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姑姑在此》 2姑苏城林清微探母 却说姑苏城内有一户清贵人家,姓林,自本朝开国时封侯,可袭三世,又因天子隆恩盛德,加袭一代;如今林家传至五世,家主林如海科举出身,乃是前科钦点的探花郎。 只是这林府之中,这几日却是愁云密布。 “母亲,再用些吧!”儒雅的男子端着小小的一只脱胎填白瓷碗,眉心揪着,带着些忧虑地劝道。 床榻上着菊纹上裳的老夫人满脸病容,头发已是花白,只是殷殷望着门口:“如海,微儿还有几日回来?”并不待男子回答,又自语道:“我的女儿,总是要见上你一面,为娘才能去见你父亲啊!” 林如海心中一阵酸楚,只得温声安慰着:“母亲放心,昨夜妹妹传来消息,只说一两日间便到,还请母亲安心养着身子才是!” 老夫人眼睛一亮:“是啊,我得好好歇着,不然微儿可是要生气的!” 待老夫人睡下,林如海动手为母亲掖掖被角,压低声音对着一旁的丫鬟吩咐了几句,便悄无声息地出去了。 他刚刚走出院子,便见不远处跑来一人,正是家中老管家,林安。 气喘吁吁地站定,林安顾不得顺口气,便忙报着:“老爷,大姑娘回来啦!” 林如海精神一振,约莫一年不曾见着妹妹,他心中自然是颇为思念。只是眼下里慈母缠绵病榻,倒是没有相逢的喜悦。 他疾步向大门而去,方才走了几步,便见着一道白色身影匆匆而来,正是林老夫人之女,林如海之妹,林清微。 “见过哥哥!”林清微满面风尘,脚步虽急促,满身配饰却不闻环佩叮咚,眼中焦急担忧之色掩藏不去;她行了个礼,起身询问:“哥哥,母亲可在院中?身子如何?大夫怎样说法?” 林如海点点头:“母亲方才用了一小碗粳米粥,正睡着呐!”长叹一声,眼中滴下泪来,尽是悲苦之意:“大夫说,母亲如今也不过是熬着罢了!” 林清微闻言,身子晃了晃,被她身后赶来的几名侍女扶住:“母亲,母亲!”却已经是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公主殿下,还是让两位太医一起再诊治一番吧!”其中一人看着主子这样子失魂落魄,忙劝解道。 林清微回过神来:“不错,先请两位太医安置,待母亲醒来后再诊治!”转向林如海:“烦劳哥哥费心了,妹妹便去屋内守着母亲!” 林家素来是一脉单传,子嗣稀少,只这一辈却有意外之喜,林老夫人身下一子林海,表字如海,待十五年之后,又得一女林清微。 算来又是一件巧事,这林清微出生之日,圣上游历江南,恰好到了这林府,听闻林夫人高龄而平安诞下一女,深觉有缘,便赐名清微;又见林清微生得玉雪可爱,圣上膝下无女,难免起了慈父之心,便认作义女,仍是养在林府。 林清微自幼便乖巧伶俐,冰雪聪明,六岁时被接入宫中教养;当时圣上年迈,朝堂之上风云动荡,义忠亲王犯上作乱,更是在八月十五中秋夜宴上遣了死士刺杀圣上;危急时刻,正是十四岁的林清微挺身挡住了往圣上胸口而来的毒箭,只可惜事了后,御医诊断,林清微却伤了身子,从此以后不能绵延子嗣。 圣上一边为义忠亲王的叛乱伤透了心,一边却又深为林清微的孝心感怀,亲手圈禁了自己素来宠爱的儿子之后,禅位于成亲王,封林清微为文卿大长公主,成亲王生母叶贵妃被尊为太后,从此不问朝事。 如今,林清微已经十八岁,因着自己身子坏了,她自言不愿拖累他人,便立誓此生不嫁,引得多少人扼腕叹息。 任由贴身宫女将自己厚重的孔雀纹的蜀锦外衫除去,换上一件白玉兰散花纱衣,坐在美人榻上,林清微眼中流露着哀伤。 林如海担忧地看着面带疲倦的妹妹:“微儿,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这一路赶来的,你也着实累了!” 揉揉额头,林清微此时方才镇定下来,想起自打进府后竟然没瞧见女主人,便蹙着眉头问道:“哥哥,不知嫂子呢?” 叹了口气,想起自己嫡妻贾氏,林如海只觉得心中一阵疲惫:“你嫂子她身子不稳,正修养着呢!” 满头青丝如缎,松松地挽起髻,只簪了两枚碧玉簪子,林清微叹了一口气:“母亲此生不过是盼着我林家能够传承下去罢了,嫂子这样——岂不是让母亲不安心么?”抬起眼看着林如海:“罢了,我让身边的绿言去帮嫂子调理一番吧,她是母后亲自赐下来,一手药膳做的极好!” 送走兄长,林清微进了自己的院子,十一年中,她每年也会回苏州两三趟,因此,林老夫人和林如海一直将这院子保持得很是整洁,并且派人看护着院里林清微心爱的花草;看着眼前的景象,感受到其中拳拳慈母之心和兄长爱护之意,林清微不由得红了眼眶。 两世为人,虽然说早已明白生死有命,可是眼睁睁地瞧着至亲之人生命一点一点地流逝,还是难免伤怀。罢了!遣退身边宫人,林清微幽幽长叹一口气,这辈子本就是偷来的,前世母后去得早,自己不曾得过一丝一毫的母爱,今生却是翻了番,也算是值了。 ————————————林母逝世的分割线———————————— “母亲!”林清微噙着泪,远山婉转轻蹙,星眸顾盼流转,秋水盈盈,她消瘦了不少,握着林老夫人的手,哽咽半晌,说不出话来。 林老夫人欣慰地瞧着女儿的无双姿容,笑开来,面色红润,只是双手干枯得如同老木头一般,温柔地抚上林清微的面庞:“我儿,你可教为娘怎么放下心来?” 林清微眼中盈盈欲滴,强忍着不叫泪水落下:“母亲莫要忧心,微儿的身子到了哪一家不是拖累,倒不如一个人来得轻松自在;何况易得无价宝c难得有情郎,微儿的身份在这儿,趋炎附势的人多,真心真意的却是少之又少;再则,母亲不过是担心微儿老来孤单,后宫中有一个贵人已经怀了身子,皇帝哥哥已经说要将这个孩子过继在我的名下!也好给我林家几分臂助——” “为娘知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林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海,为娘素来对你的事情插手不多,你也是个懂事的!只是有一点,林家世代书香,一门清贵,这传承子嗣却实在是太过单薄!” 林如海上前亦握住林老夫人的另一只手:“母亲,儿子知道!” “好了,为娘的身子自己明白,你出去吧!你媳妇就不用过来了,她有了身子还是好生养着吧!”林老夫人动作很是缓慢地挥挥手:“微儿,留下来和为娘说说话吧!” 等林如海安静地退了出去,林老夫人一下子抓住林清微的手:“微儿,林家的子嗣全在你的身上了!” “母亲!” “你那嫂子腹中的是个女孩,大夫说了,这一胎后,只怕她的身子也就损得差不多了;虽说男女都是林家的血脉,实在不行,从旁宗过继个嗣子也无尝不可,可是为娘一想起这事儿来便咬牙切齿!”林老夫人略显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她仗着自个儿坐了胎,我不好整治,竟趁为娘卧床之时将新进府中一个刚刚有了三个月身子的姨娘暗中下药落了胎!” 林清微一惊:“母亲,她怎么敢?” “当年贾氏是太上皇身边的女官,你哥哥高中探花郎,太上皇龙心大悦,便给你哥哥赐了这门婚事。”林老夫人思量着现下里林如海年过三十,膝下竟是一无所出,对着贾敏更是厌上几分:“为娘原本不乐意,这荣国府位列所谓的四王八公之中,谁晓得哪日便招了旁人的眼?后来看着她与你哥哥亦算是琴瑟和谐,对我也算恭敬,便放了管家的权利给她!你哥哥三十无嗣,照着规矩,我便做主给他纳了出身不高的良家女子,若是上苍保佑,能得了男孩,将孩子抱到她的膝下养着,庶出子虽不若嫡出尊贵,那也是我林家的血脉,教养得好,一样孝顺上进,;可哪知她这些年太顺风顺水了些,竟是受不得委屈了!我这一病,府中的三个姨娘全糟了她的手段,你哥哥虽说知道些,可是终究还念着结发夫妻的情分” 说到这儿,林老夫人急促地喘了一口气:“这些年,她管着家,为娘倒是看明白不少,我林家的老人慢慢地被她带过来的陪房给挤了下去,她年年送往贾家的年礼都是亲戚里最丰厚的,可再看回礼呢?前两天还在我这儿讲起贾家二房那个才几岁的孙子来,哼,生来衔玉,必有大造化?真是我林家顶好顶好的好媳妇!” 林清微对贾敏并不熟悉,不过对贾家嫡孙生来祥瑞倒是知晓些,毕竟此事当初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惹得皇帝哥哥好生不悦。 林如海十九岁时中了探花,二十岁时与贾敏成亲,这时候林清微已经五岁,不久后便被太上皇接入宫中;之后每年不时会回来小住几日,看着贾敏也是温柔和顺,才艺俱佳,虽说无子,但是林家素来子嗣上艰难,倒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好的,谁知—— 她点点头:“母亲放心!微儿绝不会放任她!” 林老夫人心中的担子落了下来:“好!好!为娘对你父亲也算是有个交代了!你和你哥哥一起到门外去吧!” 听了林老夫人此言,林清微点点头,不舍地放开林老夫人的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花白的发,强忍住眼中盈盈的泪,将门掩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归皇城文卿悦尊亲 “哎呀,我的微儿,瞧着小脸,真是消瘦不少!” 林清微一进门,便被一位身着银线暗纹如意祥云宫装的中年美妇人一把拉入怀中,心肝肉儿地唤着。她心中一暖,因着母亲逝去而带来的悲痛似乎也减轻了些,搀扶着那妇人坐到榻上:“母后身子可还好?” 这美妇人正是今上的生母,孝敏太后,她仔细地上下打量着林清微浑身的装束:“微儿莫要难过了,林夫人虽去了,可母后还在呢!” 点点头,林清微依偎在太后怀中,她六岁时入宫,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受尽宠爱,比起前生与兄长两人在宫中挣扎沉浮,简直是天上地下;便是叛乱的义忠亲王,当年也是对这个温柔体贴而不失气度的妹妹疼爱不已。 “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太后慈爱地看着林清微,当年林清微入宫之时,她痛失一子,皇上将林清微放在自己身下教养,也有安抚之意;这么些年来,她早已将林清微视作亲生女儿一般,感受到林清微的亲近,她心中也是熨帖得紧,瞧着林清微消减了些的脸颊,又是疼得慌:“母后方才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去梳洗梳洗,再歇一会儿吧!” 睡了半日,做了一场混乱的梦,梦中的自己还是那个不受宠的公主,带着胞弟一路艰难林清微拥着被褥,呆呆地坐着,身上仍旧有些倦累。 见她起了身,采蓝忙取来软银轻罗百合裙,便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姚悦捧着两件素色的衣衫进来。 “姚悦姐姐,这是什么?”林清微转过身来,姚悦笑语盈盈:“公主,太后娘娘说了,宫里白色毕竟犯了忌讳,但是守孝这事儿是大事儿,便特特亲手缝了件乳云纱对襟衣衫和一件素雪月华锦裳,命婢子给公主送来!还有一些其他的素衣早就叫尚衣局置备着,待会也给您送来——” 接了衣物,蓝草和青衣两人忙上来给她净面梳头,松松挽了祥云髻,鬓旁留下一缕青丝,簪上两朵新折来的玉兰花,青衣取出一只内造银丝嵌宝盒子,造工极是精细:“殿下,这是前儿皇上遣人送过来的,只说殿下必是喜欢的!” 林清微打开盒子,抿着嘴儿,心中不知想什么,怔怔地看了许久,从里面拈出来一支白玉孔雀簪,纤长的手指衬着那莹润的玉色,半晌后幽幽一叹:“他这又是何苦来哉——”那簪子是用了整块的美玉雕成的,头冠和眼儿却是就着那玉上一点翠色细细琢磨出来,显得可爱得紧;却是因着林清微正是孝期,今上眼巴巴地找了这么一块稀罕的美玉和顶尖的匠人琢了来送给她。 蓝草自打林清微入了宫便一直跟随,个中奥妙自然心知肚明,见着她这幅情状,便只劝道:“殿下何以作叹息之音?若是叫太上皇c太后娘娘和皇上瞧见,岂不是又心疼?” “罢了,不说这些”,林清微拿过檀木梳子慢慢地梳着胸前垂落的发,垂下眼眸:“什么时辰了?” “殿下,申时了,太后娘娘那儿已经到了传膳的时候!” 系上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林清微捏着裙摆对着镜子瞧了瞧:“就这样子吧,母后的针线从来都是极好的!”便带着身边四个大宫女往宁安宫而去。 这边,太后依着大红绣云引枕,看着下面来来回回的人摆着膳食,见林清微逶迤而来,喜得拍拍手:“微儿穿着这一身真真是美极了,月华裳配着这裙上的绿梅,叫我想想——”她笑着拉过林清微:“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施朱则太红,着粉则太白。此时才知道,前人的话真是一点不差的!” “母后——”林清微颊上飞起一抹红晕。 太后摇摇头不满道:“咱们的文卿大长公主自然是最好的女儿家”,叹了一口气:“哎,林夫人走得可安心?” 林清微眼圈微红:“娘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林家的子嗣传承和我了,我在宫中,有母后和皇帝哥哥庇护,以后也是有儿子依靠的人,算是了了母亲一桩心事;可我那嫂子,却实在是——” 她细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叙述一遍,太后听了,怒声道:“这贾氏原先看着也还是好的,你父皇才赐了这门婚事,可这c这不是要断人子嗣嘛!” 林清微忙安抚道:“母后何必生气?身边的女官罢了,父皇哪里能知晓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是看在宁荣二公当年的功勋罢了!何况,便是娘那样的老人家,也都是这么多年才看清楚她究竟是何等心性。不过,我倒是要求母后允我件事儿——”她摇着太后撒着娇。 “好!好!好!”太后无奈地点点头:“就爱撒娇耍赖的!别说一件,就是一千件一万件都是要答应你的!” “微儿回来了,什么事情要母后答应的?”清朗的男声从门外传了进来,林清微看了过去:“皇帝哥哥!” 只见来人剑眉斜飞入鬓,眸子灿烂炯炯有神,并不像现下推崇的那样脂粉气十足,而是带着几分英气,显得很是精神,他目光胶在林清微身上,林清微和他对视片刻,便错开眼去不看他。 太后将这一对儿女的情状看在眼中,心中只能暗自叹息,将林清微搂进怀中,脸上带着些嫌弃,对着儿子促狭笑道:“咱们母女俩正说着话,你来凑什么热闹?” 施施然坐下,徒嘉景笑道:“在母后心里,儿子连微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瞧瞧,儿子不过打扰了母后和微儿叙话,便被母后这般嫌弃!”自我调侃地摇着头:“果然,儿子不是贴心小棉袄啊——” 太后笑骂道:“油嘴滑舌!这些日子不见,你父皇也总是记挂着微儿,正好你来了,便和微儿一并去给你父皇请安罢!”絮絮叨叨地吩咐了林清微身边伺候着的几个人,看着两人并肩的背影,太后幽幽一叹,造化弄人 徒嘉景只觉得这样子和她走在一块儿也是好的,他微微侧身看着林清微愈发显得仙姿逸然的身形,语气里掩饰不住的心疼:“你也放开些,毕竟还有我——父皇母后在呢!” 林清微垂下眼帘,并不瞧他:“哥哥放心,微儿,自是知晓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太上皇见林清微回来,赶忙将手中做了一半的画搁下,底下的内侍有很有眼色地送上林清微最爱的茉莉香片,袅袅的水汽夹带着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静安侯夫人可有什么遗愿么?”太上皇端起桌上茶盏,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问道。 闻言,林清微眼圈微红,如年幼时一般将头伏在太上皇膝上:“还有一事恳请父皇恩准!”她原本是不想将此事告知父皇,可贾敏与哥哥的婚事毕竟是御旨钦定,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岂不是连累了父皇一世声名? 太上皇一惊,连忙轻轻拍着林清微的背安抚着:“我儿何以如此?便是有什么为难之事,难不成父皇还不能替你做主儿?”太上皇对着这唯一的义女极尽疼宠,见她这番情状,早就已经是心疼得不得了,温声劝了半天,林清微破涕为笑。 “父皇不许笑话微儿”,林清微抬眼见着太上皇戏谑的神情,不由得带上些孩子气的羞恼:“这事儿虽说是后院阴私,但也涉关前朝,何况还与您有关联呐!” 听了林清微的话,太上皇沉默下来;原本他也是好意,毕竟林家虽说满门清贵,世代簪缨,但至林如海,爵位毕竟已经被收回了,宁荣二府当年也是有功勋的,他也是存了照拂的念头,才下旨为林家和贾家赐婚;如今看来,这竟不是良缘,反倒成孽债了! 太上皇无奈地摇摇头:“人心易变,当年我瞧着那贾敏也算得上是谨小慎微,姿容亦算得上不错,宁荣二公当年又是忠心耿耿,才将她指给了林如海,谁想——”他叹了口气:“再怎样也不能叫林家绝了嗣才是!你看着做便是了!” 林清微绽开一抹笑靥如花:“就知道父皇疼微儿!” 太上皇亦笑了出来:“你呀,真是调皮,明明知道父皇最心疼你!”爱怜地抚摸着林清微的发顶,轻叹一声:“老四说要过继个孩子到你的名下,微儿,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虽说林清微当年是护驾受伤,现在贵为与亲王同阶的大长公主,可一个女子,一辈子不婚不嫁,总归是孤单了些,老四与她又有兄妹的名分在,因此只要不传出流言来,太上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4为家族兄妹齐筹谋 林清微好奇地看着襁褓中那一团红彤彤的小肉团子:“这便是我的儿子?”她不由地伸出手指戳了戳那小娃娃的脸颊。 太后连忙止住她,嗔怪道:“小孩子脸皮娇嫩,哪里经得住你这样摆弄!”便吩咐着奶娘和宫婢们照看好孩子,看着林清微仍是煞有趣味地对着小娃娃左碰碰右碰碰的,她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徒嘉景特意跟过来看看,见着这一幕,也是难过得很,哪个女子不期盼能有自己的孩子?自己身为一国帝王,却也不能事事顺心如意,世俗的流言利于刀剑,只能凭借这样的法子来自我安慰 “微儿”,徒嘉景弯下腰来,看着摇篮里的小襁褓:“给这个孩子取名字吧!” 林清微愣了愣,抬眼瞧了他良久,嫣然一笑:“毕竟还是要姓徒的,就叫徒林琛吧,刚好有我的姓氏”,摇篮里的小肉团子已经握着拳头眯上了眼睛,睡得香甜憨沉,她不由得抿嘴一笑:“乖琛儿——” 太后瞅着她这幅笑得恬淡的模样,点点她的额头:“你今儿起了大早去守着雅贵人,劳心费力的,去歇着吧,等到了用膳的时候,母后遣人叫你!” 雅贵人寅时开始阵痛,约莫到了巳时才生下来,林清微在产房外守了那么久,确实有些疲惫,她想了想,应了下来。 太后看着林清微的背影,拍拍身边的位子,示意徒嘉景坐下来:“景儿,宗室那边可要安排好了,不然他们可是会说嘴的!”想到这儿,她惆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真是难为你和微儿了,这深宫里,能得一知心人何等不易,可偏生你们俩又——罢了,都是命数啊!” 徒嘉景摇摇头,什么都说不出来,母子二人相对无言。 光阴代谢,一晃眼,当初那只红彤彤的小肉团子竟已经长成了白胖胖嫩生生的糯米团,林清微正倚着美人榻执着书册,一边逗弄着趴在自己手边要哭不哭的便宜儿子;蓝草和绿言两人站在旁边侍奉着,瞅见小主子晶莹水亮的眼眸,很是辛苦地憋着笑。 青衣走进屋子里,见状,无奈地上前打断母子俩的互动:“殿下,林夫人生了,足月,是个女孩儿!” 放下书,林清微还没说什么,便见蓝草很是娴熟地端着脸盆蹲下,待林清微净了手,绿言便利落而仔细地拿巾帕将她手上的水珠擦干,只见林清微一双纤纤素手莹白如玉,捏起塌旁小几上洗净的葡萄,放进嘴里。 “这位小姐乳名唤作黛玉”,青衣早已习惯了眼前这一幕,继续说道:“只是大夫诊断这位小姐天生弱质,得好生将养着!” “黛玉——”林清微浅浅笑着:“春山如黛,美人如玉,倒是好名字。青衣,待会让靛叶去我私库里把祥云龙凤佩和那柄玉如意,送去哥哥府上做贺礼,另外,我记得今年新进上来的几匹丝质的衣料还有吧,顺便带过去,就说是给我那小侄女做里衣!” 青衣点点头:“婢子知道了!” ——————————苏州林府的分割线君—————————— 林家老宅的正房里,贾敏头戴抹额,不施脂粉,微微有些肿的俏脸素白,躺在床上,面上一片凄楚之色:“新荷,大夫真的是这么说的?你没听错?” 新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颤颤巍巍地又说了一遍:“是,太太,苏大夫说,您的身子已经c已经损了,只怕是再不能有孕的!” 贾敏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她呆呆地看着床顶上青色的帐幔,泪水落在枕上,缓缓地闭上眼:“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新荷瞧着她这幅模样,心中着慌,忙取了温热的帕子为她拭泪,劝慰道:“太太c太太,赵嬷嬷说了,月子里可不能哭的!生了姐儿也是喜事呀,今儿早上咱们家老太太送了礼来,嬷嬷刚刚才被管家叫去清点东西!” 贾敏想着林家一脉单穿,自己年过三十,到现在只有这么一个病弱的女儿,心已经灰了一半,此时听见新荷的话,愣了神,想起娘家那边母亲曾经传来的信,咬咬牙:“新荷,将赵嬷嬷唤来,就说我找她有事儿!” 此时此刻,林如海笨拙地抱着小小的女儿,满心又是欢喜又是忧心,欢喜的是年过三十终于有了一个孩子,忧的却是这孩子生得娇弱,只怕寿数有碍,正这样胡思乱想着,便听老管家林安刻意压低却掩饰不住惊喜的回报。 “老爷,您请过目!”林安恭恭敬敬地将手里的单子递上来。 将女儿送进一旁等着的奶娘怀里,林如海接过单子,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妹妹怎竟送了这许多东西来,里面还有两件是御赐之物呀!”再一对比荣国府送来的东西,不由得心里有些膈应。 林如海这倒是错怪了贾家。 原来这荣国府现在的当家人乃是二房的奶奶,这位二奶奶出自金陵王家,与贾敏素有嫌隙。王家从来都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只教看账之类的管家事宜,而贾敏当年是大家千金的教养,多少也算是才女,平日里言辞机警,更显得这位二奶奶顿口拙舌,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贾老夫人素来疼爱贾敏,唯一的女儿生产,怎么会不送些好东西来呢?只是这二奶奶当家,她怎么愿意让贾家的好东西落到外人手里面?于是,里面不少东西都被她给私自截了下来。 吩咐林安将贺礼收拾妥帖,林如海去了书房,整整三个时辰,直到天黑才出来。 想起之前大夫对自己说的诊断结果,再想想母亲去世前殷殷切切的眼神,林如海将手里的书信销毁掉;妹妹说的没错,自己不能做不孝之人,林家百年基业,不能断在自己的手上,虽说自己对妻子素来敬重有加,但是论及传承大事儿,马虎不得! “林安!”林如海抖了抖手上墨迹未干的信纸,沉声唤道,将信封封好,递给了一直在门外伺候着的林安:“派人连夜将此书送至京城,不要让太太那边知道” 林安心领神会,接下信封,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林如海站在窗前,看着不远处正房隐约可见的红色灯笼,叹了口气,只盼事情顺利 京城这边,林清微看着纸上清俊的字迹,笑了笑:“蓝草,府邸那边的屋子别忘了留出一间来,就着琛儿的房间靠近安排吧!”将信收了起来:“让内府局那边仔细些收拾,主要是图个舒适,不用太过华丽!” “是,公主!”蓝草站在她身旁,蹲身应下:“今日外面的日光极好,公主可要带小公子出去走走?”毕竟徒林琛现在还是个奶娃娃,虽说是皇子,但如今落在林清微这个未婚公主的名下,即便是身份贵重也只能照着一般的称呼叫公子。 闻言,林清微看向门外,透过湘竹串珠帘子看去,点点头:“成日里呆在屋里倒也烦闷,蓝草,青衣,取披风来,带上琛儿去宁安宫;母后这两天精神不大好,去御花园走走也好!” 宁安宫中,太后望着摇篮里抓住自己手指不放的小团子,笑得合不拢嘴:“你个小东西,真是会讨好人——微儿,你瞧他,多机灵!多讨人喜欢!”她看着林清微:“既然要去御花园,不如吩咐人到乐安亭备上茶点,去那儿吹吹风看看花——” “还是母后想得周全!”林清微点点头,便让人去准备。 御花园的设计集江南柔妩风情与北方的豪迈于一身,自然而大气;林清微扶着太后在前面走,身旁的青衣抱着小林琛紧紧跟在她们后面。 一路行来,正是初春时候,风中尚且带着些微的凛冽寒意,不过枝头已经初绽的新芽嫩生生的,一片生机扑面而来,进了乐安亭,林清微亲自动手倒了两杯茶,笑言:“说起来,自打过了年节,咱们就没怎么出来逛了呢,时隔一个月,这红梅已经快谢了!”手指流连着指点过:“真真是‘花开花谢年复年’,‘前度刘郎今又来’呀!” “你呀,跟猫儿似的窝冬呢!”太后行云流水一般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端庄优雅,闻言,瞥了她一眼,点点她的鼻尖:“自打琛儿搬到你那边去,这一个冬天除了请安,你何时出来过?便是往年,再冷你也是会出来走走的;母后前儿还和景儿说起来,他还吃醋呢,说呀,每日里请安母后好歹还能见着,他成天在御书房处理朝政,好几天都不见得能碰见你!” 听了太后打趣儿的话语,林清微耳根微热,嗔道:“母后——” 年前徒嘉景政务繁忙,一大部分是因为那些勋贵猖狂,在底下闹了不少事儿出来;太上皇念顾旧情,虽说徒嘉景已经做了好几年皇帝,但是总得给太上皇面子;林清微的明萱殿离太上皇的宁寿宫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她身在宫中,能做的有用的事情,便是在太上皇面前起个缓冲的作用。因此,整个冬天,她隔三差五便会带着琛儿去宁寿宫请安,和太上皇说话,劝解几句,省得他有闲心思去想这些朝政上的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5承基业林探花得子 “老爷,竹院那位要生了!” 林如海手一抖,雪白的信笺纸上留下了一条长而粗重的墨迹,将笔丢开,他站起身来,脸色黑沉沉的,看向来人,正是自己现下得用的小厮,林安的儿子林仁:“怎么回事儿?!” 林仁虽然焦急,但说话仍是有条不紊,一边跟上林如海的脚步,一边简明扼要地答道:“何姨娘今早上照着惯例在院子里散步,谁想摔了一跤,身边只有两个丫头,没扶住!” 听了这番话,林如海眼里酝酿着风暴,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身边的那些嬷嬷丫头呢?竹院里的每一处每天都要清扫,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了一跤?去仔细查查!”步履匆匆地到了竹院,瞧见屋子里抱着女儿坐在上首的美妇人,林如海眼神更是冷了几分。 两年前,与林清微商定好后,林如海便暗里操作,借由旁人应酬的名义,将一位家道中落的何姓读书人家的女儿收做姨娘,林清微也送了宫廷生子的药膳良方来给她调理;这姨娘入府一年有余便怀了身孕,着实是令林如海欣喜不已。 林如海当即便将何姨娘移了院子,独居一处,身边的丫鬟娘子嬷嬷都是挑的林家衷心耿耿的老人,平日里的吃食也都是精心检查;可谁想,最后还是出了岔子,俗话说:“七活八不活”,这八个月的孕妇,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林如海叹了口气。 贾敏听着产房里一阵一阵的叫痛声,心中畅快不已,眼中带出丝丝微妙的情绪,只是面上却还是一派的担忧之色;看着怀中女儿娇小的身子,贾敏怜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我的乖玉儿!” “夫人怎么将玉儿也带过来了?产房乃是血污之地,惊着可怎么是好?王嬷嬷,将玉儿抱回房去!”站在门口,林如海瞧着她这番做派,心里愈发地不喜,出声问道:“何姨娘怎么样了?” 贾敏方才察觉到自己的不妥,忙不迭地让小黛玉的奶娘抱了女儿下去,闻言,柔顺地应道:“老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过来,产婆也都是月前便预备着的,虽是早产,应当也不妨事儿!” 闻言,林如海坐下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叫云嬷嬷进去看着些!”贾敏神色一僵。 产房里的叫声凄惨,产房外的夫妻俩正心急如焚地等着,忽然闻得一下一下的木鱼声响。 林如海心中纳闷,不知这声响从何而来,便见守在外间的林仁进来,报道:“老爷,门口来了个癞头和尚,说是要见您!” 和尚?林如海疑惑起来,想了想,挥挥手:“这些僧呀道呀,多的是坑蒙拐骗,能有什么要事?就说本老爷这里事情急迫,没有空闲见他!” 贾敏在旁边听着,颇不赞成:“老爷可不能这样说法,这世上保不准也有那些大能之人!产婆说了,何姨娘这一胎最快也要两三个时辰,并不耽搁事情,您便去瞧瞧也无妨的!” 林如海听她这样说,勉强应了下来,吩咐云嬷嬷用心看守着正在生产的何姨娘,便带着林仁往前院去了。 一进偏厅,跃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癞头和尚,掐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脸上突然流露出一丝惊慌,在原地转着圈,似乎很是焦躁。 “不知长老从何处而来,到我林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林如海虽说不喜这些僧道,但仍是温文尔雅地作揖问好。 “不该呀!不该这样的呀!”癞头和尚一见到林如海的脸,大惊,颤颤地指着他:“你本该是鳏孤绝嗣的命数,怎么竟是全改了,成了福禄儿女双全?!”感觉到什么,他一下子飘到窗前,扒着窗棂看向竹院的方向:“绛珠仙子怎么能有兄弟呢?林家居然有了儿子——这c这c这改天换命,究竟是哪一路高人做下的!” 林如海早在听见那句“鳏孤绝嗣”便已经恼了,再一听他下面的话,登时大怒,那个绛珠仙子是谁他不知道,可我林家怎么就不能有儿子了?直接喊过旁边的小厮:“哪里来的妖言惑众的和尚,还不快快与我赶出去!” 癞头和尚仍旧处在失魂落魄的状态中,被两个青衣小厮架着往外面走,忽地一下子挣脱开来,仰天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便是仙子也无可奈何呀!”自往门外而去,待林如海反应过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真是莫名其妙!”林如海见着这一连串的变化,愣了半天,末了,袍袖一挥,斥了一句。 “恭喜林老爷,贺喜林老爷!”约莫一个时辰后,产婆抱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出来,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谁不知道这姑苏城林老爷家没儿子,这一趟来算是走对了:“是位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俏!” 贾敏看着林如海脸上一瞬间掩饰不住的喜色,长长的指甲一下子在掌心掐着,她拼命地忍住自己心底翻涌着的恶毒情绪,上前道:“恭喜老爷喜得麟儿!”瞧了瞧襁褓里那个红彤彤的小婴儿:“瞧哥儿看着真是招人呢!” 林如海此时哪里还顾忌她心里的想法?虽说孩子是不足月出生,然而因为母亲在孕期养得好,纵然身量瘦小些,瞧着也远比当年黛玉出生时要健康许多;林如海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一边吩咐着下人:“林安,这个月府中每人都发双份月钱,算是给哥儿和姐儿积个福!另外给接生嬷嬷包双倍的红包!” “谢老爷太太!”闻言,竹院里众人喜笑颜开。 贾敏站在林如海身后,瞧着这满院子和乐融融,只觉得十分刺眼,出声道:“老爷,何姨娘这儿还要坐月子,不如便将哥儿抱到我房里去吧!” 抱到你房里?林如海心里冷哼一声:“不必了,夫人的身子娇弱,哥儿还小,只怕会闹着你!云嬷嬷,还得劳累您老人家了!”他转向一旁笑不拢嘴的云嬷嬷。 云嬷嬷在林府伺候了几十年,当年也是林老夫人身边得用的人,自然知道自家这位当家太太的心思手段,想想老主子临走前的心愿,她自然是应了下来。 将孩子交给云嬷嬷,林如海盯着这个寄托了林家血脉希望的小婴儿,摸了摸他幼嫩的脸颊,孩子似乎感觉到有人在弄他,微微动了动脑袋,林如海笑了:“就叫晞哥儿吧!” “生了男孩儿?”林清微正在调着琴弦,闻言眉头一蹙:“怎么会早产?当时不是安排了至少六七个人在这个姨娘前后么?” 青衣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林大人让人查了,发现何姨娘走的那条路旁边的萱草丛里面有几粒檀木佛珠,然后去核对了一下,发现是先老妇人赐给落了胎的杨姨娘的!当日留在何姨娘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家生子,其他的几个娘子嬷嬷都临时有事情耽搁了!” 林清微手上的动作一顿,小心地将膝上的七弦琴搁在桌上,冷冷一笑:“贾氏还真是愈见的有手段了!只是这心思用的不正当!别的不说,先头的几个姨娘早在何姨娘有孕时便被禁足抄佛经了;再说了,怎么偏生其他人没有事情,就只有此后在何姨娘身边的人同时被绊住脚?她还真当哥哥是个傻的不成!” 林清微想起自家这个嫂子的做派,心里越发地腻味起来:“让靛叶照着当时玉姐儿洗三礼的分量送份礼去!”走进书房,将自己早就写好的书信取出来交给青衣:“这封信也一并带去吧!” 青衣接了过来,行了礼刚要退出去,便见书房的门被慢慢地推开来,一个小人儿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 “娘——” 听见这带着奶味儿c甜甜腻腻的呼唤,林清微眉目舒展,清冷的容颜更是添上几分温柔:“琛儿,怎么一个人来了?底下伺候的人呢?” 徒林琛一袭浅蓝色的小袍子,腰上系着小汗巾子,还挂着玉佩,头发将就着梳成小髻,肉呼呼白嫩嫩的小脸蛋,笑得露出几粒小米牙,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直叫林清微爱得不行。 蹭蹭地顺着林清微的腿爬到她的怀里,乖巧地凑上来亲了林清微一口:“娘,明儿咱们进宫瞧瞧奶奶吧!”林清微哭笑不得,点点他的额头:“怎么了?不是前儿才进的宫么?” 徒林琛虽说不过三岁,心眼可不少,搂着林清微的脖子撒娇:“听青衣姑姑说,琛儿有兄弟啦,琛儿想告诉奶奶,奶奶肯定也会开心的,好不好嘛!” “嗯?”林清微有些吃力地托着徒林琛的小身子,闻言,挑起眉头:“琛儿想要有个兄弟?娘没有说过么,宫里的几位皇子——” 徒林琛一下子抬起头,眼里满是倔强:“才不是!他们不是我的兄弟,他们对我笑的时候都在嘲笑我!”那双酷似徒嘉景的眸子里水汪汪的,叫林清微一时间失了神。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脸埋进林清微的肩窝里,轻轻地带着一丝哽咽:“父皇不是我爹么?可他们说,我是个没爹的孩子” 林清微正拍着他的背,闻言,呼吸一下子窒住,良久之后,缓缓地叹了一声:“琛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6意切切文卿为子心 林清微听出儿子话语中的委屈,瞅着他那双晶莹的大眼,揉揉他软软的发丝,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她两辈子都生活在皇家,自然明白皇家的孩子没有天真的,但是作为母亲,又希望他能过得快活些。 将徒林琛放下在地上,林清微勾住他的小手往外面走,绯红色衣裙的女子温柔浅笑,蓝色的小粉团子挪着腿儿步步紧跟,瞧着和谐而美好。 长公主府的花园子当初设计得十分用心,包罗春夏秋冬四季景致。时值初秋时节,正是芙蓉吐蕊,丹桂飘香,林清微牵着徒林琛,缓缓地在铺满鹅卵石的花间小路上行着。 “琛儿喜欢娘多一点,还是喜欢父皇多一点?”林清微带着徒林琛进了荷花池上的止云亭,落座,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徒林琛毫不犹豫,脆生生的答道:“喜欢娘!” 勾起唇角,林清微心情愉悦不少:“那琛儿觉得,你父皇喜欢你多一些,还是几位皇子多一些?” 大眼里闪过一丝迷惑,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林清微要问这个问题,徒林琛还是很乖巧地回答道:“父皇喜欢琛儿,看到琛儿的时候,他会笑哩!可是看见他们,父皇冷冰冰的,就像c就像——”他眼睛一亮,找了一个自以为很合适的比方:“像冬天堆的雪人!” 想起徒嘉景在面对其他人时的样子,林清微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恍若玉碎般清泠,甚是动人:“雪人?那倒是一丝都不差!琛儿好聪明!”她将徒林琛搂进怀里,捉着他肉呼呼的小手捏着:“琛儿,每个人呢,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你想呀,就算是在喜欢的人里面,你也会有更喜欢的,对不对?” 徒林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嗯!”想了想,抬起眼看着林清微:“娘是不是想说,人心都是长偏的?” 林清微错愕了片刻:“这是谁教你的?” 耳根一下子红了起来,徒林琛有些羞涩地扯着自己的衣角,低下头讷讷答道:“是听到奶奶和韩嬷嬷说的,奶奶说:‘人心都是长偏的,我就是喜欢琛儿不喜欢老三那几个又能怎样?’,娘,琛儿错了,不该偷听大人讲话的!” 瞧着他这幅情态,林清微心都软成了一汪春水,哪里还想的起来责怪他?揉揉他的小脸蛋,林清微怜爱地亲了他一下:“没事儿,咱们琛儿知道错了便好!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也是我文卿大长公主的儿子,谁都没那个资格不能给你委屈受!下次,他们再敢说什么是非,你便去告诉你父皇!” 徒嘉景素来冷情,前面的五个皇子都是为了子嗣传承与祖宗基业,只有徒林琛,这个儿子是自己对林清微的一种情感上的寄托和希冀。虽不能相守相伴,但是每当听到自己的儿子唤心爱的女子为娘的时候,他都会觉得心里无限满足。因此,他对这个长相和自己肖似的幼子十分疼爱。 ——————————不知道叫什么的分割线君—————————— “见过皇后娘娘!”林清微看着面前华服美冠的妇人,蹲身行礼:“娘娘这几日气色大好了呢!” 柳皇后忙不迭上前亲自将林清微扶起来,目光落在她那皓如霜雪的腕上:“我倒是许多日没见到妹妹了!心里还真想念得慌——子安,还不过来给姑姑见礼?” 柳皇后这几句话中真心假意究竟分量如何,林清微自然心里清明,看向那个一袭青色长袍的幼童;柳皇后做了几年的成亲王妃并无所出,后来成了皇后,费尽力气方才得了一子,便是这徒典斐,小字子安,排行第四。 林清微扶起徒典斐,心中暗叹,当年太上皇受甄太妃的撺掇,将出身不算十分高贵的柳氏指给了皇帝哥哥做正妃,如今看来,竟是好事儿了!方才仔细观察,这四皇子虽然只有五岁,但举止行为都颇有大家风度,再一想自家儿子说过的话,林清微抿着嘴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子安身量长高了不少,马上要去上书房了,读书可要用功呀!” 看着林清微远去的背影,徒典斐眼中的情绪莫测难辨,文卿大长公主 “不过是蒙了太上皇的恩典,还真当自己是皇室长公主了!”柳皇后不忿地发着牢骚:“偏偏太上皇和太后都没边没际地宠着她!”想起刚刚看到的那枚红玉镯子,她不由得咬牙切齿。 徒典斐听了柳皇后这番话,眼底一暗,母后这是怎么了?别的不说,单看父皇将幼子记在她的名下,就知道这一位绝对是得罪不起的主儿!太后对母后素来是不冷不热,她不想着好好与长公主打好关系,反倒暗地里酸言酸语 按着皇室规矩,皇子一过五岁就要搬去天麟殿,因此,徒典斐将柳皇后送回坤德殿,便自带着一众侍从仆婢回了天麟殿。 “见过三哥!”瞧清楚迎面而来的人是谁,徒典斐忙作揖行礼,恭恭敬敬地叫人说不出哪有错处。 徒典斈,排行第三,其母乃是淑妃萧氏。后宫中皇后之下有贵淑德三妃,其中贵妃位无人,淑妃原本便是个掐尖要强的脾性,因此也愈发张扬起来,连带着不过七岁的三皇子都看不起其他的几位兄弟,便是连徒典斐这个皇后嫡子,他也未将其放在眼中。 至于大皇子徒典忞,二皇子徒典斓,一母同胞,为德妃所育,今年已经十岁;也正因为诞下双胎,所以当年德妃从侍妾被提升成了侧妃;只是她的出身不高,除了按时的请安平日里甚少出来走动。 “原来是四弟呀!”徒典斈满不在乎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外家萧氏一族如今正是显赫,前不久,淑妃的兄长还刚刚打了一场胜仗;当年若不是甄太妃从中阻扰赐婚柳氏,或许,现在的皇后便是姓萧的了。 挥挥手让他过去,瞧着徒典斐的背影和身边的随侍,徒典斈带着些微的轻视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嗤笑:“皇后嫡子又怎么样?还不是在我面前恭恭敬敬的!” 端着雕琢精致的琥珀杯,里面醇香的红色酒液晃动着,闪耀出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秘,林清微慵懒地倚着美人靠,对着端坐在汉白玉石桌前含笑相对的徒嘉景举杯示意。 抿了一口,想起方才的事情,林清微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以后我还是少来你这儿吧!”她懒懒地没什么意趣,扭脸看向楼外的红枫:“这么多年了,柳氏也不是个蠢笨的——好容易将前几年的事情平息了下来,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流言,对你的声誉有碍!” 徒嘉景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拥进怀中;这红枫馆的构造很是独特,两层的小楼,凡是窗户台子都是用了浅红色的珊瑚珠串和霞影纱帘子遮挡起来,因此并不担心外面会有人窥见里面的情况;他在林清微光洁的额上啄了一口:“若不是为了这所谓的兄妹名分——哎,有时候我常常恨当初你被父皇收做女儿,可有时候却又感激上苍将你送进了这里” 林清微靠着他的肩膀,淡淡一笑:“人生自古两难全,如今咱们俩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偶尔想起你后宫中的那些女人,心里难免堵得慌——”她动作温柔地拉起徒嘉景那双坚实的手,一点一点地在他的掌心描画着:“可再想想,琛儿叫你爹爹,唤我娘亲,便也算是没什么好说的了!” 瞅见她眼底掩饰不去的温柔慈和,徒嘉景带了些酸意,狠狠地攫住那一抹嫣红的唇瓣,良久之后,心满意足地抱着迷迷糊糊的林清微:“那个小东西成天霸着你,微儿难道不知道我会吃醋么?” 林清微娇嗔着捶了他一下:“哪有这样说自己儿子的?”整了整衣衫,提起另一茬事情来:“我瞧着,柳氏的那个孩子可不简单呀!” 徒嘉景想起今天听见的汇报,有些不满地点点头:“老四确实是沉得住气,老三就差得远了,被他母妃教导成什么样子!不敬长辈,不悌兄弟,就算他不喜皇后,面子情总归得做做呀!” 林清微不是那起子别扭之人,既然提起这个话题,索性就继续下去,好让她自己心里也有个底儿:“说起来,老大和老二两个本本分分安安静静的,这一点和他们母亲像得很!至于五皇子——那孩子倒是可惜了!” “本本分分?那可未见得!”徒嘉景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一柄小巧的象牙梳子为她梳着鬓角几丝碎发:“贤妃素来是个心大的,柳氏又是有手段的,这两人碰在一块儿,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小五,以后做个闲散王爷也就是了!” 闻言,林清微伸手探上他的面庞,轻柔地划过他的额头,眼角,最后落在他的脸颊:“看着你这样冷心冷情,我心里竟然是欢喜的,可又心疼——”林清微将他的手抓着,两人十指相扣,互相依偎,分外温存:“不过想想当年的甄太妃,还是你这样对孩子要好些!”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7去北林晞黛入高台 “老爷,大姑娘来了!”林仁这一嗓子喊出来,嘈杂热闹的宴堂突然间鸦雀无声。 林如海正在和苏州知府说着话,闻言,微微愣住,旋即喜色浮上眉梢:“于大人,恕在下失陪了!”苏州知府于良河听得这一声汇报,心生疑惑,不知林家何时有了一位大姑娘?见状,忙拱了拱手:“林老爷请便!” 只见一位容姿俏丽的女子扶着另一位女郎从轿子里出来,面上覆了薄纱,瞧不清楚长相,一袭云霏妆织彩百花飞蝶的宫装,底下露出一截撒花烟罗裙,身上珠佩琳琅却不闻丝毫声响,再瞧她的姿态,当真是仪静体闲,风流尔雅,有谢庭咏雪之态。 姑苏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位出彩的人物?周边路人纷纷议论,识货的人暗自咋舌,那衣料,周身的配饰,还有那顶轿子,啧啧,是大人物呀。 “哥哥不必多礼,请起吧!” 正门大开而入,林清微伸手扶起林如海,这天家规矩严谨,却也叫人无奈。环顾四周,她满是怀念:“已经两三年不曾回来了,如今一看,竟是并没有什么变化的!”转向林如海:“今日我只是为了小侄儿满月宴而来,便不去正堂,省得扰了宾客,还劳烦哥哥费心了!” “随妹妹的意愿吧!”闻言,林如海便低声对着身后的林安吩咐了几句。 贾敏正在别院与诸位来访的夫人说着话,便见新荷慌慌张张地小跑进来,她不悦地斥责了一声:“被马蜂蛰了不成?规矩呢?!” 新荷跪在地上,告着罪:“请太太恕罪,实在是事出突然,文卿大长公主殿下驾临!” 贾敏一愣,周围的几位夫人已经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她回过神来,忙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些歉意:“诸位,还请与我一起去迎接公主大驾!”便先行出了门。 “参见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林清微看着自己面前低着脸的一群衣衫华美的妇人,有些无奈,她竟忘记贾氏这边是要应酬家眷的,抬起手免了礼:“都起来吧!本宫只是来瞧瞧本宫的侄儿侄女,你们自去说话吧!” 贾敏恭恭敬敬地引着路:“是!公主请!”她对自己这位身份高贵的公主小姑子并不是十分熟悉,她嫁进林家不过几个月的时候,林清微便被太上皇接入宫中抚养,每年回林家来也只有那么几天;这位小姑子能在宫中受尽宠爱,心性手段都绝非一般之人,当年她在宫中做女官,还是多亏了太上皇看顾荣国府的旧情,才能平平安安想到这儿,她不禁垂下眼帘,态度更慎重了些。 —————————兄妹谈话的分割线君———————— “哥哥的琴艺真是愈发地精进了!”林清微倚着门框挑起眉头笑道,挥挥手,蓝草与青衣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在院门口守着。 林如海小心地将手下的琴收进琴匣,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我知晓妹妹想说什么,黛玉和晞哥儿,妹妹一起带去教导吧!” 进屋坐下,林清微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抿了两口,想起白日在别院发生的事情,默然不语。 “黛玉见过姑姑!”身量稚弱的小姑娘冲着林清微行了礼,虽说只是三岁的孩子,举止却已经颇有些风流仪态的姿态,看得林清微眼色一沉。 从蓝草手里接过一枚白玉珏,上面打着颜色鲜亮的红色络子,林清微笑着招招手,示意林黛玉靠近些,将那枚玉珏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上:“黛玉,姑姑送你的见面礼,喜不喜欢?这是姑姑特意让尚器坊为你做的!” “多谢姑姑!”林黛玉看着精致的玉珏很是喜欢,偷着眼觑着林清微,眼里藏着一丝好奇,细弱的声音听得林清微眉头一蹙。 林清微将林黛玉搂进怀中:“既然喜欢,不如和姑姑说说话可好?”抚摸着小黛玉柔嫩的小脸蛋,对着贾敏笑道:“说起来,我家琛儿比黛玉要大些,可处事却跟个小大人似的!有时候真是叫我觉得没趣儿——”低下脸半真半假地逗弄着小黛玉:“黛玉,去姑姑府里玩耍好不好?姑姑府里——” 辨不出这话里几分真假,贾敏心里一慌,脱口而出:“京中女儿家想必不少想要陪伴公主的,黛玉还小,还是留在做娘的身边为好!” 林清微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看得贾敏心底一凉。 “说起来,夫人娘家荣国府倒是连着几年出了奇事呢!”林清微慢条斯理地理着袖口的一丝褶皱:“二房太太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外面都传说是极有福气的;后来又生一位公子,听说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便取名叫宝玉;我倒是挺想瞧瞧这块宝玉究竟是何等良才美质——” 听见那句“极有福气”,贾敏已经是浑身冷汗,待林清微最后一句话出口,贾敏骇得一下子跪在地上:“家人无知,竟犯下如此忌讳,公主恕罪!” 想起自己娘家这些年来的赫赫扬扬,贾敏真是通体冰寒。生来祥瑞,身带福气,这样的话宣扬出去,想到什么,她脸色一下子煞白如纸,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这c这c这 林黛玉瞧着自己的母亲跪在地上,从林清微的怀中挣脱出来,跑到贾敏身旁:“娘,你怎么了?”扭头看着林清微:“姑姑,你让娘起来好不好?” 被小黛玉水汪汪的眸子盯着,林清微叹了口气:“罢了,你起来吧!” “宁荣二府一直都不着调,可叹嫂子竟然一直没意识到这一点,哪家若是有这些事儿不是遮着掩着,偏生他们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帝哥哥不愿意与他们计较,他们倒好,还搅和到龙位里面去了,真是没脑子!”林清微很是嫌弃地敲着桌子:“嫂子既然想明白了,也是好事儿!” 林如海苦笑一声:“她毕竟与我十几年夫妻只是黛玉生来不足,却又颖慧,我与你嫂子一直对她爱如珍宝,竟不知道她的规矩如此生疏,还得劳烦妹妹了!” 闻言,点点头算是应下来,林清微从袖中掏出一只约莫两寸高的白玉羊脂瓶,抬眼看着林如海:“里面是三颗雪莲丹,每三个月服用一粒,是我从皇帝哥哥的内库中淘来的,对身体的滋养效果极好;来年江南官场大动,这样形势下,哥哥还是有个准备的好!晞哥儿和黛玉随我在京,哥哥大可安心!”朝政之事,她虽说门儿清,却也不好提点得太过明显。 林如海心领神会,将那只瓶子收好:“既然如此,黛玉和晞哥儿就劳烦妹妹了!” 当夜,贾敏便提笔写了一封信,第二日便暗中遣人加急送往京城,不四五日便有了回音,贾敏随之病倒在床。 “哎,可悲可叹!”林清微转着手里小巧的青粙茶盏,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蓝草,你说,这样一番下来,我这位嫂子对贾家现在是什么感觉?”不待蓝草回答,她自言自语道:“算了,只要不妨碍到我林家便是了” ———————————皇帝哥哥出场的分割线君—————————— “陛下,长公主殿下的车马已经到了长亭五里之外!”乾明殿中倏地出现一道人影,毫无波动的声音响起。 徒嘉景放下手中的笔:“退下吧!”站起身来,唤过伺候的人:“历文,进来更衣!” 掀起帘子,林清微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笑着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林黛玉:“黛玉,你看,马上就要到京城了,前面便是长亭!” 或许是因为离开了自己熟悉的环境,加上一路上风尘仆仆,林黛玉一直没什么精神,此时一听快要到了目的地,也来了些兴致;虽有些羞涩,还是依着林清微好奇地从窗口向外面看去。 “殿下,陛下在长亭那边”青衣在马车外轻声地说道:“不如奴婢们和历文总管送黛玉小姐和晞公子回公主府吧!” 林清微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他也真是——罢了,就这样子吧,让蓝草和靛叶将之前为黛玉和晞哥儿准备的房间再收拾精细些!”说罢,低下脸柔声安抚着有些局促的林黛玉:“黛玉不用害怕,喜欢什么样子的就和蓝草说便是了,姑姑另外有些事情——黛玉是姐姐,要好好照顾晞哥儿哦!” 林黛玉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姑姑!” 对着底下的人好生叮嘱了一通,林清微便下了马车,瞧见站在路边的男子,勾起唇瓣笑得狡黠:“景哥哥——” 徒嘉景被她这一笑弄得耳根一红,上前拉住她的手,两人并肩慢悠悠地走着。 “其实殿下这样子也挺好的!”蓝草回头看着林清微与徒嘉景相携而行,感叹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青衣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和蓝草相视而笑。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8温情脉清微险救侄 月色正凉寂,初春的风声潇潇瑟瑟,长公主府的正院房里却是一片缱绻。 “母后说的一点都不错,你真是越发没脸没皮了”正坐在梳妆镜前拆着发髻,瞅见徒嘉景塞过来的是什么,林清微带着羞赧将手里的东西丢在他身上:“竟不知你从哪儿翻出来这些羞人的东西?!还不快些回去,明儿我还有事儿,没空闲搭理你!” 徒嘉景瞧着她这幅情态,心里爱得不行,将怀里乱七八糟的书册丢开,凑上前去将林清微拥住:“微儿,你总迁就着琛儿他们——”温热的呼吸将林清微的耳垂熏染成一片粉色,徒嘉景带着酸意温柔地啄吻着她的脸颊:“咱们好久没在一块儿呆着了,今晚我若是不过来,你岂不是直接将我抛到脑后去” “你真是——”林清微娇嗔着捶着他的胸膛:“居然和小孩子吃起醋来了!琛儿和黛玉三四岁,正是离不得人教导的时候,至于晞哥儿,他开始记人,瞧不见我便会哭的!” 抚摸着林清微散开的发丝,徒嘉景取了香檀木梳子慢慢地为她梳理着,用缎带绑成小辫垂在脑后:“转眼又是一年了,岁月匆匆,我还记得当年初见你的时候,你那样小小的,软软糯糯地唤我景哥哥” 被徒嘉景的话勾起回忆,林清微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年我不过六七岁的小娃娃,谁想你真是坏,那时候便对我起了心思!” “谁叫你唤我的声音那样甜,跟糖丝似的,把人的心都缠了起来叫我怎样都忘不掉呢?”徒嘉景没有丝毫类似不好意思的情绪,很是得意自己当年早早定下人的做法:“所以现在你才在我的怀里!” 徒嘉景一下子将林清微打横抱起,放在茜色百花招蝶缎子的被褥上,雪色的里衣襟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一抹妃色抹胸,衬得她的皮肤皓如凝脂;林清微吃吃笑着,松松束着的发丝流连在她肩头,看得徒嘉景心头一紧,眼中微暗。 “真是调皮——”徒嘉景看似狠狠地在她脖颈处留下极浅的牙印,旋即,所有的话语都被淹没在唇齿之间里 正是妙外不容言语状,娇时偏向眼眉知。 习惯性地早早醒来,徒嘉景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鼻翼间是熟悉的淡香,入目便是林清微沉静纯然的睡颜,他满眼宠溺地地轻吻她的额头,旋即轻轻地在床边敲了敲。 “唔——”林清微似乎感觉到什么,咕哝一声,蹙着眉头左右捞了半天,翻身将褥子抱在怀里。 徒嘉景哭笑不得地看着林清微嫌弃地将自己的胳膊推开,选择了柔软的被褥,起身在她颊上落下一吻,为她将被角掖好,放下葱绿双绣花卉草虫帐幔,便去更衣洗漱。 “勿要让人打扰到公主,让她多睡会儿!”历文沉默不语地伺候徒嘉景穿衣,旁边青衣与靛叶捧着铜盆巾帕与青盐候着,徒嘉景压低了声音吩咐道:“若是琛儿过来,便将他送去宁安宫吧!” 青衣与靛叶点点头,屈膝算是应下。 徒嘉景回头看了一眼落下的帐幔:“走吧!”旁边的青衣打起毡帘,他便从正房旁隐蔽的小回廊转到正院的小花园,消失在假山之间。 绿言端着紫檀梅花攒心托盘停在门口,看着里面悄声问着旁边的青衣:“殿下还在睡么?”得到肯定的答复,她抬了抬手里的托盘:“陛下临走前吩咐准备的牛乳红豆雪蛤粥,我还是去用炉子温着吧!” 青衣仔细地听了听,止住她:“不用了,听着似乎是殿下起身了——”正说着,便听见屋子里面传来微微有些沙哑的女声:“青衣,是你在外面么?” “殿下,是奴婢和绿言,您可是要起身了?”青衣一边回答,一边对着不远处端着沐浴用具的丫鬟们招招手。 林清微借着帐幔缝隙微微透进来的光,看着自己肚皮上的点点红痕,脸上发烫:“本宫要沐浴,准备吧!”撑着手臂坐起来,披了件中衣便歪在床边撩起帐幔。二三月份仍有些寒凉,但是屋子底下地龙烧得旺,因此也不觉得冷。 沐浴整理完,林清微的卧房素来是由蓝草来整理,瞅见那件被扯断了带子的绯色抹胸,蓝草犯了难,若是普通的料子,丢了就是,可这便悄悄地凑上来问了一句。 “搁我床头那只匣子里!”提起这件事儿,林清微不由得有些羞恼;那条妃色的抹胸用的是今年新贡上来的雪蚕丝,千金难买,统共不过一匹供给了宁安宫,太后觉得料子太轻薄了些,便留给了林清微,谁想才做了衣裳上身便被徒嘉景给扯怀了 “是!”蓝草瞅见林清微的脸色,心中偷笑,便自去收拾。 ——————————撒花求林妹妹的分割线君———————————— “姑姑,表哥呢?”林黛玉小手握着特制的小狼毫,疑惑地问道,明明昨天晚上和表哥说好了来姑姑书房临摹书法,怎么今天却不见人呢? 林清微正端着定窑双鱼追尾的茶盏,闻言差点没失手将茶盏摔在地上,她正了正神色:“哦,琛儿今早进宫去了,黛玉先自己练习吧,姑姑去瞧瞧晞哥儿!”便自个儿掀帘子出去了。 林晞不过才三个月大,平日里,夜间林清微索性便将他的摇篮带在自己的房中,身边的四个大丫鬟也能照看些;昨晚上因为徒嘉景的到来,只能将林晞暂且放在了侧房,由奶娘嬷嬷来照料。 