几个孩子的父亲。 到达旅顺后却成了一个鳏夫c身边只剩下她这么一个孩子。 瓦莲京娜清楚记得,一个清晨,屋里像是仍在薄雾和露水中疲惫地昏睡着,躺在床上的她独自醒来,迷迷瞪瞪中看见父亲坐在这幅画像前久久凝视。 “有些东西,就只能在昏暗中才看得见。” 发现她醒了后,父亲看着画说。 然后他就剧烈地咳嗽,直到大口大口的咳血。这个清晨之后没过多久,她的父亲就永远离开了这被诅咒的世界。 从此之后,这幅肖像画里,唯一活着的,就只有她自己。 此时瓦莲京娜站在桌前,看着眼前这个高大c强壮c行止粗俗的中国男人,正在屋内掸落着软呢礼帽上的雪水。 他手里拿着的那顶礼帽显然是新买的,簇新的帽子呢绒硬挺,雪花沾在上面渗不进去,甩落的水珠在暗色的拼花地板上投下错综复杂的光影。 “谢谢洪先生了。” 她倒了一杯红茶放在洪明的桌前。 “那么,现在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面前这个男人将礼帽小心放好,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拿出一支烟,笃笃笃地在烟盒上敲着。 老洪活了四十多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甚至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算做愚钝。 那些聪明人一刹那就可以领会的事情,有时候自己需要天才可以想明白。 所以在过往生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李公馆 李维荣,名汝恒,以字行,常州人,生于清同治同治十二年(1873年)。 父亲是一家钱铺的管事,因吸食鸦片伤身,于43岁早逝。李维荣七岁入私塾,读书八年,因而稍有一些旧学根底。 15岁进了一家绸布庄学徒,开始了商业生涯。由于自身有一定文化基础,加之勤奋好学,肯于钻研,经十年磨练,26岁便出任了上海著名大商号老九章绸布庄的经理。 辛亥改元,民国成立,在这一社会大变动的关头,“实业救国”口号的影响更为广泛和深入。 民国二年(1913年),已是40岁的李维荣,毅然辞去了担任14年之久c报酬丰厚的老九章经理职务,以多年的积蓄两万元,接办了濒临倒闭的工业售品所,创立了“大华商行”。 其时,洋货大肆往中国市场倾销。李维荣却逆势而上,以“专售国货”出现于商界,和多家民族资本结为联盟,相互扶持抵御洋货。 “大华商行”贸易上多年来一直秉持只出不进的原则,即只对外出口国货而从不往内进口洋货。 李维荣本人在上海滩商界也颇有声望,被誉为爱国商人。 海格路范园,李公馆。 李维荣刚刚由司机老五送回公馆,一进门来不及摘下礼帽就生气地喊着“那个逆子呢?” 二姨太茹萍连忙接过李维荣手里的公事包,一边小心地嗲着腔调说“老爷,这么大脾气组撒,伤身体的呀。”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叫他给我滚出来!”李维荣哼了一声,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 “哎呦,好像这个儿子不是你的一样,怎么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呀。” 茹萍打的是先胡扯一通,让老头子消消火气的主意,好给她儿子转移视线。 “说的好,别忘了,我儿子不止他一个!再不给我滚出来,以后别进这个家门!” 李维荣这次没吃二姨太这一套。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想摔,想了想又放回去了。 穿着织锦缎四季花旗袍的茹萍,正在给李维荣削苹果,听了他这话,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挥着条白绫挑线汗巾瞬间就嚎了起来。 “就知道到底是做小的,做娘的不被待见,可怜小的也跟着被嫌弃,从小到大” 二姨太茹萍出身于梨园行,在他发妻去世后第五年纳入房中,说起来是续弦。 原本就是个泼辣的性子,此刻又动着护住自己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章 书铺 老洪住的石库门,弄堂口有个据说世代贩书的书铺。 书铺大门不朝马路,沿着马路的是书铺墙壁,顶上开着一排高窗,想来是专门给店里的书用来透气。 店门反到是冲着弄堂开的,门面不大,只有五片杂木门板。晚上打烊后,进出弄堂的住户,总能从门板缝隙里看到里面透出暖黄的灯光。 书铺也没有起个斋啊轩啊之类雅致的名字。 只在门口挂着一张幡,上面写着个“書”,成日里在弄堂口飘来荡去。 书铺外墙的白灰已经斑驳了,看不出一点书店的样子。书仓内的墙壁也是白灰粉刷,墙里却有扇巨大笨重的木门,通向里屋。 店内暖炉c老爷钟c原木桌椅皆有,一排排快要顶到天花板的木头书柜装得满满的,书架又把屋子塞的满满的。 书铺里藏书驳杂,且极为丰富。从线装古籍到精装印刷,从孤本到善本再到珍本 很多书籍由于兵燹c天灾c虫蛀c鼠啮,幸存下来的,实属不易。 因此,店里从上午开门,一直到傍晚放上门板打烊,来店里淘书的客人不能算少。 店里的掌柜有一点好,从来不往外撵人。 有囊中羞涩的学生和年轻人,从早上来站到晚上再走,饿了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炝饼,掌柜还会让伙计端去一碗开水让客人压压嗓子。 掌柜是个老先生,做买卖毫不花巧,整天只顾闷声整理铺子里的书,从来不说哪本书好,也不费神听人讲价。 客人不免一边付钱一边抱怨,说是不知道买回去合不合意,老先生听了也不动心,只说“书本像世事,摊得开的,骗不了人,是好是坏,很难说合不合意。” “你想想清楚再决定要不要吧。” 老先生就会从客人手里把书抽回来,轻轻拍打平整了,再放回书架上。 而客人已经摸出钱包准备付账,通常买书的多少算个文化人,看中的书又被放回书架上,只是立在那里,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铺子里唯一的小伙计阿木林,据说是领养的孤儿,阿木林名字虽然叫阿木林,其实人是一点不木的。 小鬼头平日里在店堂里活络的很,爬高窜低c脚不沾地刻不停,有的书放在架子上,挨着房顶,客人要找哪本书,阿木林就爬着梯子上上下下地给客人去取。 客人拿在手里,翻了两页觉得不喜,就又递回给他。阿木林到是从不着恼,开开心心地接过书爬上去放好,再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枪战 坑洼的青石砖上被鱼贩桶里的水冲得又腥又粘又滑。 街两边夹峙着乌沉沉的砖砌石柱,头顶是石库门二楼伸出来的阳台,底下是狭窄的弄堂,来往都是些短打装束的底层穷人,穿在身上的破烂短袄不是死灰就是败了色的糟黑。 两个菜贩的孩子手里拿着纸扎风车,快活地在北风里顶风奔跑,风车滴溜溜转,只看得见一个缭乱的圆。 顾楫看着那架风车,有着最鲜亮的红和绿,与孩童身上那大人衣裳改小了的黑袄极不相称。 旁边菜摊上,他们的父母正伸出看不清本色c满是冻疮的手,整理着菜叶。 天黑了,不管生意怎么样,都是要收摊了。 这里也是法租界,上海滩最高档的住宅区。 只离老洪的石库门寓所一个街面。 菜市是一条两头通达的弄堂,只是再高贵的人也得吃饭,所以这里就自发形成了一个农贸集市。 出了弄堂口再过一条马路,对面就是老洪的公寓了。 他一路步行过来,沿路检查布置下的包探和巡捕到岗情况。作为刚任命的一等巡管,虽然这不是必须,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无论如何还是要走走过场的。 这两天一直没见到老洪,经过两天的盘查,照片里和那个白俄女子在一起的老人,已经被指认出来了,是一个在辣斐德路上开照相馆的老人。 只是听任连生说,照相馆已经歇业很多天了。 刚才走到这里,他就想着顺路去老洪家看看,一来是老洪的提升已经定了,一等探员,虽然还是探员,薪水比他之前却要涨了一些。 再有就是得让老洪查查那个照相馆。 原本安排任连生去的,只是他下午抓了一个白俄,据说是那晚参与绑架的白俄黑帮,这家伙现在正兴致勃勃地撸着袖子对嫌疑人进行突审。 明天他要去老北站和苏联领事馆和大华商社的人碰头。到现在还是没有等来郭杰那边的消息,他也只能见机行事。 只是顾楫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能让这趟车里的东西流入中国国境。 一滴都不可以! 一边想着心事,顾楫走进了老洪门口那条弄堂。 老洪家他来过一次,没有进屋,车子把老洪送到弄堂口没进去。老洪和他说过,弄堂到底那一间,门上帖着金瓜将军武门神的那一家就是。 “特别好认!” 当时老洪下车后憨憨地指着里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最后一颗子弹 大正十年式手榴弹在中国被叫做“48瓣”。 因其弹壳上预留了48道破片槽,只是实际效果并没什么大用。 而且因为引信时间太长,看到手榴弹扔过来后,一名巡捕来不及卧倒,情急之下一脚踢进车底,就那样,还过了一会才爆炸。 这枚手榴弹除了让巡捕房损失一辆轿车,此外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最大的战果也仅仅是几例擦伤而已。 这时顾楫已经连续出枪,还是打翻了那个悍勇的黄包车夫。然后前出至弄堂口,配合隐蔽在车后的老洪夹攻伪装成小贩的杀手。 小贩一看事不可为,同伙已经倒地,生死不知,立即从草扎里取出最后一枚手榴弹,扔掉草扎拼命转往北面大路逃窜。 老洪既然有备而来,北边自然也布置了人手,不过只是布置了两名长枪巡警执行封路任务。 老洪事前确实是得到了警告,自己也做了相应布置,但并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带着两辆车过来,原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着实没考虑过这两名杀手会这么凶悍。 来的路上,他甚至一度认为很有可能只是一场虚惊,抱着来看看虚实,也好放个心的态度。 那个被顾探长打翻在地的黄包车夫他隐隐觉得眼熟,像是那天在丽兹被他暴打一顿的日本随从。只是之前经过他倒下的地方特地看了一眼,他确定不是当天的那个人。 身后跟着的巡警有去查看伤员的,有拿着警哨呜呜吹的,也有跟在他们后面跑两步站定,端枪就打的。 高恩路这条路本来人就少,现在街上更是一个闲人都没。跑动中射击精度不足,老洪在后面打了两枪都没射中。 而逃窜的小贩非常狡猾,并且很有经验。 跑动时不断变换曲线,偶尔还回身抬枪,这时顾楫和老洪必然要做战术躲避。只是枪声没响,而小贩的奔跑距离又远了。 如此几次,两人猜测前面的人是没子弹了,因此也没了顾虑,加快速度往前追。 再往前就是高恩路和贝当路路口,小贩看到前面有巡警在封路,巡警拉的封锁线外还站了很多市民。 两名巡警正被那些抻着脖子的市民团团围着,大概是在追问什么时候取消封锁,可以回家。 洪明在后面哇哇大叫,想让巡警做出反应。 原本那两名巡警背对着马路,正在和市民解释,听到动静后,其中一名巡警反应很快,转身看见冲过来的小贩,直接端枪对着他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窘境 乌鸦祝各位书友,五一劳动节快乐! 假期坚持码字的乌鸦,可以厚着面皮向各位大佬求个票票和收藏吗?/羞涩 —————————————————————————— 亭子间房梁上吊着熏鱼c腊肉c以及半干的褂裤。 影影绰绰的美孚油灯下,汪兰正支了架子在烫衣裳。衣服是二姐明天上班要穿的,天不好,洗好的衣服晒不干,只能用熨斗烫干了。 二姐现在升了职,上班的地方还发了赏金给她。 昨天和二姐在房东的南货店里买了许多腌腊回来,可以吃很长时间。姐妹两还去药铺给姆妈抓了几副中药,回来的路上二姐还买了一包杏脯偷偷塞给自己。 此时的汪兰心情很好,嘴里哼着从房东收音机里听来的小调。 板桌底下有个小炭炉,上面炖着一瓦钵子麦芽糖,糖里竖着一把毛竹筷。 郭惠琴抽出一只筷子来,绞上一股子糖,送到一直在炉子边上转悠的孙女嘴里去,让她吮去一半,剩下的交到她手上,说道“乖乖出去玩去。” 火盆有炭气,郭惠琴丢了一只红枣到里面,红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甜香。炭火轻微的爆炸,淅沥淅沥 郭惠琴深深吸了口气,仿佛这甜香的气味让她淤塞的肺管都疏通了很多。又轻轻咳了两记,到似是习惯,不是平日里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的样子。 然后她就着光,数绒线的针子。绒线是灰色的,小毛头穿这个颜色耐脏,老二买来给她侄女的,结好的几排针脚上,牵牵绊绊有着许多小白疙瘩。 二女儿贴心,她是知道的。 刚拿到赏金就给家里添了许多东西回来。让这间小小的亭子间添了不少烟火气,不再是以前那么冰冰冷冷。 女儿在做事的地方做了什么得了这些赏金,当妈的自然要问,可是她不肯说,只说自己上班卖力气,得了上司的赏识。 前面房东的南货店里,汪素过去一下交了半年的房租。 房东太太欢喜的见眉不见眼,拉着汪素非要吃好点心再回去,打发伙计去外面买了几只烘山芋回来。 看着汪素坐在那里撕下烘山芋的外皮,斯斯文文地吃着里面的芯子,房东太太在心里砸了咂嘴,“这破家的小姐,还硬是要在她这里装相。” 吃完烘山芋,汪素拿出手绢擦了擦手。起身后,客客气气谢了房东太太,迈出大门回弄堂底自家亭子间。 推门看到小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护理 广慈医院里,顾楫刚做完手术取出子弹。麻醉的药力还没过去,正在昏睡中。 汪素坐在床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个动作,好像对病人就应该这么做不可。 那时候爸爸还在,小时候自己不舒服了,躺在那栋洋房的小姐房间里,满床都是洋囡囡。 请来的私人医生走了以后,姆妈会抱着自己,爸爸隔一会就会进来像这样摸一下自己的额头。 那时候就算生病都是幸福的 眼前睡着的这个男人额头冰凉,却不停地沁出汗珠,好像连刚从身体里钻出来的汗珠都是冰冷的。 那颗从他肩胛骨里取出的弹头她看到了,丑陋的c瘪瘪的一颗,躺在洋瓷托盘里,大夫说再偏几分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这个人,真的是命大呢。 她拧了一把毛巾,轻轻给顾楫的额头擦了擦汗。 却注意到探长有着一管希腊型的鼻子,鼻梁挺直c窄长且平直,安放在他长条形的脸上,到是有了些混血的感觉。 她对这个探长,老实说印象没有多好。虽说提拔自己当了翻译,但自己那天在医院里也算是救了他的命。 这几天晚上,老是做噩梦,还好亭子间地方小,眼睛睁开到处都是人。姆妈和小妹都来问怎么拿到的赏金,自己又能怎么和她们讲呢? 让她心里别扭的就是他给的那两百赏金。 上上下下都知道那笔赏金是巡捕房发给他的,而他转手拿了两百给自己这个举动,让她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没错,她接过了他给的这两百,因为确实需要。 这个月的房租还只付了一半,而兼职的差事已经不能继续做了。翻译的薪水下个月还不一定能拿的到,谁知道上面的洋会计会怎么算。 那天账房在办公室里把钱给他送来,他刚签好字收了,就直接给了老洪三百,让他分给弟兄。 “这是咱们政治部发给你的赏金。谢谢你了,汪小姐。” 只是当他笑吟吟把钱递给自己时的表情,让汪素觉得他的目光仿佛有形有质,直抵人心,看穿了自己的一切。 这让她心里非常不舒服。 甚至隐隐有了一种平白被施舍了的感觉。 可自己还是不争气的拿了,让她觉得从此以后自己会被这个男人看轻,这让内心骄傲的汪素感觉遭受了莫大的羞辱和委屈。 老洪去她家里请她来医院,也实属无奈。探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审讯 刑讯室里,炭火熊熊。 任连生早就脱了刚置办的西装,换上被他淘汰掉的短褂,此时撸起袖子掐着腰气喘吁吁。 刑讯这种活计,是技术c设备和体力c意志的结合。 受刑人犯的痛苦自不用提,其实行刑人没有一个好的体力也遭不住。 租界其实不允许审讯时给人犯施加肉刑,只不过下面人为了办事效率一直阳奉阴违。而只要不弄出明显外伤c过审时太过难看,洋人一般也懒得多管。 再早几年还有鞭刑的时候,根据人犯体质,鉴定下来若是“强种”,一次180鞭下来,先不说人犯熬不熬得住,没有受过训练的执行手体力就先吃不消。 举个例子,民国初期xxx的“堪受笞刑证书”内容如下 体格强种;应执行之笞数一百八十下;堪受笞刑之证明身体强旺,可以易笞;能否一次终了体强,可以一次终了。 执行鞭刑的刑具可不是情趣女王小皮鞭。某些变态甚至能越抽越兴奋,抽完了还舍不得走。 最轻也是藤制,至于皮革和竹制的鞭子,其效果更是不忍直视。动辄两米起步,起码有两三公斤重,还要延展距离抽打,重量更是加倍。 当然土牢里用麻绳沾水的也有,效果就很一般了,远远比不上竹片的效果。只是正规鞭刑,都是特制的鞭子。 毕竟,尤其是惩罚,为了彰显法律的威严而更需要仪式感来烘托。 任连生叉着腰,看着面前好不容易从一家肉铺冷库里揪出来的刀疤男子,心想,“老爷叔这趟居然还碰到新问题了?” 那晚在瓦莲京娜门口,率先认出他的就是这个高大强壮的刀疤,从而促成了那天他任连生怒跳黄金船的壮举。 虽然因祸得福,现在穿了皮鞋当了探员。只是一遇到巡捕房里兄弟见面打招呼,人家问他“吃饱了伐?吃过了伐?”他就免不了疑神疑鬼。 总是疑心人家在嘲笑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为此都快作下病了。 按理说在公共租界的事情,传不到这边来。 但是也难说的很,两边有来往的人不算少。如此一来,他光着身子被阿三暴打一顿抬进捕房,关了一晚上的事情更是瞒不住。 一想到这里,任连生脸皮就开始乱跳,牙齿咬得咯咯响。 几天来他以搜人为名带队抄家,顺走的那些黄白好处不提,心里最想抓到的就是那几个罗宋瘪三。 皇天不负有心人!昨天下午终于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北岛三郎 汪素没有告诉病床上的顾楫,在他隔壁还躺着一个伤员。 捕房人手紧张,巡警老张此时就站在两个病房中间,正好同时进行看守,到是也没浪费警力。 现在广慈医院里,加上顾楫总共三名伤者受了枪伤,另外两个都和他有关。 被他差点打死,又被他从刺客手里救回来的阿廖沙,现在状态已经开始稳定,起码可以自主呼吸了。 而隔壁此前伪装成黄包车夫的北岛三郎,身上三个窟窿里,两个弹孔也是拜他所赐。 一处枪伤在大腿,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只是如果感染,需要膝盖以上部位进行截肢。 还有一处在肋下,虽然当时就让他失去战力,但其实是贯穿伤,止血包扎后并无大碍。 和顾楫一样,病床上的北岛早已经醒了。 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恢复机能非常出色。全身受了三处枪伤,不光是很快就清醒,而且还有力气拔掉输液管,头撞柜角企图自杀。 看守的老张发现后,喊来医护人员费了好一番力气才把他束缚住。 此时的他四肢被绑缚在病床上,嘴里衔着一颗皮球被皮带固定住,头上还打着绷带,往外渗着血迹。正呆呆地看着输液管里的药水滴答滴答地落下,再顺着橡胶皮管流入自己身体。 他是在胞兄北岛二郎举荐之下,去年夏天才来的中国(1932年)。先是到达天津,然后来到上海追随井上先生。 在上海,他们这帮所谓浪人,其实大多是出身于军队士官的jungu一主义分子。 全部在本土受过专门的军事化教育,行动上受军部的支持,经济上受到领事馆的支持。 目前在上海的六十多人,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名合格的特务。多数有过在伪满洲国工作的经历,熟悉中国社会风情。 在这里他们平时主要执行的是军部不方便参与的绑架c暗杀和渗透,以及搜索和侦查情报等任务。 这些人里大多数人都精通中国话,甚至还有人连上海话都说的很好。 北岛三郎个性悍勇c坚韧,有着大和民族鲜明的集团意识和奉献精神。 在得知他的哥哥北岛二郎被一个支那人痛殴之后,一心想着报复,未曾想过会落到现在的下场。 那天晚上,北岛二郎从丽兹被送到虹口日本侨民医院。 检查后才发现,悲催的他被老洪一记重拳打的颞颌关节骨折,咬合关节处错位,现在正在做固定牵引治疗。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八宝鸭 福佑路,城隍庙内,荣顺馆。 后堂一溜排开的灶台,炉火很旺,把大厨油亮的胖脸都映成了橘红。 灶台前大厨们忙着煎炒烹炸,偶尔颠一下勺,灶火便贪心地卷进铁锅里的菜籽油,覆着整个锅面。 啪地一记轻响。 刚来的伙计顺子瞅准了菜要出锅,将一个擦的雪白干净的刻花瓷盘,摆在出菜台上。 接着胖大厨单手将铁锅斜着,把刚烧好的整只八宝鸭装入盘中,再浇上一勺加热的香油淋在上面。 顺子一边拿着抹布,擦拭着盘子边缘的酱汁,一边和大厨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许是玩笑开得有点过头,胖大厨笑骂着作势要踢打这个油嘴滑舌的小伙计。 顺子笑着躲闪,又贼忒兮兮地闪回来,在托盘上的白毛巾里摆上一副刀叉,放上装好盘的八宝鸭,一脸好笑地端着托盘往外堂出菜。 走到厨房门口要掀起布帘时,顺子又转过身来,冲着里面嘻嘻笑着,不知又说了一句什么,这次惹得后厨里几个大厨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从后厨到前厅有一条不透光的通道,是为了隔绝油烟气飘到前厅。通道顶头是一扇弹簧门,推开门就是前厅。 弹簧门下面为实木,腰部以上镶嵌着玻璃,此时外堂的光透过玻璃射进走廊。 顺子端着托盘在走廊里像是迎着光明行走。 来到门前,他转过身,看了一眼手里的托盘,用背部顶开弹簧门,稳稳拖着托盘,走了出去。 二楼雅间,国民政府中央党部调查科的曹波前,在靠窗的位置看报。他的太太带着一双儿女坐在旁边,儿子曹雪阳,9岁,女儿曹雪怡,7岁,正隔着桌子互相打闹。 去年11月(1932年),中央党部调查科(中统前身)派他来沪组建成立国民党特工总部上海区,以加强力量。 区总部设在南市中华路,对外称上海市公安局督察处。下设行动股c训练股和沪东c沪西c沪中c沪南c浦东5个分区组织。 曹波前是系的人,派到上海来并没有多久。 因为太太吴秀珍是上海人,“荣顺馆”是驰名沪上的本邦菜馆,因此每个周日,全家都来这里吃一餐晚饭。 来上海没几个月的曹波前,共党已经抓了不少,当然很大功劳要算在顾顺章给的消息头上。 他最大的收获是,不久前在法租界霞飞路破获共青团中央机关活动处,逮捕了几个重要的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主次 清晨,医院里有不少的病人吃过了早餐,正由护士搀扶着在花园里散步。 蒙着一层白霜枯黄的草坪上,穿着白大褂的洋大夫和带着馄饨帽的修女,正抄着捷径行色匆匆。 托尼陈穿着大衣戴着礼帽,一只手捧着一束报纸包着的花束,另一只手拎着一网兜水果走进了广慈医院。 作为“白玫瑰”美发厅里有着单独姓名标牌的一级美发师,在上海滩上,英文名是不能没有的。 原本他想让自己叫凯文。后来仔细想想,同行里叫凯文的,光他自己认识的就好几个。 所以,最后还是选了托尼作为洋名。 他刚从薛华立路的中央巡捕房过来,听说顾楫受了伤就赶来医院。好在医院门口就有不少花店和水果摊,不然空着手去医院也太失礼了。 昨晚刮了大半夜的风,这时候出来一点太阳,照在病房里,像纸烟散开的烟雾发出迷迷的蓝。 病房里汪素刚端着面盆给顾楫洗了脸,正拿着一把白瓷调羹给他喂白粥。 床头柜上摆着一小碟肉松。一调羹白粥,沾一点肉松,正正好好。 “啊” 汪素是做惯这种事情的。 家里三岁的侄女,她平时没少喂。这时也是下意识地看着顾楫嘴巴,伸着调羹,发出哄小毛头的声音。 一般来讲,小侄女只要一听到这个“啊”,就会乖乖张开嘴巴,配合地让调羹塞到嘴里。 “那个汪小姐,我自己来吧。” 顾楫原本就不好意思,现在一听到她这种哄小孩的腔调,立刻就更不自在了。 汪素自己还没认识到有什么不妥,只是眉毛一竖,调羹往前一送,“快点吃,等会洗了碗,我还要去巡捕房呢。” “今天不用去了,等会和我出去一趟。你先到下面打个电话回去,让他们派辆车来。” “去哪里啊?伤成这样,怎么能出去?不作兴的。” “我只是伤到肩膀,又不是腿不能走。老北站那里” “我” 汪素刚想说话,听见病房外有人敲门。 “顾探长,有一个叫脱脱米沉的来看您。” 这是巡警老张的声音。 “快让他进来!” 顾楫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许多,很是急切,连忙说道。 老张嘴里讲不拎清的脱米沉,他知道是谁,一定是上面让他来给自己回音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汉奸 “这列车上装的是通源洋行订的货,是正常的贸易行为,连货款都付了!” 常林青和北站老站长发泄着怒火。 此时一行人正沿着铁轨,往停放货车的检修仓库走去。 李霄云穿着深蓝色呢绒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墨绿色印花真丝围巾,戴着一顶黑色礼帽,很是时髦。 他手里甩着司的克,带着管事和他们拉开了一点距离,完全不参与任何讨论,在后面慢慢跟着。 “如果你们不给我们立即放行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你这个死老头子c啊呜乱!” 常林青原本就是个流氓,穿着西装说两句粗话实在算不得什么。 他组建了一个上海黑社会组织“安清总会”的下属机构“黄道会”,地址就设在井上秘密机构所在地,新亚大酒店的三楼。 早在“一一二八”上海事变时,常林清就和汉奸胡占夫组织了闸北地方居民维持会,趁战乱之际荼毒人民,为非作歹。 这两个汉奸自从被日谍井上收买,投靠到日本人那里去了以后,非常活跃。国难当头到处趁火打劫不说,还不时妖言惑众动摇民心士气。 为了协助日军作战,常林青配合井上指挥手下的汉奸流氓,在中队后方的交通据点c军队隐蔽处附近,或在军车往来的公路线上,频繁侦查。 白天利用镜面反射日光,夜间发射信号弹,指示日军飞机出动轰炸,使日本空军的投弹命中率大大提高。 又在上海郊区各城镇乡村的井沟河渠中投放毒药,毒害中队和无辜百姓。并且在上海地区策划布置了多起绑架c暗杀和破坏活动,制造恐怖气氛,以破坏我军民抗击日军。 淞沪停战协定签订后,和他一起为恶的胡占夫被捕伏法,他则在日军庇护下潜逃到大连。在大连躲了一段时间后,才潜回上海没有多久。 “常会长,您别发火啊,这车停在这里,我也麻烦的。苏联人非要扣,你说我能怎么办? 老站长最近三夹板气没少受,到处陪着小心。 “这趟车就是从苏联过来的,你知不知道?!啊?!” 常林青扭头冲着老站长咆哮。 井上把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是丝毫不敢怠慢。到了这里才知道,这事怕不是那么简单。 “这趟车从苏联到上海一路通关换轨都没事,就到你这里出了纰漏?你他娘的就别说废话了!” 尊重老人的意识,常林青是一点都没有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章 仓库 “原始货运单据不见了,被另一个火车司机带着文件跑了,站房里现在只有电报备份。” 老站长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交给尤里。 “还有一节要转运的车厢,是李公子的大华商社开具的通行证。被那个司机一起带走了,具体哪一节车厢,现在我们也弄不清了。” 老站长一边说一边看着李霄云,这里他最可以得罪的也只有这位少爷了。 李霄云听了,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眼管事。 管事马上从公事包里拿出文件,翻出一张当时申报转运车厢的文件递给了李霄云。 李霄云接在手里看了一眼,也递给了尤里,道“就是这节车厢了,编号在上面。” 尤里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是一节编号“2135”的车厢。他顺着车体慢慢寻找,在车尾发现了这个编号。 他挥了挥手,刚要让两个手下爬上去检查,在一旁面露恐惧的柴田,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被顾楫此前布置在这里的两名便衣拦住了。 “且慢!我们上司命令我们在这里看守,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动这辆车。 