一进侧房的院子,林清微不由得心生疑惑,怎地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隐隐地似乎听见猫叫似的哭声,她心底一紧,顾不得别的,直直地推门而入。 这是——林清微瞪大了一双美眸,慌张地抱起摇篮里哭得惨兮兮的孩子,她心疼得要命,咬着牙发着狠,顾不得别的,拎起小包袱将林晞裹了起来;幸而正房与侧房相距不远,她疾步地走着,远远地便开始喊道:“青衣,去太医院给本宫把兰太医带过来!” 青衣正在屋子里面做针线,闻言放下手里的活计飞快地走过来,瞧见林清微怀里的小林晞,心里一个咯噔,也不问为什么,便往门外跑去。 蓝草和绿言也闻声而来,她们这几个大丫鬟,平时什么阵势没见过,可公主殿下这脸色——蓝草脸色一白,当年了结那个中秋宴上自作主张的刺客时,殿下就是这幅模样! 林清微脸色阴沉得似乎都能拧出水来:“收拾床铺,去库房取药材,把晞哥儿的奶娘嬷嬷还有身边的丫鬟拘来!”语气斩钉截铁c毫不留情,抱着已经烧红了脸的小林晞直奔自己的卧房而去。 “是!”蓝草绿言两人亦是没有丝毫迟疑地应下,两人分开行事。 听见外面的动静,林黛玉从书房出来,便这一幕吓到了,这真的是姑姑么?再一看林清微怀里的小被子,她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小手攥得死紧,拉住步履匆忙的绿言:“绿言姑姑,是弟弟出事了么?” 绿言停下脚步:“小公子发热,姑娘去瞧瞧吧——” 林黛玉眼圈一红,想起林清微说过的话,也不管什么规矩,拎起裙子便跑进了林清微的卧房。 “殿下,恕老臣直言,小公子若是热度能退了下去便无大碍,若是退不下去,只怕以后会——”兰太医为难而又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老臣这里开两剂汤药内服调理!” 林清微搂着林黛玉,看着自己床上那个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小娃娃,点点头:“有劳了!青衣,送送兰太医!”待两人出去后,林清微神色严肃地吩咐道:“绿言,将厨房那边所有的烈酒都给本宫拿来!蓝草,你们一起用烈酒为晞哥儿擦身子!” 林清微的前世也是一国公主,可惜与同胞弟弟一起并不受重视,两人在深宫里日子艰难;后来为了帮助弟弟夺嫡,她亲自化装前往边境收服人心,曾经在军营中见到过受伤发热的士兵用烈酒来处理伤口和降温,因此方才想到这一茬来。 “是!” 林黛玉担忧地看着小林晞,将脸埋在林清微的怀里:“姑姑——”闷闷的声音传进林清微耳中:“弟弟会没事的,对不对?” 看着明显吓坏了的林黛玉,林清微目光里带了一丝温和,叹了口气:“没关系的,姑姑不会让晞哥儿有事的!”眼里倏忽闪过一丝狠厉,究竟是谁,居然敢对我文卿大长公主的侄儿下手? 在宫中得到了长公主府请太医的消息,太后心里着急,连忙打发徒林琛出宫,顺便让姚悦也跟过来看看情况,还带来了一大堆的珍贵药材。 “娘——”徒林琛像是一匹脱缰的小野马,扑进林清微的怀里:“娘,怎么请太医了?”瞧见床铺上的小身子,徒林琛捂着眼睛:“呀!怎么看到弟弟的小鸟儿了!” 林清微正心情烦躁,被他这一打岔,竟是“扑哧”笑了:“晞哥儿发热,擦擦身子凉些,你呀!”看向一旁的姚悦:“真是叫母后担心了,劳姚悦姐姐跑一趟,姚悦姐姐不妨歇会儿喝口茶吧!” “公主无事便好!”姚悦笑着答道:“太后娘娘让奴婢带了些好东西过来,奴婢还得赶着回去和太后娘娘解释清楚呢!” 点点头,林清微想了想:“也好,对了,前儿给母后新作的荷包,姚悦姐姐带去给母后吧!这两天我实在是脱不开身的——” 姚悦接了东西,便自回宫回报不提。 “绿言,那些人都在侧房关着是么?”林清微听着林晞的哭声似乎没那么凄惨了,便腾出心思来考虑别的事情,深呼吸一口,满满都是酒气,她虚着眼瞅着窗外,出声问道。 绿言停下手上擦拭的动作,一边答道:“是,殿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9言行厉文卿肃府务 徒林琛本就聪慧,瞅见林清微的面上浮现出的一丝狠色,他想了想:“娘,可是有人不安分?”朝着床铺那边努了努嘴,眼里带着询问。 摸摸他的小脸蛋,林清微放柔了声音:“琛儿要不要和娘一起去看看?”徒林琛的身份决定了他以后的生活绝对不会只是和风细雨,她不是只会一味地保护孩子的人,她会做的是教导徒林琛如何在倾轧纷争中掌控态势,游刃有余。 徒林琛年纪虽小,然而这么几年常在宫中,加上林清微平日里的耳濡目染,他一下子明白林清微暗含的意思,点点头。 “走吧!” 侧院里地上跪了两三排的人,战战兢兢地不敢抬头;林清微抿了抿嘴,将茶盏轻轻盖上,清脆的声响落在底下跪着的众人耳中,院子里一片寂静。 “念到名字的,都把脸抬起来给本宫瞧瞧,让本宫看看究竟是怎样有脸面的人物,连主子都怠慢——”林清微倚着紫檀雕花椅,拨弄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懒懒地抬眼扫视着,顺手拿过绿言捧着的花名册子。 “金缕,庭梧,和露何滕家的,夏红!”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纤长的手指划过纸上的两行字行字,凭着方才的记忆瞥了一眼那张只能算是清秀的面庞,林清微眼睛一眯:“为什么把你们叫过来,你们都该清楚!你们谁做了什么事情站出来,省得叫本宫费心劳力的——这公主府里伺候的人都是内府局拨过来的,该知道规矩,别到时候闹得没脸面!” 林晞身边的两个奶娘和一个丫头身子抖抖索索地站了出来,头埋得低低的,跪在林清微脚下:“奴婢们知罪!不该擅离职守,求公主恕罪!” 紧接着,便是现下里管着侧房院子里花木的孙福家的跪了出来:“公主恕罪!小的今儿早上懒怠没有修剪坛子里的桂树和石榴!再不敢了!” “哼,平时里看着都老老实实的!却原来暗地里偷懒耍滑,竟是哄本宫平日里不理事务呢!”精致的汝窑豆青色茶盏被摔在地上,绿言忙跪了下来连声告罪,院子里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林清微并没有说究竟是什么事情,谁想竟然一下子诈出这么多浑水摸鱼的人,她纵然不轻易动怒,此时火气也上来了:“绿言,你们四个人给本宫查清楚,本宫这公主府里容不得这些脸面大的!”冲着绿言斥责道:“你们四个人也糊涂了,这个月的月钱减半!府中但凡不成样的月钱都减半!至于那些忠于职守c尽职尽责的人,月钱增倍!” 绿言这时哪里敢去触林清微的火头,她也明白自己确确实实失职了,低声应下。 徒林琛在一旁瞧着,先是不解,然后是惊讶,最后垂下眼沉默不语,林清微扭头瞧见儿子这幅模样,心知他有自己的想法,便也不去打扰他,只吩咐院子里跪着的众人退出去。 “娘,这是不是就是父皇说的恩威并施?” “照你这么一来,你还真是衷心护主不遗余力呀!”林清微语气里满是嘲讽:“却不知这护主护得究竟是哪一位了!”挥手止住欲要上前的青衣:“罢了,青衣,不用掌嘴了,省得你手疼!” 林清微怒极反倒是平静下来,想不到自己的公主府里居然进了不知死活的苍蝇,还差点儿便让她得了手;她抿着嘴,记起之前在宁安宫中时曾经见到过的贾家几位夫人,冷冷地想着,果然是蛇口佛心最难测! 抿着嘴轻笑着,林清微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面前跪在地上的青衣女子,勾起她的下巴:“还真是费尽了心思呀,想绝我林家的子嗣?哼!” 施施然倚着椅背,林清微嫌恶地接过青衣奉上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既然是嫂子的陪嫁,那就给哥哥去封信吧!”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女子因为被掌掴而红肿的面颊:“叫素眉是吧,想必哥哥看在你这么‘忠心’的份上会好好地‘招待’你的!” “殿下!殿下!”蓝草气喘吁吁地拎着裙摆扶着门框喊道,全然不见平日里的温柔娴静:“小公子醒了,热也退了下去!刚刚c刚刚——刚刚还能吃些奶了!” 林清微顾不得挑蓝草话里的毛病,腾地一下子站起来:“真的?”不待蓝草回答,便冲了出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林黛玉回头一看,泪水还打着转,便乳燕投林一般扑进林清微怀中:“姑姑,弟弟醒了!” “醒了便好!”揉揉林黛玉的发丝,好生安抚了担惊受怕的小姑娘一通,林清微便吩咐随后跟来的蓝草与青衣带小黛玉去休息,自己去瞧瞧小林晞。 林清微心疼地抚摸着小林晞的脸颊,这一场病,原本红扑扑肉呼呼的小脸蛋整个消瘦了下去,显得黑亮亮的眼睛更大了些 ,瞧见熟悉的人在眼前出现,他还来了精神,露出几粒小米牙“呀呀呀呀”地笑得口水直流。 “真是调皮的小子!”瞧见他这幅活泼的模样,林清微放下心来,松了口气,轻轻地抓住挥舞着的小手,眼圈却红了起来:“吓坏姑姑了!” ————————————林如海大怒的分割线君—————————— “京城那边来的人?”贾敏站在门口等着,没等来自己心心念念的夫君,等来的却是林如海身边的小厮,听了林仁传的话,贾敏不由得有些失望。 而这一边,林如海看着被绑着跪在地上衣衫狼狈的素眉,眼里是深深的痛恨,自己好容易得来一个健健康康的儿子,险些便毁了!再一想妹妹信中所说的内容,林如海简直连把贾家那一群人撕了的心都有,我林如海也是堂堂侯门出身,身居三品,你们也真是欺人太甚! 站在窗前看着窗前的梧桐树,林如海只觉得身心疲累;不论这一次的事情贾敏有没有插手,自己面对她都无法如以往那样了 想起什么来,悚然一惊,若不是妹妹的提议安排,自己必然会将晞哥儿直接养在贾敏身下,那样一来,林家岂不是真的就绝户了!然后便是黛玉他攥紧了拳头,心底曾经对贾家的一丝情面烟消云散。 “林仁!”林如海眉宇间尽是冷漠:“将这个贱婢带下去!” 林如海坐在书桌前,铺开信纸,提笔,林仁在一旁研着磨,嗫嚅了半天,开口道:“老爷,刚才小的瞧见赵嬷嬷进了太太院子里——” 赵嬷嬷?林如海手下动作顿住,那个老东西,想必又是要给贾氏通风报信了吧!自打林老夫人去世的这些年来,贾敏慢慢地掌控了内院,每过两三个月与京城那边的联系从没断过,也就是上一次因为林清微的话语贾老夫人产生分歧,才断了几个月;贾敏自幼便是贾老夫人亲自抚养,与母亲的感情极好,对母亲的话几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贾老夫人对贾敏也极其宠爱;也正因此,贾家的二太太王氏对贾敏很是妒恨,大太太乃是填房,对这位据说嫁得如意郎君的姑奶奶并不熟悉。 将手里的信封递给林仁,林如海对着老管家吩咐道:“派人先去公主府一趟,将此信与妹妹瞧了再送往荣国府!” 林清微看着手上的信,捂着嘴笑得可乐:“哥哥这是对贾家死了那份子所谓情面的心思了!既然如此,也不必你们送去,他们说不定还觉得是我林家绝情呢——蓝草,交给你去吧!” “老太太,太太,大太太,外面来了一位客人,说是文卿大长公主身边的兰草姑娘!”帘笼打起,一袭青色褂子的丫鬟进来蹲身行了礼,说道:“奴婢们不知真假,便来求得老太太示下!” 贾母歪在美人榻上,旁边一容长鹅蛋脸c名唤鸳鸯的丫头正为她捶着腿,贾府的两位太太正各自沉默不知想着什么。闻言,贾母一下子睁开眼,坐起身来:“文卿大长公主?快!快快有请!”心中却开始寻思起来,不知这位地位尊贵的公主殿下派人来做什么? 蓝草被一众穿红着绿的丫鬟迎着进来,心中则不断嘀咕,都说荣国府的贵局松怠,当真是一点都不假的!瞧瞧刚才守门的小厮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再看看知道了自己身份后的摇尾谄媚,真是令人齿冷呀—— “不知兰草姑娘前来,可是大长公主殿下有什么吩咐么?”贾母脸上笑容灿烂,带着一丝试探地问道,另一边,丫鬟殷勤地将茶水送了上来。 蓝草将手放在胸腹之间,态度恭敬不卑不亢:“公主殿下遣蓝草此番前来,不过是为了一些私事罢了”,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贾老夫人是经年的老人了,应当知道我家公主与姑苏林府的关系”,对上贾母疑惑的眼神,蓝草微微一笑:“一时说不清楚,还请老夫人与贵府两位爷一起阅之!” 贾母一个眼神,鸳鸯忙上前将书信接了过来。 邢夫人与王夫人虽说不和,此时也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0贾母怒贾赦心恐慌 “政儿,你给我休了这个毒妇!”贾母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指着沉默不语的王夫人,对着贾政怒喝道:“你妹妹究竟是怎么惹着她了,竟然这样可劲儿地祸害我的敏儿啊!”说着说着,老泪纵横。 贾政脸色极其难看,对上兄长嫂子满含讥讽的眼神,更是觉得面上似烧起火一般,他上前便给了王夫人一巴掌:“你这个毒妇!”他咬着牙跪在贾母面前恳求道:“还请母亲息怒,王氏有错,对不起敏妹妹和林妹夫,可求母亲看在元春和宝玉的份上——” 想起自己心爱的一双孙女孙儿,贾母不由得心软起来,暗自叹息,便是为了元儿和宝玉的名声,自己也只能将此事给压了下去;看着被贾政一掌打过歪着身子不说话的王夫人,贾母想了想:“好,为了我荣国府的名声,你便去小佛堂为我贾家祈福三个月,为你自己积点阴德吧!” 站在旁边的贾赦闻言,愤愤地开口:“母亲,就这样轻易地饶了王氏——”话还没说完,便被贾母一声厉喝止住:“老大住口!” 贾母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手里的拐杖:“老大,你怎么这样糊涂!大房二房同气连枝,闹了开来都是荣国府主母声名不修,教养不严!有这样的生母,宫里元儿怎么办?宝玉以后娶亲怎么办?底下的迎春探春惜春还要不要嫁人了?” 王夫人捂着火辣辣的脸颊,一下子抬起脸来:“老太太,儿媳委屈呀!儿媳这么做都是为了妹妹啊!”她平日里拙嘴笨舌的,此时竟是一下子灵明起来:“老太太想想,妹妹原本膝下只有外甥女一个,可现在多出了这么一个庶子,林家偌大的产业最后岂不是都要落在这个小崽子身上?妹妹与外甥女以后岂不是要被这个小崽子欺侮?老太太,儿媳也是用心良苦呀!” 贾赦心里不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王夫人这连串的话弄得呆了一呆,谁说自己这位弟妹是个愚笨的?眼睛瞎了不成,这明明就是精明强干不输琏儿媳妇嘛! 邢夫人看着眼前的一幕,讽刺地勾起嘴角,瞧见自家老爷的动作,忙不着痕迹地拽了拽贾赦的衣角止住他。 贾母摇了摇头:“我自然也是不希望有庶子庶女来给敏儿添堵,可是今儿送信的人是文卿大长公主府上的,大长公主已经将黛玉和那个小崽子一起接到府中教养——大长公主素来是雷霆手段,又深得太上皇c太后与皇上宠爱,你这样一来,可是将文卿大长公主得罪了!不管怎么说,你去佛堂捡佛豆抄经吧!”她不由得犯起愁来:“只盼敏儿能帮着忙说些好话” “方才在母亲房里,你扯我作甚?”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贾赦不耐烦地甩开邢夫人的手,粗声粗气地问道。 邢夫人被他这一吼,脸色青青白白,眼圈一下子红了:“老爷,妾身只是想着,老太太正在气头上,您若是说话,只怕老太太心里更不舒服!”火头便转向您了,这句话,她还是憋在肚子里没敢说。 “呸!老二家两个慣会惺惺作态!”提起此事,贾赦满肚子火气:“三言两语就算是揭过去了,哼,他二房是二房,干我大房何事?撕扯开来便是宗族那边也说不出什么理儿来!” 邢夫人端了一杯茶递给贾赦:“老爷也无需这样生气,毕竟以后咱们大房袭爵,二房是要搬出去的,咱们便只当是忍一时之气呗!” “袭爵?”贾赦冷冷一笑,自嘲道:“哪家袭爵的人像我这样憋屈的,被人从正堂赶出来开院子住在马棚边儿上——老二那个假道学的,住着荣禧堂心安理得的!”他越想越是愤懑:“二姑娘二姑娘,我堂堂贾家大房老爷的亲女儿,怎么反成了二姑娘,婚事还要看着二房太太的面子!还有琏儿,怎么就排在贾珠那个短命鬼的后面了!” 瞧见站在一旁讷讷不成声的邢夫人,贾赦也是烦心不已:“瞧瞧你,怎么就不能讨老太太欢心呢?自己不能生,琏儿媳妇也拉拢不住!叫他们俩眼巴巴地凑到二房那边去” 听到这儿,邢夫人这些年受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怎么拉拢住琏儿媳妇,那是人家二太太嫡亲亲的侄女!我邢云没用,生不出孩子,被人骂是生不出蛋的母鸡,你知道这是谁害的!是你那慈眉善目的好母亲!是你那安分守拙的好弟妹!” 贾赦听着妻子曝出来的真相,一时间怔住了,双目失神喃喃自语:“怎么会——” 邢夫人抛开了最后的一丝面子,见他满眼的不敢置信,勾起嘴角:“怎么不会,不然你以为呢?我邢云打小身子康健,入府多年无孕,我只以为是自己没福气!可蒙贵人垂怜,前儿我才知道,原来我一进贾府便被人动了手脚,这辈子,我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了”说到最后,邢夫人慢慢地蹲了下来,平日里的尖酸刻薄消弭不见,秀丽的面庞上泪水恣肆,只留下浑身的悲凉哀伤。 看着捂着脸无声哭泣的邢夫人,贾赦此时脑海里一片混乱,捕捉到她话中的词语,贾赦一惊:“贵人?什么贵人?” 邢夫人嗓子里仍带着哭腔,闻言抬起头来:“前两天我风寒痊愈去上香还愿,恰巧遇见大长公主的仪仗,停下来请安,大长公主说我面色不佳,让随侍的闵太医给我诊了脉” 贾赦似乎想明白什么,低着脸喃喃自语:“必然也是为了林家的事情,公主殿下恼恨二房才这样做的”他自幼被荣国府太夫人放在身边教养,并不是不通俗物之人,细细思考便明白了什么,无力地闭上眼:“明日我便亲自前往公主府请罪,至于二弟那边,以后你便少来往吧!” 面对自己的继妻,贾赦不由得心生愧疚,若不是自己没护着她,反倒让后院那些宠爱得后院的那些姬妾嚣张,她也不会被逼成这样,恍惚地响起自己迎娶邢氏的场景,当年的邢氏,也是娇柔贤惠的小家碧玉啊 ——————————贾赦请罪的分割线君———————————— “见过大长公主殿下!”贾赦提心吊胆地低着头,行礼,大气都不敢出。长公主府的正堂虽说装饰并不华丽,但细细一瞧,其中摆置的器具却都是难求的宫廷珍品,再加上领路进来的丫鬟沉声肃颜,贾赦只觉得一股尊贵之气扑面而来。 林清微看着底下衣装内敛的贾赦,微微抿着嘴一笑,气定神闲地端起手旁的茶盏,碧绿的茶汤热气携带着香味儿,她心情大好:“贾将军请起,坐吧,不知道将军无缘无故地来找本宫有什么要事儿呢?” 贾赦战战兢兢地就着椅子坐下来,闻言一下子跪在地上:“臣治家不严——”他有些难以启齿,咬了咬牙:“还请公主降罪!” 林清微取了帕子拭了拭嘴角:“贾将军有何罪责呢?”摩挲着小指上红亮的宝石戒子:“原本便是二房的事情,虽说贾老夫人偏心,可按着国法家法,都不关大房的事情啊!” 贾赦眼底浮现出一丝难堪:“大房与二房毕竟是同气连枝,终究还是臣——” “罢了罢了!”林清微挥挥手,出声止住他的话头:“你们荣国府的二太太在我长公主府里作祟,贾老夫人便只给我们林家这么个交代?这究竟是看不起我林家,还是觉得本宫的面子可以随便往地上踩?” 贾赦大惊,正欲伏地请罪,林清微站起身来:“贾将军理应袭爵,可住的却不是荣禧堂,听说二房那位大姑娘c如今的贾贵人是正月初一生的,很有福气,不知道这福气惠泽的究竟是荣国府,还是二房呢?”她意味深长地问道。 听着林清微的话,贾赦默默地握紧了拳头,即便明明知道这番话里面的挑拨意味,他也不得不承认,林清微的话一点儿不错。在外人眼中,自己这个荣国府大老爷根本比不得二房政老爷来的有分量,甚至于自己的妻子都被王夫人给挤得在贵妇圈里面没一点儿地位! “求殿下提点!”贾赦深深拜了下去,这位文卿大长公主历经两朝盛宠不衰,虽说当年因受伤自请终身不婚嫁,白堪了倾世的姿容与才华,但满朝上下无人敢轻视其说话的成分,若是能得她一些指点,自己便可受益不少。 林清微轻轻地笑了:“贾将军真是个聪明人,本宫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她重新坐下来,修理得圆润的指甲叩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女子有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贾老夫人虽说是长辈,汝应尽孝道,但是如今贾将军已经袭爵,住荣禧堂本就名正言顺;何况令弟早已经成家生子,连孙儿都有了,哪里还有因为孝道便占着兄长住处不顾律法礼教的道理?还是当以国法来论道才是!” 贾赦若有所思。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1荣国府贾赦闹分家 看着贾赦似乎轻松许多的背影,林清微好整以暇地撑着腮帮子,勾起的唇角里带了一丝幸灾乐祸,这位传闻荒诞不羁c好色无能的贾将军,其实也是个有趣儿的人呐!不知道被自己这么一插手,荣国府这潭浑水会搅成什么样子呢? 哎,自古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儿孙计,林清微想起几个月前在宁安宫见到的那位张老夫人,心下一叹。 “殿下,太后给您送了一匣子的头饰,说是宫中内造的新花样,让您瞧瞧喜欢哪几种,好叫他们再做些更精致的过来!”蓝草捧着什锦攒心盒进来,行了礼,便将东西递上去。 女人生□美,听闻蓝草的话,林清微来了些兴致,抛开方才脑海里转个不停的打算,打开盒子挑了起来 贾赦回到自己的院子中,一反常态地独自一人呆在书房里不出去;抚摸着窗口处摆设着的钧窑天青双耳细颈瓶,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那棵石榴;良久后,叹了口气,走到书桌旁,从身后的多宝格上取下一只其貌不扬的黑色匣子,打开来 邢夫人得知这个消息,愣了愣,狐疑地问着底下的丫鬟:“老爷真的只是一个人在屋子里,没让那些狐媚子进去伺候?”得到了确定的消息,挥挥手让丫鬟退出去,邢夫人不由思索起来。 “什么?”两道尖锐的女生间隔不过眨眼功夫,一前一后地响起,不过前一个是震惊,后一个则是震怒。 惊呼出声,邢夫人眼含诧异不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老爷素来孝顺,怎么会起了分家的念头?然而她一转头对上王夫人那张闪过一丝惊慌却又在下一秒恢复平静的脸,心中却也觉得暗暗爽快,叫你成日里扮作个锯嘴葫芦,藏拙守愚,被罚还仗着宝玉受宠求情被放出了小佛堂;这下子老爷将你们赶出去,看你们还有什么脸面好得意的! 贾母将手中的拐杖狠狠地往地上敲了一下,她本就不喜大房,如今见贾赦这样违逆她的意思,更是怒气横生,大声呵斥道:“老大,你是被谁灌了汤不成!?日子过得好好的,要分什么家!你们两口子每天也不用烦心管家理事,哪里不好了?啊——”目光落在邢夫人身上:“老大家的,说,是不是你撺掇的!你眼见着二房管着家,心里不平了是不是!”说着说着,便将手旁的青花茶盏摔在地上:“但凡我还没死,就不许提分家的事情!” “母亲息怒!”贾政见状,忙拉着王夫人跪在贾母面前:“大哥并非不孝之人,想来提出分家只是一时糊涂罢了!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才是呀!” 贾赦冷眼看着贾母与弟弟的母慈子孝,忽然之间觉得心灰意冷,原来,自己因着孝道对弟弟处处忍让,在母亲眼中竟然成了理所应当?在她的眼中,自己这个长子只怕根本就是无所谓的吧!而自己这位清高的二弟,其实也没那么迂腐,看看这一句话说的,便叫自己成了不孝不明理之人 看着一旁被母亲骂得低眉顺眼不敢出声反驳的妻子,贾赦鼻头一酸,竟是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原配夫人张氏。 屈膝俯身伏在地上,贾赦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眼底那一片晶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上砖石上一点痕迹昭示了他心底深沉的失望与悲凉:“母亲息怒,儿子知错!请母亲不要生气了儿子在小院子也住的习惯,无需劳动二弟和弟妹!”起身对着贾政和王夫人拱了拱手:“荣国府还有劳二弟和弟妹继续打理了!” 贾政忙上前扶住贾赦的动作:“兄长无需多言,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分得如此清楚?” 鸳鸯在屏风后面等着伺候,听见贾老妇人轻轻地咳了一声,忙端着海棠雕漆填金茶盘从里面转出来,奉上茶水。 贾母瞧着自己两个儿子的互动,很是满足,似是全没看出贾政与王夫人眼底的得意:“好了,此话休再提起!你们兄弟俩还是要互相扶持,元儿在宫里面不易,更是需要咱们荣国府背后支持,咱们可不能闹出什么兄弟纷争叫人家笑话!” 又是被贾母好一顿敲打,贾赦脚步沉重地回到了自己隔断开来的小院子,一路上那些姿容鲜妍的俏丫鬟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他抬起眼瞧着院墙,忽地咧嘴一笑,邢夫人在他身侧看得心惊胆战。 王夫人依旧是木着一张脸,回到自己的屋里坐下,她终于把持不住,露出了自得的笑容:“看你大房拿什么和我争!这荣国府当家人的位子只能是我二房的,大老爷?大太太?哼!” 她的陪房周瑞家的站在她身旁,闻言奉承道:“可不是么,咱们府里谁有太太的好福气,大姑娘如今是宫里的贵人,宝二爷又是生来衔玉有祥瑞的!咱们荣国府的当家位子理所应当是太太的呀!” 贾政从贾母处回来,正听见周瑞家的说话,丫鬟打起帘子,贾政进了屋子便斥责道:“胡说什么,大哥终归是袭爵的人,在外面可不能这样说法!” 王夫人见贾政一回来便进了自己的正房,心里更是喜悦,忙上前搭手为贾政褪下外面的深蓝色起花八团倭锻褂子,笑道:“她不过说说嘴罢了,哪里就是这样不知轻重的?”亲手端了杯茶过来:“只是她也是忠心,为咱们二房抱不平罢了!” 贾政抿了口热热的茶汤,觉得浑身松快不少,听着王夫人的话,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然而想起今日在贾母房中贾赦被骂的景状,他又觉得舒服起来。他与贾赦不过相差两三岁,可是只因为他是兄长,这荣国府的爵位便定了落在他的身上,而自己,只能借着父亲的恩荫得了官位,如今做个不上不下的员外郎,换在谁的身上谁能不恼?所以,因着有贾母的发话,他也就心安理得地住在正房荣禧堂,心安理得地让下人称呼自己的儿子为珠大爷c大姑娘有时候贾政会暗地里宽慰自己,反正兄长不上进,这荣国府落在他手里也是要没落的,倒不如让自己来好好振兴荣国府 王夫人与贾政做了这么些年夫妻,自然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性子,叹了口气,提起另一茬事情来:“说起来,今儿赵姨娘又闹了一场,只说是下人克扣她的东西!我想着,昨日不是刚刚让金钏儿给她送了新鲜的料子和脂粉钗环?真是也不知道她还闹些什么!” 贾政最不耐烦这些经营琐事,闻言挥挥手:“她要闹便由着她闹去!你瞧着办就是了!” 王氏满意地点点头,应了下来。 ————————————我是进宫的分割线君——————————— 扬扬手里的请罪折子,徒嘉景哭笑不得地看着夕阳下歪在美人榻上假寐的林清微:“微儿,你可真是把贾赦给挑拨得通透呀!” 林清微眯着一双含情美眸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谁叫那荣国府二房着实叫人膈应,敢在我的地方动手,哼!反正我瞧着那个贾赦还算是聪明,点拨点拨他,闹腾闹腾那个贾老夫人,也当是出了口恶气!” 徒嘉景点点头,重新翻开手里的折子:“听闻这个贾赦是由荣国府故去的太夫人教养大的,因此与贾史氏并不亲近,再则,这个贾史氏的偏心是出了名的——”他若有所思,想起什么来:“说起来,荣国府现在的牌匾规制似乎是违例的吧!” 懒懒地取了签儿从小几上的水晶缠丝盘里戳了一小块梨子放进嘴里,林清微继续阖着眼:“荣国府当年可是在二哥的事情里掺了一脚,现在也还是墙头草,便是处置也是应当的;只是张老夫人殷殷切切想着自家唯一的外孙儿,贾赦是贾琏的父亲,虽说糊涂贪色些,但是我总得看在老人家的面子上帮一把!” 张家乃是书香世家,当年的张翰林曾被点为几位皇子的文章师父,贾赦去世的原配夫人便是张翰林唯一的女儿;当年因为张氏之死,张家与贾家彻底翻了脸,这些年来再无来往,种种已成了陈年旧事。 “也是!”想起年少时传道授业的老师,徒嘉景长叹一声:“一晃眼,昔人已是黄土一抔,徒留伤感!” 林清微翻了个身,遮住照在她眼皮儿上的光:“说起来,这些所谓的公侯之家多不出五代,权势富贵已经迷了他们的眼,皇家血脉岂是容得他们随便摆布的!偏生为了皇家名声,咱们又不能大张旗鼓,真真是叫人恼恨!” 想起自己二哥家那位被掉包出去的小郡主,徒嘉景也是无奈:“实在无法,谁让二哥的那个侍妾竟是个蠢死没脑筋的!再怎么样,那也是我皇家的孩子幸好托付的人家尚是可信,不然,这孩子不知道要流落到哪儿去呢!既然已经定下了和那家的亲事,也就罢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2闻圣意荣国府翻天 话说贾母照着往日里的时辰起身,鸳鸯忙上前来扶起她,为她着衣梳妆。贾母瞧着一旁二等丫鬟鹦哥手里捧着的衣裳,深红色如意缎绣五彩祥云袍褂和团锦琢花的缎子裙,满意地点点头:“鸳鸯配衣服的功夫是愈发地好了!” 鸳鸯用湘竹篦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贾母花白的发,闻言,含笑答道:“还是老太太教导得好!”手下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行云流水一般,从旁边的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整套的赤金八宝头面。 用了些茶点,贾母便坐在正堂等着王夫人邢夫人过来请安,谁想等来的却是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 “内相大人,这c这是?”贾母跪在地上,听了旨意,一下子猛地抬起脸来,满眼的惊喜与不敢置信。 戴权同情地看着贾母,他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上头那位的心思还是勉强能揣摩到一些;圣上对礼数素来看重,如今荣国府这般长幼不分尊卑无序,圣上看在故去的张老大人面子上保下了大房,这位老太太还在沾沾自喜。 “正是,只是陛下吩咐了,虽说是贾大人自请分家出府,但是按理终究是长子袭爵,因此,贾大人身上的一品将军便无需撤掉,而二老爷算是再袭,便赐予三品扬烈将军;宗族与老夫人主持分家事宜,可不能偏待贾大人!陛下还说,贾大人这是恭让谦谨,便赐了处宅子给贾大人另住呢!” 听了这话,贾母一下子反应过来方才旨意中的细节之处,顿时心里不痛快起来,怎么老大身上还有个一品的爵位?这样一来,政儿岂不还是被他压了一头!老大不争气,要不是自己还撑着,荣国府在他手里早晚得败落掉,如今让给了政儿,这是理所应当呀,皇上也真是糊涂,还赐了宅子 贾母对贾赦的不喜由来已久。当年,首代荣国公贾源虽是军功起家,但是他的夫人却是前朝没落书香门第的女儿,教养什么的都极是严谨;史氏入门后,对着这位举止娴雅却规矩繁多的婆婆并没有好感,后来老夫人将长孙贾赦放在自己膝下抚养尽孝,更是叫史氏就此记恨上了她,对着这个出生便离开自己的长子也顺带着没了什么怜爱之心。 尤其是后来,贾赦越发地游手好闲,成天里醉心于古玩名画这些烧钱的东西里,对比幼子读书上进,贾母对着贾赦空占着爵位便愈发地看不惯;于是她做主让贾琏娶了王夫人的内侄女王熙凤,叫大房的儿媳妇帮忙管家,也能堵上大房的嘴。 贾母从地上颤颤地站起来,旁边的王夫人忙上前来扶住贾母,掩饰住眼底的喜色:“老太太,您看这事儿——” 瞧了瞧身后面无表情的贾赦,再看看自己心爱的幼子贾政,抬头看着荣禧堂上的匾额,贾母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脸去:“有劳内相大人跑这一趟,小小心意,不足挂齿!”她一边说着,旁边的鸳鸯便将袖中一个不打眼的荷包塞了过去,动作很是隐秘。 戴权不做声地捏了捏荷包,笑了笑:“既如此,便不打扰老太君和两位老爷办事儿了!”拱了拱手便告辞离去。 贾赦扭脸瞧见怔在原地的贾琏和一旁的儿媳妇,叹了口气:“琏儿,琏儿媳妇,你们也去把东西收拾好吧!”吩咐着邢夫人:“你看着点,别漏了什么东西!” 王熙凤看着前面扶着贾母的王夫人,暗色菊纹上衣,底下是条缕金挑线如意裙,嘴角抿着笑,正是春风得意;再看站在贾赦身边的邢夫人,一袭茜色素绒绣花长衣,脸庞瘦削,看起来很是尖酸。她只觉得脑子从没有过的清明,似乎到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是大房的人,不管老太太还是二太太叫自己凤丫头,自己都是贾琏的妻子c琏儿媳妇 ————————————视线转换的分割线君——————————— 坐在梳妆台前,将才点上的口脂擦去,贾敏蹙着眉头:“新荷,怎么新淘的口脂是这个颜色,实在是艳丽了些!瞧瞧之前用的茉莉膏子还有没有剩下的,这盒便赏了你吧!” 将茉莉膏子取过来,新荷欠了欠身子:“谢太太赏赐,这次大概是园子里的花遭了雨水,所以颜色浓了,奴婢这就去吩咐她们重新找花儿来做些!” 主仆两人说起前一段时间的阴雨连绵,瞅见窗口珠帘外枝头的点点青翠绿意,转眼之间已是三月,春衫正薄,贾敏想起林黛玉,不由得落了几滴泪:“说起来,往年这个时候,玉儿的咳嗽便重些,也不知今年如何?” 新荷只宽慰着她:“姑娘常常来信,听着长公主殿下待她是极好的!太太且放宽了心,大夫说了,太太日常多思多虑,对身子大无益处啊!” 只听见一阵脚步声,贾敏一看,忙站起身来:“老爷怎么来了?” “瞧瞧你娘家出的好事儿!”林如海很是疲惫地将手里一沓纸张丢在贾敏的面前,挥挥手让新荷出去,倚在鸡翅木宽幅椅子上,揉着太阳穴,鬓旁已经出现了一丝银色:“今日在衙中,真真是羞煞我也!” 贾敏听了这话,心里便是一突,看清楚那些纸上写的内容,她不由得身子一晃,几乎要昏厥过去。 “老爷,这是真的么?”贾敏声音里带着颤抖,不过才一个月没收到京中来信,家中怎么便成了这幅模样?大哥亲请分家出府撤去自己的爵位?皇上居然真地应了下来,还让二哥又袭了爵位? 恼怒地将手里的白胎茶盏重重地放在桌子上,一声闷响,林如海抬眼看向贾敏:“难道会有假么?因为此事,京中早已经闹得是沸沸扬扬!老母偏心,不顾尊卑长幼,将袭爵的长子生生地逼了出去,当年与我同科的几位御史都已经上了折子弹劾荣国府不循礼数!” 贾敏一下子坐在凳子上,失神地喃喃道:“母亲怎可如此糊涂啊!”她与贾赦的兄妹关系并不亲近,但是与先大嫂子张氏很是融洽,虽说知晓贾母的偏心,对大房一向苛刻,但是也从没想到她竟将贾赦逼到这个地步!想起今上前几年的雷霆手段,她打了个寒噤。 猛地抬起脸,她眼里满是恳求:“老爷,那毕竟是妾身的娘家c玉儿的外家呀!您与各位御史一向交好,求您——” 话还没说完,便被林如海打断,林如海看着眼前的妻子,似乎自己从不曾认识她一般:“贾氏,你这是在混说什么?二内兄身为幼子,占据荣禧堂二十余年,说小了是不悌兄长,说大了便是不尊国法祖制,若是再论说下去,便是岳母,都会被人指为不慈!” 听了林如海这一番述说,贾敏捂住脸嘤嘤地哭着,精心描绘的妆容被泪水沾染开,身上的牡丹薄水烟对襟外裳上亦是点点泪痕,显得狼狈不堪:“如此,妾身娘家兄弟不上进便罢了,老爷竟是一点子夫妻情分也不顾么?”贾敏也并不是蠢笨之人,只是想到自己的丈夫居然一点余地都不留便拒绝了自己;再加上一心帮扶着的娘家竟是如此不争气地败落下去,她心里不由得悲凉起来。 “你c你,你真是不可理喻!”林如海不可思议地看着泪水涟涟的贾敏,自己若是不顾及夫妻情分,又岂会在知晓她当年做下的那些事情后待她一如既往?在晞哥儿和玉姐儿随着妹妹进京后,自己还特意将后院的几个姨娘都遣去了庄子上呆着!愤愤地站起身来拍了一下桌子,林如海一挥袍袖,郁闷地出去了。 —————————转到林妹妹和林弟弟的分割线君———————— “娘,表妹的外祖家这几天似乎被人指点得很厉害呀!”徒林琛坐在林清微的手旁,绷着一张白嫩嫩的小脸,貌似严肃地说道。 林清微依着美人榻,悠闲地伸手捉住顺着风飘来的桃花瓣,闻言,毫不在意地笑道:“荣国府嘛,让人指点的事情又不是一件两件的,俗话说‘虱多不痒债多不愁’,他们可不觉得这有什么!” 皱紧了眉头,徒林琛满脸仇大苦深的样子,看得林清微“扑哧”一声,呵呵笑了起来:“好了,别听你父皇的,他呀,就是吃醋你能这样没法没天地撒娇耍赖呢!”想起那个酸劲儿愈发大了的男人,林清微将徒林琛搂进怀里,刮刮他的鼻子:“今儿娘让绿言给你做喜欢的酸梅糕,可不许多吃!” 徒林琛毕竟是个男孩子,林清微每每做出这样的举动,他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嗯,琛儿知道了!” 林清微莞尔一笑,看向不远处成片的桃花树,正是□将暮,桃花灼灼似红云一般烈烈燃烧着,清风一过,便是铺天盖地一般的落花飞旋,天真烂漫中更有一种磅礴而凄绝的美丽。 “琛儿瞧,娘画的梅花妆可美么?”林清微垂眼看着倚在自己怀里的徒林琛眯着眼昏昏欲睡似乎打着盹儿的模样,不由得笑着问道。 徒林琛正模糊着,闻声,看了看林清微,竟像是在认真研究着,旋即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好看,娘是这天下最美的人了” “春困秋乏,这两日你也没怎么认真读书,那娘给你讲个关于这梅花妆的典故好不好?” 大眼噌地亮了起来,徒林琛拉着林清微的手,他最喜欢听林清微说典故,比起偷听到的上书房那些老头子讲的有趣多了:“嗯!” “南朝的时候,宋武帝刘裕有个女儿,人称寿阳公主,正月初七这天呀,她与宫女们嬉戏玩耍,累了便卧于含章殿的檐下休憩,殿外的梅花开得正好,梅花落在寿阳公主额上” 阳光温热里,女子面色沉静而柔软,怀中孩儿不时地撒着娇,这一幕如此安宁。岁月静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3细分说绛珠明世情 朱雀大街的一处宅邸,样貌秀美的中年妇人坐在窗口,捧着绣绷子在光滑的丝绸上一针一线地绣着,瞧着花样是挺拔的青松。 “太太!琏大奶奶和姑娘来了!” 那妇人闻言抬起头向门口看过去,站起身来,将针线篮子收拢起来:“让他们进来吧!”这妇人便是随着贾赦搬出荣国府的邢云,她眉眼含笑,比之往日里又是一番不同的意态。 旁边的丫鬟将帘子掀起,进来的一前一后赫然是贾琏的妻子王熙凤并着贾赦的庶女迎春。 只见王熙凤身上是缕金百蝶穿花妃色洋缎窄褂,百花曳地裙,梳了个如意髻,簪着三两朵海棠宫花并着成套的凤首衔珠钗;虽不似素来里在荣国府中那般彩绣辉煌,却也是大方不俗。 而迎春合中身材,则是着了一袭苏绣月华穿珠锦衫,下身是条漩涡纹纱绣裙;原本在荣国府中她不受贾母看重,连自己亲身的父亲也对她并不关心,如今随着邢夫人过活,日子舒心许多,因此瞧起来脸颊丰润了不少,真真是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静,观之可亲。 “给太太请安!”王熙凤与迎春两人福了福身子,便分开坐在邢夫人两手下。 邢夫人点点头,打量着迎春身上的衣衫:“我儿,今日这一身可是司棋拾掇的?”见迎春点点头,她边笑着边招过自己的心腹丫鬟木兰:“你去,将我床头那只首饰盒子拿来!” 从那精致的雕花盒子里取出一枚茉莉花型掐丝嵌白玉的银簪,邢夫人将迎春招到身边来,抬手将那簪子簪在迎春发髻边上,看了半晌,满意地点点头:“果然,这种娇俏的首饰还是小姑娘戴得起来!这还是当年我在闺中时,我娘与我的,这些年也一直收在盒子里没动,迎儿便拿去戴着玩吧!” 迎春微微怔愣了片刻,旋即便屈膝道了声谢。 王熙凤在旁边看着这主母和庶女的互动,笑着赞道:“太太的眼光真是好的,妹妹今儿这一身衣裳又素雅,恰好衬着这簪子呢!哪像媳妇这样子不鲜嫩的糊卷子不招人爱呢!” 瞅了瞅坐在自己左手边的王熙凤,邢夫人笑骂道:“你这皮猴儿,想来是瞧着我疼你妹妹不疼你了?罢了,你都说了,我还能少了你的不成?”便从首饰匣子里取出一枚翠绿得似要滴出水来的镯子:“这可是好东西!南荒那边的翡翠!” 王熙凤上前将镯子接下来便往腕上套,却正是不大不小地合适,丹唇微扬:“太太这镯子莫不是多少年就等着我了?”婆媳母女三人又是笑闹一番,见邢夫人眼皮微微垂了下来,似是没什么精神,再一瞧时辰,王熙凤乖觉地领着迎春便告辞了,她知道,一到这个时辰,邢夫人都是要午憩的 走在花园子里,王熙凤看着跟在自己身后两步地的迎春,不由得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真是闷葫芦!怎么也不知道在太太面前讨个好?” 闻言,迎春抬起脸来,有些错愕,她嘴唇嗫嚅了半晌,方才低声道:“嫂子何出此言呢?我的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太太是明白人——不然,我也不会这样子的!” 王熙凤呆了呆,默然不语。从前在荣国府中,她一直觉得嫁给了贾琏是糟蹋了自己的才智精明,后来随着姑妈管家,她有时候心里还会瞧不起公婆和丈夫的无用;搬出荣国府时自己还在暗暗埋怨公公的冲动与不懂事理,可后来她才知道自己之前的看法究竟有多浅薄。 谁说邢夫人是尖酸刻薄不识大体的?自打搬入新宅子,公公贾赦并不像以前那样冷待邢夫人,相反,还将新宅子的管家大权交在了她手中,王熙凤当初确实是不服的,可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她便目瞪口呆。 每日里除了按时点卯和晚间的汇报,根本不像自己在荣国府时那样地耗费精神,邢夫人管家的手段十分简单,虽说府中还有一些老人跟了过来,但是却完全不似荣国府中那样拖沓,便是用令行禁止来形容也毫不过分。比较起来,自己简直一根毫毛也不如了 或许是因为没有婆婆不时地责怪冷待,如今邢夫人瞧起来竟也年轻了不少,举止亦是优雅得体,也当得一品将军诰命的身份。 叹了口气,王熙凤凝神看向正院的方向,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余光扫过依旧沉默不言的迎春,若有所思,或许 ——————————偶是调c教林妹妹的分割线君———————— 林清微的脚步悄无声息,绕到假山的后面,听了半天,无奈地对着里面柔声呼唤道:“玉儿,你在里面么?出来吧!” 似乎是受了惊吓,里面的抽噎声戛然而止,接着便是衣衫簌簌,一个小人从假山石底下的小洞里钻了出来,小手绞着衣摆,怯生生地看着林清微:“姑姑——” 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精致小娃娃,林清微叹了口气,将林黛玉一下子抱起来:“玉儿,你怎么一个人跑过来呆在这里面?林嬷嬷呢?云燕呢?” 林黛玉声音里满是低落,搂住林清微的脖子,哽咽着:“姑姑,冯家姐姐说,我的外祖家不是好人家,是真的么?可是c可是母亲说——” 绕开假山旁郁郁葱葱的花丛,林清微抱着林黛玉,什么话都没说,只任她嘤嘤低泣着。堂堂文卿大长公主不由得头疼起来,前世的弟弟,这辈子的徒林琛都是她一手带到大的,可她真是没有哄过小姑娘呀 带着林黛玉走到了惯常赏景吹风的止云亭,林清微吩咐周围的一众丫鬟退了下去:“玉儿,哭够了没有?若是还想哭,你便继续哭吧!”此话一出,便见林黛玉委委屈屈地咬着唇,一双明亮的眸子水汪汪的,与林清微如出一辙,果然是老话说的“侄女肖姑”。 见她止住了哭泣,指着荷塘中满满的翠色摇荡,莲叶田田,林清微声音里带着一股子清远淡然的意味:“玉儿,你看这塘中芙蕖,不管你愉悦还是伤感,都一如既往年年地繁荣茂盛,你又是何苦为了一件凡尘琐事而哭泣呢?”她活了两辈子,曾有过艰难过活的幼年,亦有过受尽宠爱的童真,实在是不能理解小女孩为什么而哭得一塌糊涂。 林黛玉愣了,半晌后诺诺地问道:“姑姑,可是c可是冯家姐姐还有张家姐姐都让我不要和外祖家来往,娘却说外祖家是要好好亲近的!”,她声音里满是难过。 “玉儿,你还记得上一次晞哥儿生病的事情么?”林清微听着她口中的“娘说”,不由得有些气闷,看着林黛玉的眼睛:“那便是你外祖家做的事情!” 林黛玉捂住嘴,不敢置信地惊呼一声。 “玉儿,你记得嬷嬷教导过的嫡庶长幼规矩吧!”见林黛玉乖巧地点点头,林清微继续说道:“你的母亲是正妻,但是她没有诞下嫡子,若是没有晞哥儿,偌大的林家便是你的陪嫁!” “待你父母百年之后,你一弱女,带着庞大的家私,又能如何呢?”林清微想着这件事儿,不由对着贾家那位慈善的老祖宗愈发厌恶起来,她端起桌上有些凉了的茶水,润了润嗓子:“说起来,晞哥儿未出生之前,你的外祖母便来信提起过要为你和你二舅舅家的二子定下娃娃亲!” 死死地咬住下唇,粉粉的唇瓣一瞬间煞白,听到这儿,林黛玉隐隐地带了些不安,她素来聪颖,自然多多少少猜到了林清微想要表达什么意思。晞哥儿是爹爹唯一的儿子,林家定了名的继承人 “好了!”林清微看见她的模样,心生不忍,不由想着自己是不是说的太早也太直白了些,揉揉她的发顶,柔声宽慰道:“原本是姑姑不该给你说这些,只是你已经四岁了,以后也总是要知道的,晚知道还不如早知道的好——”想起自己那聪明却又老成的儿子,她微微抿嘴一笑。 林黛玉眼眶湿润着,强忍着泪,她自幼被林如海和贾敏如珠如宝地呵护着,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便是随林清微入京,这几个月虽说有嬷嬷教导看护,仍旧是水晶心肝,只是性子天真烂漫不少。 “你呀,爱哭包!”林清微点点林黛玉的小鼻尖:“若是有什么想问的,便去问你房里的安嬷嬷,以后有什么事情不开心的,可不能一个人撇开嬷嬷丫鬟跑开——” “娘,今日我在宁安宫遇见三皇子啦!”徒林琛皱着个小鼻子,显得很是烦躁:“他真是讨厌!”这也是个娇气包,还专只在林清微面前撒娇。 想起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徒典斈,林清微一把将徒林琛搂进怀里:“娘还不清楚你?必然是好好地捉弄他一把,说吧!” 徒林琛嘻嘻地笑了,在徒林琛怀里腻歪着:“他不是喜欢瞧不起人么?我就让奶奶帮忙,把他身边的两个小内侍调开,然后——”凑在林清微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林清微呆了片刻,刹那间笑靥如花,捏着徒林琛的脸颊,摇着头:“你这个小家伙,真是越来越调皮了,亏得母后纵着你!”心下却是十分满意,毕竟身在皇家的孩子,能够懂得运用自己身上的优势,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才是正理;宠爱这种东西虽说大多数时候虚无缥缈,但是若是用得好,一样是柄攻无不克的利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4宁安宫坐待龙舟赛 转眼之间,已是端阳光景,这一日,林清微早早地便起身梳妆。 看着玻璃镜子里面的人影,林清微点点头,伸手将抽屉里的锦缎小盒子拿了出来,挑了只墨玉镯子出来:“蓝草,你去瞧瞧琛儿和玉儿起来了没有?今儿可是说好了要去看龙舟的!” 蓝草仔细地将林清微鬓角散落的碎发抿了抿,正欲用梳子沾些桂花油,便被林清微止住:“不用了,就这样瞧起来自然些,这慵懒髻若是梳得平平整整反倒失了意趣!” 站起转过身来,只见林清微一袭古烟纹碧霞罗衣,底下是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段窈窕风姿绰约;抬眼时那秋波一转,清眸流盼,双瞳微嗔,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涡霞光荡漾;因着天气热,便只用了薄薄的一层玫瑰水,眉心一点金红色的花钿,梳了个慵懒髻,耳旁几缕碎发蓬松,衬着她那恍若轻云出岫的体态,恍若神仙妃子,竟叫蓝草和身后一众伺候的小丫头也看呆了。 定了定神,蓝草正想说话,却见林清微随手从旁边的定窑牡丹联珠瓶里抽出一枝今晨新剪下来的蔷薇,除去底下的长茎,抬手将它簪在蓝草的发髻上:“今日你也不必随着我去”,带着些促狭地笑道:“毕竟你马上就要做人家的媳妇了,总得去帮忙包粽子挂艾叶呀!” 蓝草脸一下子烧起来,像极了瓶中尚且沾着露水的红色蔷薇,十分娇美动人:“殿下就爱拿婢子取笑!”虽说林清微的脾性杀伐决断,对着这几个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却是极好的,蓝草已经在半个月前与公主府的采办钟苏杰定了亲事,而靛叶选了公主府的侍卫沈长德,这两人都是父母双亡,一个人过活;绿言和青衣不愿意嫁人,便自梳继续留在林清微身边伺候。 “行啦,还害羞了!”林清微笑着嗔道:“你去就是了,叫钟苏杰好好瞧瞧,他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得了这样一位贤惠能干的好媳妇!” “哎呀!”蓝草一扭身子,正撞上端着托盘进来的绿言:“你来了正好,瞧瞧殿下,尽拿着我打趣儿呢!”跺了跺脚,便自己掀了帘子出去。 绿言打扮一如往日,只是已然梳起了妇人发髻,将托盘搁在花梨木桌子上,将里面的茶盏和一小碟子糕点小心翼翼地取出来:“殿下且尝尝婢子新做的点心,涌溪火青的茶汤和着去年的茉莉花蜜调的味儿,取了咱们庄子上好的粳米磨粉,里面包了糖渍茉莉!” 林清微瞧着那缠丝玛瑙盘子里面的点心被做成小小的花型,不到一寸见方,浅浅淡淡的绿色仿佛带着一□人的茶香,她不由得来了兴趣,称赞道:“绿言的手艺是越发地好了,瞧起来真是小巧别致,叫我舍不得下嘴了!” 捏了一朵小小的花儿放入口中,林清微眯起眼睛,她注重养生,因此从来都是细嚼慢咽,半晌后,她点点头:“不错,可还有么?” 绿言将斟好的茶盏奉到林清微手旁,点点头:“还有一屉。” 指了指自己的卧房里被隔出来的书桌,林清微想了想:“难得的是这份清淡口味和精细功夫,你把书架子旁边的那只捏丝戗金海棠花样的食盒拿去,装起来;昨儿琛儿从宫里回来还说母后的胃口不大好,想来天气渐热,脾胃不适,倒不如用些清口的东西!” ——————————入宫的分割线君飘过—————————— “见过文卿大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安!”一进宁安宫,便听得声声莺啼燕语在耳畔响起,正是后宫里的几位妃嫔和贵人。 林清微看着眼前衣衫华美的众人,笑了笑叫起:“都起来吧!”便对着坐在正座的太后福了福身子:“母后万安!”朝着坐在左侧第一位的柳皇后行礼:“皇后娘娘万安!” 柳皇后瞧着她眉眼婉转c风流尔雅的情态,嫉妒得心里发疼。她身为皇后,素来要求自己要端庄大气,久而久之,连鲜艳些的服色都不敢多穿,哪里能像林清微这样妩媚娇娆,便是素雅的衣衫也显得勾人心魂?她死死地绞紧了袖中的罗帕,却碍于太后坐在上面,酸话一句也不敢冒。 太后见状,故作不悦地沉下脸:“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太婆?这两天怎么都不来瞧瞧我,竟只教琛儿过来?”她顿了顿:“对了,琛儿呢?” 林清微朝着身后招招手,便见徒林琛笑眯眯地走了出来,手里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殿中众人都诧异了,徒林琛是认识的,这一个小娇客又是哪家的孩子?看起来 太后仔细瞅了瞅,认了出来:“琛儿,还不快带着小玉儿上奶奶这里来,你那娘亲是个没良心的,咱们娘几个不理他!”边说着,便朝徒林琛和林黛玉招招手。 林清微“扑哧”一声笑得明艳不可方物,殿中各位妃嫔都暗自感叹,亏得这位殿下如今立誓不嫁,深居简出,若是如当年那般只怕不知又是多少好男儿要拜服在她的石榴裙下;只听她清喉娇啭:“哎,罢罢罢,有了两个小的,我这女儿便不得疼了!亏得人家还巴巴地带了新鲜点心过来呢——”满是委屈地瞅着太后,边将徒林琛和林黛玉小手牵住。 太后掌不住地笑了,她本就保养得宜,今日为了端阳的龙舟赛又特意细细地装扮了,此时瞧着,仍是容姿姣丽风韵不减,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雍容华贵。 “不知这位是哪一家的小姐呢?”出声的是三皇子徒典斈的生母c淑妃萧氏:“瞧着玲珑剔透的,眉眼和公主殿下真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啊!” 淑妃此言一出,大殿里一下子安静得诡异。众人面面相觑,瞧见这小姑娘的长相时,她们心里也嘀咕了半天,可谁也没有想到淑妃居然说了出来。里面几个想起来的人一下子恍然大悟,偷眼看着站在太后身边的徒林琛,听说这个主儿前儿叫三皇子吃了个闷亏,想来淑妃这是要给自己儿子出气来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自然听得出淑妃话里有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宫里的流言最是能败坏名声,这句话一出,若是传了出去,只怕不要两天,便会演变成文卿大长公主与人有私——她不由得恼怒起来,真是不知进退的东西! 林清微面色不变,闻言,看向淑妃,今日淑妃着了一袭银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青丝梳成同心髻,用的是嵌宝卷翅盘珠卧凤钗,一侧挂着望月垂珠,赤金绞丝镯,通身显得华丽而不俗,只是太过亮眼了些。 她并不是沉不住气的人,虽说淑妃这话里意味良深而且还不大中听,林清微也没有动怒,端起方才侍女奉上的茶水抿了一口,悠悠答道:“可不是么?我家玉儿自然和我是像的”,对着太后嫣然一笑,眼里满是调皮之意:“您说是不是,母后?” 太后自然懂得她的脾性,见她这幅捉弄人的鬼精灵模样,心中倒是颇为好笑,点点头,应道:“常言道:‘外甥像舅,侄女肖姑’,你是小玉儿亲姑姑,不像你像谁?” 一直被太后搂在臂弯里的徒林琛视线落在淑妃的身上,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居然想要这样子来污蔑娘的清白,也真是太瞧得起自己了! 淑妃脸色一白,再一听太后慢条斯理的话语,才惊觉自己竟然得罪了太后,想明白前因后果,她咬了咬牙,低下脸:“妾身瞧着林小姐乖巧可人,一时喜欢,居然冒犯了公主殿下,还望太后娘娘与公主殿下恕罪!” 今日是节日,太后并不想叫淑妃搅了兴致,闻言,淡淡地开口:“罢了,淑妃,以后莫要搬弄口舌!” 淑妃心中虽恨,却也只能讷讷应下。 瞧见淑妃住了口装起了鹌鹑,剩下的除了一个不愿在宁安宫插话的柳皇后和素来沉默寡言的德妃,便是几个贵人常在,她们的分位低,在这里也不该开口,一时间,除了林清微和太后闲话,底下竟是一片安静。 正说笑着,便见青衣对着各位妃嫔请了安,她怀中还抱着红着眼圈的小林晞:“参见太后娘娘,殿下,小公子醒过来又找您呢!” 林清微忙站起身来下去将林晞抱着:“哎呦,咱们晞哥儿怎么哭了?莫不是想姑姑了?”只见小林晞正吮着手指抽泣着,瞧见林清微,竟一下子呀呀笑了起来,露出两粒小米牙,小脸蛋红润润的,叫人忍不住亲一口。 太后瞧见林清微怀里的林晞,不由得眼热起来。小林晞随着姑姑姐姐进京,开始时有些水土不服,休养了两个月,后来被人弄得风寒差点没命,又养了一个多月才养回来,那时天气还冷,因此,林清微也不敢带着他入宫;原本今天也没打算带着小林晞,谁想一大早他便难得地哭闹,林清微心疼得很,再看外面也热了,便带了他一起过来。 “养的真好!”太后小心地接过林晞,她上一次抱孩子还是徒林琛小的时候,宫里也有几年没有小孩子出生,加上林晞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讨人喜欢,她一抱着便不撒手了。 林清微看着太后这难得一见的无赖,自己也没有办法,便吩咐绿言将之前装好的食盒拿上来:“母后这些天胃口不好,不如尝尝我府里的新点心?茶香清淡,茉莉怡人,绵软而不腻,母后定会喜欢的!” 瞧见林清微手里的碟子,太后笑道:“必是绿言做的吧,还是一样的精致呀!”便依着林清微的话,将林晞放在她的怀里,取了旁边的糯米纸捏了一块起来。她看重的是林清微这股子孝心,哪里像某些人,便是每日早起向自己请安都觉得是苛责了她太后余光瞥了一眼底下安坐着的柳皇后,再瞧瞧抱着林晞的林清微,愈发觉得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果真是最好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5久别逢清微见故人 “太后娘娘,皇后娘年,大长公主殿下,各位娘娘,已经辰时啦!”进来的是宁安宫大总管福德,他恭恭敬敬地汇报着。 林清微瞧着太后连着用了两块糕点,心中正欣慰,听福德进来这样说,便看向太后:“母后,咱们出去吧!赐了福后还要赶着去御河边上看龙舟呢!” 太后接过姚悦奉上来的茶水漱漱口,将手擦拭干净,姚欣忙捧着一只白色羊脂玉瓶过来,用银勺子挖出里面晶莹的香膏,一点一点细致地敷在太后的手上;这是林清微命人配出来的,取名露华浓,加了天山雪莲粉c钟乳石髓c雪蛤油等等,别的虽说珍贵,但是依靠皇家之力却也容易,只有前两样,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也是凑巧,皇家内库里存有两朵雪莲,地方上又发现钟乳石髓这样的奇物,徒嘉景对着母亲和清微素来大方,便将这两样东西全给了她。 “说起来,陛下与大长公主殿下真是孝顺太后娘娘呢!”底下的德妃张氏一直没有说话,此时瞧见太后那双白嫩莹润的手,语气里难掩欣羡:“听闻这露华浓乃是大长公主殿下亲自为太后娘娘调制的呢!” 她从一介卑微的侍妾走到今天的德妃,育有两位皇子,这在宫中是独一份,便是皇后柳氏都要让她几分,但是却屡屡被淑妃萧氏轻贱,方才看着淑妃被太后和林清微堵得哑口无言,心中自然是爽快得很。 太后闻言满意地笑着:“可不是么?说起来,景儿是男子,竟还不如微儿来的心细呢!”边说着,便扶着姚悦起身,底下众位妃嫔忙随着站起来。 ———————————去看龙舟的分割线君——————————— 端阳节,又称重五,端午,晨起皇帝要前往祖陵供奉衣c扇,并赐予文武大臣腰带与扇子;待过了辰时一刻,在乾明殿前的空地上为皇子皇女以及宗室子孙赐下五色丝线并着五毒香袋,以祈子嗣安康;紧接着便是民间的龙舟赛,皇帝要在御河中倒入一杯雄黄酒,并亲手挂上由皇室公主编织的五彩丝节,敲响龙舟赛的第一鼓。 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正是浴兰时节动,菖蒲酒美清尊共。 