其中一名上次在这里和苏联人拔枪对峙的巡警说道。 之前他们两人一直站在边上没有说话,很没有存在感。这些人都有着不小的来头,而且并没有翻动货车,所以他们也没有阻止。 现在一看他们要爬上去检查,立刻就出来阻拦了。 “我们是中央巡捕房的。”巡警接着亮出了证件。 尤里点点头,法租界巡捕房参与进来他是知道的。 他看了看表说道“再等十分钟,你们的上司不到,我们就不等了。” “不用等,你们尽管开罐检查。只不过要等我的人走了才行。” 顾楫带着汪素还有两个武装巡警从门口进来,一边走一边说着。 要出发时,从护士那拿回衣服才发现已经不能穿了,上面又是枪洞又是血迹。只能让汪素和司机再去他公寓取衣服,所以耽搁了。 走到仓库大门时,他正好听到里面的谈话,远远地就开了口。 尤里看着这个缠着绑带,整只胳膊吊在肩膀上的中国探长,皱了皱眉头问道“您是他们的上司?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翻译转达,汪素就小声地把尤里的话告诉了顾楫。 “领事先生,您不会不知道这车里装的是什么吧?” 顾楫听完看向尤里问道,汪素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泄漏 “是第八节车厢对吗?” 蒙索洛夫看了看罐车问道。 “那个婊子只知道一个车厢号码,我把它换了。” 莫洛科夫费力地点了点头说道。 “行动!” 蒙索洛夫再不犹豫,发出了指令。 他身后出来两个保镖,从这节罐车的后部扶梯爬到罐顶。 走到当中顶盖位置后,其中一人蹲下,从大衣里摸出一把钢丝钳,利索地剪断了钢丝封罐扣。 接着车顶上的两人拧开保险顶盖,将它掀开后,罐车里面又是一层闭锁封闭装置,有着一个螺旋轮盘开关。 这个轮盘想拧开很费力,两人合力之下才堪堪松动,随着轮盘逐渐松开,“呲呲”一股气体从出口喷射而出。 气体窜出后,直接扑在他们的脸上。俯下身子正在开罐的两个保镖顿时觉得不对,呼吸立刻出现困难。 一个保镖艰难的试图爬着离开罐口,另一个在车顶大叫“毒气!这是毒气!” 月台上的蒙索洛夫一看,往后退了几步,很快就和手下说“赶紧走!” 然后他对着仓库其他角落里的手下大喊了一声“所有人离开这里,马上!” 接着他率先转身小跑着冲往仓库大门,几个保镖紧紧跟在他后面。 原先躺在地上的看守这时也觉的不对,刚想抬起头站起来,几个看管的枪手因为紧张,担心他们企图反抗,纷纷开枪把他们重新打翻在地。 之前躲在凹槽下的两个法租界警员,这时也趁乱爬了出来,端着枪追了上去。 仓库里此时已经是毒气弥漫,先前爬到罐顶上的两个保镖,因为首当其冲,根本没有来得及爬下来就倒在了罐车顶上。 没有防毒面具,谁也不敢待在里面。没有中枪的那些脱困看守也不敢继续趴在地上,慌乱地爬起往外逃命。 蒙索洛夫那一帮人里,只有抬着担架的两个壮汉被莫洛科夫影响了速度,落在后面。 追上去的法租界巡警朝着担架后面的人开了一枪,枪声响过,两人却都站在月台上摇摇晃晃。 被打中的白俄壮汉,摇晃着不敢倒下,是因为中了枪。而警员则正好是被飘到他面前的一股毒气呛到,晃了几下后,很快就变了脸色倒在地上。 听到后面枪声,已经出了大门的蒙索洛夫回头一看,犹豫了一会对着保镖说“把他带走。” 于是几个保镖又迅速跑回去,接过担架,很快跑出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反应 和式房间面积不大,四叠榻榻米大小。 内里陈设非常简单。没有上漆的浅木色小桌上,摆着一把备前烧急须茶壶,和一只茶盏。 地台上的榻榻米已经铺好了寝具。 井上合起书页走到窗口,窗边立着一根上海人叫做“乌搓头”的晾衣叉,一把平常伸出窗外晾晒衣服用的普通用具。 井上拿起这根晾衣叉,抬起手往头上房顶某处一勾,叉头吃住一处缝隙,他用力往下一拉,顶上一块一平米大小的木板被他拉开,露出一个楼梯口。 木板上有折叠好的三折扶梯,拉直后就成了一把通往吊顶隐蔽阁楼的梯子。 只要在公馆里过夜,每晚井上都让下人在房间里铺好寝具后,自己爬到这个隐秘的阁楼里睡觉。 在上海他有好几个秘密住处。包括现在跟随他的两个保镖,不到最后一刻,都不知道他当晚会在哪里过夜。 作为一名出色的驻外间谍头目,井上具备良好的自律,同时始终保持着多疑的性格。 他认为时刻保持这种警觉,对于自己而言有着绝对的必要。 就算是那些忠心耿耿的手下,井上也不敢完全信任。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不怎么相信。 “先生,睡了吗?有要事报告!” 他刚要爬上楼梯,移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 轻轻地把楼板上抬,恢复成原样后他重新在桌前跪坐,拿起桌上的那本书籍,不含感情地说了一声“进来吧。” 移门拉开,进来的是柴田,表情非常惶恐。 柴田进门后立刻垂头鞠躬,汇报道“先生,刚刚接到的电话,出事了!” “说” 井上的声音和平时一样,冰冷c克制。 他心里知道这么晚了,柴田还来打扰,一定是出了大事。只是作为领导者,在下属面前喜怒当不形于色。 所以,此刻他的眼睛还是放在手里的书上,没有抬动一下。 “是,是车站那里出事了” 此前柴田的头就一直垂着,进了房间之后一直保持着鞠躬姿势,说完这句话,他的身体弯的更加厉害了。 “什么事?说清楚。” 听到是车站出事,井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是,是有一节罐车泄漏了” 柴田的额头往下滴着汗。 “八嘎!” 书桌上那把井上非常喜欢的备前烧,“当啷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为难 公共租界,公济医院里。 看着殓房师傅从抢救室里推出来的运尸车,袁子钦阴郁的脸上像是能挤出水。 车上一袭床单蒙着一具尸体,正是此前在库房的另一名巡警。走廊里,运尸车正“吱吱扭扭”地推向太平间。 他心里一直盘算着这次折损的人手该怎么向上司萨利尔报告。 可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打着腹稿,这件事都怕是很难周全。 “那个顾楫简直是自说自话c目无上级!” 想来想去,心里不禁对顾楫着恼了起来。这次搞出的动静,真是把他坑苦了。 现在该怎么和上面汇报? 上次在广慈医院,萨利尔已经明确指示了公董局不参与租界外的纷争。这个顾楫还非要掺和进去,这下麻烦就大了。 若非看在他父亲是南京要员的份上,而且还有其他人打了招呼,这次一定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这也只能是一时气话。 不说顾楫后台很硬,就算没后台,他也不能直接把这件事和上司汇报。那样就显得他袁某人对属下约束不力,督查失位。 可要是瞒报谎报,死了两个巡捕,这也不是小事。 和法国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对他们的行事风格很是了解。 平时其他事情上,法国佬都可以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一旦下面死了人,那可是要发疯的。 看看上次广慈医院里为了两个安南巡捕,到现在也没让租界里那些白俄安生下来就知道了。 袁子钦脑子里不停地想来想去,让他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又掉了几根。 如果不死人,他袁子钦都能搞得定。 哪怕巡警受了重伤他都能随便找个理由,让巡捕房里出些诊疗费,把这事情打发过去。 现在直接死了两个巡警,而且还是在执行任务中殉职,这就不好糊弄了。这事他压不下来,肯定要向上面报告。 而且巡捕房在这事上如果没有个官方说法和相应的殉职赔偿,家属方面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 一想到这里就觉得一阵头疼。 袁子钦五十左右的年纪。保养的还算可以,看上去也就四十多点的岁数。 稀疏的头发梳着大背头,很少穿西装,平时多以长衫为主。 年轻时闯荡江湖和黄麻皮拜了把子,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他出生于1882年,江苏镇江人,上过八年学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承担 天上挂着下弦月,往上升高一点,就显得小了一些,到了头顶,就像是一面赤金的缺角镜子。 天是森冷的蟹壳青,华界四周,黑魆魆的只有些低矮平房,因此一望便可以望得很远。 老洪赶到老北站的时候,已经进不去了。 闸北分局的警察此时都戴着马嘴似的防毒面具,使得他们看上去很是瘆人,正三步一岗,荷枪实弹在四周戒严。 老北站里的职工和周围的人员都被疏散一空。 还好事情是晚上发生的,原本车站就没有运行班次。事发时,站里站外只有平日聚集在这里的盲流和乞丐,还有少数几个职工。 所以这次毒气泄漏,万幸没有造成额外的严重伤亡。只有几例站务职工轻微中毒,性命没有大碍。 多亏今天的风向是由南往北,刮向北方。而北面,都是成片的河浜和芦苇荡。 几天之后,陆续有人去芦苇荡里捡拾被毒死的野鸭和其他飞禽。这些被毒死的野味,最后到底是拿去发卖,还是穷人们拼着性命拿回去解馋,就没人知道了。 上午,老洪其实很想跟着顾楫一起来老北站。 只是昨晚发生的交火,影响和性质都太过重大,巡捕房里很多手尾需要他去处理,实在脱不开身。 好在顾探长的身边,自己还有个汪小姐。 有些事情只要一旦选择了开始,什么时候结束,就很难再由自己说了算。 自从那晚他决定把瓦莲京娜藏起来,一些事情上他就没了选择。 “老家”派来和他联系的人,不光找他了解了很多情况,而且还在昨晚救了他的命。 和他联系的是一个叫朱先生的敦厚中年人。 朱先生中等身高,圆脸,塌鼻梁上架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朴素的蓝布长衫,已经洗的发白,浆洗的却非常干净,头上戴着一顶旧旧的充呢礼帽。 这身穿着非常普通。介于底层和体面人之间,看上去有些像是教书先生。 他们在约好的“春风得意楼”里见面,接上头后还没交谈几句,一个冲水的伙计过来让朱先生出去一趟。 没多久,朱先生回来,入座后低声告诉他,自家的门口可能有杀手要对他不利。 “需要我们帮你解决吗?”随后朱先生问了他一句。 老洪清楚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当时,朱先生眯缝着近视的眼睛一边看着戏台,一边往嘴里扔了一粒五香豆。而后,又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局面 “袁督查,前面好像过不去了。” 前面就是北站站务楼,乱七八糟聚集了很多人,司机看到这个情况马上和袁子钦汇报。 后座的袁子钦刚要伸了脖子往前看,车头前跑来一个人,一边挥手让司机停车。 袁子钦一看,正是先来一步的洪探员。 这个洪探员平时也算本分,只是从青帮那里传过来的消息,说他从来不收月钱,这就让袁子钦对他另眼相看了。 这里的另眼相看,并不是代表着格外器重。恰恰相反,这让多疑的袁子钦一直在暗中派人对他进行调查。 巡捕房里华捕的薪水按照实际来说,甚至远远比不上安南巡捕。现在是1933年,安南巡捕的月薪是318元,华捕是33元。 看上去华捕比安南巡捕还多了一点,其实不然。 华捕在上海平时的吃住都需要自己解决,而且大多数还有家眷,这些公董局都是不负责的。 而安南巡捕的吃住都由公董局负担,已婚的巡捕还可以把家眷带来上海,他们的家人也享受法租界提供给员工的同等免费医疗。 甚至公董局还给这些安南巡捕的孩子办了一所学校,为他们提供免费的教育,高中毕业之后,这些孩子可以考入法国本土的学校继续深造。 这些福利,华人巡捕是享受不到的。其实这些安南人等于是外派出国,福利自然是不错的。 同时他们也是法国人的眼线,不时举报一些中国同事工作上的失误。而且因为他们的存在,更能让租界区内的居民感受到法国政府对租界的直接控制。 只不过,他们也几乎没有什么贪污的机会,拿的是一份死工资。而活络的华捕一直以来靠的并不仅仅是一份不算丰厚的薪水,而是包括青帮在内各方孝敬的月钱。 不同于公共租界,法租界里允许开设烟馆和赌场,只要办了手续向公董局纳税。 青帮牢牢抓住这两条财路,极尽笼络之能事,里里外外打点的非常通透。 最普通的巡捕和探员,青帮都按照等级和职务细分,每个月孝敬的红包大小都不一样,更别说职位更高的了。 包括法籍高管,甚至上一任总督察,贪腐数额更是惊人。 去年高层集体被辞退回国,换了法布尔接任总督察,就是公董局为了整治巡捕房里的贪腐风气。 顾楫上任第一天,抽屉一拉开就是一个红包塞在里面,他也没坏了巡捕房的规矩,并没有声张。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感触 公共租界和华界相交,最先赶来的反而是工部局派来的人。 得到公董局的消息后,工部局很快就派了临近的狄思威路捕房巡长过去查看消息。确定了事态属实后,立刻派了代表赶去交涉。 而后工部局又调遣了全副武装的万国商团铁甲车队,配合步兵赶到现场,强烈表明公共租界工部局对此事的态度。 而袁子钦的上司萨利尔,更是亲自带着公董局直属的法籍军团和临时从各捕房抽调的巡捕,分了几批赶到北站。 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显示力量,有效震慑,公董局特批之下,这次越界行动,光钢甲车就带了三辆。 苏联领事馆在上海毕竟只是个外交机构。 平时馆内只有两个排编制的卫队,负责保障领事馆的安全。至于其他特工和间谍,数量更是有限。 武装力量上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和有正规武装的英c法c美等租界统治者抗衡,最大的火力也就是几挺轻机枪,而且法理上更是站不住脚。 除了公董局是受法国政府节制,公共租界里的工部局虽然是以英美为首,但也有各国的董事参与决议,连华人董事也有几个。 这时候都巴不得苏联人忍不住气先动手,他们好出出恶气。 尤其是万国商团里的白俄雇佣军,磨刀霍霍,巴不得这时恰巧哪支枪走了火,他们好趁机向对面开火。 事实上,苏联外交人员没有任何法理依据可以在领馆外执法。而且阻挠法租界警务人员按照之前缔结的公约,合理调查案件。 领事馆某种程度上被称为所谓“国中之国”,确实享有一定的豁免特权,但不代表出了领馆,还可以为所欲为。 全世界范围内,一国领馆外交人员所享有的特权和豁免权里,并没有类似权利。 直接点说,如果不是国民政府怂到家了,这种事情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 简直是国际玩笑! 众所周知,在欧洲列强眼里,来自东欧的苏联实属异类,向来把他们当做是无耻的暴徒和狂妄的野心家。 这一次公董局和工部局态度出奇的一致。一接到报告立刻就起了同仇敌忾的心思,仿佛是他们的奶酪被苏联人动了一般。 “此风不可长,更不可开!” 作为实际利益获得者,怎么能容忍苏联人在他们眼皮底下这么搞? 工部局到了现场,因为之前的事情和他们一点牵连都没有,所以他们是以调停局面,打着为国民政府出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眼药 尤里躲在车里正焦头烂额。 行动开始之前,他让领馆里的一名武官出面指挥。原本就打算着留有余地,万一情势不可收拾,他再以领事身份出面斡旋。 只是局势发展成这样,他知道现在就算自己出去,也只能是直面被羞辱的结果,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想到这里,他心里就用着俄罗斯民族最古老恶毒的咒骂c问候了那位成日躲在领馆里,像个幽灵一样的西装男子。 按理说驻在国有义务保护外交人员的安全,只是现在中国的警察都被驱离。而之前正是自己下令去对他们进行缴械,现在的局面可谓是自作自受。 前方已经开始了骚动,两方租界的代表耐心已经不多了。对面应该很快就会出动武装人员对他们的人强行缴械。 尤里拿出手绢,在这个早春的夜里擦了擦额头的汗,嘴里再次吐出一句恶毒的咒骂。 顾楫一只胳膊吊着雪白的绷带,在人群里非常显眼。 之前他让汪素回到车里,那里比较安全,只是汪素很是执拗,手里拿着本子正在记录。 “这里需要我,公共租界的人都说英语,而苏联人的俄语我也会一点。” 此时汪素的心情很是激荡。 作为一名年轻人,眼前发生的一切,作为中国人她感到强烈地羞耻,另一方面被顾楫先前的那句“弱国无外交”所深深触动。 自己哪怕什么都做不了,她也决定要在纸上记录这一晚,在心里永远记住这一刻。 顾楫无奈之下,只能叫来两个巡警保护好汪素,自己挤到里面,向袁子钦和萨利尔报到。 “云飞,你怎么来了?不好好躺在医院养伤?” 袁子钦看到顾楫皱了皱眉头,问道。 “让袁督查挂心了,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不影响走动,我” 顾楫还没说完,看到袁督查朝他使了个眼色走到旁边,他也就不动声色地跟了过去。 “你给我捅娄子了!” 没人的地方,袁子钦面色一变看着跟在身后的顾楫说道。 “你先听我说!这件事,现在是所以” “现在,知道待会怎么说了吗?” 袁子钦不等顾楫说话,把自己的善后应对和他交代了一遍。 “属下明白了!” 顾楫一个立正,清楚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他对这个上司一直谈不上什么好感恶感。作为中国人,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一触即发 “我认为这不是一般的普通化学品泄漏!据我所知,车内运载的是可以用作毒气弹的原料光气!” 顾楫说完之后看着场中众人,等着汪素翻译。 “上帝啊!光气?你说的是我所想的那个魔鬼吗?” “一战时,德国佬用这个卑劣的魔鬼,极其不荣誉地屠杀了很多我们英勇的大不列颠士兵。”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上海?怎么会从莫斯科一路畅通无阻运到这里?” 威廉姆大为失色的惊呼道。 此前对这辆车上装载的东西他一无所知。出于各种原因,中央巡捕房也没有和工部局对相关情报进行分享。 萨利尔的脸色稍许有些尴尬。因为顾楫早就和他汇报过,而他却因为不想惹祸上身c旁生枝节而命令他们停止调查。 现在看来,之前漠视日本人从莫斯科弄来这个东西的决定,确实是不明智的。 好在这个有着南方口音的下属调查的非常仔细嗯,一切还来得及。 “我们的人追踪白俄黑帮,到了车站后在这里遇害。尸检还没来得及做,但是现场的化学品遗留物,长官如果觉得有必要的话,属下认为可以做个联合现场检查。” 顾楫说完这一句后,就决定不再主动开口了。 这种情况下他得掌握好分寸,除非上司提问,再多说反而不美。 等汪素翻译完,场上一度有点沉默。 袁子钦适时出来打着哈哈,说“督察长,我们掌握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了,我和顾探长到前面去看看。” 这时候他带着人离开,可以给两位现场决策者留下交流的空间。 “也好,你们别走的太远。” 萨利尔沉吟了一会,抬头和袁子钦c顾楫他们交代道。 “属下明白!” 等到袁子钦他们走开,萨利尔才看着威廉姆说道“威廉,你怎么看?” 接着,黑夜里,轿车旁的两个身影凑在了一起。 装甲车上的探照灯不时向四周扫过,灯光照到这里,使得两人的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惨白。 很快,当灯光过去,他们的声影又融入在夜色里。 尤里在后方的车里,看着眼前的局势有所缓和,不禁松了口气。 之前剑拔弩张的氛围,让他一度认为对面动手在即。正在犹豫是不是应该硬着头皮出去,这段时间好像又没了动静。 表面上看,局面又有所松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白旗 “前进!”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英法两国的装甲车在巨大的隆隆声里出发,一时间车站附近烟尘弥漫,杀气腾腾。 扬起的灰尘和烟雾里,跟在装甲车后猫着腰前进的士兵,每人腰间都挂着一具防毒面具。 从一战欧洲战场开始,防毒面具就是单兵标准配置,只是谁也没想到在上海也有派上用处的时候。 打仗不是巡捕们的任务。 巡捕把此前清理出来的战场交给了士兵,各自退到安全的位置。这场战斗注定是短暂的,几乎可以判定是一边倒的屠杀。 只是在场的中国人里没几个对苏联人表示同情。 虽然他们直到现在还是不肯服软,到是有点够种。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不会再有更多的表示了。大多数人只是希望苏联人能在全军覆没之前,多拉上几个垫背而已。 此时他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看戏,甚至还有华人巡捕相互之间对赌几分钟结束。 这不能怪他们麻木,如此悲哀的事实面前,不麻木的乐观还能怎么办呢。 战斗结束后,他们还要出来维持秩序c清理战场c救护伤员,他们身后停着几辆刷着红白十字的救护车。还有由中国民工组成的担架队,随时准备抢救伤员。 汪素也在后方,被两个巡捕保护着。她拿着手里的纸笔飞快的记录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此时她根本不知道害怕。 她只是觉得心里发堵,她想要宣泄,她想呐喊,却又喊不出来! 在中国的土地上,在中国人建造的车站前,这些外来的强盗竟然反客为主,在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上进行火并 此时,唯有手里的纸笔唰唰声可以宣泄她内心的情绪。 “各就各位,放他们过来,听我命令再开火!” 已经率队退到车站里的大尉紧张地下达着命令。 车站前没有任何遮蔽物,他们只有退到站里依托建筑物才有一战之力。 此时的大尉强做镇定,脸色已经从之前极度亢奋的潮红转为铁青。 原本的领事馆工作人员和密探,此时也脱掉了大衣,手枪插在枪套里,端着步枪和冲锋枪,和士兵们聚集在一起,成为了准军事战斗人员。 人数不多的苏联士兵,拿着各种轻武器,隐蔽在墙角和窗后,没有人相互交谈,都在安静地等待最后时刻的到来。 尤里此时也在里面,手里拎着一把手枪,这种时刻他没的选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章 危急 “顾探长,我们过去的时候,你只管在一边听,我让你说话的时候再说。” “明白吗?” 在威廉姆面前,萨利尔的官腔十足。 其实平日里作为散漫的法国人,萨利尔到也不都是这副样子。 “属下明白!”顾楫吊着胳膊一个立正。 这种回应姿态完全是出于条件反射。 出身于顾楫那样的家庭,又接受过黄埔军校严格的军事训练,服从上级这个原则,早已作为本能贯彻在他的潜意识里。 来到法租界后,光在这起案子里顾楫就多处涉险,其实完全不是为了立功受奖得到提升,而是其本人对待工作的一贯态度。 “恪尽职守,完美执行命令!” 上级要他调查,他就调查;上级要他冒险,他就冒险;必要时需要杀人,他就杀人 照章办事,令行禁止 事实上,顾楫就如大多数人一样,受过良好教育c道德感不高也不低。 他一心想着成为改变国家命运的革命者,却在国民政府中,成了潜在的反革命棋子,黑暗势力的得力助手。 几天之前,他还是个完全服从国民政府上级安排,始终默认一些不道德甚至反道德行为。 作为南京方面派遣的特工人员,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组织的正义性和目的性。 虽然他也会良心不安,但会为自己辩护自己只不过是在执行命令,别无选择。 自从广慈医院里,托尼陈带来上级指示之后,他就反复问着自己,真的是自己轻重不分还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对面摇着白旗的男人,已经走到装甲车前接受了搜身,指挥官打着灯光信号,表示可以过去谈判了。 准备好了之后,萨利尔整了整他那身神气的黑色警服,和威廉姆点了点头,带着顾楫和汪素一起出发朝前面走去。 “顾探长!” 身后传来招呼顾楫的声音,非常洪亮。刚开始出发的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顾楫回身一看,正是之前一直没有见到的老洪,不知道他跑哪去了。此时正被法籍士兵拦在外面,扯着嗓子在喊他。 “他是我手下的探员,应该是有什么情况,我过去看看!” 顾楫和萨利尔请示道。 “那,我们先过去,你快点过来。” 萨利尔耸了耸肩,说完就转身向前,汪素则看了看顾楫,跟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缴械 “没记错的话,您是叫谢尔盖,对吗?” 萨利尔和顾楫说了一会话后,带着顾楫重新回到了谈判的地方,对着那个西装男子问道。 “是的,我叫谢尔盖·罗斯特罗波维奇。” 西装男子镇定的做出了回答。 “那么,谢尔盖先生,您可以告诉我们,现在仓库里面是什么情况吗?” 萨利尔看着他,表情平静。 “仓库?” 这个叫谢尔盖的西装男子,此时眼珠急促转动,显然在思索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没错,那里之前一直是我们的人在把守。刚才为了防御贵方进攻,现在我们的人都撤到站务楼里集合了。” “督察长先生,您这个问题和我们将要开始的谈判,没有直接” “把他捆起来!立刻!” 没容他继续巧舌如簧说下去,萨利尔直接对旁边的军士下达了命令。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这是对国际法的公然藐视!” “作为外交人员,我享有呜呜!” 几个士兵把他制服后,顺手拿了块擦枪布把他嘴巴也堵上了。 “哦,萨利尔,这是” 威廉姆不解地问道。 “传令!” “全体检查防毒面具!” 萨利尔下达完命令后才把威廉姆拉在一边,轻声对他进行了解释。 而顾楫也趁着这当口,让汪素赶紧去通知袁子钦,让他尽量不要造成恐慌,隐秘地进行人员疏散。 “你让督查找些其他理由,比如担心流弹误伤” “慢着!” 汪素点着头刚要回去通知,顾楫又把她叫住。 “就说这里马上就要实行戒严,现在不想走的,明天中午之前谁都走不掉。” 老百姓就是来看热闹的,没见过打仗,也不知道害怕。只要巡捕们还在,他们就觉得没事。 他们会觉得真有危险,你们这些人肯定跑的最快所以这个理由吓不住他们。 但是一说马上戒严,都会害怕。一晚上待在这里吃风,到时候想回都回不去,那就没人愿意了。巡警们在这里杵着,是有钱拿的。 他们图什么?看个热闹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挣钱养家呢。 “对了,出去后找个防毒面具戴上,别回来了。” 顾楫又补了一句。 “知道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恶客 “你这个手下跟过去干嘛?” 威廉姆疑惑地问着萨利尔。 要不是为了维持体面,自己早就跑回去了。这中国人怎么还上赶着往前凑,他实在难以理解。 “威廉,你怎么看这些东方人?” 萨利尔没有直接回答,却反问了威廉姆一句。 “唔,我了解到的大多数中国人,大多都有着出人意料的智慧和非凡的勇气,而且非常善于忍耐和乐观。只不过,他们的决策者” 看着前面的身影,威廉姆说完之后摇了摇头。 面对同样来自欧洲的同胞询问,他说的都是实话。 在中国,他感受到了中国人的勤劳和智慧,尤其是普遍乐观和善良的天性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是他认为这个民族天性里,原本被视为优点的忍耐意志似乎又特别突出。虽然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忍受,却也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东西。 而至于那句话里省略掉的部分,他相信萨利尔非常明白。 “您说的没错!好吧,让我们看看接下来他会做些什么。” 萨利尔饶有兴味地看着前方。 顾楫出去之前没和他进行过汇报,只是转过身看着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往下拉了拉帽檐。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顾楫已经冲出去跟上了接收小队。这时他才明白,原来这位探长之前在用欧洲人的礼节和自己告别。 法国人是浪漫,却更崇尚英雄。顾楫这样的行为,虽然事先没有和他汇报,萨利尔到是也没觉得自己被下属冒犯。 其实他和威廉姆一样,好奇顾楫现在出去想做些什么。 走在队列里的顾楫,自己也没想好下一步的行动。决定跟在接收小队后出去,是因为他不敢让时间拖的太久。 萨利尔和威廉姆自然可以按部就班c按照程序进行接收。他们的部下都有防毒面具,就算仓库里的毒气开始泄漏,全身而退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周围的中国百姓怎么办? 围聚在现场的百姓可以劝离,可那些居住在附近的居民却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统统撤走。 而且根本不敢进行这样的疏散,一旦造成恐慌,危害或许并不会比毒气泄漏更小。 所以,他想着自己先到仓库进行观察。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先发制人,哪怕开上一枪引起后面的注意也好。 那个叫谢尔盖的所谓政委,之前回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探路 侮辱性的搜查过后,尤里此刻被两名士兵架着。面对顾楫的发问,他依然选择了沉默。毕竟作为堂堂领事,在众多下属面前不能亏了气节。 只是他的想法很难如愿。 两边的法国士兵,一个揪起了他的头发,让他屈辱地抬起头。另一个抬起脚上穿着的高筒战靴,一脚踹到他的膝弯处,让他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 看到自己的领事受辱,那些原本还算规矩的苏联人此时激动了起来,吵吵嚷嚷,不住的叫骂。 尤其是那个大尉,更是想冲出来反抗,结果旁边的四名法国士兵,立刻紧张地拉开枪栓,对准了他们。 只要再有异动,他们完全会毫不犹豫的开枪。毕竟,他们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不用武力进行弹压,自己将凶多吉少。 尤里一看,只能跪在地上对手下进行安抚,冲着他的手下呵斥了几句。 然后抬起头看着顾楫说“是的,先生,我是苏维埃驻上海领事馆领事,尤里。” “我还以为你听不懂英文呢。先起来吧,恐怕有一件事要麻烦您。” 等到尤里站起身,顾楫说道“我需要您派几个手下,和我一起到仓库去看看。” “您想做什么?”尤里非常疑惑。 “不用紧张,只是需要几个人和我一起去仓库检查一下而已。” “就只是这样吗?”尤里非常不相信,事情会有这么简单。 “是的,我需要重新检查一下罐子会不会再次发生泄漏。这也是为我们大家的安全考虑。“ “所以,我需要差不多六个人。” “对了,只要士兵” 顾楫强调了一句。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当然没问题” 趁着尤里挑人出列的工夫,顾楫和几名法国士兵说了一通法语。 顾楫需要他们从缴械的武器里,挑出六把长枪,然后全部卸下子弹。 “把你们的手电筒借给我,我带他们几个去检查一下仓库。” 接着又开口问他们借了各自的手电筒。 “需要我跟你一起去吗?”六人小队中的下士递给顾楫手电筒时问道。 “不用了,你们还是赶紧检查大楼吧,没问题的话就让后面的人上来。” 顾楫拍了拍下士的肩膀。 接下来的行动他不想让法国人参加,而且原本他们的人就太少了,早一点检查完毕,大部队可以快一点上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攻心 仓库里先是沉默,接着里面传出几句叽里咕噜的俄语。 这就是顾楫的软肋了,他一句都听不懂,看来以后得找汪翻译学几句俄语才行。 眼下的上海,假如不会几门外语,完全算不上是什么人才。 “里面说的什么?” 顾楫朝着匍匐在铁门后的大尉问道。 “他们问外面的是俄国人吗?” 大尉回答道。 “那你告诉他们,外面都是俄国人,现在放他们走还来得及。等法国人来了,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顾楫让大尉把他的意思喊话过去。 “别耍花招!你们的政委告诉我们,里面的人要让毒气泄漏,毁灭证据。” “车里的毒气已经害死很多你们的人了,对吗?这么多毒气一旦泄漏,谁都活不成!” 顾楫不敢保证大尉会不会乱说,只能赌一赌了。 让里面的人觉得遭受背叛,比什么心理战术都管用。 如果老洪的消息准确,里面起码有十来个人。应该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算有充足的火力强攻进去也阻止不了他们摧毁罐体。 大尉听了以后也没多想。 战前动员里,上级明确说了这次行动就是因为在车站里,被毒气杀死了很多同胞和战友。 而且,那位他们没见过的那位政委,此前也确实和对方的人在谈判。 眼前他们一接近仓库,里面就开枪打死了他的一个士兵,显然证明了这个中国人起码在这里没有撒谎。 可这该死的家伙,明知道有危险,还居然给了我们一人一支空枪! “快点回话!” 顾楫催促道。 大尉索性也不想了,开始朝着仓库喊话“我是苏联工农红军,远东近卫军特别警卫队大尉瓦西里,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包围” 看他一口气说的太多,顾楫连忙让他停止。 没办法,心虚!实在是听不懂,担心出什么纰漏。 他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俄语原本就复杂,中文简单几个词搞定的意思,他们需要一大串,还真是冤枉那位瓦西里大尉了。 他也不想想,自己谎报任连生的名字,人家可是堂堂正正的就叫瓦西里。 顾楫不报自己的名字,也是因为他才来没多长时间,在上海滩,报了名字也没人认识他。 反而是任连生,自从升了探员后,成天说他老任在外名气多响,排面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内讧 石根宝其实现在是个天主教徒。当然,也是刚信了不久。 带他入门的神父是个法国大鼻子传教士,中文名叫吴腊月。吴腊月说他出生在十二月,到了中国学了一段时间中文后,就按照中国月历起了这么个名字。 法国人吴腊月在给人解释教义时,说的最明白的是这么一句话“信了主,你就知道什么事情是坏事做不得。不过,要是已经做了坏事也没关系,只要信了主,就知道怎么样去赎罪。” 这不能说是他修炼不到家。实在是要让他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准确表达出繁复的教义,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当然,光凭这几句话,并不能说服别人入教。所以,石根宝才只是是吴腊月在中国收的第六个信徒。 而第五个,是石根宝的妈妈。 那天她欢天喜地的拎着一袋洋面粉跑回家,一口气没喘,就拉着石根宝去了宣讲堂。 石根宝被他妈妈拉着去教堂,最终信了教,也不全是看在那一小袋洋面粉的份上,他信教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吴腊月说的第一点,什么坏事不能做,石根宝心里明白的很。 他顶关心的是吴腊月说的第二条,怎么可以成功赎罪。成天睡不着c吃不香的日子,可是让他愁坏了。 比如他自己,小到大好事没做过几件。偷鸡摸狗对他来说那都不能算是坏事了,以前照样吃得香,睡的着。 只是自从加入了“黄道会”,后来做的哪一件事都能让他夜里睡不好觉。甚至连媳妇做的红烧狮子头,原本怎么也吃不够,现在看到好像也没了胃口。 他甚至想问问自己的会长常林青,想问他晚上睡得好吗?如果睡得好,是不是有什么法子可以教教 只是实在不敢张口问,怕挨大嘴巴子。 仓库外面那个叫任连生的喊话他都听见了。他知道那个姓任的瘦猴,也是青帮里的弟兄。不过原先好像只是个街面上的包探,怎么现在成探员了? 此刻他正和几个帮会里的伙计蹲在罐子上商量着。 他们这帮伙计说穿了就是上海滩的“三光码子”。所谓“三光码子”,其实就是吃光c用光c当光瘪三的雅号。 原本他们都是街头混混,自从被常老板拉拢加入“黄道会”,刚开始没什么事做,每个月会里发的大洋还不少,不说吃香喝辣,日子过的还算滋润。 而且常老板还经常给手下分送军刀c皮靴c雨衣c啤酒c香烟等各种实物,隔三差五还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格杀令 此时两个原本把守在门口的东洋人已经慌了,月台上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看在眼里。 只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死了两个同僚,这时就需要他们做出正确的判断了。 虽然之前就有所防范,只是几个爪牙的临阵哗变还是让他们始料不及。 究其原因,还是一直以来他们高高在上的自大态度所导致。 被打死的两名同伙一直负责设置炸药,就算他两之前把雷管c引线都布设好了,现在里面也没人引爆。 他们如果现在过去和那边交火,首先人数上不利,而且那边已经得到同伴的两把手枪,在武器上也和自己持平。 而且那几个人正利用仓库里的柱子,不断向着门口他们的位置靠近,显然是想连他们一起解决。 他们带着手榴弹,原本可以试试是不是能够炸开罐体。但是这个距离扔不过去,如果冒险从隐蔽处冲出去投掷,对面肯定开枪,完全达不到目的。 不用多想就知道,眼前局面一时半会没法解决。想越过他们引爆炸药,已经变的不可能。 他们只能承认,这次任务已经失败了。 两人原本躲在大门两边,形成交叉火力封堵大门以及掩护各自同伴背后的窗户。 想明白后他们对视了一眼,迅速采取了行动。 两人各自从挎兜里摸出一枚手榴弹,在地上磕了一下后,数着秒,然后分别扔向窗外。 趁着爆炸声响起,飞快地向着门外冲了出去。 外面窗台下的顾楫,原本听到里面的喊话还想答应一句。结果从头上飞出来一个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站在窗边的老广东凌空一脚把那东西踢出老远,还没落地就爆炸了。 而另一边的两个苏联士兵就没这么幸运了,两人一直尽责地站在两边冲着里面晃着手电。这时双双被手榴弹破片炸伤,躺在地上不住翻滚c哀嚎不已。 大门处其实就大尉瓦西里一个人端着空枪在留守。随着爆炸声响起,突然从门里窜出两条人影,他下意识的端枪往前一个突刺,刺中了其中一个。 对方也是硬气,被枪刺戳中也没停下,继续往外亡命突袭。 瓦西里也没敢继续往前追赶,自己手里端着的是空枪,这一点他很清楚。 所以大尉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条人影窜钻入了芦苇荡。显然,这两个杀了他战友的日本人成功脱身了 “唰唰!” 两道冷芒在夜色里闪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态度 当晚,北站的排爆以及清查工作一直持续到天光放亮才结束。 工部局组织围捕井上公馆的行动,顾楫作为法租界的探长不方便介入。 考虑了一会儿后,他交出了那两把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告诉萨利尔,这是他从被击毙的日本人身上缴获的。 两把缴获的手枪或许证明不了什么太多的东西。 柯尔特1911这个型号的手枪,只要有钱在黑市上不难弄到,但装了消音器就不同寻常了。 别说黑市上,就算国民政府当时都很难弄到这种稀罕东西。 所以,当萨利尔转交给威廉姆时,对方的脸色又是一变。 拿着这两支枪的威廉姆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很快叫来了几个手下闪到一边,嘀嘀咕咕说了很久。 两具日本人的尸体,萨利尔和威廉姆之前就决定,暂时存放在公共租界的太平间里,留待尸检以后再做下一步处理。 而日本人身上的物品,包括雷管和炸药以及防毒面具,则由法租界带回去进行检测,以便作为对俄日双方进一步追诉问责的物证。 接下来的步骤则是当晚这场大规模行动的重中之重。 险些酿成三方惨烈交火,以及让日本人不惜犯险进行破坏的焦点,都在眼前安安静静地躺在铁轨上的这趟列车上。 13节车厢罐体内的装载物,到底是普通农药还是毒气原料光气,牵扯着很多复杂c深层的因素。 而对某些小人物来说,则是决定其命运的关键。 对此萨利尔和威廉姆早有安排。 他们先是请来了中华民国上海特别市政府派出的代表,然后释放了先前在车站投降后被扣押的苏联领事尤里。 尤里可能只是个傀儡,但明面上他是领事,具备这个资格。而那个满嘴跑火车的谢尔盖,则一直被捆缚在装甲车上,嘴里塞着自己的臭袜子。 尤里被释放后,象征性地提出了抗议,希望立即释放谢尔盖。 只是在萨利尔明确拒绝之后,尤里除了挥着指头,有气无力地宣布一定会将他们遭受的侮辱汇报给莫斯科就立刻闭嘴,在这个问题上再也没有纠缠。 没过多久,加上萨利尔和威廉姆,他两代表法租界和公共租界。总共四方代表,一起在现场做了联合查验。 法租界由公董局派来了他们的化学专家,公共租界也派了两名,尤里无奈之下也只得从领事馆里找来一位化学专家。 而作为主权驻在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春雷 袁子钦急急忙忙上了车走了。此时的北站已经解除了戒严,各方军警都撤离的干干净净。 站务大楼里有不少今天原本要坐火车出行的旅客,正派了小厮和长随来打探今天还发不发车。 “等门口布告,等门口布告!” 穿着铁路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边敷衍着,一边赶紧把票房小门推开一条缝,闪进去后快速的关上。 外面马路上已经有了板车与塌车的辘辘推动,还有从郊区进城的马车蹄声得得。 柴爿馄饨的摊子上,小贩悠悠吆喝着,只听见那漫长的尾声“小馄饨喔!馄饨喔!”声音再久些,就只听的见“喔喔!” 此刻的老北站除了大楼砖墙上,被昨晚装甲车上的机关炮打出几个枪眼,一切好像都没发生过。 顾楫拿出烟盒,划了洋火刚点了一支烟,就听见后面老洪的大嗓门,“你都回来了?害的我和汪翻译白白跑了一趟。” 顾楫扭头一看,老洪正迈着大步往他这里过来,后面汪翻译也含着笑看着自己。 看到他们两个关切的眼神,顾楫心里不由一阵暖热。和萨利尔c威廉姆待了大半夜,现在看到老洪和汪翻译,这才是自己人在一起的样子。 “我和汪翻译从月台上顺着铁轨过去找你,到了那边才知道你都过来了,看来是走岔了。” “汪翻译还担心你已经走了呢,你说这能怨我吗?” 老洪到了跟前,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大衣扣子,他脖子上也挂了一个防毒面具。 “洪大哥净是会乱说,我哪里有埋怨你了,怎么敢嘛。” 汪素在后面争辩着。 她一夜没睡,此刻面色却也还是红红白白。正好刮来一阵风,几根前刘海飘到好看的眼睛里去,她伸出手拂了一下。 “哎呀,顾探长,你的伤” 女孩子细心,一眼就看到顾楫吊着的胳膊上外面的绷带已经往外渗出了不少血。虽然已经干涸了,看上去还是有点吓人。 仓库那边灰尘多,他又是钻窗台又进了芦苇荡。原本雪白的绷带早就变成了泥灰色,再加上暗红的血迹,看上去实在是有点惨。 “没事,等会回医院换个药就好了。” “老洪,你等会和我一起” “快进来躲躲。他娘的,这天,怎么说下就下啊!” 说话之间,不想下起雨来了,酣风吹着饱饱的雨点,啪哒啪哒打在墙上,一打就是一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五十九章 羞辱 任连生掂着脚,像是不会走路一样难看地挪进了广慈医院。站在大楼里,他才解下脚上包着的两块油毡布。 老法上海人讲,“噱头噱头,噱在头上,蹩脚蹩脚,蹩在脚上”。 油毡布是来之前从巡捕房的汽车间里要来的。早知道突然会下这短命的雨,今天就不穿这双鞋出门了。 从薛华立路巡捕房走到广慈医院,他担心脚上刚买的皮鞋沾水就没了卖相。 所以任探员现在对两件事尤其在意。 第一样就是发型。他原本的中分头路只适合中式长衫,自从改穿西装以后,再留着那个头型,在镜子里,他自己都觉得里面那个人不像是个好人。 所以,中分已经改成了大背头。 现在任连生每天没少往头发上抹他婆娘的桂花水。因此他那个头发什么时候看,都像是刚洗过澡一样湿哒哒的。 老婆因此说他骚包,怀疑他外面又养了人,和他闹了几次,脖子上还被挠了几道血印子。还好天冷,他弄了块围巾系着,进了屋里也不肯摘。 这几天老任一看到人就装咳嗽,说是伤风了。 第二件事,就是皮鞋了。上海滩第一等的皮鞋都是犹太人和白俄的鞋匠,量着尺寸做好鞋楦定制的。 价钿嘛,当然也相当辣手。 任连生实在不想花这个钱,却又不得不花。他天生个子瘦小,一双脚比他乡下婆娘的半大脚还要小了不少。 所以,市面上买不到他这个尺寸的男鞋。 前段时间凑合着买了一双大了两码的,前面垫着棉花,走起路来踢踢踏踏不说,还把脚趾和后跟磨出不少血泡。 好在这段时间任连生从白俄那里捞了不少油水。一狠心他到霞飞路上订了三双,牛皮c羊皮c猪皮各样来了一双。 鞋店是白俄人开的,只收了他一个成本费。就这样,也让他心疼的龇牙咧嘴。 油布一拿掉,老任站在楼梯前蘸了口唾沫,用油布里子把鞋重新打打亮。抬起脚后跟又仔细看了后,才满意的上了楼。 昨天幸亏自己去了趟川沙,不然就要跟着捕房一起去北站那个断命的地方受一晚上罪。今天老洪不来电话,他也是要来医院看看顾探长的,原本是想着雨停了,等地上干了 对顾楫,老任是打心里感激。像他这种没啥文化的包探,一般干到退休也很难升到探员。 顾探长来了没多久就把自己提起来了,非但没有贪属下之功,反而连着嘉奖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章 家长里短 早上下了一场急雨,而且还打了雷,从来没见到过春天的雨能下的这么大。还好到了中午渐渐就停了,不然弄堂里的积水就要漫进门槛了。 郭惠琴站在门外,看着渐渐褪去的积水,心里发着愁。这房子,别说夏天的暴雨,恐怕到了黄梅天,里面就没法住人了。 前面的街上有人撩起袍子对着墙撒尿──也不怕冷的! 大女儿汪凤,挺着个大肚子就着弄堂里的的阴沟,在弯腰为孩子把尿。 外孙女则围着一个围兜,坐在小矮凳上,前面放着一只方凳当桌子,拿着调羹吃着咸肉菜泡饭。 旁边煤炉上熬着的一锅黑鱼腐竹汤,开始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郭惠琴弯腰把炉门封的只剩一条缝。用小火慢慢煨着,这样熬出来的汤才有营养。 二女儿天亮才回来,说是加了一晚上的班。自打涨了工钱,她在捕房里的活好像也越来越重了,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 黑鱼就是她到家以后让汪兰去菜场买回来的。说是她的上司受了伤,在广慈医院住院。等她睡醒了,要带着鱼汤去医院探望病人。 “姆妈!” 郭惠琴转过身,看到汪素已经起来了。 “怎么不多困一歇呀,一夜不睡,十夜不醒的呀!” 她心疼的看着二女儿,这个家现在就靠她一个人撑着了。 “老早就醒了,实在睡不着了。” 汪素从门里端出洋瓷盆,打水洗漱。 “那你洗脸,我给你盛菜泡饭。” “嬢嬢!” 三岁的侄女很懂事,看到汪素嘴里含着菜泡饭喊着人。 “嗯,囡囡真乖,本事真大,自己吃饭吃的这么清爽” 汪素摸了摸侄女的脸,端了水进去。 楼梯上发出了响动,何兆清听到小姨子起床的动静,也披着那件和这件寒酸的屋子非常不相称的丝绸睡袍从阁楼上爬了下来。 汪家人原本家底里的好东西差不多都进了当铺。唯独他倒插门进了汪家后置办的行头,一样都不让动。 “大小姐,早上去前面买自来火,听房东太太说,你是汽车送回来的?” 何兆清抖着腿,看着汪素洗脸。 汪素没理他,拧了一把毛巾,端着脸盆出去倒洗脸水。 何兆清又舔着脸跟了出去,对着他丈母娘说,“姆妈,你二女儿要出息了,现在搭上小开了。听房东太太讲,汽车接送好几次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一章 民生航运 汪素拎着保温瓶到广慈医院的时候,刚上楼就在走廊里看到顾楫和巡警,正隔着玻璃往隔壁的病房里张望。 “顾探长,你醒了怎么也不在床上躺着?” 顾楫和巡警听到汪素的声音,都有点不自在,赶紧把她领进自己的病房里。 “你们在看什么啊?” 汪素觉得有点不对劲,随口问着。 “没,没什么,就是老任在里面问几句话。” 顾楫一只手挪出椅子,请汪素坐下。 “这是我姆妈熬的黑鱼汤,上海这里有了外伤都是喝黑鱼汤的,伤口好的快。” 汪素拿张报纸垫着床头柜,往盆里倒好鱼汤,让顾楫赶紧趁热喝了。 之前弄堂里的混战,后来愈演愈烈。房东太太一出现,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之后。汪凤也顾不得她男人了,挺着大肚子就要上去和她厮打。 汪凤用行动再一次证明了,事实上最鄙视女人的不是男人,而是她们自己。男人没有几个不爱女人的,女人却都大多鄙视甚至敌视同性。 还是汪素和她妈妈赶紧上去拉扯开了,何兆清趁机溜回了阁楼,再也没下来过。之后汪素就装了鱼汤来了医院,奇怪的是一直没看到小妹汪兰。 “麻烦汪翻译了,其实不打紧的,这点伤,只要不发炎过几天就好了。” 顾楫看着汪素帮他张罗,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也看到了,我住的近。别的帮不上什么,熬一碗汤还是方便的。” 汪素说完,又拿着柜子上的铁皮调羹和竹筷出去洗了洗。 “不方便是伐?那你躺着吧,我来喂你。” 等她回来后看到顾楫看着鱼汤为难,汪素还以为他一只手不方便。 “不,不是,汪翻译吃了吗?你也来一点。” 顾楫是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我是在家里吃过才来的,赶紧喝了,我去帮你把衬衣洗了。” 说着话,汪素起身收拾顾楫换下来的脏衣服。 这时李少爷捧着两束鲜花走了进来。一进门看到汪素果然在,眼睛一亮,笑着说道“顾探长,正好路过,进来看看你。听说昨天晚上” “哎呀,汪小姐,这么巧的,你也在,呶,这束花送给你。” 说完就把手里那捧花往汪素手里一递。 现在只是二月底。鲜花店里的鲜花,都是白俄和犹太人在温室里烧着煤炉保温才培育出来的,一般人根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恶魔 北岛三郎看着天花板,小眼睛里原先自以为凌厉的眼神是彻底没了。 此刻的他身体被牢牢固定,眼睛一会闭上一会睁开,只是眼神是涣散的,透出的是满满的绝望。 耳边那个恶魔愉快地哼唱着他听不懂的小曲,在屋子里来回忙活。 先前他以为自己被这个瘦长脸讥讽,是此生遭受到的最大侮辱。没用多久,这个瘦长脸就让他知道,自己是有多天真。 瘦长脸进来后,从表情里就知道自己听得懂中国话。先是向他问话,问他从哪来,是不是日本人。 “对了,忘记你不能说话了,如果是呢,就点一记下巴。” 瘦长脸对自己的细心感到很满意,说完还搓了搓手。 他北岛三郎怎么会回答支那猪的问题?而且还长得这么丑,当然是没有任何回应啦! 为此他甚至连脖子都不敢动一下,唯恐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当他以为这个瘦长脸会生气的时候,却看到他笑了。 那张讨厌的面孔,居然再次凑近自己,从他嘴巴里喷出的唾沫都飞到了自己脸上,笑着说”就是嘛,要是一问就说,多没意思“ 然后就听到他换衣服的声音,接着听到他开门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找了一件医生的白大褂穿在身上。 随后耳朵里只听得见他嘴里一直哼着小曲,在自己脖子上垫了毛巾,开始往自己的鼻子里灌东西。 北岛虽然不知道那个液体是什么,但是非常刺激鼻粘膜,嘴巴又被堵住,很快就呛到他大小便都失禁。 但自己还是挺住了,这期间脑海里只能用大和民族的意志为自己打气,“北岛,你一定要挺住啊!” 瘦长脸显然也是个固执的人,而且从他的表情和眼神来看,和自己的状态恰恰相反,看上去他非常享受。 其实自己在鼻子灌水的时候,下意识里不知道点了多少次下巴,可他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忽略了,完全没有在意。 北岛心里有些高兴,还好自己的耻辱行为没有造成什么误会,只是一方面好像又有些遗憾。 接着这个瘦长脸又出去,叫了一个护工进来给自己清理之前排出的秽物。 等护工走后,他拿了把勺子递到自己鼻子面前,虽然鼻粘膜刚刚遭受过反复的强烈刺激,还是可以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闻闻,别嫌弃,这是刚刚从你身体里出来的好东西,哪里有自己嫌弃自己的道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三章 蛰伏 深夜,川沙县城的一座宅院内,抬头就可以看到不远处高高的一座哥特式天主教堂。 这座宅院是蒙索洛夫几年前,通过和他有合作关系的青帮弄来的庇护所。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之所以他一早就选在川沙这个地方,就是因为旁边有这座耶稣圣心天主堂,作为外国人偶尔出入在这附近,不至于那么显眼。 而且这里虽说是川沙县城,去上海市区和码头却都非常方便,辖区也是在江苏省松江区范围内,不归上海特别行政市管辖。 蒙索洛夫站在中堂,看着十来个脸上蒙着面罩的手下拿着铁锨回到院子。虽然他的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在滴血这是他在上海所剩的最后家底了。 在车站发起的突袭,看上去在现场他只损失了两个上去开罐的保镖。其实伤亡非常惨重,很多部下是在回去的路上才倒下的。 倒下的那些手下其实大多都只是轻微中毒,只是他没有条件送医,小诊所没有医治的手段,大医院他不敢去。 刚开始他们只是觉得两眼烧灼c咽喉干燥发热,接着迅速出现刺激性咳嗽c咯出血痰c呼吸变快c面部青紫。 蒙索洛夫手下也有外科医生,莫洛科夫的枪伤就是他治好的。经他诊断后发现,这些同伙血压逐渐下降,脉搏细弱无力,最后全身皮肤转为灰白色,先后都因呼吸c循环衰竭而死亡。 现在北厢房还有几个未死的同伙在苟延残喘。只是多半挺不过继发感染,早晚还是保不住性命。 现在这十来个手下,少部分几个是侥幸在当天没有吸入毒气的,还有几个是这几天陆续从市区法租界跑过来投奔他的旧部。 之前趁着夜色,他们出去把死去的同伙找了处荒野挖坑掩埋。没有墓碑,没有仪式,连最简单的木制十字架都不敢竖起。 整个过程在匆忙中进行,没有人说话,只是机械地挖着深坑,所谓葬礼就像是一个草率的杀人抛尸现场。 “伯爵,那小子咱们可不能饶了他!” 一个侥幸在现场没有中毒的手下,放下铁锨说道。 蒙索洛夫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名手下的两个亲兄弟和父亲都在刚刚被埋入了土里。蒙索洛夫理解他的心情,但不能给他任何承诺。起码,目前不行。 好运小子莫洛科夫再一次幸运地逃过了毒气。 当天给他抬担架的两个保镖,一个当场中枪死在撤回的半路上,另一个也刚刚入了土。而他,又神奇般地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毒蛇 与此同时,公共租界虹口区的一座日式洋房里,井上正阴着脸听着柴田的汇报。 “公馆里当时有二十三名帝国勇士,最终血战后突围出7名。” “其中三名重伤,两名轻伤。目前已经得到了妥善的照顾,在侨民医馆里接受秘密治疗。” “我们大和勇士,虽然在猝不及防之下遭遇突袭,却立刻组织起了顽强的反击。” “总共击毙万国商团雇佣军和巡捕房巡捕共计18名,受伤人数更是达到了” “够了!” 井上厉声打断了柴田。 辛亏在布置完车站的任务以后,他立即离开了公馆。否则昨晚公共租界对公馆的突袭行动,自己很有可能无法全身而退。 井上在上海的手下,全部加起来也只有六十多个,一个晚上就折损了将近三分之一,这个损失是他无法承受的。 而且不同于一般的特工,手里这些训练有素的特务,很难从本土得到有效补充。 语言只是一个方面,对这个国家的熟悉以及了解,还有他们手里已经掌握的情报,都不是短时间通过补充人员就可以弥补的。 辛亏他一直把人手分散布置。好在新亚酒店里的一队人手,昨晚并没有遭受打击。另外还有一处秘密地点也同样完好无损。 否则的话,成了光杆司令的自己可以考虑马上坐船回国了。 “有被俘虏的吗?” 井上问道。 “只有原本就受伤的北岛二郎,因为行走不便” 柴田依旧保持着低头弯腰的鞠躬姿势,说完大气都不敢出。 “又是这个蠢货!” 听到是他,井上的表情到是没有愤怒,只有一脸的嫌恶。 “他好像还有个弟弟在这里?” 井上想起这个蠢货好像还有个弟弟,印象里也不怎么聪明。 “报告先生,几天前三郎就不见了。一同失踪的还有他的同乡小野,两人已经几天没有出现了。” “八嘎!之前我怎么不知道?” 井上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 “我也是刚才让各部统计人数,计算损失时才知道” 此刻的柴田头垂的更低。 如果换了平时,得知两名手下失踪的消息,井上一定会非常重视。在他的铁腕管制之下,出现这种事是非常不正常的。 