端阳时节,仲夏登高,顺阳在上,正是暑热乍至;脚下碧草如茵,岸边杨柳依依,春衫薄透已然换下。虽说宣朝看重男女大防,但是这一日却并不限制着女子行动规矩,也算是另一个上元节吧!因此,爱俏的女儿家们便都换了簇新的衣裳,仔细妆容,趁着难得出门,好好散散心;林清微透过窗户上的纱帘向外看去,只见御河这边扎着代表皇室与贵族人家的营帐,而御河对岸则是熙熙攘攘喜笑颜开的人群。 今日的徒嘉景并没有怎么样繁琐的穿着,湖蓝色的祥云绣边儒衫,腰上是白玉玳瑁腰带,挂着皇家的身份玉佩,瞧起来竟像是堪堪二十出头的人,引得对岸那些百姓们纷纷议论。他下车看见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太后和林清微,眼底泛起一丝温情,迎上前去和林清微一左一右地扶着太后,瞅着林清微:“母后,今日的赛龙舟却是与往年不同呢!” 太后见儿子眼巴巴地上前来,不由得会心一笑,戏谑地朝林清微使了个眼色,仪态却是一派的端庄稳重得体大方:“哦?有什么不同的?” 林清微收到太后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耳根热热的,众目睽睽之下,这人怎么也这样大胆?羞恼地甩了他一个白眼。 低低地笑着,瞧着林清微耳根通红,徒嘉景连忙不敢再撩拨下去,若是真惹恼了微儿,她不理自己怎么办?他收回了视线,继续为太后解释道:“往年就是赛龙舟,咱们单看着也没什么意思,民间不是都会在龙舟队上押注么?儿子想着,今年不如设个彩头,胜者可得三百两银钱;果然,您瞧瞧——”他指了指御河面上一条条蓄势待发的龙舟:“可不是干劲十足么?” 柳皇后领着众妃嫔跟在三人身后,瞅着前面的徒嘉景和林清微,再一看自己身上金银丝鸾鸟朝凤暗红色宫装,不由得微微有些后悔;这颜色本就显得老气,再加上自己担心压不下淑妃,特意选了纹样花色复杂的衣裳,竟显得比皇上看着要年长几岁。 她嫉恨地盯着林清微袅娜翩跹的身姿,银牙暗咬,太后真是太偏心了,哪里有让女儿儿子扶着,却将儿媳抛在一边的,何况自己还是一国皇后! 后面的德妃与淑妃却没那么多想法,淑妃纯粹只是恼恨林清微和徒林琛叫她和儿子丢了面子失了太后的心,而德妃却暗暗感叹着大长公主十几年如一日的好福气 徒林琛搀着林黛玉,青衣抱着小林晞尾随其后,三人脖颈下皆带着太后亲手绑上的五色丝线和香袋;太上皇的子嗣不丰,又在前几年的叛乱里折了义忠亲王;因此宗室那边也颇为寥落,徒林琛领着一双弟妹站在里面显得很是惹眼。 “琛哥儿,这是哪家的小姑娘?”旁边一个和徒林琛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忍不住,凑上来悄声问着,看了看徒林琛左手牵着的林黛玉,带了一丝羡慕地补了一句:“长得真好看!” 徒林琛瞪了他一眼:“振哥儿,别乱说话,登徒子似的,这是我表妹!” 那小男孩一下子脸红了,他是徒嘉景的七弟徒嘉妟的独子,自幼便被祖母母亲溺爱着,幸而并没有养成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反倒有些害羞;因为林清微与这些兄弟的关系都不错,他也常常往公主府中去,却是不曾见过黛玉,因此方才有这一问。 正说着话,太后已经在营帐里坐定,连带着林清微也坐在她身旁,想了想,林清微便亲自去带林黛玉和林晞一并过来,毕竟年岁尚小,宗室中又多是男孩子,她有些不放心。 林清微扫视了一圈,不见徒林琛和林黛玉的人影,只有青衣抱着小林晞呆在营帐里,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青衣,琛儿和玉儿呢?” 青衣正哄着怀里憋着嘴的小林晞,抬头见林清微过来,忙答道:“殿下,公子和小姐说能瞧见对岸,便带着小姐出去,说待会儿就回来,奴婢便让绿言和底下的采英跟着去了!” 叹了口气,林清微摇摇头:“这调皮孩子!青衣,你将晞哥儿送去主帐那边吧,我去瞧瞧!” “是!” 信步走到岸边的小树林,林清微瞧见地上被随意丢下的小柳枝编成的环儿,会心而笑,便往里面而去,却在下一秒恍如触了电一般,愣在了原地。 那小树林里渐渐清晰的男声何等熟悉,林清微眼中微热,待那香椿树后面c柔声低头和两个小孩儿说话的男子露出脸来,她终是忍不住,捂住嘴,潸然泪下。 眼前的男子生得眉目清俊,一袭象牙白色的滚边长袍,白玉冠束发,举手投足之间颇有魏晋风度,嘴角含笑,端的是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恍若孤立的一棵挺俊青松。 “娘——”徒林琛正拉着林黛玉,小心看着不叫她被绊倒,结果抬头便瞧见林清微愣神在原地,又哭又笑的,他再瞅瞅自己身旁的白衫叔叔,似乎有些明白却又心中疑惑。 “清微?”那男子循声看去,呆了呆,低头瞧了自己身旁两个友爱的小娃娃:“这是——” 林清微掏出帕子拭了泪,笑道:“是我儿子和侄女儿!” “那便好”,叹了口气,那男子看着她,依旧是当年的绝色倾城,眉梢眼角并无一丝一毫的愁苦之色,不过历经年华,却是显得更妩媚风流了些:“这些年来我也算是和他一起游遍大川河山,回京便不走了!” 林清微上前,没有丝毫别扭地踮起脚尖拍拍男子的肩膀,望进男子比起当年来沧桑不少的眼眸:“不走也好,外面也没人照应着,那棵桃树已经结了好几年的果儿了,可惜每年都没人去摘它!”一边一个搀着徒林琛和林黛玉,施施然转身往营帐那边走去:“我和景哥哥可不担负帮你们摘桃的责任——” 徒林琛是个精灵通透的,听了两人这一番对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不由得放下心来,娘与这白衫叔叔之间光风霁月,而且,想来父皇也是认识这人的 闻言,男子低低地笑了,半晌后,抬眼看着天,日头晴好,御河边上一片热闹,想起当初年少轻狂与那人把臂同游,兴起时种下的那棵桃树,心里不知是惆怅还是什么:“也该去看看了!” 回到营帐,太后瞧见林清微粉润的眼圈,不由得有些诧异,谁敢给微儿委屈受不成?忙偷偷地问她。 让徒林琛和林清微坐在上座旁边新设的小案几旁,林清微抱着林晞,闻言笑着低声道:“母后安心,只是方才在小树林那边遇见子肃了!” 太后手一顿,垂下眼帘,想起自家那离家多年未见的侄儿,心中暗叹:“微儿,你瞧着,子肃这些年在外面奔波游荡,可还好么?” 林清微知晓太后心中的结,柔声安慰道:“瞧着精神气儿足,长相气质没什么大变化,想来他的性子素来是有条有理,也不至于苦了自己!”虽说这样说道,然而林清微回忆起当初那双打马游街的翩翩少年郎,如今一人伤逝作黄土一抔,一人心死如古井无波,一时间竟也觉得黯然神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6忆往昔与君共举杯 因着见到久别的故友,林清微原本对龙舟赛兴致满满,现下里看着御河面上一条条花样各异的龙舟也只是觉得无趣;太后在一旁瞧着她的神情,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道:“你呀,这么一点儿时间都等不及了?待会儿母后先带着三个小的回宫,你便去和子肃好好说说话吧!”末了,轻轻地叹息着:“这么些年了” 闻言,林清微揽住太后的胳膊,嘴角的笑涡加深,笑道:“就知道母后最疼微儿”,想了想,她招过绿言,在她耳畔吩咐了几句,便见绿言点点头,福身退出了营帐。 ——————————叙旧呀叙旧的分割线君———————————— 叶子肃,京中贵族人家偶尔提起这个名字,多的还是叹惋。 清贵世家嫡出子孙,长相俊逸而又才华横溢,不仅出身好,人品才学俱是上佳,不知引得多少女子暗中倾慕;十九岁时参加科举,和好友苏和成一起被先皇分别钦点为状元和榜眼,再加上他与林清微交好,众人皆言他尚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一时间真是风光无两。 良辰美景终不长,当年义忠亲王叛乱,苏和成在混乱中重伤不治,叶子肃心神俱损,人说他是为了知音不在而痛心,只是出了徒嘉景林清微几人,无人明白,孤雁独翔的悲哀。 徒嘉景登基之后,叶子肃便离家远游,只为了当年与苏和成同游的约定,太后与叶家其他人看着他日渐的神形销毁又是恼又是怜,只能答应他的请求;这一走,便是八年光阴。 “你可真是跑得够远的!”林清微两只纤长莹润的手指捏着特制的白玉杯,摇晃着里面清澈的酒液,依着窗子托着下巴看下面的人群;窗户上糊了白色的银环纱,并着两三根叮咚作响的珠帘,显得很有雅趣;她已经喝了好几杯,挑起嘴角醺醺然笑靥如花:“居然将北地都跑了一圈——” 听了绿言的传话,徒嘉景将宫中诸事了结,便换了常服过来,和叶子肃相对而坐,瞧见她这幅模样,不由得相视一笑。 宠溺地看着林清微坐在宽大的雕花贵妃椅上自斟自饮一派怡然的模样,徒嘉景将视线重新落在好友身上:“听你此言,我倒是有个想法,那极北极西之地似乎大多对宣朝之物很是推崇?” 叶子肃亦不是不通经济的人物,这八年来四处游历,长了不少见识,闻言,点点头,敲了敲自己手里的青花茶盏,声音清脆明亮,他明白了徒嘉景的意思:“那些地方很是追求我朝的这些诸如丝绸瓷器茶叶之类的物品,若是派人去那些地方行商贸之事,确实是一本万利;我瞧着,那些商人中途被层层盘剥,归来的利润也有百一之多!” 徒嘉景若有所思,便见林清微托着下巴在一旁笑得娇俏而得意,道:“这几年国库空虚,当初借出去的银子这些子蛀虫竟没有一丝一毫地表示,真真是叫人恼恨!若不是当年我为景哥哥经营了几间铺子,只怕景哥哥的日子可不好过!”说着,捏着团扇挡住脸,笑得很是促狭。 无奈地假作气恼地隔空比划着捏捏她的脸,徒嘉景想着自己现在的状况,摊手叹气:“实在也是无法,宫中各处嚼用用的本就是内库里的,近些年已经是俭省下来不少了;只是底下这些人越来越不知分寸了,父皇在的时候,曾叮嘱我手段莫要太过激烈,也是几代的功勋氏族,若是贸然知罪,又容易被说嘴——” 想起当年的事情,叶子肃点点头:“说起来,忠顺那边?” 眼里带着一丝蔑视,徒嘉景并不将一直小动作不断的忠顺王放在心上,仰脖一杯酒下肚,顺势伸手将旁边瓶子里花纸上一片冒头突兀的叶片掐掉:“不过跳梁小丑罢了!瞧瞧他这几年的作为,男宠伶姬,成日里和那些纨绔子弟饮宴作乐,还真以为在那些所谓的老牌王公支持下便能登上龙位?”想起自己那位皇帝,他嗤了一声:“只是败坏了我皇家名声,真是想想便觉得糟心得很!” 微微地笑着,摩挲着手上的碧玉扳指,叶子肃眼中划过一丝冷意:“哼,当年的账还没和他算清楚呢!” 林清微听着他话中掩饰不去的恨意,并不所说什么,将手中的酒杯丢下:“强弩之末罢了!不必再提——说起来,子肃,以后有什么打算?” 多年知交,自然明白林清微话中含义,叶子肃低下头,小酌一口:“说起来,我已离开朝堂七八年了,公事什么的生疏许多,再则,我也不年轻了,朝堂上那些纷争试探芜杂,也没那个心力去争取了!”沉思片刻,想起什么来,他抬起脸有些意味不明地笑着看着窗前慵懒歪在椅背上的林清微:“提起件事儿来,我倒是有个想法!当初在云州那边,我收了个义子,我为他取名叶泽南,跟在我的身边已经有五年了,平日里游历之时教他读书,倒也颇有几分为人师表的风范!不如我便去自家书院教书,表哥在朝堂上也能多有些可用之人!” “倒是好主意!”林清微拍手称道:“子肃可是前科状元,教书树人该是好手!以后桃李满天下,也是美事!” 徒嘉景也是赞同得很,自家这位表弟的能耐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何况白云书院声名极好,年年前往求学的寒门子弟数不胜数,自己想要断了这些尸位素餐的老东西,得先有能用的人才能动手啊 林清微正懒散地瞅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群,忽地瞧见一队人,微微怔愣片刻,朝着桌子旁两人招招手:“子肃,景哥哥,你们来瞧瞧,这是不是那个荣国府家的车马?” 荣国府?看到楼下那浩浩荡荡的车马人群,叶徒嘉景眉头一皱,这个贾家真是太张扬了些,今日在御河边上各家扎营帐时便闹闹哄哄的,怎么过个街也这样子没一丝规矩! 再一看车队旁边的那些丫鬟,徒嘉景脸色又黑了,穿红戴绿,涂脂抹粉,叽叽喳喳的,谁家下人如这样不安分的! 对荣国府,叶子肃并不十分熟悉,毕竟叶家乃是书香世家,和这些军功起家的所谓四王八公来往不多,唯一知道的,便是多年前荣国府的小姐贾氏被先皇指婚给了林如海,亦是林清微的嫂子。 “这荣国府真是——”叶子肃虽顾及着林清微的想法,然而他素来是守礼之人,顿了顿斥道:“忒不守规矩了些!” 林清微冷哼一声:“何止是不守规矩!”便将之前荣国府两房分家之事清清楚楚地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提起贾敏,她只摇摇头:“若是贾氏能安安分分的,倒是好些!不过荣国府二房那摊子亲戚,还是免了吧!” ——————————视线转向宁安宫的分割线君—————————— “子肃此番回来,家里可有什么打算么?”太后抚摸着小林晞幼嫩的脸蛋,看向坐在旁边的自家嫂子:“哥哥怎么说?” 闻言,叶夫人答道:“禀太后,子肃带了个男孩子回来,说是自己收养的义子,唤作叶泽南,妾身瞧着是个懂事知礼的,夫君也很是喜爱那孩子的稳重;夫君也说原本子肃是幼子,又不用承继家业,虽有些不妥当,便由他去吧!” 听了叶夫人的话,太后看着怀中小林晞那清秀的眉眼,微微勾起嘴角,想起二十几年前叶子肃尚且是个嫩生生胖乎乎的小娃娃,如今世事沧桑c事易时移,心下不由怅惘:“只盼着这些孩子们日后能平平顺顺的——” “禀太后娘娘,陛下,大长公主殿下还有叶公子来了!”门外传话的内侍进来跪下禀报道。 瞧见一袭白衫的叶子肃,太后一下子眼泪就下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孩子,这么多年怎么都不知道回来瞧瞧咱们!”即便是已经林清微口中得知叶子肃的变化,可亲眼看见他瘦削的身材,太后还是心疼了。 叶子肃从来镇定自若,便是当年爱人离世,他内心何等哀毁,也不曾在外面有过失宜的举动;年幼时做徒嘉景的伴读,常在宫中,这位姑姑简直是拿他当自己亲生儿子一般来疼爱,他万分感念;因此,这辈子,唯一能叫他失了方寸的,便是面前这位姑姑的眼泪。 给叶夫人见了礼后,憋着笑看叶子肃难得的局促不安,林清微上前,将小林晞抱起来放在一旁的摇篮里,然后完全没有不好意思地揽住太后的手臂撒着娇:“母后,你瞧,子肃他一去这么多年没个讯息,您就罚他每日给您写一封信吧!” 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点点林清微的鼻尖:“你个小促狭鬼!”转向叶子肃:“既然回来了,便多进来和我说说话,微儿这丫头,自打搬出去,身边又有了这三个小的在身边,就懒了不少!子肃可不许学她这样!” 林清微闻言不依了:“母后偏心——” 叶夫人看着上面和太后耍赖的林清微,再一瞧底下被太后的话说的有些无措的儿子,不由得笑了起来。儿子这样子,比起八年前宛如一潭死水一般,确实要好多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7入白云清微亲教子 长公主府。 贴身的豆绿色蝶戏水仙纹样抹胸,外面罩了件牡丹凤凰纹浣花薄罗长袍,林清微阖着眼躺在美人榻上打盹儿,青丝如瀑散落在周身,慵懒的姿态神情像极了窝在窗台上芭蕉树影下避暑的猫咪;旁边的小丫鬟极有规律地打着扇子,青衣轻手轻脚地掀起湘竹帘子进来,瞧了瞧墙上的挂钟,将手中篮子里早已经碾碎的薄荷叶放进屋子里的水盆里,淡淡的薄荷香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今儿还真是够热的!”林清微眯起眼向窗外看去,瞅见窗台上那只懒懒地摊着的小小猫咪,不由得会心莞尔一笑:“把小喵抱过来!” 青衣小心地拎着猫的后颈,仔细地检查了一下,方才将纯白的小猫咪放在美人榻旁的小软凳上:“这猫可真招人喜欢,脾性又乖巧得很,难怪殿下喜欢呢!” 捋着猫耳朵,好笑地看着它打了个喷嚏,那粉红色的小耳朵一抖一抖的,林清微抬起它的前爪,幼猫软软的指甲已经被剪掉,小肉垫子干干净净的,她很是喜欢这样的触感:“也不知子肃是打哪儿找的这么个小东西,还知道和人撒娇争宠哩!”想起自家儿子和这猫儿的争宠,林清微抿着嘴笑得开怀。 嗅着空气中清爽怡人的薄荷香气,林清微慢慢地坐起身来,青衣忙取了象牙梳子过来,为林清微将已经过腰的长发用缎带松松地束起。 青衣将梳妆镜旁匣子里的玫瑰油抹在发梢,动作极其轻柔地按压着,边说道:“殿下起的早了些,绿言那边炖着的银耳桃胶只怕还没冰好呢,不如您先用些其他的?前儿陛下送来的绿萼桃花酒,少少地用上一盏可好?” 一旁的小丫鬟已经取了凉帕子过来奉给林清微,她随意地擦了擦脸。每到这般炎热天气,胭脂水粉之类的一概被林清微摒弃,至多只用花水在脸上薄薄地拍一层,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都是如此。 “娘起身了没有?”林清微正看着汩汩倾泻在碗中那玫瑰色的酒液,便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摇摇头,示意青衣去叫徒林琛进来。 青衣忙将手里那看似古朴的酒瓶放下出去,不过眨眼功夫,便见徒林琛随之进来。 “琛儿”,林清微端起精致的定窑浅口莲花碗,小酌一口,尝到自己熟悉的味道,她不由得勾起嘴角,笑得莞尔嫣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徒林琛:“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不明白么?” 徒林琛今年已经五岁,按着皇家的规矩,五岁起,皇子要开始进入上书房学习,而公主则要开始诗书礼仪女红等等;只是虽说如此,但是林清微却并不想将徒林琛送入上书房,毕竟三皇子嚣张跋扈,四皇子心思深沉,剩下的则是那些作为伴读的诸多勋贵之家的孩子 抚摸着徒林琛的脸颊,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林清微岂能不知道他的想法?将徒林琛坐在旁边,晃着莲花碗中还剩下的些许残酒,她斜着眼瞅着明显有自己想法的儿子:“娘知道,娘没有让你去上书房,你心里必然会有疑惑——” 徒林琛点点头,英气十足的大眼里满是疑惑:“娘,您说过,我以后是要继承公主府的,而且不管怎样,我都会是——既然如此,进入上书房难道不是最好的选择?” 林清微自然明白徒林琛那模糊的停顿是什么意思,挥挥手,示意青衣将桌上的酒瓶收起来,她身边的四个大丫鬟都不是不懂眼色之人,见状,便将之前在室内伺候的几个小丫鬟一并带了出去,掩上门。 “你父皇如今护着你,你自幼又是我教导的,因此,作为我文卿大长公主的儿子,自然无人敢动你!可你想想,娘和你父皇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么?”林清微站起身来,将小软凳上重新瘫软下来的小喵抱起来,梳弄着它的毛发:“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你选择科举或者是争取军功的缘由!” 徒林琛虽说老成,可再怎样说也只是个孩子,闻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可是,娘,您是知道父皇心意的——” 此言一出,便被林清微打断:“休要这番说法!”瞧着徒林琛有些怏怏的垂着眼,终究是自己心爱的孩子,她摸摸徒林琛的脑袋表示安抚:“我并未告诉你你父皇属意的人选,也并不打算告诉你;琛儿,揣测上意固然重要,然而能够掌握大势c更有甚者推动大势,那才是娘希望你能学会的!” 徒林琛眼中的迷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思。 “回去自己好好想想!”林清微抱着猫儿走到窗前,拨起窗上挂着的珊瑚珠子,看着眼前那碧绿欲滴的芭蕉叶子:“外面日头还厉害着呐,让青衣撑着伞送你回院子吧!若是仍旧不明白娘的用意,娘便依着你的意愿送你去上书房——” 看着徒林琛的小身影消失在苏绣的大幅转屏后面,林清微将猫儿重又放在窗台上,捉着它那翘着的小尾巴逗弄着,并不担心徒林琛会又怎样的想法;事实上,她对自己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很有信心,若是连这么一点东西都想不明白,又岂能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 屋子里淡淡的薄荷味儿混着香炉里燃着的苏合香袅袅升起的青烟,融成一股子似兰似麝的轻浅香气,叫人心旷神怡,林清微随手从书架子上抽出一本书册,倚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翻看起来。 ————————————姑苏林家分割线君———————————— 端坐在书房中,林如海亲自动手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旁边的林仁将一摞一摞的书小心地放进书箱中,在边上塞上柔软的布料棉花之类的东西。 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林如海回身看了看雅致的书房,叹了口气:“只怕要将林安留下来守着了,毕竟老宅这里的根基是不能丢的!”想起自己妻子那边,林如海无奈地叹了口气:“去正院瞧瞧,夫人那里收拾的如何了?明日便要动身,时间可是着紧得很!” 原本约莫一年前,林如海守孝期满便该重返朝堂,然而以林如海的年龄才华手段,搁在内阁未免难以施展了些,何况他又是林清微的亲兄,因此徒嘉景索性又将林如海闲置一年,只为了来年的江南官场格局变动。 林如海在去年年末得了林清微的讯息,因此对此事并不意外,只平静地吩咐下人收拾家当;然而贾敏却心有不满,她虽是后宅女子,但是由于当年在宫中做了几年女官,又和荣国府来往密切,所以对这些事情很是清楚。 甄家,最初也是随着当朝太祖军功起家的,甄家老太太乃是太上皇的乳母,后来更出了一位受宠妃子,诞下了如今的忠顺王爷,因此一段时间内很是显赫,更借此名头几乎可以说是垄断了江南官场!只是这甄家当年在夺嫡之事支持的是留着自家血脉的皇子,现下里也是不肯死心。江南富庶,扬州又是盐商聚集之地,更是繁荣丰饶,可也正因此,看似平静的扬州官场实际上就是一潭暗藏汹涌的湖水,而林如海,无疑是被皇帝当做一颗问路的投石 然而,纵然心中有再多的不满抱怨,贾敏也不能说出来,毕竟不管怎样,圣命难违。 吩咐下面的仆妇将箱笼妆奁收拾起来,贾敏坐在桌子前叹气,新荷见状,忙上来宽慰道:“太太也不必太过忧愁,想来咱们荣国府与甄家尚有几分交情,当年您和甄家大小姐不是还有书信来往么?想来甄家也不至于为难老爷的!” 听了新荷这番话,贾敏心中更是觉得难办,荣国府与甄家固然是有交情,但是林家和甄家可没有啊!林如海的脾性,自己是清楚的,在官场多年,身上那股子文人的清高傲骨一丝都没有被抹去,他素来是看不起甄家当年靠着裙带关系在江南的大肆搜刮,前几年还上书弹劾了甄家私鬻官爵c不知尊卑,如今两下碰撞,也不知 只能修书往京城,求母亲在中间转寰一二了!贾敏细细思量着,甄家大小姐如今嫁给了与甄家交好的陈家大公子,已经是当家主母,虽说自己嫁给了林如海之后,已是多年不曾见面,但是年幼时的交情总归还是在的。 想起林如海前一次吵嘴后便换了自己院子里几个老人,贾敏便几乎咬碎了银牙,打那次之后,自己和娘家的来往便不能如以往那样通畅顺捷;想想恰好这几日收拾东西,府中忙乱,贾敏索性直接铺纸研磨,匆匆写明情况,招来新荷,吩咐她让人送去。 目送新荷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门口,贾敏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只盼他能明白自己一片用心良苦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8盘算落空贾母吃瘪 抚摸着手下精致的大红金钱蟒引枕,贾母端着茶盏,听着屋子外面小丫鬟分辨不清的窃窃私语,心下有了计量。 几个月前大房一家子搬出了荣国府,贾母心爱的二子如愿以偿名正言顺地继承了荣国府,而儿媳妇王氏也因为之前林家小崽子那一处被夺了管家权。想起如今安安分分伺候自己的王氏,贾母笑了笑,虽说王氏这一手自己也很是赞成,不过若是牵连了敏儿被林如海厌恶,可就不该了——何况,这荣国府可不能放任着王家女来当家! 不过,贾赦搬了出去后,大房倒是好事连连,先是有邢夫人将迎春记在了名下,而后又是凤姐有了身子,竟惹得旁人纷纷说嘴,言道贾家大房二房莫不是犯冲?不知为何,京中又传出当日在荣禧堂中发生的事情,荣国府便是再大的能耐,又岂能堵住这么多人的嘴?一时间流言纷纷。 当日贾赦坚持分家,更是求请圣旨,将可能会有的坏名声给完全抹去,反倒因着林清微和张家暗中的操作,在京中众多人心中留下了个孝顺c爱护胞弟的好形象;而贾母,因为她之前的作为被“好好”地宣扬了一番,因此倒是被不少人暗中指责为不慈。 而这一切的发生,让完全掌控了荣国府的贾母心中十分气恼,对着贾赦更是厌恶,在她眼中,贾赦便是个好色荒诞不知经营的败家子儿,能有如此手腕,肯定有人在背后支招,于是,让人去暗中查探,果其不然,顺藤摸瓜便摸出了长公主府。 想想文卿大长公主抚养着林家独子,自己的亲外孙女儿也在公主府中,贾母不由得深恨王氏的不谨慎;这位大长公主也是有手段的,最是护短,当年雷霆一怒,主使刺杀先皇的那个开国功臣之后的许家被诛了九族,许家老爷更是她亲自监斩,想到这儿,贾母打了个寒战。 “鸳鸯,去将屋内柜子上的那只匣子拿来!”贾母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往长公主府走一趟,毕竟不管怎样,这荣国府总是敏儿的娘家,自己也是黛玉的娘家不是!算起来,总归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在 抚摸着整套的赤金首饰,贾母眼中划过一丝不舍。这是当年她掌家后从先老夫人的私库里弄出来的,是当年荣国公从那些前朝贵族家里搜刮的,这首饰珍贵的地方在于它上面镶嵌的各□眼儿祖母绿红宝石,还有那巧夺天工的雕琢精细;这些年来,贾母一直都将这幅头面视作压箱底的东西,如今为了政儿和宝玉还有元春的前程,也只能咬咬牙送出去了。 ——————————贾母vs林清微的分割线君——————————— 看着下手左边坐着的贾母,林清微垂下眼帘,嗅了嗅茶盏中袅袅升起的水汽,三两片碧绿的叶尖在水中上下浮沉着,衬着月白色冰裂纹盖碗色泽愈发地莹澈清冷。 “哎,都是老身没有管教好王氏,竟让她做出了那起子丧尽天良的事情来,还望公主看在敏儿和黛玉的面子上饶她则个,毕竟也是黛玉的舅母啊!”贾母偷眼觑着上面林清微一派淡然自若地品茶,难免有些着慌,一时间竟将林黛玉和贾敏拿出来说事儿了。 林清微余光扫过她,一袭八团喜相逢紫红色长褂子,发丝梳成端正的盘松髻,身上装戴一应是规规整整的——林清微视线落在她脑门上的喜鹊登枝纹样的抹额,这硕大的一颗红宝石可真是招人眼呀! 看着明明是个慈眉善目的,怎么竟这样狠心且糊涂呢?林清微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做了多年的老封君,太安逸了?当年,这位老太太可是毫不手软地便帮着忠顺将二哥推倒了呢! 贾母见林清微什么话都没说,心中正惴惴不安,便听得林清微手中的茶碗轻轻地磕在楠木的桌面上,发出一丝微弱的声响,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依着椅背,林清微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长公主府的正堂一年四季燃着檀香,让人心境平和安宁,她耳朵一动,透过门口遮阳的湘竹帘子看向外面,便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儿吐着舌头,从帘子的缝隙中挤进来,似乎是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它浑身的毛一下子炸了起来。 抿嘴一笑,敲了敲桌子,那猫儿很是乖巧地收了爪子,悄悄地走到林清微脚旁边蹭了蹭,直接卧了下来。 “老夫人这话,本宫可是不明白了呢!”林清微转动着莹白手腕上的一枚碧玉镯子,微微眯起眼:本宫若是真的不管不顾,贾大人早就被御史言官参了个内帷不修,持家无德了!这还是看在黛玉的面子上!晞哥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必本宫动手,贾老夫人,我那兄长便决计不会饶过你家那位二太太!” 贾母听了这番话,脸色一白,王氏安插在林家的那个叫素眉的丫头现下还在林家手里,这可是明明白白的证据;确实,若是这位长公主真地恼火起来,不说别的,太后与皇上便不会放过荣国府! 面对林清微两辈子养成的尊贵气势,无奈之下,贾母只能退而求其次:“老身感念公主宽容大量,只是,有一事,还请公主允准!”边说着,便见站在她身后的鸳鸯上前跪下,将手中捧着的一只紫檀镶金银包边的匣子高高抬起。 林清微是多少年的人精了,哪里能不知道贾母这样做的心思,笑了笑,招招手:“青衣,去将玉儿叫来,便说荣国府她的外祖母来探望她,莫要失礼了!”转向贾母,含笑嫣然:“老夫人且等一会儿吧!玉儿毕竟是大孩子了,出来见客总得好生收拾收拾才是!” 贾母点点头,见林清微并不像方才开始那般冷着脸,心里松缓下来,却也不敢完全懈怠:“公主说的是,女孩子总是要好好教养的!”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只闻得门外一阵簌簌响动,却并没有听见人声;湘竹帘子被打了起来,迎首的是两个身量尚小的丫鬟,一左一右,均是一袭青色如意云纹衫,梳着双环髻,再一瞧后面随之进来的小女娃,梅花纹纱上衫,百褶如意月裙,腰间系着茜色宫绦,梳着小小的螺丝髻,用发带在脑后绑了个小小的辫子,发丝间隐隐闪着仿佛流动着的c绿莹莹的光,贾母虚着眼看去,心里一惊,居然是祖母绿串成的珠子! 这一行人进到正堂里,先头的两个小丫鬟默默地退到林黛玉身后,林黛玉早瞧见屋子里多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她立时便明白,这便是自己的外祖母,荣国府的老夫人了。 “玉儿给姑姑请安!”经由嬷嬷着一段时日的教导,再加上青衣事前说了,她并没有什么吃惊的,上前对着林清微蹲身行礼。 林清微审视着林黛玉标准的请安福身的动作,轻轻点点头:“起身到姑姑这儿来!”待林黛玉在她身旁站定,她方才指着贾母:“玉儿,这位便是荣国府的老夫人,你的外祖母,还不快去见礼!” 贾母一个个瞧着林黛玉身边伺候的人,两个先头小丫鬟,身边四个明显是大丫鬟,两位嬷嬷,更不提正等在门外的一众二等丫鬟仆妇了,心中正在慨叹皇家气度果然不一般,便见林黛玉走到自己面前道万福:“玉儿见过外祖母!” 忙扶起林黛玉,贾母看着面前这张小脸,虽说林黛玉长得很像姑姑林黛玉,然而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能瞧出贾敏的影子,她不由得含泪抱住林黛玉:“我的心肝啊!敏儿呀,玉儿也长了这么大了!” 林黛玉被贾母搂在怀中,听着贾母声声哭泣,不由得也滴下泪来;她离家也有些时日了,夜间亦常常会想起远在姑苏的父亲母亲,此时也是哭得不成声。 叹了口气,林清微悠悠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嗓子:“老夫人也不必太过伤怀,骨肉亲情原本也是需要缘分的,您如此喜爱嫂子和玉儿,原是她们的福气,若是因此伤了您的身子,可就是罪过了!”瞧着林黛玉通红的眼睛,她摇摇头,绿言见状,忙取了条干净柔软的湿帕子递过去。 贾母停止了哭泣,闻言,眼底滑过一丝恼怒:“公主慈怜,老身才能和外孙女儿相见,只是,老身看着玉儿,心里爱得慌,很是舍不得,还求公主允老身带玉儿回荣国府住两天,也好一解老身思女之苦!”边说着,眼里满是怜爱地抚摸着黛玉的头顶。 “只怕老夫人所言之事,暂时本宫是不能答应的!”林清微露出一丝为难之色:“现下里天气热得很,玉儿身子弱,又素来受不得暑气,不能出门,今儿将她叫来见您已是破了例的!”指指外面隐约的人影:“瞧瞧,出来这一趟,得四个人拿着毡子绸子两面的伞遮阳才行!” 贾母顺着林清微的手势看去,门外那些人皆是沉声肃立,并不多言,勉勉强强看得见靠着门放的大伞。 明知林清微话中的推脱之意,贾母仍旧是言笑晏晏,点点头,看着林黛玉的小身板:“那倒也是,敏儿来信也说过,玉儿天生不足,要好生将养着,今日见公主这番为玉儿着想,老身也能放下心来了!”站起身来:“今日已是打扰公主了,家中尚有琐事,老身便先行告退了!” 吩咐青衣蓝草送贾母出去,林清微看着桌子上那只匣子,嘲讽地勾起唇角。贾老夫人,虽说大事情不清明,不过这些事情上面还真是伶俐人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19雏鹰离巢慈母挂心 将手中雪白的信纸重新叠好,林清微眼中满是欣慰,却也无法掩饰其中丝丝的忧虑,摇摇头,对上林黛玉黑亮亮的眸子,笑着抚上她的头顶:“玉儿可是想念表哥了?琛儿从书院那儿给你带了小玩意儿呢!” 被林清微一语道破自己的想法,林黛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徒林琛与她年纪相近,颇有长兄风范,因此她来了长公主约莫大半年时间,虽说偶尔会因为思念父母而感到寂寞,但是因为有徒林琛带着她,她倒也并不觉得孤单;现在徒林琛去了白云书院求学,一下子竟觉得空荡荡的。 林清微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徒林琛出娘胎便呆在她的身边,虽说也有丫鬟奶娘伺候着,但是在林清微的心中还是有所不同的;看着徒林琛从当年蹒跚学步c呀呀出声的小粉团子成长为现在这个风姿俊秀c进退得体的小郎君,林清微心中不知有多骄傲。然而一夕之间,疼爱的儿子已经要远离自己身边,纵然林清微素来心境沉稳,也免不了失落。 林黛玉心里对那小玩意儿很是感兴趣,却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想法认认真真地临摹着字帖,林清微素喜柳体飘逸清俊,颜体端庄持重,女子字体亦当是端庄而不失清雅,所谓颜筋柳骨,因此她教导林黛玉书法便是照着这样子来的。 至于徒林琛的字,则是由徒嘉景亲自教导的,毕竟男子的大气豪阔,林清微虽说有这样的心境,笔端却也在所难免地有一份女子的柔妩,因此便顺水推舟地由徒嘉景去教儿子了。 她的目光柔和地落在书桌旁的大竹篮里,小林晞已经七个月大了,天气炎热,因此只穿了一件大红色绣五福的肚兜,小胳膊小腿养得圆润宛如莲藕一般白生生的,他怀里抱着个五彩绣球,捉着上面的金黄色穗子拈着,玩得很是开怀,小嘴红艳艳的,大眼晶亮咕噜噜地转着,显得煞是招人。 倒是很会自娱自乐啊!林清微好笑地看着小林晞笑眯眯的样子,念头一起地捉弄着他,用了几分力气拽住那只五彩绣球,惹得小林晞委屈似的“啊啊”直叫。 “姑姑,今日的字临出来了!”林黛玉余光偷偷瞄着林清微和林晞的互动,将手中的小狼毫搁在笔搭子上,抖抖写满的宣纸,待墨迹彻底干透后,递给了林清微。 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林清微点点头,玉儿虽说性子柔弱敏感些,但是也不是不能□过来的,从这些天来字里的内容变化便能看得出来;当初随着自己入京时,眉宇间总是隐隐地藏着一份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忧郁,而现在,虽说还是有些娇柔,但是相较而言,多了几份坚毅和洒脱。 林清微将小林晞抱起来,恶作剧地咬咬他握紧的小拳头:“晞哥儿,姑姑明天带你和姐姐去庄子上玩好不好?”七八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这几天日头晒的猛烈,竟是将小林晞拘坏了。 闻言,林黛玉好奇道:“姑姑,咱们明天要去庄子上么?”想起春日里在郊外庄子上种种有趣的事情,她不由得抿起嘴笑了起来。 看着林黛玉脸上轻松的笑颜,林清微抱着小林晞,勾起嘴角,这几天玉儿一直闷闷不乐的,便是平日里最喜欢的猫儿小喵都不大能引起她的注意力了,恰巧这几天暑气逼人,往庄子上避暑散散心顺便躲开荣国府那个缠人的老太太吧! ——————————避暑什么的很愉快的分割线君————————— 夏日的清晨,太阳尚未露出脸来,草尖上似乎还带着丝丝露水的清香;只闻得一声马儿的长嘶,宽袍大袖的绝色女子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玉儿起身了没?”将手里精致的马鞭团起随手丢在旁边的蓝草怀里,蓝草早在半个月前便和钟苏杰成了婚,如今仍在林清微的院子里伺候着,也算是有脸面的管家娘子了,这次林清微出来,便也将他家两口子带了过来。 如今林清微贴身的事情这些都交给了青衣,蓝草嫁了人,靛叶又在绣嫁衣,便又提起来两个一等大丫鬟紫苏c赤云,紫苏是钟苏杰的亲妹子,以前是蓝草手下的二等丫鬟,赤云则是当年从宫中一并拨派出来服侍林清微的宫女,忠心程度自是不必说的。 蓝草身上一袭青色祥云如意纹样的褂子,底下系着条百花曳地裙,梳着如意髻,赤金八宝簪子,衬着三两朵洒金杜鹃绒花,显得很是娴静端庄;将马鞭仔细地用绸子缠好,闻言,手下动作不停,面上浮现出一丝揶揄,答道:“兴许是昨日走得远了些累到了,玉儿小姐还没有起身;不过,禾安苑倒是来了位贵客呢!” 贵客?林清微眼中闪过一丝不解,瞧见蓝草的表情,她一下子想起某人,耳根微红:“罢了,你去收拾着吧,让青衣和赤云过来伺候我沐浴,身上全是汗水!” “是!”蓝草福身退了下去。 将整个人埋在温热的水中,林清微舒服地长叹一声,青衣跪在浴池子边上,拿着皂角为她浣洗着柔软的青丝,又从旁边的玉瓶子中倒出芬芳的花水在头顶打旋按摩着。 徒嘉景一推开房门,眼中便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面。圆润如玉的肩头在水面之上,被满池的玫瑰花瓣和散落在肩头鸦羽般的发丝衬得肌肤更是莹澈胜雪;袅袅升腾的热气笼罩着浴池表面,只见林清微抬起手臂,拿过旁边的浴瓢舀了水,淋在自己的胸前,落入耳中的轻浅水声引得徒嘉景眼神微暗。 青衣正在衣架子旁整理着待会儿林清微要穿的里衣,听见脚步声,错愕地一下子转过身来,看清楚来人,忙低下脸行礼退了出去。 “大早上的怎么过来了?”林清微眼前被大掌蒙起,她并不惊慌,嘴角含笑,身子一转,看着眼前穿着常服的男人:“今日没有折子要批复的么?” 徒嘉景掬起一捧水,里面夹带着几片艳丽的玫瑰花瓣,瞅着林清微那颇有几分没心没肺的笑,他恨恨地俯下身子咬了她肩膀一口:“真是个没良心的!亏得我栽在你身上,满头大汗c眼巴巴地跑过来看你!” 林清微被他咬了一下也并不觉着疼,咯咯笑着:“真是跟小狗小猫儿似的,既然出汗了,便下来泡一会儿吧!”想着自打叶子肃回来之后,自己为着徒林琛的事情烦恼不许他往公主府多跑,只怕他这是恼了呢。 佳人有约,岂能不赴?徒嘉景三两下将身上的袍子里衣脱下来,便进了浴池。 倚在徒嘉景怀中,媚眼如丝地瞅着男人的容颜,林清微抓着他的大掌,细细地描画着他的掌纹:“说起来,琛儿去了白云书院,虽说还有玉儿和晞儿呆在我身边,可我还是觉得公主府跟空了似的!没了他成日里撒娇耍赖,竟是好生不习惯——”说着说着,她自己先笑了起来:“作此伤感之谈,我如今是老人家了!” 徒嘉景满意地享受着美人在怀温香软玉,闻言,伸手梳理着她的发丝:“你呀,总是想的这样多,琛儿也不小了,总得出去见见世面才是!何况,子肃是什么样的人,咱们俩再清楚不过的,琛儿交给他来教导,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叹了口气,林清微转脸搂住他的脖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如今我方才明白此话的含义道理,我已没了娘亲,日后对着母后,要更加好好孝顺方才不负上苍之德!” 回忆起当初自己尚且是个不得志皇子的时光,徒嘉景搂紧了林清微,沉默了。直到林清微入宫之前,他的母亲当时虽为宫中分位最高的贵妃,但却被甄家那个出自旁系的妃子压得喘不过气来;叶贵妃一颗慈母之心,从不曾像宫中一些女人那样利用儿女来争宠,这是徒嘉景虽说身为不得宠的皇子,但是却让不少兄弟姐妹羡慕的地方。 林清微当年入宫之时,徒嘉景已经领了差事,在宫中的生活比之已经好了许多;然而甄妃仍旧可以说是宫中一霸,便是对着林清微这个受宠的叶贵妃养女也不假辞色,由此便可以看出,叶贵妃和徒嘉景曾经的日子有多艰难。因此,林清微自然明白徒嘉景此时的心情,她靠着他的胸膛,温声安慰着他。 见林清微又要开口说话,徒嘉景一下子以吻封缄,他可不是柳下惠,心爱的女子坐在自己的怀中,肌肤相亲还能无动于衷;边吮吸着林清微柔嫩的唇瓣,徒嘉景的手边不安分地向下探去 “玉儿还要过来请安呢——唔,你——你这个混蛋,唔唔——”林清微挣扎着要说话,却被徒嘉景肆意的亲吻弄得只剩下支支吾吾。 真是的,徒嘉景再一次深深地嫉妒起林清微身边的几个孩子来,要不是这些小萝卜头,微儿怎么会总是把我放在脑后?瞧着林清微含情带泣的眉眼,他得意地一笑。 满室□。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0兰秋宴淑妃惹文卿{捉虫} 在庄子上呆了月余,好容易将难熬的溽暑渡了过去,天色凉了些,林清微便带着林黛玉和小林晞回了公主府。 “站起身来给姑姑仔细看看”,林清微坐在花梨木梅花雕边的桌子旁,看着边儿上的正在梳妆的林黛玉,笑着抿了一口茶水。 眼前的小女孩梳了螺丝髻,簪着珊瑚色的绢花和一笔孔雀白玉簪,留了一缕发丝编成小辫子垂在前襟,仔细地瞧去,小麻花辫子里的粉色点缀并不是发带,而是小粒的珍珠;软银轻罗百合琵琶衿上裳,刺绣妆花裙,行步缓缓间,裙边露出鞋尖一粒明珠;林清微看着她腰间挂着的如意结,摇摇头,从梳妆镜上的匣子里取出一枚白色蝶形玉佩替换了上去。 “不错,便这样子吧!”林清微站起身来,搀住林黛玉的小手:“待会儿的兰秋宴,冯家c张家几位小姑娘都会随着几位夫人过去呢!不用担心呢——” 林黛玉乖巧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攥紧了小拳头,这是她第二次出现在京中这些夫人太太的面前,虽然林清微这么宽慰她,她心中还是有些忐忑。 林清微感受到身旁小人的情绪波动,微微地抿着嘴笑了。 ——————————荷花宴很热闹的分割线君—————————— “文卿大长公主到!” 一声通报,整个宁安宫正殿安静了下来,里面众人忙站了起来,蹲身行礼:“大长公主万福金安!” 见状,林清微抬起手叫起:“诸位夫人免礼,荷花池畔宴席已经准备好了,各位先行!本宫与母后随后便到!”想起屋子里正一肚子气的太后,瞧见底下一位衣衫华美的夫人,她眼中划过一丝凛冽,却没有人察觉得到。 重新回到宁安宫的东边寝殿,已经过了申时,屋子里已经有些暗下来,便将琉璃灯点了起来,太后坐在梳妆台前面,冷着脸不说话,旁边的姚悦姚欣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去打破这份沉寂。 “母后——”林清微无奈地看着这一幕,上前揽住,晃着她的手臂撒娇劝慰道:“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生气呢?今日可是母后办的宴席,为了萧氏那种无谓的女人坏了兴致岂不是不值得么!”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愤愤将手中的轻罗小扇甩了出去,落在地上:“好一个淑妃萧氏!竟然如此不知尊卑!她莫不是以为后宫之中,我这个太后c还有皇后都是死人不成!” 闻言,林清微摇摇头笑道:“母后,若是不喜她,直接罚了便是,昨儿刚刚才收到消息,萧嵘德延误军机,竟叫平安州那边被贼寇钻了空子!皇帝哥哥已经派了人去拿他问罪,萧家凭借着萧氏和三皇子,如今愈发地嚣张,皇帝哥哥身体尚且康健,他们竟然暗中图谋从龙之功,虽说不能名正言顺地动萧家,可大大小小的责罚还是行的!” 心疼地抚摸着林清微的脸颊,太后眼中噙着泪:“我只恼她竟然敢拿你和琛儿说嘴!她也不想想,她算是哪个名牌上的人物,大长公主位同亲王,她也不过就是一个皇子的生母罢了!” “好啦!”林清微看着太后眼底的慈爱柔和,只觉得很是窝心,垂下眼帘,淡淡的光影落在她的颊上,显得风流柔雅,她轻轻地笑道:“她说嘴便由她去!再则,母后,微儿也不是那起子任人欺负的主儿,她既然敢做,便别怪我给她没脸!” 过了溽暑,正是兰秋肃爽,黄昏微凉的风拂过,林清微搀扶着太后除了宁安宫,抬眼便能瞧见御花园那边隐约的灯影。 莲花池正对着长安殿前的一片汉白玉广场,往年的荷花宴亦是在此处举行,此时,各家大臣的内眷已经纷纷坐定,饶是这些大家贵妇,瞧见眼前这如幻似梦的一幕,也不由得呆了呆,赞叹不已。 只见那池中一枝高高的粉色并蒂莲花含苞怒放,周边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盏莲花灯,与夏季遗留的点点萤火,衬得那莲花不似真实一般;恍如翠玉雕琢而成的莲叶上滚着点点的水珠,底下的几尾鱼儿似乎是受到光影的吸引,在水面上打了个旋儿,那水珠在叶片上滚了几滚,恍若碎玉一般摔进了池子里,灵动而清幽。 “也就你能想得出来!”入了座,太后瞧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得笑道,点点她的鼻尖:“叫我不禁想起前人的诗句——‘水殿清风玉户开,飞光千点去还来’,真是令人心向往之!”坐定后,旁边伺候的宫女将太后面前的玛瑙缠丝白玉杯斟满了琥珀色的酒液,太后便吩咐开席。 依着惯例直接坐在太后的身旁,林清微抿着嘴带了些得意,悄声答道:“您若是今年去了我那庄子上,便能瞧见河岸边漫天的萤火飞舞,谁叫您不答应我一块去?” 母女俩正压低声音亲亲热热地说着话,一道不合宜的女声带了些尖锐突然想起来:“不知长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说什么悄悄话?怎么不见长公主殿下那位娇俏可人的小侄女儿呢?” 林清微瞄了过去,便见淑妃萧氏眼里满是妒恨地死死盯着自己,她冷笑一声,自己也不曾得罪过她,也不知这萧氏是什么想法,竟然这样三番两次不顾体面地来挑衅自己!林清微早就忘了自己儿子之前给三皇子徒典斈下的绊子,瞧见淑妃这一段时间的不依不饶多嘴多舌,她心里腻歪得不得了。 淑妃见林清微捏着小巧玲珑的白玉杯子自斟自饮,完全没有将她的挑衅放在心上,更是怨愤,凭什么这个女人只是个养女却能被这样千般疼宠?皇上还因为她不能生子便将皇子过继给她,连带着雅贵人生的那个小贱种都被皇上高看一眼!还有 “赤云,去玉儿那边瞧瞧,吩咐几个丫鬟盯着点儿心!晚上风大,别忘了织锦羽缎斗篷!”林清微看着淑妃脸上的神色,心里觉得有些异样,便招过身后的赤云,交代了几句。 赤云也是在宫里呆了几年的人了,瞧见林清微的目光所落之处,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赤云匆匆地回来,眼里带着一丝焦急,凑到林清微耳畔低声说道:“殿下,玉儿小姐擦到了石柱子受了点儿伤,婢子已经让人去叫太医了!” 受伤?林清微蹙起眉头:“是怎么回事儿?玉儿身边那么多伺候的人都是做什么去了!”旁边的太后瞧见她的神色,疑惑地问道:“怎么了,微儿?” 赤云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前因后果说明清楚,林清微一下子面沉似水,看着右手边第一位和皇后遥遥相对的淑妃,微微的眯起眼,忽地粲然生春,摇晃着手里的杯子,看着里面清透的酒液,清声笑道:“说起来,今日各位夫人都带了小姐们过来,原本是想着小姑娘们在长安殿里一块玩儿合得来些,可想想,外面这样好的景致,光咱们在这儿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让小姑娘们也过来玩耍,倒也便宜有趣些!” 神武将军夫人戚氏当年在闺中之时与林清微交好,闻言,笑道:“可不是么?”她当年是林清微的伴读女官,嫁给神武将军后育有一双子女,长子冯紫英,女儿冯月夏,林黛玉和冯月夏平日里亦常常在一起玩耍。 林清微的话一出,柳皇后眼尖地便瞧见对面淑妃的脸色一变,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她却极是乐意看自己这个老对手变脸的,便出声赞同道:“母后,妾身倒是有个主意,今晚上进宫赴宴的各家小姐都是精心教养的,不如请她们一展诗情如何?” 淑妃脸色更是有些难看起来,方才她刚刚得了消息,自家那个娇生惯养的小侄女把林清微的那个侄女给推倒撞上了石台子,据说已经请了太医她咬着牙,视线落在后面坐着的自家嫂子,不由得有些恼怒,究竟是怎样教养孩子的! 太后听着林清微的话,十几年的母女,自然明白她想做什么,笑道:“微儿说得对,皇后的主意也不错;只是今日娇客之中有几位年幼,便在各位夫人身边设座吧,省得小姑娘心慌;姚欣,你便去请诸位小姐过来!” 姚欣应下,不过一会儿工夫,便见着宫女们簇拥着一众年龄不等的小姑娘从长安殿偏殿出来。 “怎不见小玉儿?”太后微微皱起眉头,瞧着姚欣面上的为难之色:“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姚欣咬咬牙,一下子跪在太后面前,深深地伏了下去:“太后娘娘恕罪,长安殿宫女伺候不周,林小姐撞在了石台子上擦伤了一点,太医正在为林小姐诊治!” “究竟怎么回事儿!?好端端地怎么会撞到石台子上?”即便已经知道事情始末,林清微还是要做一下样子,拍了一下桌子,满脸的怒气。 四下里一片鸦雀无声,京中但凡有些门路的都知道这位林小姐乃是文卿大长公主嫡亲亲的侄女,平日里视若亲生,便是太后都看在大长公主的份子上对这位林小姐高看一眼;再有一些聪明人,看着自打开席以来,林清微和淑妃两人的脸色,便知道必然是有事情发生了。 贾母带着王夫人坐在后排,相邻的位子上坐的是邢夫人和如今已经改名为贾玫的迎春;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之后,两边桌子上便没有一丝交流,贾母这边一直都默不作声,直到听见了林小姐的字眼,她有些惊讶地抬起眼看向上面。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1应允贾母宝黛初见 “萧夫人哪——”太后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看着下面脸涨得通红的淑妃,将目光落在后面的萧嵘德夫人程氏身上:“不管怎样,女孩子总要好生教养,萧家亦是大族,万万不可如此骄纵才是!” 程氏看着满脸不服气的女儿萧宁安,再一瞧坐在前面的小姑子,忙低着头跪下来应下,只觉得双颊火辣辣地似要烧起来一般,心中却满是懊悔。自己的小女儿因为长得酷似小姑子,所以一直被婆婆养在身边,自己这个亲娘反倒说不上话插不了手;此次兰秋宴,婆婆稍有些咳嗽便向太后告罪未来,于是才让自己带着宁安入宫赴宴,谁想女儿竟被娇宠成这样的脾性,和自己这位小姑子一模一样! 她羞愧地领下太后这一番话,想着过两日便往边关送信与丈夫商量商量,却不知道,她赖以为天的夫君c萧家当家人萧嵘德已经在从平安州押解回京的路上。 在座的各家夫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自然听得出太后这话里另外的含义,淑妃萧氏与三皇子在宫中的张扬跋扈谁人不知,再则,萧家小姐脾气和淑妃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太后这是明晃晃地在打淑妃的脸呢!萧家在朝堂上正是鲜花着锦之盛,太后这一番为大长公主出头的作为,恐怕萧家人会心生芥蒂呢 话落进淑妃的耳中,简直如刺芒一般,只是她虽仗着家世在宫中横行,却也不敢这样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地与太后对着干,低下头,咬着牙默然不语。 林清微从旁边瞧见她那涂着红色蔻丹的长长指甲死死地抓着长长的刺绣毡布在案几边缘垂下的穗子,心中嗤笑两声,便转身对太后请道:“母后,太医虽说是擦伤,可女孩子家身上有伤若是留疤可了不得,我还是心神不定的,还是去瞧瞧!您可别说我平白扰了您的兴致啊!” 太后嗔笑着点点她的额头:“快去吧!也不知小玉儿伤得如何,我这心里还记挂着呢,你去瞧瞧也叫我安心些!”说起来,林黛玉和林清微年幼时确实很是相似,又是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再加上徒林琛常在太后面前说起,太后对她也很是喜爱。 林清微一双秋水美眸眨着,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顾盼生辉,撩人心怀:“罢了罢了,瞧您现在,是将微儿放到脑后去了!得,我也不在这儿招人嫌了!”说着,便故意叹了口气,惹来太后一阵好气又是好笑。 正欲起身,瞥见宴席后排站起来的人影,林清微眉头一蹙。 “贾老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么?”太后见她神色变化,朝着那边看去,心中了悟,便出声问道。 贾母上前来拜在太后案前,一旁的姚悦极有眼色地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说来也是私事儿了”,贾母拭了拭眼角:“我那女儿贾敏嫁到了姑苏林家,自打姑爷去职还乡,已经是好些年头没见着了!前儿才知道我那外孙女儿随着大长公主殿下入京,听着方才说起,竟是受了伤,我这心里难受得紧,太后公主仁和,还请容我去瞧瞧我那可怜的的外孙女儿!” 林清微眼底一下子冷了下来,这个老太太,还真是见缝插针!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林清微搭着赤云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底下的贾母:“贾老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老夫人慈爱之心,本宫很是感怀呢!只是玉儿素来怕羞,只恐现在礼仪不周,不如待明日后日,本宫亲自携玉儿过府拜访岂不是更好?” 听了她这一段推托之词,贾母纵然心生恼怒也没有办法,只得讷讷应下。 “看来大长公主殿下和贾老夫人之间不对付呀!”锦乡伯夫人兰氏悄悄地在华美的长幅桌布的掩饰下捅了捅相邻的神武将军夫人:“贾老夫人的脸色不大好呢!” 戚氏与林清微相交多年,自然知道前不久大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她觑着贾母阴沉下来的脸色,嗤了一声,任是哪一家能受得这样的岳家?她与兰氏也还算是关系不错,便略去其中部分,大致地说道了几句,听得兰氏捂着嘴低声惊呼,看着贾母身边王夫人的眼神都整个变了。 “我原本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却原来——只是,这姑爷家的事情,她一个做嫂子的插什么手?难怪之前一段时间都没见她出来应酬呢!”兰氏带了些不可思议地叹道,锦乡伯治家极严,家中又人口简单,这种事情简直想都不敢想。 戚氏瞧着与贾母邻桌而坐却闷声无言的邢夫人,继续爆料道:“把手伸进公主府里去了,公主能不生气?还有还有啊,听说贾家那位续弦的大夫人”她素来也不喜欢贾母,当年神武将军冯吉尚未显达之时,戚氏是襄阳侯的唯一的女儿,坚持下嫁于他,襄阳侯夫人曾被贾母明里暗里嘲讽过,为此,戚氏没少生气。能叫荣国府出点丑,戚氏可是乐意之极。 ——————————不一样的宝黛初见的分割线君————————— 马车里空间宽敞,铺了软绒的地毡,燃着苏合香,林清微阖着眼依着引枕养神,林黛玉则好奇地透过纱窗望向外面阜盛繁华的街道。 不多时,车便停了下来,林黛玉心知已是到了外祖家荣国府,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手心里薄薄的一层汗。 “殿下,荣国府到了!”青衣小心地掀起特制的两层帘子,外面的人只能隐约地瞧见里面华美的地毡。 林清微缓缓地睁开眸子,眼角斜飞,带出一股子慵懒妩媚的气息来,别有一番风流蕴藉:“唔,这样快?如此,玉儿,下车吧!”将稍显得蓬松的发丝拢了拢,便兀自先行下了车。 只见眼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大开,两旁分别列了十几个华服美冠之人,林黛玉抬头一瞧,正门之上悬挂一匾额,上书“敕造荣国府”,显得很是大气;想到了什么,抬脸瞧见林清微唇畔似笑非笑,林黛玉咬了咬唇。 “恭迎大长公主殿下!” 贾母领着王夫人并着膝下几个孙女辈在大厅门口迎接,身后还有一连串花枝招展的丫鬟,皆是沉声肃立,不敢私语。 将林清微一行迎入大厅,尚未坐定,便听贾母上前:“公主驾临,蓬荜生辉,只是此处简陋些,加之平日里老身起卧皆不在此处,还劳公主挪步!” 林清微轻轻笑着,一双含情美目如秋水剪剪,颊上笑涡轻漾,百媚丛生:“老夫人客气了,自然是客随主便,说起来,倒是本宫和玉儿叨扰了呢!” 一行人进了扇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红红绿绿好不热闹,台矶之上,一干俏丽的丫鬟也是端端正正地低头站着。 进了屋子,贾母对着林清微告了声罪,便搂过林黛玉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林黛玉往日听交好的小姐妹们提起荣国府来多有贬低之词,而今日一见,却还算有规有矩;虽说知道自己弟弟生病是和荣国府有关,然而瞧见贾母这样慈和疼爱,又是母亲的生身之母,她又难免地起了一丝亲近之意。 “府上的两位姑娘都是好的!”听着贾母向自己和林黛玉介绍方才站在贾母身后两个一样妆饰的姊妹,林清微一眼扫过去,视线落在小的身上,瞳孔一缩,顿了顿,颇有些心不在焉地赞道:“难怪都说荣国府是灵秀之地!”边说着,便从腕上褪下一枚碧玉缠丝镯子给了探春,又解下随身的荷包,从里面拿了个玉戒子出来赠了惜春。 瞧见林清微这番做法,贾母眼中满是自得,口中却仍是谦虚道:“公主过奖了!”边说边慈爱地看着被自己揽在怀中的林黛玉:“要老身看来,这两个丫头全都比不上玉儿!” 敏锐地察觉到这两个小姑娘的情绪变化,林清微玩味地笑了笑,目光里带着一丝迟疑地从惜春身上滑过,转过脸来:“听闻贵府上有一宝玉,本宫倒是好奇得很,不知可否见上一见?”说完,便叫探春惜春两人坐在旁边。 