只是现在他已经顾不得为这事操心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软禁 看着李冬禾沉沉睡去,洪明沉默地收拾好了塌旁的烟具。 穿上大衣出门前,他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爱妻,才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走到弄堂口,书铺的老先生正领着小伙计阿木林在门口铺开的竹床上晒着旧书。 “洪先生出门啊!” “老先生忙着呢?” 两个街坊不咸不淡地打着招呼,洪明脚步不停,上了路边停靠的轿车。 老先生站在弄堂口,捧着旧书拍打着上面的灰尘,看着轿车开了出去。 巨籁达路,洪明在他给瓦莲京娜租住的寓所前停下。 刚下车,路边一个擦皮鞋的小伙热情地招呼道“先生,擦皮鞋伐?” 洪明对着他摇了摇头。 他知道,这声招呼代表着上面一切安然无恙。 他来这里是临时的决定,原本出门时他是想去医院的。只是在开轿车门时,看到车门上有粉笔画着的一个三角记号,他才来的这里。 三角形记号是上次分手前,老朱交代他的联络暗号。 现在瓦莲京娜和这间寓所已经被老家派来联系的人接管。门口的这个擦鞋摊,很有可能只是所有警戒措施之一。 在屋里的人并不固定,和他第一次接头的朱先生在这里他只见过一次。而在北站找到他给他传递消息的人,其实他并不认识。 昨晚北站苏联人清场戒严之后,人群里突然一个饭馆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贴在他身边问“是洪探员吗?” 老洪身为职业军人,又做了多年巡捕,对自己和陌生人之间的距离一直非常敏感。突然被人贴身,骇然大惊之下刚要作出反应,年轻人冲他笑了笑说“我是朱先生的朋友。” “朱先生有什么事吗?” 洪明脑子里顿时浮现出在茶楼里那个圆脸戴着眼镜,穿着褪色蓝布大褂的教书先生。 “朱先生让我来告诉你几句话,你跟我来。” 接着年轻人把他引到僻静的地方,细细地把日本人和汉奸勾结在一起要引爆仓库毒气的谋划告诉了自己。 “我应该怎么做?” 洪明没有丝毫犹豫。 事关重大,十万火急。他知道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这里牵扯到太多人的性命了。 而且朱先生上次给他的消息,已经救了自己一命。杀手就算当天伏击不成,肯定还会再来的。所以,他相信这个年轻人不是在开玩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退运 谢尔盖快步走出公董局,上了领事馆派来接他的车以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辛亏早上他并没有被带到巡捕房,而是直接被押送到了公董局。到了公董局之后,他大声抗议自己作为外交官员,之前遭受到了租界军警极其粗暴野蛮的对待。 只是法国佬并不吃他这一套。把他扔进一个空房间里,一直没人理睬他。直到中午,才有看守让他出去接了一个电话。 给他打电话的人显然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而且不是从领事馆得来的消息。因为很多事情和细节,领事馆里包括尤里都毫不知情。 这通电话之后,莫斯科方面以及民国政府都出面向公董局发出严正抗议。因为莫斯科的施压,民国政府甚至派了外交官员专程来到公董局进行交涉。 毕竟作为驻在国,他们有义务保护派驻国外交人员的人身安全。 公董局高层在请示过法国政府之后,和莫斯科有关人物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释放了谢尔盖。 刚开始令他费解的是,从始至终没有人来问过他一个问题。直到上车以后他才想明白,自己所代表的这一方,这次一定是大败亏输的非常彻底了。 把自己扣押而不询问,只能说明法国高层认为就目前局面来看,摊开的一切已经非常明朗,没有必要在这方面多费功夫。 甚至他们觉得知道了什么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生怕问出点什么敏感的内容。 目前没发生任何灾难性后果,还不如装装糊涂,趁机敲一笔竹杠。类似于,“嗯,只要条件出的好,你们说事实是怎么样就怎么样” 谢尔盖猜想,莫斯科方面c那个命令他秘密配合这项任务的大人物,肯定要为此付出不小的代价。 果然,到达领事馆后谢尔盖很快接到了莫斯科的电报。 电报抄文上语气不善地命令他,今后关于这趟列车的事物不允许再插手,转而交给尤里全权负责退运事宜。 “退运事宜,尤里负责?” 看来这趟列车最终还是要运回莫斯科,谢尔盖阴沉着脸想着。 作为一名赤贫出身参加革命c经过一路拼杀才在秘密单位负责政工的谢尔盖,对组织的忠诚和狂热无可挑剔。 也因此,他对尤里这样不左不右的学院派干部打心眼里很是瞧不起。 甚至他坚持认为尤里这样的干部就是典型的摇摆分子,以墙头草的形式混在党内。随时有背叛组织和革命的可能。 “事情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开窍 广慈医院顾楫的病房里,李霄云已经离开了医院,明天准备去航运公司去上班了。 顾楫和汪素都对他表达了祝贺。其实这小子人还真不算坏,就是有点不懂事。 临走前,李公子还给他们两个一人留了一张手写的电话号码,让他们有事尽管找他。 在顾楫看来,给自己留电话只是个幌子,真实意图大概是想给汪翻译留个号码。他走了以后,没多久汪素也回了家,说是等会送晚饭来。 她觉得医院里吃的太清淡了,晚上只有稀粥和馒头,这怎么能够补充消耗。 现在房间里只有刚从隔壁病房回来的任连生,正摇头晃脑的为自己表功。 “咳咳,老任我活到快40岁,好像才刚刚开窍” 一边说着他一边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枣核脑袋。拍完又担心把发型弄乱,赶紧用手压了压。 “不好意思啊,顾探长,我有点,咳咳伤风,不过不传染的。” 接着他浮夸的连着咳嗽两声,为自己做了铺垫。 “多亏了那几个罗宋瘪三给我练手,不然我的一身好本事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发现!” 看着顾楫,滔滔不绝的任连生小脸上发着光。 “你给他喂的什么?自己也不怕恶心?” 顾楫一想到他在外面看到的那一幕就不禁一阵恶寒。 “误会了啊,顾探长,我老任口味哪里有那么重!你可不能出去这么说,否则以后我还怎么做人?” 任连生立刻不乐意了,把头摇的像是拨浪鼓。 再是有恩与他的探长,也不能这么对自己的名誉进行诋毁。 毕竟在皮鞋和发型之前,他只对自己的名声非常在意。 这不,给老婆挠了,他也要找块围巾遮着。到哪先咳嗽两声,表示自己感冒,从而可以名正言顺的不摘围巾。 之前因为裸奔,在公共租界关了一晚上,之后他对那几个白俄没少下死手,从而激活了现在浑身从毛孔往外喷发的刑讯潜能。 “老任,没人看不起你,这都是为了工作,恰恰相反,我还要表扬你。” “不用解释了,我和老张在外面又不是没看见” 顾楫心想,“这老任也是,要什么面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这都是亲眼看到的”心里就有了些不快。 “真的冤枉啊!探长,我就算敢和我老婆撒谎,也不敢和您胡说!” 老任一阵委屈,腾腾腾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探望 那一晚的病房刺杀,其实阿廖沙知道,只是他无法动弹。 蒙索洛夫派来的杀手也是蠢的可以。 他们解决掉安南巡捕进入病房后,其实只需要做一件事——拔掉呼吸管。那样的话不用两分钟,阿廖沙就会死的无声无息。 模模糊糊中,阿廖沙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要来杀他,然后发生了打斗,还有枪声配合着野兽般的低吼和剧烈的喘息。 接下来的日子,没人来打扰他。 每天只有医生来巡视检查,护士换药。身体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他却高兴不起来,不知道以后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记得自己离开那个照相馆之后,找到了莫洛科夫的秘密公寓,只是没多久就发现自己被包围。 他还记得自己开枪打倒了几个穿着警服包围他的人,最后被一个倒挂在窗外的东方人笑着对自己开了一枪。 “可恶的家伙!” 躺在病床上的阿廖沙在心里啐了一口。 病房门从外面被推开。阿廖沙把脖子转过去,看到从门外进来两个男人和一个年轻的东方女人。 阿廖沙自动忽略了那两个东方男人,目光落在那个东方女子身上。 女人很年轻。微尖的鹅蛋脸,两边各有一只甜甜的酒窝,使得略显清冷的五官多了几分亲切。 她有一双象是沉浸在薄雾里,水光荡漾的眼睛。前刘海齐眉毛,修眉端鼻,面上清清爽爽,没有脂粉。 身上穿着一条显旧的东方样式的二蓝布旗袍,脖子上围着一条白围巾。周身毫无插戴,只襟上挂着一只自来水笔。 女孩手里抱着一捧花,进来后笑着看向自己,出人意料地说了一句俄语,“你还好吗?” “我和我的同事来看看你,之前我们来过很多次,可那时你还没醒” 女孩说着略显生涩的俄语,一边手脚不停,把他床头柜上的搪瓷缸盖打开,把带来的鲜花插了进去。 “这样的季节,你的家乡一定也很难看到鲜花。” 女孩满意地看着插好的花束,嘴里却在和自己说着话。 阿廖沙之前没接触过什么亚洲人。在他以为,那些小眼睛黄皮肤的亚洲人都长的差不多,分不出谁是谁。 他不清楚怎么辨别她们是否算的上是漂亮。只是面前这个女子,让他觉得舒适和亲近,而且他觉得她非常美,是那种没有威胁的静物美。 “还是不可以说话吗?可是护士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抢生意 病房里,阿廖沙张着嘴,大口吞咽着汪素喂给他的瘦肉粥。原先满满一大洋瓷碗的瘦肉粥,已经差不多没快了。 “慢点吃,保温瓶里还有一些。” 担心自己的俄语表达不好,汪素指了指旁边床头柜上的保温瓶。 先前汪素是用毛巾裹着砂锅抱着来的医院。 她在家里熬好瘦肉粥准备出来时,汪兰非要跟着来看看。汪素当然不肯,连郭惠琴都忍不住说“医院里有什么好去的?” 汪兰就撅着嘴说成天在家里没意思。 “成天在家里?从早上到现在才看到你人,做什么去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汪素到是想起来了,紧着问她。 “哎呀,今天忘记写字了,我去写字” 说完汪兰钻进屋里。在板桌上铺开汪素以前用过的书包,拿出纸笔,装模作样的写起字来。 一大砂锅的粥里预备了老洪一份,结果老洪没来,老任到是正好在。 病房里,汪素给他们盛好,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空的铁皮罐头,把鲜花从保温瓶里拿出来,插在罐头里。 “前面这个没拿回去,盛粥的东西都没有,害得我抱着砂锅来。” 说完她就出去洗保温瓶。等进来时顾楫才告诉她,一会要去九舍审问那个白俄。 九舍汪素一直不愿意多想那个地方。那天晚上的经历,自己这段时间正努力地选择性遗忘。 有时候禁不住想起,她就会在心里和自己说话 “你是杀过人的人了。汪素,你已经不是那个在圣玛丽女中里背诵十四行诗,会弹钢琴的女学生了,你现在是个杀人凶手” “咳咳汪翻译到时候看到什么,回去不要在巡捕房里讲出来好伐?” “我有点伤风,顾探长知道的,咳咳,不传染的” 任连生“伤风”的事情,汪素来不及知道。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再重新咳嗽两声。 “任探员,别说工作上的事情,就是其他事情我也不会到处乱讲。等你们吃完了我们一起去好了” 汪素收拾好等会回去要带走的东西,就站在窗台看着外面,等他们吃完。 她把窗户打开一点,凉丝丝的风拂过皮肤,但并不觉得冷,外面就是大片的草坪,只可惜现在还是一片枯黄。 风里带着即将凋落的梅花和迎春花的味道,还有开的正盛的报春花的气味。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章 突然 “你和莫洛科夫是什么关系?我没猜错的话,你来上海就是为了和他见面。” 汪素正做着翻译帮顾楫问话。 病房里此刻只有她和顾楫以及阿廖沙。任连生既然暂时没有用武之地,之前顾楫就让他回去了。 顾楫觉得老任走的时候眼神很哀怨,让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阿廖沙刚吃完肉粥,正舒服地半个身子靠在床头。他显然听懂了汪素的问话,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可他为什么要派人来杀你?” 顾楫又问了第二句。 汪素转达后,阿廖沙的面色只是有着些许波动,不过他还是没有做出回应。 “我知道你去杜美路的公寓是去找莫洛科夫,可他为什么派人来杀你呢?” “可能当时你还在昏迷,什么都不知道。你的两个同胞杀了保护你的巡捕后,进了这间病房想用枕头干掉你,幸亏这位小姐和我及时赶到” 顾楫说完用眼神示意汪素进行翻译。 听完汪素的转达,阿廖沙靠在床头看着汪素,第一次开口吃力地说了一个单词“谢谢!” “请你也帮我谢谢他!” 接着阿廖沙又转过头看了眼顾楫,轻轻地对汪素说道。 他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些面熟。只是鉴于在这之前从来没和中国人打过交道,他不觉得自己见过这个人。 “主要是顾探长救了你,他一个人对付了两个。我没起到什么作用,还给吓的” 汪素把枕头放下让阿廖沙平躺,一边对他轻声地说着。 接着汪素拿起柜子上的药片,倒了一杯水觉得太烫,凉了一会,吹了吹,麻利地喂了阿廖沙吃了药。 “我问过护士了,你的伤势恢复的很稳定,不用担心。” “我们明天还会来看你的,你先好好休息。” 说完汪素看了眼顾楫,示意他们该走了。 两人出了病房后,顾楫关照值守的巡捕多加小心。在走廊上往外走的时候汪素对顾楫说“我觉得有把握让他开口,只是需要点时间。” “别让任探员来了,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光那副样子就够吓人的。” “我觉得阿廖沙,好像挺可怜的” 顾楫听着汪素说话,心里却也没鄙视她的妇人之仁。 原本她就只是个才20岁的女孩。如果没有这些善良,作为一个年轻女子,在他看来反而到不大正常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松动 因为现在要送两个人的饭,汪素自己拿不了。所以今晚她让一直想跟着自己的妹妹汪兰,帮她一起送饭。 从家里出来时,她手里捧着两个饭盒,还背了个袋子。汪兰则拎着保温瓶,里面放着骨头汤。姐妹两一路说笑,来到了医院。 到了顾楫病房,看到他神色有些不对,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她放下饭盒,接过汪兰手里的保温瓶,让汪兰叫人。 “顾大哥!” 汪兰脆生生叫着顾楫。 汪兰今年14岁,在同龄人中个子显高,已经长到了汪素肩膀的位置。汪素自己就有168的身高,在女生里算是高个了。 汪兰和她姐姐长的特别相像,有着差不多的脸型和大大的眼睛。 只是她的嘴巴是娇俏的菱角型,红润的唇色使得唇形轮廓尤为明显,看上去很有些俏皮。 姐妹两来之前顾楫正在想着心事,情绪很低。 看到汪翻译带着妹妹来了,他先谢过姐妹两。 原本想摸摸她的头,可转念一想,好歹人家也是个大姑娘了,那么做不合适。于是伸出去的手又尴尬地缩了回来,搔了搔头。 汪兰穿着一件细腰喇叭袖雪青绸夹袄,显然是之前家境阔绰的时候姐姐穿剩下来的衣服。 虽然料作和裁剪都很讲究,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女孩子会穿这样的款式和面料了。 汪兰看着顾楫为难的样子,嘻嘻一笑,说“姐姐,你去忙你的,我来照顾哥哥吃饭。” “行,你乖一点,不要在这里皮,小心外面的巡警把你抓进去。” 汪素吓唬着妹妹,汪兰冲她做了个鬼脸。 “顾探长,那我先去九舍了,不然饭菜就凉了。” “对了,袋子里有你的书信,我放在里面。” “谢谢你了!你去吧,我自己能行。” 等汪素拿着饭盒出去,顾楫想找点零食招待汪兰。 找了一圈却发现自己这里除了上次托尼陈带来的水果,没其他东西可以招待。而这个天,吃冰凉的水果好像并不合适。 于是他走到门外让巡捕下楼买点蜜饯果脯上来,他暂时在门口看一会。 北岛三郎从昨天开始已经乖的不行,今天还主动要求进食,好像是想开了。 顾楫还没找他谈过话,他觉得还是等明天老任来了再说。 如果说里面的日本人是个榆木疙瘩,那么老任就是劈开它的那把斧子。 汪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密件 汪素从九舍回来,收拾了东西要带着妹妹回去的时候,顾楫把那一网兜水果和刚买的蜜饯果脯硬塞在汪兰手里。 两姐妹起先坚决推辞,在病房里拉扯了好一会,最后顾楫只得说“那明天开始汪翻译也不要再送饭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汪素也没了办法。等汪素勉强接过东西,可爱的汪兰马上就开心地和他道了谢。 “顾大哥,再见!明天我还让姐姐带我来” 出门的时候,汪兰调皮地朝他挥了挥手。 待姐妹两走了以后,顾楫拿出汪素给她带来的书信,看了眼信封,却没有马上拆开,而是站在窗前仰脸看着窗外。 天气明显开始转暖。透过窗缝钻进来的罅隙风,也不似之前那么冷厉。 前几天的玻璃上还会蒙着一层雾气,现在却清清亮亮看的通透。玻璃的一角隐隐从青天里泛出白光,想必是月亮出来了。 病房里靠墙的地上搁着一盆绣球花,是托尼陈早上送来的。 也不知道这样的天他从哪买来的,一整株开的正盛,底下连着景德镇的白瓷盆。 那绣球花白里透蓝,蓝里又透着紫,便是在白昼也带三分月色。此时屋里并没有月光投进来,却似乎就有个月亮照着。 昨晚他冒险去了备用秘密联络点,将情报送了出去。 今天一大早托尼陈就给他带来一封标注“阅后即焚”的密件。 密件里再次要求他一定要遵守命令,回避和货车有关一切事宜,万万不可自作主张。 同时命令里又再三要求他把老广东那伙人的行踪打探清楚,措辞严厉地提醒自己这是他唯一也是首要的任务。 顾楫可以看出上级对老广东他们非常重视。用了“干系甚大”c“务必”c“全力以赴”这样的词汇进行了强调。 顾楫心里明白,老广东他们很有可能就是上级派他来租界的主要目标之一。其实没有这封密件,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 找到老广东应该不会很难,只要盯紧老洪就可以了。事实上老洪身上也有着越来越多让他觉得可疑的地方。 老洪最近行踪不定。最近这两天非但没有来医院,据他所知,连巡捕房里都见不到人。 那天在北站情急之下,老洪说老广东他们是他的线人,顾楫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一句遮掩之词? 老广东他们的策划和执行力早就远远超出一般的江湖道门。 从他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布置 天气晴朗,太阳已经是春天的太阳了。 但风里还有冬天的回忆,花园里枝头上那些迎春瑟瑟的蓓蕾,不久就要绽开。 一夜过去,顾楫已经想明白了。 既然这趟车还有两天就要退回,那么上级让他放手他也就不再追根究底。至于老广东那里,就这么应付着得了,上面最多算自己一个行动不力。 顾楫心想“你们行动得力,那就自己去查好了。” 汪翻译又早早地带着早饭来了,她的妹妹也跟她一起。 可爱的小姑娘继昨晚和自己再见之后,一大早在病房里就真的“再见”了。 “顾探长,真不好意思,她从早上起床就吵着要跟过来,实在没办法” 汪素一边摆着买来的汤包和牛肉线粉汤,一边和顾楫道着歉。 “没事,让她在这里吧,就是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 顾楫挺喜欢汪翻译这个妹妹。 “我带了这个来的。” 汪兰拿出了个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团拆洗过的旧绒线还有毛线针,说是要给顾哥哥打一条围巾 “我把油条豆浆送到九舍去,就直接去巡捕房了。今天上午还要开会布置退运的事情,我不能迟到。小妹就拜托你了” 汪素站在门口拿着保温瓶说道。 “早饭你怎么还买两样?” 顾楫疑惑地问道。 其实按理说他应该对自己部门的会议表示出兴趣,只是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蹚浑水,他索性就不再过问。 顾楫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再弄出点什么动静,又要被上级斥责为多管闲事,还不如问问早饭的事情实在。 “他现在还不能吃太油腻的,我走了。小妹要是不听话,你尽管教训她” 声音在病房里传出时,汪素的人已经走到了走廊。 病房里,汪兰朝顾楫吐吐舌头。 “你吃过早饭了吗?” 顾楫看着早餐问她。 “嗯,好像还能再吃一点的。” 小姑娘皱着鼻子想了想说道。 巡捕房里,袁子钦正在布置任务。明天上午北站的货车就要退运回去,法租界届时要汇同三方共同监管货车驶离上海。 这种性质的任务,毫无疑问属于政治部。袁子钦必须要将明天的人员调配和任务安排,在今天落实到位。 得力手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旅途 天刚蒙蒙亮,还有着半牙白月亮在边上挂着。 一个穿着铁路制服的男人从站房里佝偻着腰走出来,脚上提溜着站里发的劳保鞋,鞋带松松垮垮,背着工具包往库房走去。 走路姿势其实是个象征。 罗满德是个高大的男人,却一辈子弯着腰生活,在满洲铁路烧了大半辈子锅炉却滴酒不沾。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过到头了,然后东北沦陷,他辗转到上海北站,还是司炉工,离东北老家却更远了。 有人听说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却从来没有人知道那故事是什么。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过着,由生到死,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好比罗满德,倘使有一天他不在了,火车还是会照样喷着白烟,吭哧吭哧地跑在铁轨上。有他没他,其实都差不了太多。 也有的人,有时候不是很多的时候,会突然生出执念,去寻找一种意义。 不是为了生命圆满,倒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就像是今天的罗满德。 罗满德被门口几个洋兵搜过身后,爬上了火车头,检查着贮煤和仪表。再过一会,等司机来了,他们就要驾驶这辆货车从上海开到国境线上。 到了那边,离他的老家就很近了。 司机来了。是个老毛子,牛逼轰轰的样子嗓门很大,冲着自己说着听不懂的话。罗满德懒得搭理他,只是做着自己的事。 在他看来,火车又不是用嘴开的。 没多久,这辆被前前后后围满了许多洋人的库房又来了一队人,火车头上又上来两个中国人。 一个看上去像是个学生妹的女娃,穿着件淡灰色的旧羊皮大衣,漂漂亮亮很是清秀。另一个獐头鼠目不像是个好东西,一身西装像是租来般的不合适,上了车恨不得把脚悬空,这是嫌弃车里有煤渣。 汪素今早天不亮就到巡捕房报到了,集合后由袁督查带队,统一坐着巡捕房的车队来的北站。 昨晚她去给阿廖沙送饭时,没和他说今早他开来的火车就要返回他的祖国。因为上次和他说过这事以后,汪素发现他情绪非常低落,想必那个消息对他刺激很大。 在几方共同确认之后,早上7点,随着一声汽笛拉响,站台上喷出一股蒸汽,这趟货车缓缓启动驶离检修库房,向着编组管网开去。 火车头里的任连生频频向外挥着手,不管认识不认识,他都笑的皱纹叠起,努力让每个人在这一刻都对自己印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紧急 那一天的阳光始终很不情愿。 汪兰走到医院门口,天就变了。于是她赶紧走,还没到大楼,已经下起了霏霏的春雨。 汪兰一手拎着保温瓶,一手拿着拿着布袋,袋子里有她的绒线团还有油纸包着的早点。进了病房,看到顾楫正在看报纸,脆生生地说道“顾哥哥,饿了吧?” “你姐姐怎么让你来送早饭?没淋湿吧?” 顾楫放下报纸,接过汪兰手里的东西说道。 “走到楼里外面才下的。” 汪兰拧开保温瓶往外倒着豆浆。 “姐姐说,先倒出一碗给你,剩下的让顾哥哥送给另外一个人。” 小姑娘忠实执行着姐姐的命令。 顾楫听了心想汪翻译心地到是真的善良。火车今天都运回去了,那个白俄就算过两天肯说,也问不出什么多大名堂。 “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别乱跑,你要是跑丢了,你姐姐问我要人,我可给不了她。” 说完顾楫披了大衣,拿着剩下的早点和保温瓶出了病房。 来到九舍,推开病房,躺在床上的阿廖沙转头向门口看过来,表情似乎很高兴。只是一看到是他,立刻就冷了脸又转了回去看着窗外。 “汪翻译今天来不了,我给你送早饭,自己能吃吗?” 顾楫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用英语对他说了。 把豆浆倒出来后,原本想递给他,只是看他那样子,明显也不大像是能自己端着。只能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准备喂他。 嘴里一边说道“你开来的那趟车今天回去了,汪翻译今天跟车翻译。” “所以,你肚子里那些事说不说都那样了。以后我也不让她来你这了” 说完就把调羹往前一递。结果阿廖沙却不配合,冷着脸没有表情。 “不吃吗?就知道惯出毛病了。爱吃不吃!” 顾楫立刻放下调羹,起身拿着保温瓶就走。 和汪素不同,这个白俄在公寓里杀了巡捕房几个巡捕,他是亲眼看到的,对他可以说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传来一句蹩脚的英文“慢着,她,她现在很危险。” 顾楫立刻停住身子,英语的“她”很明显。不像是汉语,发音上听不出来。 “什么意思?” 顾楫眼神一下变的非常狠厉。 “那趟车一定会有人动手,她在车上会很危险。”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螳螂(上) “汪翻译,我和张厨娘就是苏北老乡,你不要多想啊。” 火车头里任连生和汪素嘴上做着解释,只是表情无论如何都充满着得意,像是生怕别人想少了,鼓励人家多想想。 “任探员,我们哪里会多想呀,巡捕房里谁不知道你和张大姐老家只隔着一条水沟” “张大姐自己在饭堂和大家说过好多次,从她家房顶晒地瓜片就能看到任探员在井边打水洗澡呢。” 汪素忠实还原着张厨娘的原话。 这个张厨娘是个大嘴巴。 不知道是故意想让人知道,还是作着掩耳盗铃的打算。总之她和任连生近的不能再近的老乡关系,是宣扬的人人皆知了。 “看看,看看她这张嘴呃,都说我什么了?” 任连生假装愠怒。心里却还在那里想着,张厨娘是怎样讲起他来着。 就在这时,火车开始减速,汪素没有手表,任连生也没有,两人估摸着这是要到松江了。 任连生重新把头探出去,刚要看看前面是不是到站了。结果“哎呦”一声,捂着脸被一脚踢进车头。在地上打了个滚,爬不起来。 那一脚很重,他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个胶鞋底印子,左边眼睛立刻一片乌青。 汪素看的清楚,那只穿着胶鞋的脚是从车顶出现的。 她刚把眼都睁不开,一脸泪水的任连生扶起来。两个白俄壮汉拿着手枪就从车顶翻进了火车头,各自用中文和俄语说着“不要动,动就打死你们。” 这趟列车原本应该很安全。车顶有9名英法苏派遣的警卫,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这辆罐车到达国境。 汪素上车时,看到这些警卫已经就位,在一字排开的罐车顶上鱼贯而坐,每人头上都戴着一副风镜,车头还车尾还各架着一挺机枪。 现在这两个人从车顶上来,显然上面的警卫对车辆已经失去控制了。 “和原来一样,在松江站停。” 白俄拿着枪对两名司机说着。然后他们拿出绳子把捂着眼睛的任连生和汪素捆了起来。 罐车顶上,原先的军警已经全部遇难。几个白俄正在换穿原先军警的制服,然后把尸体从车上扔到道轨两边。 如果任连生上去看,则一眼就可以认出在第一节车厢上的白俄,正是曾经被他随意搓揉的壮汉白俄刀疤。 这趟车在今天原路返回,原本就不是秘密,就算几方想保密也注定是无用之功。民国时期的上海可以说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螳螂(中) 毕竟春天已经到了。火车出了松江后,野外已经蒙蒙地有了一层绿意,可天气还是一样的冷。 尤其是车顶上的风特别大。还好之前剥了军警的衣服,还有一副风镜挡风,不然眼睛都睁不开。 蹲坐在罐车上的刀疤此时并不知道恶魔任连生正在前面车头里,除了身体遭受打击,内心还为了一身西装和皮鞋而心如死灰。 今天的行动他们也是昨晚才知道。蒙索洛夫和他的心腹制定完计划后,才通知了他们。之前还有几个人被派了出去,应该是接应和雇船去了。 凭心而论,刀疤真心不想和蒙索洛夫这么干下去了。现在正是民国的所谓黄金十年,只要在法租界安安生生,不管做些什么,总是能养活自己和家人。 而这一次行动简直是九死一生,就算侥幸成功,也意味着要和家人永别。 况且法租界的家人已经被那个恶魔作为人质,自己跑了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他怎么折腾。 蒙索洛夫伯爵和他们隐晦地提过,得手后可能要出海离开中国。 刀疤和另外两个白俄跟那些内战失利流窜到中国来的同伙不一样。他们是全家从俄罗斯逃难到的上海,刀疤只是在上海长大的一个白俄混混而已。 他们家里双亲和兄弟姐妹大多都在,之前在上海生活稳定。如果蒙索洛夫这头租界白俄吸血鬼走了,将来他们的生活只会更好。 昨晚他不是没想过溜出来报信。只是蒙索洛夫在院子里宣布完命令后,马上就开始给他们分发装备。接着在一间屋子里集合待命,实在找不出机会。 天不亮他们就上了一辆不知从哪弄来的带蓬卡车,开到了郊外铁路边上进行埋伏。而那辆卡车则继续出发,据说是到前面预定地点再接应他们。 其实不光是刀疤这种被任连生当鸽子放回来的线人,就算是蒙索洛夫的死忠,对这次行动也是忌惮不已。 他们都是上次北站毒气泄漏的幸存者。亲眼目睹了身边同伙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然后再也没能起来。 而所有人都参与了掩埋尸体,那种凄惨的场面没人愿意再经历一遍。尤其是一想到很有可能下一次,是自己作为尸体被埋入泥土里 他们之中大部分都认识莫洛科夫,知道这个如今病恹恹家伙曾经是个狠角色。这个家伙如今可谓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一旦再次指错,他们这些人里活下来的不会有几个。 好在车顶上的九个人现在都得到了防毒面具。 这个救命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螳螂(下) 顾楫早前就观察到汪素和老任还都安好,心里不由大定。此时他匍匐在蒿草里,恰好处在上风位置。 他到是不像那些白俄那么紧张。 他清清楚楚看着那个白俄径直走到最后一节罐车。 脑子里回忆着阿廖沙的交代,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大致的揣测。很大可能,这个行走缓慢的人就是他一直在找的莫洛科夫。 罐车顶上。 事已至此,刚被蒙索洛夫指派上来的帮手不管心里多害怕,也都没了选择的余地。 他直接双手用力拧动螺旋轮盘,在轮盘松动的那一刹那,莫洛科夫和他两人身子都微微一颤。 那种颤动是从心里发出的,因为太过剧烈,似乎连带着身体都抖了一下。 没有气体泄露发出的恐怖“噗嗤”声,也没有任何东西从松开的盖板里飘出来。 两人呆了一呆,看着盖板。 过了一会才相互抬头看了一眼,面上都是满满的狂喜之色。莫洛科夫此时顾不得伤势未愈,蹲在一边用一只手帮忙拧动。 下边的蒙索洛夫和其他人之前都是神经绷紧,随时做好逃跑准备,这时一看和上次明显不同,好几个白俄都不禁举着枪欢呼了起来。 蒙索洛夫连忙挥手制止。 虽然是荒郊野外,毕竟做的还是隐蔽的事情。只不过他的脸上也是控制不住的笑意,终于是成功了。 盖板拧开掀起后,有一条梯子直通罐体,莫洛科夫没有犹豫顺着梯子钻了进去。 莫洛科夫很快下到罐底,罐子的内部空间比他想象的要大。 借着罐口的光线,莫洛科夫看到里面沿着罐壁整整齐齐堆叠着一个个木箱,木箱用板条钉起,镂空部分可以看到里面码放的都是一块块金砖。 他没有带撬棒,无法打开箱子,只能透过木板抚摸着黄澄澄的金砖。 在这堆耀眼的黄金面前,没有人可以保持淡定。 从罐顶投下的一条圆形光束,正好照在一堆箱子上,灯光下金砖发出优雅炫目的金光,让莫洛科夫的面孔都笼罩了一层金色。 此时的莫洛科夫想着他们原本的计划,运来这批黄金的用途c那些死去的战友c还有背叛了他的瓦莲金娜c以及生死未卜的阿廖沙眼睛不禁模糊了起来。 没错,蒙索洛夫在他和盘托出黄金秘密之后,第一时间派人去绑架瓦莲金娜,正是他唆使的。 对他来说,有着两个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七十九章 黄雀(上) 柴田其实不能算作是个军事人员,在井上公馆里一直担任的是干事工作。 他原本认为自己在中国一定会做出一番大事,只是来了上海之后在公馆里至今只能做个上传下达的幕僚。 井上实在太过强势和跋扈,大权独揽之下连手下的吃喝拉撒都管头管脚。硬生生把一个半官方间谍机构,经营成了一个准军事组织。 一直以来井上对自己都有着严苛的要求,这样的一个人,对部下也就有着更高的要求。 公馆里井上先生稍不如意之下的训斥甚至打骂,作为他们这些下属,帝国等级观念早已沁入骨髓。 他们最害怕的是被遣送回国,那样的耻辱没有人可以承受,还不如在船上剖腹自杀。 这次行动他是第一次被派出独当一面,负责行动指挥,身边是他们在中国的奴才常林青。 铁轨上的白俄已经被他们解决的差不多了。只有三四个人钻进了车厢下的铁轨进行着徒劳的抵抗。 柴田之所以没下令集火迅速解决,也是因为担心子弹打穿罐体造成泄露,给自己这方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虽然此行任务就是摧毁车体,但计划不是这样的。 这趟车绝对不能让它回去,压力来自于井上先生莫斯科那边的朋友。 柴田对井上的佩服就在于,日俄两国之间关系如此紧张甚至敌对,井上在那边的高层里都有着特殊的关系。 这趟列车显然见不得光。柴田不清楚是怎么从莫斯科运出来的,只是既然出来了,就决定不能再运回去,否则后果将十分严重。 这些俄罗斯人要拦截列车的消息,是他们的情报人员无意中获取的。就在他们侦测行动路线,布置在哪里动手时,公馆放出去的特工发现了他们的异动。 公馆里的特工出去执行任务时都是化妆侦查,有的伪装成拾荒者,有的变成走街串巷的游商货郎,和中国当地人无异。 而这些白俄,虽然也遮挡了面孔,只是相貌太过特殊,在铁路沿线的活动刚一开始就被发现。经过两天的秘密跟踪,大致获取了他们的行动方案和目的。 最后在井上先生的布置下,拿下了他们的先遣人员后,柴田带着手下守株待兔在这里进行了埋伏。 果然,行动到目前为止非常顺利。 这种感觉让人非常舒适,柴田想起中国的一个典故,“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章 黄雀(中) 顾楫带着汪素顺着土坡远离了火车,警惕地观察之后,顺着土坡下到铁轨。然后两人迅速穿过铁路,往他之前藏车的地方摸索过去。 找到汽车后,顾楫对汪素说“汪翻译,我准备先去苏州站,通知那里把车站封了,再带人过来清剿匪徒。” “顾探长,你是法租界的探长,到那里人家说不定不会理你。” 汪素心直口快。她现在自己在外面都不好意思和别人说在租界巡捕房做事。 大多数人对在租界当差的同胞印象都不怎么样,背地里往往把他们称呼为“狗腿子”。当然,假如有机会让他们自己去租界做事,一个个跑的都不会慢。 “只能尽力了” 顾楫知道汪素说的是实话。 只是他打算到了车站,用另一个身份给南京方面打电话,然后从上海和苏州两边进行封堵。 “原本我想让你在这里等的,路上担心有危险。只是这荒郊野外” “啊,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汪素说完看了看四周,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一把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好像顾楫真会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一样。 顾楫也只能无奈地上了车,发动以后,很快就把车子从树林里开了出去。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正在围绕火车交火的双方,不管哪一边都不会没有后手。尤其是埋伏在那里后发制人的那队人马,一定做了周全的准备。 通往苏州的路就这一条,如果在路上遭遇封锁他们将会十分危险。作为一名国民政府特工他自认有义务向南京进行汇报,只是不希望把汪素也拉到这种危险的境地里。 夯土路面上,车子颠簸的厉害,每一次车身的跳动都牵扯着顾楫的伤口。他们正在经过火车停靠的路段,顾楫并没有听到下面传来枪声。 “交火这么快就结束了?” 顾楫心里想着,脚上又加大了油门。 转过一个弯,顾楫和汪素同时看到车窗外的运河里,停着几条平底驳船,还有一辆卡车停在河堤边。 船上有几个人站在舱里,穿着杂乱,有货郎短打也有蓝衫长袍,只是显然都不是船家的打扮。 看到他们车子从远处驶来,船上的人立刻冲着上面的卡车哇哇乱喊。卡车上的司机一直在驾驶室待命,听到喊声立刻启动车子想在路上打横拦截。 顾楫和汪素已经意识到了前面那辆卡车要做什么,只是已经没有任何闪避的空间,只能咬着牙把油门踩到底。 前面卡车已经发动,车头打着方向往原本就狭窄的土路中央移动,很快几乎就占据了大半幅路面,只有很窄的一条缝隙,不够半边车身的距离。 这时顾楫驾驶着雷诺已经到了跟前,右边摆明了是运河,而左边是未知的草丛,如果是一条深沟后果不堪设想。 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往右开到运河里无异于自杀,往左还能碰碰运气。 “扶稳了!” 关照过汪素后,顾楫果断往左狠狠打了一把方向,轿车擦着卡车车头开了过去。 万幸!轮胎压着蒿草后驶过的是坚硬的土地,没有发生意外。 只是这时,从船上爬到路上的几个人拔出枪在后面追着他们射击。 “趴下!”顾楫对着汪素喊道。 他非常着急,恰好也只有一只手方便,还要把着方向盘,否则早就一把将她拉低了。 汪素非常乖觉,赶紧把头低了下去。 “不,整个身子趴下!” 顾楫纠正着她的姿势,同时从反光镜里看到那辆卡车从后面追了上来。 按理说轿车的车速比卡车要快,只是要看在什么路段。 如果是在柏油路面或者是水门汀路上,现在这辆雷诺肯定能妥妥甩掉后面这辆卡车。 只是在这乡间土路上,颠簸的实在太厉害,轿车底盘和轮胎相对卡车来说吃亏太大,而且车辆自重在这种路段上也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后面的卡车越追越近,驾驶室里还有人探出半个身子朝着他们射击。 顾楫和汪素的耳朵里,都传来车后保险杠被子弹打中而发出的“嗵嗵”声。 “再趴低一点!”顾楫对着汪素喊道。 汪素没有说话,努力地降低自己的位置蜷缩在座椅上几乎平躺。 顾楫也伏低了身体,这时后窗玻璃被子弹击中,打的粉碎,玻璃碎屑迸溅的到处都是,顾楫的面颊被划了一道,顿时涌出了鲜血。 此时顾楫完全顾不得其他。一只手掌握方向还要保持速度原本已经非常困难,还要控制住不停弹跳的车身方向,在颠簸的路面上夺命狂奔。 “咚~咚” 卡车原本的车身优势在这样的路面上发挥到了极致。 几个颠簸坑洼的路面过后,卡车已经抵近他们,用车头撞击着雷诺的车尾。这辆倒霉的雷诺似乎被诅咒过,刚修好没多久,今天再次遭遇重创。 “还敢开枪吗?” 顾楫在东摇西晃的车里问着汪素。 此前一直低着头,哪怕满头都是玻璃碎屑都没有发出惊叫的汪素,这时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头朝着顾楫伸出手。 “在口袋里!” 顾楫腾不出手,让她自己拿。 汪素从他口袋里拔出手枪后,顾楫说道“小心,已经上膛了,瞄准了再打!” 汪素两手举着枪,在摇晃的车厢里对着后车窗努力地进行瞄准。后面卡车司机显然没有注意到,还在加着油门,往他们的车尾撞击。 “砰!砰!” 汪素手里的枪连着响了两声。 与此同时,他们的车尾也被狠狠的撞击,方向陡然失控,歪到了一边。 惯性作用下,卡车又是一记猛烈的追尾撞击,这下顾楫再也操控不了方向,雷诺轿车从左边河堤一下冲入运河之中。 而后面那辆卡车,此时的司机趴在方向盘上显然已经对车辆失去控制。车头在高速撞到河堤边的石板后,卡车高高弹起,以比他先前还要猛烈的速度冲入河里。 平静的古运河,随着两声闷响,溅起了巨大的水花。 一大一小两台车咕嘟嘟冒着水泡,缓慢而又坚决的沉入水底。很快,涟漪平复,水面重新恢复了原本的宁静。 今天下午突然接到编辑通知,今晚零点以后本书上架。 消息来的实在突然,原本以为上架这种事总是要提前几天通知的。 没有任何准备,之前计划是在上架的时候,尽量在公共章节多更新几章,现在显然做不到了。 下午还在上班,一个字的存稿也没有。单位事情这几天很多,没有空余时间码字。所以下班后,赶紧码了这一章跟大家说明一下。 等会发布了这一章,我先去吃饭,然后休息一会,半夜起来码字。现在的状态很差,写不出什么。 打算明天上午10点左右上传新章节。 感谢的话就不多说了,一直以来支持乌鸦的各位书友你们给我一滴水,我会尽力回报你们一片汪洋! 这里还是要厚着脸皮和大家求一个首订。 讲真,目前我很没信心。两千字章节,一毛钱人民币,可能你们都无所谓,但对一个新人写手真的很重要。 写了一个多月,我不想说辛苦两个字。 原本自己是有些喜欢文字的,看别人写作觉得非常轻松,并不觉得有多难。只是当自己上手以后才知道,“看人挑担不吃力”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而且当爱好变成了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其中的变化,没有经历过的人很难想象。 和大家求一个首订,也算是码字这一个多月一来的一个期中考。 亲爱的书友们,你们会给我一个怎样的分数? 要求不高,及格就行! 感谢你们!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一章 黄雀(下)求首订! 水乡的河岸旁,野芦花能长到四五丈高,在乌蓝的天上密密点着霜白印子。 有的枝条直接从岸上倒伏,戳在水里像是一绺残絮,随着水波浮浮沉沉。 井上拄着竹仗站在河堤边,看着卡车追过去的方向,似乎隐隐听到了什么。 他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有些疑神疑鬼。但还是让手下把隐藏在对面树林里的轿车开出来,带上几个人去前面看看。 是的,这次行动不光柴田到场。作为赫赫有名的毒舌巢穴c井上公馆的首脑,他也在此之前早早就到了现场。 这还是井上到达上海多年,破天荒的第一次。 这并非意味着他不放心柴田。 柴田就算不是一名深得他看重的特工天才,却也不完全是个一无是处的蠢货。 如果连这次精心算计下的伏击行动还能失败,那就不仅仅只是柴田的个人问题。只能说明他亲手建立的整个上海情报机构,包括他自己在内集体都是废物。 淡然,井上对自己以及亲自培养出来的这些部属,有着绝对的信心。 倘若仅仅只是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确实不需要来到现场。 原本他们计划任由那些自以为是的愚蠢白俄抢先动手截停火车,他们再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装上炸药把列车炸了,然后伪造现场嫁祸白俄。 只是现在既然牵扯到一批数额巨大的黄金,这次他就必须要亲自出马了。 对于那批黄金的传说,其实井上早有耳闻。 原先在日本国内和国际上风传的是600吨沙俄黄金已经被日本军部某些军官得到。只是帝部至今没人承认,这场旷日持久的国际官司因此也就成了一笔糊涂官司。 在此之前,井上从来没有想到远在上海,自己还能得到这批黄金里的一部分。 总额六百吨的黄金,这列火车里的以节车厢,只装了很少的一部分。只是哪怕这辆列车里只装载着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庞大的数额也足够惊动国内朝野。 如此惊人的消息足以让井上为之振奋,乃至不惜以身犯险c亲临指挥。 到了现场后,连井上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原先白俄的算盘打的非常好。” 在这个位置动手,恰好在上海和江苏之间,两边都没有直接的防务力量再次驻扎。从铁路转移到水路的直线距离最短也用时最少。 而且这帮白俄原先计划在这里得手后沿着运河水路遁逃到天津,确实是一个绝妙的主意。 来往路过的倒霉行人,此前尽皆被他们灭口。最近的电话,也只有苏州才有。哪怕偶有漏网之鱼徒步汇报,一来一回耽搁之下,他们也早就撤离现场了。 就算此地事发。 苏州c上海两地当局反应迅速,第一时间注意力也会集中在铁路沿线。最多沿着陆路进行搜捕,很难会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水路。 而且国民政府的水警力量薄弱到可笑。驳船稍稍做一番伪装,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驶离江苏到达山东。 而山东境内长期以来军阀盘踞,此时韩复渠干掉张宗昌大权独揽,使山东省成为了强有力的自治区域。国民政府在当地政令不通,政权相当弱化。 所以在这里下手,然后走水路到达天津,确实是最为稳妥可行的路线。 井上这次过来不只是督战,而是来查看线路制定计划。然后亲自带着手下押运黄金到达天津,最后全员登船和黄金一起返回日本。 原本此前和工部局的那场惨烈交火,人员损失惨重不说,公馆也因此彻底陷落。 他们在上海的所有活动被迫转入地下,而且公共租界正不遗余力在全城追索他们的下落。 如果自己带着手下将这批黄金运回国内,无异于为大日本帝国的军事筹备做出了难以估量的贡献,足以抵消他此前的一系列损失。 回国之后他将利用这批黄金给他带来的声望,继续在国内吸纳精英以图东山再起。 和上海不同,天津的海河右岸就是他们大日本帝国的租界。只要到了河北,就会有租界内的日本武装过来对他进行接应。 他此前的打算是铁路得手后,船上放一批擅水之人逆流而上。而他自己带着剩余手下,分乘汽车和卡车在沿岸进行护送。 如果路上遭遇情况,能够利用商社名头进行周旋也就罢了,实在不行也只有武装突围。这批黄金价值惊人,完全值得他为此大动干戈。哪怕多年经营为此一役,井上也在所不惜。 作为混迹上海多年的老牌特工,英法租界捕房的车型和车牌他们都了如指掌。之前那辆开过来的雷诺,他的手下一眼便认出是法租界中央捕房的公务车。 在这个时候c这样的一个荒郊野外,突然出现一辆上海法租界的警用公务车,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偶然。 于是他立刻下令将那辆轿车截停,可惜最终还是让它强行冲了出去。 井上很清楚,在这样的路面上卡车的优势非常明显。追击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刚才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才让手下开上轿车去前面看看。 司机已经进入林子一段时间了,等了一会还没出来。井上冲着另一个手下点了点下巴,让他进去看看。 他自己则转过身,吩咐船里的下属赶紧冲刷掉舱板上的血迹。 此时,平静的运河里沿着岸边停靠着五艘大小不一的驳船,都是白俄此前从沿岸高薪雇来的普通船家。 原本船上的船工和白俄都已经被他们干掉。尸体则暂时摆放在船舱内,等舱内装满黄金,离开这片水域时就全部抛入河中。 就在这时,井上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后背一阵发凉。 一股危险的感觉让他全身毛骨悚然。天生的警觉和长期训练出的本能,让他头都没回就纵身从岸上跃入船舱。 “飕~飕飕” 三道寒芒从井上消失的位置掠过。 随着“噗通”一声,狼狈地跃进船舱里的井上,还没来得及坐起就想拔出手枪,只是他立刻觉得手臂酥麻难忍。 依靠神奇的第六感,狡猾机警的井上侥幸躲过了背后射来的三支飞镖,只是右手胳膊还是中了一支。 然后他就看到从树林中冲出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拿着武器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这些人穿着浮夸怪异,有的人脸上甚至还抹着油彩和胭脂。明明朝着他们冲锋,嘴里却没发出一丝呐喊。 眼前这一幕让井上不可思议,甚至觉得荒诞至极。 “快开船!” 话刚说完,井上眼前一黑差点跌坐在舱板上。 这种眩晕的感觉并不是因为羞恼而产生。他挣扎着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整条胳膊已经没了原本的颜色,正在迅速发黑。 随着井上的吩咐,手下情知不妙,抡起斧子一下砍断系在岸上的缆绳。 然后两名手下用竹篙一点,没有逆流往北,那样速度太慢,而且有其他船只挡着水路,只能顺着南流飞速向着下游划去。 剩下四艘船上的公馆日本特工,遭遇如此突发变故,此时却都展现出了过人的军事素养和牺牲精神。 看到井上的座船已经驶离岸边。他们站在狭小的船舱里个个临危不乱,嘴里叽哩哇啦喊着武士道玉碎口号,誓死为天皇效忠。 和前面参加埋伏作战的人员,大多数是中国汉奸不同。此刻在船上接应的全部是公馆仅存的日本特工精英。 押运黄金如此重要的事情,井上怎么可能让中国人参与。所以常林青带来的手下,都被安排在铁路那边充当炮灰。 除了在上海秘密联络点仅有几名留守人员收发电报以外,这一次井上可以算作是倾巢而出。 船上的日本特务拔出武器拼命向着岸上射击,他们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却没有一个人想驾船逃跑。几个特工跃入水中也不是为了凫水而逃,他们只是扶着船帮踩着水,依托船身进行掩护射击。 他们要为天皇效忠到最后一刻,人人都有决死的意志。目的则是为了掩护井上离开现场,尽量拖延时间。 当然,他们的抵抗注定无效。在强大的火力面前,意志这玩意什么实际问题都解决不了。 很快,最后几个跳入水里依托船帮进行抵抗的日本特工,也都浑身布满枪眼,尸体漂浮在水面上。 只是井上乘坐的那艘船已经划出了很远,只剩一个黑点。 “我带人追过去!” 岸上人群里一个穿着京剧戏服c满面油彩的武生看着那艘船说着。 “不用了,他中了我一镖。” 另一个穿着饭馆伙计装扮的小伙,自信地说道。 如果老洪在,一眼就可以认出这个他正是在北站和自己联系的那个小伙。而他和此前在福佑路荣顺馆,在包厢内刺杀中统特务曹波前的那个饭馆伙计“顺子”,长的极其相似。 “走吧,看看那边你弟弟他们得手了没有。” 说话的人正是顾楫认识的老广东,此时一身打扮像是南洋富商。之后他们留下了几个人清理现场,其余人又钻进了树林,很快便消失不见。 汽车车头沉入水中的刹那,起先只是咕嘟嘟泛着气泡,车内并没有进水。 只是当车尾没入水中,原先就被打碎的后窗玻璃涌进大量的河水,给顾楫和汪素带来很大的挤压感。 好在跌入水中时,两人都没有受伤。顾楫拽着汪素,想带她从后窗出去,只是拉扯了几下却发现根本拉扯不动。 汪素在水里冲他无奈的摇着头,尽力地推开他,仿佛要让他自己逃生。 河水浑浊,视线非常不好,顾楫没有理睬汪素的暗示,兀自拉拽着她的身体,结果发现她的腿部动弹不了。 他顺着汪素腿部往下摸索,才发现问题严重了。 轿车冲出河堤的瞬间撞击到了护堤石板,副驾位置车头部位收到撞击后往里凹陷,恰好别住了汪素的右脚脚踝。 当时锻钢技术工艺有限,钢板虽然厚重淬炼精度却远远不足,内含杂质和气泡很多。因此强度非常欠缺,轻轻一撞就出现个窟窿绝对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顾楫抱着着汪素的脚往外试着拉了几下,结果只能放弃,那种角度除非把汪素的腿拉断,否则绝对无法脱离。 这时他们两人的氧气都不足了,汪素的嘴巴已经无法紧闭,冒起了气泡。无奈之下,顾楫只能先潜出车外,钻出水面透气。 “哈~啊~赫!” 露出水面的顾楫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一边在水里脱下大衣,猛吸了一口空气后他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来到汪素身边。 汪素这时已经不行了。没有迟疑,顾楫果断在水里采用嘴对嘴的方式对她进行人工度气。 然后他自己再浮出水面,快速换气之后继续下潜。 只是汪素此时已经失去知觉。在他这次上去换气的时候,她无可避免的开始呛水,河水已经进入了她的呼吸道和肺泡。 顾楫再次下潜到驾驶室的时候,看到汪素正在水里剧烈呛咳,她的嘴巴周围浮起大片气泡。此刻哪怕在混浊的水里,顾楫的表情也非常狰狞,他知道,汪素的性命就在顷刻之间。 顾楫没有放弃。 他径直往后来到后备箱,后备箱盖因为之前的撞击也已经打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用手在里面摸索,总算被他找到一根轮胎撬棒。 拿着轮胎撬棒,他在卡住汪素脚踝的位置拼命撬动。随着他的动作,从他肩膀上飘出一丝丝鲜血,很快又被河水冲散。 终于卡住汪素的那块铁皮被顾楫掀起,只是汪素这时已经失去了知觉。 顾楫一只手夹住汪素,双腿一蹬带着她浮出水面,顾不得伤口疼痛难忍,把她带到了岸边。 从运河里把汪素抱到河堤上时,汪素任然没有任何知觉。顾楫急忙解开她的棉袍盘扣,按照在黄埔学习的急救程序对汪素进行着心肺复苏。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顾楫此时浑身汗水还是河水分不清。 他正浑身湿漉漉地跪在汪素身前,徒劳地一遍又一遍按压着她的心肺,同时心里呐喊着“汪翻译,你快醒醒,快醒醒!” 。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二章 特科 铁路那边的战斗此时也已经完全结束。 就在柴田冷酷的命令部下射杀投降的剩余白俄之后,几个日本特工,立刻在各个车厢上安装炸药。 剩下的人则前后包围了最后那节罐车,准备进去取宝了。 两名特工爬到罐车顶上,刚准备掀开罐子,“咻咻”两声,从林中飞出两支翎羽飞箭,直接射中了他们的咽喉,两个人当场捂着脖子,连声音都发不出,呜呜几声后就倒在里罐顶上。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场中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包括柴田在内,迟疑了几秒才开始大喊“敌袭!” 只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之前派去安放炸药的特工,不知何时早已倒在了地上,显然都被无声的远程冷兵器解决掉了。 更可怕的是,潜藏在暗处的敌人既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罐顶的目标发起袭击,显然是已经胸有成竹,不惧暴露了。 果然,柴田接下来的第一个目标。 随着“啪!”的一声枪响,柴田胸前迸射起一蓬血花。这个第一次参加军事行动的文职特务应声倒地,显然是早就被暗处的神枪手把他锁定了。 接着密林里响起了各种响动,从枪声分析,武器型号颇为纷杂,有长枪短枪还有轻机枪。此时日本特工正好在车尾附近集合,瞬间倒下一片。 常林青混在人堆里,一看事态不妙,抢先钻进铁轨,试图从另一边跑到林子里,结果他刚刚从车厢底下钻出来就被原先的几个手下,拿枪顶住了脑袋。 “常会长,你这是要甩下兄弟们去哪?” 领头和他说话的是石根宝,常林青连忙对他呵斥道“你是要疯?还不赶紧跑路,在这里等死?” “常会长,把枪交出来吧,死不死活不活的现在你说了不算。” 石根宝抬了抬枪管说道。 看着石根宝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常林青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你是你们” 原本他指着石根宝,只是一看到围在他身边的几个过去手下,立刻明白过来,眼前发生的一切肯定和这几个手下有关系。 “不交吗?” 石根宝根本不搭理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几个伙计立马就把常林青摁倒在地,把他身上的两把短枪搜了出来。 接着陆续还有几个从铁轨里爬过来的日本人,则刚一钻过来就被石根宝带着人射杀。很快枪声停了下来,十几个穿着戏服的中国人从林子里陆续出来,开始打扫战场。 这些人里带队的正是那个名叫“顺子”的饭馆伙计,此时他穿着戏服,手里拎着一杆毛瑟长枪,背上斜背着一具铁胎弓,还有一匣箭矢。 