提起心爱的孙儿,贾母脸上笑容更胜,连忙唤人去叫:“说起来,我那孙儿是个懵懂天真的,又最是小心不过,前两天我身子不大爽利,他便在佛祖面前许了愿,日日供奉。如今我这一把老骨头,哪里还有别的想法愿念?不过就想着小辈儿们能在身边说说话罢了!” 林清微听出她话中的含义,含笑不语。 不一时,便见一个丫鬟进来,对着林清微和贾母蹲了蹲身子:“宝玉来了!” 只见帘子掀起,一位七八岁的小公子进来,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却是唇红齿白,虽有些稚气,然样貌很是出众;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林黛玉在家中时曾听母亲提起过二舅舅家的这位表哥如何生来不凡,到底是小女孩儿脾性,心中很是好奇。可一见,不由得心里一惊:“好生奇怪,竟何以眼熟至此?”她悄悄地拽了拽林清微的衣袖,悄声问了出来。 林清微瞅着贾宝玉给自己行礼的姿态,笑着凑在林黛玉耳旁轻声道:“玉儿,看你这位表哥的眉眼与你娘可相像否?俗话说,侄儿肖姑的!” 林黛玉偷着眼仔细地瞧了瞧,点点头,倒是如此,这位宝玉表哥的五官与自己的娘亲有四五分相似,难怪瞧着如此熟悉呢,倒是自己大惊小怪了!不过,他怎么这样直盯盯地瞧着姑姑 被贾母身边的丫鬟招了过来,一听是当朝文卿大长公主和自家素未谋面的表妹来了,贾宝玉匆匆地换了新鲜衣裳便过来。进了门,瞧见坐在正中的女子,他顿时一呆,正是“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远山两抹淡烟色,星眸微嗔半含情,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衫,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秾丽而不显冶艳,娇雅而不失贵气。 贾宝玉忙上前作揖行礼,瞧见林清微身边的小姑娘,他不由得愣住了。 将贾宝玉这幅模样看在眼中,王夫人恨恨地掐着手心,而贾母则是打心眼里满意的不得了:“这是你林姑妈家的黛玉表妹!” 贾宝玉瞧着林黛玉尚未长开的眉眼,笑道:“这个妹妹我见过的!” “如此更好,如此常常来往岂不是更亲厚和睦些!”贾母点点头,看着挨着林清微坐着的林黛玉,心里寻思开来,若是能将玉儿留在自己身边多呆几日 这边贾母打着好算盘,却不知林黛玉看着贾宝玉这般作态很是讨厌,哪里有第一次见到小姑娘便说话如此无礼的?比起自己恭谨守矩的琛表哥差得远去了! 林清微看着这个贾宝玉,心中感叹着,原来贾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都说是来历不小,居然就是这么一个人物,虽说有些灵性痴性,生在这家,可惜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2约定成绛珠进荣府 亲自动手在林黛玉的裙边上系上一枚五色如意结,林清微想了想,将她发鬓处簪着的洒金绢花换成了粉色的珍珠串花,更是显出了林黛玉那股子娇俏甜润的气息来。瞧着眼前被自己养得水灵灵的小姑娘,她满意地点点头。 “姑姑——”林黛玉仰脸眼圈通红地看着面前的华服美人,强忍着泪水不让它掉下来:“为什么要将我送往外祖家去呢?” 林清微看着眼前委委屈屈的小萝莉,叹了口气,蹲下来和她平视着:“玉儿可是觉得姑姑将你抛弃了?”看清林黛玉含泪双眸中的控诉,林清微摇摇头:“玉儿,那是你的外祖家,这血脉相连是永远都割舍不掉的!虽说姑姑并不喜欢你那外祖母,王氏又对晞哥儿做出那样子的事情来,可是——” 林黛玉不情不愿地点点头,自打前儿在荣国府见了贾母对自己唯一的弟弟那般不闻不问的态度,二舅母王夫人的不冷不热,再加上入京这几个月来嬷嬷的教导,虽说心里不愿意承认,却也知道荣国府众人的态度。她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明白林清微的良苦用意,再对比自己亲身外祖母的做法,想起自己那年幼可爱的弟弟,她咬着唇,眼泪一下子落下。 孝字压死人,林清微凭着身份一次次挡下了贾母的要求,纵然贾母只是亲戚尊长,然而若是贾母坚持拿着孝道说事儿也是无法。幸好贾母还算没有糊涂到极点,因此只是说好了每年在荣国府住上四个月便是。 起身将林黛玉搂进怀中,林清微不由得感叹,虽说自己是为了让玉儿多经历些事情才顺势应承下来,然则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安心。毕竟论起来贾家宝玉已经七岁了,男女七岁不同席,只是瞧着那孩子的行事却是不大妥当,加上京中暗里纷纷的传言 “玉儿,那日在荣国府,你觉得贾宝玉如何?”林清微揽着林黛玉在窗前铺着金红色洋毡的大炕上坐下,问道。 林黛玉微微有些错愕,迟疑了半晌,斟酌着措辞:“姑姑,这位表哥似乎有些c有些——”素日里的教养让她带着些微的羞赧,垂下眼眸:“太过娇气了些!” 轻轻地笑着,林清微点头赞许:“那倒是了,贾老夫人对着这个养在身前的孙儿是如宝如玉,不许旁人戳一个手指头!”瞧着林黛玉欲言又止,点点她的小鼻尖:“倒也没什么可避言不谈的,当年抓周之时他抓了胭脂水粉引得你那位二舅舅勃然大怒,这在京中不算是什么新鲜事儿!听闻他平日最喜欢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玉儿切记莫要叫他做出失礼的事情来就是了!” “呀!”林黛玉惊讶地捂住嘴,她秉习礼教,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听闻。 林清微招了招手,便见紫苏拨开珠帘进来,对着两人亭亭一福。 “你身边的几个丫鬟虽说都还算尽心,可毕竟年龄还是小了些,若是有什么突然的事情只怕没那个能力帮你做主儿;姑姑想了想,还是让紫苏随你一起前往荣国府!”林清微揉了揉怀里小姑娘的脸颊,笑着看她:“且安下心来,虽说那荣国府里面的事情乱七八糟的,可是总有姑姑在你身后呢!” 领着林黛玉坐在正厅,林清微摩挲着腕上的红玉镂空镯子,扫过下面的几排丫鬟仆妇:“此番随着姑娘做客荣国府,莫要失了规矩,丢了我长公主府的颜面!”点出林黛玉身边的四个丫鬟和两位教养嬷嬷:“安嬷嬷,林嬷嬷,你们二位也是宫里出来的老人了,玉儿在荣国府,还请二位多多费心!” 安嬷嬷c林嬷嬷不敢托大,连声应下,只是想起荣国府那出了名儿的行事规矩,安嬷嬷上前犹豫道:“公主殿下,那荣国府中若是对着姑娘——”因为黛玉在现场,她只含糊着。 林清微明白她的意思,纤长的手指在紫檀的桌面上轻轻的敲了两下,意味深长地笑了:“你们守好了姑娘便是!说起来,怠慢客人可不是好人家的规矩呢!” 安嬷嬷c林嬷嬷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 目送着林黛玉乘坐的轿子远去,林清微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青衣瞧了一眼:“多注意着些荣国府里的事情,玉儿去是为了多经历些事情,可不是为了受人欺侮!” 闻言,青衣躬下身子,微微颔首。 “说起来,马上便是中秋了——”林清微若有所思,徒林琛前往白云书院已经将近两个月了,月夕之时也该休息了呢;她抱起青衣怀中的小喵为它顺着毛,抿嘴笑了笑,既然如此,过两日便再遣人去荣国府接玉儿回来吧!荣国府毕竟还是外祖家 这边林清微正思念着多日不见的儿子,徒林琛此时却并不轻松舒适。 一袭深蓝色短打衣裳,徒林琛满头大汗地死盯着地上排成一排的蚂蚁,眼中满是嫌弃,却仍然撑着地面动作不停;在离他约莫两三步的地方,叶子肃面色沉静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么一点就坚持不住了!?”看着他那打着颤儿的腿,叶子肃手中的鞭子抽在地上,险险便落在徒林琛的手上,瞅了瞅旁边燃着的香:“还有半柱香的时间——” 徒林琛咬着牙,死死地撑着地,脸上的汗水滴在地上,他苦笑着,这滋味儿可真是要命啊!然而转念一想起对自己殷切期盼的母亲,徒林琛精神一凛,自己可是在母亲面前打了包票要好好地跟随叶师父学习的啊! 叶子肃虽说满面严肃,但是心中却对徒林琛这个弟子很是满意,如此资质,与自家儿子也不相多让呢!心中正这样想着,余光便瞄见不远处箭步行来的小少年叶泽南。 “父亲,到用膳的时辰了!”叶泽南看着面前已经累趴在地上的徒林琛,蹲下来将手里的巾帕递了过去,起身顺手将叶子肃手中的鞭子收起来,面无表情地认真着:“父亲,这是马鞭!” 叶子肃难得地有些窘迫,却掩饰得很好,清了清嗓子咳了两声:“那南儿把琛儿扶起来,咱们去用膳吧!”转过身去,心里抱怨着,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冷面了,又爱管这儿管那儿的! 叶泽南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子肃的背影,心里亦是不解,怎么自家养父呆在这白云书院里,脾性越来越不着调了?小心地扶起两腿发软的徒林琛:“师弟,公主殿下来信,我已经放在你房间里了!” 徒林琛强忍着那股子酸麻的痛感,勉强地笑了笑:“多谢师兄!” “阅儿信,谓一身备有三穷:用世颇殷,乃穷于遇;待人颇恕,乃穷于交;反身颇严,乃穷于行。昔司马子期长云:虞卿非穷愁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是穷亦未尝无益于人,吾儿当以是自勉也。” 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徒林琛又将信封倒了两遍,有些不敢置信,就这样?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往日里娘寄过来的书信都是满满当当的,哪曾如今日这般简短;想起家中的表弟表妹和那只猫儿小喵,徒林琛深深地觉得自己失宠了。 叶泽南推门进来,瞧见他衣裳也没换,浑身脏兮兮地坐在桌子旁看信,心里不禁羡慕起来,他尚在襁褓中便没了娘亲,后来三岁时父亲亡故,遇见了养父叶子肃,可以说,母亲的温情离他一直都是很遥远的。 闻声抬头,徒林琛眼尖地瞥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欣羡之色,稍稍一想便明白了什么,忙将手中的信纸飞快而小心地装回了信封,塞在了枕头下,站起身来笑道:“师兄稍等,我简单收拾一下衣裳就出来!” 白云书院自建立起迄今已经有将近百年历史,乃是太后的娘家c书香世族叶氏所开办的,除了寒门子弟,不少王孙公子亦在此求学,前前后后出过许多大儒,因此颇负盛名。 一路行来,因着是休沐日,并没有往日里那样人潮涌动,不少人都趁着这秋凉天气或是出门赏景c或是潜心攻读。徒林琛腿还是有些不听使唤,便还是撑着叶泽南的手臂挪着步子,不一时,便到了叶子肃的屋子前。 “还有七日便是中秋,到时候便放你几天的空闲时间,回去和你母亲一块儿过月夕吧!”叶子肃端起酒盏,漫不经心地对着埋头吃饭的徒林琛说道。 什么?徒林琛正饿得慌,听见叶子肃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脑子里一下子打了个结,半晌才反应过来:“啊!马上就八月十五了,我都忘了!” “你娘可是早早地便来信问过我了,你这小子倒是忘得一干二净!”叶子肃瞧见他那呆呆的模样,笑着骂了一声,转向叶泽南,敲定下来:“既然如此,今年南儿便也去大长公主府上去过中秋吧!为父另有事情走不开” “哎——”徒林琛咬着豆腐,看向叶泽南:“师兄要去我家么?好啊好啊” 叶泽南诧异地听着叶子肃的安排,然而想起养父曾经提起过自己和文卿大长公主的交情匪浅,瞅着旁边扒饭扒得热火朝天却还努力说话的徒林琛,默然应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3赏月夕文卿心感怀 赤云动作轻柔地掀起一侧的珠帘,朝里面瞅了瞅,转脸对着青衣摇摇头。 林清微昨儿晚上被徒嘉景折腾的够呛,此时半睡半醒间听见外面几声喵喵的叫声,耳朵一动,微微地眯起眼,嗓音有些沙哑:“青衣——” 将府中各处的繁杂事务处理好,按着惯例,青衣安安静静地站在拔步床旁边等着,听见里面的响动,忙将两层的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纱帐打起来;瞧见里面裹着被子团成一团的人,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殿下,您可是要起身了么?” 良久之后,林清微尚且满是倦意的c含含糊糊的声音隔着一层被褥传了出来:“琛儿呢?” 青衣努力地克制着自己的笑意,答道:“少爷与叶公子一起在后院的练武场打了一会儿拳,又读了书,现在正等着您用膳呢!” 将旁边挂着的碧色烟云蝴蝶花样的对襟褂子披在床榻上慢慢坐起来的女子身上,青衣忙端过一旁桌上准备好的蜂蜜水过来;林清微润了润嗓子,觉得舒服了不少:“青衣,去告诉一声,至少五天不想看见他!” 青衣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不知为何,每一次看着陛下和公主之间的来往互动都会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呢!问起蓝草靛叶他们也都是这个想法。难不成真的是因为陛下平日里太过严肃沉着,所以有了对比么 “殿下!”叶泽南看着自己的师弟眨眼之间便跑到了林清微的怀里,面无表情地对着她行礼:“今日又要打扰殿下了!” 林清微无奈地瞧着面前一板一眼小大人似的叶泽南,示意他起身:“南儿无需多礼,你是琛儿的师兄,又是子肃之子,唤我一声姑母也是无碍的!”说起来,叶子肃虽说不是什么口上花花的人物,但当年也是一代风流倜傥的才子啊,怎么这孩子呆在他身边这么些年还是这种冷面模样?林清微不由得纠结了。 “礼不可废!”叶泽南仍旧是恭恭敬敬的,以他的聪颖,自然明白林清微此话的真实性,但是原本他也只是叶子肃尚未上宗谱的养子,若要该称呼,还是等年后再说吧,此时只能辜负这位大长公主的一番好意了。 揉揉腻在自己怀里的徒林琛的脸颊,林清微看着儿子那圆溜溜的大眼,笑了:“昨儿你不是想吃桂花糕么?今儿绿言给你做了,只一点,不许多用,小心牙口坏了!”正叮嘱着,便听外面赤云打起了蓝底儿碎花帘子进来:“殿下,姑娘来了!” 虽说男女大防,但是叶子肃一手教导出来的儿子,林清微到底还是放心的;她并不是那等视规矩如命之人,因此也并没有让林黛玉避讳,何况她心中亦有些想法,索性省得麻烦,一起用膳了。 林黛玉一袭桃花云雾烟罗衫,底下是百褶细丝裙,梳着双环髻,绑着一指宽的发带,簪了几朵桃花色的绒花,显得娇娇巧巧;一进来便对着林清微,徒林琛并着叶泽南轮流行了礼。不一时,小林晞也被奶娘嬷嬷们抱了过来。 林清微先行坐下后,几个孩子方才入了座;长公主府的膳食素来是注重时令,早点都是用了小小的缠丝白玛瑙碟子盛着,秋蟹正肥,便做了小小两碟子蟹黄卷儿,桂花糕,茉莉绿茶糕,还有包着豆沙馅儿的山药球,切得细碎的腌渍大头菜,每人面前是一碗加了干果的红稻米粥。 舀了勺粥给小林晞咽下去,林清微抬头看向一旁的叶泽南:“瞧着南儿似乎很是喜欢饮茶,便吩咐做了茶味儿的糕点,加了茉莉蜜,并不甜的,也不知和不和你胃口!”一旁侍奉着的赤云忙上前来轻轻地将装着茉莉绿茶糕的碟子推在叶泽南面前。 举筷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感受到那股绵长清甜而不腻的味道,看着林清微耐心地一口一口喂着□个月大的小林晞薄粥,叶泽南心中一暖,点点头:“之前曾听父亲提起,殿下府上的点心很是美味,果然如此,多谢殿下费心了!” —————————我是月似银盘的分割线君———————————— 因着平安州萧嵘德战事失利的事情,加上徒嘉景令行节俭,宫中今年的中秋宴便没有举行,因此,林清微才有了大把的时间来与府中众人一起赏月。 林清微领着林黛玉在后园中拈香拜月后,底下伺候的人便将香案撤下,重在那棵硕大的桂花树下摆上赏月宴。 “清辉浮光入绡帘,正是美景良辰月中天”,林清微抱着长了不少的小喵,看着底下徒林琛凑在叶泽南身边窃窃私语不知说些什么,身旁的林黛玉则瞧着月轮半晌未说话,小林晞照例是早早儿地便睡下了,一席上竟有些冷清;她晃了晃手中的海棠冻石蕉叶自斟壶:“月色这样好,我倒是有些兴致,只可惜人太少些!青衣,赤云,去将绿言给找来,再着人将安嬷嬷林嬷嬷唤来,在底下设个座儿,蓝草靛叶是来不了的” 小喵应声“喵喵”地叫了两声,暖融融的身子在林清微膝上拱了拱,顺着舔了舔林清微露在袖子外面素雪一般的手腕。 青衣蹲了蹲身子,言笑晏晏:“殿下忘了,钟苏杰不是被您派往扬州送节礼去了么?靛叶来不了,蓝草却是行的,她又最是巧嘴儿!” 不过一会儿工夫,青衣赤云几人便都在底下坐下来。蓝草已为人妇,如今又是管事娘子,说话更是显得爽利,一坐下便笑道:“托殿下的福,婢子也能有闲心来瞧瞧这月色如水c尝尝新鲜果子哩!” “何曾少了你的似了!”青衣笑骂道:“自打你和靛叶嫁了出去,殿下赏赐的什么好东西你没有?殿下还总是记挂着叫我和绿言别忘了你们俩的那份!” 目光柔和地看着底下青衣和蓝草一来一去,青绿蓝靛这四个丫鬟是当年林清微一入宫时先皇赏下的,都是识文断字的,各有各的好处,这些年来忠心不二,林清微对她们也素来宽容。至于安嬷嬷林嬷嬷,那也都是当年宫里的尚仪,先皇身边的人物,对着他们,林清微也一贯是尊重的。 嘬了一口温热的桂花酿,林清微笑语盈盈:“这枝头上桂花正盛,待我折一枝来,玩个儿击鼓传花,这罚法儿也有个新意,恰好今儿这酒是新的,又温过了不醉人,小孩子饮些也无妨,便属得花者饮酒一杯,再说几句即景或物的诗来!” 徒林琛苦着脸,眼睛水亮亮黑黝黝的,可怜兮兮地看向林清微:“娘明知晓孩儿不善诗词的” “应景儿总得会些吧!”林清微丝毫不为所动,抚着怀里乖巧窝着的猫儿,瞧着自家儿子那没有风范的模样:“玉儿如今都能背诵些诗词歌赋了,你呢,难不成以前娘给你讲过的东西都还回来了?” 面对林清微的话语,徒林琛黯然败北。 设下一屏风,吩咐旁边伺候的丫鬟在后面击鼓,便先从林清微手中起,依次排下去。只见花枝一到徒林琛手中,他便手忙脚乱地将花枝朝着叶泽南怀里一丢,大大地松了口气。鼓声一转后,恰巧便落在了蓝草的手里头。 蓝草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朝林清微讨彩头:“殿下,今儿婢子可是头一个哩,不如,您便允了婢子饮三杯呗!” 点点头,林清微手指在园子里划了一圈:“那也不是不行,你只说首诗,我便允了你这三杯酒,如何?” 皱着一张俏脸,蓝草带着一丝哀怨地瞅了瞅自家主子,引来青衣赤云绿言在旁边吃吃偷笑,她叹了口气:“那——”四下里看了看,瞧见林清微桌案上探出来的那只小小的猫脑袋,眼儿一亮:“养得狸奴立战功,将军细柳有家风。一箪未免鱼餐薄,四壁常令鼠空空。” 哭笑不得地听着蓝草念的东西,林清微摇摇头,隔空点点她:“真是能投机取巧,罢了,也算是中了,自饮三杯吧!”说的众人皆笑了起来,绿言捂着嘴笑得欢快:“殿下,这不正是前两日蓝草从您这儿听去的么!” 鼓声又起,两转之后,却是轮在了林黛玉手中,林黛玉抿着嘴笑了笑,端起小酒盏慢慢地将酒喝下,抬头看向中天的圆月:“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宴席两三步的地方便是个不过两尺深c放鱼的小塘子,月色映衬下波光粼粼,显得很是好看,林黛玉这算是应了两处景儿了。 “不错了!”林清微赞许地看了看微微有些羞涩的林黛玉,再一瞧,徒林琛又逃过一“劫”,桂花落在了叶泽南的手里。 “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 睡起秋色无觅处,满阶梧桐月明中”,叶泽南被师弟陷害成功,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努力把自己缩小的徒林琛,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念了首宋人的诗来。 林清微有些讶异地瞧着自己儿子的情态,笑了出来:“秋夜秋思莫过于是!” 又是好几轮下来,算了算,竟是只有徒林琛和林清微不曾得花,便是安c林两位嬷嬷都各自起来诵了两首诗词来。林清微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点抱着自己胳膊嬉皮笑脸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地道了一句:“真是走了运气!” 且说夜深露重,林清微看着身旁的林黛玉已经有些倦怠地打着盹儿,旁边几个丫鬟也偷偷地打了哈欠,瞧着侍奉几个孩子的丫鬟仆妇都齐齐整整的,便吩咐将后续诸事料理清当,各自散去。 窗外的月光倾泻在床前,林清微倚着床头,看着外面清风微摇,树影簌簌,一片清凉明寂,心中忽然有些说不出的伤怀。孤灯夜夜,清愁难写,她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慨了呢——当年选择了这样的一条路,便已经做好了准备的,不是吗? 她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秦微也好,林清微也罢,一直都是如此的所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4 荣国府王氏暗责黛 迷迷糊糊地将要睡去,感觉到什么,林清微忽地一惊,一下子睁开眸子掀起被褥坐直身子。 “怎么了?吓到了?”徒嘉景一个箭步跨上前来将她搂在怀中,心中满是焦急,以密密麻麻而又温柔至极的轻吻安抚着林清微:“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林清微砰砰直跳的心落了下来,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有些气恼地想要推开面前死死抱住自己的男人:“大半夜的,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不是说了五天不想看见你么?!” 徒嘉景任由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膛,温声哄着她:“好微儿,莫要恼了,是我不好” 心绪平复下来,林清微喘了口气,只觉得被徒嘉景这一惊一吓弄得嗓子有些发疼,瞪了他一眼,声音微哑地指使道:“都是你——去倒杯水来给我!”徒嘉景瞧见她的白眼,动手将灯花挑去,随即殷勤地到外间温水的炉子上倒了水来,递给林清微。 约莫子时时分,从窗户照进来的月色明澈似水一般,带着缕缕凉意,丝丝入骨,即便是穿了中衣,林清微还是忍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见状,徒嘉景忙取过旁边的软毛织锦披风披在她的肩头,顺手将空了的茶盏接过去。 咳了两声,恢复了正常的声音,林清微将被子拉起来盖好:“昨儿不是刚刚才——怎么又过来了?” 闻言,徒嘉景有些尴尬,他能说是因为没有中秋晚宴没有看到她所以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么?想起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一纠,仿佛是牛毛针细细地扎在上面一般,那样的微儿,显得孤独而高傲的微儿 “微儿”,褪去衣衫,徒嘉景挤进了林清微的被子里,搂住挚爱的女子,在她耳畔轻轻地吻了一下:“再给我十年时间,十年后,我们便一起游遍这大好江山——” 林清微身子僵住,听出话语中深深的爱恋与愧疚,听出他的意思,反手死死地搂住他的腰,潸然泪下。 月光里,两人静静相拥而眠。 几日的时光一瞬即逝,转眼之间,徒林琛便要返回书院继续读书,而贾家派来接林黛玉的下人也到了长公主府。 为林黛玉在腰间挂上一块文采极美的藻玉,林清微抚摸着林黛玉的发顶,话里有话地吩咐着旁边垂手侍立的紫苏:“紫苏,好生照看着姑娘,瞧瞧中秋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呢!”又低下脸对林黛玉柔声叮嘱道:“若是有什么地方受了委屈,可不许自个儿忍着不说呀!” 上位者意味深长的眼神令底下候着的赖大家的浑身一个激灵,她也是荣国府带了不少年的老人了,京城里的事情大大小小,他们这些下人反倒是更清楚的,这位大长公主可算是不能招惹的人她忙福了福身子,陪着笑:“公主说笑了,林姑娘可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咱们荣国府的贵客,哪里敢怠慢了呢?” 笑而不言,掸了掸林黛玉平整的衣角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林清微注意着林黛玉的神色:“玉儿要记得好好地听从两位嬷嬷的教导呢!” 林黛玉紧紧地攥着自家姑姑的手指,乖巧地点点头,想起中秋夜的那一场游戏,眼里晶亮晶亮的:“两位嬷嬷都很厉害,玉儿会努力的!” 对上小萝莉水润润的大眼,林清微心里软软的,念及紫苏回来说的情况,她不由得轻轻一叹,将林黛玉送上轿子。 “老太太派谁去接林丫头的?”在上房那边侍奉完贾母用膳,王夫人回到荣禧堂,进了东廊小正房内,端起茶水来,旁边伺候着的丫鬟金钏儿很是机灵地上前来,取了美人捶给她捶肩膀。 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上前来回道:“老太太派的是赖大家的,一早天刚刚亮便去了!” 冷哼一声,王夫人眼底有着深深的厌恶:“老太太也真是糊涂了,人家林家的女孩子管咱们荣国府什么事情?那林丫头生得单薄,哪里配得上我家宝玉,何况她和那贾敏都是一样的娇娇弱弱,看着便是个福薄没寿的!” 周瑞家的听见自家太太这般诅咒,忙奉承道:“可不是么?那时候不是说林姑娘生来不足,虽说调理,也不见得怎样!偏生咱们二爷这两天成日里还记挂着!”后半句一出,她便有些后悔自己的嘴快。 闻言,王夫人更是恼恨,她共育有两子一女。长子贾珠十四岁进学,甚是勤勉用功,可谁想后来精力过劳损了身子,一病不起,撒手人寰;留下的寡妻幼子,王夫人只嫌是他们克死了自己的好儿子,为此一直视若无睹。长女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因着生辰有福气被贾母一句话便留在身边教养,后来更入了宫做女官,如今已是皇上的后宫,这些年来一直是骨肉分离。 数至幼子宝玉,王夫人对着贾母便是满心的怨念,宝玉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又生得很像先荣国公,聪明乖觉,因此贾母百般溺爱,虽说淘气些,可哪家的公子哥儿不是这样子的?然而贾母却一心想叫林黛玉配自家宝玉,这王夫人可就受不了了! 贾敏尚未出阁之时,因着王氏平日里端庄守拙却又言辞暗藏涌流,两人常常发生摩擦,与王氏关系并不算好;而素来被教导“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王氏看着这个才情出众的小姑子也不大顺眼,又因为贾敏在贾母面前吃了几次亏,对贾敏便厌上了,连带着看林黛玉心里也很是不爽快。 林黛玉回大长公主府的这几天时间里,贾宝玉总是念叨着林妹妹如何c林妹妹怎么还不来之类的,落在王夫人的耳中,不想想她那宝贝疙瘩何等的痴性?只觉得是林黛玉不尊重,去沾惹了贾宝玉,这番却是打定了主意要好好说道说道。 ———————————用膳呀用膳的分割线君——————————— 看着满桌油腻重荤的菜肴,林黛玉着实还是有些不习惯。一旁贾母身边,贾珠之妻李纨捧饭,王夫人进羹,探春惜春两姐妹都安安静静地用饭,唯有贾宝玉不时地在对面挤眉弄眼的。 林黛玉只用了一小碗火腿鲜笋汤,夹了四五颗栗子烧野鸡里的栗子,再加上小半碗绿畦香稻粳米饭便觉得饱了,仍是按着家中的规矩,饭粒咽尽后约莫一刻时间,紫苏上前奉上一盏云雾茶。 撤了桌子,贾母笑道:“你们都去罢,只叫玉儿她们姐妹留下来陪着我说说话儿!”瞅见自己心爱的孙儿不情不愿的脸色,她慈爱地将贾宝玉搂在怀里揉了半天:“今儿的功课可做了?小心你老子捶你!” 听见提起贾政的名儿,贾宝玉神色一垮,恋恋不舍地看了看林黛玉,垂头丧气地出去了。 王夫人瞧着贾宝玉这番情态,可一丝没有贾母的好心情,起身来对着贾母蹲了蹲身子,又朝着林黛玉笑道:“宝玉自幼和姐妹们在一处娇养惯了的,和姐妹们感情甚好,他又是个虽极憨顽的,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你这些姐妹都不敢沾惹,姑娘只休要理睬他。” 闻言,贾母脸色一沉,却没指责王夫人什么,毕竟如今在宫中还要依仗元春,这王氏是元春和宝玉的生母,自己也不好给她没脸,只能叫玉儿委屈一些了。 王夫人这暗含深意的话一出,林黛玉霎时眼圈便红了,亭亭起身对着王夫人一福:“二舅母多心了,原本我并不总出门来,别院另室的,哪里会常见着二表哥呢?何况嬷嬷也是教导过男女大防,素来姑姑教养也是以贞静自持为主,玉儿并不敢有违规矩的!” 探春素来机敏,旁边瞧见王夫人与林黛玉的对话表情,再一瞅贾母难看的脸色,忙上前来拉着林黛玉的手:“林妹妹何以如此呢?太太不过是见宝玉这两日又有些痴性,故而劝告提醒妹妹罢了,哪里有恶意呢?”惜春尚小,对着这些事儿并不大看明白。 贾母见探春拉着林黛玉边上去说话,瞪了王夫人一眼:“你素来口拙,我也不说什么,只是玉儿的规矩也是你能随意指摘的?那是大长公主亲自教养的!”不耐烦地挥挥手:“退出去吧!” 王夫人并不顶嘴,只讷讷地领着李纨去了。 “玉儿莫要多想了,你还是小孩子,哪里来那样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无碍的!”贾母安抚着林黛玉,却不想林黛玉听着她的话,心里越发地寒了。 和着探春惜春一起与贾母说了会儿话,林黛玉便带着紫苏等人回了院子。 原本贾母说着将宝玉挪至套间暖阁儿与自己同睡,将林黛玉安置在碧纱橱中,却被安c林两位嬷嬷严词拒绝,加上从长公主府运来的妆奁摆设颇多,无奈之下,只得拨人收拾了一个小院子出来,便是东南角上一处叫卧雪院的地方。 回了自己屋子,林黛玉坐在窗前,想起昨儿听见的小丫鬟暗中私语,加上方才外祖母并不维护自己;虽说心中知晓姑姑的用意,然而小孩子受了委屈,不由得悲从心起,嘤嘤地哭了起来。 紫苏将事情告诉给安c林两位嬷嬷后,听见林黛玉的低泣声,并不进去,有些事情,就像公主说的,总得要经历过,才能心底明白。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5重九文卿再临荣府 只说中秋过了,天气渐凉,正是菊芳浓处,醉酹花间尤浅唱。西风里,满园芳菲婀娜天姿灿灿,倒也叫人心底并不生起萧瑟肃杀之感。 “你们倒也太费心了些,平白地弄了这么多金菊过来!瞧着竟很是招人眼呢!”林黛玉立于雕花方菱窗旁的书桌前,瞧着外面开得一片生机勃勃的耀眼金菊,不由得扬声带了些责备。 紫苏正在院子里指点着底下的小丫鬟将花盆整齐地列好,闻言,转过脸来,站在廊子下面遥遥地应道:“姑娘这是哪的话?公主殿下说了,秋华盛烈最是叫人心情舒畅,这些都是莲座桂瓣的菊花,姿态意蕴都是极端庄美好,才吩咐底下的人送过来的,姑娘只管放开心来过日子才是!” 闻言,林黛玉抿着嘴微微笑着,原来是姑姑送来的,难怪今儿早上 紫苏瞧见林黛玉的神情眼色,瞅了瞅底下的花盆都摆的差不多了,便将剩下来一些繁杂的事情交代清楚,自己掀了帘子进屋。 “说起来,明儿姑娘还得早些起身呢!”紫苏笑语吟吟地拿了铜丝拨了拨香炉里的香块,顿时间,玉华香那清幽绵远的味道浓郁了许多:“每年重阳,公主殿下都是要去郊外灵云山上登高,太后娘娘今年也会与公主殿下一同前往,到时候是要来接您一起的!” 林黛玉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此事怎么没听紫苏姐姐提起来?”想起什么,她低头自言自语:“是了,之前姑姑还与我说起过,只是我竟将此事忘了!” 看着林黛玉起身嘟嚷着翻看自己之前写好的字,紫苏忙将方才小厨房炖好送来的燕窝放在外间小炉子上温着,又吩咐姑娘一旦想起事情来便会忘了旁的事情,自己还是先退下去吧。 卧雪院并不大,前厅后舍俱全,约莫七八间房屋,又加设了小厨房,然而林黛玉带着紫苏,底下四个大丫鬟雪雁雪鸢雪鹃雪凫,并着其余伺候的人老老少少总共二十来人住着却也差不多。 紫苏想起方才在院子外边听见的酸言酸语,想了想,招来雪雁侧耳吩咐了几句,便见雪雁先是义愤填膺,然后呆愣着半天,似是一下子反应过来,点点头,跑了出去。 敢说道咱们公主和姑娘,紫苏心中冷哼一声,人嘴两张皮,就看谁说的更好更真吧! ————————重阳节登高饮酒什么的分割线君———————— 重阳祭祖,荣国府早早地便开始乒乒乓乓地准备起来,这一日,分家出去的贾赦一家也要回到荣国府来拜祭祖先的。 林黛玉素来浅眠,因着外面人来人往,索性也就喊了丫鬟服侍着起身着装打扮。菱花镜前,雪凫小心地为林黛玉梳着发髻,而雪鹃捧着新制的白玉兰散花罗衣和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站在旁边等着。 “姑娘可好了?”紫苏捧着一只雕漆嵌金黑木匣子进来,带进来一阵清新的香味,借着铜镜里的影子,林黛玉有些惊讶地看着那黑木盒子上两朵小小的含苞半开的粉色蔷薇花儿。 “这天气,哪里来的蔷薇?”捻起那尚且带着些水珠的蔷薇花儿,林黛玉好奇地看向紫苏:“这匣子里又是什么?” 紫苏笑着将那只黑木匣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枝绯色银线绞丝琉璃簪,顶上是一朵精致的海棠花,细细瞧去,竟是用几颗罕见的鸽血红拼成的,黛玉眸子微微瞪大,掩口轻呼一声:“好珍贵东西!” 瞧着雪凫巧手已经将林黛玉的发丝梳成了流苏髻,紫苏上前用梳篦缓缓地将原本梳理在发髻中的小珍珠串子拨成两排,在另一侧簪上蔷薇花儿:“公主殿下特特遣赤云带来的,说是昨儿进宫事情多,竟忘了将簪子一并送过来;公主府的轿子马车已经在门外了,赤云说要去给贾老夫人请个安,便让她去了!” 林黛玉有些心不在焉地,目光落在身旁的雪凫身上,雪凫正认真地用细细的茜色缎带将她垂落在耳畔的两缕发丝绑起来,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地抬起眼看着林黛玉的下巴:“姑娘觉得这样绑上可好?还是再加些金玉之类的首饰?” “便如此吧!瞧着简单些,头上这一枝簪子已经够夺人眼的了!”林黛玉看向铜镜中的自己,紫苏正将那枚琉璃簪插了上去,微微一动,那几粒明透的红宝石便闪着耀眼的光泽。 林清微端坐在马车中,青衣力道轻柔地为她捏着肩膀:“殿下可真是的,非得叫赤云先去,这一下子还不得闹得贾家人仰马翻的!?” 舒服地眯着眼,拥着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林清微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自己右手小指上的那枚墨玉指环:“本宫可没什么心思,不过是瞧着贾王氏那样子嚣张不大顺眼罢了,论理,贾元春不过是小小贵人,荣国府还真当是什么了不得的靠山了!”说罢,闷哼一声。 青衣苦笑着瞧着自家主子这难得孩子气的一幕,心中不由得为那位皇帝陛下默默地祈福,希望主子这迁怒不要持续地太久吧 “姑娘,紫苏姑姑”,雪雁的声音远远地便传了进来,紫苏眉头一皱:“这雪雁,怎么还是如此冒冒失失的?”便要出声斥责。 雪雁上气不接下气地小跑了进来,顾不得喘气,带了些惊慌:“公主殿下亲自过来了!” 公主?紫苏也是一愣,想了想明白了什么,忙转身吩咐雪鹃雪凫二人:“快些为姑娘着衣,想来公主殿下每年都是先入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后,再启程前往灵云山,这个时辰过来,必定是要领着姑娘一起进宫的!” 此时,贾母正领着宁荣二府女眷并着邢夫人王熙凤等人一并出迎,林清微瞧着眼前这一片珠翠琳琅,有些不耐地挥挥手:“都起来吧,不过是顺便接玉儿一起入宫的,原也不想惊扰你们!” 贾母缓缓起身,身后便是邢夫人与宁国府贾珍之妻尤氏,林清微觑眼看去,王夫人反倒在后面,她笑道:“这不是贾将军的夫人么?说起来,本宫曾与你有一面之缘呢!” 自打搬出了荣国府自立门户,邢夫人成了当家夫人,贾赦也并不像以往那般荒诞,她腰板也挺直了不少,闻言,稍稍上前躬身行礼:“见过大长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当日多亏了公主相助,妾身与外子感激不尽!” 贾母年纪大了,如今荣国府主事的还是王夫人,因此,林清微遣了赤云去卧雪院瞧瞧,留下邢夫人王熙凤并着迎春到花厅说话儿。 “这便是贵府的大姑娘了吧!”林清微上下打量着坐在邢夫人身旁的迎春,笑着赞道:“果然淑静娴德,夫人教养得好啊!不知芳名是——”她这话确实真心实意,迎春自从被记在邢夫人名下成为嫡女,无论是身边伺候的人还是教养比之从前都精细不少,外面看来大家千金的气度已然是有了。 邢夫人心中一喜,忙低头谦虚道:“小女名唤贾玫,乳名迎春,承公主赞赏,不过蒲柳之姿罢了!” 林清微取下左腕上的缠丝红玛瑙手镯,招迎春上前来,塞在她手里:“瞧见这些娇娇嫩嫩的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我心里就喜欢得慌,这小东西便拿去戴着玩吧!” 迎春不卑不亢地蹲了蹲身子:“多谢公主殿下赏赐!”便退回了邢夫人身后。 “啧啧,这便是夫人的儿媳妇了吧!真是个美人儿——”林清微将视线转向另一边的王熙凤:“约莫快有五个月了吧!” 瞧着上座的林清微宛如二八少女一般的容色,王熙凤不由得呆了呆,正欲起身来行礼,便被林清微手势止住,她便仍呆在椅子上面,闻言,脸上浮起一片柔和温情:“禀公主,如今已经四个月了!” 正闲谈着,便见门外一行人转了进来,正是林黛玉。 引着林黛玉见过邢夫人几人,面对如来时一般的送驾人群,林清微轻轻地笑着,浅浅的笑涡甜润,莹白如玉的手指温柔地抚弄着林黛玉的头顶,话中却满是锋芒:“说起来,前两日听闻竟有人敢指责我大长公主府的教养,本宫真真是心中不悦;玉儿这孩子素来乖巧小心,还望老夫人好好地‘照看’着她,莫要叫她受了委屈才好啊!” 听了这话,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贾母隐秘中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身上冷汗一下子下来了,忙点头称是,陪着笑道:“公主言重了,玉儿自然是乖巧懂事,规矩也是一等一的好,平日里又孝顺,老身哪里舍得叫她受委屈哟!” “如此甚好!”林清微点点头,低头对上林黛玉那双酷似自己的眸子:“玉儿,还不与你外祖母告别!” 林黛玉听着林清微与贾母两人之间的对话,咬着唇一定是紫苏姐姐告诉姑姑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她抬起脸来,正对上林清微眼中的疼爱宠纵,忍住鼻头的酸意,点点头垂下眼帘,上前对着贾母福身道别,便随着林清微上了马车。 看着那消失在马车帘子后面的小小身影,突然之间,贾母一阵恍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6灵云山把酒登高处 宽大而精美的马车中,太后端着一只汝窑天青色莲花盏,慢条斯理地拨开茶水上面三两片茶叶:“听说今儿早上,微儿跑去荣国府捣乱去了?” 林清微倚着大红色绣云龙捧寿纹样的靠背,闻言,朝着太后眨眨眼,抿着嘴微微一笑:“哪里是捣乱?微儿只不过是去教导教导他们什么才叫做待客之道罢了!”捏起旁边小几上大荷叶式水晶盘子里一粒紫莹莹的葡萄塞进口中,吐出皮和籽儿,眼角微微一挑,妩媚的笑眼里满是得意,动手剥了葡萄皮送至太后嘴旁:“贾老夫人这一茬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瞧着玉儿的神色,对贾家可算是死了心了!” 咽下晶莹的果肉,太后无奈地摇摇头:“你呀!这些年脾气一点儿没变!还是这样吃不得亏!”说着自己也掌不住笑了。 撇开这个话题,林清微掏出帕子擦了擦手指:“今儿我和子肃约好了一起在凌云台上饮酒!琛儿和南儿也一并随着他过来呢——” 听了她的话,太后有些疑惑:“微儿倒是挺喜欢子肃的那个养子的,母后还没见过那个孩子,怎么样?“ 林清微点点头,目光中满是赞赏:“子肃的眼光真是不差,中秋的时候那孩子不是随着琛儿一起来微儿府上呆了几天么?看着冷冷的,年纪虽不大,是个心性颇坚之人,才学武艺都算上佳了!”神秘地笑了,凑到太后身旁:“您今儿便帮微儿长长眼,做我侄女婿怎么样?” 怔了片刻,太后笑逐颜开:“听微儿这话,现在便打上主意了?母后对这孩子很是好奇呢,能叫微儿看上的孩子想来也是个好的!” 虽说灵云山并不算高,然太后毕竟已是四十余岁之人,经不得劳累,乘了轿子上去,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山顶上。 灵云山上有一宝音寺,因着在郊外,路程远些,因此香火不盛,然而其间主持空莘却佛法精深,品行高洁,因此林清微每年过来必会进大殿烧香,与这位空莘大师交情颇好。 “一年未见,公主身上的气息更强了许多呢!”空莘大师迎上前来,对着林清微先吟一声佛号,方才向着太后合掌行礼。 太后并不以为忤,她亦曾与这位主持交谈,明白他的脾气,因此只是合掌还礼,便先行进了大殿。 “这位小姐是——”空莘有些讶异地看着林清微左手牵着的林黛玉,掐指默念一番,对着她笑了笑,旋即看向林清微:“公主果然是气运命数非常之人,如此弱质的木灵之气都能弥补得上!” 挑起眉头,林清微有些不解地看了看林黛玉,而后轻轻地摇摇头:“大师如今说话时越发地高深了呢!什么木灵之气我是不明白的,这是我的侄女儿,林家的嫡小姐!” 空莘含笑点点头:“公主说的是,这位乃是林家的嫡小姐呢!” 拜了佛烧了香后,一行人便直往凌云台而去。凌云台上早早便设下了大紫檀雕螭护屏矮足短榻,一应靠背引枕皮褥俱全,又在榻上如家常一般搁了轻巧的海棠式洋漆小几,上面摆了酒水点心。 山上风大,太后便揽着林黛玉坐在榻上,瞧着美人靠那边林清微与叶子肃隔着石桌相对而坐,徒林琛与叶泽南也各自坐在两人身旁。 只闻得林清微满是感怀的笑声:“这样在凌云台上相对而饮酒,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一晃眼,已经这么多年了!” 往年叶子肃做徒嘉景伴读的时候也是常在太后身前的,因此并不拘束,闻她此言,起身负手,站在栏杆前,看着远处天际的灰蓝色,轻轻叹了口气:“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当年轻狂,如今沧桑历经,方才知晓前人所言滋味——”转身端起桌上琥珀杯,一饮而尽。 “真真是牛饮,白白糟蹋了我的梅花酒!”林清微打心里不愿见到好友如斯伤颓形状,打着岔:“母后今日亦在此,少说那些叫人心底悲凉的话来!再说了,如今咱们都是有子之人了,你呀,只管好好地教你的书便罢!”端着自己的酒盏,遥遥对着太后一敬。 叶子肃看着林清微,她搁下酒盏,正抚着徒林琛的头顶,满是疼爱;他心里一叹,当初冠绝京城c惊采绝艳的文卿公主,如今却只为了一人寂寂眺望着远方,叶子肃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人。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林清微垂下眼帘,片刻时间抬头又是笑靥如花:“此处风景高远,若是有丝竹声,想来饮酒更是别有一番情致吧!” 太后书香门第出身,当年亦是才学蕴秀之人,因此得了先皇高看一眼。听了林清微的话,她思虑片刻,点点头:“微儿说的不错哩,在这高台之上,倒也有趣儿!”四下里环顾一周,笑着点了一人出来:“子肃方才作叹息之音,罚你来吹一曲!”又点着林清微:“即是微儿提出来的,便由你与子肃合奏吧!” 林清微摇摇头笑道:“不想还是叫母后给拎了出来!如此,青衣,去将我的绿桐琴取来!”她但凡出门赏景,必然会带着自己的七弦琴,因此乐器并不麻烦;她朝叶子肃抛了个眼神过去:“便叫我看看,子肃的技艺可有益进吧!” 叶子肃从贴身长随手中接过紫竹箫,深吸一口气,凑到唇旁。 谁能听欸乃,欸乃感人情,不怨波深水清,空羡江月明,晓汲清湘燃楚竹,回看岩上无心云相逐。恰似如镜般的水面层层婆娑细纹,时而有一两尾小鱼儿打出了几圈涟漪,婉转如清歌曼妙;下一刻却又宛如清风过涧,溪泉泠泠淙淙,淋漓如水花偶溅裙裾,落在山涧中长着青苔的湿滑山石上,无声无息地滑了过去,空旷的山野之间,小舟从此逝,难述轻踪,幽幽远远地,又近在咫尺 一曲尽,悠悠然余音仍在山间荡漾着,太后情不自禁的拍掌称道:“竟叫人心里不由得便显出一幅画儿来了”,太后眼中满是向往欣羡之色:“江海寄余生,倒也是难得的好归处” 将自己从方才的意境中放空出来,林清微听着太后这样说,笑道:“母后可满意?不过,可不能总叫微儿来吧!” “那你说说,难不成要母后也来弹琴奏笛么?”太后佯怒瞪了她一眼。 林清微嘻嘻一笑,招手唤来站在台子边上的青衣:“青衣嗓子极好,当初微儿还特意请了秦大家来教导她,也算是出师了的。不如,便让青衣唱几段应景儿的南吕《干荷叶》,如何?” “她们几个是有福的!”太后瞅了瞅站在林清微身后的青衣,女儿身边这几个丫鬟自己是知道的,乃是先皇亲自挑了与林清微伺候的,各有所长;不过,请曲艺大家来教导丫鬟,恐怕也就只有自己这女儿才做得出来。 青衣福身点头应下,与平日里不同的声音细细幽幽的,宛若秋风中檐下的铜铃叮当。 “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了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场霜,寂寞在秋江” ——————————僧道二人组出场的分割线君—————————— “空莘,吾等来可不是为了品茶的!” 癞头和尚不耐地看着面前一袭袈裟眉目低垂的空莘,与跛足道人对视一眼:“为何今日绛珠仙子已经在大殿之外,你却未将她领进来!可别忘了,此事若是弄不好,那一杆子的风流冤家可怎么安排哦——” 空莘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过,霎时间又恢复了之前平和的模样,他边动手将自己面前的茶盏斟满,边道:“二位道友何须如此慌张?难道之前去往姑苏林家没有发现么?” 想起之前在林如海家中所见的场景,癞头和尚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按理说林如海当是孤老绝嗣的命数,绛珠仙子这一世也该是泪尽而亡,谁想前往林府之时,那新生的男丁气数却是十分旺盛!我也是无可奈何呀!” 跛足道人亦是哀叹一声,他与癞头和尚两人为了神瑛思凡绛珠还泪之事奔跑多年,可如今不过一夕之间,之前安排好的事情竟全数变了样子;此事偏生又关系到二人的修为,实在是不担心也难啊! 摇摇头,空莘不赞同地看着僧道二人愁眉苦脸的模样:“二位竟没有发现这其中当今文卿大长公主插的手么?” “这皇家之事,哪里是我等能推算出来的?我等只知绛珠仙子身上的木灵之气确乎是比之出生之时要浓重许多,而神瑛侍者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后来又去弄那薄命司甄家英莲的事情,哪里有空闲去问这些!”癞头和尚苦着脸。 跛足道人却若有所思地问道:“道友提起文卿大长公主,莫非——” 空莘指着窗外凌云台的方向,此时尚可隐隐听见丝丝缕缕的琴箫之声:“文卿大长公主乃是林如海的幼妹,绛珠仙子的嫡亲姑姑,如今绛珠仙子和林家小公子都教养在她的身边;她的命格奇特,吾尚且不能演算出她的来处,加上她身上的皇家龙气更是纯金色,已经与天子堪比” 癞头和尚与跛足道人皆是瞠目结舌,可真是麻烦了,一旦扯上了皇家,便是他们这些修道之人也不能轻易作为,何况听起来,这位大长公主说不定还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这c这c这可如何是好? 空莘叹了口气,念了声佛号:“二位道友何必为了此事而大费周章呢?说起来,太虚幻境之事原也与我等无甚挂碍,不过是当初一点儿人情,拿其他事情了却因果也就是了!” 话说得轻松,僧道二人相对苦笑着,因果岂是简单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7番外 杏花疏影里二十余年如一梦 红粉倾城,戎马倥偬,殊勋盖世间。 定国公主秦微,堪称当世传奇,短短二十五载的年岁里,以一介弱质女流,北上破胡虏来侵,南下克苗夷于蛮瘴之地,最后,在女子最美好的时光里,悄无声息地逝去。 然而曾经的定国公主秦微,只是越朝广康帝后宫之中一个失宠妃子的女儿,便连名字,都是由她的母妃取的。何为微?谨小慎微,微乎其微,虽然为广康帝先后诞下了一双儿女,可是这位妃子却始终是战战兢兢,后来更因被宫人怠慢产后失调,连秦微胞弟秦许的满月宴都没有撑下去便去世了。 广康帝后宫群芳争奇斗艳,出色的孩子也并很多,因此对着这两个不熟悉的孩子并没有什么怜爱之情;也多亏如此,宫中那些受宠的妃子对这一双姐弟并不怎么看上眼,秦微带着胞弟在深宫之中虽度日艰难,却也能勉勉强强过活,没有如其他早夭的兄弟姐妹一般莫名殇亡。 好容易长到秦许可以启蒙入学的年纪,虽说姐弟两人并不受重视,但是皇室宗谱中还是有他们的名字在册的。因此,读书习字倒是不成问题,秦许也是机灵懂事的,在御书房中从来都是沉默寡言。然而秦微的教养却是麻烦事儿,宫中高明的教习姑姑不多,都被拢在得宠的公主身边,秦微只能借由弟弟秦许读书的机会,随着他温习功课来认字。 平静的生活总是不长,转眼之间,两年过去,秦微已经快到十岁。姐弟二人长相皆是酷似那位早逝的母妃,温婉娴静,骨子里透着一股楚楚生怜的味道,然而内心真正是什么样子,只有秦微自己知道。 一次宫宴之上,秦许不小心撞到了一位当朝宰辅的身上,竟被当做娈童一般人物来对待,挣脱逃离之后,秦微抱着秦许,姐弟俩在僻静的地方相拥而泣,两人同时下了一个决心。 为了能在这黑暗得让人无法看清的宫廷里活下去,秦微常常让秦许从宫中乏人问津的尚书库中借书回来,其中最多的便是医药方面。她早早地便学会看人脸色,便用了一些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银钱和母亲留下的首饰,贿赂一位宫人,从医药署中拿来了不起眼的几种草药。 五日后,那位宰辅被宣入宫中之时,大大冒犯了广康帝一位正得宠的妃子,在美人动人的泪眼攻势中,广康帝一怒之下,将其处死。 没有人知道引着那位宰辅前往荷花池的小太监究竟是谁,亦没有人知道那位妃子被撕裂开的衣袖其实根本不是因为宰辅的冒犯,除了秦微姐弟。自从宰辅被处死后,原本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的姐弟二人想法完全拐了个大弯儿。曾经,他们希望着可以得到亲身父亲的疼爱,曾经,他们期盼着以后出宫能够不再看宫中这些奴才的眼色;而现在,他们的视线落在了那高高在上的皇位,因为,那是生杀予夺的大权在握。 越朝信奉道教,身为整个王朝最高统治者的广康帝更是极度痴迷,他广纳天下道教高人,四处搜罗珍奇异宝,空耗国力,甚至于征伐四方,都只为了求得一粒长生不老的丹丸。 秦微是个女子,女子的心思往往更加细腻更加通透,在安抚了不情不愿的弟弟后,她用了多年以来好不容易积攒的银钱,说通了广康帝身边的小太监,最终,跪在了广康帝的面前。 成功地博得了广康帝的一丝欢心后,秦微被送到被誉为道教圣地的天台山为皇室祈福,当然更主要的目的,是祈求圣明天子得天护佑,早日觅得长生仙药,从此天下永久海清何晏。 对着广康帝这样疯狂得忘却国之根本的行为嗤之以鼻,秦微匆匆地交代了秦许后面的事情,便消失在皇室众人面前,这一消失,便是六年。 六年的光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比如说,秦许已经从当年稚嫩的小娃娃成为了一个目光坚毅如铁般的少年;比如说广康帝其他优秀的儿子们在广康帝越活越长的情况之下越发地焦躁不耐;比如说,秦微已经在天台山下揽起了属于自己和弟弟秦许的人手 广康帝在几十年年苦苦的等待和失望中终于彻底地失去了耐心,他将炼丹的道人们铐上镣铐扔进了牢房,并再一次地全天下征集良药。 恐怕广康帝也没有想到,这几百年来,道家一直都在正宗主流的位子上,自他登位后大力宣扬道教,天台山更是成为了被视为神灵的存在;他素来是残暴冷虐的脾性,任用酷吏庸臣,早已经是闹得民不聊生,这一行为终于让底下煎熬着的百姓们受不住了。 秦微尚未被带回到宫中,便传来了各地纷纷反叛的消息;宫闱之中,早已是权欲熏心的广康帝直面了三个最有出息的儿子,逼宫! 京城中,秦许仍旧是仿佛万事不关心的模样,他早在一年前出宫建府后便极少再往宫中去了,平日里也只是看书写字作画,没有人会将他与野心二字联系起来。 广康帝终究是浸淫权术多年的帝王,三个儿子被他挣命反扑,两死一伤,重伤的五皇子带着残兵败将向北奔逃而去。自此以后,宫中局势大变。 或许真的是意识到儿子们渐渐成长这一事实,广康帝对着余下的那些出色的c已经有了自己势力的儿子都升起了十二分的戒备和注意,竟忘了还有个默不作声的儿子秦许早早地便在宫外了。于是,他开始逐渐而缓慢地清扫着儿子们在朝堂上建立起的事业,一点一点地想要夺回自己的帝王权威。 然而,秦微与秦许姐弟二人并不着急,他们在等,等一个可以将所有的障碍一并除去的时机,而这个时机很快便到来了。 半年之后,狼狈出逃的五皇子领着北胡的一万大军汹汹而来,而此时的广康帝已经因为常年服食丹药而身体虚耗卧病在床,一时间朝野上下一片混乱。 二皇子与三皇子被处死,他们的母妃也随之被广康帝打入冷宫之中。然而,多年的宠妃生涯累积下来的人脉手段非同寻常;看重她们对着广康帝恍若母狼失崽一般深深的恨意,秦微与她们约为同盟,暗中借着二位曾经的宠妃之手,将使人意识混沌的药物渡入广康帝的汤药之中,从而得到了一份嘱秦许为帝的密旨;将这份密旨收好后,秦微便拿了另一份圣旨与秦许一同前往北方对抗那位已经成为北胡驸马的五皇子。 对于突然之间冒出头来的两位皇子公主,朝中诸位大臣多有讶异,然而却无人敢出来反驳什么;之前广康帝大力拔除各位皇子的势力,株连朋党,惹得许多大臣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哪里还敢对广康帝这莫名其妙的旨意提出异议? 边境的战事很是艰难,北胡人骁勇善战,天生又有骑兵这样的优势兵力,因此,最初的一年里,秦微与秦许几乎是被五皇子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秦微最擅长的才能其实是药物,其次方是兵法,为了击破五皇子,她一边让人去游说各路反军驱逐胡虏,一边不顾仁义道德地在敌方的水源中投了软筋散之类的药物。 虽说是不入流的手段,也损了一些人手,但是效果却是立显,不过三个月的光景,秦微秦许便顺利地押解着五皇子回京。 一年多的时间,在宫中两位妃子殷勤的“伺候”下,广康帝已经连起身都需要旁人扶着,纯粹是靠着汤药吊着命。将五皇子送至龙塌前,面对曾经对自己挥刀相向c后来更是引贼入室的儿子,广康帝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往脑门上冲,厉声怒骂了他一通,下令立时处死后,便身子一歪,昏死了过去。 广康帝崩,因其在位期间多有倒行逆施之举,追谥为“缪”,言名美而实伤。 就在朝堂之上为了谁人继承皇位而纷争吵闹之时,借由北方的战事胜利,再加上各地的叛军首领纷纷来降,秦许的声望一下子便高了起来。秦微适时地取出了之前藏起的密旨,由膝下无子的前皇后呈在众人面前,于是,秦许成为了那皇位上的帝王。 登上皇位的秦许并不如他的父亲缪帝那般大肆选美来充实后宫,作为利益的交换,他封了前皇后的侄女儿为后,然后纳了几个出身不高的美人来安抚朝中大臣;从此以后,姐弟俩便开始收拾这倾颓的江山。 开文武科,广纳贤才,减免赋税,鼓励农事 正当秦许登基第二年之时,北方边境狼烟再起,率领北胡两万军队来侵的主将是五皇子在北胡的妻子c云珠公主。这位公主是北胡出了名的骠勇女子,野心勃勃,名义上打着为夫报仇的名号,实际上对中原富庶早就虎视眈眈,挥师南下势不可挡。 面对这种状况,秦微只能亲自披挂上阵,她早非当年宫中那个哭泣的小女孩了。这么多年来的磨练,早已经让她成了智计绝不逊于男子的勇将,这一去之后,便是两年。 秦微已经年过二十,纵有不少男子对她爱慕追求,她仍旧未嫁。宣朝风气,对女子并不过多束缚,加上秦微在宫中多年,早就看淡了男女情爱,因此,秦微收养了几个孤儿,聊做螟蛉之意。 谁也不知道,在最后平定南疆地区的属国叛乱之时,南疆一位巫女对率领铁骑踏平自己部落的秦微怨恨至极,临死前对秦微下了以命换命的血咒,待秦微发现之时,已是回天乏术。 在胞弟秦许的悲痛欲绝中,秦微叹了口气,回想着自己一生中的一幕幕场景,心有不甘地闭上了眼眸。 一代佳人,终成绝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8初雪至暖阁久絮话 却说重阳之后,林清微又留着林黛玉住到了九月二十,荣国府遣人来三催四请,方才松了口命青衣送了黛玉过去不提。 这一日,林清微醒了过来,撩起帐子一看,只见外面窗子上一片光辉璀璨,映衬得上面糊的娇蝶恋花影子在地上栩栩如生一般;她只疑惑着都这样天光了,怎么丫头还不来唤她起身,便听见外面赤云压低的声音:“公主殿下?” 床前铺了厚厚的毡毯,烧着地龙,因此并不冷,林清微索性掀了被子:“我起了,进来伺候吧!” 赤云忙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先取了件挖云鹅黄片金里的罗呢褂子披在她肩头,然后将冲好了的蜂蜜水奉上:“殿下今儿起得却早,才寅时一刻哩!” “我瞧着外面很是亮堂,还早么?”林清微将手里的茶盅搁在桌子上,揭起窗屉一瞧,笑了起来:“原来是下雪了,难怪呢!” 赤云为林清微松松地挽了个慵懒髻,簪了三根一套儿的白玉海棠花簪子;只用了些香膏润泽肌肤,月白绣花小毛皮袄,底下系着宝蓝盘锦镶花缎裙,简简单单的衣裳,没有出门时那样贵重繁复的容妆,瞧着整个人像是十四五岁的少女一般。 抱着小巧的五彩珐琅掐丝手炉,林清微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的雪景,天上的雪仍旧犹如撕棉扯絮一般,纷纷扬扬的。她叹了口气:“哎,原本与明素说好了一块去瞧瞧后园子里的芙蓉哩,这一下雪,白芙蓉可就相映无趣了!”转身进了屋子,瞧见里面正指点着摆膳的绿言:“绿言,叫人往东暖阁子收拾收拾,今儿我和明素到那边去说话!” 