这拨人分成两队,一路捡拾武器和检查尸体,一路爬上了罐顶,对着里面喊话。 莫洛科夫躲在里面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而且罐顶要是不打开,自己很快就会因为缺氧而死在里面。于是主动从里面打开了盖板,举着手从里面爬了出来。 莫洛科夫出来后,很快就带到下面控住住对他进行了搜身。 “里面还有人吗?”顺子问道。 “没了,就我一个。”莫洛科夫举着手老老实地说道。 然后顺子让几个人钻进了罐子,接着很快又从里面出来一个,从伙伴手里接过一把刺刀。重新进到罐子里去,拿着刺刀撬开了箱子。 顺子带着的这些人,都是中国中央特别行动科的成员。 中国中央特别行动科,简称中央特科,是中国在20世纪20至30年代期间,所建立的一个情报和政治保卫机关,主要活动地域就在当时中央所在地上海。 中央特科存在时间自年。中央特科主要从事地下工作,其中包括情报搜集c对高层人物实施政治保卫c防止高层人物被国民政府和公共租界当局逮捕,并开展针对国民政府的渗透活动。 中央特科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采用暗杀的手段惩处背叛并且对造成严重危害的前党员和国民政府要员。先后有何家兴c王复元c白鑫c戴冰石c黄第洪c曹伯谦c黄少锡c史济美c王永华c秦荣勤c雷大甫c熊国华等叛徒和国民党特务头子死于中央特科的暗杀。 1931年4月顾顺章叛变后,中央特科重新调整,由云陈总负责,兼任一科科长,二科科长由年汉潘指挥,三科科长赵容,原四科的工作1932年后交给中央。 经整顿,特科改变工作办法,创立统一战线工作与情报工作相结合的独特方式,重建情报关系网。1933年中央迁离上海后,特科工作由其他同志相继主持。 中国在建党之初,并没有建立其自身的武装,因此,也没有负责开展情报收集,政治保卫,暗杀破坏的机构。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中央被迫从上海迁往武汉。 当年5月,中央领导在当时处于武汉的中央军委会下属设特务科,又称中央军委特务工作处,负责中央的安全保卫工作。 1927年7月15日,汪精卫等人发动七一五事变之后,中央再次被迫转移至上海租界内。10月9日,中央召开临时政治局扩大会议,决定将特务工作处改组为特别行动科,加强安全保卫工作。 月,中央特科正式成立,由中央领导直接负责指挥,主要骨干人员为曾经到苏联学习政治保卫的陈赓c顾顺章等人。特科分为特一科c特二科c特三科c特四科四个部分。 其中情报科成立于1928年4月,主要负责在国民党c租界工部局的巡捕房等敌对机关内发展内线,获取信息。 情报科的活动可以说是相当成功,有不少国民党及租界的人士被情报科收买,其机构也被情报科渗透。 和老洪接触的都是情报科的同志,比如那个告诉他有人要暗杀他的朱先生。包括在瓦莲京娜公寓里对她进行询问的那个老年绅士,都属于情报科。 而行动科成立于月,又名红队,中央特科内部自称“打狗队“。 主要负责武装保卫c镇压叛徒工作曾经多次实施劫囚等行动,也多次采用暗杀的方法惩处背叛并对造成危害的前党员。 其中,前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在投向国民政府后,也被红队报复。由于顾顺章家就是当时的一个重要联络站,其家庭成员都见过当时中央的骨干成员,所以红队为了隐藏当时人员身份,不得已杀死顾顺章全家。 而“老广东”老邝就是这时的行动队队长。老邝是位神枪手,能双手使枪,百发百中。1930年7月,奉命前往香港,担任“红队“队长,专门对付危害革命组织的叛徒及特务,保卫广东省委机关和香港党组织的安全。 1931年,由于中央特科领导人顾顺章叛变投敌,地下组织遭到前所未有的破坏。老邝根据的指示,率领“打狗队“周密地保卫并迅速掩护党的主要负责人转移地址,使敌人对中央机关进行大破坏的阴谋没有得逞。 因为顾顺章的出卖,特科当时在上海的地下组织几乎遭到毁灭性破坏。老邝又被调来上海,重新组建行动队。 中央把江西苏区的射击手调到上海后,组成一支执行恐怖任务的“红队“。队员有二十八人,队长就是枪法极精的老邝。狙击对象是的叛徒,和中统在上海的负责人。 此前比较著名的一次行动是在去年,也就是1932年。 那年的11月15日下午3点,原沪东区区委兼组织部的干事c叛徒王寿熹,在上海新闸路斯丈里19号国民党特务“秘密办事处“商议破获沪东区党的地下组织方案时,红队及时从内线特工杨杰才处得知,破门而入,一顿乱枪,叛徒身中数十枪,当场毙命。 和顾楫对“老广东”印象不同的是,在特务们眼中,老邝是个“非常神奇厉害c手持双枪百发百中的老广东“。 有一次,几名特务目睹正在老虎灶前喝水的老邝,准确地将一名在街上跟踪地下党同志的叛徒一枪击毙,竟不敢轻举妄动。 几个特务面对他一个竟然不敢拔枪,统统装做路人看客,眼睁睁看着老邝执行完任务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之前在运河边打出飞镖伤到井上的是顺子的同胞哥哥,叫刚子。他们兄弟两都是行动科的主要成员。 北站那晚石根宝他们冲出来没多久,老广东就带着刚子他们追了上去,堵截到他们以后很快就进行了政策攻心。 首先是警告他们不要助纣为虐,阐明了他们和常林青在一起做汉奸的最终下场必定非常凄惨。而且大家都是中国人,平时犯点小恶尚且可以容忍,只是帮着日本人做事伤害同胞,尤其是那样的行动,绝对不可饶恕。 幸亏当晚他们及时临阵醒悟,没有酿成大错。否则的话 石根宝他们虽然没敢问这些人是什么来历,但也不都是傻子。对他们的身份隐隐都有猜测,除了不会有别人了。 敢和日本人和其他洋人对着干的也只有他们。 原本石根宝以为这次自己和那些伙计要被当做汉奸给除掉了,结果最后那个领头的老广东还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等会从这里离开,继续回去交差,不用跑路。” “回去以后你们几个就这么说” 然后老广东给他们交代了一番回去以后的说辞,并且让他们几个互相背诵了一遍。 “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包括老广东在内,几个人都唯唯诺诺答应着。 “你们现在考虑好还来得及,毕竟你们之前不懂,今晚也算是为了国家做了贡献,此前作的恶一笔勾销。” “你们要是不愿意为中国人做事,从这里离开就立刻带着家人消失。如果愿意为国家为中国人做事,以后你们” 接着老广东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布置。 主要是给他们交代怎么和他们联络,分为平时和紧急状况之下的几种联络方法。联络方法非常简单,但很是隐蔽,而且非常有效。 石根宝他们听了之后才知道,早在今晚之前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些在新亚饭店周围不知道布置了多少他们的眼线。 比如他们需要传递消息时,到一个背着烟匣的游动小贩那里说几句暗语,又或者紧急通知消息时在新亚饭店门口左边第六棵杨树的树洞里放上纸条,备用的方案还有好几种。 原本这些秘密不应该告诉他们,只是在他们之前都答应为中国人做事以后,老广东就再也没有犹豫,一一告诉了他们,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去告发而带来损失。 石根宝知道,现在他们知道了这些秘密,也是没有回头路了。一家老小的底细他们摸的清清楚楚,再想反悔已经不可能了。 这些联络方式,很有可能真真假假,包含着对他们的测试。如果一旦他们有异动,或许对他们一点影响没有,而自己一家老小就不好说了。 况且,跟着他们做,对自己没有坏处,而且目前的状况来看,也没别的选择。之前打算跑路,其实也是最坏的打算。如果有办法,谁愿意带着一家老小,居无定所的在外跑路呢? 果然他们按照老广东的办法,当晚回到黄道会和常林青按照商量好的说辞说了一通,第二天常林青带着他们去找井上,几个人的供述都没出现问题,很快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只是当天井上的秘密公馆已经暴露在特科的眼皮底下,他们只所以没有动手,就是因为这里的日本特务和他们之前掌握到的人数对不上。 从那天以后老广东派人二十四小时在这个地方盯着井上的行踪,就是在想办法找到井上在上海的其他秘密机关,然后将剩余的日本特务一网打尽。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涟漪 老广东作为特科行动科队长,主要任务就是干一些脏活,处理的也都是疑难杂症。使得情报科的作用最大,但是他们行动科的名声最响。 老广东他们让南京方面忌惮不已,甚至已经到了无人敢来上海租界进行针对特务工作的地步。 派来的人员要么籍籍无名,做不出工作成绩。要么就和“荣顺馆”里发生的那一幕那样,惨遭行动组刺杀。 这一次,因为石根宝他们的通风报信,行动组全体成员加上上海工会的党组织成员,租借了一些电影摄制设备和道具戏服,提前在这里进行布置。 他们以电影公司拍摄电影为掩护,乘坐两辆卡车出城。携带了大量武器,甚至防毒面具也一人带了一顶。 事情不出所料按着他们掌握的线索发展,如果说柴田沾沾自喜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么他们就是那个最后将黄雀射下的弹弓。 现在两边的首领都已伏诛,这两帮人在中国都欠下了累累血债。因为日本人没有给俄国人留活口,所以他们最终歼灭井上的人时也非常轻松。 现在场中唯一和活着的只有那个常林青了。 石根宝他们将披头散发的常林青押了过来,老广东对他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宣判,问明姓名c年岁c籍贯等,宣判常逆汉奸罪成立,立即执行死刑。 当即两人一左一右将面如死灰的常林青押着,由顺子执行死刑,拿着一把驳壳枪抵制后脑当场将他射杀。 然后行动科开始搬运罐内黄金,一部分运到剩下的船上运到苏北苏区,一部分装上卡车运回上海。 至于死去的那些尸体,没有时间进行处理,只是释放了两名被捆绑的司机,让他们照样开车去苏州,只是老广东又做了一番布置,没人知道而已。 这辆车上级指示是一定要毁掉的。因为从莫斯科那边查到的线索,也只是和个别人有牵连。并不是苏维埃政权的一个意志表达。 所以他们最后决定在火车进入俄罗斯境内时实行引爆,至于为什么到了俄罗斯在动手,意图就很明显了。 而司机罗满德就是的外围组织成员,接下来由他驾驶火车到达东北,最后交接后由东北义勇军接受执行破坏任务。 他们很快就带着黄金,押着莫洛科夫匆匆消失在密林中。没一会重新准备好的火车慢慢启动,向着苏州方向开去。 顾楫正在河边看着一动不动的汪素一筹莫展的时候,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反正已经绝望了,把汪素抱起,背朝上抗在自己肩膀上跑步,刚跑了十来米,被剧烈颠簸挤压到腹部的汪素居然开始在肩膀上剧烈地咳嗽,开始往外吐水 顾楫顿时喜出望外,继续往前跑了十来米,才被汪素喊停,汪素实在是被这个姿势颠簸的吃不消。 顾楫把汪素放在地下让她自己缓了缓,这时两人已经不成样子了,早春两人身上湿透,冻的瑟瑟发抖,等汪素好了一点,两人顾楫才扶她起来,他心里测了一下距离还是决定往苏州方向步行过去比较近。 这时精神一放松,他的身体就有些支撑不住了,肩膀伤口再次崩裂,失血过多,让他浑身乏力,精神萎靡。 接下来的路反而是缓过来的汪素扶着他顺着公路往前走。顾楫是知道走在这里有危险的,只是也没了办法,如果继续钻到林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苏州,而且他和汪素的状态都不好,很难坚持到天黑。 就在这时,运河里过来几艘船,顾楫正要警惕,突然船头的一个人老远在运河里问道“前面可是顾探长?” 顾楫和汪素在岸边站定,看着船上那人却发现自己不认识。 “顾探长没见过我,我却是见过顾探长的。” 船头那人将船靠岸,正是那个会使暗器的刚子。 “受伤了?” “上来吧,我把你们送到前面有人的镇上。” 刚子热情地说道,把穿抵靠在河堤上让他们上船。 “你是?” 顾楫看的出来人没有恶意,还是警惕地问道。 “顾探长可以叫我刚子,在北站仓库那晚,逃出去的两个日本人就是我” “那,老广东呢?” “邝大哥,带着人回上海了。” “我只能顺路把你带到前面” 顾楫听了也不在怀疑,带着汪素上了船,船上生了火,两人凑在火炉旁,烤了烤衣服很快船到了前面的湖畔镇,顾楫谢过刚子就带了汪素上了岸。 两人上了岸后,雇了一辆马车,到了苏州,在苏州站拨打了电话,把这里的情况汇报了一遍。结果那边对他言辞训斥,告诉他不用理会,务必侦查到行踪 顾楫一言不发挂掉了电话。 只是没多久,工部局和法租界带着人手坐汽车赶了过来,法租界来的是侦查科的同仁。顾楫把情况和他们介绍了一遍后,忽略了老广东他们可能存在的行动。 按照他之前的判断,老广东他们必定出手而且得手了。只是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并且做的是利国利民的事情,黄金他本来就无所谓,只要不是被日本人和俄国人拿走,谁拿走他都没意见。 看到租界同事,才知道是萨利尔吩咐他们来接应顾楫的。顾楫带他们上了车,往回开,到了现场一看,火车已经开走了,留下满地的尸体。 顾楫已经没心思在这里逗留了,做着法租界的车带着汪素回到上海,直接去了医院接受治疗。当天晚上他就开始发烧,严重的高烧连着几天不退,人都开始烧迷糊了。 在他高烧的时候,他迷迷糊糊感觉到有很多人来看望过他。 直到一个星期以后他才差不多恢复,眼睛睁开他看到旁边做了个人正在看报纸。那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蓝布长衫。 看到顾楫醒了后,那位先生放下报纸问道“醒了?” “我给你倒杯水。” 顾楫疑惑地看着他,不觉得自己和他认识。 “哦,我是老广东的同事,你大概也见过刚子。” “我姓朱,朱世清。” 朱世清一脸的和蔼,很是自来熟。 “哦,朱先生,您这是” 顾楫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来找他。 “等顾探长好些了咱们再说吧,现在我去叫医生。” 说完朱世清出去把医生叫了进来。 顾楫看着这个病房,并不是之前自己的那个病房,病房里布置的非常高级。没一会,医生进来了,是个法籍大夫。 等医生检查完毕,告诉顾楫他现在需要静养,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时,朱世清坐了一会看看时间,也戴上礼帽告辞出去了。 他那里刚走,正好是下班时间,汪素就来了。她到底年轻而且顾楫是原本有伤,所以汪素连感冒都没得,回家洗个澡换个衣服就好了。 而顾楫高烧不退,还好伤口没有感染,否则就麻烦了。 汪素看到顾楫醒了,表情就很愉快,黑亮的大眼睛满满的是开心。他们两个在一起虽然时间不长,却经历了几番生死。 前两天顾楫昏迷时,她还带着巡捕房的人找到他们坠车的河段,把那辆雷诺打捞上来了。对于巡捕房来说,哪怕报废也要见到车子再说。 同时还把那辆卡车打捞出水,作为战利品,驾驶室里还有两具泡的发胀的尸体,而车厢里还装着不少武器弹药和炸药。 这些无疑又是铁证,证实了和汪素描述的事情经过完全吻合,萨利尔也非常有面子。袁子钦就更不用说了,这两天对汪素的态度好到她都不习惯。 萨利尔是认为日俄两方在这里打的七零八落,不管哪一方赢了,最终都消耗甚大,而他这里就去了一个探长和翻译。居然还干掉了几个,虽然损失一辆轿车,但是也没让日本人好受。 在工部局那里他们也是非常有面子。毕竟工部局一直想抓日本人,结果一个人影都没抓到。那天派了那么多人去围捕,反而损失非常大,而且最终还让日本人突围了不少。 工部局现在和井上那里的人是水火不容,必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他这里这个顾探长单枪匹马第二次让日本人吃了瘪,现场尸体死了一地,大概上海还活着的日本特务也不多了。 很多细节他还不清楚,要等顾探长醒了再说,他之前已经吩咐把这个手下得力干将调到九舍去接受最好的治疗了。 这几天萨利尔一直在和公董局商议,商议对顾楫的嘉奖和职务晋升。对待这样的本土人才,他们法国人是不吝啬给与一些荣誉和实质上的奖励的。 只不过顾楫的上面有个袁子钦,如果继续提拔顾楫,那么袁子钦的位置就需要动一动,难办就难办在这里,怎么安排顾楫好说,政治部的督查就很合适。 而袁子钦怎么处理就麻烦了。这个人无功无过,当巡捕的时候表现还可以,只是做了领导以后就庸庸碌碌,成了两面光的角色。 所以顾楫是肯定要升迁的,而且是大跃进式的升值,唯一的麻烦反而是他顶头上司的职位调动。 就连工部局的威廉姆都想挖走顾楫,声称这样的手下假如公董局不重用,他们工部局则绝不会浪费。 汪素到了之后,没多久洪明和任连生也陆陆续续来了。洪明那天是没想到白俄在出了上海就动手。他以为汪翻译到了松江下车,这一路是没事的。 他所知道的消息是在松江到苏州的区间进行行动,所以他原本以为汪素和任连生在前面这一段路没事。 其实连特科也不知道白俄的行动,他们的消息来源于石根宝,而石根宝他们只知道在那个路段伏击火车。所以其实一开始特科的行动是单纯奔着日本人去的,结果到了那边看到日本人先对火车动手才知道日本人打的好算盘。 阴差阳错之下,等于一环套一环,他们笑到了最后。 而任连生和刀疤两人当天脚底板磨了几个血泡才回到上海。原因是他爱惜皮鞋,山里的路太费鞋,没走几步就把皮鞋脱了拎在手上赤脚走回去的。 还好路上碰到一辆拉活的牲口车,他两吃相难看的征用了,一路拉到松江才回到了上海。 他这几天和老洪一直来医院看顾楫。和老洪纯粹是担心顾楫不同,他有个秘密要和顾探长汇报。这事如果做好了,好处大的不可想象。不过没顾探长首肯,他是万万不敢的,而且也没那能力去操作。 又过了一会,小汪兰拿着饭盒和保温瓶来了,她现在每天负责送饭。顾楫昏迷中不能吃,阿廖沙也要吃。 她现在和阿廖沙也混熟了,因为她知道,就是这个外国人告诉顾哥哥姐姐有危险,最后才救了姐姐的命。 汪兰看到顾楫醒了,刚要开心,随即就苦了脸,看着手里的饭盒对姐姐说“饭不够,怎么办?” “不用操心了,我和老任下去买点酒菜上来,今天咱们就在病房里喝几杯。” 老洪蒲扇大的手一挥,扒拉着老任就下楼了。 “他刚醒,你们怎么就能喝酒?” 汪素在后面发着牢骚。 “你没事吧?” 老洪和任连生走后,顾楫看着汪素说道。 “我好着呢,就是你,让大家都着急了。萨督查长和袁督查都来看了你几次” “我睡了几天了?” “今天是第四天” “啊?今天是几号?” “今天19号。” “哦” 顾楫心里松了一口气。 “怎么你有事吗?” 汪素问道。 “明天从南京要来一个朋友,我需要去接她,还要找个房子” 顾楫躺着说道。 之前他收到白曼彤的来信,告诉他20号自己到上海参加医务培训,问他房子有着落没有,还要去接站。 没想到事情一多就给忘记了,还好是今天醒过来了。一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头疼,等会老洪来了还要找他问问房子的事。 而且白曼彤一来,以后自己在上海就有的麻烦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外快 “明天我帮你去接,几点钟到上海?你告诉我名字就行。” 汪素不知从哪弄来一瓶蜂蜜,在给顾楫兑着蜂蜜水。 “那辛苦你了,汪翻译。” “明天下午南京到上海的车,我的朋友叫白曼彤,白色的白” 顾楫也只有让别人帮忙去接,汪素去比较合适,毕竟是女的,让老洪他们去就有点不合适了。 过了一会老洪和任连生带着一个饭馆的伙计,拎着两个提盒进了病房。原来两人找了一家饭馆,炒了几个菜,又切了一些熟菜,直接让馆子里的伙计,把菜送到病房来了。 老洪从隔壁空病房,搬了一张床板搁在凳子上,把酒菜往上一铺,居然也有模有样,成了一桌酒席。 老洪和任连生刚招呼汪素坐下,门外汪兰扶着阿廖沙进了病房,后面还跟着警卫看着 。原来阿廖沙这几天和汪兰混的有点熟,令人通过简单的英文居然交流的还不错。汪兰的英语底子是她姐姐教他的,日常会话是够用了。 这几天汪兰告诉了阿廖沙,是她姐姐和顾探长救了他的命。有人来医院杀他,是自己姐姐和顾哥哥正好到医院才把他救了下来,而他两自己差点送了命。 阿廖沙一出现,老洪立刻面色不虞,把筷子重重放了下去,当初为了擒获他可是折损了不少人手。 只是阿廖沙也不在意他,看着顾楫和汪素和他们说了声“谢谢。” 顾楫和汪素相互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感谢他们什么。还是汪兰说道“阿廖沙叔叔是谢谢你们救了他。” 顾楫这才明白怎么回事,笑着和阿廖沙说“我现在这身体是不能喝酒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喝,能喝就做下来一起喝点。” 汪素看阿廖沙没听明白,用俄语又给他翻译了一遍,结果还没等阿廖沙说话,她自己到冲着顾楫嚷了起来,“他是伤的肺,一旦呛着就麻烦了,顾探长,你尽出什么馊主意?” 结果阿廖沙一看到有酒,顿时眉开眼笑,一屁股坐在床沿不肯走了。俄罗斯人都是酒鬼,尤其喜欢烈酒,而老洪就是买的一罐“杏花村”,起码有五斤。 顾楫今天退烧,一醒过来就看到几个好同事都在,心情极好。嘻嘻笑着说,“咱两掉河里都没淹死,他在医院里还能呛死?” “老任,给阿廖沙倒上。” 顾楫说完,又让汪兰过来,让她给自己拿一块卤牛肉,结果汪兰递给他,他让汪兰自己吃。他刚醒,对这些荤腥还不能适应。 其实阿廖沙对顾楫和任连生都隐隐有点印象,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他要是知道顾楫就是吊在窗口把他送进医院来的那个人,大概心情也没现在这么好。 而任连生现在多少有点心虚,就是他一路跟踪把阿廖沙定位,从而对他进行了围捕。 反而是老洪,一看阿廖沙坐下来,也不废话,直接用茶盅大的杯子和他碰杯,想在酒桌上出一口恶气。结果他一杯喝下去,阿廖沙皱着眉头也喝了下去。 老洪一看,这老毛子可以啊,接着又倒了一杯,又是一口干了。阿廖沙看看他,苦着脸也是一口喝了下去,然后问汪素“中国人喝酒都这样吗?” “我不知道,可能不是都这样吧” 汪素也没法说什么。那个杯子一杯起码二两,两杯就是四两酒下肚了。 汪兰看着阿廖沙喝了两杯酒还没吃菜,赶紧给他递了一块牛肉,让他压压酒。这种喝酒场面老任那酒量根本不敢插嘴,自己弄个小酒杯咂地喝一口。 “慢点喝,阿廖沙这伤还没好透,汪翻译,看好他,最多4杯!” 顾楫定了基调,就算4杯一般酒量的人也吃不消了。 “对了,老洪,能找个公寓吗?明天要从南京来个朋友,早就让我帮她在上海找个公寓,前段时间忙忘了。” “要什么样的?” 老洪吃了一口菜问道。 “我也不清楚,朋友是个女医生,找一间干净点安全点的就差不多了。” 顾楫想了想说道。 “这事好办,其实我有个事想和顾探长说,正好这里也都不是外人” 这是任连生插话了。 “呃,老任,你说说看。” 顾楫看着任连生说道。 “小妹,乖,去帮叔叔把门关上。” 任连生鬼鬼祟祟看了眼外面,让汪兰去关门,门外有巡捕在执勤。 汪兰到是勤快,听了就应了一声,跑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咳,是这样,今天这事,不管大家怎么想,出了这个门都不要说了” 任连生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不要卖关子,赶紧说!” 洪明急脾气,就见不得别人说话这样。 阿廖沙反正是听不懂,和汪兰做着剪刀石头布的游戏,谁赢了吃一片卤牛肉。他用不来筷子,干脆都是用手拿。 “呃,是,是这样的” 随着任连生开口,在场的人才发现任连生说出来的这个事可真不算小事。 众所周知,法租界原先的白俄一霸蒙索洛夫已经被日本人干掉了。可是很多人都疏忽了,他名下在法租界还留有大量产业。 那些经营场所暂且不去说,光是不动产就有好几处。据任连生目前掌握的,在贝当路和辣斐德路以及霞飞路上都有他的房产。 而且他可以肯定远远不止这些,不过需要他慢慢深挖了。 贝当路上的一套洋房是西班牙建筑,一共三层,有个一亩多的花园,原本是给他的白俄姘头住的。不过自从租界开始清扫蒙索洛夫势力,那个姘头已经跑了。 辣斐德路上的是一栋英式石库门公寓,上下两层,四间屋,这里的地段也非常好,而且离巡捕房很近,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霞飞路上的是一栋法式建筑,占地面积非常大,花园也有两亩多地,装修的犹如小皇宫,这里是原来蒙索洛夫的大本营,现在也是人去楼空。 “嗯,那又怎么说?” 顾楫听完了任连生说的,一时没明白过来。 “嗨,顾探长,你这就洋盘了,老任的意思是” 老洪不收青帮红包那是不想和他们沆瀣一气,并不代表他傻。任连生一说,他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蒙索洛夫现在已经伏诛,这些都算是无主产业。租界当局不没收,那么私底下操作谁接收了就是谁的。 原本蒙索洛夫手下那些流氓,现在死伤殆尽。就算还有部分白俄坏分子,那也是之前边缘分子,不入流的小混混。 所以,如果此刻他们出面让人接收,基本上白道黑道没人会来找麻烦。都是内部人,找个机会把手续过户应该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从老洪这里来说,占掉蒙索洛夫的产业他没心理负担。这种人的产业原本就是压榨来的,他们不接管,自然有其他人动脑筋,不占白不占。 顾楫没说话,脑子里却在考虑着房间里其他几个人。 老洪的处境他知道,手头不宽裕,媳妇还一直有病,花销颇大,靠着他的薪水维持的非常辛苦。而且从不受贿,处处蹩手蹩脚。 任连生更别说了,以前就是个包探,靠着零打碎敲弄点油水,过的一直不是体面人的日子。而汪翻译更是窘迫,住在哪个亭子间里,据说好几口人都靠她养着。 蒙索洛夫这些产业,他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当不知道是不可能的。摆在他面前就两个选择一,汇报给上级,最终这些产业给法租界收回,分给法国人。二,不管不问,任由这些被下面其他人分了。 选择一,不可能。他对法国人没有忠诚的义务。 而且法国人的优渥待遇远非他这些手下能及。薪水就相差10倍,福利方面更是悬殊巨大。那些法国人在中国人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好处就占的够多了,顾楫不是他们法国人的孝子贤孙。 选择二,更不可能。蒙索洛夫的伏诛以及租界白俄黑帮的覆灭,可以说都是自己和这几个手下一手促成的。说是拿命换来的也不为过,不可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想到这里顾楫看了看眼光热切的任连生问道“老任,你应该有了打算,你来说,有什么打算。” 任连生早就眼巴巴的等着顾楫问到他了,对老洪之前的抢答,他又十二分的不满,就是这个北方大汉拳头太大,他不敢流露出不满而已。 “顾探长,卑职是这么想的,要是让你接手恐怕吃相太难看,而且名声不好” 接下来,大家听了任连生的一番勾画,不得不佩服他老任市井钻营这方面确实是有一套。 他这次带回来的刀疤,在他安排里起了重要作用。刀疤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只不过没有被蒙索洛夫看在眼里,不算正统黑帮流氓,之前一直算是个编外人员。 但是刀疤在白俄聚集区里也是老人孩子看到也害怕的这么一个痞子。现在流氓头子和骨干都毙命了,那么像刀疤这样的坏分子,就可以脱颖而出。 按照老任的说法是,白俄聚集区里一定要有个大流氓在。很多白道上解决不了的事,总是需要有个地下势力去维系。 就算不扶持刀疤,不用多久就会有新的黑道人物出来,到时候反而不被他们控制而麻烦。与其这样,不如他们一手扶持刀疤上台,取代蒙索洛夫的位置,那样更便于他们管理掌握。 而蒙索洛夫那些公开或者地下的产业,他们谁去接手都不好看,而且会有麻烦。不如就由刀疤去接手,他们在背后运用巡捕房的力量进行扶持。等刀疤站稳脚了,整个白俄区其实变相等于捏在他们手里,到时候的好处好久大得多了。 这种好处不光是情报上的,还有经济上的,更有政治上的,他们政治部几个人等于也拥有了一个小势力。 老任一说完,老洪就拍了下床板,震得杯碟弹起,把任连生吓的一哆嗦。 “好哇,你个老任,没想到你花花点子这么多,还以为你只知道吃张厨娘的豆腐” “干!” 说完老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那个张春花是我老乡,就离一条水沟” 一听到张厨娘,任连生便面有得色,嘴上却做着敷衍的解释。 “你们怎么看?” 顾楫看着老洪和汪素问道,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了。 “老任都想的这么周全了,咱们也不能便宜别人了吧?” 老洪想都没想就说了。 听老洪说完,顾楫又看向汪素。 “我,我没看法,你们怎么说我都同意。” 这个表态,符合汪素一贯的性格。 “那既然要这么做,老任你得辛苦点。完整的详细的清单弄一份出来,全面接手。哪怕那些不上台面的赌场妓院,咱们看看哪些继续经营,哪些彻底关闭。” “还有哪些白俄再摸一遍底细,查清楚有没有领事馆的特务,我觉得是有的,可疑分子立刻派人盯梢” “同时,我们要” 接下来他们几个边喝边聊,五斤的杏花村居然最后没剩下多少,老洪都大舌头了,而阿廖沙一点事情都没有。 阿廖沙是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和汪素两姐妹说几句,吃两口菜,喝一口酒,显然也十分惬意。 他到上海第一天就倒了大霉,而且后来接连在生死线上徘徊,像今天这样有酒有肉,无比平和的日子,对他来说相当难得。 他心里有数,等自己差不多痊愈就要被送到监狱里去,之前自己杀了那么多租界警察,等待自己的极有可能是枪毙。 最后他们定下来,明天上午汪素和任连生去看房子,给自己和白曼彤选一套,然后任连生派人打扫干净。下午老洪陪汪素去车站接人,直接接到公寓,放下行李再来医院。 汪素听到顾楫让她也选一套公寓,心里有点激动,但还是觉得不能接受,万般推辞。顾楫听了后说“汪翻译,把你调你政治部没多久,性命危险已经遇到几次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个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老任,你我知道你不会亏待你自己,你自己解决吧!” 顾楫接着和老任说了一句。其实任连生最近也是几次遇险,算他命大,也是属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人,而且这个主意还是他出的。 等到一切都商量的差不多,已经很晚了,法国看护进来催了几次,大家才从病房里散了。 。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盘算 第二天早上,老洪早早就自觉做起了司机,先接上任连生,谢绝了他的胖婆娘邀请一起吃泡饭,再一起开车去了汪素家,接上了汪素两姐妹。 在医院门口买好了早饭让汪兰送进去以后,他们三个一起去看了几个地方,首先他们看的是辣斐德路上那栋石库门房子。 其实石库门房子都是标准模式,哪边的都差不多。 石库门是一种融汇了西方文化和汉族传统民居特点的新型建筑。是最具上海特色的居民住宅。 上海的旧弄堂一般是石库门建筑,它起源于太平天国起义时期,当时的战乱迫使江浙一带的富商c地主c官绅纷纷举家拥入租界寻求庇护,外国的房产商乘机大量修建住宅。 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围合仍是上海住宅的主要特征,但不再讲究雕刻,而是追求简约,多进改为单进,中西合璧的石库门住宅应运而生。 这种建筑大量收吸收了江南地区汉族民居的式样,以石头做门框,以乌漆实心厚木做门扇,这种建筑因此得名“石库门“。 早期的石库门脱胎于江南民居的住宅形式,一般为三开间或五开间,保持了中国传统建筑以中轴线左右对称布局的特点。 他们三个人把车停好,停在地址上的弄堂后,走到里面,发现这是一栋老式石库门住宅。 一进门是一个横长的天井,两侧是左右厢房,正对面是长窗落地的客堂间。客堂宽约4米,深约6米,为会客c宴请之处。 客堂两侧为次间,后面有通往二层楼的后,走木扶梯,再往后是后天井,其进深仅及前天井的一半,有水井一口。 后天井后面为单层斜坡的附屋,一般作厨房c杂屋和储藏室。整座住宅前后各有出入口,前立面由天井围墙c厢房山墙组成,正中即为“石库门”,以石料作门框,配以黑漆厚木门扇; 后围墙与前围墙大致同高,形成一圈近乎封闭的外立面。所以,石库门虽处闹市,却仍有一点高墙深院c闹中取静的好处,这种房子当时颇受卜居租界的华人士绅c富商的欢迎。 这栋砖木结构的二层楼房,坡型屋顶带有老虎窗,红砖外墙,弄口有中国传统式牌楼。 大门采用二扇实心黑漆木门,以木轴开转,配有门环,进出发出的撞击声在古老的石库门弄堂里回响。 门楣做成传统砖雕青瓦顶门头,外墙细部采用西洋建筑的雕花刻图。二楼有出挑的阳台,总体布局采用了欧洲联排式风格。 “汪翻译,你看怎么样?” 老洪问着汪素。 其实老洪问的没错,这栋房子适合汪素一家居住。 虽然蒙索洛夫遗留下来的还有洋房,但是汪素搬进去也不大合适,太招摇了,而且也负担不起。一栋洋房,里里外外的开销不是现在拿着翻译薪水的汪素能负担的起。 “问我吗?当然很好啊。” 汪素知道老洪问她是什么意思。 对于她来说这样的房子已经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而且这里离她上班的巡捕房,走路比之前更近,只需要几分钟。 她还没打算搬到这里来住,不是因为房子的原因,而是关于自己姐姐姐夫的安置。她是绝对不想带着姐姐和姐夫搬到这里来的,可是把她们放在打浦路,郭惠琴肯定又有想法。 昨晚回去后,关于房子的事她还没和郭惠琴商量。她打算今天回去再说,搬是肯定要搬过来的,住在法租界,对妹妹在法租界上学好处都是极大的。 接着他们去了贝当路,这栋西班牙洋房位于22号。主体建筑系西班牙式建筑,兼有巴洛克建筑风格。 其斜坡坡屋顶采用红色筒瓦铺设,檐f口细部装饰讲究,门套c窗框形式多变,运用各式拱券,壁炉顶上的烟囱似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做法,外墙立面简洁明快,又具有西方现代派建筑的风格和气派。 宅前是典型宽敞的中国式庭园,周边种植各种名贵树木,形成浓密的绿荫,庭院中间铺植草皮,布置水池,配以湖石驳岸,景色怡人。 室内木楼梯制作精细,卧室c客厅c书房地板均采用进口柚木小条铺成席纹。平台和阳台均很宽敞,铸铁漏空栏杆轻巧美观,汪素他们伫立在阳台,环顾花园景色,亦感甜蜜之享受。 这一栋洋房和汪家原来的那一栋差不多,甚至比汪家原来的花园还大了不少。只是浓烈的西班牙风情贯穿其中。 主楼立面为水泥拉毛白粉墙面,屋面盖红色筒瓦,四坡顶,屋檐下有连续拱券装饰带,将西班牙建筑的特点充分展现。 “好房子” 老洪看了也是啧啧不已。 那帮白俄恶棍敛财有道,给姘头住的房子都如此奢华。二楼主卧里虽然东西都被蒙索洛夫那个姘头席卷一空,但是遗留下来的家具和陈设品还是非常讲究。 他们在这里等了一会,等来了刀疤。现在的刀疤已经穿上了西装,一改之前工人吊带装的打扮,身后还跟着两个半大小伙充当手下。 他们留了一个手下,在这里看守。带着剩下的人去了霞飞路靠近吕班路的另一栋豪宅。那是蒙索洛夫在上海的主宅,起码明面上是这样。 这是一幢英式三层的建筑,建于20世纪初期。毗邻复兴公园,乳白色的外墙,白色檐下装饰设计大气紧凑。 建筑高低大小前后虚实,均有层次变化,可贵的是还非常富有中国建筑的情趣。进门处为凸出的二层楼,楼下为过道,西面长方形,楼下南有走廊,第二层有阳台。 面积相当大,主楼面积约800平方米,楼下有大厅,是蒙索洛夫的宴客之所,会客室在二楼,蒙索洛夫的卧室在三楼,是英国贵族式的套房,房内放着一英国皇家式的大床,是蒙索洛夫按照白金汉宫里皇家大床仿制的。 房外有60平方米的平台。楼前有一座大花园,面积约2000平方米,现名秋苑,园中栽种香樟c雪松c紫藤c玉兰c金桂c银桂,草坪是马尼拉式的,还有可坐几个人的秋千架等。 霞飞路人行道上种了大法国梧桐,枝叶蔽天,旁边又是公园,是一处十分恬静的所在,可是蒙索洛夫住在这里的时间很短。 他们到的时候这栋洋房里的白俄佣人还都在,主人已经轮回了的消息显然他们还不知道。一切按照平常井然有序,花匠在打理花园,仆佣在打扫房间 他们几个商量了一会决定由刀疤召集了洋房里的人手,宣布了这栋房子正式由他接管。当然,他们也一样没宣布蒙索洛夫的死讯。而是以蒙索洛夫的名义宣布这处产业暂时交由刀疤托管。 仆佣里一个白俄管家刚要提出异议,就被任连生拿出探员证,拿下了。准备一会带回巡捕房给他上上课。 而刀疤也不是吃素的。和老洪c汪素他们是昨晚才知道消息不同,窥视蒙索洛夫的产业,是任连生和他早就商量好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当即就让剩下的小弟搜出了管家的钥匙,对楼内进行了清点。金条和现钞这些硬通货都搜出不少,不过任连生相信,远远不止这些。 他狞笑地看着那个管家,很多秘密这个管家肯定知道。不怕他不配合,他时间多不着急。 汪素这一路都拿着小本子在记录,先初步做了个登记。接下来按照顾楫的意思,还要详细的分门别类造册。 然后他们让刀疤四处查看,把那些白俄收拢。他们三个坐在气派的客厅沙发上,讨论起来。这些房子,显然除了那栋石库门公寓适合汪素目前居住,两栋洋房都不适合他们。 毕竟他们还只是巡捕房的职员,谁住进去都不好。树大招风,而法租界巡捕房现在正在抓内部贪腐。 他们抓住的空子就是蒙索洛夫的死讯没人知道,他的手下除了刀疤都死绝了。而后来去收尸时,蒙索洛夫混在那一帮白俄里,没人知道谁是谁。 知道真相的任连生他们几个打定主意不说,那么蒙索洛夫的下落终究还只是一个迷。 三个人商量了一会,他们决定这栋房子让刀疤带着人搬进来,作为以后以他为首的白俄新势力总部。 贝当路的房子就让顾楫的朋友搬进去,虽然一个人住进去,显得房子太大了。但是顾探长也可以把原来的公寓退了,住在里面。 毕竟以后他们也需要个商量事情的场所,现在是在医院里,还比较方便,以后总不能在巡捕房里谈论这些事吧。 至于那栋石库门,就不要考虑了,划拨给汪素居住。接下来主要的任务是搞清楚蒙索洛夫其他的产业,还要让那个刀疤迅速掌控局面,白俄聚集区不能过久的出现权利真空。 巡捕房这里,老任先和几个街头巡警和包探打招呼,让刀疤也效仿青帮开始每个月塞红包维持白道上的关系。 至于启动资金是不缺的,今天在这里搜出来的金条和银元就绰绰有余。等到把蒙索洛夫的产业统统接手以后,每个月的利润更是不敢想象。 然后他们把刀疤叫过来,让他把能用的手下都拉拢过来,晚上递交一份蒙索洛夫的产业报告。任连生早就把他调教的跟小猫一样,是不担心他做什么手脚的。 在法租界的地盘,刀疤要是识相,从此以后做个傀儡大佬,吃香的喝辣的,家人过得风风光光没问题,这是别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这要不是他之前被老任收拾过,算是老相识,也没这个便宜好事。其实老任随便划拉一个人,都差不多能担当这个角色。 法租界里主要的收入其实还是“黄赌毒”。蒙索洛夫操控的白俄妓女经营了几个地下妓院,包括上次死了六个工部局商团头目的地下室都算是这个行业。 而且还有烟馆和赌场。烟馆在法租界是不禁的,只要拿了牌照,每月就有贩卖额度,按照这个标准纳税就行。只是蒙索洛夫怎么会老老实实交税,开设的几处地下烟馆,任连生大致知道,但是详细的情况还要刀疤去了解。 至于赌场,这个任连生清楚,只不过最近因为白俄打手都跑路已经歇业了。除非刀疤笼络好人手,否则这种地方也没法短时间内开业。 商量完了以后,任连生押着管家回了巡捕房,老洪带着汪素从这栋宅子里找了两个娘姨,去了贝当路洋房,让她两打扫卫生,主要是收拾出一间卧室。 并且让这两个白俄娘姨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住在佣人房间,月钱照旧。这么大一栋房子没人打看是不行的。 然后两人去了医院,把上午的成果和顾楫详细的做了汇报。起先还好,只是顾楫一听到他们打算让自己和白曼彤住一起,立刻摆手。 “我现在那个公寓挺好的。” “要不老洪你搬过去,你们住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我也比较放心。对外就说是白小姐和你们也是朋友,她让你们住进去的” 那栋洋房很大,老洪两夫妻住进去完全没问题,而且原本让白曼彤一个人住里面,确实不让人放心。 老洪其实也有点为难。他太太李冬禾有大烟瘾,住在一起早晚顾探长的朋友要知道,到时候毕竟抽大烟这事,实在是不上台面。 “白小姐还未婚,我和她住在一起怎么像话?” 看着老洪犯难,顾楫赶紧说了一句。 听到顾楫这么说,老洪也不推脱了。住洋房总比他现在那个石库门底楼好得多,而且也少了每个月的租金,这能让他手头松快不少。 顾楫在法国学的是实业,很多经营上的事情比他们都懂。既然有了这个念头,他也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提出了一些建议。 在他的想法里,要把以前蒙索洛夫的那些产业,做个整合。伤天害理的生意是坚决做不得了,比如逼良为娼这种事。但是原有的妓院,那些靠这个行业吃饭的人,如果关了,那些人也是没有生计。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账房 所以顾楫认为只要那些妇女是自愿的,那就按照原样经营,只是不能剥削过甚,以后得有个规矩。 很多一直以来赖以为生的白俄妇女,如果停了这个生计,一家老小生活很快就成问题。而且不是组织性的经营,她们的安全没有保障,也很容易滋生其他社会问题。 赌场这个行当也一样,既然合法存在,那就规范经营,只是需要严肃一下之前混乱的赌场借贷行为。 赌场里借贷是不可能禁绝的,但是利息方面要按照规矩来。其实赌场除了抽水,最大的利润来源就是借贷,输急了眼的赌徒,裤子都愿意当场脱了当掉。 只要当时给他们赌资,再高的利息借条也愿意签字画押,个个都以为自己拿了钱马上就能翻本,哪还在乎什么高额利息。 而超出寻常利率的借贷,几乎会让借贷人立刻倾家荡产,终生无法摆脱。那些蒙索洛夫前手下的黑帮分子,通过暴力催收犯下的罪行可谓是罄竹难书。 至于烟馆,在目前来看则是触动了青帮的核心利益。 顾楫的意思是这个行当,烟馆这个行业,需要稍安勿躁,他要仔细想想。 这方面不能说顾楫和老洪他们道德感低,连烟馆这个行业也要涉足。现在看来烟馆是祸国殃民的营生,只是在当时比比皆是,不管你怎么想,这都是一个主流行业。 而且这个行业在法租界内完全合法,拿了牌照就能经营。就和现在吸烟一样,都知道吸烟不好,但是社会上已经有了广泛的烟民,开个烟店卖烟别人不会感觉什么。 你不卖也有别人卖。毕竟是先有了需求,才有了服务。用后世的理念去评价当时人的观点,没有必要。 说不定在未来,现在的香烟危害也被提高到一个相当恐怖的位置,等同吸毒。但是起码在现在,经营香烟的商家犯罪感还没那么强烈。大众对他们的批评也没到那个高度,就是一个行业而已。 他考虑的是在租界内,只要中国人进入烟馆消费,立刻由白俄经营者进行举报,由巡捕房派人进行抓捕,然后加以惩戒。 他设想是起码在他还有点特权的时候,不让华人在租界内出现公开吸毒行为,起码在经营性公共场所不允许。 至于国人私底下的贩吸行为,讲真,巡捕房管不到也管不了。 顾楫自己之前有段时间也很危险,他误服了拜耳出的咳嗽药水,其实就是海洛因,危害甚大。而且拜耳把这种药剂当做世纪发明而大力推广,忽略它的副作用和成瘾依赖,一般人完全无法了解危害性。 好在这一段时间顾楫不断受伤,而且没有一个相对放松的时间让他胡思乱想,反而是阴错阳差之下摆脱了依赖。 最后顾楫把老洪和汪素叫到床前,细细关照了他两,现在他们所有要做的的一切,都不可忽视任连生这个人。 鉴于任连生的出身和历史,不说劣迹斑斑却也不足以给他十足的信任。虽说用人不疑,但适当的的掣肘也是必须的。 他们总不能被任连生当了枪使,所以老洪为主,汪素为辅,平时对任连生要进行一段时间的观察。 主要是联络刀疤那伙人,只有他任连生负责进行。老洪和汪素不可能参与到这种事里,而顾楫更不会深入。实质上等于任连生就是他们的代理人,他要是起了两头哄骗的心思,那麻烦就不会小。 然后顾楫和老洪打了个招呼,交给他一封便条。让他去和袁督查说一声,在法国学校里让汪兰插个班。 现在汪兰等于天天泡在医院里,早上跟着汪素一起来医院,晚上在跟着汪素一起回家。她现在和顾楫已经混的很熟了,顾楫也很喜欢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 这事让汪素很意外,她是原本准备主动开口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没想到顾探长已经想到了。 而且他托袁督查安排的法国学校和一般学校不一样,这个学校是公董局自己开设的封闭学校,里面都是法籍雇员的子弟在内入学接受教育。 可以说这个学校是超越贵族学校的存在,不是有钱就进得去的,这个学校完全免费,里面设置的课程都是按照欧洲巴黎的公学标准,完全是个培养贵族和精英的学校。 “啊,顾探长,这个学校,兰兰恐怕进不去吧” 汪素有些忐忑地看着顾楫说道。 “没问题,我测试过她,底子教的很好,就是法语差些,很快就补上了,我去法国留学时还不是一句法语都听不懂。” 顾楫不以为然。 “可是,这个学校,我看袁督查也未必” 汪素话里的意思就是,作为华人,袁督查也未必有这个面子。袁督查有这个面子吗?作为华人督查,当然应该是有的,只不过也很勉强。 但是顾楫在信里拜托袁子钦让他和萨利尔打招呼,直接让萨利尔出面活动。他现在在医院不好去巡捕房直接见萨利尔开口,通过袁子钦表达一下意愿,他相信萨利尔不会拒绝。 自己这几件事做的漂漂亮亮,而且几次险死还生,还差点拖累了汪翻译,不找公董局要点好处实在是讲不过去。 到现在他对汪素那天差点溺死在运河里的一幕都心有余悸。不过他看汪素自己好像是记不起来了,很无所谓的样子。那也是因为她自己当时缺氧昏迷了,不知道是什么处境而已。 老洪把信塞在怀里,下楼去打了几份饭回来,顾楫看着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段时间白吃白喝,好像不是汪素就是老洪在拿钱。 于是他提出让他们去把自己薪水领了,吃现成的就算了,在蹭下属的吃喝就实在讲不过去了。 “别操心了,咱们现在不差钱。” “上午光抄了一个箱子,就拿到汪翻译,上午抄了多少?” 汪素听了拿出小本子,把记录在册的数字给顾楫看了。 “这么搞,很容易出问题啊。” 顾楫一看就皱了眉头。 “得找个账房,每天盘存,统一入库,统一划拨” 顾楫心想这还得了,钱财就这么人人都能经手,一本糊涂账,以后都发展起来了肯定要出问题。 “汪翻译,你先受累,这几天就开始造个册子,全部统筹计算一下,晚上叫任连生来我这一趟,以后每天晚上都要来。” 汪素答应了一声,自己吃完了,就拿着一盒饭菜和汪兰去阿廖沙那里了。 病房里就剩下老洪后,顾楫和他说:“其实答应任连生搞这些事情,主要是为了你们。但是绝不能搞的连蒙索洛夫还不如” “赚点钱是一方面,但是不能搞的乱七八糟,反而不如之前了,咱们毕竟不是土匪黑帮” “我对你放心,汪翻译也没问题,你们只是没经验而已。但是任连生那边我之前不是开玩笑,他那里要是出了纰漏,就是大麻烦。” “而且,蒙索洛夫的产业绝对不仅仅就这点,一定要搞清楚。另外,他那些手下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产业,刀疤他们都很清楚,所以一定要弄清楚,别让他们有动脑筋的余地。” 这次老洪也是很认真的听着。顾楫现在的伤,说起来也是为了救他才中的枪。他自己也不是贪财的人,当然有这种改善生活的机会他也很高兴,但是其他花花心思从来没想过。 现在主要是老任那边,就看他上不上路了。假如这小子不开眼,哼哼 “老任这人,其实表面上滑头,也是比较讲义气,也差点死了两回,未必就那么差劲,咱们不能不多想,不代表他就是那样的人” 看到老洪的表情,顾楫赶紧补充了一句。 任连生确实是个关键人物,他担负的是承上启下的作用。一头是针,一头是线,他就负责穿针引线。他要是在里面搞点花样,确实麻烦。 但是也不能说明他一定会这么做。所以,顾楫是想着晚上等他来了好好敲打一下他。如果和他打过招呼了,还敢私吞欺瞒把他们当枪使,他顾楫也不是好说话的人。 别的不说,分分钟把他打回原形。不,直接让他丢了饭碗流落街头的本事还是有的。 对于一个曾经的包探,得罪了不知道多少人,全靠那个身份罩着,万一失去了租界的庇护对他而言可谓是生不如死。 “你看看去找个账房来,要可靠的,以后就安排在大宅里管账。” 顾楫特意让老洪去找个账房。他知道老洪有来历,而且那些人和自己也算是有些交情。他用这种方式交好也算是一个态度的释放。 从心里来说,原先来租界的那个任务,他已经压根不想执行了。失望也好,绝望也罢,总之他现在想的是怎么为几个手下谋点好处,同时让租界干净点,使得里面的老百姓少受点罪。 那些地下产业在自己手里掌握着,总比在那些流氓恶棍手里好得多。 老洪听了顾楫的话也是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等到汪素和汪兰回来,他就欲带着汪素去车站,准备接人了。 “等等” “顾探长,您的朋友是叫白曼彤是吗?” “嗯,我写给你。” 顾楫接过汪素手里的钢笔写下了白曼彤的名字。 “老洪,汪翻译,辛苦你们了。” 顾楫看着拿了毛笔在纸上写大字的汪素和老洪说道。 “好了,等会到了车站,我就举着这张纸,她看到了就肯定会过来的。” 汪素满意的看着手里的报纸说道。 她在报纸上,用她的小楷写了放大版的白曼彤三个大字,确实只要一出站,每个旅客都能看见。 “那我们走了,兰兰,你照顾好顾哥哥,要听话” “知道了” 汪素和老洪到了北站,两人现在对这个地方都有点讲不出来的心情。站务大楼上的机关炮枪眼依稀可见,只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洪停好车,和汪素说,“汪翻译啥时候搬家?让老任带几个人来帮忙,我开车帮你。” “谢谢洪大哥了,我还没和家人说呢。” 老洪一提,汪素一想这个事也是个麻烦事。 虽然是难得的好事,但是自己家这个情况还是比较复杂的。她是一万个不想和姐姐一家在一起生活的,但是如果汪凤离了她们,日子肯定会跟不好过。 可如果她们带着何兆清一起,那么噩梦将会是没完没了。汪兰现在都不大敢在家里待着,就是因为她发现自己那个姐夫,看她的眼神非常不对劲。 汪兰现在14岁,虽然家里贫困营养跟不上,却也开始长身体了。何兆清这样的恶棍,能对已经成年的汪素肆无忌惮的进行骚扰和挑逗,面对她这个小姑娘就更没有什么忌惮了。 所以,汪素决定今晚回去和妈妈好好商量一下。如果郭惠琴提出异议,自己带着妹妹住过去也绝对不能再和她们住在一起了。 要是说她以前还有点害怕何兆清,其实她现在压根一点不把他放在家里。主要是家丑不可外扬,亭子间里那些事,她不好意思往外说。否则的话,别说老洪了,就任连生也能轻轻松松整的何兆清这样的无赖欲仙欲死。 原本她还觉得巡捕房这个职业不体面,现在她无比庆幸自己找了这份工作。虽然几次风险都很大,但是她还年轻,而且早已经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生活早早教会了她很多。失去父亲这个家族唯一男性的庇护,她已经足够独立和坚强。溺水这种事,在她看来就是个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反正自己又没死。 她甚至比顾楫都想得开,完全不知道顾楫当时有多紧张,现在有多后怕。 现在石库门的钥匙就在她手里,随时可以搬过去住。独立的体面的法租界房子,如果按照租赁价格来算,她现在整个月的翻译薪水都不足以支付。 更不要提根本没有房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故人来 很快汪素和老洪就接到了白曼彤。毕竟在出站口,汪素手里举的那张报纸,实在很惹眼。 “是白小姐吗?我们是顾探长的同事,我叫汪素,他是洪明,洪探员” “云飞怎么了?他怎么没来?” 白曼彤问道。 “顾探长受了点伤,在医院里,我们安顿好你就带你去医院看他。” 老洪一边接过她手里的行李,一边说道。 “啊,云飞受伤了?怎么伤的?严重吗?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白曼彤一听顾楫受伤,立刻就着急的不行,从之前有些嗔怪,变成了担心。 “肩膀上受了点伤,本来都好了,前几天又泡了水,受了风寒” 老洪和她解释着。殊不知,越解释显得问题更严重。 “白小姐,顾探长现在静养几天就行了,伤口没有感染,只是前几天发烧” 汪素赶紧打开车门上白曼彤上车。 最后老洪和汪素还是不顾白曼彤的反对,直接把车开到了贝当路洋房。把行李交给两个白俄娘姨收拾之后,他们带着白曼彤看了看附近环境。 “白小姐,您就住楼上。顾探长担心您一个人在这里害怕,让我和内人也在这理住下,好有个照应” 白曼彤住的是整栋洋房里的主卧,窗口对着花园,环境和布置非常好。白曼彤非常满意,没想到顾楫虽然没给她回信,却也非常上心,把她委托的事情安排的很好。 “那洪探员,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屋檐下的邻居了,请多关照!” “白小姐,不客气,您休息一会我们去医院?” “好的,等等,我拿点东西。” 白曼彤从行李里拿出了几包南京点心和几封书信,然后三人下楼,去了医院。 到达医院门口,老洪就不上去了。他要去巡捕房转达给袁子钦的书信,还要给任连生传话,让他晚上去医院。最后他还要回家安排搬家的事情,毕竟他可不是单身汉,拎个箱子就搬家了。 汪素带着白曼彤进了医院,白曼彤看着广慈医院里的规模和布置,非常感兴趣。作为医务工作者,对广慈医院的名气她是早有耳闻。 今天没想到一来上海就先来了这里,虽然对这家法国人开办的医院非常好奇,只是一想到顾楫受伤也就立刻没了兴致,只想快点看到他。 “来对往,密对稀,燕舞对莺飞。风清对月朗,露重对烟微。霜菊瘦,雨梅肥,客路对渔矶。晚霞舒锦绣,朝露缀珠玑。” 上了走廊,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推开门便看到汪兰正在背诵着《声律启蒙》。 “你怎么不如顾哥哥休息,在这里背什么书?” 汪素责怪着妹妹。 “顾哥哥说我以后要到洋学校去上学了,在考校我的国学呢” 汪兰放下了书本说道。 “云飞” 白曼彤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看着消瘦的顾楫。 “呃,白小姐,你来了” “那个,顾探长,白小姐,你们聊,我带妹妹去阿廖沙那里看看,有什么事让人喊一下就行,” 汪素连忙识趣的带着汪兰走出了病房。 “她是顾哥哥的什么人?” 病房外汪兰问着她姐姐。 “我怎么知道” 汪素说是这么说,但是心里觉得白小姐和顾探长关系肯定不一般。 “你累吗?” “你怎么弄成这样?” 尴尬了一会,病房里很久不见的两人同时开口问着对方。 “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还是顾楫先回答了白曼彤。 “病历呢?我看看。” 白曼彤作为一个医者,当然不会这么好糊弄,首先要看病历。 “这里都是法国大夫诊治的,写的都是法文,给你也看不懂。” 顾楫没胡说,广慈医院这时一共就四个华人大夫,而他现在的九舍里清一色都是法国医生。 “你当就你认识法文?我也学了一段时间了。” 白曼彤就这个性子,嘴上也是不饶人的。 听到白曼彤这么说,顾楫也没和她争执,把头转到床头柜说道:“在抽屉里,你拿出来自己看。” “嗯,用药用的到还是温和,不过外伤药咱们中医的效果可能更好,你现在伤口既然不发炎就应该用中药生肌” 顾楫看着白曼彤看着病历指指点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懂了还是装模作样。记忆里,他不觉得她还懂法文。 “住的地方还行吗?” 他问道。 “比我在南京住的都好,这租金要多少?” “这房子在南京都很不便宜,别说上海了,太贵了,我住不起。” 白曼彤还在看着病历,嘴里说道。 “你就住着吧,别操心租金的事了。洪探员和你住在一起,不然我担心你的安全,上海这里不比南京,尤其是租界” “嗯,那么大一栋房子,我要一个人可不敢住。还有两个洋人老妈子,那绿眼睛” 白曼彤总算放下病历,拿出她带来的糕点。 “这是桂花糕,你在上海吃不到的,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 “对了,那个咳嗽药,你现在没在用吧?那个药已经被证明” 正在拿着东西的白曼彤突然想到,停了动作看着顾楫急切的问道。 “放心吧,已经停了。” 顾楫躺着说道。 “那就好,我一直在想那事,当时我也不懂才给你用了。后来就怕你上瘾,那我就成罪人了。” “那事在信里也不好说,幸亏你” 白曼彤总算是放了心。 药物依赖其实和吸毒差不多,而拜耳那个药水不折不扣就是毒品。当初是顾楫饱受创伤折磨,她是出于好心才推荐了给他,没曾想之前得知那药居然有大问题。 “你这伤是怎么弄的?你这个差事这么危险吗?这个位置再往下一点就麻烦了” “没事,是我自己大意了” “你家里,我来的时候去了一趟,你父亲托我给你带了封信” 两人在病房里聊着家长里短,顾楫确实感觉到好像不在南京,两人之间的心障放开了不少。 过一会护士进来换药,白曼彤在边上看着西医的手法,翘了翘嘴唇,等到护士走了才说:“我明天把我们草堂里自己制的金疮药拿来给你敷上,肯定比他们这个有用,他们的药粉我看了就是消炎” 顾楫也不知道白曼彤这是怎么了,其实她之前一直提倡西医的,虽然自己家开设的中医草堂,但是她自己一直在研究西医。 “你不懂,我在研究中西医结合,医药对消炎效力明显,中药就比较慢,但是疗伤药还是我们中药生肌活血” 白曼彤看得出顾楫在说什么,现在心情好了就和他解释几句。之前换药时她看了伤处,确实已经是没有大碍,虽然是枪伤,只要子弹取出以后,在她开来就是个一般的外伤。 在她来说,其实有中西医结合的理念已经很了不起了。一般西医是看不上中医的,而中医也很是故步自封,对西医没几句好话。 “你这次来,到底是参加什么运动?” “新生活运动,新健康生活中央政府举办的,原本我可以不来” 白曼彤说到这里开始扭捏起来。 信里面她可以毫无顾忌的和顾楫坦露自己的心思,只是当面她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其实她知道顾楫心里有自己,只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这次来上海参加学习,其实她家人都明白她是什么心思,最后没有阻拦,也说明了很多问题。而临行前她去了一趟顾家,借口有什么书信或者东西需要她带去上海,也是一种态度的表达。 顾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顾楫的父亲让她等了一会,去书房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她带来给顾楫。其实她很想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会不会提到他们两人之间 两个人在病房里就这么别别扭扭,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时间过得很快,眼看着甜酒擦黑了。这时任连生敲了敲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探长,汪翻译。呃,搞错了” 老任一进门习惯性叫着人,喊完才发现那个密斯不是汪翻译。 “老任,这是我南京的朋友,白曼彤白小姐,下午才到的上海” “白小姐,您好,你们聊,我过会再来” 任连生一看这气氛,自己还是出去好。 “不,老任,你把汪素叫来,我在这里等你。” 顾楫笑着对老任说道。 “曼彤,你和汪翻译一起去叫点饭菜上来,汪翻译,换一家馆子,本帮菜太油腻,今天吃淮扬菜,老任你给点银钱给汪翻译,别一天到晚蹭吃蹭喝。” 等任连生把汪素叫来以后,顾楫对他们说道。 “我哪有蹭吃蹭喝?汪翻译都给我记账的,一碗白粥一块大洋” 老任立刻感觉受了冤枉,虽然至今为止他确实一个大子儿没花过,但也觉得遭受到了史无前例的讹诈。 “不用,我都给你记着账呢。” 汪素最近以来是贴了一些伙食费。但是物价很低,买些鸡鸭鱼肉在家里做,花不了多少钱。 顾楫之前给她的奖金200元,不知道能买多少了。而且她这个月已经拿了足额的翻译薪水,除了贴补家用,手头还是宽裕了不少。 说完她带着白曼彤,看到汪兰不识相想赖在屋里,也把她拖了出去。她知道,顾探长是要和老任聊聊,敲打敲打他了。 “老任,今天接收的怎么样了?” 等人一走,顾楫让老任坐下后问道。 “上午和老洪还有汪翻译我们一起去看了那三个地方,也都安排好了,那些银钱汪翻译都记了账” 顾楫一开口,任连生这鬼精一样的人如何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立刻竹筒倒豆子说了个清清楚楚。 “这样不行,容易出纰漏,咱们居然要接手就要全面接手,我觉得” 接着顾楫和任连生聊了不少他的想法,等于把他的意图贯彻给了老任。总的来说,就是既然接受就要不留余地,掘地三尺把原先蒙索洛夫势力下的所有产业都弄清楚。 包括蒙索洛夫手下,那些和他一起丧命的白俄手下房产和财产全部收缴干净。登记造册,统一调配。至于大家怎么分润好处,暂时不谈,等全部恢复以后过一个月看营收情况到时候再行制定。 不过他也明确了,往后的分润老任绝对可以拿多点。毕竟这个事抛头露面和上下串联都是他在做,而且他想把老任推成法租界的一个隐形大佬,让他享有绝高的黑势力地位 老任听了开始有点惊后面就是喜。 他自己有数,在巡捕房他最多升到老洪这样就外语不行,国学都不怎么行。 现在能当探员还是沾了探长的光,以后就算一路沾光能沾到一等探员也就到头了。所以能在地下撑个大世面,绝对是让他喜出望外。 哪怕明知是傀儡,却也是真金白银的好处。他任连生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有数。要是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任家祖坟冒烟了,几辈子修不来的福分。 顾探长的意思他听的明白。好处要捞到实处和明处,该给他的不会少,甚至只会更多。他顾探长不是个贪财的人,之所以答应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这些手下捞点实惠。 但是自己要是欺上瞒下,做点不地道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后果 任连生这人小毛病很多,很多恶习,但是他唯一的好处就是比较将江湖道义。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背地里动点手脚,到也不是不敢,而是就没那么想过。 “顾探长,我老任以前没见过什么世面,好多事情不懂,反正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他也是赶紧表了白。他哪里懂管理?自己这辈子一直就在被别人管。甚至在家里都被老婆管,除了在张春花那 “你别的不用懂,能拿的住那几个白俄流氓就行,约束好他们,你要是管不住他们,那说的再多也没用,毕竟事情是他们去做” 顾楫给他分析着局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轻松 等到汪素和白曼彤带着饭馆伙计上来的时候,顾楫已经和任连生交代的差不多了。恰好老洪也赶来了,一看酒菜都买回来了,直接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汪素问过顾楫以后,经过允许,让汪兰带着巡警去把阿廖沙喊来一起吃点。然后还是老规矩,铺了一张床板当饭桌,给白曼彤接风。 馆子里点的酒菜都是高档的,就是环境次了点,不影响这些人的欢乐气氛。顾楫c老洪和任连生加上汪素,已然形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小团体,短短一段时间以来可以说这几个人都经历了生死考验。 现在火车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就算知道毒气和黄金这些秘密,也不是他们能左右的了了。每个人都尽了力,包括顾楫在内。在他看来,最终受益人应该是老广东他们,他也没觉得有啥不好。 现在他们自己即将要在租界开创一番局面,每个人也都非常开心。别的不说,老洪和汪素的住房解决了,而任连生的好处也不会少。 顾楫作为他们的领导,能让手下落点实惠自然也是高兴的。 他是知道包括汪素在内,老洪和老任都是差点死了几回。租界能给他们的不多,现在有条件改善一下大家的条件,而且整合原来的白俄黑帮地下产业,从哪方面来说都没有坏处。 阿廖沙不会用筷子,而且语言也不通,汪兰就叫他怎么用筷子,老洪对他酒量不服气,尝试了挑衅几下,结果阿廖沙喝酒和喝水差不多,面子有点拉不下来,最后还是汪素打个圆场,给了老洪一个台阶。 这顿饭吃的很晚,白曼彤第一次脱离家庭,感觉无比自由,虽然没喝酒却也似醉了一般,很是快活。她感觉自己这次来桑海是对的,而且以后也不打算回去了。 像她这样,在桑海开个诊所很轻松。以白家的财力和国民政府的影响力在桑海还是很有些底蕴的。只是她以后想依靠自己,这么多年来她自己的积蓄也很可观,顶一个房子做诊所还是没问题的。 白曼彤能感觉到顾楫在桑海对她似乎态度也很有些松动。只是不知道是因为他现在正在受伤精神上比较脆弱还是因为远离了南京那一切的人事和家庭关系。 她觉得顾楫在上海的这几个同事,人都不错。汪翻译斯斯文文漂漂亮亮,虽然比自己小了几岁,待人接物却很是大方,到底是上海滩上的大小姐,和南京那边的小姐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而那个洪探员,一看就大大咧咧很好相处,北方人的性格很是明显,热情大方,以后还要和自己住在一栋洋房里,免不了要他多多关照的。 在白曼彤的眼里,就连那个看上去獐头鼠目的任连生看上去都不是那么讨厌。看得出他对顾楫非常尊敬,很有些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在白曼彤里的心里是非常加分的。 顾楫其实很想喝一口酒,只是在座的白曼彤和汪素都不让他喝。其实他知道自己的伤无碍了,喝两口酒还能活活血。 席间老洪和任连生都举杯给白曼彤接风,汪素也以茶代酒代表上海欢迎白曼彤的到来。就连阿廖沙弄明白了以后,这个老外也说着蹩脚的中文欢迎了白曼彤。 说起阿廖沙,汪素始终有个心病。阿廖沙目前是被视作没有威胁的伤员,巡捕房对他的看押比较松懈,加上汪素和顾楫的缘故,他暂时是相对自由的。 只是随着他的病情好转,不可避免的要被羁押到巡捕房,到那时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刑讯逼供不去说,有他们几个在,皮肉之苦是可以免了。但是牢狱之灾免不了,最好的结果像他这样没有国籍的人交给苏联领事馆处理,其实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灾难。 汪素是准备过几天,等顾楫伤势好点了和他谈谈阿廖沙的事情。总之不能让他被送到苏联人那里去。 时间很晚了,虽然白曼彤不舍得走,但是毕竟大家都要休息。老洪送白曼彤回洋房,他明天上午就搬家,老任带人去帮忙。而汪素姐妹两把阿廖沙送回去以后也走回了家。 现在家里日子好过了,郭惠琴的肺疾看上去也见好。汪素想到白小姐是中医,寻思着过几天开口让她给自己姆妈再诊治一下看看。 两姐妹到了亭子间,灶头上炖着水,给她们两洗漱用的。汪兰把在床上打绒线的郭惠琴叫到外面和她说了房子的事。 “两上两下的石库门,带天井,钥匙已经在我手里了,是我老板分给我住的” 把大概和姆妈说了后,汪素亮了亮钥匙。 “你老板多大了?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是不是” 郭惠琴有点不敢相信。 “不要瞎想了,他女朋友今天从南京来看他了” 汪素嗔怪道。 现在男人比女人大个二三十岁似乎也没什么,但是当时男女之间相差10岁几乎就是差了一个辈分看待的,很少有正常婚恋相差这么多的,除非是续弦或者再娶之类的。 通常来说,外人知道一对夫妻相差这么大岁数,自然而然会产生很多想法,并且都是合情合理不算是胡乱猜疑。 “那你打算?” 郭惠琴问道。 “我是肯定要带着兰兰搬走的,过几天兰兰要到租界学校上学,总不能在家里这么过一辈子,要耽误掉的” 汪素说的很坚决,早就想好了。 “那你姐姐,姐夫” “姐姐和两个小的,都可以一起搬过去,只不过她肯伐?” “那个人,我是万万不会带着他一起搬过去的。” 汪素主要想说的就是这个。 “这到是的,你和兰兰都大了,和他在一起也不好。” 郭惠琴点着头说道,只不过明明是一桩喜事,在她脸上也看不到笑容。 “我是打算你和我们一起搬过去,他们要是愿意住在这里,房租我一样付,每个月贴点奶粉钱给小的,其他就靠他们自己了。” 汪素和妈妈说着,她这样也是仁至义尽了。 作为妹妹还能怎么样?自己要养活妈妈和妹妹,对自己的姐姐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可以了,特别是姐夫是那样的一个人。 郭惠琴总归是舍不得大女儿的,自己那个倒插门女婿是什么德行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也怪不得谁,都是自己那个大女儿自己选的人。 但是她也明白,让两个小女儿继续住在这里,早晚要连她们两个也要毁了。大女儿和女婿在阁楼上,三天两头没羞没臊的发出声音,完全不顾下面她们娘仨的感受,简直是不要面孔到了极点。 而且女婿对自己的两个女儿一直有点动手动脚,要不是家里她一直在家,早就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可她们三个都搬走,大女儿的日子绝对不好受,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回事,更别说还有两个外孙了。所以,郭惠琴现在十分为难,左右都不好。 最后她只能说,让汪素和汪兰先搬过去,她一个人在这里照顾他们一段时间再说。 汪素听到妈妈这么说,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不然还能怎么办呢?反正她和汪兰是不可能再住在这里了。 娘两商量好以后,汪素干脆今晚都不在这里待了。带着汪兰和郭惠琴,连夜拿着几件换洗衣服和被窝铺盖,叫了三轮车就到了辣斐德路的石库门,让郭惠琴认认门。 汪兰还不知道房子的事,一看到这间体面宽敞的一栋房,顿时兴奋的不行。楼上楼下院子里跑来跑去。郭惠琴也觉得这房子是真的很好了,虽然和以前的洋房没法比,但是这样的房子,在法租界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起的。 想来想去,要不是自己那个女婿不争气,一家人住在这里到是正正好好。想着想着,不免就留了眼泪。 她这里一哭,弄的汪素和汪兰也不是滋味。给她在楼下留了一间房,随时等着她来住。这房子里的家具都是齐全的,包括锅碗瓢盆,都是崭新没用过的。 当晚郭惠琴帮着忙了一会,汪素就给她在门口叫了一辆黄包车把她送回去了。两姐妹打了水里里外外把房子擦拭的干干净净。 一直忙到下半夜,两人才在楼上各自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还是汪兰把汪素叫了起来。从这里走到医院的路程其实和原来差不多,只不过原先在打浦路是从南往北,现在是相反的方向。而巡捕房就在隔壁一条马路,汪素以后上班就近的多了。 两姐妹起来后,汪素把钥匙交给汪兰,交代她今天不用去医院了。让她在家里打扫好卫生,再去配把钥匙。 汪兰还是太小,不然让她出去采购点东西,虽然这里家具都有,但是两个人在这里过日子,需要买的东西还是不少。 结果她刚准备出门,看到姆妈郭惠琴又来了。 “姆妈,你怎么来了?” “来帮你们看看,再擦擦弄弄” “那正好,这些钱你拿着,带着兰兰去买两个热水瓶,还有” 汪素交代好了之后,自己才匆匆忙忙去了巡捕房点卯。昨晚白曼彤问过她之后,知道汪素一直在送饭,就告诉她今天开始由她来。 汪素能明白白曼彤对顾楫的意思,也担心她产生什么误会。到了巡捕房之后,她在自己文书房里刚开始整理文件,结果电话铃响了,是袁督查叫她过去。 “汪翻译,令妹今年14岁了?” “是的,袁督查。” 到了袁子钦办公室,袁子钦一开口,汪素就知道是关于自己妹妹上学的事了。 “以前令妹是在哪个学校?” “我家原来是在” 汪素索性也不回避,把自己家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从之前的富足,妹妹在教会学堂上了几年小学,然后家境败落一直辍学在家都说了出来。 “汪翻译,你还不知道吧,顾探长很重视你妹妹上学的事情,让我拜托督察长为你活动,昨天我已经汇报给了督察长,刚才督察长告诉我,下周一令妹就可以去公董局学校插班上学了,待遇和法籍子弟一样” “太感谢督查了,感谢督察长” 汪素确实很激动,自己妹妹一直感觉很对不起她。家里唯一没怎么受过正规教育的就是她了。大姐汪兰是家庭情况很好的情况下,自己不想学,只想着谈恋爱,情况不一样。 “令妹要去的是法国公学,不是安南学校,可见督察长非常重视,亲自去做了安排” 袁子钦之所以给汪素说这么多,是他知道这个汪翻译已经进入了萨利尔的视野。之前在北站汪素就表现过一次,然后这次火车被劫,然后去报信的路上又被撞入运河,差点溺水而死。 那辆雷诺汽车被拉上来之后,他们都勘验过,要不是顾楫当时找到了后备箱的一根撬棒,汪翻译是必死无疑。 法国人是很讲究这种为公而牺牲的精神,尤其是汪素还是一名女性。在这些绅士眼里就更加了不起,并且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下面的女性职员。 袁子钦原本是吃了批评的,批评他为什么调派女翻译跟车,而她没想过自己当天连现场都不去,显然是在转移责任。 昨天萨利尔正在找袁子钦商量对于顾楫的奖赏,洪明报告进来拿了一封顾楫从医院带来的书信,袁子钦看了以后顺手就交给了萨利尔。 这种事情对其他人来说是很难办的,法国公学是全免费,师资力量和校舍都是由法国政府出钱。包括校服和餐费,全部按照法国贵族标准,而学生一个字儿不用花。 但是对他萨利尔来说就简单了,他打个报告就可以。表彰优秀员工的名义塞个人进去,彰显他们法国政府的仁厚政策。 从袁子钦办公室出来以后,汪素心情非常愉快。按照袁督查的暗示,后续对自己巡捕房还有另外的奖励,只不过她已经不是那么关心了。 妹妹的入学和住房的解决,让她觉得现在自己浑身轻松。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休养 顾楫今天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之前几天身子有些软,现在缓过来了。在医院护士给顾楫换过药之后,白曼彤用带来的自家金疮药,又重新给顾楫上了一遍。 她始终认为还是自己家的药比较靠谱。 而顾楫也确实觉得她的药膏一抹到伤口上,立刻就感到一阵凉丝丝好生舒爽。白曼彤还有三天才去报到,所以这两天她都会在医院里照顾顾楫,三天后顾楫也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医院里的治疗主要是担心感染,伤口一旦结痂,退烧以后再呆在医院里也没多大意义。况且顾楫这段时间几乎都在医院里过的,巡捕房压根没去几次。 “昨晚在那里睡的还习惯吗?” 顾楫问着白曼彤。 “挺好的,房子虽然大,不过还有两个白俄佣人,周围都是房子,我到是不害怕” 白曼彤一直以来也是比较独立。在南京郊区自己操持着一个贫民草堂,气魄自然不一样。 “今天老洪大概就搬进去了,他住在楼下,你们也好有个照应” 顾楫想了一下说道。 “我其实不喜欢住在那房子里,过段时间还是要找一个单独的小公寓,我喜欢清静” 白曼彤一边收拾着顾楫换下来的衣服一边说道。 “那也好,过两天我问问老任,找到一个合适的公寓你就搬出去。” 顾楫是无所谓她的选择。现在的安排也是正好有现成的这栋洋房,其实让她和老洪住一起确实是不大合适,可是让她一个人住在那里又确实不安全。 他没想过的是,白曼彤要独居其实心里也有着自己的算盘。老洪是顾楫的同事,那就意味着顾楫以后到她那来不方便,她对顾楫了解的很,知道他要面子。 自己单独搬到一个公寓里,两个人来往就方便多了。而且她一个人也没必要住在洋房里,处处别扭。 白曼彤来上海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自己和顾楫的感情,其他的一切包括培训都只是一个名正言顺来上海的借口而已。 她一个千金小姐,大家闺秀,而且在南京有着自己的慈善事业要做,完全没必要来上海接受什么新生活培训,随便草堂里派出一个医护就解决了。 她来上海的目的和动机,其实家里人也都清楚。只不过也说不出什么,她的岁数就算在现在也是大龄剩女了。 之前被她的“未婚夫”耽误,接着莫名其妙就成了未亡人。虽然实质上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只是名声上毕竟不好听。 按照礼仪,现在每逢年节和清明冬至,白曼彤都要去未婚夫的坟前烧纸祭扫。这种规矩尤其在封建旧式家庭里看的极其重要。 当时的父母之命一纸婚契,形同盖戳画押。一个人就被打上了记号,而虽然电话这些通讯工具还没普及,但是口口相传积累的人言也非常可畏。 白曼彤在南京不是没有抗争过,那种抗争当然不是大吵大闹,而是各种态度的流露。只是几番试探她也知道全无用处。 顾楫根本就顶不住这种压力,连抵抗的念头都兴不起。她白曼彤其实也强不到哪去,就算心里有了念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公然反抗。 她这次来上海带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打算在上海找一个铺面,哪怕是前店后宅开个诊所,也不再回南京了。 当然,她要找个机会和顾楫摊牌,这种事仅靠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是不行的。 顾楫的心思作为女人她多少能揣摩出来一些。作为男人,顾楫需要顾虑的地方太多,白曼彤觉得他并非对自己无意,从之前两人的交往来看,顾楫和自己一样都没有过男女交往的经验。 在没有意识到家庭和环境影响的时候,顾楫所表现出来的态度甚至可以说颇为主动,两人交往时,他的很多行迹都差不多可以算作表白。 只是从他感受到外部各方压力以后,白曼彤可以明显看出顾楫的退缩,那种内心纠结和痛苦,她都看在眼里。 虽然白曼彤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压力,只是她的生活环境相对封闭,交际圈子更是狭窄,受到的影响要小的多。 因为她自己没有黄埔同学的这个庞大社交群体所带来的压力。而顾楫去需要在几百个同期同学的眼睛里接受着道德审视。 这次来上海,白曼彤是打定主意要握住属于自己的幸福。只要顾楫愿意点头,那么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也在所不惜。 白家家族的显赫和名望带给白曼彤的并不是什么必须需要的东西。作为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什么才是真正自己想要的。 而顾楫既然已经来了上海,那么说明他从政的意愿也很淡泊,一个在法租界当过差的人,怎么还可以回到国民政府里身负要职呢? 而且据她对顾楫的了解,他也不是一个野心很盛的男人,只是责任心过分强了一点。昨天刚到上海,看到顾楫的结构同事都和他相处热络,白曼彤也会顾楫高兴。 一个上司如果对下属不公或者私心太重,同事之间不会相处成这样。那几个探员和汪翻译,看得出来对顾楫都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我要下去走走,透透气” 顾楫和白曼彤说着。之前的昏睡让他浑身懈怠,长时间不走动会非常压抑。 “我陪你,哎,别拿大衣了,这个天已经穿不上了” 白曼彤看着顾楫要拿衣架上的大衣,赶紧制止了他。 今天是春分,春分之时,玄鸟至,雷乃发声。在外层空间,太阳移至黄经0度,阳光直射赤道,万顷波涛,那儿会有万顷波涛,波光伸展到天际。 这个日子,光明与黑暗势均力敌,白昼12小时,夜晚12小时。 两人走在花园里,太阳不大,柳树倒已经丝丝缕缕地抽出了嫩金色的芽。顾楫终究是体虚,腿有些软,走不了多久就要在长椅上坐一会。 白曼彤看着顾楫的样子就心疼,心里就想着她知道的一些温补的方子,等会问清楚一家药铺,准备开几个方子去抓药。 等到他们两在广慈医院里溜达了一圈回到九舍后,才发现病房外站了几个巡捕,看到顾楫后立刻说,“顾探长,你去哪了?督察长和督查都等你半天了。” 估计一听立刻快走了几步,白曼彤在他身后跟着,来到了病房。之间病房里萨利尔和袁子钦带着一堆进口营养品和鲜花,正在屋子里坐着和他的主治法国医生在说话。 “属下来迟了” 顾楫赶紧一个立正。 “顾,听医生说,你醒了没两天,怎么就往外跑,应该静养” 萨利尔温和地看着自己手下说道。 “属下已经没事了,醒了之后,就想活动活动,过两天准备出院回去上班了。” 顾楫小心地答着。 “热尔旺大夫,您看他能出院吗?” 萨利尔转过头去问医生。 “其实,是可以回去了,在医院里无非也是消炎,在家里也可以完成,或者每天来医院换个药,只是不能再继续剧烈运动,伤口如果再次撕裂” 医生都是理智的,客观地说着顾楫的病情,其实他现在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住在医院里也是资源浪费。 “好的,谢谢你了热尔旺大夫,您去忙吧” 萨利尔和大夫握了手,送出了门外,转过身看着白曼彤说:“这位是顾夫人吗?” “顾,你的运气真不错,有这么一位美丽的太太” 萨利尔作为法国人,这种社交礼仪客套话是张嘴就来。 “呃,督察长这位是白小姐,是我家乡的朋友,刚刚到上海” “您好,我叫白曼彤,是顾楫的老乡,昨天刚刚到上海,请多关照” 白曼彤和顾楫两人同时和萨利尔做着解释。 “哈哈,看来是个误会,不过或许是个美丽的误会” 萨利尔打着哈哈应付了过去,同时朝着顾楫眨了眨眼。 “原本早就应该来看你了,只是一直听说你在昏睡中,就不影响你了,昨天接到洪探员的信,听说你已经醒了,所以督察长就非要来看看你” 袁子钦这时接了话,顾楫还不知道汪素妹妹上学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刚想开口问,就听到袁子钦接着说:“你对下属的关心,让我很是惭愧啊,汪翻译家里的情况,我们原先不知道,现在” “她妹妹的入学问题,督察长已经安排妥了,周一就可以领了校服和文具开始跟班上学” “同时,巡捕房已经报请公董局对你们几个进行嘉奖,包括汪翻译在内,具体的要等到批复来了才知道。云飞,还不赶紧谢谢督察长?” “谢谢袁督查,谢谢督察长!” 顾楫一个标准的立正。 顾楫对于嘉奖心里是有数的,尤其是自己这几个人在北站仓库的表现,无论如何都是值得一个奖励的。而自苏州发生的事情,因为自己的提前报备让两个租界方面都采取了一些行动,最后还救下了同事,怎么也算是功劳一件。 只不过他更想给自己的手下请功。出生入死换回一些地位的提升和物质奖励也是应该的。而且他们几个和自己都法比,家庭条件都相当一般。 于是他看着两位上司说道:“督察长,督查,我个人没做什么,反而是几个手下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我恳请上司多考虑他们” “顾,你很好。有你这样的上司,下面人一定会非常努力的工作,我为他们有你这样的上司感到高兴” 萨利尔欣赏地看着顾楫说着。在他看来袁子钦这样争名夺利的中国下属,非常有代表性。原本以为中国人都差不多像他那样,现在看来这个顾探长就不是,知道爱惜下属为下属争取利益。 “这一点不需要你特别提出,我们会认真审核每个人的表现和贡献做出奖励,你要相信公董局一定会公开公平” “这样吧,什么时候出院你自己决定,你可以休息几天,三月15号你来巡捕房报道上班。” 萨利尔最后说了一句。 “是!” 顾楫敬礼。 接着又说了几句好好休养的客气话,萨利尔和袁子钦就带着人离开了。 “看样子,你很受上司重视啊!” 等人走后,白曼彤笑着和顾楫说道。 虽然萨利尔把她误认为是顾楫的太太,她也立即做了解释,但是对这种误会她显然是喜闻乐见的。所以,此刻她心情非常好。巴不得这样的误会时时刻刻都有。 “外国人讲究这一套,倒不是有多重视我,只不过他们确实在这方面,起码面子做的很不错。” 顾楫在国外念过几年书,知道老外在人文关怀这一方面做的确实是不错。 “我扶你上床歇一会,累了吧?” 白曼彤的护理是专业的,要不是医院有规矩不允许私自用药,否则她早按照自己的方式来了。 顾楫确实是累了,只能苦笑着说:“好像认识你以后,自己一直是个病秧子,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都来上海了,还是这样” “还说呢,也不写封信告诉我一声,要不我早就来了,你不回信我就应该猜到的。幸亏有汪小姐照顾,不然” 白曼彤埋怨着顾楫。 “其实我觉得你现在在这里挺好的,上司也很器重你,下属对你也很尊重” “我不打算回南京了,准备找个地方在上海开诊所” “哎,你到是说话呀!” 白曼彤一口气说了一堆,都是自己的打算,结果顾楫听了把眼睛闭上,装睡着了。 “就会装蒜!” 白曼彤嘟囔着,一边拿起顾楫的换洗衣服去水房给他洗衣服去了。 白曼彤出去以后,顾楫微微睁开眼睛,笑了笑后又闭上了眼睛。只是前面早就有点困乏,这一次是真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晚上除了汪素,老洪和任连生又来了,没看到汪兰这个小丫头,他们两个还觉得挺不适应的。任连生看到白曼彤在,朝着顾楫挤了挤眼,那意思就是问,她在说话方不方便。 老洪在一旁看到了立刻嘲笑他:“就你这小模小样的心眼多,不是自己人能一来上海就在这里照顾顾探长?” 白曼彤一听,连忙说:“你们要谈公事,我出去正好转转,带点饭菜上来” 说完连老任和老洪两人都劝不住,拿着钱包就下了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