绿言应了下来:“殿下放心,冯夫人素来喜欢的东西今儿早就叫厨房备着的,另外,庄子上送了几只野鸡崽子来,这个时候炖两盅汤正是温补呢!” 在桌前坐下,林清微拿了勺儿送了一口紫米粥在嘴里:“你瞧着办便是了!” ——————————我是闺蜜说笑的分割线君——————————— 东暖阁子。 这一处原是建在高台上,正可将长公主府半个花园尽收眼底,底下烧着红热的地龙,铺着毡毯,门上挂着厚重而精美的大红猩猩毡帘,室外的寒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子中的暖融如春。 戚明素瞧着坐在左侧位子上的林清微,晃了晃手中的碧玉斗,有些不解:“说起来,殿下您还真的打算将林姑娘放在荣国府呆四个月么?” 林清微拿着小铜火箸儿拨弄着手炉里尚未燃尽的梅花香饼儿,闻言,懒懒地抬起眼帘:“你说,我是那种任人放肆的人么?”将手炉搁在旁边的小几上,换了手笼,抿着嘴带着些狡黠的笑着:“说起来,已是十月,年节将至,总不能让林家人呆在外家过年吧!待过了年节,我还要带着玉儿往扬州走一趟,说不定要在那边呆上几个月,那时候玉儿便是五岁啦!也到了请教习先生的时候” 无奈地摇摇头,戚明素敲着手下的桌面:“贾家老太太的如意算盘打得精明,可却不知道被你把最后一点的价值给淘蹬出来了!” 看着窗子旁汝窑美人觚里盛放的几朵白芙蓉,素净清雅的花朵衬着近乎妖冶的红色瓶身,显得格外夺人眼球,林清微含笑不语。 之所以会答应贾母的要求,一方面固然是为了全林黛玉孝顺之心,而林清微考虑更多的则是林家和林晞日后在朝堂上的发展。 林清微与林如海里插着私心里是一点儿都不希望林晞和荣国府有什么交集,然而林晞必然是要记在贾敏的名下,才能获得嫡子的名分;在林家宗谱之上,这道手续已经完成了,因此,在礼法上,林晞也算是荣国府贾母的外孙。 只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着王夫人的那一番作为,林晞与荣国府之间的关系注定是不可能融洽的,林清微也绝不会让一个会拖后腿的外家来给林晞日后的前途添堵。 在林家兄妹二人的打算里,任林黛玉去往荣国府走上一圈,看看那些贾家人的嘴脸,一方面能堵住贾母那颠倒是非黑白的嘴,另一方面,若是能让黛玉对荣国府冷了心自是再好不过。 荣国府现在袭爵的贾政已经是降品承袭的三品扬烈将军,之前在工部的员外郎一职自然要卸下;扬烈将军虽说品阶高些,然而相比之下,却并不实用,不过是名头好听些罢了。林如海现在身上是三品官职,林家当年亦是钟鸣鼎食之家,又有林清微这位大长公主在,若是能将林黛玉聘给贾宝玉,那对贾家的帮扶可不是一点点的,只有王氏这个被嫉恨冲昏脑袋的妇人看不清楚罢了。 贾家这样的打算,林清微心中自然明白,然而与其想法子拒绝,倒不如将计就计。 林贾两家现在联系的纽带其实真正意义上来说,是林黛玉而不是贾敏;林黛玉自幼被娇宠着,进了大长公主府后虽说有嬷嬷教导,但是仍旧本性灵明且心软,林清微不愿抹去她这份清明,但是心软有些时候却是不该的。所以,林清微才会将林黛玉送入荣国府中呆上几个月,看看人心险恶;果不其然,上一次重阳之后,林黛玉再去荣国府时,态度明显已经不一样了。 想到这儿,林清微不由心情大好,褪下腕上的羊脂玉镯子,洒脱地端起手旁的琉璃盏,澄澈的酒液映着她扬起的嘴角:“想算计本宫,也不看看看看他们贾家有没有那样子本事!” 戚明素会意地执着碧玉斗,一饮而尽:“今儿倒是有件事儿,还请殿下帮我拿个主意!” “哦?”林清微瞧着戚明素眉宇间一丝化不开的愁绪:“先儿你没说,我也不好问你,怎么了?什么事情叫你这样愁容满面的?” 叹了口气,戚氏素日里与丈夫神武将军关系很是亲密,并没有什么烦心事儿,可面对自己一双不省心的儿女,她也不由得思虑重重:“还不是紫英?殿下也是知道的,紫英如今已是九岁了,原本跟随二皇子做伴读,在上书房读书,前儿突然说自己不想去了,直惹得老爷狠狠地打了他一顿,我也不知怎么是好,只得给他告了假,说是染了风寒不能出门——” 二皇子?林清微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只听戚明素继续道:“他若是不愿去,大不了我去求老爷写折子向皇上请罪,我去向德妃娘娘配个不是;可老爷问他为什么,他却咬着牙关死也不肯说,一大一小都是死倔的脾气,两人现在还拗着呢!” 窗外雪落在檐上有着细细簌簌的声响,屋里静静的,燃着梅花香的味道,林清微出神地透过玻璃窗子看外面的池水,绵绵的雪悄无声息地融在了水中;良久,她轻轻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也罢了,你那儿子是个乖觉的,不去也是好事儿!” 闻言,戚明素一愣,心里转了几圈,似乎明白了什么,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短暂的停顿后,两人极有默契地避开这个话题,谈论起这些天京中勋贵人家发生的趣事儿来。 “太太,陈家大奶奶送了帖子来呢!”新荷将手里洒金描红帖子奉了上去,不过须臾功夫,便听贾敏吩咐道:“去给老爷说一声,便说陈家大奶奶邀我去赏芙蓉花,却之不恭,今儿晌午便不回来了!另外,叫厨房时时看着炉子,莫要叫老爷误了膳食!” 新荷忙扶起贾敏去更衣,不过一个时辰后,便见一辆马车驶出了林府。 林府书房。 “老爷,甄家又下了帖子过来请太太去做客了!”林仁被推了进来,大起胆子偷着眼看书桌后面眉头深锁的林如海,瞧见他的神色变化,忙将头埋了下去。 甄家!林如海握紧了手里的狼毫笔,不顾上面淋漓的墨水沾脏了自己的衣袖,半晌后,面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由她去吧,让霖雨注意着些!” 看着那扇门被重新阖上,林如海将手旁一沓文书推到旁边,疲惫地捂住额头。他来了扬州已经有小半年的时间,得了圣上的命令来查账,可惜这些盐商很是刁滑,大多都与甄家有所勾连;甄家在江南的势力庞大,这一个月以来,林家书房屡屡被人探入,简直弄得林如海焦头烂额。 起身从多宝格上取下一只紫檀木攒心匣子,打开来,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林如海翻动着纸张,眼底的慈爱与温情几乎要满溢出来。细细看去,雪白的宣纸上有些歪歪斜斜的柳体字,笔触稚嫩却显得十分认真,而中间则有一张上面印着小小的手印脚印,朱砂的颜色很是鲜艳。 轻轻地叹了口气,方才那个柔软的林如海顿时又便成了外人眼中端正严肃的兰台御史大夫,他眼神坚毅,动作小心地将匣子重新放回多宝格上。为了一双娇女稚子,就算是再危险,也得撑下去!只是,林如海的目光落在书桌左侧桌角下面的地方,或许,自己该找妹妹帮忙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29林绛珠梦游太虚境 扬州陈家。 一辆青盖马车缓缓地停在陈家府邸西边角门前,那儿早有一抬精致的小轿子等着。贾敏搭着新荷的手下了马车,便见一个穿着谈吐皆是不俗的媳妇领着几个仆妇上来福身行礼,笑道:“林夫人来了,打上回重九您便没往咱们府里来逛逛,咱们大奶奶可是盼您好久了,正备好了酒席等着您呢!” 贾敏笑着命人赏她:“莫怪你们奶奶离不开你,这一张巧嘴!”轿帘一掀,便进去了。 约莫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轿子停了。众多婆子丫鬟上来打起轿帘,贾敏被霖雨扶着,穿过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眼面前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刚一转过插屏,便见四五个娇花软柳一般的女子迎上前来:“夫人来了,奶奶在屋里等着您呢!” 被丫鬟们引着进了东堂,贾敏定睛一瞧,屋子里靠南墙大炕上铺着大红毡条,设着大红绣云龙捧寿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金心绿缎五色祥云大条褥,两边摆着一对雕花洋漆小几;地下面西一溜四套桌椅上,都搭着弹墨撒花椅搭,底下四副脚踏。 再一看,那陈家大奶奶甄应媛含笑坐在那儿,底下有个丫头坐在小杌子上给她捶腿。 若说这陈家大奶奶甄应媛,当年也是出了名的一号美人儿。她是甄家嫡长女,比贾敏小了两岁,因为自幼生得容貌不俗,又颇有才智,所以颇得祖母甄老夫人的喜爱。当年甄家原本是打着将她送入义忠亲王府的主意,可之后甄妃诞下忠顺亲王,此事便撂开手去不提,后来便嫁给了江南陈家的大公子。 甄应媛瞧见贾敏进来,眼睛一亮,忙挥挥手让小丫鬟退开,站起身来:“月余不见,你竟是非得我下了帖子才肯过来,真真是该罚!”她身上穿着桃红金边琵琶襟外袄,底下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髻上是丹凤朝阳拜月串珠钗,正是瑰姿艳逸,笑靥娇媚。 “这你倒是错怪我了!”贾敏笑着摇摇头:“你也知道我这身子,我倒想常往你这儿来说说话,可府中的事情总是脱不开身呀!” 拉着贾敏,两人一起坐了下去,闻言,带了一丝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贾敏一眼,甄应媛指了指旁边的新荷和霖雨:“你身边的人都是摆设么?哪里有当家像你这样事必躬亲的?” 贾敏心中涌起一丝苦涩,却没有显在脸上。甄应媛嫁入陈家没几年便诞下长子,不过几年又接连怀胎生子,如今最大的儿子已经快要娶亲,身后又有甄家做靠山,陈家大爷待她很是体贴,在陈家可以说日子是过得顺风顺水。哪里像自己,好容易怀了女儿生下来,却被小姑子抱走,底下还有庶子如今虽说林如海仍旧与自己仍旧是相敬如宾,可是私底下外院的事情都是由管家林安来打理,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将内院掌控在手中罢了。 甄应媛瞧着她的神色,并不说什么,见贾敏喝了茶,便揽着她的手笑道,带着些担忧关怀:“说起来,一晃眼一年又要过去了,马上年节又要忙起来,你可别累坏了身子!” 听着她话语中的真诚,贾敏心下微暖,满是羡慕地感叹道:“年节了呀,说起来,你家德哥儿来年不是就带媳妇儿了?你这位当家太太可得忙起来喽!” ——————————林黛玉生魂离天际的分割线君————————— 因着前儿刚刚落了一场雪,林黛玉小孩子心性,躲过紫苏等人的陪伴,自己出去玩了会雪,谁想受了寒气,当夜便开始发热,直慌得紫苏命人连夜去了长公主府,惊动了林清微,请来太医。 这厢众人看着林黛玉脸色酡红不断呓语,心焦不已。却不知梦中的林黛玉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满心愕然与害怕。 眼前朱栏白石,绿树清溪,飞云邈远,四处皆是珍贵的草木花树之类,三三两两地,并不像有人刻意打理。林黛玉逡巡犹疑不定,此处美则美矣,却总是叫她心底有些不安定。 林黛玉心里正盘算着如何是好,抬头便瞧见远远地有一女子过来,近前瞧着,端的是丰姿冶丽,风流袅娜,果是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莫名地来了此地,林黛玉难免有些防备,却见那女子上前来招手笑道:“汝既在此,便随吾来吧!”这女子正是癞头和尚c跛足道人曾提及的太虚幻境警幻仙子。 不知为何,见着她的笑容,林黛玉一下子恍惚起来,便跟在她的身后。 不知多久后,两人在一处牌坊处停下,林黛玉仰头看着那石牌上的字迹,眼角不自觉沁出一滴泪来:“此是何处?你是何人?为何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警幻仙子在她前面走,并未瞧见她眼角一闪而逝的晶莹,微微怔愣了片刻:“此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吾乃警幻仙姑!”却对林黛玉后一个问题避之不谈。 林黛玉迷迷糊糊地思索着,警幻仙子瞧见她的神情,忙领着她往后面走去;却又是另一番光景,正是五步一楼,珠帘绣幕,十步一阁,画栋雕檐,她笑道:“此处绛珠原也熟悉,只是凡事多艰辛,少不得吾要作个东道了!” 便有小丫鬟奉上茶来,林黛玉稍稍嗅了一下,确实是清香非常,又有侍女上来设摆酒馔,席间燃着香,叫林黛玉一时间迷惑了。 “绛珠不是曾言,要用一生的眼泪还了神瑛侍者的浇灌之情么?这风流孽债尚未还清,怎地竟是如此受人蛊惑,离了金陵十二钗之册?”警幻仙子瞧着尚且年幼的林黛玉,话音里满是蛊惑。为了绛珠之事,她已经筹谋多年,谁想半路杀出个林清微,将她多年苦心经营搅了个干净! 林黛玉听了她这番话,心中很是不解,绛珠?神瑛?自方才她便想不明白,如今听了警幻仙子这番话,只觉得心中有些空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一般 她正蹙着眉头,忽地听见几声笑声,转头一看,却是七八位仙子鱼贯而入,皆是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蛾眉颦笑,仙袂翩然。 “警幻姐姐这是作甚?前儿不是还说绛珠妹妹劫数未满,不能引之入境相聚片刻,怎么今儿姐姐反倒将妹妹领来了?”为首的女子很是有一股子英气,目光清亮,林黛玉一见便觉得有些熟悉,细细一想,可不是么,冯家姐姐的眉梢眼角也是英气勃勃。 警幻仙子暗暗叫苦,怎地将这人给引了来?自己好容易衬着绛珠身子病弱之时方才将绛珠生魂接来,还特特将这云深仙子一群人支了出去,为的是让诸事照着自己的筹划来进行,这下可糟了! 瞧着桌子后面娇娇巧巧的小姑娘,云深笑着转头对身后诸位交好的姐妹们道:“警幻姐姐既然将绛珠妹妹接了过来,这屋子里也没什么有趣儿的,咱们不如领着绛珠妹妹在这幻海情天之中四处走走,说说话,如何?” 警幻仙子看着云深等人不顾及她的意见便直接将黛玉领着,心中又是气又是苦,心中却不由担心起来,绛珠灵性非常,若是让她忆起前事可如何是好? “方才只听那位姐姐言道,此处乃是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只是黛玉孤陋寡闻,竟不知这放春山在哪个州县?”林黛玉对这位云深仙子有着莫名的好感,瞧着四周的景致别致不似凡尘,她身高不够,有些羞涩地拉了拉云深的衣袖。 云深正思量着警幻仙子的用意,感受到衣袖处轻轻的力道,低下头来笑道:“此处在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并非凡尘俗世,哪里来的什么州县?”瞧着林黛玉清澈的眸子,她不由得想起当年三生石畔的那棵绛珠草来,自打绛珠被警幻设计脱了灵体下凡历劫后,那草儿也没有什么精神气了。 “离恨天?”林黛玉脑海中倏忽滑过一丝亮光,她一双含情美目瞪大了看着云深:“我是绛珠?” “妹妹不记得哩,倒也无妨,待日后妹妹重归离恨天,自然就知道各种情状了!”旁边的碎月仙子笑道。 云深点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两三道人影,面色一凛,对着旁边的姐妹使了个眼色,只低头对林黛玉嘱咐道:“绛珠妹妹且要记着,今日在牌坊之前的眼泪已经将神瑛侍者那灌溉之情还尽了,日后莫要与那神瑛有甚牵扯!妹妹在凡世得贵人相护,乃是大福气,见妹妹现在的脾性,我也能安心些了!” 说罢,便将林黛玉推进旁边一位名唤消愁的仙子怀中,左手拔剑画了个圈儿,两人便在原地消失不见。 警幻仙子领着妹妹可卿匆匆赶了过来,来不及阻止云深的动作,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林黛玉和消愁不见,她银牙暗咬,怒视着云深:“妹妹这是在做什么?绛珠妹子与神瑛侍者这一段公案,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吾不过想借机将其导回正途。妹妹这样做,岂不是要让这一干风流孽鬼无可着落么?” 冷笑一声,云深漫不经心地将手中宝剑回鞘:“警幻姐姐这话妹妹可是不懂了,原本绛珠妹子与神瑛侍者不过只是一水之恩,只因姐姐出言误导,才使得绛珠妹妹生了魔障,修为更是停滞不前。如今妹妹与神瑛侍者这一世的眼泪也算还了,纠葛已清。姐姐莫不是非要让绛珠妹子历劫之事再生波折么?!” 面对这样的斥责,再加上一众仙子们眼中的异色与质疑,警幻有些尴尬。恰好可卿在后面偷偷地拽了拽她的衣角,她色厉内荏地强撑着架子看着云深:“此乃天定,何况孽海之中多少册子因此事尚未交割了结,若是天道降罪,倒不知这罪该落在何人身上了!”说完,甩袖而去。 可卿看着自家姐姐,再看平日里诸多交好的姐妹,咬了咬唇,对着云深等人福了福身,便追着警幻仙子而去。 云深正嘲讽地看着警幻的背影,便见青光一闪,消愁在众人面前现出来:“绛珠妹子生魂已然归位,诸位姐妹大可安心!” 碎月仙子摇摇头:“不想如今警幻竟成了这番模样,拿我们姐妹的修为去博取功德,竟不想想,姐妹们入世历了劫,哪里能不受影响呢?想来真是令人寒心!”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0沉安殿萧氏旧恩怨 “玉儿?!”林清微惊喜地唤道,松了一口气:“可算是醒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林黛玉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看见床畔红着眼圈的林清微,她愣了愣神,旋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见林黛玉醒了过来,林清微一颗心落了下来,虽说只是一梦,但事实上林黛玉却已经昏睡了一整天,身上一直高热不退,急得林清微将太医院骂了一通。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林黛玉止了哭声,面对林清微递过来的帕子,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莫不是做噩梦了?”抚摸着她消瘦的小脸颊,林清微怜爱地看着她:“无事的,姑姑让太医来给你诊脉,瞧瞧你这脸色!” 旁边的紫苏忙将床上的帐子放下来,取了帕子垫在林黛玉的手腕下,便见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进来,诊了脉,又让人将帘子撩起来略略看了看她的面色,对着林清微作揖道:“公主殿下大可安心,小姐之前瞧着凶险,如今脉相已经平稳下来了,只要安静好生调理着便是!” 林清微点点头:“云太医这么说,本宫也就放心了!不知玉儿可挪动否?她不在我身边,我还是不安心的!” 这位云太医便是当初给小林晞诊治的人,如今瞧见林家小姐呆在荣国府,再细细一想当初荣国府关于贾老夫人的流言,他心领神会地答道:“只莫要进了邪风,挪动也是无碍的,恕臣直言,方才瞧着小姐脉相似有梦魇惊乍之意,还是跟在亲近的人身边为好!” 听了他这一番话,林清微对他的识趣很是满意,抿着嘴笑道:“如此便有劳云太医了!” “不敢当不敢当!” 林黛玉听着外面林清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子里平静下来,耳中只有回廊里不时的风声。她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回想着方才令自己哭泣的源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莫名地觉得一片轻松,好似放下了沉重的担子一般。 赤云送云太医出去,林清微对紫苏吩咐了几句,紫苏惊喜地点头应下,便自去收拾箱笼不提。 恰好贾宝玉这两日也有些着凉不适,贾母便在自己房里看着孙儿,也顾不得林黛玉院子那边究竟怎样,只派了她身边得用的鸳鸯在卧雪院守着。林清微过来分说一通,总之就是要将黛玉接回长公主府静养,她不由得一惊一悔,话在嘴边盘旋了几圈,还是没敢说出来。 “本宫自是明白老夫人不舍得玉儿,可太医也说了,玉儿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修养,又有受惊之相,在这府中,药材什么的也不方便,还望老夫人体谅本宫一片苦心!”林清微虽说言笑晏晏,然而话音里却是容不得贾母有什么异议,贾母只能无奈地看着林清微雷厉风行c大张旗鼓地将黛玉带了回去。 “什么?王氏扣了送到玉儿那边的药材?!”贾母目瞪口呆地听着鸳鸯的回报,勃然大怒,将手旁的青花茶盏狠狠地摔在地上:“作孽呀!我贾家怎么娶回了这么一个毒妇蠢妇!”她说大长公主怎么会特特地提起来说药材不方便,这蠢妇居然胆敢将份例的上好人参给换成了内里已经成灰的人参;贾母越想越是来气,大长公主尚在,她便敢做出这等丑事,若是再放任下去,别说两个玉儿的婚事,只怕林贾两家从此就成了仇人了! 贾母阴沉着脸,命人去唤在前堂与清客说话的贾政。这种事情,决不能姑息,说不定哪一天,王氏的手就能伸到自己身上来了!得想个法子 ——————————我是真相的分割线君———————————— 沉安殿。 “娘娘,该用膳了!”淑妃身边的大宫女秋月轻声慢语,小心地唤道。 淑妃坐在等身的西洋玻璃镜子前,瞧着里面清晰的人影,缓缓地勾起嘴角,带出一个美丽的弧度来;她的声音细细低低的,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落在秋月耳中,只觉得背后发凉:“秋月,你说,皇上会怎么处置萧家呢?” 秋月一惊,低下脸来:“奴婢身份卑微,不敢妄言!” “不敢妄言?”淑妃喃喃地重复着秋月的回答,站起身来,裙袂将原本坐着的雕花紫檀镂空锦凳带倒,她似是丝毫未觉一般,走到拔步床边上,蹲下来拉开底下的暗格,里面是一只小小的绣着鸿雁的荷包。 秋月注意着淑妃的神色与动作,瞧见那只荷包时,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咬着唇退了出去,将珠帘放下,掩上了门。 “李郎,你看,他们遭到报应了呢!也不枉优儿背着心挣了命给别的男人生了孩子,他们的心太大了,皇上的脾气,是容不得他们的!”淑妃原本容色生得颇柔美,只是平日里总是趾高气扬的破坏了这份气质,如今屋中无人,她方才露出了自己的心思来,将荷包贴在脸颊旁,眼底满是思念与甜蜜,盈盈似水。 淑妃静静地坐在床榻边上,抚摸着那荷包上绣着的图案,上好的水光缎子与丝线,精细的针脚,显见得是用极了心思。淑妃眼神恍惚地看着窗外的一干翠竹,影影绰绰地挡住了阳光 十二年前,淑妃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那时候,她叫水芙,因为生在菡萏初绽的时节,所以取了水芙蓉的名字。萧水芙是家中的幼女,父亲是一方封疆大吏,母亲是大家千金,上面有两位兄长,在这样的家中,她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待萧水芙长至十三岁那一年,她遇到了毕生的劫难,从此境遇大不相同。 在随着母亲前往佛前小住还愿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人,那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修眉俊眼,举止合宜,偶尔来山中踏青借宿于寺中。她的父兄都是粗犷的武人,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岁,碰见了他。 就此天雷动地火,便如西厢里唱的那般,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 他是御史家公子,她是将军家小姐,两人以诗相会,隔着一堵高墙,心心相许,虽因着规矩少见得面,萧水芙却也觉得满足。两人约好了,待月后他便亲自上门提亲,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可惜,萧水芙不懂她的父兄究竟是怎样的心思,精心养育着的女儿,便是配与皇子都绰绰有余,怎么能够嫁给一个三品御史家的儿子? 约束住女儿后,萧将军使了个手段,将御史公子调职到一处小县城做了县令,可不想公子在途中乘船,落水溺亡。而不久后,萧水芙便被先皇点入徒嘉景的府中成为侧妃。 从此一对鸳鸯生死相隔,参商不复见。 萧水芙并不是愚笨之人,在收到公子身亡的消息之后,她悲痛欲绝,然而看着父兄私底下的庆幸,她便明白了;再加上李御史之妻痛心儿子的早逝,偷偷命人将当初萧水芙赠予李公子的荷包送了过来,萧水芙心中的痛楚与恨意交杂发酵着,她平平静静地进了成亲王府,所以才有了今日宫中横行嚣张的淑妃萧氏。 在徒嘉景登基一年后,萧水芙诞下一子,被封为三妃之一。萧家的势力日益庞大,萧水芙便顺理成章地仗着家世欺压别的妃子;萧家的子侄闯祸,萧水芙便殷殷切切为他们求情她心知这样做无异于火中取栗,但是每每梦中见着那人的眉眼,她的心就会狠上一些。 然而多年来与皇后c德妃针锋相对,若是自己的儿子出色一点,只怕躲不过她们的手段,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何况因为外家的缘由,皇上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徒典斈有机会登上那个位子,所以萧水芙放任儿子在众人眼中成为一个霸道而无谋之人 淑妃走到书桌旁边,磨墨铺纸提笔,徐徐而书。 “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够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她口中默默念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待那纸上墨迹干透,朝着外面唤了一声:“秋月!” 秋月一直守在外间,闻声推门进来,瞧见淑妃一贯的动作和那纸上的字迹,忙将旁边的火盆子拢上。淑妃就着火盆子,极慢地将刚刚写字的纸撕开来,一片一片地丢进火盆子里去,那纸沾火就着,不过片刻功夫,便成了一堆灰烬,她只呆呆地看着看着,眼泪簌簌滑落。 秋月瞧着自家主子这幅模样,心中不好受,却也不能说什么,只从桌上倒了杯茶过来:“娘娘,该用膳了,三皇子待会儿还要过来与您请安呐!” 闻言,瞥了她一眼,淑妃直起身来,脸上尚且带着泪,却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高傲的模样:“叫人摆饭吧!让人去瞧瞧斈儿,让他今日好好温习功课,无需来请安了!” “是!”秋月深深一福。 将浣面的水端着出去,秋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一挂精致的珠帘静静的没有丝毫声响,外面的天光明亮丝毫不能照开屋子内的昏暗;想起十几年前那个娇俏可人的少女与那位翩翩有礼的公子在花间相视而笑,她突然觉得鼻头发酸。 若是当年小姐嫁给了李公子,或许,如今的萧家c如今的小姐都不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1淑妃平静文卿生疑 “镇远将军萧嵘德,贻误军机,致使平安州战事不利,原按例应判削籍为民;然顾念萧氏一族功勋,从宽发落,革去将军之职,杖责四十军棍,并命其弥补粮草损失!”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大殿之上响起。 只是革职倒还好了,可这弥补粮草损失啊——底下文武百官面面相觑,一大部分人的眼里多多少少带了些幸灾乐祸;毕竟谁让萧家仗着宫中的淑妃与三皇子,处事一向不讨人喜欢呢?这粮草损失即便救得及时,可户部报来的损失也有近七十万两呢!虽说萧家家底丰厚,可各家的家业多是田地庄子店铺之类,这一下拿出来,只怕也是够呛的! 萧嵘德跪在地上,身上的凉意远远不及心底的寒,感受到旁边诸位大臣的目光,他更是咬紧了牙;谁能想到,威厚权重的自己居然被信任的下属当做踏脚石?他眼里的阴狠一闪而过,这笔账,自己迟早要讨回来! 徒嘉景高高在上地看着底下众位大臣们的反应,注意到萧嵘德身上情绪的变化,想起暗卫查到的事情,他抿着嘴似笑非笑,挥挥手道:“平安州战事如今正是紧张,诸卿要好好各司其职各守其位,莫要再出这样的事情了!” “是!”众人纷纷跪下应道。 萧家。 “什么?”萧老夫人瞪大了眼睛,一下子站了起来:“嵘德被削了职?!”她无力地撑着椅背,身子晃了晃,急得一旁的程氏忙上前来扶住她。 为老夫人顺着气,程氏劝解道:“老祖宗莫要着急,还是等等,宫中必有旨意下达,还有淑妃娘娘那边,想来也会为老爷说说情的!”她又何尝不急,自己的丈夫被押解回京已有两个月时间,自己至今未能见到,担心他身子不好,又忧虑皇上重重降罪,如今总算是有了一丝头绪。 闻言,萧老夫人眼前一亮:“对呀,还有芙儿和三皇子在呢!皇上便是看在三皇子面子上,也会对萧家宽容一二的!”忙催促着程氏:“快去让人再打探打探,嵘德什么时候能回家?只要冠带未除便好办了!” “哎,老祖宗,媳妇这就派人去!”程氏忙应答道。 见程氏出了门,萧老夫人倚着大红金钱蟒靠背,只觉得心口一阵发疼,不想老来老来,子孙反倒出了这样子事情,这可叫自己怎么去见已逝的丈夫呀!幸而嵘德只是削职,自己这些年少出门,看来得出去和老姐妹们走动走动,过两年孙儿的婚事也要提上日程才行! 程氏自然是不知道婆婆心中的想法,若是她知道未来的儿媳都被萧老夫人给算计上了,非得抓狂不可。她故作镇定地安排了外院管家去刑部和兵部探看消息,另外,将旁人支开,往自己的库房去筹措银钱。 自家婆婆想着小姑子那边能帮上忙,可程氏却没抱着这样的心思。 后宫干政之事当朝也不是没有,文卿大长公主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可大长公主与今上还有太后是一条心,何况大长公主没有驸马,又过继了一位皇子在名下,自然不会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情来,因此朝堂之上,众人也就视而不见。然而小姑子淑妃却不一样,后宫妃嫔除了皇后有上谏的权利之外,干政便是大罪一条,是要累及家人的。所以,程氏打心眼里也并不希望这位小姑子插手此事。 她的父亲乃是当年的刑部侍郎,耳濡目染之下,她对这一类刑律案宗很是熟悉。记得十几年前也有一位威河将军因贻误军机而被削籍为民,后来是他的家人将全部家产送了出去,方才得以保留这位将军的官身。程氏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她看出了其中的不对劲,即便看在淑妃和三皇子的面子上,也没有罚得如此轻的,想来肯定是要付出些代价,早作准备总是没错儿的! 她正翻看着自己手里的账本,便见丫鬟跑了进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喊道:“太太,老爷回来了!老爷回来了!” 程氏丢开帐册子,拎起裙子便跑了出去,丝毫不顾平日里的形象,冲到院门口,便见萧嵘德被管家扶着,身上披着件深蓝色团花锦褂,罩了狐皮斗篷。里面的白色中衣露出来斑斑血迹,程氏眼圈一下子红了。 朝堂上为了平安州之事闹腾得厉害,林清微却带着一双侄儿侄女在府中乐得清闲。 因着年节将近,加上筹备年后出洋贸易的事情,徒嘉景已经有好几天晚上没有来公主府过夜。因此,林清微便带着小林睎和黛玉一起睡在东暖阁子那边的炕上,晚间逗弄小娃娃,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孤单寂寥。 “姑姑,姑姑!” 林清微正坐在窗子前,捧着绣绷子专心致志地飞针走线,被外面林黛玉惊喜交加的呼唤一惊,指尖一疼,冒了一滴血珠子出来。 吮了吮指头,林清微将手中绣了一半的腰带塞回绣筐里,站起身来,便见一道小蝴蝶似的身影扑进自己怀中,正是已经病愈的林黛玉。 “怎么了?这样欢快?不是在陪晞哥儿玩么?”林清微揽着林黛玉向外面走去,笑着看她红扑扑的脸蛋。回到长公主府后,或许是感受到了与贾家的不同,她显着比之前活泼了许多,被绿言的药膳补汤养得脸上也有了些肉。 林黛玉很是兴奋,眸子晶亮亮的,她攥着林清微的衣角:“姑姑,姑姑,弟弟说话了,刚刚他喊您了!” 闻言,林清微愣了愣,看向跟随黛玉过来的雪鸢,只见雪鸢点点头:“正是哩,公主殿下,少爷喊的确实是姑姑,很是清楚呢!” 林清微来了兴致,说起来,小林晞如今已经快要周岁,含含糊糊地说几个词倒是行的,不过,自己可没教过他喊姑姑;她瞅了瞅林黛玉,想来是这小丫头教的了。 进了隔间的花厅里,林晞一身祥云图案的大红袄子,衬着白嫩嫩圆乎乎的小脸蛋,像一只吉庆的红寿桃儿,看得林清微忍不住地将他抱在怀里,毫不犹豫的“蹂躏”他的脸颊,欢喜得很。 “晞哥儿瞧见姑姑开心不?”林清微从旁边盘子里捏了一瓣剥好的橘子,将上面的白瓤去了,黄橙橙的果肉搁在白瓷勺子里,显得煞是好看。她坏心地把散发着甜香味儿的勺子在他嘴旁晃了一圈又拿开,两三次循环之后,小林晞委屈地吸着鼻子,大眼儿里满是泪水,黑黝黝葡萄珠儿似的,憋着小嘴瞧着林清微,直叫林清微心软的不行。 喂他吃了两瓣橘子肉,小林晞才高兴起来,就着林清微的怀抱拍着手,咯咯笑得露出前面一排的小牙。 “姑姑!” 这一声落进耳中,林清微抱着林晞的手臂一僵,看着怀里的大红寿桃儿一只。林晞见林清微看着他,嘴角咧开,流了一串口水下来,又是一声:“姑姑!” “唉,我的晞哥儿呦!”林清微托着小林晞套着棉屐的脚丫子,看着他笑得可爱,想起林老夫人临去前的殷殷嘱托,将眼中满盈的泪水憋了回去。 “哦?萧嵘德被定罪,淑妃没有去求情么?”逗弄完小林睎,见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林清微便吩咐底下的丫鬟奶娘好好守着林晞睡觉,自己回到屋子里。刚刚将绣绷子拾起来没一会儿,青衣进来在她耳旁说了一句,她带了些哑然与惊讶问到。 青衣把自己得到的消息前后滤了一遍,再次确定地答道:“”正是,淑妃娘娘不仅没有去求情,今儿晌午还特意往梅雪园去逛了逛,说是去问问,还有多久梅花才会开呢? 梅花么?林清微沉下心来思索着,若说淑妃的脾气,这么多年看来,萧家每每有人闹了什么纰漏出来,淑妃都不会坐视不管,这一次,难不成是知道事情轻重,所以不敢在朝事上插嘴么?想来想去,林清微还是觉得有哪儿不对劲,将青衣招过来:“”青衣,你觉得淑妃这次是打的什么主意? 青衣早就习惯了林清微问话的习惯,眉头紧缩:“”婢子觉得淑妃娘娘可不是能忍下气的人!从梅雪园回沉安殿的路上,遇见了德妃娘娘,她还对着德妃娘娘冷嘲热讽了一通,看着竟没有一点受到家里变故的影响呢—— 垂下眼帘,将与淑妃有关的人事联系起来想了想,灵光一现,林清微有些呆愣了。说起来,宫□有五位皇子,除去身怀有疾的五皇子之外,其他的几位,德妃所出的大皇子二皇子,柳皇后膝下的四皇子,哪个不是一直在赚好名声?唯有这个三皇子,嚣张跋扈c不通世故是出了名的 如果淑妃真的是徒有容貌家世,又岂能在后宫占了一席之地?林清微深深地起了疑心,盘算了片刻:“青衣,去查查以前淑妃在闺中时的名声品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需要注意的事情?”说起来,也是她忽略了,十岁以前,自己都是随在父皇母后身边长大的,对京中各家千金并不熟悉;淑妃一进成亲王府便传出个娇蛮的名声,自己的看法也就先入为主了。 将林清微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青衣似有所觉,点点头应下。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2徒嘉景漫谈外洋事 “公主怎么到东暖阁子睡了?”徒嘉景瞧着不远处树丫间透出的隐隐约约的昏黄灯光,带着些醋意:“是不是带着那两个小的在里面一块儿?” 青衣抿着嘴偷笑,声音却很是严肃:“公主殿下说,东暖阁子在花园里,有水也不至于干燥得厉害,那儿的炕又大,晚上睡觉又暖和,带着姑娘和小少爷在一块倒也亲热!” 徒嘉景黑着脸听里面的女子温声细语地哄着两个孩子,还有小林晞咯咯的笑声,不由得后悔自己这些天的脱不开身。一听青衣说已经在这儿住了有好多天了,他的脸更是沉了下来。 “罢了,别去扰了她吧!”徒嘉景近前透过窗子上的玻璃看向里面,只见林清微整个人窝在贵妃椅里,身旁的炕上,小姑娘乖巧地拿着一本书在念,而一只糯米团子在炕上滚着。她身上随意地套了件素绒绣花袄,衣襟敞开来,露出里面的对襟水烟云褂子,底下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的裙子颜色艳丽而不妖冶,重点是裙边露出的一双赤足,脚腕上还带着一对叮叮咚咚的翡翠铃铛。徒嘉景眼里一黯,那铃铛正是半个月前徒嘉景命人送过来的,触感极好 青衣正欲点头应下,便听屋子里传来呼唤声:“人呢?进来伺候着!” 徒嘉景叹了口气:“朕还是进去瞧瞧她吧!” 柔声安慰着不小心撞在林黛玉身上的林晞,林清微一抬眼,瞧见站在自己身旁的人,被吓得一个激灵,手里拿着的红苹果掉在了坑上。 “心都快被你给吓出来了!”林清微娇嗔着从手旁小几上拿起一本翻了几页的志怪小说便丢了过去,被徒嘉景接过来随手递给了身后的青衣:“你倒是和这两个小东西玩得欢快,连进宫都少了!母后今儿早上还说你在府里日子过得欢快,都想过来呆上几天了!” 林清微掩着嘴笑道:“这天气,宫里的地龙烧得虽好,可也不如我这儿湿润合宜呢!你若是不反对,明儿我就去请母后过来和我一块儿猫冬,顺便带着你也行,怎么样?” 瞧着她娇娇软软靠着椅背的模样,徒嘉景无奈地摇摇头,点点她的鼻尖:“真是猫冬了!”眼瞅着火盆边那只素来死不肯理睬他的猫儿,意有所指道:“物似主人形!” 看着自家姑姑和那位曾经见过的皇上谈笑恍若无人一般,林黛玉有些呆滞,这是不是有些太亲密了?看向一旁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的青衣,忽地反应过来,带着些羞涩地就要向徒嘉景请安行礼。 徒嘉景抬手止住了她:“不必多礼了”,端详了林黛玉片刻,笑道:“果然母后说的不错,侄女肖姑呢!” “好啦,在姑姑这儿只行晚辈礼便是了!”林清微摸了摸林黛玉的发顶,今晚上只怕是不能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入眠了,先对着青衣吩咐了几句,而后转向林黛玉:“姑姑另外有事情,玉儿是乖孩子,今夜便带着晞哥儿一起睡,好么?” 林黛玉点点头,眼里有着好奇,却没有说什么,看着林清微与徒嘉景相携而去。 回了公主府正房,绿言很快地便送了几小碟的点心c并着一壶茶水过来,赤云将盛着热水的铜盆搁在旁边,便一并退了出去。 林清微倚在徒嘉景怀中,坐在窗边的矮榻上,相拥看着窗外一弯勾月朦胧,三两星子耀熠。 “朝中之事纷繁芜杂的,你又何必大晚上地跑过来?原也不在这一时一刻的!”看着徒嘉景眉梢眼角掩饰不去的疲累,林清微带着些心疼埋怨道:“真是的!”边说着,便绞了帕子给他擦脸。 徒嘉景嗅着她腕间淡淡的梅花淡香,安心地倚着墙壁:“萧家上缴的银钱,现在户部正在接收,可是国库的空亏不是轻易能补上的!我与子肃商量着,年后派出外洋进行交易的船只和人手都在准备了”只是言语间的担忧却掩饰不住:“也不知这事儿能不能成?” “你也莫要焦急,有萧家这笔银钱,平安州那边就能好些了!再说了,咱们去沿海几处商案查探,小商人都能盈利许多,何况你是一国之主?如今你又厉行节俭,宫外各家也都遵循着,虽说国库没什么余钱,可你的私库在我手里周转着,盈利倒也还算正常!”林清微看着他紧缩的眉头,安抚着他。 徒嘉景瞅着她的笑颜,将她纤细的十指握在手中:“你说的是,那些西洋物件虽说工艺精湛,可咱们的一件瓷器能换上许多回来呢!” 听他提起这件事儿,林清微不由得“扑哧”一笑,前世她也曾见过番外来的商人,说实在的,番国的物件确实是好用的:“我想着,咱们的工艺比起番国来不知超了多少去,可像什么挂钟摆件这些精细的东西,咱们倒是做不来的!” 会心一笑,徒嘉景想起当年的趣事儿来,将林清微揽在怀中,凑在她耳旁吹着气:“你这个调皮的小猫儿,当初拆了我的西洋挂钟不是说要再装回去的?” 林清微戳了戳他的胸膛:“怎么了,一件事儿记了这么久,谁叫御用的工匠都装不回来?”想起件事儿来:“我想着,这些西洋物件想来都是能工巧匠做出来的,咱们宣朝的工匠哪里不如他们了?可偏生却做不出来——”顿了顿,带着些吊胃口的意思,微微眯着眼斜着看徒嘉景:“你说,我想怎么做?” 徒嘉景一下子把她打横抱起来:“得了,我命人将那西洋工匠带几个回来还不成么?良宵苦短,咱们还是早些安置吧!” 不提防被他抱起来,林清微惊呼一声:“你真是的!”后面的抱怨被徒嘉景以吻封缄。 ————————接太后入府的分割线君———————————— “这儿倒是有些意思!”太后被林清微引着进了东暖阁子,四下里打量了一周,称赞道。 “可不是么?当时修府邸的时候,微儿便是看重了此处水景,咱们京城一到冬天便燥得慌,素日里都要在屋子里摆些水仙坛子之类,可那一小坛子水哪里能舒服?”林清微笑着透过玻璃窗子指点外面的荷塘:“恰巧这儿一块平整得很,建个暖阁子在园里,冬天也能看看景儿不是很好么?” 太后点点她的额头:“你呀!这些小心思从来不缺的——”两人相携坐在窗前,虽说是冬日,然而园子里特特放了一面干竹制的镂空屏风,上面层层叠叠地缠着忍冬藤,翠绿色的叶片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幼嫩。冬日肃杀里却显得一片生机蓬勃。 “你这几日不进宫倒也平静!”太后想起这些天来几个妃子的麻烦事儿,不由得有些头疼。原本淑妃萧氏常常出来找人麻烦,这宫里各人都看着她心有芥蒂,两相抗衡,倒也安宁;可自打萧嵘德被撤职,萧家被罚银的旨意出来后,她不禁没有去向徒嘉景求请,反而一反常态地静静呆在沉安殿中,连带着三皇子徒典斐也不像以往那样张扬。 林清微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墨玉指环,思量着前两天青衣回报过来的事情:“母后,您在宫中呆了许多年,可还记得,淑妃尚在闺中之时,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我总是觉得有些怪异违和之处——” “淑妃啊——”太后回忆着,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当年她还是不受宠的叶贵妃,萧氏也不过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太后抿着嘴,想起当初那个在储秀宫中安安静静的少女:“很乖巧很安静的女子,萧家人都很宠爱她,竟有些天真不知世事的感觉呢!”叹了口气:“说起来,当年我也还是挺喜欢她的,可惜不知为何,后来变成这幅模样!” 确实如此,青衣去找了当年几个尚在人世的嬷嬷,都是教导萧氏规矩的老人,的确是个娇俏可人,知礼懂事的姑娘,可是等十三岁之后,萧氏入了成亲王府,性子便完全不一样了。林清微若有所思地端起手旁的茶盏,看来必然是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影响了她 “怎么突然问起此事来?”太后有些疑惑。 摇摇头,林清微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淑妃没有什么动静,有些奇怪!”她心中已经有了盘算,便撇开这个话题:“这个时辰,玉儿在书房习字,晞哥儿也该睡醒了,母后,咱们去瞧瞧?” 太后点点头,想起那两个一大一小c粉雕玉琢的娃娃,笑得眼儿弯弯:“小玉儿才多大的年岁,你便让她日日习字了?既然这样,咱们不去扰了她,我去看看晞哥儿,这些天不见,怪想念的!” “是哩!”林清微作怪地朝着太后蹲了蹲身子行礼,带着些许哀怨地拖长口气,一双眸子眨着:“哎,微儿如今已经是昨日黄花,母后对着我也不上心了。罢了罢了!” 太后忍俊不禁,捂着嘴笑得开怀,从旁边的绣筐子里勾出一条已经完工的腰带,上面的五爪金龙栩栩如生,祥云缭绕,功夫十分精细;太后眼里满是促狭地看着一瞬间有些不自在的林清微:“这是给谁绣的?莫怪母后想着,微儿今年冬天怎么不给母后做抹额了?原来因由在这儿,母后也不疼你了,还是由‘他’疼你去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3携子侄清微入维扬 原本林晞是十月初的生辰,谁想奶娘抱着林晞出门看景时,被风吹了着凉,林清微便修书到扬州,与林如海商量好将抓周稍稍推迟几日。直到十月末方才带着林晞和林黛玉两人浩浩荡荡地到了扬州。 “妹妹辛苦了!”看着养的十分健康的一双儿女,林如海满是感激地看着林清微:“玉儿当初的身子那样虚弱,想来妹妹费了许多心思!” 林清微看着搀着正是蹒跚学步的林晞在花园里走路的林黛玉,笑道:“哥哥何必这样说呢?玉儿和晞哥儿很是乖巧,陪在我身边是我得了便宜呢!倒是哥哥与嫂嫂,想来很是想念两个孩子吧——” 闻言,林如海神色一滞,半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些许失望:“你嫂嫂她现在和陈家夫人,噢,就是甄家的那位大姑娘,很是亲近,今日便是往陈家而去的!”他只觉得口中发苦:“我已经再三地和她说了,甄家如今看我正是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她却总是说自己和陈夫人年幼知交,何必闹得两家僵持?能在中间斡旋一二也是好的!” 听了最后一句话,林清微眉头微微舒展开来:“想来嫂嫂只是担忧着哥哥惹恼了甄家,可她却不明白,甄家与林家,自打哥哥做了这巡盐御史便是你死我亡的局面了”她瞅着林如海的神情,叹了口气:“待嫂嫂回来,我与她分说两句吧!” 林黛玉小心翼翼地搀着小林晞,身后四五个丫鬟奶娘有些心惊地看着前面摇摇摆摆像只小鸭子的林晞,在后面不敢大意地护着。 听了林清微的应允,林如海不由得安下心来。自己的妹妹能耐几何,林如海心中自然是再清楚不过的,若是能劝动贾敏,叫她对荣国府不再抱有期望是最好的了——林如海的目光落在一双娇女稚子的身上,想起林清微方才述说的事情,不由得咬咬牙。 ————————我是林清微劝说贾敏的分割线君—————————— 贾敏从马车上下来,瞧见府中的管家林安等在门口,她不由得有些疑惑起来,便见林安大步上前来:“太太回来了,还是快些进府吧,大姑娘带着姑娘和哥儿回来了呢!” 贾敏先是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想起自己那已经有一年未见的娇女儿,不由得湿了眼眶:“玉儿从京城回来了?”便快步地往府中而去,林安忙对旁边套车的小厮说到了两句,跟了上去。 气喘吁吁c香汗淋漓地小跑着到了正堂前,贾敏看着空空荡荡没有一丝人影的正堂,有些失望地转过身来,耳畔却隐隐地闻见几声笑声,她仿佛被闪电打中一般,愣愣地朝着旁边的小花厅而去。 入目的小女孩身上是件浅绿色的琵琶丝对襟褂子,底下系着条暗花细丝褶缎裙,梳着流苏髻,绑着妃色的缎带,额上覆着刘海,因为玩闹有些被汗湿;叫贾敏在意的是小女孩儿红润的脸颊和那飞扬的神采,抓着手绢捂住嘴,贾敏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倾泻而下。 “嫂嫂!?”林清微先注意到贾敏的存在,她站起身来对着贾敏微微颔首以示尊重,毕竟不论贾敏做了什么事情,她始终是林家记在宗谱上的媳妇,是林如海的妻子c自己的嫂嫂,也是林黛玉和林晞的母亲。 林黛玉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贾敏正面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止住眼泪,顾不得别的,胡乱地对着林清微还了个礼,上前想要抱住林黛玉,却又有些不敢伸手。林清微在一旁瞧着,不免生了些愧,虽说是为了林家,可从母亲身边带走了唯一的孩子,确乎也有些不厚道了。 “玉儿,竟忘了你母亲不成?”她笑道,看着林黛玉,使了个眼色。 林黛玉闻言,抬脸认真地看着贾敏一会儿,一下子扑在了贾敏的怀中:“母亲——” “夫人回来了!”林如海有些心软地看着不知所措的贾敏:“妹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便住在东边的竹雨院,今年年节,妹妹是要在府中过的,夫人安排吧!”毕竟也是年少夫妻,虽然她做了不少让林家尴尬让自己失望的事情来,他也不能对她狠起心。 林黛玉从贾敏臂膀里小心地挣了出来,搀着旁边的小林晞,对着贾敏笑得开心:“母亲,弟弟长大了,你看——” 瞧见那个五官眉眼与林如海很是相似的小孩子,贾敏仿佛被闪电劈中了一般滞在原地,半晌后嘴角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老爷,这便是晞哥儿吧,长得真好啊!”瞅着林黛玉亲亲热热地拉着林晞的小手,她眼色一黯。 “还劳嫂嫂了!晞哥儿正是闹人的时候,便还是和玉儿随着我住在竹雨院便是了!”林清微笑着,似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贾敏刹那间的情绪变化:“晞哥儿玩了有一会儿了,我便先带着他回去歇息;玉儿,你去与你母亲说说话吧!” 林黛玉点点头,悄悄地攥住了自己的衣袖。 回了竹雨院,换了外面的衣裳,吩咐绿言好好地带丫鬟奶娘守着已经开始打起小呼的林晞,便带了青衣往贾敏的正房而去。 林黛玉正坐在烧得暖融融的炕上,用着茶水点心。贾敏看着她斯文的动作,饭量比起一年前在家中时大了许多,心里一松,动手将她的茶杯满上,将旁边的青花小碟子朝林黛玉面前推了推:“玉儿多用些!你以前最喜欢厨房的糯米糕了!” “谢母亲!”林黛玉看着面前看着白白胖胖的桂花糯米甜糕,她的脾胃虚弱,因此太医嘱咐少食糯米这些难克化的东西,然而面对着贾敏殷殷切切满是慈爱的眼神,她还是用了半块。 贾敏看着与自己生疏了许多的女儿,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随着林清微上京后,林黛玉的身子眼瞅着都好了许多,比起当初成日里拿汤药当饭,自然是让贾敏欢喜;可是一年未见,往日会在自己怀中腻歪的女儿都学会对自己道谢了 “玉儿怎么只用这么点儿?”旁边的小丫鬟打起松花色毡帘,林清微进来,瞧着林黛玉面前的几只碟子:“方才不是还嚷着肚子饿了,要多用些么?” 林黛玉有些羞赧,从炕上下来:“姑姑,玉儿喝了茶的!所以才用的少了——”带了些撒娇地拽了拽林清微的衣袖子。 “行啦!”林清微好笑地看着她这幅模样,或许是因为府中养着一只爱撒娇的猫儿,两个小孩子每每对着林清微都是这样情状,叫林清微是说不得责不得:“待会儿还要用膳的,既然用了点心,便去描一张字帖出来,姑姑已经叫绿言给你磨墨铺纸了!” 林黛玉很是乖巧地对着贾敏福了一福:“母亲,玉儿去习字了!”便带着她身边的雪雁雪凫出去了。 “公主殿下将玉儿教导得很好,妾身不知该怎么感激才是!”贾敏对着林清微蹲身行礼致谢道。贾敏当年亦是宫中的女官,对规矩礼仪十分熟悉;方才她与林黛玉说了会儿子话,玉儿现在的言行举止可以说堪称无可挑剔,想来这位公主小姑子对自己的女儿是真的十分用心。 林清微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嫂嫂这样说可是折煞了我,玉儿也是我的侄女儿!”旁边的小丫鬟奉上茶水来,林清微垂下眼帘,轻轻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抬起头来,勾起唇角:“说起来,我这儿倒有件事儿要与嫂嫂商谈一二呢!” 贾敏会意地挥挥手:“新荷,霖雨,带着丫头们下去吧!” 见状,青衣对着贾敏行礼亦退了出去。 林清微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张来,搁在桌子上,贾敏有些疑惑地拿起其中一张,上面一行一行是各种药材。 “嫂嫂可知此是何物?” 贾敏仔细地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有些迟疑地答道:“这,瞧着怎么像是药方?” 林清微点点头,将手中茶盏放下来:“嫂嫂想来也知道,约莫四个月之前,荣国府贾老太太说是思念嫂嫂,便想着将玉儿接过去住几天;我原本也觉着毕竟是姻亲,两家亲近亲近倒也无妨,便将箱笼妆奁收拾收拾,送玉儿去住了几天——” 贾敏点点头,此事她的确是知道的,老爷告诉了自己,当时自己心中还在羞愧于令老母挂怀,只是,这和药方有什么干连? 林清微继续道:“下了一场雪,玉儿贪玩,小丫鬟们又懒怠了,玉儿便染了风寒,太医去诊治时开了这张药方”,林清微顿了顿:“嫂嫂也莫怪我说话刻薄,只是这事情着实是叫我恼火得紧!我便立时将玉儿接回了公主府,养了许多日,方才有现在这副精神气儿!” 想起自己娘家的事情,再一听林清微语气中满满的怒意,贾敏不由得心中一跳,只怕底下说的事情是自己不愿意听见的 一个女子,但凡做了母亲,心中最重要的都会是她的儿女,而不是丈夫或者是娘家,不管她自己有没有这个意识——林清微看着她骤然变化的神色,沉吟片刻:“嫂嫂也瞧见了,这里面的一味药材乃是人参。恰巧贾老夫人的金孙那几日也有些不适,贾老夫人便只吩咐了大丫鬟从库房取了药材送到玉儿院子里去,可谁想,那人参竟是被人给掉了包的!” 林清微声音一下子转厉:“太医说了,若是用了那人参,别说病愈,只怕玉儿的身子就会因为虚补不当就此衰败下去!”她自然是稍稍夸大了些,不过,在此时的贾敏面前,倒也无碍;她叹了口气,神情松缓下来:“幸而太医看了,不然的话,后果真是难料!后来,我去向贾老夫人提了此事,贾老夫人应了下来,却没有下文了只是荣国府现在的那位当家太太被罚着抄了三个月的佛经。” 贾敏越听脸色越白,母亲可是应允了要好好照顾玉儿的,怎么竟——想起方才林清微话尾提及的当家太太,贾敏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旋即深深的恨意溢满胸腔。 别的不说,偷换药材,二嫂王氏的脾性是做得出来的,自己与她多有龃龉,难保她不会用手段在玉儿身上;再往里想想,老太太,大丫鬟,药材,贾宝玉这一连串的事情串起来,贾敏只觉得心口一窒,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林清微瞅着她握得指节发白的拳头,掏出绣帕拭了唇角:“我来说这些,倒也不是想叫嫂嫂对娘家生芥蒂,可是玉儿说起在荣国府的生活,我便忍不住了!我们林家的女儿,怎么能叫人这样欺负!?” 林家女儿,是啊,贾敏有些恍恍惚惚地端起桌上的汝窑白胎茶盏,自己是林家媳妇,玉儿是林家女儿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2教黛玉贾敏心生悔 林清微与贾敏两人在屋子里正说着话,青衣守在门外,里面的声音模模糊糊地听不懂清楚。 “嫂嫂也是聪明人,我也知道,您对哥哥的一片用心,可您想想,哥哥的脾气素来是执拗高傲的,他和甄家的龃龉由来已久;何况,被皇上派来扬州做这个巡盐御史,对甄家的损害有多大,想来嫂嫂也是知道的,否则嫂嫂也不会去和那陈家大奶奶拉交情——”林清微注意着贾敏脸色眼神的变化,满意地轻轻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任由她自己想去。 贾敏心乱糟糟的,似是有小人在脑海里吵架一样,一个重复将自己娘家不好的地方摆出来,另一个则拼命地驳斥着这些事情。她拼命地绞着帕子,看向林清微,话中有些迟疑:“公主的意思,妾身明白了!只是妾身有些稍稍地疲累不适,怕是不能作陪了——” 闻弦音而知雅意,林清微微微点点头:“嫂嫂身子不适,我便不多打扰了!嫂嫂还是先歇息会儿吧!” 看着林清微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大紫檀雕螭大理石插屏后面,贾敏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下子仰了下去;大口地喘着气,贾敏看着华美的祥云刻花天花板,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原来一文不值 青衣瞧着林清微施施然地走了出来,颊畔笑涡轻浅,明显是心情极好;她迎了上去:“公主可是要回竹雨院么?方才林大人让人过来传了话,说是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问您和林夫人可还要添些什么?”便将手中的菜品单子递了上去。 粗略地浏览了一遍,林清微点点头:“便这样吧,只是玉儿还要加上一道汤品,叫绿言去做吧!” “是!”青衣点点头应下,便将菜品单子给了旁边的小丫鬟:“送去给林管家!” 林黛玉看着手中精致的小狼毫,有些呆呆愣愣的,她心性敏感,自然察觉得到贾敏在看见小林晞时的神态变化;想想弟弟的乖巧可爱,再想想母亲的慈和疼宠,林黛玉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清微在窗外看着里面想事情出神的小姑娘,不禁有些好笑,明明应该是不识愁滋味的小孩子,却也摇头蹙眉的,掀了帘子转进去:“玉儿怎么心情不好么?” 被乍来的声音弄得一惊,林黛玉手下力道没把握住,雪白的宣纸上出现一个晕染开来的大大的墨团。见状,林清微上前带着些惋惜地将那张字揉成纸团丢入旁边的大瓷瓶中。闻言,林黛玉视线有些飘忽,嘴唇嗫嚅着半天没说话。 “可是觉得你母亲对晞哥儿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林清微瞧见她躲闪的眼神,想起刚才纸上无力而不实的字迹:“你的心不宁静,如何能够习好字呢?” 林黛玉咬了咬唇:“姑姑,为什么母亲好像不喜欢晞哥儿呢?晞哥儿明明很乖巧很听话的”回忆起方才在正房之中与母亲说话时的细节,她不由得有些纠葛。虽说她知道晞哥儿与自己并不是一母所生,但是姑姑说过,晞哥儿是自己的弟弟,同为林家血脉,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着才行。 明白林黛玉的疑惑苦恼在哪儿,林清微知道对她的教导中最重要的一点来了。林清微将林黛玉抱在腿上坐在窗子旁边,已是傍晚时分,从竹雨院的书房之中恰巧能看见西边天际一抹绚丽的晚霞,窗前有一丛芭蕉,被不时的微风吹动,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 “玉儿可记得姑姑曾经对你说的话么?”将脸颊贴在林黛玉的额头上,感受着那稍低于自己的温度,林清微温言笑道。 林黛玉歪着小脑袋思索了片刻,发髻上一只流苏蝴蝶颤颤欲飞,显得很是天真无邪,眼儿晶亮,像是天边那颗璀璨的长庚星:“玉儿记得,晞哥儿是玉儿的亲弟弟,要友爱和睦;玉儿是姐姐,更要注意照顾弟弟!”说起来,小林晞现在粘着林清微的机会变少,更多的是林黛玉陪着他,因此,林晞对着林黛玉很是亲近。 欣慰地看着林黛玉清澈的眼眸,小姑娘尚且不会掩饰自己的想法,林清微自然分辨得出她的真诚与对林晞的喜爱亲密。对着庶子庶女这种话题,林清微此前并没有说得十分清楚,没有林清微的吩咐,林黛玉身边的嬷嬷们也不敢对林黛玉教导这些;林清微抚着林黛玉的发顶,细细娓娓道来:“不管怎样,晞哥儿是你的弟弟,这一点是更改不了的,不是么?你母亲不喜欢晞哥儿,是因为晞哥儿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就像姑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侄女儿一样!” 林黛玉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她眼中满是迷惑,追问道:“姑姑,照这样说来,难道对人的好,都是有条件的么?” 听了林黛玉的问话,林清微笑了起来,虽然简单直白了些,但是确实直击人心的问题;转眼看向窗外的那丛芭蕉,她微微垂下眼帘:“这世间道理本就如此,能真正做到兼爱的又有几人呢?你对人好,别人未必就会待你以真心;别人对你好,看似无条件代价,可事实上,你难道不会给他些回报?”看着林黛玉仍旧迷茫的眼睛,林清微抚了抚她的脸颊:“以后你就明白了” 林黛玉紧紧地抿着嘴,眉头紧蹙,她学的是四书,里面讲解的均是君子之道;然而想起之前在外祖荣国府过的几个月,对林清微这一席话,她心里有些隐隐的赞成。 年幼的孩子会在头破血流之后才会知道世间的规则,林清微目光悠远地看向天边已经弥漫上来的夜色,早明白总比晚糊涂来的更好。 ————————贾敏请罪林如海的分割线君———————————— “老爷,之前是妾身糊涂不明事理,让老爷难做了!”贾敏深深地俯身下去,她与林如海多年夫妻,心知林如海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性,虽说曾经被他冷淡无视,可比起日后长长久久的安宁生活,自己总得抛下面子来告罪才是。 林如海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一袭青色衣衫,显得面容憔悴的贾敏。原本今日休沐,他是想着带上玉儿和晞哥儿出门走一走,谁想一大早便被贾敏请了过来。瞅见贾敏眼下脂粉无法掩去的青色,他不由得声音和缓下来:“夫人这是作甚?” 贾敏正想着要如何述说,听出他语调中的一丝温柔,眼眶不由得湿了,带着哽咽:“原本为老爷传承子嗣,乃是妾身的职责,可妾身为嫉妒所蒙蔽,竟使后院无一所出,此为妾身之罪!”她将姿态放得极低,竟叫林如海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哎!”林如海坐在花梨木书桌旁边,看着她这些年来少见的温煦柔和模样,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龙凤喜烛下两人相对举杯的场景,叹了口气:“当年母亲未过世之前,已经说明了,只要姨娘诞下儿子,便将其抱在你的身下,姨娘便送到庄子上配人;若是你没有那样——” 脸色一下子刷白,贾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初不是探明了消息,说等瓜熟蒂落之时,老夫人便会将那孩子抱在膝下教养么?若非如此,自己怎么会冒着那样被婆母丈夫厌弃的风险让姨娘落胎? 林如海并不知道她心里的变化,看着贾敏苍白的神色,他摇摇头:“玉儿终究是个女子,你我的身子都亏损得厉害,百年之后,玉儿能有个兄弟支撑着总是好的!我们也能有个摔盆哭灵的,你却是糊涂,竟连这一点都不明白——”抬眼看着贾敏看着愈发显得消瘦的身子:“如今你想通便也是了!玉儿和晞哥儿感情极好,晞哥儿是记在你的名下的,你也不必担忧玉儿!” 自己这些年来究竟是在做什么啊?!贾敏只觉得眼前有些发黑,端起手旁的茶盏,神魂不定地抿了一口,连那水是冷的都没有注意到。透心的凉意升了起来,她勉勉强强收拾起自己的思绪:“多谢c多谢老爷宽容!只是还有一事,妾身也是对不起老爷,此事关系着林家清誉,妾身不求老爷能宽恕妾身,只求老爷看在多年夫妻和玉儿的面子上,送妾身进家庙祈福吧!” 明白贾敏所指为何事,林如海带了些思量看了她一眼:“此事不必再提了,妹妹昨日里与你说了什么我也知晓,你一内宅妇人,官场上的事情能想到多少呢?你是我林家当家主妇,玉儿和晞哥儿的母亲,若是送你去家庙,那才是关系我林家清誉的事情!日后你少于那家来往便是了!”别说林如海顾念旧情了,便是为了两个孩子,贾敏也不能有什么不好的声名出来。 闻言,贾敏满眼含泪,带着感激与悔意:“老爷c老爷——妾身铭感五内!日后,绝不会再叫老爷为难了!”她之前的话何尝没有以退为进的意思,然而林如海如此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的提议确实是叫她心中热了起来,再一想,林晞记在自己的名下也是好事儿—— 长叹一声,这些糟心事儿总算是解决了一桩,下面就该林如海清了清嗓子,有些难以启齿,迟疑徘徊了半晌,还是将王氏害得林晞染病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贾敏出了一身冷汗,若是林晞出了事情,谁会觉得此事与自己无关?不过,素眉这个名字,怎么这样熟悉 送走林如海,贾敏唤人进来绞了帕子擦脸,看着旁边的新荷霖雨,她环视一周,有些疑惑:“赵嬷嬷呢?这几日怎么总不见她?” “赵嬷嬷说,他的小孙儿有些发热,便回去了!”霖雨上前来答道。 这样呀——贾敏点了点头,突然一下子站了起来,赵嬷嬷,那素眉不正是赵嬷嬷的干女儿么?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3拒邀约陈甄氏来访 赵嬷嬷远远瞧着正房的门前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姑娘,心下有些不解,便偷偷地拉过一个丫鬟:“晓云,那两个姑娘是什么来头?” 那叫晓云的丫鬟看了看赵嬷嬷,悄着声凑在她耳旁:“嬷嬷去哪儿了?这两日都没见着您,太太找您有事儿都没找到,还是快些进去吧!” 太太有事儿?赵嬷嬷便撇开了方才问的问题,踱着小步子往正房而去。 青衣绿言两人正说着话,瞅见一个头发花白却显得颇为精神的小老太太小碎步跑了过来,略略一猜便明了此人的身份,绿言对着青衣使了个眼色。 旁边的小丫头很是有眼色地靠上前来:“两位姑姑,那是咱们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悄悄地压低声音抱怨道:“平日里管东管西的,尽拿着太太的名头逞威风!” 闻言,青衣轻轻地嗤了一声,再怎么逞威风,难不成能撒到咱们身上来不成?青衣与绿言能做公主府的大丫鬟这么多年,手腕自然有不凡之处,不过三两日功夫,便和林府中的大小丫鬟关系融洽起来。看着自己旁边身量不高的小丫头,绿言动作不打眼地推了推她:“且去帮我往厨房,方才炖着的银耳莲子百合汤差不多该好了,叫厨房让人送过来!” 那小丫头蹬蹬地刚刚从穿廊旁边的垂花拱门跑了出去,便听赵嬷嬷稍显刺耳的声音响起来:“这些小蹄子,在主子房里伺候是天大的福气,怎么愈发地没了规矩?!弄出声响来扰了主子的清净!” 贾敏在屋子里听见外面有些不清楚的声音,眉头一簇,以前不觉得,这赵嬷嬷竟是愈发地倚老卖老起来!瞧了新荷一眼:“新荷,去将赵嬷嬷叫过来,就说我有话儿要问她!”转向旁边的林清微:“这赵嬷嬷乃是我的陪嫁嬷嬷,陪伴我多年,难免对她宽容些,谁想惯出她的痴性来,却是叫公主看笑话了!” 勾起唇角笑着,林清微手里拿着象牙梳子给林黛玉整理两边鬓旁垂下的小发辫,边捏了旁边珠宝匣子里的珍珠串子绑上去:“嫂嫂重情义,是这婆子太不知情识趣了些!” “见过太太!”在外面对着青衣绿言两人说骂了一通,赵嬷嬷施施然进来,看着贾敏通红的脸颊,不由得诧异道:“太太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屋子里太热了些?” 贾敏被她在外面的言辞弄得心中正不舒服,闻言,冷着脸道:“嬷嬷可是事情多得很,找了你几次都没瞧见你!” 没有察觉到贾敏语气的异常,赵嬷嬷抹着泪道:“哎,还不是老奴那小孙子,哭天抹泪地缠在我身边,他又年纪小,老奴哪里舍得哟!若是因着这个误了太太的事情,还望太太宽容则个!”她一边拿着手绢擦眼,一边觑着坐在旁边的林清微,心中各种猜测。 感觉到赵嬷嬷的视线,林清微端详着林黛玉梳好的小辫子,满意地笑了笑,揉揉她的脸颊:“去你母亲那儿给她瞧瞧,咱们玉儿长得多水灵!” 赵嬷嬷当年随着贾敏陪嫁过来,一大家子就此落地生根,蒙了贾敏的恩惠搬出了林府;平时里虽说仍旧在贾敏身边伺候着,但是每日家去,小日子过得可谓轻松可乐。 “这莫不是咱们姑娘?”赵嬷嬷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姑娘不是随着上京去了?怎么竟在这儿? 贾敏抚摸着林黛玉的发顶:“咱们玉儿与姑姑肖似,自然是水灵灵鲜嫩嫩的!”并不理睬底下的赵嬷嬷,转向霖雨:“霖雨,姑娘方才用了膳食,带着姑娘去花园子里转转,也好消消食!”正说着,便见绿言端了个雕漆云龙茶盘进来,里面是两盅汤水。 将林黛玉支了出去,贾敏面色一肃,看着面前的赵嬷嬷:“赵嬷嬷跪下!” 赵嬷嬷不明所以,依言跪在贾敏身前:“太太这是怎么了?”心里却忐忑不安。 “赵嬷嬷之前的干女儿素眉,嬷嬷可还记得么?”贾敏不紧不慢地问着,端起手旁绿言送来的燕窝盅,捏了小调羹舀了一勺。 素眉!这个名字从贾敏口中出来,恍若晴天霹雳一般,赵嬷嬷身子抖了抖,强作镇定地答道:“素眉那丫头不是随着姑娘上京里去了么?老奴已经有许久没见着啦!太太怎么突然提起来?” 贾敏冷笑着看着赵嬷嬷身旁颤抖的手指,一霎那面沉如水:“新荷,把素眉带过来!”当日林清微将素眉送往林如海处,林如海怒极之下却也没有将她暗中处理,而是命人将她看守起来;在黑屋子里呆了几个月,素眉已经是疯疯癫癫的了。 看见披头散发c嘴角尚且挂着一丝涎水的素眉,赵嬷嬷一下子惊坐在地,艰难地转脸看向炕上坐着的两个气定神闲的女子,颓然地低下头。 ——————————————分割线——————————————— “林家来了亲戚,所以林夫人不能过来?”甄应媛皱着眉头听着自己派去林家请人的管家媳妇,挥挥手让她退下,心中却思量着究竟是什么人来了,让贾敏脱不开身。 她正盘算着,只听外面小丫鬟请安的声音:“见过老爷,老爷万福金安!”便见一个身着深青色团花缎子袍的中年男子从帘子后面露出脸来。 甄应媛忙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对着来人深深一福,笑道:“老爷这个点儿怎么过来了?” 那中年男子正是陈家大爷c陈良渚,他扶起甄应媛,两人相携走到炕上坐下来:“方才在外院瞧见空轿子,想着今日你不是去邀约林家的夫人么?怎地那轿子却是空空而回?” 江南官场正是混乱的时候,扬州这一片盐商之事更是着紧。陈家与甄家休戚相关,因此在贾敏初次送来帖子的时候,陈良渚便叮嘱妻子要好好地与她打好关系,做起某些事情来才能得心应手些。 看着丈夫疑惑地神色,甄应媛有些为难,迟疑了片刻才答道:“我原是在内宅之中,并不知晓多少事情;林夫人回了信儿说是家中来了亲友,她脱不开身,还让去的人带了些赔罪礼回来;可我思来想去,林家能让她专心去招待的亲戚,难不成是京城荣国府的?” 沉吟片刻,陈良渚也紧锁着眉头:“看来是真的;我安排在林府周围的人回来报信亦说前几天有车轿进了林家,再没出来过;自打上次林如海将府务大力整顿后,我也不能从里面得到消息了如今林如海已经抓到了不少盐运上的纰漏,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他来回地踱着步子,心里不断思考着对策。 瞧着丈夫愁眉不展的模样,甄应媛不由得有些心疼,低头想了想:“不若我去林府拜访一趟,说起来,能叫贾敏不得空闲,这亲友中必有女眷;到时候为了礼节,贾敏也要为我引见的!” “如此便有劳夫人了!” 第二日,甄应媛早早地便起身,用了早膳后,送陈良渚出了门,便命人套车前往林府。 “太太,陈大奶奶来了!”贾敏正在正房之中和林清微c林黛玉说着话,小林晞也被奶娘一并带在旁边,闻言,贾敏一瞬间有些心虚,躲闪着不敢对上林清微转过来的视线。 林清微有些哑然,然而转念一想昨日那封被拒的请柬,她轻轻地笑了起来:“嫂嫂,来者是客,还是快快迎进来吧!”甄家大小姐啊,林清微垂下眼睑,抚摸着自己腰间系着的那块蝶形翡翠,据说当年生得美貌而多才,被圈禁的二哥哥也曾赞赏过呢—— 听了林清微的话,贾敏命人前去迎接,自己则有些不好意思:“既然公主说了,妾身便暂时失陪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前院。 瞅着林家院落的布局,甄应媛不由得赞叹一声,都说林家是书香传世,果其不然,虽无自己家中那般四处彩绣辉煌,然而院子之中清雅别致,亦是有一番趣味。 “我这算是不请自到了!”甄应媛笑着拉起贾敏的手,扫视着她身后跟随着的人,挑起秀眉:“听闻你要招待客人,既然你说脱不开身,倒不如我过来走走,也好见见贵客呢!” 瞧着甄应媛的神色,贾敏心中有些明白,笑着领她往后院而去,边走边笑道:“说是贵客也没错的,娇客远道而来,我这个做嫂嫂的岂能不好好招待?”昨日里回想着以往与甄应媛的对话,惊觉自己家的事情竟被她明里暗里套了不少话去,叫贾敏是又气又愧;再一联想起林如海常常会宿在官衙的日子,竟是有不少是吻合起来,贾敏更是恼悔与自己的作为。 瞧见房门前站着的青衣绿言,甄应媛心中有些惊异,这是主子还是奴婢?她有些摸不清头脑了,听贾敏的话,这客人乃是她的小姑子;甄应媛思索半晌,面上微微变色,小姑子——是京中的那位! 贾敏似是丝毫没有察觉到身旁女子的神态变化,她仍是笑着,旁边的青衣绿言两人见状,打起帘子来,神色恭谨。 一入屋子,一股暖香扑面而来,转过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甄应媛瞧着四下的摆设,桌椅一律是花梨木的,东边炕上铺着墨绿色的毡毯,另有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和同色的引枕,窗前雕花镂空紫檀架子上摆着汝窑天青色大肚儿瓷瓶,里面插着素淡的绿牡丹。 “嫂嫂,不知这位夫人是——”林清微佯作不知地抬头,眼里带着些许讶异。 贾敏忙拉着甄应媛的手过来对着林清微说道:“这位乃是陈家夫人,原本是江南甄家的大小姐,与我是闺中好友”,又对着甄应媛笑道:“这是文卿长公主,个中渊源你也知道的!” 心中的猜测被印证,甄应媛忙对着林清微蹲身行礼:“妾身陈甄氏,见过文卿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4无功返贾敏忽晕厥 林清微上下打量着甄应媛,已经是将近四十的女子,因为保养得宜而看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柳叶眉,丹凤眼,红唇嫣然,显得精明外露;林清微微微地抿着嘴儿笑着,说起来,甄应媛这样的长相虽说美艳,却因为衣着打扮的端庄而并不显得锐利,倒是叫人觉得她是个爽快的女子。 带着三分惊疑不定,甄应媛憋着一肚子的话却不敢在林清微的面前问出来,她仔细地打量着贾敏的神色,没发现什么与平日里有所不同的地方,不由得觉得有一丝困惑。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想了?贾敏只是因为要招待公主所以不得空? 甄应媛全没了素日里的谈笑风生淡然自若,心里各种猜测着,待林黛玉和林晞出现在她的眼前时,她瞧着贾敏的眼神变了一变。 “这便是玉姐儿了吧!瞧着长得真是俊俏可人,这满身的气度姿态,啧啧,叫人真是越看越喜欢!”甄应媛仔细地瞧着林黛玉的眉眼,一边夸赞着一边褪下腕上一只银质镂空缠丝红宝石镯子下来:“我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这镯子玉姐儿拿去玩玩吧!也不枉我喜欢了这么一趟!” 道了声谢,林黛玉很是得体地接过镯子,重新坐回到林清微的身旁。 “你家玉儿便是被这一位带走的?”被贾敏送着出了内院,甄应媛瞅着旁边并没有什么其他人,便凑上去悄声问贾敏:“这次回来可还要再随着上京么?”她话语之中特特避开了林晞,毕竟庶子总是有些戳人心肺。 贾敏笑了笑,似是带了些无奈:“公主愿意教养玉儿是玉儿的福分,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阻拦呢?何况玉儿生来体弱,如今在公主身边呆了一年,瞧着精神气比之从前要好上不知多少,我这心里对着公主只有感激的份儿!” 叹了口气,甄应媛眼里带了些同情,继续问道:“瞧着架势,莫不是特意来过年节的?”她心里盘算着,之前虽不曾与这位公主殿下有过接触,然而听起祖母甄老太太说起来,这位公主可是实打实的保皇一派。若是她呆在扬州这边,事儿只怕就难办了 察觉到甄应媛的试探和同情,贾敏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仍是亲亲热热地:“可不是么?公主说年后开了春再回京,今年家中多了几口人,我得好好操办,只怕是没法儿去给你家的喜事帮忙啦!” 提起心爱的儿子,甄应媛眉开眼笑很是满足:“德哥儿大约腊月十四五就能赶回来,他二婶子也会过来帮忙,倒是并没有什么操劳的,到时候给你下帖子,务必来观礼才是呀!” 与甄应媛左扯右扯说了一路,贾敏回到院子里,瞧见穿了一件湖蓝色对襟盘扣小袄的林晞,林黛玉正牵着他的手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林黛玉还不时地低下脸来和林晞笑着说话,显见得很是亲密。 将面前两个孩子和睦融融的这一幕看在眼中,贾敏突然觉得眼眶有些涩涩的。 原本她对着林晞尚且有些芥蒂,毕竟他的生母何姨娘是良妾,虽说被林如海送在了庄子上,但是人心易变,谁知道日后会怎样呢?何况他又是被文卿长公主养在身边的,对着自己这个嫡母能恭敬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求孝顺?但是看到林黛玉对着林晞着紧的模样,她终于明白林清微的意思了 叹了口气,瞥见林黛玉脚下似是被什么绊到,小身子一歪,带得林晞也是一个趔趄,贾敏忙上前去弯腰将小林睎稳住,免去一场无妄之灾。 林晞格格地笑了起来,拉着林黛玉的小手指晃着。林黛玉这时方才注意到贾敏的存在,忙对着贾敏微微福身:“母亲!”瞅见贾敏的动作,她稍稍有些呆愣了片刻,便笑道:“姑姑说弟弟今日见客有些累了,便让玉儿带着弟弟回院子睡一会儿——” 摸着林晞的脸颊,柔嫩得简直如一汪豆腐般,瞧着他颊上两个深深的梨涡笑得天真无邪,贾敏心底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怜爱:“既然如此,玉儿便去吧!” “嗯!”林黛玉乖巧地点点头。 出了正院,林黛玉回想着方才贾敏的神态动作,不禁凑到林晞的耳旁轻声笑着:“晞哥儿,母亲是不是开始喜欢你了?”见小林睎仍是咧着小嘴笑得露出白白的小米牙,她有些丧气,泄愤似的捏捏他的嘴角,动作却是极其温柔:“算了,你还小哩,压根就听不懂”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牵着手向竹雨院走去。 与林清微闲聊了几句,思索片刻,贾敏将话头转入正题,对着林清微深深拜下:“妾身愚笨,竟至今日方才明白公主的用心良苦,还请公主受了妾身这一拜!” 闻言,林清微眉头一挑:“嫂嫂不必这般,我为的也是林家和哥哥!”对着一旁的赤云使了个眼色。 被赤云扶起身来,听着林清微的话,贾敏先是脸色一红,旋即便落落大方地笑着:“公主虽然这样说,然而妾身是林家媳妇,这一拜也是该要的!”长叹一声:“妾身当年糊涂,竟认不清自己究竟是何人,平白闹出了不少事儿出来;如今妾身也想明白了,晞哥儿和玉儿都是我的儿女,能有公主亲自教导,实在是林家和妾身的福气!” 端起手旁的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嗓子,林清微摇头笑道:“前事莫提,嫂子是我林家的媳妇,哥哥的日子,我的嫂子,玉儿和晞哥儿的母亲,这总是不变的!” 两人相视而笑。 ——————————晕倒的分割线君———————————— “老爷c老爷,不好了!” 林如海正坐在书桌前看着眼前的一摞卷宗头疼,这么多的盐运记录,想要从中找出夹带私盐的猫腻何等艰难?!他心中正烦闷不已,闻得外面传进来的喊声,不由得心头火起:“什么不好了?林仁进来!规矩都哪儿去了!” 林仁带了些许为难之色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满面惊慌失措的粉衣丫鬟,林如海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认出来人正是贾敏身边的丫鬟新荷。 “老爷,不好了,太太突然晕过去了!”新荷气喘吁吁地说道:“林管家已经遣人去请大夫了,您去看看太太吧!” 眉头一皱,林如海将桌上的卷宗合起来放好,起身向门外而去。 到了贾敏的正院,远远地瞧见林清微身边的赤云站在门口,林如海莫名地便安下了心来;待进了东边厢房,他心里一个咯噔。 “哥哥来了!”林清微脸色算不上好看,瞧见林如海进来,对着他点点头,目光放在炕上躺着的贾敏身上:“方才我叫玉儿过来随着看嫂子怎样理事,可没曾想不一会儿玉儿便跑到竹雨院说嫂子昏了过去不省人事,我才过来看看——”她对医药这方面也算是颇有涉猎,然而方才把了把脉,却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林晞被留在竹雨院由青衣看顾着并未带过来,而林黛玉则有些被吓着地黏在林清微的怀里不肯露脸,林清微只能抱着她坐在一旁温声细语地安抚着。 大夫很快便赶了过来,命人移了屏风过来,把了脉之后,亦露出为难之色:“这——林大人,在下才疏学浅,实在是看不出尊夫人的脉象有何疾病之相啊!只是这脉息却是显得太弱了些”打量着林如海脸色一下子沉下来,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不如大人再另请高明?据在下所知,东城有一家杏林堂,那里的苏大夫有‘妙手回春’之称,胜在下良多!或许苏大夫能有办法——” “有劳大夫了!”林清微见林如海不知在想些什么,忙对着旁边的绿言吩咐道:“先请秦大夫往花厅稍事歇息,再去叫人请苏大夫过来吧!” 绿言连声应下,自引着秦大夫下去安排不提。 “哥哥莫要着急!”林清微看着林如海坐在旁边,紧紧地攥着拳头,分明的指节已经因为用力而开始发白,她低头抚摸着林黛玉的头顶,劝慰道:“嫂子想来是这几日操劳家事又兼着照顾两个孩子,所以累着了也不一定!哥哥放心,妹妹这就命人往京城走一趟,琛儿明日便离京往这儿,顺便将太医院的太医叫上两个过来!” 公务上正逢瓶颈,妻子又出了这样的事情,闻言,林如海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如此便劳烦妹妹了!只是家中之事不可无人坐镇,还请妹妹帮忙打理一二!”他疲累地揉了揉额头。 “哥哥放心!”林清微应了下来,带着些心疼地看着林黛玉眼中尚未褪去的泪水盈盈和仍旧有些呆愣的神色:“只是今儿却是将玉儿吓得厉害了,她年岁尚小,得找人来收收魂儿!另外,哥哥这几日公事繁重,嫂子这儿还是我来看着吧!” 目送着林如海有些消瘦的背影,再将视线落在依旧双目紧闭的贾敏身上,旁边的几个丫鬟有条不紊地按着吩咐给贾敏换衣裳,林清微若有所思。若说起来,这个症状倒是和某种药物很是相像,只是在脉象上面却并没有一丝相似之处,所以林清微才不能确定;还有,为什么恰巧是在翻查江南盐运最要紧的关头出了这样的事情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5见先生清微疑甄氏 “殿下,苏大夫请来了!”绿言匆匆地小跑着进来,身后跟随着一位白面长须的老人家和背着诊箱的两个药童。 已到了腊月开头,各家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起来,林府也不例外。原本贾敏昏倒之时正是在听底下的丫鬟媳妇婆子上来回报府中各处的事情,林清微便顺手接了过来,正翻看着递上来的花名册子,便听见绿言在正厅那边扬声唤她。 “快请大夫进来!”林清微挥挥手,一边让旁边垂首静候的的几个媳妇退下去,一边起身等那位苏大夫进来。 绿言引着大夫进了东厢,林清微仔细地打量着来人,一袭青灰色对襟长袍,满头银丝,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此人怎竟如此眼熟?那苏大夫是上了年纪的人,一路疾行而来,纵然是坐着轿子也有些呛得慌;站定,深吸了几口气,他也没瞧清楚面前的人是谁,便匆匆地行了礼后,方才直起身来。 “公主殿下!?”苏大夫惊呼一声。 端详着看了半天,他这一声惊呼入耳,林清微脑海中灵光一现:“原来这‘妙手回春’说的便是您!苏先生,您不是返乡含饴弄孙了么?怎么会在扬州城呢!” “此事一言难尽——”苏大夫脸上划过一丝苦涩之意:“先且不谈,公主,不是说林大人府上有人不适么?” 林清微忙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一扇屏风来:“苏先生且来把脉吧,我却是才疏学浅,瞧不出其中有什么妨碍,有劳了!”那苏大夫上前去把脉不提。 却说这苏大夫名唤苏问素,五年前原是太医院院正,学问渊博,更兼医理极深,极是精通脉象,可能说是断人生死;当年林清微亦曾借着年岁小偷学几手,虽无名分,然而却也有些师徒情谊在的;只是年岁见老,加上看多了宫中风云起伏,他便乞骸告老,临行前,顾念他兢兢业业,徒嘉景还特意赐了牌匾与他。 调息了至数,苏大夫宁神细诊了有半刻的工夫,方换过左手,亦是一般作为,诊毕脉象,林清微瞧着他的脸色,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可容我一观林夫人面色?”苏大夫忍住心中的惊骇,看向旁边的林清微。 点点头,林清微应道:“有何不可?”便吩咐小丫鬟们撤了屏风,苏大夫观察了片刻,摆摆手:“公主,还请移驾,往外面坐罢!” 往东厢的小偏厅坐下,旁边绿言奉了茶来,苏大夫吃了一杯,放下手中茶盏:“公主可还记得当年在太医院翻看医书之时曾问在下的一种致病药物么?” 想了片刻,林清微很快便点头答道:“莫非是‘醉花间’?不瞒先生说,方才我也觉得这症状有些许相似,可醉花间的脉象应当是右寸细而无力,右关需而无神,左寸走如连珠才是呀!我思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苏大夫神色凝重,叹道:“林夫人的脉象看似平缓中正毫无异常之处,只是显得脉息稍细;其实不然,林夫人是中了一种名叫花间酒的毒物!”他停顿了片刻,眼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与痛悔:“方才公主问起我为何在扬州城中,说来惭愧,也正是因为此毒,我方才流落在此处啊!” 苏问素家族乃是世代的医者,医术一脉相承。苏问素膝下有两子两女,长子苏集平已经娶妻生子,继承家业,二女也已经嫁人,相夫教儿,可叹人生总有不顺遂,他的幼子苏集安便是他苦恼的来源。 虽说因为年纪小而被家人宠溺,然而苏集安生来便性情孤僻,不爱与人接触,算是叫苏家人操碎了心。苏家以医术传家,可他却偏偏对毒理感兴趣,天资又极其聪颖,小小年纪便在杏林之中有了个不好的名声。 “都是我那孽子集安犯下的孽债啊!”苏大夫提起此事,不由得老泪纵横,干枯的面庞满是悲凉:“这花间酒便是他从那醉花间里面衍生出来的毒,中毒者虽一样昏迷不醒,从脉象上却是一丝一毫看不出端倪来!当年我回到家中,知晓那孽子混作非为,一怒之下将他关了起来,谁想他半夜里偷偷地放倒看守他的小厮,一个人跑得无影无踪!” 林清微眉头一皱:“这——莫非先生在此便是为了寻他么?” 接了旁边丫鬟递上来的帕子拭了泪,苏大夫带着些微的哽咽:“正是如此,老来却还要为这孽子操心,可怜我那老妻又惊又忧又疼他,一病不起,竟然就这样去了” 看着昔日精神矍铄的苏大夫如今已然是满头华发泪眼沧桑的模样,林清微叹了口气:“先生莫要太自苦了,这毒药既出现在此处,想来令郎也必然在这里呆过;只是还请先生说说这毒是怎样的解法和特点,也好为我嫂子诊治!说不定,还能由此顺藤摸瓜,找出令郎来呢!” 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绪,闻言,苏大夫思量了片刻,无奈地摇摇头:“花间酒最狠辣的地方便在于它的无色无味,让人不知不觉,但凡被下毒,短时间内是看不出什么症状来的;此外,花间酒的毒性特别,并不能叫人立时毙命,而且要接连着下许多次,一点一点地虚耗人的精神气儿;方才看林夫人的脸色,只怕我是无能为力了——”他想了想,还是将没出口的四个字咽回肚中。 林清微咬了咬牙,忽地想起方才苏大夫话语中的疑点来,她脸色微变,眼底满是慎重:“先生说这花间酒是要多次用在人身上才能作用,那先生能否看出,我嫂子身上的毒,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大夫回想了一下方才瞧见贾敏口鼻之处的色泽,笃定地答道:“五六个月是肯定有了的!”瞧着林清微的神色,他有些惊疑地试探着问道:“公主莫不是想到了什么?” 林清微想起自己哥哥在往京城的书信中提起过,正是在五六个月前初至扬州时,贾敏开始与那陈家甄应媛有了来往;可是瞧着甄应媛的神□态,或许是有抱着从贾敏这打探消息的心思,不过,下毒她从哪里来的药呢? 见林清微沉思不语,苏大夫不敢出声打扰她,悄悄地出去唤来药童,提笔写下两个方子,仔细地检查了两遍,方才将手中的药方递给一旁静静等候着的绿言:“照着煎水服下,每日三付药,另外还要注意着忌口,莫要碰性寒凉之物,饮食也要主为温补!这对夫人的病情有益——” 绿言接了药方看了一遍,点点头。当年林清微常常往太医院跑,弄得她身边的几个大丫鬟也都多多少少知道一些用药的忌讳,绿言这个主管膳食的更是个中翘楚,苏大夫知道这一点,因此,这事儿交给绿言是再合适不过的。 命人备轿送了两位大夫回去,林清微吩咐绿言领着贾敏身边的丫鬟们好生照看着,又往竹雨院跑了一趟;见受惊的林黛玉已经收拾好,在榻上睡得憨沉,林晞也被青衣看顾得很好,便往林如海的书房而去。 这厢,林如海翻看着手中的公文,却怎样都静不下心;无奈地让林仁将桌案上的卷宗收拢起来,他独自一人站在书房的窗前,看着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哥哥——”林清微站在门口看他的背影,心中亦是难过,虽说之前因着贾敏的作为对她颇有微词,然而一想,即便贾敏做错了事情,林如海的心中虽说有恼c有气,但只怕也无法对她生出怨责,毕竟是多年的感情 林如海转过身来,勉强地笑问道:“妹妹辛苦了,大夫怎么说?” 想起方才苏大夫临走前的吞吞吐吐,林清微扯出一抹笑容来:“哥哥莫要担忧”,从一旁的墙上取下织锦斗篷:“冬日天冷,哥哥还是要好生顾着自己的身子才是!” 感觉到妹妹的关怀,林如海心中微暖,只是不管怎么样,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他并不忌讳:“妹妹还是坦言相告吧!我也能猜到一二——” 叹了口气,虽说不愿意叫林如海再受到打击,然而看清楚他眼底的坚持,林清微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苏大夫临行前交代的话重复了一遍:“虽说已经中毒颇深,然而京中太医院未必就没有能人,哥哥且耐心等待几日,我再让人去找那些用毒的高手来瞧瞧!”虽说林清微现在并不十分热衷于朝事,但是手里头却也还有这么一点人脉,那些鱼龙混杂的江湖人士说不定能有法子为贾敏解毒,当然,若是能找到那个苏集安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沉默了良久,林如海闭上了眼眸,点点头:“多谢妹妹了!” ——————————乖儿子到来的分割线君———————————— 自打贾敏昏厥过去,林清微便让青衣绿言赤云将林府的各项事务总理起来,幸而这里的老管家是林家老人,因此,理起家并不麻烦。 “姑姑,母亲为什么又睡了?”林黛玉揪着林清微的衣摆,有些不安,在林清微的宽慰下,那一日受到的惊吓已经没了,但是她却开始黏着林清微,可以说步步亦趋。 瞧着林黛玉有些红的眼圈,林清微将她搂在怀中:“咱们玉儿怎么又要哭鼻子了?方才你母亲不是还醒过来与你说话么?”提到这儿,她抚摸林黛玉脸颊的动作微微一顿。用了两日的汤药后,贾敏醒转过来,但是每天也只有这么三四个时辰是清醒的,脉象一直虚弱。 林黛玉点点头,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来年她便六岁了,已经懂了许多事情;她知道,家中最近事情很多,姑姑又要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照顾自己c晞哥儿还有爹爹,自己可不能再给姑姑添乱,要帮姑姑好好地看着弟弟才行! 姑侄俩正说着话,便见帘子掀起,青衣赶着忙进来:“殿下,公子到了,云太医也随着过来了!” “叫我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来了!”林清微站起身来,松了口气。 徒林琛被老管家迎了进去,一路上瞧着院子里小桥流水精致的江南风情,心里只觉得新奇,然而他却并不敢耽搁,一路往正院而去。 “琛儿给娘请安!”进了屋子,尚且没有将礼行完,徒林琛便被林清微一把揽住:“可算是来了,叫娘好一阵担心!也不知道遣人先来报个行程么?” 带着一丝嗔怪地点点儿子的额头,林清微拉着徒林琛坐下来,徒林琛接了小丫鬟奉上来的茶,闻言忙道:“娘莫要恼琛儿,叶师傅说了,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作此扭捏姿态c儿女情长?所以琛儿才没让人来每天报信儿的!” 这个叶子肃! 林清微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来他还记着自己之前在母后面前“诋毁”他的事情呢,揉了揉徒林琛的小脸蛋,不出意外地瞧见儿子有些泛红的耳根,她摇摇头:“你呀,自打去了白云书院便拿叶师傅的话做箴言哩!这个别听他的,他和娘闹别扭呢!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每日给娘报着讯息,娘心中也能稍稍安稳些,这是孝顺,可不是儿女情长!” 徒林琛点点头,瞧见林黛玉,笑着对着她作了个揖:“许久不见,玉儿妹妹可好?”他对着这个玲珑剔透的小表妹倒是很喜欢。 对着徒林琛还了个礼,林黛玉点点头:“表哥好!”确实是许久不见这位平日里很是照顾自己的表哥,她心里确实还是怪想念的。 说了一通话,林清微便赶着徒林琛去竹雨院早就拾掇好的客房休息,自己则让云太医去贾敏的房中看诊。 云太医虽说医术精湛,比起苏问素来更胜一筹,然而终究是术业有专攻,面对诡异的毒,他也两手一摊无可奈何,结果仍旧是令人失望。 “罢了,劳你开些温补清毒的药方子来吧!”林清微想了想,吩咐绿言:“你与云太医商量商量,还是做成药膳来得对人身子更好些!” 绿言忙应了下来:“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是4000+,明天有5000+,算是补上前一天请假的字数~~~~~ 关于贾敏的结局,大家应该在前一章就能够猜到的~~~但是毒不是甄应媛下的~~~~ 所以这算是提前剧透? 最后还是要感谢大家的支持,这篇文的存在因为你们而有了意义~~~~鞠躬撒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6甄氏惊贾敏悲托孤 “陈老爷放心,我用毒虽算不得数一数二,可这花间酒乃是我的得意之作,任是谁都难以察觉出来的——”陈家书房之中,一名男子站在窗子前,蓄着短须,面容白净,带了些许倨傲地扬起下巴:“既然我已经按照当初的约定将这毒剂交予您,您想要下毒的人也发作了,也该让春妩随我离开了吧!” 把玩着右手拇指上的碧玉扳指,陈良渚笑道:“苏公子何必如此着急呢?我陈家奉您为上宾,一个春妩自然不算上什么!不如再在这江南多呆上几日游玩游玩,岂不妙哉?”瞧见窗前男子有些冷下来的脸色,他忙出声缓和着:“您放心便是,两日后我便送您与春妩两人一同离去!” 若是苏问素在这里,他必然能认出窗前的男子正是他的幼子。苏集安为何会在陈家?他又为何愿意为陈良渚做事?说起来又是一番话长。 那日苏集安被关起来,他本就是生性执拗孤僻,不忿之下,半夜里放到了守门的小厮跑了出来。他忧虑会被家人找到,便当掉身上的玉佩得了些钱财,一个人颠沛辗转来到维扬。只是即便精通毒理,但是苏集安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麻烦精,路上与人起了纠纷便用毒了事,虽说没闹出什么人命来,却也结下了一堆仇人,直到某一天被人围追堵截打晕过去。 领头的人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拿这棘手的小子如何是好,见他生得一副清秀的皮面,便起了坏心思将他丢在了花楼旁边的小巷子里面。那里一贯是混乱的地方,苏集安又昏了过去,发生什么事情也是正常的。 不过,也是他命好,被花楼里的一个姑娘,就是春妩给捡到了。那春妩见他满身的血污骇得不行,却还是将他悄悄地带进了花楼里面;待苏集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清晨。 苏集安虽说脾气怪癖,但是却也是个死心眼的,否则也不会对他的父亲死不认错。春妩救了他,又将他藏在卧房里面两三日,苏集安便打定了主意要赎春妩出去,却不想恰好落入了陈良渚准备的罗网之中。 原来这花楼正是陈家经营的产业之一,而苏集安在扬州城里面毒倒了那么多人,陈良渚这个地头蛇自然是早早地就得到了消息。从春妩那里得知苏集安的本事,陈良渚便做了一场戏,拿捏着春妩和苏集安谈起了条件——花间酒。 “陈老爷说话算数,我信您便是!”苏集安可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对着春妩慢慢地有了喜欢,虽说春妩是个欢场女子,他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命人送苏集安出去,陈良渚摊开面前的纸张,提起小狼毫在上面毫无章法地勾着线,心里却想着些事情。 听妻子甄氏说,林家的贵客乃是文卿长公主,这位公主自己是知道的。毕竟当年先皇驾临江南,收一义女,后来接入宫中抚养,也不过就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罢了。后来甄家太妃的事情出来后,虽然甄家没放在心上,可作为旁观者,自己却看得明白,甄太妃失势从何时而起?不正是在这位公主被养在后宫名分最高的叶贵妃膝下之后么? 无论是手腕还是决心,这位公主都是不可小觑的啊——陈良渚抿了抿嘴,偏偏有她在,之前利用妻子给贾敏下毒的用意只怕是白费了,自己得重新想个法子叫林如海无暇他顾才行 该说不愧是夫妻,甄应媛此时心中想的亦是贾敏和林家。 坐在炕上,膝上盖了条石青刻丝灰鼠披风,甄应媛捏着笔在薛涛笺上写着簪花小楷,一面有些漫不经心地听着底下媳妇说的话。 “什么?贾敏病重!?”甄应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撇开手上刚写了一半的东西:“你们从哪儿得的消息?” 那说话的媳妇愣了愣,忙答道:“都这样说哩!听闻找遍了全城的大夫,没有人能有法子的!” “这样天气她怎么会——”甄应媛有些疑惑惊讶,按理说今年入冬以来,下雪的次数寥寥,节气变化并不大的,日头也都还暖洋洋的,之前瞧着贾敏的面色也是红润怡人,怎么忽地一下子就传出这样的事情来? ————————————分割线君———————————— “挪我到那边窗子旁边躺下!”贾敏依着枕头咳了几声,瞧见外面天光灿烂,阳光温煦,对着床边上的新荷吩咐道。 新荷面上显出几分为难:“太太,大夫说了,您现下里不宜挪动,待您身子好了,咱们出去瞧瞧,岂不是比呆在屋子里要有趣儿的多?” 闻言,贾敏愣了愣神,一双杏仁眼忽地盈满了泪水,欲坠不坠,她有些颓然地将身上的被子扯了扯,却惊觉自己的手已经没什么气力了,不由得苦笑着喃喃自语:“出去么?外面的景色是好,可我还能看多久呢?罢了,新荷,我有点累了,先歇息一会儿吧!” 听清楚贾敏压低的声音之中满满的沮丧和哀凉,新荷鼻头一下子酸了起来。她并不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而是被卖进去的,因着年纪虽小,但做事心细又听话,所以贾老夫人才将她放在了女儿贾敏的身边伺候着,算到现在,也已经有将近二十余年的光景;贾敏用她得手,她也不愿意出去嫁人,对贾敏的忠心是不言而喻的。 掖了掖被角,新荷看着贾敏日渐枯槁的脸颊,不由得落下泪来。究竟是什么人这样心狠手辣,对太太这样一个深闺妇人也下此毒手?太太若是去了,老爷和姑娘不知要受多大的打击啊! 贾敏安静地睡着,面色苍白中带着一丝青灰,唯有那薄薄的呼吸声证明她还好好的。新荷动作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床两边的藕合色花帐,仍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守着。 “新荷——” 听见这声呼唤,新荷转脸看向门口,正是绿言在那儿悄声喊着,一边还打着手势示意她过去。 带了三分疑惑地放轻脚步往那儿走去,新荷一下子被绿言拉到了门外,绿言凑到她耳旁细语:“殿下在花厅那边找你有事儿问呐,你去吧,这边有我和小丫头们守着,不妨事儿的!” 林清微坐在椅子上面,脑海中方才青衣那儿报来的消息不断地转动着。说实在的,甄应媛管家的手段确乎高明,青衣想尽了办法才从陈家里面的家仆口中掏出点东西来——她微微地蹙起眉头,那个寄居在陈家客房的苏姓男子应当就是苏集安了,可是该怎样与先生说才好?他又怎么会和陈家c或者是背后的甄家扯上干连呢? “殿下,林夫人身边的新荷来了!”赤云领着新荷进来,躬身行礼。 林清微打量着面前一袭青色衣裙的女子,嗯,虽看似平静,但是眼底瞧着还是有些紧张:“嫂子每次去陈家拜访陈甄氏,你都是陪着的?” 面对这位气势强大的姑奶奶,忍住心中的畏惧,新荷点点头答道:“回公主,是的,太太去陈家都是带着婢子和霖雨伺候的!” 点点头,林清微注视着底下明显稍稍有些镇定下来的新荷:“那你可能记得嫂子第一次去陈家是什么时候,与陈夫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瞧着她低垂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林清微笑着撑着下巴看她:“不必隐瞒什么,嫂子早就对本宫说过一些事情,所以你尽可以说出来!” “回公主,那是老爷刚刚到扬州任上的时候,原本太太与陈夫人便有交情,初来乍到,太太便想着去拜访一下!不过是回忆一番幼年往事罢了!”新荷听着林清微的话,有些半信半疑,因此并不敢说出当时贾敏的话来。 林清微摇摇头:“罢了,你是护主心切,可却不知这样含糊其辞是在让本宫放过那个害了你家太太的恶人呢!”旁边的赤云乖觉地奉上一盏茶水,林清微揭开盖子,细细地绣着水汽带出来的清香,一边等待着新荷的反应。 果不其然,将林清微的话想了一遍,新荷咬着唇跪了下来:“求公主饶恕!婢子确实隐瞒了实情!去陈家的前两天,太太让人给陈夫人送了一封书信,然后” “如此说来,那时候你是最清楚嫂子的行程动作了?”听了新荷的一番叙述,林清微的注意点落在其中的一句话上:“那你仔细想想,你家太太当日碰了什么?” 新荷细细地回想着,那已经是五六个月之前的事情,她的记忆有些模糊,犹疑了半晌:“或许是天气热,加上又是初次拜访,难免有些拘束。陈夫人备了膳,太太并没吃多少,只夹了两三个菱粉糕,倒是有小丫鬟端了酸梅汤过去,夫人用了小小的两盏,别的便没有了!”顿了顿,她继续道:“因着那日太太用的少,所以婢子特别注意了一下,回来之后还让厨房做了碗火腿笋干银丝面给夫人用呢!” 酸梅汤?林清微心中打了个结,这种汤水的效果确实是很常见的汤点不错,夏日里用来解暑是个好东西,不过以陈家待客周全,居然会给林御史的夫人端上酸梅汤? “陈夫人对着酸梅汤可有说头?”林清微继续仔细地问道。 新荷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点头:“陈夫人瞧见那酸梅汤时神色也有些惊讶,不过那小丫鬟说陈家老爷这两日很是喜欢,因此厨房便一直备着;听闻夫人要清神解暑的茶水之类,才端了酸梅汤来!” 这就对了!林清微眯起眼,眸子里划过一丝利芒。酸梅汤有些寒性,确实是能将花间酒的药效放大,再一对苏集安进入陈家的时间,想来贾敏身上的毒不是甄应媛做的,而是那位陈家大老爷c陈良渚! 花厅里一片寂静,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掌下光滑的桌面,极有节奏感的声响让新荷的心提了起来。 “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挥挥手,让赤云带着新荷出去,林清微垂下眼睑想这事儿。陈良渚的心思不难猜测,无非是让贾敏身子不好后,能够使得哥哥分心去照看她,放在公务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若是林如海坚持着两边抓两不误,那更是好,那样的话,他们暗中做些小动作使点绊子,便是铁打的人也经不起折腾! ————————————又一位分割线君—————————————— “你且好生休息,别费精神,总归会好起来!家中的事情现在有妹妹管着,无碍的!”林如海看着相伴二十年的妻子如今愈发显得消瘦无力,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离这个世间,不由得眼中一黯,握着她的手安抚道。 贾敏带着几分不舍与留恋地反握住林如海的手,动作很是吃力,但是她却笑得满足:“老爷不要说这些话来宽慰我啦,我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公主请来的太医不是也瞧过了么?趁着我还醒着,老爷多陪我说说话,可好?” 沉默了半晌,林如海叹了口气,为她揩去眼角的泪水:“我依你便是了,只是别说这些叫人垂头丧气的话来——” 一晃眼已经在床铺上躺了约莫有十来天,贾敏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子骨一日一日地虚弱下来,最开始还能自己起来走走,现在已经是行走坐卧都要人搀扶,她的心中不是不痛苦,但是现下里却平静起来。 “眼瞅着就要到尾牙啦,年节快得很呢!”贾敏看着林如海浅浅地勾唇笑着:“待之后便是除夕和元日哩,咱们的两个孩子就又长了一岁!” 听着她声音里的温和慈爱,林如海手紧了紧,瞧见贾敏微微皱起的眉头时松开来:“是呀,玉儿来年便六岁了,晞哥儿也会说话了,咱们还得看着他们嫁人的家人,娶妻的娶妻呢!” 贾敏的神思有些恍惚,嫁人啊——她不由得想起当初自己一身龙凤喜服的新嫁娘模样,叹了口气:“说起来,老爷可曾怨过我?若不是我,或许您已经连孙儿都要抱上了” 夫妻俩已经许久不曾谈起过这个话题,林如海怔愣了片刻,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怨过你,只是怨你是我的妻子,却不肯信我罢了!” 贾敏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上,听见后半截,面上浮起一层羞愧之色:“是我不懂事儿,想必是叫老爷很为难了!” 两人说着话,室内一阵温情脉脉。 听见外面新荷的声音,贾敏松开林如海的手,应道:“进来!” 看见林清微,林如海心中疑惑,转头看向贾敏,却发现她的眼中满是释然与感激。 “公主在这儿,还恕我不能下来行礼了!”贾敏带着些歉意对林清微颔首致意:“老爷不要惊讶,妾身说了,明白自己的身子究竟怎样;您别怪我自作主张,只是关系着玉儿和晞哥儿的日后,我不得不这么做!”她此时虽说已是骨瘦如柴,但是却显得有种不一样的光彩来。 方才新荷去竹雨院请林清微时,林清微便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想不到贾敏真的是打着这样的主意!托孤给自己么?这岂不是多余的了?她叹了口气,然而注意到贾敏提起两个孩子时眼中的神采奕奕,林清微忽然便明白了,同为人母,虽不是血脉相连,但是自己对着琛儿也是一般啊—— “公主冰雪聪明,想来已经知晓了妾身的意愿”,贾敏深深地拜下:“还请公主为妾身看顾这一双孩子,并不是信不过老爷,只是两个孩子尚小,尚需母亲关爱,九泉之下,妾身感激不尽!”虽然曾经糊涂地怨恨过这位公主小姑子,但是自己信得过她的人品,虽说这般作为是没有必要的,毕竟看这位小姑子对两个孩子的惊喜照顾便足够,但是自己还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应允。 看着贾敏有些凌乱的发丝,林清微点点头:“嫂子放心,玉儿也好,晞哥儿也罢,都是林家的血脉,我一定会好好地教养他们成人!”不管曾经做错还是对,她的人生不过只还有月余的光景了,人死如灯灭,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安心,与自己的想法却是一致。 似是完全放下了浑身的包袱一般,贾敏一下子仰倒在宽大的枕头上,吓得林如海忙上前将她扶住。 “老爷放心,玉儿和晞哥儿有了托付,我这心里便松快不少了!现下里精神正好呢!”贾敏喘了几口气,笑着摇摇头:“我知晓老爷公务繁忙,别误了正事儿才是,还是先去吧!劳公主与妾身说说话,可行么?” 林如海看着贾敏的神色,为了叫贾敏能宽心些,点点头,对着旁边的新荷吩咐了几句,便出去了。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清微坐到床边的锦凳上,听林如海的脚步声已经远了,贾敏微微一笑。 见状,新荷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应该就是这样子的了~~~ 从读红楼最开始对贾敏的感情就很复杂,因为林黛玉进贾府时有的那句“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但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吧~~~ 最近两天的点击量降了下来,有点忧桑~~~但是还是要感谢各位亲们的大力支持呦~~~一(n_n)一~~ 周末愉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37掩悲意年后贾敏逝 到了腊月二十四,林清微余林如海两人一起,亲自动手象征性地拿了鸡毛掸子将正堂的瓶镜掸了掸,算是全了掸尘去旧之意。此时贾敏已经起不来身了,每日里都要靠着新荷霖雨并着绿言等人一起搀扶着才能勉强出门晒晒太阳透透气。 一晃眼,已到了腊月二十九,各色齐备,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吩咐青衣紫苏一并去府中上下各处检查有无遗漏,林清微带着些疲惫地揉揉额头,感觉到外面放轻了的脚步,她笑了笑,朝门口看去:“蹑手蹑脚地做什么呢?还不快些进来!” 徒林琛笑嘻嘻地探出头来,手背在后面不知拿着什么:“娘怎么知道是琛儿?” 失笑地摇摇头,林清微觑着他:“你呀,是我的儿子我能不知道么?何况,娘正在理事儿,这么早,除了你这小东西会冒冒失失地跑过来,还会是谁?难不成是玉儿和晞哥儿?” 将手里的东西亮了出来,徒林琛带着些献宝似的小得意:“娘看,好漂亮的梅花!是琛儿在园子里的一处假山里面瞧见的哩!” “你呀!”林清微将他揽进怀中,点点他的鼻尖,帕子从袖中滑出来:“瞧着脸上的汗珠子!今日起得比往天早些,可做了什么功课?” 任由林清微温柔地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水,闻言,徒林琛直了直身子:“叶师父说了,既然四书已经念了透彻,翻过年去便开始学些别的东西,但是念诵是不能少的;因此,孩儿今日还是老规矩,背了《大学》一篇!又去打了两套拳呢!” 瞧着儿子黑亮亮的眼眸,林清微勾起嘴角笑了笑,觉得身上的倦意减淡了不少,牵着徒林琛的手往外面而去:“明日便是除夕了,琛儿可要养足了精神守岁才是呢!”经过林黛玉的房门前,听见里面传出来轻轻的咳嗽声,她不由得蹙起了眉。 “娘,表妹这两日总有些懒懒怠怠的,莫非是为了林舅母的身子而忧心思虑么?”徒林琛亦听见了那几声咳嗽,住了脚步,眼里划过一丝担忧地看向紧闭的房门。 想起林黛玉最近的异状,林清微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是为了叫她能有个心理准备才告诉了她,但是林黛玉素来是个心细又情感丰富的,虽说平时在贾敏面前都是言笑晏晏,但是背地里却总是暗暗地伤心哭泣 摇摇头,林清微止住徒林琛的脚步:“你是兄长,要好好地看护着妹妹弟弟,无事之时,便带着玉儿往花园里多走走!想来也能稍稍舒缓些她的忧思——只是,在你林舅母那里,莫要显出来,别叫她担心!” 徒林琛点点头,他自然明白林清微的意思,再次瞧了一眼那掩起来的房门,母子两人一起离去。 由于贾敏的身子不宜轻易挪动,加上林如海公务缠身,因此今年便不能回姑苏开宗祠祭祖。林家当年经了开国两朝,姑苏林家分支人口早已散佚零落,每年的祭祀都只是林如海这一脉;着人打理了正堂,收拾供器,请神主,朝南墙上挂上林氏列代祖宗的画像,只待晚间行祭礼。 总算起来,林府现在只有六个主子,贾敏不能太多走动,林清微又是女儿,不能参与祭酒之事,所以,林如海便只带了林晞一同进去上香洒酒,林清微则照着未嫁女的礼节,带着林黛玉一同在堂外的蒲团上磕头。酒过三巡礼毕,嘱咐着老管家派人守着香火,便一同往花厅而去。 花厅早就袭地铺上了红洋毡,当地火盆里燃着芙蓉香,雕漆椅子上皆搭了新制的银鼠椅搭小褥子;因着贾敏的正院与花厅相通,也是最后一个年节,因此贾敏强撑着身子过来,与林如海两人一起在上首的椅子上坐了,林清微坐了下面左手第一位,林黛玉则和小林晞一起坐在右手边交椅上。小厮丫鬟亦按差役上中下行礼毕,散压岁钱,荷包,金银锞后,林如海便命人摆上年夜里的合欢宴来。桌案椅子重置,男女各归坐,底下便献上屠苏酒,合欢汤,吉祥果,如意糕来。 “外面的烟火也已经放起来了呢!”林清微少少地用了一点便觉着肚腹满足,听见外面远远的声响,她对着林如海与贾敏两人道了声福,便出去站在穿廊上静静地看着晴朗的夜空之中绽放的烟火璀璨。 林清微眼神有些恍惚,只听旁边熟悉的嗓音:“这个年节多亏妹妹在家中,否则我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林如海扭头看着消失在转屏后面的那道身影,贾敏精力支持不住,便由底下的丫鬟仆妇们搀扶着回了房间;想着之前大夫说的话,他的言语之中满是伤感。 “哥哥别说这样的话”,林清微摇摇头,顺着林如海的视线看去,隐隐地瞧见一抹云纹绉纱滑过,她抿着嘴,再看向桌子旁边情绪低落的林黛玉:“嫂子的日子已经备下了,我明白哥哥心中抑郁悲伤,然而还请哥哥顾念着玉儿和晞哥儿,保重自己!” 目光悠远地仰头看着星子闪烁的天空,林如海叹了口气。这些日子以来,他慢慢地也已经接受了贾敏时日无多的现实,但是想到二十年结发夫妻一夕之间阴阳相隔,这心中便恍如被钝刀子磨着割着,难过得紧。 “姑c姑姑,觉觉!”小林晞慢吞吞地步履蹒跚地走到穿廊上,摸着滚圆的小肚子,揉着眼睛,爱娇地扯着林清微的衣角晃了晃,大眼雾蒙蒙,看起来怪惹人怜爱的。 抱起林晞,林清微碰碰他的小嫩脸:“晞哥儿困了么?姑姑这就带晞哥儿去睡觉好不好?” 林晞笑眼迷蒙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瞥见站在旁边的林如海,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声音软软糯糯地叫人满心满怀的都是喜欢:“爹爹——” 林如海抚了抚他的头顶,小儿发丝的柔软让他脸色放松开来:“晞哥儿去睡吧,年纪太小了,守岁是肯定是守不住的!”瞧着小儿子攀着妹妹的手臂,乖巧听话地看着自己,他的心一片柔软:“晞哥儿的压岁等到了子时再给,好么?” 压岁是什么林晞可不知道,但是感受到头顶上手掌的温度,他咧着嘴笑得很是可爱,转而抱着林清微的脖子:“姑姑,觉觉!” 将林晞哄睡着,将窗户掩好,叫几个丫鬟守在旁边,林清微便往正房而去。 “玉儿,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外面冷得紧,怎么也没穿件披风?”林清微看着前面红色灯笼下面蹲着的那个小小的身影,有些惊讶地出声问道:“你身边伺候的人呢?” 疾步上前将林黛玉的小身子抱起来,掂出怀中的重量,林清微不由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气恼,这孩子这几日竟将自己的身子糟践成什么样子了!自己看着她悲伤便不忍去打扰她,她倒是一丝都不拿自己当回事儿! 林黛玉声音有些颤抖着,还带着些微的哽咽:“姑姑——” “莫要说话了!”林清微掀起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她罩住,碰到她的手指,不由得扬声责备道:“姑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身子好起来,你就是这样不在意的么?真是太让姑姑失望了!” 微微瑟缩了一下,林黛玉将脸埋进了林清微的颈窝,感受到一点冰凉沁入了衣领,林清微轻轻地叹了口气。 带着林黛玉重新又回到竹雨院中,青衣忙端了一盆热水过来,林清微动手拧了帕子覆在林黛玉的小脸上,瞧着她有些红肿的眼皮儿,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玉儿,姑姑知晓你心里有事情,可是这寒冬腊月里的,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让你母亲心疼不安么?” “姑姑”,林黛玉垂着眼死死地咬住下唇,半晌后方才轻声问道:“母亲,是不是真的没有——” 瞧着她眼红通通的模样,林清微弯□子与她相对而坐,帮她渥着手:“玉儿,生老病死,就像叶荣叶枯一般,是避免不了的!你娘她现在很安心,她也不愿意看着你这样哀毁,姑姑希望你能坚强起来,这样才不枉费你母亲的一片慈爱之心啊!” “姑姑!姑姑!姑姑——”林黛玉终于忍不住,一下子扑进林清微的怀中,仿佛受伤的小兽一般低低地哭喊着,一遍一遍地唤着林清微:“姑姑——” 林清微不由得想起林老夫人临终前对自己的惦念不忘,抱着林黛玉,眼眶微微湿润起来。 ——————————贾敏临终嘱咐的分割线君———————————— “我一生唯一后悔的事情,便是没能为老爷留下嫡子,但c但是多亏公主,叫我临终前圆了这个缺憾;晞哥儿c晞哥儿有公主教导,日后必然会是个好孩子c光宗耀祖!”贾敏艰难地大喘了口气,死死地握着林如海的手。 林如海忍住眼中的泪,将她身后的枕头正了正。 “玉儿,过来,到母亲这儿来!”贾敏朝着林黛玉招招手。 林黛玉努力地把持着自己,贾敏嘴角噙着一抹笑,眼里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她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虽然自己曾经因为这个孩子迁怒过贾敏眼角沁出一点晶莹,声音里满是不舍与惦念:“玉儿,要好好地听姑姑的教导,你是长姐,要照顾弟弟!娘是没法子看着你长大成人了” 泪水决堤而出,林黛玉已经是泣不成声,但是对上贾敏满是慈爱的目光,她抿着抿嘴,抽噎着应下:“娘,玉儿知道了!玉儿一定会听从姑姑的教导,叫娘不担心的!” “好c好——”贾敏的目光慢慢地涣散开来,紧握的手慢慢地松开来。 “娘!” 一声悲鸣,守在门外的新荷腿一软,歪了下去。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7章 贾母惑文卿返京师 只说当日,贾敏握着林黛玉的手嘱咐了良久,溘然长逝,林如海便也立时病倒了。无奈之下,一应事务只能担在了林清微和老管家的身上,人情迎来送往,还有底下琐屑的事情。林清微只觉得两辈子都没像这般忙得马不停蹄;一面要照顾着病卧在床的林如海,安抚小孩子,另一面又要以出面料理各种事情,即便有四个丫鬟在旁边协助,也觉得头疼得紧。幸而林黛玉经了一场生离死别后竟是撇开了往日的软和性子,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不安分的奴才,每日里端汤送水照顾林如海,倒是叫林清微刮目相看。 命人往京城荣国府报了丧信,约莫两三日功夫,贾母派的人便来了林府,林清微一听见来人是谁,登时怒从心底起。 ————————————视线转换的分割线君—————————— 却说元宵节刚过,虽说因着贾赦一房拒绝了往荣国府来一同饮宴,贾母心中微微有些膈应,然而瞧见二子贾政难得见着的神采飞扬兴致高涨,她便也将此事放下。谁想,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贾母正在用点心,闻言,心中还在疑惑,年礼刚刚送了,怎么林家人又过来了?命人进来,得知噩耗后,一下子怔愣住了。一旁的丫鬟瞧着她眼珠子动也不动,手也僵在那儿,心里觉得不好,便见贾母的身子一下子仰了下去倒在炕上。 “老太太,老太太醒了!”鸳鸯惊喜地瞅着贾母眼皮动了动,露出浑浊而不失精芒的眼眸,忙小心地扶着贾母坐起来倚着枕头,一边从旁边小丫鬟手里接过一盏补气的汤水来:“老太太用些吧!这是王太医开的方子,说是能平心静气的!” 贾母脑子仍有些混混沌沌的,听见鸳鸯的话,迷迷糊糊地抿了一口,突然间想起来:“鸳鸯,刚刚是林家来人了是不是?!”她瞪大了眼,死死地抓着鸳鸯的手:“我的女儿呢!我的敏儿呢?!” 鸳鸯被她抓得有些疼,却也不敢露在脸上:“老太太节哀!林家人说,姑奶奶c姑奶奶,去了——” 贾母一听,大哭起来:“我的乖儿啊,你怎么恁得命苦啊!你怎么能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王夫人打一开始便站在边上,贾母只顾着泪水涟涟,并未瞧见她,自然也就看不到她嘴角勾起的那一抹有些幸灾乐祸的笑容。她缓缓上前,离着贾母几步距离:“老太太且节哀,姑奶奶去了,咱们总要遣几个人去瞧瞧才是啊!” 贾母接了鸳鸯递上来的帕子擦去泪:“去叫林家来的那个过来,我有话问他!”挥手推开王夫人的搀扶,由着鸳鸯给她整理了一下浑身的衣饰,丝毫不顾王夫人尴尬愤恨的脸色。 这被遣来荣国府报信的正是林如海身边的长随c林仁。进了贾母的屋子,林仁规规矩矩地给贾母打了个千儿:“见过贾老夫人!” “哎!你且说说,我那女儿究竟是怎么没了的?”贾母呜咽了几声,捏着帕子拭泪。 林仁便将贾敏生病在床至病逝之事说了一遍,毕竟此事关系到江南官场之事,林如海也只能在外面假借患病之名。说了几句场面话,贾母突然问道:“听你这么说,你们家那个庶出的孩子如今已经是记在我女儿的名下了?” 在来京城之前,林仁早就被林清微叮嘱过了,若是贾家问起此事来,便只推在贾敏和林清微的身上便是,他便答道:“回贾老夫人,太太说了,咱们哥儿是老爷的血脉,理应当记在她的名下,公主心疼哥儿的身份,便也应了下来,记上宗谱!” 公主!?贾母一下子想起叫自己吃了不少亏的文卿长公主,暗自咬咬牙,却无可奈何,将此话转开去,抹着泪道:“既然如此,女儿女婿膝下总算也有了子嗣传承,我也就放下心来了!只是我这心里想起来,还是觉得揪着慌,可怜我那女儿命苦,只是她今年也不过与女婿一般年岁,怎么竟早早地便撇下一双儿女去了?” 听出贾母话中暗藏着的质疑,林仁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抬起头来仍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太太管家素来是劳心劳力,加上入冬的时候着了凉,因此身子愈发地虚弱,年节时只能叫丫鬟们搀扶着祭祖行礼。老爷找遍了江南一带的医馆大夫,公主连宫中的云太医都请了去,也没能好起来!”他心里很是不满,且不谈别的,哪里有如贾老夫人这样口气去质问亲家的! 闻言,贾母呼吸一窒,这下人,倒是好口才!之前与贾敏来往通信之时,那书信字里行间的愤恨恼火,她可瞧着一清二楚明明白白,自己女儿会心甘情愿地将那出生卑贱的庶子记在自己名下?何况,只是小小风寒,如何能这样夺人性命?文卿长公主还在林家呆着呐 不行!贾母眼色一沉,自己得弄清楚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贾母原本便始终是抱着让贾宝玉和林黛玉成一对儿的主意,但是林清微屡次从中阻扰,还有林黛玉始终是不远不近的态度,她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因此方才会命自己当年的心腹赵嬷嬷在贾敏面前劝说,毕竟父母之命总是要重些。而且依着贾敏多年来对庶子的憎恶,为了林黛玉的终身,她肯定会好好地考虑将这一天赐良缘。 所以说,贾母的算盘打得乒乓响,然而经了林清微的诱劝,贾敏已经将事情想清楚,赵嬷嬷因为素眉而被她远远地打发了看在庄子上,贾母又如何能知道,亲身女儿已经对自己心生芥蒂了呢?贾敏临终前还将林黛玉托付给了荣国府惹不起的人物,这也算是身为母亲的一片用心良苦了。 林仁瞥见上面一袭华服的老夫人有些阴沉的脸色,行礼道:“老夫人不必忧心咱们姑娘和哥儿,太太临去前也说了,将林家两条血脉交付与公主教养,也好让咱们老爷能安安心心地为国效力!” 听了林仁这一番话,贾母脸色更是沉得能拧出水来。 挥手叫林仁退了出去,贾母只觉得脑仁一片嗡嗡直响,喝了杯茶方才缓和过来,叫过鸳鸯:“去,把大老爷c二老爷给我叫过来!”顿了顿:“算了,只叫政儿过来!那个不孝子,来不来也无甚差别!” 瞧着贾母的脸色,鸳鸯忙蹲身应了下来:“是!”便脚步匆匆地出去了。 ——————————视线转回来的分割线君———————————— “好大的脸面!”林清微愤怒之下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叫一旁安静坐着的林黛玉心中一颤,她抬起脸眼觑着林清微的神色,想起方才下人报上来的名号,不由得咬了咬唇。 林清微怒极反笑了起来:“好一个荣国府!好一个贾老太君!我林家便是无爵在身,也容不得他们如此轻贱!”沉静下来,坐在上首,她微微地眯着一双含情美目,显得有几分凌厉威严:“青衣,将那人给本宫绑起来,本宫倒想瞧瞧,究竟是怎么一个脸大的奴才,居然敢这样在本宫面前大言不惭!” 徒林琛也在花厅里呆着,瞅见林黛玉被咬得发白的嘴唇,忙凑到她身边小声地劝道:“表妹何必这样生气呢?说实话,荣国府之事与表妹并无什么干连的,娘瞧见你别扭,只怕又要心疼了!” 想起姑姑的三令五申,林黛玉点点头,攥紧的拳头松了开来。 贾琏身上一袭大功制式的丧服,瞧着四下里奴仆们的有条不紊进退得当,心中不由得暗赞一声。他对这位已经嫁出去二十几年的姑姑并没什么太大的映像,只知道当初贾母十分宠爱,父亲贾赦对这个妹妹也很是喜爱。 “贾公子,请!”林安得了前面小厮的汇报,忙从堂中迎上前来,行礼后便领着贾琏往后面而去。 “不知怎么没瞧见林姑父?”贾琏心中有些好奇,再一看老管家领路的方向,心生疑惑,问道。 林安早得了吩咐,若是贾家大老爷贾赦派了人来,便好好地招待着,因此,他不卑不亢地答道:“太太去了,咱们老爷心中悲伤,如今卧病在床,所以,现下里府中的事情都是文卿长公主在打理着!” 闻言,贾琏一惊,想起离京前父亲交代的话,有些提心吊胆起来。 “贾将军有心了!”林清微瞧着面前神色恭谨的年轻人,点点头,难怪都说是个机灵c通晓经济事务的:“只不过,本宫这儿倒有个胆大妄为不知尊卑不敬皇室的狗奴才呢!” 下一刻,几个小厮便扯着一个显得很是萎靡的人进来,贾琏定睛一看,不由得心中打了个颤儿,这c这不是老太太得用的赖大么? 淑人林贾氏之墓。 林清微牵着林黛玉和林晞在灰白色的墓碑前跪下:“明日,咱们便要返京了,你们姐弟俩好好地磕个头吧!”便走到旁边去。 两个孩子身上都穿着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斩榱,林黛玉眼中噙泪c面色苍白地朝着那冰冷冷的墓碑磕了三下,林晞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也依葫芦画瓢地随着林黛玉叩了首。 扶住林如海拄着杖却还有些摇晃的身子,林清微触及他没有丝毫温度的指尖,不由得眉心一跳。 听着云太医说的症状,林清微忧虑起来,照着这样说,哥哥的身子哀毁过度,只怕这底子是养不回来的了。她左思右想,回忆这一个月来的点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毕竟生离死别,总是至哀苦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38章 林清微片语错真相 话说林清微回了京城后,便依着规矩在闭门谢客,领着三个孩子一同服丧。徒林琛的身份虽说特殊,但是论理而言,也是林家外甥,因此便照着小功更轻一层的缌麻守丧三个月也便是了。至于林黛玉和林晞两姐弟,则要扎扎实实地呆在府中为母守孝三年。 长公主府中因为服丧之事显得很是平静,然而贾家两房此时却闹了起来。 那日林清微怒极将赖大交予贾琏后,贾琏羞愧之下,拜了灵位,两天后便带着这个不长眼的奴才直返京城。 贾赦是由荣国公先老夫人抚养长大的,当年虽说在读书上不肯用功,然而他却很是通晓经营之事,否则,也不会在搬离荣国府短短半年时间内,便凭借着一品将军的虚职在兵部那边混得不显山不露水。 见儿子比预期的时日早上许多回来,贾赦不由得诧异。他特意让长子往扬州奔丧,一方面是因为对妹妹贾敏确乎疼爱,另一方面,也有叫儿子和林家来往来往,将关系弄得热络些;儿子贾琏也知道自己的用意,怎么却—— 瞧见儿子苦着脸进来,贾赦眼尖地瞥见他身后那个被缚起来的人影,瞳孔一缩。 “儿子见过父亲!”贾琏恭恭敬敬地朝着贾赦作揖行礼;自打离了那窝窝囊囊的地方,贾琏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父亲竟然是深藏不露,想起自己往日里对着父亲的作为暗地诟病,不由得觉得羞愧起来。 贾赦行礼隐隐地浮上一种猜测来,他挥挥手,示意贾琏坐下来:“琏儿怎么此时便回来了?你姑姑的丧仪办得如何?” 叹了口气,贾琏一掀衣摆跪下在地上:“父亲恕罪,儿子此番早归却是有原因的!那日我刚到扬州,尚未来得及祭拜姑姑的灵位,便被领去了一处厅堂,见着一位贵人”,他顿了顿,偷着觑了贾赦一眼:“乃是文卿长公主殿下!” 贾赦早就知道此事,毕竟文卿长公主年节之时并未出现在宫宴之上,连带着自己的外甥女也不在京中,有心人打听一番便能清楚。 “老太太那边遣了人过去”,贾琏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同气连枝的,原本不该说什么,只是老太太这件事儿做得未免太不地道了,他指指身后有些不服气的人:“便是这赖大过去吊丧的!” 感觉到屋子里一下子冷了下来,贾琏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听林府管家之言,这奴才似乎还说了些不像样的话,因此惹得公主大怒,立时便将他绑着送到了儿子面前来,叫我早些返京来!” “荒谬!”贾赦皱着眉头,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杯子:“这是要叫林贾两家反目成仇啊!一个奴才,便是再有脸面也是奴才!”何况撞在文卿长公主的手里了念及此事,他的眼光更像锐利的刀刃一般落在赖大的身上:“去,扭着这个不知尊卑的奴才,命人备车往荣国府去!” 贾母正在宁国府那边和尤氏说着话,宁国府长孙贾蓉今年已经是十六岁的年纪,也该为他娶亲了。 当年义忠亲王有一幼女,因着反叛之事,府中妾室担忧连累牵涉幼女,便悄悄将不过才四五岁的小姑娘送了出去,通过养生堂被送至营缮司郎中秦邦业家里抚养,小名可儿,大名兼美,今年也已经十三四岁了。当年暗地里协助那妾室将皇室血脉偷换出来的便是贾家,恰巧宁荣二府子孙中贾蓉与其身份年龄皆相当,因此,贾母便早早地安排着将贾蓉和秦可卿的婚事定下。 “老太太,大老爷来了!”鸳鸯脚步轻巧地进来,福了福身子禀报道。 贾母眼中划过一丝厌恶:“那个不孝子怎么来了?!他不是连元宵都不肯登我这老婆子的门么?” 闻言,鸳鸯不敢多说什么,尤氏在一旁笑着劝道:“老祖宗何苦这样说,岂不是叫大伯父心中难过么?咱们离着近,因此才常常过去过来的,何况凤丫头的身子也沉了,元宵夜里更深露重,又因着大伯父深蒙圣眷,住得远了,来往不便也是有的!” 听了这一番话,贾母果然脸色稍稍有些松动:“罢了,叫他等着,我过去吧!” 贾赦站在贾母的院子中,心中不由得感慨万端。瞅见门前那些嬉笑的丫鬟,他嗤笑一声,当初就是在这里,连老太太身边的丫头都能在自己的背后说嘴几句,将自己贬落入尘泥之中。 “老太太回来了!”进了屋子里气定神闲地捧起茶,贾赦抿了口茶水,静静地等着,便听外面传来通报声,他微微一笑。 贾母一进房门,便见着贾赦老神在在地拂了一下衣摆,上前对着她躬身行礼:“给母亲请安!” 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在鸳鸯的搀扶下,贾母在上面炕上坐定,旁边的小丫鬟很是有眼色地将温热的帕子递到鸳鸯的手上。 “今日过来作甚?”贾母任由着鸳鸯小心地为自己擦着手,接过奉上来的定窑堆花牡丹茶盏,浅浅地酌了一口,余光瞥着坐在左手下方的贾赦:“有什么事情还要劳动大老爷的?” 将她有些阴阳不定的语气停在耳中,贾赦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或许真的是已经看清楚这母慈子孝后面丑恶的一面,对着贾母的偏心时,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受伤和不忿。 “母亲既然问了,儿子也就不遮遮掩掩的”,贾赦站起身来,朝着外面招呼一声:“把那不知尊卑冒犯皇室的奴才给本老爷带进来!” 贾母目瞪口呆地瞧见底下被胡乱绑着的赖大,气得手颤颤地抬起,指着贾赦:“你这不孝子是要做什么!莫不是要气死我不成!” 贾赦眼神冷静地听着上面贾母的一番指责,觉得心冷起来,果然,在她心中,便是赖大这个家生子的奴才,都比自己来得分量重些吧!他抬手将桌上已经凉了的茶盏摔在赖大的身上,一袭已经脏旧的衣裳,衬着深深浅浅的茶水渍看着狼狈得很。 心一跳,贾母一下子住了声,瞧着贾赦淡然地将茶水泼了赖大一头一脸的,屋里地上精致的刺绣洋毡也弄得一塌糊涂。 “母亲遣这个奴才代表荣国府去扬州林家吊丧,且不说他的身份几何,这是对他的看重”,贾赦带着些厌恶恼色地从袖中滑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茶水,然后将已经沾脏了的帕子也摔在赖大的脸上:“谁想这奴才狗仗人势,居然敢在妹妹的灵前出言不逊c大言不惭!母亲可还记得,今年文卿长公主并没有在京中过年节?妹妹去了,妹夫又卧病在床,因此,林府各种来往事务都是长公主打理的,长公主立时便定了他个胆大妄为不知尊卑不敬皇室的罪名;便连儿子让琏儿去吊丧,都被公主迁怒!母亲说,这可不是大罪么?” 听了贾赦这一番话,贾母看着赖大的目光可就不那么和善了,简直能戳出一个洞来。再转眼一瞧大儿子的神色,她咬咬牙:“家中无人,宝玉年岁尚小,你二弟又不能离京,无奈之下才派了赖大过去,不想他竟做出这等有辱我荣国府门风的事情来!”贾赦的气焰不算嚣张,但一字一句却都别有含义,叫贾母想用一贯的气势来压制他都无法了。 “母亲既然这么说了”,贾赦瞧着贾母听见长公主名号时,一瞬间变色的模样,心中发笑:“那这奴才便由儿子暂时带回府中,等长公主回京之时,儿子便钳着这奴才去向公主请罪!” ——————————萧淑妃的分割线君———————————— “什么?”坐在窗前的林清微捏着绣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青衣:“你说,淑妃病重不能起身了?” 青衣垂着脸答道:“正是,殿下!”便从袖中掏出薄薄的一沓纸出来递了上去:“这里是您当时让婢子查探的关于淑妃十几岁的事情!但是因为年岁太久,萧家当年的老人并不能找到太多,所以只能查到这些了——” 接过那一叠纸,林清微细细地翻看着,瞧见其中一行字,她指着问青衣:“淑妃十三岁时曾随母前往寺庙还愿小住一月?”瞅见寺庙二字,林清微不知为何,心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丝怪异之感。 就着林清微的手看去,青衣思量了片刻,点头应道:“正是,但是当时萧老夫人本就是轻车简从,那些老人死的死,去的去,所以实在是无法知晓在寺庙之时,淑妃有什么不一样的举动!” 若有所悟地摸着腕上的白玉镯子,林清微陷入了沉思。 萧淑妃的身子一向不错,这一点太医院的众位太医皆可证明,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那个张扬霸道的女人会一病不起?若说其中没什么猫腻,谁会相信!? “那萧嵘德可有什么举措么?”林清微想起与淑妃相关的另一位人物来。 青衣细细地说了。 原来萧嵘德被罚银责打免职后,便一直在家中修养,已经有许久不曾出门。这期间,淑妃一直没有什么动作,萧老夫人三番五次地想要入宫求请淑妃帮忙都没能成功;倒是萧嵘德的妻子程氏,一直安安分分地,据说那时户部急着催缴上去的七十万两银钱之中,有半数是她筹措出来的。 “我猜的果真不错,淑妃对着萧家似乎并没有那么重的感情,否则也不会坐而无视年迈的母亲四处奔走。依着她素日的脾气,若是真的对娘家心有依恋,想来定会不管不顾地去向皇帝哥哥求请的——可她当年为何屡屡为萧家子侄们开脱呢?”林清微苦思冥想着,突然之间灵光一现,一句话脱口而出。 “难不成又是一出才子佳人劳燕分飞的剧目么?” 闻言,青衣呆愣了半晌:“殿下怎么会这样想呢?” 林清微摇摇头,抿着嘴笑道:“或许是身为女子的直觉吧!青衣,你想想,一个十三岁的少女在寺庙呆了几日后,便性情变化,这该如何解释呢?” “可是——”青衣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主子怎么会想到这方面来:“淑妃也是大家千金的教养,何况照当年萧家伺候的老人说起来,萧老夫人对着淑妃虽娇宠,然而管教很是严格,怎么会——” 林清微笑而不语,将手里绣了一半的素色落罗帕搁下来,瞧着窗外一枝清雅的白梅:“豆蔻年华,懵懂不知情滋味,可一旦沾染上相思,便是意扯情牵透骨染,叫我突然想起一出话本来!” 虽说听懂了她话的意思,青衣却不明白林清微此言与淑妃有甚关联。 长叹一口气,林清微的目光落在那白梅娇嫩的绿蕊上:“双文薄命,君心似铁,所谓有情人都成了眷属,不过是后人附会罢了!想来淑妃也是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0章 叹淑妃文卿嘱侄女 时可种有芒之谷,过此即失效,故曰芒种。 按着旧俗,这一日当在府中各处树上缠上五色丝带,绫锦纱罗,装扮得一片锦绣来送花神。然而因为守丧的缘故,这一项便被免了去,林清微只命人取了三两尚未凋残的花枝,供上一盏清水,几片瓜果,和着一缕檀香,全了祭花之意。 徒林琛去了白云书院大半个月,林清微平日里只管看顾着小林晞,闲来莳花弄草,写字读书,已有许久不曾往宫中去了。 “殿下,有消息来!”门外,青衣的脚步声显得很是急促,她掀起帘子进来,眼中带了一份惊讶与赞叹,行了礼:“淑妃的事情有眉目了——” 林清微手中正拿着一本《战国策》,闻言,抬手止住她的话:“淑妃的事情?既然如此,叫我猜猜——莫非真的是什么才子佳人?” “正是哩!”青衣点点头:“婢子找到了当年在寺庙中修行的一位僧人,此人年幼时被方丈收养,后来不知何故却还俗了!”她娓娓讲述着:“方丈早已去世,二十年前的事情,问了那寺庙现在的方丈与其他长老,他们也都是懵然不知。后来,听说起先前的方丈有一位还俗的弟子,婢子想着便去问问看了!” “想来是小和尚动了凡心吧!”林清微将书册合起来,捏起旁边大荷叶水晶盘中切成薄片的蜜瓜:“继续!” “是!”青衣将袖中一沓微微有些泛黄的纸页拿出来奉上:“不过虽是劳燕分飞,却并不是郎君负心薄幸,而是父母棒打鸳鸯呢!” 林清微动作小心地翻看着青衣递上来的纸页,抿着嘴,好半天没说话。想不到淑妃居然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爱人死在父母的安排下,想来那时候她只是十三岁的女子,任是怎样心性坚定,都会崩溃吧 将那一沓纸丢开,林清微想起那个张扬霸道的女人,连带着还有那个同样倨傲无礼的三皇子,叹了口气:“罢了,我算是明白她要做些什么了!” 萧家是武将世家,萧水芙的父亲当年镇守一方,手底下有几万兵士,在朝堂上素来受先皇器重;而李御史不过是三品清流,若说起家世来,确乎是有些低嫁了。难怪萧家人对这两人的婚事如此反对。 只可惜萧家人没有掩饰好,竟叫萧水芙察觉这其中的猫腻。她也是心思聪敏的,抽丝剥茧一般得出真相后,内里的恨意完全盖去了十几年的父母恩德c兄妹情深;从温婉贤淑的大家千金转变为恣肆妄为的后院女子,另外,一味地纵容娘家的嚣张,一步一步地挑战着上位者对萧家容忍的底线,这仇恨拉得妥妥的啊! 最终,萧嵘德被撤爵罚银,在朝堂之上官职大大小小的萧家人也多被降职免职,报复萧家当年拆散了自己与心爱男子的姻缘,这才是淑妃的真正目的啊 轻轻地笑了起来,林清微眼中有些复杂,这样决然的性格,她现在唯一的牵挂,就是孩子了。 “此事还有哪些人知晓?”让青衣从外面端了个炭盆子进来,林清微将那一沓纸页撕成条儿丢了进去,看它们慢慢地化成了灰烬,漫不经心地问道。 青衣瞧着她的举动,忙将炭盆子拿了东西盖上:“萧老夫人果决,当初此事一出,除了淑妃现在身边的两个大宫女被淑妃保了下来,其他但凡知情的下人,多是被打杀!因此,如今知晓此事的,只有淑妃,萧老夫人,还有萧嵘德!” 轻轻地敲着桌面,林清微定了定心神,吩咐道:“此事收手,不必再往下面查了,只是淑妃那边,你继续盯着点儿,莫要叫陛下察觉!” 但凡男子,无论什么先来后到,都无法容忍自己的女人心里有其他男人;但是现在的淑妃有子无势,与柳皇后和德妃正成三足鼎立,恰巧是后宫平衡点所在,可不能轻易打破——林清微勾起唇角笑了笑,将卧在自己脚旁的猫儿抱在膝上顺了顺毛,何况,她的性子还蛮对自己的脾气。 ————————————各种复杂揭过的分割线君——————————— 伯劳已经在枝前开始鸣叫,哀哀戚戚,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林黛玉的心中倍添几分愁绪。一晃眼,已经又快是端午佳节。回想起去年时与姑姑一同入宫之时的场景,她不由得怅然。 “姑娘,先歇会儿吧!”回到长公主府中,紫苏被调回到正院伺候,雪雁雪鸢雪鹃雪凫四个丫鬟便重新掌管起林清微的日常起居坐卧。这说话声音柔柔的正是雪鸢,她将手中端着的一盏燕窝放在桌面上:“公主殿下说了,要您好好地按太医的话养着身子呢!” 林黛玉搁下手中的狼毫笔,将卷起的袖子放起来,她现在的衣裳都是月白或是浅青色,除了袖口衣摆滚的蓝边之外没有其他的装饰。她瞧见雪鸢手指上一抹红痕,不赞成地摇摇头:“去拿我房中的玉仙膏擦擦吧!虽说不能用茶盘,可这燕窝滚烫,你也该拿条帕子包一下才是!” 大大方方地将袖子垂下来遮住手上的烫红,雪鸢福了福身子,笑道:“多谢姑娘记挂着,婢子这便去!让雪雁来伺候您便是了!” 芒种已至,众花皆卸,花神退位,过了这一日便入夏了。林黛玉托着腮瞅着窗外院子中的梅树,上面结了一粒粒小小的如青豆一般的果子:“都只是伤春易逝,却原来绿叶成荫子满枝了!”捏着小银勺在茶盅里舀了舀,瞥见院墙边一个小身影,她不由得微微怔愣住,旋即便将手中勺子一丢,从椅子上挪下来,向外面而去。 “晞哥儿,怎么往这儿来了?”林黛玉蹙着眉头看着眼前蹭了一鼻子灰的林晞,伸手牵住他:“伺候的人呢?怎么敢叫你一个人跑出来?” 林晞不领情地挣开了林黛玉的手,指了指前面穿廊,拍掌笑得开怀:“喵c喵!” 疑惑地听着他发出来的单音节,林黛玉顺着他的手势看去,便见着一只通体纯白的猫儿在穿廊上的一盆青色蔷薇旁坐着,粉红色的鼻子显得玲珑可爱,冲着姐弟俩“喵”了一声。 “那不是姑姑的猫儿?晞哥儿是在追着它么?”林黛玉抬手摸摸小林晞的额头,从袖中掏出一方白色的丝帕,给林晞擦了擦鼻尖,转身问着听见动静而来的雪雁:“去问问,晞哥儿身边的丫鬟奶娘都跑哪儿去了!?” 正吩咐着,林黛玉耳尖地听见轻轻的脚步声,下一刻,林清微眼中带着些焦急地出现在院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个零零散散的丫鬟仆妇,林黛玉一眼便认出那几个便是伺候林晞的人。 “可叫姑姑急坏了!”林清微瞅见那个小人儿,心一下子落下来,上前来带着些嗔怒地抚了抚小林晞的头顶,对着林黛玉笑道:“方才下人来报,说晞哥儿不见,真是叫我这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四下里没找到,姑姑便想着会不会往这边来了?果然如此!” 林黛玉蹲身行了个礼,指指依旧坐在回廊上的白猫儿:“想来晞哥儿是追着小喵过来的,蹭得鼻尖上全是尘土,也跟只小花猫一般,好生令人发笑呢!” 那白猫儿瞧见主人来了,一下子从回廊上跃了过来,步履轻盈地绕过了想要抓住它的小林晞,凑近林清微的裙摆,来回转了两圈,长长而调皮的尾巴贴在林清微的脚旁,显得温顺而乖巧。 “这猫儿真是越发地皮实了!”林清微带着三分宠纵地轻轻用脚尖戳了戳它软软的肚子,抬眼看向林黛玉大敞着的书房窗户:“玉儿今日的汤水用了没?那是南边沿海一带新送来的白燕,很是滋补养人,比起往日里吃的还要更好些呢!” 闻言,林黛玉一下子想起来,带了些羞赧:“正吃着呢,瞧见晞哥儿过来,便撂下了!” 林清微一边牵着小林晞,一边携着林黛玉,后面还跟着额一只昂着头姿态优雅的白猫儿,一行人进了屋子,端详着了一番,她想了想,点点床榻上的深灰色五福绣团帐幔,吩咐着身后的赤云:“去,将我库房里那副青底水墨字画的纱绡帐子拿来与姑娘换上,那颜色透澈,瞧着心里也觉得松快!” 在贾敏病卧在床期间,林黛玉日日侍奉汤水,心中哀思愁苦,回了京城后,更是大病一场,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几两肉全还了回去,面容清减,下颌尖尖,衣裳也宽松了许多。 无奈之下,林清微只能让云太医定了药膳方子,每日早晚一盏汤水,因着不能碰酒肉盐酪,所以平日里的膳食更是精细,一两个月下来,林黛玉的面色总算是红润起来了。 “守丧期间规矩繁琐”,林清微步至窗前,拿起桌上抄了一半的佛经:“虽说许了愿抄经,但是每日里抄上一卷也便是了,你生来娇弱,姑姑费了心思来给你调理身子,可莫要自己熬坏了!” 林黛玉觉得很是窝心,毕竟,除去爹爹之外,便只有姑姑对自己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点点头:“姑姑,玉儿知晓的!” 作者有话要说:守丧的这几章会比较平淡,还蛮家长里短的~~~~ 蘼芜在考虑三年孝期很快过去之后的发展该怎么安排~~~~怎么样来过渡会显得合情合理~~~ ———————————————————————— 其实现在对榜单没有什么期待了,因为上榜单虽说点击量会激增,但是也会惹来各种攻击~~~ 所以就让蘼芜默默地与大家一起窝在小角落吧~~~ 白猫儿小喵来卖个萌,感谢亲们的支持撒~~~一(n_n)一~~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1章 驱王氏清微忧林海 却说那日贾母从长公主府怏怏而返,一回到家中便再次将王氏关进了小佛堂中,而后命阖府上下主子奴才尽皆按着大功制式服丧,一时间弄得荣国府一片兵荒马乱的。 “政儿,我老太太在这儿把话也说死了!”贾母手中紧紧地握着龙头拐杖,眼中满是嫌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夫人:“这么多年来,王氏为你诞下珠儿c宝玉,还有元春。珠儿虽说早逝却读书用功,宝玉乖巧听话又孝顺,元春如今在宫中也是贵人的分位,为了宝玉和元春的前程,坏名声决不能传扬出去!因为之前林家那个庶子c还有玉儿的药材,再加上此次服丧之事,她已经是大大地得罪了长公主,以后就在小佛堂中呆着吧!” 贾政此人面上是个迂腐不化的老顽固,自觉清高,可实际上心中对着礼法之事并不十分着意,只看着他毫无羞愧地霸占了荣禧堂便可见一斑;脾性却和贾母一脉相承,但凡犯了错,必然是旁人的不好;关于为出嫁的妹妹服大功之事,他心里正责怪王夫人出言将此事略过去。 闻言,他并不维护妻子,反倒点点头,赞成道:“老太太说的是,我荣国府也是钟鼎之家,岂能由这愚妄妇人败坏家风!只是如此一来,主持中馈之事还要劳动老太太了!” 王夫人恼恨地看着面前的婆婆和丈夫,咬着牙,伏在地上不得不服软:“老太太息怒,媳妇知错了,只求老太太宽容,便是看在宝玉和元儿的情面上,饶了媳妇这一遭吧!” 王夫人与贾母做了几十年的婆媳,岂会不明白这个老太太的心思手段的狠辣坚决?只是如今这般情势,她得叫贾政看到自己的服软,虽说这个男人一贯是靠不住的——王夫人余光瞥了他一眼,但总要为自己争取些时间找哥哥才行!若是真的一辈子被困在小佛堂中抄经数佛豆,叫这老太婆看死,那还不如一条绳子自己勒死算了! 媳妇知道婆婆的品行,婆婆又何尝不明白媳妇的真面目?贾母冷冷的目光落在欲言又止的贾政身上:“政儿,娘知道你心软,可咱们得给长公主一个交代!玉儿的事情,长公主对王氏已经厌弃了,她是你的妻子不错,可若是连累了你,娘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夹在妻子和老娘之间,贾政最终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母亲,只见他朝王氏看了一眼:“如此,便依着娘的安排吧!” 眼前一黑,王夫人简直没昏过去,这个男人,从来只知道他耳根子软,可没想到被这老太婆三言两语一劝,他竟是丝毫不顾念着多年结发夫妻的情分!她死死地攥着手心,唇上咬出一丝血痕。 瞅着底下王氏怒不敢言的情态,贾母眼睛眯了起来:“你放心,虽说进了佛堂,可这正妻的位子是你的!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规矩还是要守的!” 感情自己还得俯首道谢呢?!王夫人闻言,心下更是恨起来,听这老太婆的话,莫非是想着给贾政娶个二房不成? 贾母不再说什么,清清嗓子,便见在外间等着伺候的鸳鸯掀了帘子进来,她语气淡漠地吩咐道:“让人将小佛堂收拾收拾,太太一心礼佛为贾家一族祈福,晚上便要搬进去!叫那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好生地看着点!给我尽心!”最后一句话,贾母咬得很紧很重。 鸳鸯微微怔愣了片刻,立时便反应过来,扫了仍旧跪在地上的王夫人,忆起方才隐隐约约之间听见的支词片语,心下一惊,低头应下:“是,老太太!” “一定要尽快叫哥哥知道此事!”王夫人盯着面前周瑞家的,目光狠厉:“死老太婆,你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算个什么角儿!哥哥知道了,一定不会轻易便放过去的!” 周瑞家的打了个寒颤,战战巍巍地点头退了出去。 ——————————我是暗潮涌动的分割线君—————————— “姑姑c姑姑,喵喵!”小林晞坐在林清微的身旁,指着她怀中雪白喷香的猫儿,高兴地叫着,想要去拉它的尾巴。 嗔笑着拨开他的手,林清微将小喵放在地上,作势打了林晞一下:“前儿不是被猫儿给抓了一下,晞哥儿怎么忘了?真是没记性的小东西!”翻过小林晞的肉拳头,一道已经结痂的抓痕衬着白嫩的小胳膊显得格外明显。 小林晞微微瑟缩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之前受伤的疼痛,但是踌躇了半天后,还是从榻上慢慢地爬了下来,蹲在猫儿的旁边,犹豫了良久后,再一次伸手抓住了那条跳得欢实的小尾巴。 或许是因为主人在旁,猫儿懒懒地瞥了这个皮小子一眼,不去管他,冲着林清微喵了一声后,突然跃了出去。 一个措手不及,小林晞有些呆呆地看着离自己远远的猫咪,小嘴一瘪,求助地朝着林清微看过来去,便要哭起来。林清微老神在在地看着小侄儿委屈不忿的样子,笑着指指那只猫儿:“捉到了就能玩儿,捉不到就看着吧!要是被抓到了,姑姑可不帮你了!” 林清微教导男孩子一直都是如此,说得通俗点,便是放养。若是因为一点儿挫折磨难便轻言放弃,或者是止步不前,日后也难成大器。只有让他自己去摸索该怎么做,面对事情如何应对,才能不惧风浪。 至于林黛玉,余光瞥见窗前一晃而过的身影,林清微忙打发身旁侍立着的赤云去接她。只见赤云掀起蟹青色的软缎帘子,林黛玉小心地捏着盖碗下面的碟子边缘,挪着小步子走了进来。 “姑姑,这是玉儿为您炖的银耳羹,您尝尝看!”林黛玉有些笨拙地将青色莲花汝窑盖碗放在林清微的手旁,带了些羞涩:“绿言姑姑说,您爱吃莲子,所以玉儿便多加了点儿!” 林清微揭开碗盖看了看,带着三分无奈和心疼地将林黛玉搂进怀中:“原也不必你亲自去厨房的,若是烫着手岂不是叫姑姑心疼?” 带着三分担忧地瞧着一边在追猫儿的小林晞,林黛玉蹙着眉头:“有绿言姑姑和雪鸢雪雁在旁边瞧着呐,不妨事儿的!倒是晞哥儿,不是前几天才被小喵给抓了一下么?怎么又去逗弄它呢?” 微微地笑着,看着小林晞有些跌跌撞撞地碰倒了几件小摆设,林清微摇摇头:“随着他吧,男孩子总归得放纵着点,当初琛儿像他这般大的时候,可是皮得满府上下没一刻安宁的!不知砸了园子里多少花花草草——” 看着林晞被什么东西绊倒,虽说摔在柔软的地毡上,林黛玉还是心中一提。 “好啦,别担忧!”林清微瞅着小林晞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一般继续跑着,笑着揉揉林黛玉的发顶:“男孩子就得这样,,摸爬滚打才能成人的,可不能如贾家那个凤凰蛋一般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女孩子才是该娇养的呢!” 提起荣国府那个反面的典型,林黛玉信了林清微的话,朝林晞看了看,姑姑说的不错,男孩子就该像琛表哥那样。 吩咐赤云去取了首饰匣子过来,林清微揽着林黛玉一并坐在美人榻上,打开匣子,指给她看里面的东西:“这是刚刚宫里送来的素银头面,簪子钗钿都是照着玉兰花的样子打的,孝期戴着正合适呢!还有南海的珠子,姑姑让人挑了白色,玉儿回去叫雪凫给你串了绑头发也好看的!” “姑姑何必这样为了玉儿大费周章的”,林黛玉眼圈微微有些发涩,手指拂过匣子里雕琢精湛的一朵朵玉兰花,低头掩饰着自己的感激:“之前置办的首饰衣裳都还新着呢!” 林清微瞧着她的神色,知晓她心中所想,挥手让赤云将首饰匣子收拾了送往林黛玉房中:“虽说是孝期,可女孩子家可不能随意,哪里有弄得黑眉赤眼的话?再则,这也算不得什么,这些簪钗环钿以后也是能用的!” 姑侄俩说了一会儿子话,林黛玉便照着惯例回房去抄写经书,小林晞和猫儿跑累了,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要睡觉,林清微便让丫鬟奶娘带了他去卧房。 坐在书桌前在纸上笔走龙蛇,林清微抬头从窗子看向外面,今日已经是四月二十七了,眼瞅着又是一年,说起来,又到了叶子肃往庄子上跑的时候了 想到这儿,林清微索性将笔搁下来,画了一半的水墨江山也揉成团丢在旁边,倚着椅背出神。说起来,忠顺这几个月看着安分了不少,难不成真的只是因为江南甄家盐业的j□j被揭了出来? 在贾敏的丧事办完后,林如海便直接将所有的证据托付给了林清微携带入京交予徒嘉景,自己则上了折子返乡为妻守丧。林清微把账册之类的东西命人送去后,徒嘉景酝酿了一个多月,加上几年来在江南的经营,终于一举将江南官场来了一次大换血,其中有将近三二之数的官员是甄家的人脉,如此而来,忠顺一派可谓元气大伤。 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耳上晃悠着的素银流苏耳坠子,冰凉的触感让林清微心头一凛。所谓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既然贾敏已经去了,逝者已矣,哥哥纵然悲伤,也会为了一双幼女稚子好好活着 “青衣呢?”林清微扬声唤道。 林清微在书房之时,每每都是青衣伺候,不过眨眼功夫,青衣便进来了:“殿下,有何吩咐?” 林清微敲着桌子:“将姑苏老宅那里,哥哥身边的人手再加派一倍!忠顺按兵不动这么久,可不像他的性子,想来必要有所图谋!甄家的事情是哥哥查出来的,青衣,绝对不能叫甄家和忠顺做出什么来!否则的话,不但玉儿晞哥儿没了爹爹,我宣朝也会少一位肱骨能臣!” “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2章 忠顺怒林海幸免难 “又是文卿那个臭丫头!”华丽辉煌的屋子里,一袭深蓝色盘螭团花锦服的男子恼怒地袍袖一挥,案几上全套的钧窑玫瑰紫水线茶盅哐啷哐啷地摔在地上。 此人正是甄太妃之子c如今的忠顺亲王,徒嘉旻。 屋外,忠顺王妃秋氏眉宇紧缩,听着里面的动静,瞅了一眼门旁侍立着的小厮,抿了抿嘴,想进去脚步却又停了下来。半晌后,她浅浅地叹了一口,低声对着身旁的丫鬟吩咐道:“罢了,咱们回去吧!王爷想必是不想人打扰的!” 对自己妻子的凝神驻足毫不知情,徒嘉旻将脚旁跪着的人一脚踢开:“真是没用的东西!甄家如今连一个林如海都防不住,还叫林清微那个小妮子把事情给倒腾出来了,亏得还有脸自称是江南第一家?!”他带着些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手里握着一只羊脂玉转球,瞥见地上伏着身子的人,骂道:“杵在这里作甚?!莫不是想要本王赏你?滚!” 徒嘉旻与林清微的恩怨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若是非得细算,这一来一往,已经有十多年。 当年甄妃看叶贵妃不惯,因此对着叶贵妃名下的林清微屡屡言辞不善,林清微便设计,使先皇“见识”到甄妃伪装之下的真实性情,如此,先皇对着甄妃果真没了最初的那份娇疼怜爱,转而偏宠起另一个宫女出身的小贵人来。 甄妃独霸后宫七八年,一夕之间突然感觉到圣恩无常的道理,对着林清微简直恨不能啮其血肉。作为甄妃唯一的宝贝儿子,十岁的徒嘉旻清楚地察觉到因为母妃失宠而带来的变化,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父皇带入宫中的这个小女孩儿,对着她便也恼恨起来。 义忠亲王的反叛之事,让徒嘉旻对林清微的记恨更上一层。 十八岁的男子正是血气冲脑,对着年长的皇兄心有不服,因此便推波助澜,不知从哪里拐出来的关系,煽动了许氏一族在中秋宴上对先皇下手。 可谁想到林清微救了先皇不仅没死,还亲手出面戮了许氏一族,更是将忠顺不少暗藏的爪牙给剁了;后来,先皇突然禅位于徒嘉景,从此不问朝事,叫忠顺想要借力使力都无从下手,其中亦有林清微的功劳。 甄妃被晋为太妃后,惹恼了先皇被禁足三年,磨去了她所有的生气,后来在徒嘉旻二十二岁那一年郁郁而终。虽说此事与林清微并无干连,但是徒嘉旻还是对她迁怒上了。 想着江南一带的损失惨重,徒嘉旻的手指紧了紧,眼神晦暗,动不了文卿那个臭丫头,区区一个林如海自己难不成也对付不了?只要徒嘉景没找到自己的错处,先皇驾崩尚未满三年,为了名声,量他也不敢大动自己! “人呢?死哪儿去了?”徒嘉旻扬声喊着,嫌恶地看着地毯子上面的茶水渍和碎瓷片:“还不进来伺候着!” 外间的小厮忙领着两三个丫鬟跑了进来,手脚麻利地将地上弄脏了的毯子卷起收掉,铺上干净的地毡。 徒嘉旻一把搂过那个小厮,旁边的几个丫鬟仿佛没看到一般,脸上没一丝惊诧,收完东西便退了出去,顺手将门掩上。 “王爷,方才王妃娘娘来过又走了呢!”那小厮抬起脸来,水汪汪的黑色瞳仁盯着徒嘉旻,模样长得很是女气,又带着些媚意:“瞧着似乎王妃娘娘似乎不大快活呢!” 冷哼一声,徒嘉旻将那小厮捉进怀中狠狠地咬了一嘴:“不快活?!她倒是脾气大呢!要不是看在她父亲兄弟的面子上,这王妃早就不该是她了——”带了些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还不快点给本王泻泻火气!” 那小厮被他的眼神弄得浑身一个激灵,忙住了嘴,动手快速地解开了他的衣带,身子伏下去 满室靡乱。 “小姐,您怎能这么退让呢?”忠顺王府的东厢房中,一个明快俏丽的妇人带着些恼意地说着话:“您瞧瞧那个云陶,简直尾巴都要翘上天去了,见着您连行礼都省了,以后在这王府中,您还怎么压制着这些魍魉小人啊!” 秋氏静静地跪在佛像前,拈着香三叩首后,拎着裙摆站起身来,闻言,愣了片刻,带着一丝无奈和解脱地笑着:“素燕,你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这样沉不住气,若是叫人听见,又是一场麻烦!” 那名唤素燕的妇人正是秋氏当年的陪嫁丫鬟,如今是府中的管事娘子。她瞧着自己主子站起身来,上前去扶着:“小姐,您便将那岚姨娘怀着的孩子抱过来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个妾,王爷对她也淡了,打发了也不会说什么!您想想,便是文卿长公主,不都是抱养了孩子的么?” “素燕,住嘴!”秋氏喝止道,瞧见她有些懵懵懂懂的样子,秋氏叹了口气:“长公主何等人物,抱养的孩子又是什么身份!岚姨娘那样的人,怎么能拿出放到一块来说道?你呀,可长着点心吧!” 步至床榻前,抚着帐幔上细细碎碎的流苏,秋氏微微有些愣神,片刻后,她垂下眼眸:“你说的不错,岚姨娘的孩子还是抱过来吧——她的出身清白,咱们都知道,不怕翻出天来。只是以后,莫要提起那位的事情了!” 素燕方才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听了秋氏终于应了自己的提议,忙连声应道“小姐放心,素燕以后不会了!” ——————————我是转向姑苏的分割线君———————————— 一件粗麻衣缝边,执着削杖,林如海将一盏清水c两盘瓜果并着初夏时新开的花朵儿奉在灵牌前。 “老爷”,林仁看着林如海显着有些摇晃的身子,忙上前来扶住他:“今日的汤药厨房已经煎好了!” 咳嗽了两声,林如海指指身后:“叫人将供桌边儿上擦一擦,也不知蹭了什么东西在上面!”捂着嘴又开始咳嗽。 回了书房,面对着桌子上黑漆漆一看便苦兮兮的汤药,林如海不令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心里说不清的抵触:“这汤药每日都服,怎么也不见着有什么用呢?” 林如海最厌苦味,林仁自然是知道的,便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老爷这两天夜间睡眠踏实了不少呀!”这汤药可是公主临走前命太医留下来的方子,可是叮嘱了每日一剂决不能断的! “我知道了!”林如海挥挥手遣退林仁,盯着那碗尚且冒着热气的药汁,心中还是有些怪异之感,想了想,还是决定偷偷倒掉。 这是?!林如海看着眼前的这盆已经含苞的白杜鹃,几乎是眨眼之间,碧色的叶子和玉雕出来一般的花骨朵便开始萎谢,他骇得连退了两部。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碗,再看着这盆遭了无妄之灾的白杜鹃,林如海身上顿时寒毛立了起来。 只见一道人影倏地落在林如海身旁,林如海尚未反应过来,便听那人简明扼要地说清楚身份来意:“在下是公主所派,保护林大人的安全!请将药碗给在下!” 林仁越想越不对,回忆起林如海眼中的厌恶,决定还是回去瞧瞧,正巧撞上这一幕。他也是个聪明的,瞅见那盆已经完全枯萎掉的白杜鹃,再听着那人的话,林仁脸色一下子煞白。 自己交割了扬州的公事,回到姑苏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林如海攥紧了拳头坐在书桌后面,定了定心神,脑海中转了几转,上下打量着那个始终低着头的人:“我知道了,有劳阁下!” 那人冲着林如海点头,身影一闪便不见了。林如海想想刚才若是自己服下了那碗汤药,恐怕现在——他的目光落在那盆已经整株枯掉的白杜鹃:“去将这花好好地找个地方埋起来,它算是给老爷我挡了好大一灾啊!” 林仁方才又是心急又是后悔恐慌,闻言忙鸡啄米一般点头应下:“老爷放心,奴才该给它上三炷香才是!” 抚了抚袖口稍显粗粝的针脚,林如海顿了顿,沉声吩咐道:“去好好查查今日煎药的是谁,一路上有谁碰过药碗,还有药渣子,都给我弄明白!”神不知鬼不觉地便能要了自己的命?忠顺一派若是有这样的能耐,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被圣上逼得手忙脚乱毫无分寸,府中肯定有鬼! 林仁也想到了这点,神色一肃,之前从扬州回姑苏,将不老实的人发买了之后,便将所有下人都带了回过来,因此,老宅中的人稍稍有些混乱,想来就是被钻了空子。自己这个副管家可得好好地擦亮眼睛,把这个狗胆包天的人给揪出来! ——————————再一次视线转换的分割线君—————————— 命丫鬟婆子将林黛玉和小林晞带回院子里,林清微脚步匆匆地往书房而去。 “你再说一遍,那是南蛮的什么毒?”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林清微眼神稍稍有些恍惚:“真的是‘招魂‘?” 青衣不明白林清微为何会露出这样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清清楚楚地又说了一遍:“因为就近,所以找的是苏老先生;苏集安被您派人从甄家绑了回去,如今也在杏林堂,是他亲口确定,添在汤药里的,就是招魂!” 招魂——林清微想起前世置自己于死地的血咒,据闻那个自尽的巫女那时正在研究一种可以使人三步毙命的毒药,名字便是招魂,只可惜没有成功,否则,南疆之乱或许就是不同的结局了,只是,这两个招魂 “让苏集安去研究!告诉他,林夫人的性命挂在他的身上,若是不想死,便把这招魂给本宫研究透了!本宫或许会考虑将春妩丢给他!”林清微敲了敲桌子,吩咐着。 青衣迟疑了片刻:“那个春妩——” 抿着嘴笑了笑,林清微悠悠叹了一口气:“自古痴情男子少见,我倒想瞧瞧——”语尤未尽,青衣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眼中带了些怅然,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还弄了个情感问题来时要肿么破~~~又是一个让蘼芜纠葛的点~~~~~ 让我去自挂东南枝吧~~~~~~ 突然发现作者收藏破二十了,好激动的说~~~ 周天的字数应该多一点,但是因为明天有作业,所以后天周日应该才会有肥章出现~~~~ 感谢各位宝贝儿们的大力支持啦~~~~么么哒~~╭(╯3╰)╮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3章 细思量文卿暗反击 长公主府的后园中,东暖阁子屋檐下设着的美人榻,一位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歪在上面闭目养神。 “殿下,殿下——”青衣一进花园子便瞧见林清微睡得香酣,不敢高声惊动她,便上前轻声地唤道。 嘤咛一声,林清微悠悠醒转过来,眯着眼儿,认出眼前的人,她打了个哈欠,拿起一旁黑漆梅花攒心小几上的团扇,百无聊赖地摇了几下:“事儿有消息了么?秋氏已经决定了将那个孩子记在名下了?” 青衣上前转到林清微的身后,动作轻柔地为她揉着肩膀:“忠顺王妃这么多年没有子嗣靠身,忠顺亲王又素来是贪花好色c荤素不忌的!她虽说平日里气定神闲的,可是——”微微压低了声音:“您还记着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小厮么?听闻忠顺王爷为了他,已经有三个月不曾踏入王妃正房了” 垂下眼睑,端起桌子上青花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林清微声音中带了一丝冷意:“为了一个出身微贱的东西,弄出多少麻烦事儿来,将皇家的声誉置之于何地!”徒嘉旻好南风之事人尽皆知,只是宣朝风俗,并不对此多加指责,因此先帝也好c徒嘉景也好,但凡没有闹出什么不好的传闻来,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前番徒嘉旻为了那个叫云陶的小厮,却是着实得罪了不少人,更是惹出京城流言蜚语纷纷扰扰。 云陶原本是一个入京戏班子的台柱,专唱花旦,生的是风流妩媚袅娜娇人。这些戏班子多出入于高门大户唱戏,云陶脸盘生得好,吸引了不少有龙阳之好的富贵公子,镇国公牛清之孙等伯牛继宗,治国公马魁之孙c三品威远将军马尚c还有忠顺王爷徒嘉旻皆在其中。 徒嘉旻素来蛮横,可不讲什么先来后到,在他眼中,不过一个戏子,想要得来便是,哪里有随便叫人截胡打脸的?大张旗鼓地亲自带了人去将马尚打了一顿,绕了大半个京城将云陶带回了府。 “秋氏当初也是有心思的,可现在瞧来,倒是本宫看走了眼!”掏出袖中罗帕拭了嘴角,林清微在青衣的服侍下站起身来,看着院子里绿叶繁茂:“哎,真是叫本宫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难道是与女子斗着习惯了,竟这么多年也没弄明白,夫妻二字,夫在前,妻为后,当世的女子,面对丈夫时自当恭顺,切不可骄矜,只是过于顺从却又容易落到懦弱之流里” 比较起来,林清微倒是更喜欢前世只生活了短短二十余年的越朝,虽说也有三纲五常这些规条,可是并不像宣朝这般桎梏繁多。越朝历来,领着士兵沙场征战c入朝为官为宰之人可不止固国公主一人。 回想起十年前在叶贵妃宫里见到的那个姿态温雅的少女,青衣摇了摇头,并不说什么。 林清微带着些惋惜:“不过是被忠顺的一时宠爱给迷了心罢!当初秋家的权势可丝毫不弱于萧家——”将手中的团扇丢开:“男子之情,有多少能一直忠贞不二的” 提起这一茬,青衣叹了口气:“殿下,蓝草那边——” 林清微瞥了她一眼:“钟苏杰若是来找蓝草,不许放他过去!蓝草怀着身子,又因为他出去寻花问柳给气得动了胎气,我可不想自己好容易j□j出来的灵巧人折损在他钟家!”想起这事儿,林清微便心中来气。 “不说这些烦心事儿!”林清微下了回廊往花园子里而去,踩上有些硌脚的鹅卵石小路:“哥哥的身子可还好么?” 青衣跟在后面,远远地瞧见花园子门口过来的两道小身影,压低了声音:“殿下放心,林大人身边已经换上了粗通医术的三号,之前是婢子的手脚太慢了!还求公主恕罪!” “行啦!忠顺什么人我还不清楚,怨不得你,甄家在江南的势力虽说大减,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没能及时赶上也是正常的!”林清微施施然散步,感受着脚底传来一阵阵的酸麻感,余光瞥见林黛玉的到来,住了话头,笑着招招手:“玉儿,晞哥儿,怎么一块儿来了?” 青衣对着林黛玉c林晞福身行礼后退了下去。 ——————————忠顺王府的分割线君———————————— “王爷回来了没有?” 秋氏专心致志地盯着内室的门帘,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声哭喊j□j,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有在问起徒嘉旻的时候,眼中划过一丝暗芒。 素燕瞧了瞧外面探头探脑c显着有点不老实的两三个小丫鬟,心中冷哼一声,轻声在秋氏耳畔答道:“小姐放心,王爷今早出门就说了,去庄子上晌午不回府!王爷身边的几个长随也都跟了去,岚姨娘便是再有能耐也找不着王爷的!” “那就好!”秋氏点点头,吩咐道:“去!将我库中那只百年老参给岚姨娘拿来,切片与她含着,免得待会儿没有力气;听着这声音,真是怪怜人的!” 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素燕忙退了出去。 屋子里,岚姨娘死死地抓住自己贴身丫鬟的手:“王爷呢?王爷回来了没?王爷来看我了没有啊!?”她精致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狰狞,手上的力道大得叫丫鬟皱了皱眉头。 “岚姨娘,您别急!”那丫鬟忍着痛安慰着岚姨娘:“王妃娘娘已经叫人去找王爷了!太医说了,您腹中的可是小世子,在这王府里可是独一份儿的!王爷可是应了要升您做侧妃的!” 这岚姨娘原本是个没落官家小姐,因着家人犯法,被发卖后流落花楼成了清倌人,被忠顺亲王j□j后c换了个良家女子的身份带回府中。她在花楼里带了半年有余,从一个不食人间疾苦的千金小姐到一个艳冠群芳的花魁娘子,早就不似以往那般心地单纯,各种手段引得忠顺亲王对她千娇万宠。有了身子后,更是痴缠着忠顺许下侧妃的位子。 她并不将忠顺王妃秋氏放在眼中,不下蛋的母鸡罢了,等自己生下小世子,做了这府中头一份的侧妃娘娘,谁还敢对自己不敬?至于云陶一个男人,岚姨娘更是无所谓。 岚姨娘咬着牙,身下一阵一阵的疼痛让她额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啊——”她尖利的叫声一下子冲出来。 秋氏在外面听着她这一身惨叫,嘴角微微有些上扬,弧度并不明显。 “岚姨娘要生了?”徒嘉旻整个身子泡在温泉池子里,有些不满。水面上有些浮动,云陶面对面坐在他的身上,发丝散乱,满眼的迷蒙与快意,红艳艳的唇中不时地逸出一丝j□j。 兴致被打断,徒嘉旻憋了一肚子的火气,瞅见身上之人满面媚色,狠狠地将云陶搂紧了亲上去,直到他身子发软得如一汪水一般瘫在了自己身上,方才松了手,抬眼懒懒地吩咐道:“叫王妃看着点儿!就说本王要事缠身,等岚姨娘生了再来打搅本王吧!” 守在外面的管家应了下来,叹了口气,当年的王爷何等雄心壮志器宇轩昂,如今被这个小戏子给迷了心!虽说那岚姨娘的出身有些说不出口,可肚子里这一胎毕竟是王府现在唯一的子嗣啊! 听了素燕的话,秋氏扬了扬眉:“王爷当真是这样说么?”瞅了瞅内室来来回回穿行的人,笑了笑:“去告诉岚姨娘知道,好好地为咱们王府生下小世子,王爷和本王妃都不会‘亏待’了她的!” 忠顺王府的后厨。 “琳荷!快点把岚姨娘那边的汤药给煎出来听见了没有?!”一个腰身粗壮的婆子敲着烧火棒骂道:“死丫头哪儿去了!西厢房那边等着呐,琳荷,你这死丫头!”瞧见有些畏畏缩缩的身影在门后闪出来,她一棍子便敲了过去:“还不麻利点!” 那丫头一身蓝布衣裳,头发揪了个小髻,胡乱地簪了两朵绒花,脸上有几抹烟灰,迎上婆子沉重的烧火棍子,抱着脑袋躲着:“大娘饶命!琳荷不小心在假山那边睡着了,大娘饶命!” “哼!”那婆子凶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睡着了!怎么不滚你老娘肚子里去睡!快点去煎药!” 琳荷忙跑着到小火炉子前面,拎起小芭蕉扇子扇起来。余光扫到婆子离开,她松了口气,将怀中一只小小的纸包取出来打开,将里面的浅红色粉末倒进炉子上的药罐内,然后将纸丢进底下的炉膛里。 拿起旁边的小勺子在药罐里搅了几周,琳荷站到门口观察着情况,一会儿,瞧见王妃秋氏身边的管家娘子陈大娘过来,她忙迎了上去。 素燕眼底带着些嫌弃地将脚旁几根短短的木柴踢开,对着面前脏兮兮的小丫鬟问道:“岚姨娘的药煎好了没有?” 琳荷忙答道:“还请娘子稍等片刻,汤药还差一炷香的火候!”手脚麻利地将屋子里稍微显得干净些的一张小杌子端出来,陪着笑道:“娘子先坐!” 瞥了那张小杌子一眼,素燕有些意外地上下打量了她几下,点点头:“倒是个伶俐丫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4章 忠顺发怒清微得手 与这个叫琳荷的煎药丫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话,瞧着她浑身邋遢的模样,素燕的眼神动了动。 “呀!药好了!”听着炉子上的咕嘟咕嘟的声响,琳荷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取下桌面上搭着的湿抹布,捉住药罐的两耳,手下一个巧劲儿,便将药罐子放在了地上。她旋即便从旁边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搁进锅子里上炉,然后才取了碗过来,拎着罐子将药汁儿倒在里面。整套动作下来有条不紊,显得章法清明。 素燕心底暗自称赞着,虽说不过是端东西,可由此便能瞧出这丫鬟做事有条有理,不忙不乱。 从碗柜里拿出只朴素的红漆茶盘,琳荷小心地将满溢的药碗搁进去,端着递给素燕:“娘子小心,汤药还有些烫哩!” 将茶盘送进内室,素燕对着秋氏几不可见地点点头,秋氏微微抿着嘴角,悬着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啊——”岚姨娘口中咬着白布,豆大的汗珠将秋香色金钱蟒的大条枕浸湿了一块,终究是掌不住凄厉地叫出声来。 接生婆子瞅着手底下的情形,忙出声制止道:“姨娘可千万省着点力气,如今这产道才开了一指,若是现在喊得大声,待会儿只怕还有的苦头吃呀!” 岚姨娘这么些年娇生惯养着,除了当初家中被抄的时候吃了点苦头外,后来在忠顺王府中也是绫罗绸缎,金羹玉噎的,哪里受得住生产这样的苦楚?她眼巴巴地透过屏风看着那蓝花底儿的门帘子,心里想着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出现。 “岚姨娘,这是大夫开的药汤,您快用些!”她的贴身丫鬟棉儿端着尚且冒着热气的碗过来,在她床头边跪下,捏着白瓷勺子便往她口中送。 眉头死死地皱着,想到腹中久久不肯出来的孩子,岚姨娘眼一闭,横着心将那苦得叫人发颤的黑药汁咽了下去,不过半柱香功夫,她只觉得肚子越来越疼,皮肉似乎都被狠狠地拧着。 瞧着岚姨娘喝下了那叫人心里瘆的慌的药,接生婆子心中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推着岚姨娘肚皮的那只手力道更大了一点,要怪,便只能怪这位姨娘命不好,主母要她死的不明不白,自己也只能遵从。 身上的痛感似乎正在逐渐地远去,岚姨娘眼神迷茫地看着头顶茜色绣花草虫鸟的帐子,嘴唇苍白如纸一般。王爷,您不是说会看着我们的孩儿出生的么?您在哪儿? “呜——”一声不甚清亮的哭声响起来,显得很是微弱,岚姨娘眯着眼儿,想看清楚产婆怀里抱着的那包成小团子一般的孩子,却终究抵不过身心的疲累,睡了过去。 秋氏看着襁褓中脸色有些发青的婴儿,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强撑着笑道:“这可是咱们王府哥儿,管他怎么样,总是尊贵的!吩咐下去,府中各处每人赏一吊钱!”又对着棉儿训道:“好生开解着你家姨娘,虽说她身子坏了,可是有了哥儿,身份自然是不一样!以后侧妃的位子是跑不掉的!”便带着自己的人匆匆地离去。 棉儿呆呆地看着一下子冷清下来的屋子,扭过头来,目光落在接生婆子怀中抱着的青色包袱上,口中喃喃:“怎么会变成这样——” 回到正房,秋氏想起刚才瞧见的那一幕,将手中捏着的佛珠子摔了出去:“真是个有福气的,居然好好地活了下来!”想起之前和丈夫求的事情,她不由得又是恼又是悔:“那腿脚若是真的就好不了,养在我这儿,岂不是丢尽脸面!?何况还有那起子爱说道的小人” 素燕忙上前来劝道:“小姐莫担忧!咱们原本是想去母留子,谁曾想这岚姨娘福气恁大,用了那药竟好端端的?”说起福气,她犹豫了半晌,方才开口道:“要婢子说呀,这岚姨娘的命数只怕有碍,不然怎么会都下血不止了还活过来?反倒是可怜的哥儿遭难——” 闻言,秋氏心里打了几个转,这样的说法,虽说不大好听,可是若能叫王爷厌弃了那个岚姨娘倒也不错;只是孩子这件事儿,自己还得另外筹划筹划才行—— “什么?!”徒嘉旻正搂着云陶在院子里吃酒,两人你来我往,好不亲热,忽然听见这样的消息,他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挥挥手让云陶出去,徒嘉旻眼中风雨欲来,盯着面前垂首侍立的管家:“哥儿的腿脚会有问题?你的意思是本王盼了这么久的儿子成了瘸子?”话中的阴狠听得管家身子颤了颤。 “禀王爷,大夫说c大夫说,哥儿是生产的时候在娘胎里憋久了,兴许过一段时间就能好起来——”管家知道自己的解释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是他也只能这样回复,毕竟徒嘉旻的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 带着满腹怒火,徒嘉旻面色狰狞如恶鬼一般,使劲儿一脚踹在身旁枝叶繁茂的桑树上,落下几粒尚且青涩的桑葚来;如此,他仍觉得不解气,拔出案几上没开锋的宝剑便冲着树干砍去,来发泄心中的憋屈郁闷。 当初岚姨娘有孕的时候,因为诊出是男胎,所以徒嘉旻对着她很是关心,食补药补从没断过,更是破了规矩叫了太医十五天便一次诊脉,直到生产前夕。 秋氏央求着要将岚姨娘的孩子抱在自己的名下抚养,徒嘉旻考量了一番利益得失,便应许下来。毕竟,他对秋氏能否为自己诞下嫡子之事早就不抱有任何希望,但是没有孩子这一因素,秋家就不可能完完全全地倒向他这一边。 所以,即便明白秋氏打的是去母留子的主意,即便岚姨娘是他曾经碰在手心的女人,徒嘉景也没有心软,只是避开了秋氏动手的时间,谁想 只是,徒嘉旻思来想去这事情的前因后果,心里也没弄明白。若说是秋氏假意在自己面前央求,背地里对着岚姨娘和孩子使坏,徒嘉旻是不信的;女子在后院安身立命,靠的无非两样,一是夫郎的宠爱,二便是孩子,秋氏无宠又无子,不会傻到对王府唯一的子嗣下手。 她的手段,徒嘉旻也知道几分,没有把握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去做的,除非——府中有暗中作怪的人! 想到这点,徒嘉旻悚然一惊。 “请王爷降罪!”秋氏跪在徒嘉旻的面前,低着脸道:“是妾身看护岚姨娘不利!” 徒嘉旻上前一步,将秋氏扶起来。虽说对秋氏并不喜欢,但是秋家的势力却是他需要的,徒嘉旻带着些遗憾地叹道:“王妃不必自责,是岚儿和哥儿没福气”,两个截然不同的称呼,他丝毫不掩饰着自己和岚姨娘的亲密,仔细地观察着秋氏的反应:“只是哥儿如今身上有疾——” 秋氏的手紧了紧,面上无限忧虑自责:“都怪妾身,岚姨娘初次生产,又不知晓不能高声嘶喊,妾身心急之下,也忘了要进去提醒她这一回,才使得岚姨娘力竭昏了过去!险些就”她捏着帕子满眼的后怕,眼圈通红。 “罢了,或许真的是岚姨娘夺了哥儿的福气吧!”徒嘉旻拍拍她的肩膀,看似亲密地安抚道:“无事的,后院那几个被罚的侍妾,你看着将她们送去庄子上好好思过吧!” 一回到王府,徒嘉旻便因为心中的疑虑盘查了后院的一众姬妾,倒真是发现不少猫腻儿。譬如说,慧心院东房住着的落妍,曾经悄悄地换了岚姨娘素日里常用的香袋儿;梅芳院里诞下一个女儿的乐姨娘,岚姨娘临盆之际,还跑去产房晃了一圈 查不出真正的罪魁祸首,徒嘉旻便直接把怒气撒在这几个人身上了。秋氏听了徒嘉旻的安排,心中却是暗喜。 ——————————公主殿下暗自得意的分割线君————————— 是夜,月明风清,正好,林清微坐在窗前,看着天幕上那一轮皎洁的银盘,摩挲着一只墨玉雕琢的马儿,微微翘起唇角。 “他可查出什么了?”视线落在青衣身上,林清微放松身子倚着宽大的青缎螺纹引枕,舒惬地眯着眼儿。 青衣摇摇头:“殿下神机妙算,忠顺王爷确实没查出来什么,不过,因为后院有几个姨娘侍妾被打发出去了!其中就有忠顺王爷三女之母,乐氏!” 哦?林清微撇了撇嘴,带着些不屑:“这个乐氏生得温柔妩媚,前几年不是很受宠的么?那时候,还让本宫去参加这三小姐的满月宴呢!”提起此事儿,林清微仍旧稍稍有些不快,一个侍妾,以为自己受宠便天不怕地不怕了! “殿下,琳荷已经被忠顺王妃身边的那个管事娘子看上,已经被调到东厢房外面做洒扫了!”青衣提起另外一桩事情来:“不过,以后,咱们想要从忠顺王府得到什么消息,只怕要稍稍困难些了!” 无所谓地摆摆手,林清微端起小几上的茶盏:“总得把好铁用在刀刃上!忠顺王府素来跟乌龟壳儿似的,之前派了好几茬的人混进去都没成,唯有这个琳荷。她对着忠顺又有不共戴天之仇,这可是一步好棋,决不能轻易暴露出来!” “是,殿下,您放心!”青衣点点头,答道。 挥手让青衣退了出去,林清微悠悠然地看着窗外满园月光如水里重重叠叠的花影摇曳,伸手将窗棂上挂起的一半珠帘放下,轻灵而跃动的珠玉撞击声在屋子里唱了起来。 “不一样的地方,月色还是一样的美!”林清微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羊脂玉瓶,上面艳红色的塞子,在冷冷的月光下,反射出一种别样的c带着凄异的美,她目光中带着怅然与回忆:“不知做出这种招魂的人究竟是谁?莫非是那个琼茅也如我一般死而复生于此世么?” 苏集安果真不愧是在毒术上天赋异禀,加上林清微前生对这毒物的了解,不过废寝忘食两个月,他便已经弄清楚这招魂的毒理和配制。经历了这么多颠沛流离后,苏集安对春妩仍旧恋恋不忘,按照当初对他的承诺,林清微命人将春妩带了过去。 不过,据南蛮那边的传闻,这招魂乃是百余年前,一位部落族长的女儿调弄出来的,这个女子性情激烈,嫁人后发现丈夫有了外心,因此将招魂下在水源之中,丈夫所在的部落一夜死寂,她自己也自杀了。因为毒性太过霸道,所以招魂在南蛮那边已经成了禁药 不知那个蛮女究竟是不是巫女琼茅呢?林清微出神地看着瓶子上红色的塞子,这种玉石俱焚的性格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她胡思乱想着,良久之后,扑哧一笑,摇摇头:“真是魔怔了,纵然那巫女真的是重新活了过来,这招魂现世已有百年,她也早就化成尘土一抔了” 将纷繁芜杂的思绪抛开,林清微将另一半珠帘也放下来,将那只羊脂玉瓶打开,里面的浅绿色液体尽数倒在自己的帕子上包起来,扬声唤道:“青衣,进来!” “拿去烧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5章 长房得孙借机教黛 “嫂子,你瞧瞧,小侄儿多机灵!”贾玫坐在床边,瞅着小被子包着的粉嫩娃娃,不由得好奇地伸手,碰了碰他嫩嫩的脸颊。 身上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琵琶襟弹花暗纹的薄袄子,带着抹额,王熙凤脸色仍旧显得有些苍白,但是眉眼间却满是神采;她抿着唇角笑了笑,温柔慈蔼的目光落在自己拼着命生下的儿子身上,抬手掖了掖被角:“总归不枉我挣着一条命!你大哥哥呢?” 贾玫浅浅地笑着,动手将平儿递过来的温热巾帕接过来,给王熙凤擦擦脸:“今日可是咱们哥儿满月席,虽说因着在姑母大功服内,可父亲说了,这满月宴小办也不能大意!这不,大哥哥不放心,亲自跑厨房去瞧瞧了——” 王熙凤心中很是甜蜜。 自打去年长房一脉从荣国府搬了出来,邢夫人管家,王熙凤见识了她的手段,便没有了往日里的自视才计精明,对着贾琏也恭顺许多;小夫妻二人这几年无子,贾琏已经二十来岁,心中若是不急,那是假的。见王熙凤的态度变化,贾琏喜不自胜,小夫妻俩更是亲密黏糊起来。 在产房里痛了整整一天后,这个被取名为贾节的哥儿终于呱呱落地,或许真的是胎里补得好,足足有八斤的大胖小子,胳膊腿儿都带劲儿,只是王熙凤却被这一遭给伤了身子c “嫂子再歇会儿吧!”贾玫瞧着王熙凤眼底满满的柔情,捂着嘴偷笑道:“大夫说了,您还得等个天才能出门走动呢!可不能招了邪风!” 贾赦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看着自己的儿子兴奋的模样,不由得又是气又是笑,开口训斥道:“看你这样子,哪里有大家公子的气度?慌慌张张的,都是做父亲的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 说着,便见旁边的邢夫人斜了他一眼:“这可是咱们这一脉的嫡长孙,哪里能和其他的事情相提并论?琏儿这孩子平日里办事也稳重得很,初为人父,激动些也是正常的嘛!”转向贾琏:“琏儿,去你媳妇那儿看看她,叫迎春往花厅来一趟!” ——————————长公主府的分割线君———————————— “姑娘,殿下找您去呢!” 一身月白色滚蓝边儿衣裳,梳着流苏髻,发上装饰着简单的银簪和米色珍珠,林黛玉坐在窗子前有些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书册,听见雪雁的话,微微蹙起眉头:“雪雁,姑姑可说了是什么事情么?” 得到了否定的答案,林黛玉心中很是疑惑,姑姑极少会在自己读书的时候找自己,莫非是——她的脸色一白,之前听姑姑提起父亲卧病在床,难道是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脚步略有些焦急地往林清微的正房而去,听见屋子里传来林清微和绿言的笑语,林黛玉心一下子落了下来。 “姑姑,这些是什么?”掀起帘子,转过屏风,林黛玉疑惑地看着眼前桌子上用青绸子裹起来的一个个黑木匣子。 林清微正看着手中的礼单,闻言,抬头招招手笑道:“恰好玉儿来了,到姑姑身边来瞧瞧这份单子!”林黛玉虽说已经明白世事繁杂,但是或许真的算是因为受清流书香代代熏陶,对着经营应酬之事始终都有一些暗藏的抵触,虽然她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林清微这个地位尊贵的长公主甚少出去与那些贵夫人们应酬交际,礼尚往来也少,因此,能有这么一次亲自教导她人情世故的机会可不容易。 “这是?”林黛玉好奇地看着林清微塞过来的礼单:“粉青梅花纹联珠瓶一对,金丝白纹雨花锦十匹,蝉翼纱十匹,娟影缎十匹,长命锁一对,环形玉璧一对,百福银镯子两对,另加上普华寺进了香的项圈——” 瞅着林黛玉略显得迷茫的神色,林清微将礼单重新拿过来,在上面又添上几笔后,指着让林黛玉坐下,笑道:“玉儿还不知道吧!你大舅舅家表哥,上个月添了个儿子,这是那一房的嫡长孙!虽说因着为你母亲大功服丧不能操办,但是自己府中满月还是过的!” 原来是这样!林黛玉一下子想起来之前重阳节时,在花厅瞧见的那位略显得圆润的琏大嫂子。因着贾赦早在去年二月后便搬府另住,对林黛玉这个外甥女态度很是关怀,所以林黛玉对贾赦大房的映像很好。 歪着脑袋想了想,林黛玉问道:“那玉儿是不是也该添些东西进去呢?” “虽说守丧,可亲戚走动还是要有的!”林清微将林黛玉拦在怀中,叹了口气:“咱们林家人口单薄,当初经历了前朝乱世,不知多少族人流落散佚,如今,还记在族谱上的不过就咱们这一支了!” 想起今年年初从姑苏离开之时,看着母亲出殡时,父亲惆怅的神色,林黛玉似乎明白了什么。 林清微继续道:“虽说对贾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很是齿冷,你那二舅舅c二舅母也是一个迂陈个狠毒;不过,玉儿这位大舅舅倒还是可以来往的!”林家这一辈只有林黛玉和林晞两条血脉,以后亲戚走动实在是显得冷清,贾赦此人,虽说有个浑名,不过是个拎得清楚的,对他妹妹贾敏和这个唯一的外甥女也是真的颇为疼爱。至于林晞的存在,林清微并不担忧,男子的想法与女子不同,他们看重的是家族基业子嗣传承,将心比心,贾赦应该能懂得这个孩子对林家的含义,绝不会像那起子愚妇蠢人一般,对林晞心有芥蒂。 赤云掀了帘子进来,手中捧着另外一只紫檀木什锦攒心盒子,福身行礼后向林清微请示道:“殿下,这是您吩咐的榴子宝石盆栽!”她将盒盖翻开,一瞬间,林黛玉微微睁大了眼睛。 那盒中那是一件用了宝石点缀的琉璃树,显见着是做成了石榴的样子,粉红的宝石与五彩玲珑的琉璃树枝相映成趣,显得熠熠生辉。 “好好地连着这几件一起送到将军府去吧!只说是林家贺贾将军喜得金孙吧!”林清微瞥了那棵琉璃树一眼,挥挥手打发赤云下去:“送到了就回来!” 见赤云领着几个丫鬟手脚灵便地将匣子布匹给抱了出去,林清微动手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抿了两口润润嗓子:“这亲戚礼尚往来虽说繁琐,可却也必要!你想想,一个人孤家寡人的,或是这一家子超脱世外,有甚么意趣?虽说礼不重,可看重的是这份交情!何况,有时候,多了一份情谊在,许多事情也会方便许多的!”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林黛玉可不是以前那个不通俗物的小姑娘了,虽说她的脾性天生冷清,对这应酬来往并不看重,可是林清微话语的正确性,林黛玉却是必须承认的。 “要知道,这世间万事万物的决断,无非情理法三字,人之所以区别于虫鸟走兽,也正是因为这三字,而这情却是放在第一位的!”林清微站起身来,牵着林黛玉的小手向外面走去。她今日穿着一袭玉色挑丝如意褂子,底下系着条水青色凤尾罗裙,显着素淡清雅,与林黛玉站一块,相似的容颜,倒像是母女俩一样。 正是初夏风情旖旎,穿廊下一丛青色蔷薇喧然盛放,翠色的叶上,晨起撒的水珠在日光之下显得光华流转,带出些许别样的可爱来;远远地能听见短促的蝉鸣一闪而逝,想来是黏蝉的丫鬟将它捉了去,虽说已经是快到五月,日光灿烂但并不灼热,照在身上温温煦煦的,叫人不由得慵懒慢怠起来。 姑侄俩相携过了垂花拱门,旁边侍立着的小丫鬟忙福身行礼。一路行来,听着林清微后面的话,林黛玉嘴唇嗫嚅着,喃喃道:“可是嬷嬷说过,礼法为重呀” 捕捉到她声音中的疑惑不解与怀疑,林清微摇摇头,果然越是玲珑剔透的人,越容易钻牛角尖儿,姑侄俩出了垂花拱门,便直接进到了一个小园子里。 “玉儿且想想,这礼法是由何而来呢?”林清微并没有正面回答林黛玉的疑问,而是问了一个叫林黛玉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林黛玉灵动的眸子闪了闪,满是迷茫地想了一会儿,轻轻地摇摇头。 瞧见她这幅情状,林清微笑了笑:“人,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什么礼法之类的东西约束,至夏禹商汤,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天理c王法本乎人情,日后,等你长大了出面与人交往之时,便会明白这一点了!” “可是不都说王法条条不徇情么?”林黛玉听着林清微的话,不由得迷惑起来:“姑姑却说人情更重于礼法?” “玉儿想错了”,摇摇头,林清微嘴角噙着一抹笑:“礼法,本身是为了是人的行为合乎情理,是各人心中应当有的规与矩,而不是去刻意地约束,若是成了枷锁反倒失去了本身的意义;虽说法不徇私,然而,玉儿,你想想,曹操马踏青苗,割发代首的典故,曹操乃是一军主帅,若是因为按着军令真的斩首,那岂不是天下大乱?还有那包青天打龙袍的事情,也是这个道理哩!” 点点头,林黛玉眸子晶亮:“姑姑是想要告诉玉儿,为人处世不仅要谨记礼法,不可做越矩之事,也要懂得人情世故的变通融和,对么?” 揉揉林黛玉的脸颊,林清微满意地笑着:“不错,玉儿长进了!姑姑知道,玉儿生来心性高洁,这应酬来往里多有不可言明之事,姑姑也不愿叫玉儿沾染。可是人活于世上,哪里能有独善其身的呢?”自己活了两辈子,都不敢说能弄明白人心复杂,这人与人的交往该如何把握尺度,可是大难题,只能慢慢地教导玉儿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6章 嫌隙生绛珠再入梦 “简直是欺人太甚!他贾家真是不将我王氏一族看在眼中了!” 一位眉目刚硬的中年男子愤愤地拍着桌子,声响之大,让旁边坐着的美貌妇人心里一跳。 叹了口气,心中抱怨了几句,那妇人站起身来,一边抚着男子的后背顺气,一边端起桌子上的汝窑天青莲花茶盏奉了上去,瞧见男子喝了一口茶后,劝解道:“老爷何必这样大动肝火的?妾身瞧着老太太的脾气不是那等喜欢难为人的;何况咱们妹妹已经为贾家诞下了三个孩子,便是为了孩子的情分,也不会对妹妹苛刻,想来妹妹受罚其中总得有些缘由吧!” 这中年男子便是王夫人的兄长王子腾,现为京营节度使,而妇人乃是他的嫡妻,王史氏,虽说并不是同脉,然而按着辈分算,乃是贾老夫人的内侄女儿。 王史氏说着,见王子腾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笑道:“咱们呀,还是先去打探打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瞧老爷刚刚气的,都要冲上贾家门上去了!”她和王子腾年少夫妻,又很有手段,两人平日里举案齐眉,说说笑笑出个主意也是常有的。 “夫人说得对!”被王史氏一阵安抚,王子腾火气降了下来,回过神,点点头,自己妹妹究竟是什么脾气自己也明白,看着是个木头人,其实精明得很,心眼又小,不然当初也不会让妻子在婆婆面前受了不少刁难。 拉着妻子的手,王子腾想起当年的种种,轻轻叹了口气:“难为你了!”反手握住王子腾的手掌,王史氏抿着唇浅浅地笑着:“老爷何必这样说呢,虽说妹妹她对我多有不喜——可我是王家的媳妇儿,老爷的妻子!”以进为退这种事儿,王史氏可拿手得很。 “哎,真是造孽!”想起荣国府去年发生的种种事情,王子腾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荣国府大房与二房突然之间分家,原本应当搬入荣禧堂的大房反倒搬了出去,怎么瞧都像是大房受了欺负被占了爵位和府邸,早就引得议论纷纷。这件事儿里面若说没妹妹的手段,自己可不信。两日后,荣国府便迎来一位访客。 “给老太太请安!”王史氏一身拾掇得端庄得体,刻丝如意云纹缎裳,细纹彩绣绵裙,盘着如意高寰髻,并没有十分辉煌的首饰,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大家主母的风范。她余光觑着上头的贾母,一身算得上素净的蓝色团花衣裳,便是抹额,都只缀了绿宝石和小块的碎玉,想起之前派人探听的消息,她抿了抿嘴。 贾母眯着眼瞧着底下站着的侄女儿,端详了片刻,笑着招呼道:“幽娘可是许久没来了!快坐吧!” 王史氏闺名中有个幽字,因此,乳名便叫幽娘,许多年不曾听人这般唤她,一时间有些恍惚。她坐了下来,对着贾老夫人笑语盈盈:“老太太恕罪,您也知道,我家老爷每日里公事儿繁忙,我那三个孩子也正是叫人操心的时候。打年节至今,这么多日子没得空来瞧瞧您,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摆摆手,贾母多多少少猜到了点她的来意,心中对着已经被关在小佛堂中还不老实的王氏很是气恼,面上带出一点情绪转瞬即逝,恰落在王史氏的眼中。 “老太太进来身子可好?怎不见二太太?”王史氏故作不知地好奇问道:“还有宝玉呢?” 贾母没想到王史氏连迂回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地便提起王氏,她僵了片刻,旋即回转过来:“我那媳妇佛心虔诚,见前一段时日家中事情多,恰逢珠儿的冥寿,思子心切,因此她便说要去向贾家列祖列宗叩首,求佛祖保佑贾家兴盛,宝玉出息。我和政儿见她实在是诚心诚意,便许了!现下里,宝玉也在小佛堂那边与他娘说话呢!” 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任是谁听了都得称赞一声,王史氏心中计量着底下该说什么。毕竟临行前王子腾已经吩咐了,最好要见着王夫人一面,她总得弄清楚王氏现在究竟是什么情状,回去才好与老爷说道说道。 “那真是阿弥陀佛!”王史氏念了声佛号,叹了口气道:“只怕等我家老爷再见着,又要有几年功夫了!今儿出门的时候,咱们老爷还说,叫我代他瞧瞧咱们姑奶奶呢——”王子腾已经得了准信,估计三个月内就要升为九省统制,按着惯例,是要奉旨出都查边的。 贾母耳朵一动,端起手旁的茶盅,吃了口茶,仿佛没有听出王史氏话中的意思一般:“鸳鸯,去瞧瞧宝玉那边好了没有?”瞧着鸳鸯应下后出了门,她转向王史氏笑道:“宝玉这阵子被他老子辖制着读书,直把我心疼的!咱们这样人家哪里用得着这样逼迫孩子?幽娘,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闻言,王史氏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衣袖,嘴角含笑,点头赞同道:“老太太说的是哩,玉哥儿打小儿就聪慧机敏,想来读书也是极好的!”瞧着上面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一直打着马虎眼,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察觉到王史氏面色一瞬间的波动,贾母微微地笑了:“咱们这样簪缨人家,看重的不过是名声品行,读书倒是次要,只要识字明礼便罢了!”润了润嗓子,咳了一声,意有所指悠悠地继续道:“尤其是女子,更应当知书达理,贤淑孝顺,如此日后嫁入夫家,方才能相夫教子,对丈夫有所裨益。” 王史氏心里一个咯噔,陪着笑道:“老太太说的对!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咱们家的女儿虽说不教识字,可是管家理事那也都是把好手呢!”听贾母提起此事,王史氏暗恼。 贾史王薛四家之中,只有王家教女素来是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王史氏当年大大小小也算是闺中才女,这便是为什么当初王夫人尚未出阁时看她不顺眼的缘由。她与王子腾的夫妻情分虽深,可也不敢去触犯王家的传统,膝下唯有一女,只敢暗中教导着她,生怕日后自己女儿出嫁后因为不识字吃了亏去。 两人绕了几个圈,贾母死扛着不让王史氏见王夫人,王史氏也无法,只能压着满腹火气离去。 “哼!”晚间,王子腾听了妻子的话,眸中划过一丝阴狠,将默默啜泣的妻子揽进怀中:“这老太太是手里攥住了把柄,所以才这般硬气呢!” 王史氏声音里带着些微哽咽:“我倒不是气别的,只是我这位好姑姑,她在京城算是辈分长的,荣国府又不是个能藏住事儿的地方,若是今日的话传出去——”她顿了顿,捏着帕子拭泪:“咱们的女儿还怎么嫁人呀!” 王子腾对着侄女儿王熙凤都十分疼爱,何况是亲生女儿?他也是个狠人,闻言,拳头攥紧,声音冷得能掉出冰碴来:“她做初一,就别怪咱们做十五了!” ——————————再游太虚幻境的分割线君——————————— “绛珠妹妹!绛珠妹妹!”林黛玉混混沌沌地睡着,隐约听见一声急促而温柔地呼唤,她懵然地睁开眼睛,便瞧见一位丰盈窈窕的女子坐在自己的床边。她瞧着那女子很是眼熟,想着想着,一时间竟忘我了。 “碎月仙子!”一声惊呼脱口而出,林黛玉想起之前曾经梦见的场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不由得大惊失色:“此乃何处?” 方才,她还裹着锦被躺在床榻上,现在四下里却全是一片乱石原野,满地荆榛,不远处还传来沉闷骇人的嘶吼声;再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的衣裳,之前明明还是素白中衣,现在却已经是上下一色的薄水烟玉兰散花衣裙。 那女子正是之前跟随着云深仙子的碎月,闻言,她含着笑意轻轻地对着林黛玉福身行礼:“绛珠妹妹有礼!碎月此番前来,乃是云深姐姐有事儿相邀!” 林黛玉迷迷糊糊地被碎月仙子牵着手,一路上瞧见几只虎狼在旁窥伺,她的心颤了几颤,忧惧地朝着碎月仙子靠近了一些。 “绛珠妹妹,此处乃是迷津!”不知觉间,两人已经停了脚步,碎月仙子指着面前一条黑溪横亘,深有万丈,遥亘千里,中无舟楫可渡,亦无桥梁以通。她将发髻上一只玉簪拔了下来,朝着溪面轻轻一丢,便只听得,一瞬间迷津之内水潮涌动如雷响一般,远远地瞧见两道人影在水面上缓缓漂移过来,看得林黛玉呆愣了半晌。 碎月仙子瞧着林黛玉这幅模样,不由得笑道:“原本该领着妹妹从那牌坊门口走,只是警幻这些天来偏叫着可卿在那儿守着,咱们不愿为难她,便只能领着妹妹从这迷津而渡”,正说着,便见那两道人影看似极慢实则快速地到了眼前,碎月忙松了黛玉的手,对着两人合十行礼致意:“木居士,灰侍者,有劳二位了!” 两人皆是一袭灰褐色衣裳,其中蓄须的那位乃是木居士,闻言,合掌回礼,神情很是恭肃:“碎月仙子多礼了,我二人恭候已久,两位仙子,请吧!”一旁长发披散c看不清面容的灰侍者撑着篙,始终没有开口说话。 虽说不明白究竟为了何事,林黛玉却也明白这木居士所指的仙子其一乃是自己,她咬了咬唇,随着碎月的脚步踏上了那只看起来摇摇欲散的木筏子。 迷津之内瞬间平静下来,再一看,水面上已经空荡荡无一物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7章 大梦觉文卿换新服 被碎月仙子牵着手缓缓上了岸,林黛玉回头一看,之前的木筏子已经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疑惑想问,却见碎月神色严肃,口中娇斥一声,将腕上银环丝碧玉镯子掷了出去,便见眼前青光一闪,林黛玉登时目瞪口呆。 青色的光点如同夏夜萤火一般盘旋飞舞,慢慢地结成拱门样的形状,门框上还有各色图案,如字,更多的则是一些象形的符号。林黛玉细细地瞧去,辨认着那些符号形状的含义,不觉出神,被碎月拉着手进去了。 待她回转过来,眼前又是另一番天地。碎月轻松地笑着,指着不远处的房屋:“此处便是我们各位姐妹的住处,当年绛珠妹子也是住在这儿的呢!”林黛玉满怀惊叹讶异地打量着这所该称之为宫殿的屋室,四围重岩叠嶂,一湖碧水倒映着山影清幽,那楼台廊阁,移步便是一景,皆是鬼斧神工,实在是精妙极了,林黛玉不由得感叹着。远远地能听见阵阵琴箫合音,伴着女子轻声娇笑,她循声看了过去。 “绛珠妹妹!”之前梦中曾见过的云深仙子起身对着林黛玉福了福身子:“此番请妹妹前来,实在是仓促不周了些,还望妹妹莫要怪罪!” 林黛玉虽然迷惑,却也还了礼过去:“仙子姐姐好!” 云深瞧着她的模样神色,捂着嘴笑了笑,对着旁边另一位女子挥挥手,便上前来拉着林黛玉坐在上席:“妹妹必然心有不解,原本上一次,我们该将事情告诉妹妹的,可气警幻为一己之私肆意阻拦,逼不得已,我们只能送妹妹离去!今日,警幻正饮了酒醉过去,没有个日是醒不了的!”旁边的侍女将林黛玉面前的茶盏斟满,云深抬抬手:“可见着是天道怜悯,叫妹妹知晓真情,不被那警幻欺骗了去!” 听了云深的言辞,林黛玉面上带了些惊讶,低头端起茶盏浅浅地嘬了一口,只觉得清香异味,纯美非常,她垂下眼眸,眼底微微带着些光芒:“我年岁尚小,在家中时也是被父母姑姑娇宠着,有甚么值得人算计欺瞒的?” 自打那次在荣国府中病重入了这太虚幻境后,林黛玉夜间便常常梦见白石花阑围着一颗青草,叶头上略有红色,风中摇摆曳动之姿,实在是叫人心动神怡。每每做了这个梦,林黛玉总会心悸神慌,仿佛那小草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一般,叫她又是好奇又是惊惧。 瞅着她的神色,云深仙子爽朗地笑着:“绛珠妹子心存犹疑,我自然明白的!请妹妹饮尽此盏,再将此物配上!”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月色罗帕,叠得方方正正,透过布料隐隐能瞧见底下青红的绣纹:“我们带妹妹去瞧瞧,妹妹便能记起前事了!” 对上云深诚恳的目光,林黛玉想了想,将满盏的茶汤细细吃了,只觉得轻浮无比,眉眼间不由得带出些赞赏的意味来。云深蹲身下去,动作麻利地将那块月色罗帕系在林黛玉腰间,便拉着林黛玉的手,领着众人往外面而去。 一行人到了一座宫门,内有奇花异卉,林黛玉也都认不明白。惟有白石花阑里面的那株青草,此时瞧见,她心中又是不同感触。只见微风动处,那青草已摇摆不休,显见得妩媚风流,林黛玉呆呆地上前去,云深与列位仙子并不阻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白石花阑并不高,约莫一尺而已,林黛玉无需弯腰,手一探,便抚上了小草柔嫩的叶片。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她神色恍惚起来,眼中秋水盈盈,簌簌地恰巧滴落在那小草叶尖一点红色上面。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这株小草茎上微微的紫光一瞬而过,最为纤细修长的叶子底下冒出一粒小小的绛色珠子来,林黛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 这一幕落在云深眼中,她不由得释然一笑,想了想,上前对着林黛玉躬身行礼:“绛珠妹妹归来,我等心中欢喜不已!” 林黛玉回过神来,捏着袖子拭去眼角的晶莹,莞尔一笑,不过六岁的孩童模样,却显出一股子难以形容的柔情绰态,她对着云深福身回礼:“云深姐姐大德,绛珠必不忘!” 原来,这绛珠草乃是盘古开天辟地时遗留下来的一株,生在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外,食蜜青果,饮灌愁海水,与这放春山云深等一干女仙颇有来往,后来便落在此处住下。 警幻仙子乃是这放春山数一数二的女仙,只可叹前有云深c后又来了个绛珠,两人几将她的威势压下,心中不由暗恼。 绛珠出身不凡,修为却始终不能精进,她虽不看重这些,然而想起,却也觉得有负天资,郁郁不乐。却正被警幻逮着了这个机会。 当初与绛珠有一水之恩的神瑛侍者凡心偶炽,乘此昌明太平朝世,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警幻一想,这岂不是大好机会?但凡女仙入世历劫,少有不受情爱牵连,便游说绛珠,只道是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 绛珠哪里知晓这其中警幻存的心思,只想着自己的修为不精是因果的缘由,早点了却倒也罢了,在警幻的引诱之下便道:“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待云深等人察觉此事,警幻仙子已经将绛珠并着太虚幻境其他几位女仙一起发落入尘,轮回一起,便阻挡不得了。 “烦劳诸位姐姐恩德!”林黛玉对着其他众人也满是感激。 云深忙摆摆手:“妹妹莫要这般!说起来,此事大功乃在妹妹尘世中的姑姑身上!”见林黛玉满眼惑色,笑道:“这位长公主不知是何来头,我等皆推断不出来,她身上的皇室龙气浓重,警幻也奈何不得!妹妹尘世之中家族的命数已经改了,日后之事难以预料——此番轮回历劫,想来心境定能更进一步!” 抿着嘴,林黛玉轻轻地叹了口气:“只不知我哪儿得罪了她?竟这般处心积虑的!”她所指何人,在场的诸位仙子都明白,闻言,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时限已到,妹妹该回去了!”云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撞钟,带着些不舍地拍了拍林黛玉的肩头。 林黛玉点点头:“姐姐无需挂心,天上人间,弹指瞬息,总有相见相聚之日!”说着,便将自己身上系着的那块罗帕解下来,抖开一看,上面绣的正是那株绛珠草;她手上结了个莲花印,一道绛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林黛玉眸子闭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小身子软软地倚在云深怀里。再一瞧,那绛珠草本体上面冒出的绛色珠子已然消失不见。 “送绛珠妹子回去吧!” ——————————小功丧期满的分割线君—————————— 为兄弟之妻守小功,丧期只有五个月,因此,五月十五一大早,林清微便起身收拾,在正院中设上酒水香烛,林清微一袭粗熟布衣裙,拈香朝着姑苏方向拜了三拜,由着一旁的安嬷嬷念了脱丧的吉利话,算是完了礼数。 “公主,叶公子来了!”林清微换了衣裳,仍旧是素雅的颜色,乳云纱对襟衣衫,下系着条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豆绿色如意祥云宫绦,配着玉璧。她正坐在窗前,每日惯例地指点林黛玉写的字,便听见门外绿言通报道。 “今儿怎么过来了?”林清微蹙着眉头,扬声吩咐道:“领他去东暖阁子那边就是了,叫他等着,我这儿还有事儿呢!” 叶子肃捏了一粒乌枣儿放进口中,正眯着眼慢慢嚼着,只听满含笑意的女声响起来:“不过一粒乌枣,瞧你那知足的样子!这么些年了,还是喜欢吃甜的,怎么也没把你那好牙口给弄坏?” 林清微坐到叶子肃对面的椅子上,湘竹篾子编制而成的椅袱坐着有些凉意,她手里端着一只黑漆祥云浮绘的茶盘,里面有两只小碟:“尝尝这个,茯苓糕和玫瑰云丝卷儿,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比起那乌枣儿岂不好些?” 将手中的荷包束起来,叶子肃笑道:“我这乌枣哪里比得过你府上的手艺?不过是吃上两粒打发打发时间罢了!说起来,今儿刚好是脱丧?”也没客气,直接拿了旁边的乌木筷子就夹了一块。 “衣裳换了”,林清微抿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不过,两个孩子在府里,总归还得注意着,所以一干用具还是用的乌漆。” 点点头,叶子肃咽下一块玫瑰云丝卷:“这次过来找你,是有件事情要你帮忙!这事儿和先皇有些关联,我知晓你手里头有先皇留下的一些人和物” 送走叶子肃,顺便打包了一大堆的糕点什么的给他带走,林清微面色微沉地回了正院。遣退一干丫鬟,吩咐青衣在外面守着,林清微在书桌前坐了半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将墙上挂着的那把七弦琴取下,捣鼓了一会儿,从琴头处取出一只造型独特的钥匙来。她顺步走到多宝格旁边,对着地上约莫三尺高的青花瓷瓶力道适中地敲了三下,只见瓷瓶一下子挪到了旁边分毫未动,倒是它后面的花盆架子晃了两下,墙上露出一个细微的缝隙出来。 将手中那把如纸一般薄的钥匙顺着缝隙插了进去,林清微侧耳屏息听着,耳中传来砖块摩擦时沉闷的声音时,松了口气。 在书桌左侧一步远的地上,一块石砖赫然不见了踪影!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8章 风波恶清微赴边关 将沉香木制成的匣子从砖石露出的空隙中取出来,林清微深吸了一口气,眸中闪着一丝迟疑,将上面雕龙绘凤的盒盖打开来。 只见一沓薄薄的信纸整齐地放在里面,被一块雕着貔貅浮纹的金镶玉佩压住。她并没有去看信纸,而是将那块貔貅玉佩握在手心动作极轻地摩挲着,看似温润的质感,在掌心中却是透骨的寒凉。 历朝帝王为了巩固皇权,暗处都会有自己的人手,譬如前朝的血滴子,又如先帝手中的一支以貔貅为记的风卫。 “谁使弦断,花落肩头,四望空空”,林清微细细地描绘着上面狰狞的瑞兽图案,扬起嘴角:“弦断无人听,父皇,原来,您竟是早早便预料到了今日么?”笑着笑着,眼中却是落下泪来,眉梢眼角尽是苦意。 她的思绪回溯着,渐渐飘远忆起天真烂漫的年少时光,还有青涩的小竹马 那时候,林清微刚刚入宫三个多月,在又一次被甄妃借着长辈的名义说教后,她恼火地甩开身边伺候的宫人,独自钻进了御花园中的假山洞中。当然,哭泣这种事情是不会出现的,她不顾身上华丽的衣裳会被泥土沾染,只是抱着膝盖坐在里面,脑海中则思索着怎么样才能叫甄妃狠狠地吃个亏。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林清微正盘算着,抬头循声看去,瞧见一个穿着湖水蓝色袍子的小少年站在假山洞口初,逆着光看不清长相。她心中盘点了一番,并没有想起宫中有这样一个人,便掸了掸衣摆站起来,仪表端庄,丝毫不见方才的懒散随意:“汝是何人?为何质问于本宫?” 不过六岁的奶娃娃,姿态却端的是贵气风流,眉眼显得精致得宛如玉娃娃一般,看得那小少年愣了愣,旋即答道:“本宫?莫非你便是皇上的义女,文公主?” 林清微入宫之时,先皇问她要什么尊号,想瞧瞧这孩子是否如探子所言那般灵气十足,林清微脱口而出便是一个“文”字。 皇帝好奇问她为何,她便慢条斯理地回了一段:“经纬天地曰文;敏而好学曰文;施而中礼曰文;修德来远曰文;刚柔相济曰文;与贤同升曰文;清微虽是小小孩童,也知人当上下求索c恪礼修德,为女子亦当效仿先贤,所以才选这个‘文’字!”当即听得皇帝拍案叫好,便依从她定了“文”为尊号。 蹙着眉头,林清微心中转了几转:“你是何人?还没告诉本宫呢!” 那小少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而是回头稍稍提起嗓子呼唤道:“父亲,皇上,文公主殿下在这儿呢!”然后,林清微便被皇帝带了回去。 后来,林清微才知道,这少年乃是皇帝挚友之子,名唤唐遂前,比自己大了一岁,此番是随着其父唐棣越入宫来拜见,并要在京中定居。两人相识后,交谈下来,一个是年少端重,知礼识趣,另一个则是历经世事后淡然自若,风流尔雅,互相欣赏之下,来往自然多了起来。待到后来,便以书信相通。 林清微十二岁的时候,唐棣越一病不起溘然离世,唐遂前便要扶灵返乡往北地而去,自此音信难觅。如此直至那一年中秋晚宴的刺杀事件,时隔两年,林清微才又一次在宫中与他重逢。 “唐遂前——”林清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希望此事,你没有掺一脚,否则,就算是你,本宫也会毫不留情!”她握紧了拳头,心中苍凉悲哀难以述说,年幼的光阴c还有——不曾言明的爱恋,这些纵然美好,可是世上总有比之更重要的存在。 ——————————姗姗来迟暧昧分割线君—————————— “将军!” 唐遂前正翻看着手中的军情汇报,听见外面传来的疾呼声,脸色一沉,起身大步迈出去,一把拉开厚重的毡帘,入目便是大漠荒芜,迎面而来静谧的黄昏暮色让他神情松动了片刻。 看着一路横冲直撞过来的人,他斥责道:“如此大喊是为何故?” 那小兵住了脚步,动作干净利落地行了礼:“将军,那起子游寇又在漠边打劫了!” 他冷硬的眉头皱起,常年被粗砾风沙刮着的脸上没有一丝笑纹,返身将案几的盔甲披上:“去,召集人手,这些狗东西,个个都跟兔子似的,这一次非把这些可恨的游寇给扫荡干净不可!”漠北与宣朝的交接之处,是一片荒漠,燕北城便坐落于此,南边就是水草肥美物产丰饶。因此,匈奴人常常扮做了游寇之流,来大漠边缘的村落劫掠。 “是!”那小兵很是兴奋地应答了一声,蹬蹬地便跑去通知今晚值夜的兵士。 唐遂前弯下腰来,将案几上一沓的文书给整理好,看见其中夹着的一页纸张,他手一顿,口中发苦,片刻之后,他将那张纸再一次拿起来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手扬起来,便见那纸宛如折了翼的蝴蝶一般,瞬息功夫,便在火盆里化成了灰烬。 “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唐遂前眉眼间满是坚决地步出营帐,翻身上马,一踏马镫,只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血战厮杀。 那日叶子肃前来,实在是带来了一个让林清微心神俱疲的消息。 “清微,唐遂前被人暗中告发在表哥那里,说是与反贼勾结,有凭有据的,唐先生也被牵连在里面!我知晓你与唐遂前关系极好,只是此事关乎重大,燕云十八镇关系着宣朝北境安危——”叶子肃满眼诚恳地看着林清微:“交给你了!” 林清微咬着唇:“怎么会呢?你我皆知,这些年来,他镇守北地,威慑匈奴,何况唐先生与父皇乃是挚友,难道父皇还能不知道他的为人么?” 这话倒是真的,叶子肃吐了口气,若说唐先生有反叛之心,他是不信的,可是——他带着些感叹:“清微,可你别忘了,燕云十八镇的分量,人心易变!” 仿佛瞬间被闪电劈中一般,林清微整个呆住了,良久之后,喃喃自语道:“燕云十八镇——” 因为林清微手上有属于自己的暗卫,所以貔貅风卫,她一直都没有动用;幸而风卫头子一直都留守在京中,倒省去了一番折腾。 “老实告诉本宫”,林清微端坐在窗前,轻轻地敲着手边的桌子,极有节奏感,接过青衣奉上来的琥珀琉璃盏,里面盛着的是清亮的酒液,她抿了一口:“唐棣越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见下面跪着的风卫头子坚持着不肯说话,林清微淡淡地勾起唇角一笑,显得妖娆而凌厉,叫人不由得心底一颤:“父皇将你们给了本宫,记着,现在你们的主子是本宫!”将手中的一沓纸页甩在了底下人的面前:“你们不说,父皇留了足够的东西,本宫也能查到!” 那风卫头子看见纸角上一朵黑色的花朵,身子一抖,伏在地上:“属下遵命!”指甲死死地掐住了手心,他踏着师父的脚步,跟随先皇二十年,唐棣越的身份问题是两代风卫最重要的情报;而今日,这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神情恍惚地挥手遣退了所有人,林清微攥着衣角,仍旧无法消化方才听见的一言一语。唐棣越,那个温文尔雅的叔叔一般的人物,竟然是所谓的前朝遗孤?当代帝王与前朝后裔的爱恨纠缠,这究竟是怎样的事情!?那个一直在民间四处活动的德宁会 难怪自己算计甄妃的事情,父皇虽知晓,却并不怪罪,林清微呆呆地看着左手小手指的那枚墨玉指环,窗外的日头已高,落在指环上,折射出清澈而神秘的光芒。她嘴唇颤着,父皇最爱之人,原来竟是唐棣越!只是,关乎身份尊严,两人都不肯低头,结果各自娶妻生子,徒留得挚友之名。 还有唐遂前 青衣站在门口,密切地注意着房内的动静,却始终什么都没听到。此时,她的心中也满满全是震撼,可更担忧的却是正坐在屋中的林清微。唐先生与先皇的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小侍婢来作评价,只是公主这一茬会怎么选择呢? “进来伺候!”林清微的声音透过紧闭的房门落入青衣的耳中,听出里面的一丝哽咽压抑,青衣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一旁早就等着的赤云摆摆手,从她的手里接过温热的水盆和一只羊脂玉瓶。 进了门,瞧见林清微粉光融滑的眼皮,青衣忙上前将巾帕搭在上面敷着,只听林清微哑着嗓子问道:“青衣,你说本宫该怎么做?” 青衣怔了片刻,垂眸瞅着她握紧了的拳头,劝解道:“殿下总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恕奴婢多言,殿下这是关心则乱,当局者迷了!”见林清微并没有什么怒色,顿了顿,手上不住地更换着热帕子:“您若是去问唐将军,他必然会毫无保留的告诉您事情究竟如何的,您何苦在此纠结不安呢?” 恍若醍醐灌顶,林清微的思绪瞬间清明起来,她抿着唇点点头:“你说的不错,纵然人心易变,他的那副脾气——是我执拗了!吩咐人进宫告诉皇帝哥哥一声,你去安排,本宫明日便出发前往北地,家中之事,晞哥儿和玉儿,便由绿言蓝草操持一二吧!” 作者有话要说:每个人心中都会有一丝软弱的角落,公主殿下也是这样啊。。。。 突然发现对唐遂前的定位好艰难,最开始是深情不悔好男银,后来诡异地转成了深谋远虑腹黑男,现在居然是郎呀郎,无可奈何花落去~~~~~这是要肿么破?? 不过唐遂前这个名字,乃们看出其中深意没有~~~~ —————————————————————— ps:11月2号班级集体出游,为期两天,所以看能不能在明天存稿吧~~~实在不行的话,明天晚上再打请假条~~~~感谢各位亲们的大力支持,抱住群啵一个~~~~╭(╯3╰)╮~~~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49章 物是人非故旧重逢 “姑姑呢?”刚刚睡醒的小林晞揉着眼睛,声音里奶味儿十足,水汪汪的黑眼睛像极了葡萄珠子,红扑扑的小脸颊瞧得林黛玉心神一动;她自然地从旁边雪雁手中接过湿帕子,给他渥了渥脸,边答道:“晞哥儿忘了么?姑姑昨儿不是说了要出远门,晞哥儿要乖乖地听姐姐的话呀!” 她笑眯眯地瞅着弟弟呆呆的小模样,坐在床旁的锦凳上静静地等着,看奶娘丫鬟们上前来为林晞穿衣裳梳头发。 “姑娘,小公子,早膳已经备好了!”绿言端着一只梅花攒心托盘进来,搁着两只茶盅,送到林黛玉面前打开来,里面冲的是玫瑰蜜水,另一边则是普通的白水。 林黛玉端起茶盏,浅浅地抿了一口,这是长公主府的惯例。去用膳之前,先饮一杯水,待走到花厅时,正是温热舒适,照着林清微的话来说,将肠胃中整夜沉凝瘀滞的东西都给带出来了。 将茶盅随手放在桌上,林清微瞧着一边林晞的衣裳穿好,笑着对绿言道:“绿言姑姑有劳!府中各项事宜还请绿言姑姑多费心些了!”林清微此番离府前,特意交代了绿言蓝草,无比要将府中上下事务的状况告知于林黛玉,一来是叫她熟悉这管家理事,二来也能叫她明白世事艰辛。 绿言口中连忙推辞不敢:“姑娘言重了,此乃婢子的本分!殿下也说了,姑娘年幼,只叫我们将理事的花名册子和账务数与您听听便是!” 林黛玉点点头,挥挥手,旁边围着林晞的奶娘丫鬟忙推了开来,她上前牵过林晞的手,见他咕咕的将那盏白水喝完,姐弟俩便一并向门外而去。 ————————————赶赴边关的分割线君————————————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西北的天气总是如此阴晴不定,半个时辰前还是日头灿灿,顷刻之间便是风云变幻,远远地看去,一望无人的原野之上升起薄薄的雾气,遮住了人的视线。 “今夜便在此处歇息吧!”一行人马停下来整顿休息,不知何时,林清微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撇开青衣上前欲搀扶的手,四下环顾一周。此处地貌甚是奇特,一面是山石嶙峋,一面则是原野无边,她指了指不远隐蔽的一处石林:“那儿勉强能避得风,命所有人加快速度,眼瞧着风雨就要来了!” 前世的林清微纵横沙场,北破胡虏,南击疆蛮,曾在北方边境呆过几年,对北边的气候很是熟悉,瞧见天边那一条土黄色的痕迹,她便有了猜想。 “是!”青衣不敢大意,她们在这荒原之上走了有两日,期间已经遇到了三次风雨,一旦雨落了下来,天就冷了,到时候在野外过夜,非冻得够呛不可。紧赶慢赶之下,在豆大的雨滴打下来之前,将所有的行装连同马车挪进了石林里面的洞穴中,青衣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林清微站在洞口处,看着外面瞬息阴沉的天空黑压压的。虽已是六月将至,这里却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夹杂着雨水和冰粒的风吹在林清微娇嫩的脸颊上,如同刀割一般火辣辣地疼着。她蹙着眉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青衣已经将手中的银鼠皮刻丝昭君套给她罩上。 “婢子之前不明白为何殿下要婢子带上这个,原来是这个理儿!”青衣小心轻柔地将前面的带子系上:“殿下小心风雨!” 她回头看了看山洞中的情况,这一次带出来的都是暗卫中的好手,夜间离府,毕竟林清微身为一国长公主,若是被人知晓她往边境重镇而去,只怕又要生起一场波折。 “吩咐让他们好好休息,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今夜就在这儿睡吧!难得碰着个避风之处——”林清微思量了片刻,指点着青衣安排道:“幸而这洞穴够大,青衣,你去将包袱里的云锦缎披风拿了挂起来,咱们将就着睡一夜,让明宜c明和她们也一起吧!至于剩下的人,叫他们在外面轮流守夜!” 对着石壁坐着,夜间寒气侵袭上来,林清微不由得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袄子。夜明珠淡淡的光芒在黑暗的石洞中显得温柔而飘渺,身旁的青衣已经沉沉睡去,隔着一层厚重的锦缎,外间偶尔传来的低语声格外清晰。 叹了口气,林清微从怀中掏出一只桃花样式的簪子来,精巧的雕刻,纹理细腻,呼吸落在上面,仿佛连金丝扭成的花蕊都在微微颤动着。这是当年唐遂前返乡之时赠予她的,林清微迄今还能记起他当时通红的耳根,也正是由这根桃花簪,她方才明了唐遂前暗藏的心意。 只可惜物是人非 有这样感叹的不止林清微一人。 昨夜风雨连绵整夜,扰得唐遂前一直睡得不踏实,便比往日起得更早了些。雨已停了,风也住了,但外面的天色仍旧是一片黑沉。唐遂前手中握着一柄锋芒内敛的宝剑,自己挑了灯到营帐外面的操练场上。 一套剑法使完,旁边约莫人合抱的石柱子上又多了几道刻痕,深逾两寸,唐遂前额头上冒着热气却不见一滴汗水落下,他上前伸手丈量了一下剑痕,满意地点点头。 欲将宝剑收回剑鞘,他怔愣住了,脸色倏地一下煞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一条发白褪色的红色剑穗子掉在地上,已经沾上了地上经了一夜雨水的湿泥,脏兮兮的。 唐遂前惊慌失措地蹲身将那条剑穗子小心翼翼地捡起来,捧在掌心,仿佛那是什么举世罕见的珍宝一般。瞧清楚剑穗子上那一齐削断的痕迹,他竟打了个趔趄,眼中满是懊悔与痛意。 嗫嚅着嘴唇,若是此时叫人看见,必然会大吃一惊,谁能想到这北地威震匈奴的唐将军竟然会有这样脆弱的表情呢?他不顾脚下的泥泞,疾步往回走,连来时提着的灯笼都忘记了。 他坐在案几前,对着这条断裂的红色剑穗发了好半天的愣,知道门外传来呼喊声:“将军!将军!营前来了一人,说是奉命而来,找您有急事儿!” 抬起头来看向外面,唐遂前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大白,一夜的阴霾已经退开,透过营帐卷起的帘子,能瞧见外面实在是清亮得很。他抿了抿唇,将那条剑穗揣在怀中,起身跨步走了出去。 “参见唐将军!”来人被安置在另一处营帐之中,面貌平常甚至可以说是普通,见唐遂前进去,便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行礼,也不等唐遂前答话,便道:“在下乃是文卿长公主府中侍卫,长公主车马已在八十里之外!公主命在下前来告知,还请将军先作安排!” 听了这侍卫的话,唐遂前脑海中“嗡”的一声,待明白他的意思,他面上镇定自若地点点头:“本将知道了!”手指却在微微地颤抖。 这侍卫乃是林清微手底下一位善于疾行之术的暗卫,见他点头应下,拱了拱手:“多谢将军费心!在下先行告退!”待唐遂前反应过来,人已经连影儿都没了。 想起自己的父亲曾经提及的事情,唐遂前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脚印,极轻极干净,完全不像是在湿漉漉的泥地里走过八十里路途的,想来这便是文儿的暗卫了吧。想起林清微,他忙掀了帘子出去,招来自己麾下的张把总。 ——————————我是视线转换的分割线君———————————— 纵然是在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外,青衣也不负公主府一等大丫鬟之名之实,早早地起身让人去搜寻了一些干枯的灌木树丛,给林清微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粳米粥来。 将行装里带着的一些腌制小菜拿出来,青衣从马车底下暗格里取出小碟子,算是以地为庐,就着找了块稍显干净的地面,从马车中搬出一只洋漆描金小几来,将一干食物摆放在林清微面前。 “殿下将就着些吧!”青衣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厨艺比起绿言来算不上好,做出来的东西难免简陋了些。 林清微捏着小调羹,觑着她脸上流露出的愧色与担忧,笑着舀了一勺咽下:“这样的景状,能有热乎乎的汤水便不错了,哪里还求得如在家中一般?本宫也不是那起子吃不得苦的娇娇大小姐,这白粥煮得不错!” 见林清微并没有什么不满意,青衣松了口气,只是面上还带着些担忧:“殿下,距离燕云还有八十里之远,咱们的马儿昨夜放在外面,淋了雨,似乎不是太好的样子,这样一来,只怕——” 咬了一口硬邦邦的满头,闻言,林清微摆摆手,勾起唇角笑道:“不必担忧,本宫已经命暗风前往燕云大营报信了,咱们只管慢慢走,想来燕云铁骑的脚力应该差不了吧!”话音落下,便瞧见个人影风一般地跑了过来,在林清微面前停下,抬起脸来,赫然便是之前在燕云大营与唐遂前说话的那个侍卫。 瞧见暗风已经回了,青衣这才放下心来。 用了早膳,重新将马车收拾好,一行人便又开始上路。 照着林清微的吩咐,慢慢悠悠地约莫走了有一个时辰,听见远远显得很是沉重而混杂的声音,林清微扬起眉头,对着青衣吩咐道:“停下来,是燕云大营的人到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1章 开门见山迂回又止 却说林清微坐在案几后面,看着从唐遂前怀中滚落出来的那件东西,不由得发愣了,片刻后,扯着嘴角笑了笑:“这剑穗子已经有些年岁了,你怎么还带着?都成了这幅模样——”那剑穗子,正是当年她亲手打出来系在唐遂前宝剑上的。 唐遂前这才反应过来,伸手将那剑穗子重新拾起,放在案几之上,眸子里划过一抹暗色:“边境十年,若非有这个剑穗子相伴,只怕我早已经化作白骨森然,哪里还能站在此处与你说话呢?” 他这话说的颇有深意,林清微心中有点儿不是滋味儿。战场风云瞬息万变,这一点林清微心中最是清楚不过;从一个小兵,到现在的从一品将军,这期间,要经历多少生死劫难?唯有当事人自己明白了 “罢了,你既然这么说了,少不得我得费些心思给你重打一个!”林清微转开话头,对着门口扬声唤道:“青衣,你且进来,我有事儿吩咐你!” 青衣忙掀起帘子进入毡帐之内,瞧见桌子上那个已经破损发白的剑穗子,怔了片刻便低下头来,恭恭敬敬地对着两人行礼:“殿下,唐将军!” “去把针线篓子里那团尚未拆散的丝线取来!”林清微对着青衣说了一句,迟疑片刻,补充道:“我记得之前似乎说要把那云蚕丝给带上的?” 青衣点点头:“不错的,殿下,云蚕是产自北地的稀罕东西,所以靛叶千叮咛万嘱咐,叫婢子带上那团云蚕丝,瞧瞧看,得巧运气好,碰上也说不定呢!” 听了青衣的回答,林清微点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把东西取过来。对于用剑之人,剑穗不仅仅是装饰,更重要的是让让执剑者能更得心应手,挥甩劈刺都能更灵活;她瞅了瞅沉默不语的唐遂前,浅浅地笑着:“多年没做,也不知手生疏了没有,你可别嫌弃!” 闻言,唐遂前耳根微微泛红,被鬓旁的几缕头发遮挡住,看不出来;将手里攥紧的宝剑放下,他随手又把那根剑穗揣进怀里,并不看林清微:“文儿,你先坐着,我去叫人给你收拾营帐和吃食!” 说罢,他便大步跨出营帐,仿佛身后有老虎追着他一般,霎时间便没了影子。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清微压抑的情绪被他这样失态的举动弄得烟消云散,瞅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毡帘后面,她眼底满是感慨,文儿,只有这个人会这样呼唤自己,真是久违了呀—— 起身站到营帐小小的窗户前面,外面的天色晴好,地上已经干了,仿佛昨晚上一夜风雨大作只是幻觉,大营中无人走动,偶尔能见到一队神情严肃的兵丁巡行;她抿着嘴儿瞧着这军营中的景象,却不知暗地里也有人在窥视着她。 “殿下,找来了!”青衣捧着一只什锦攒心木匣子掀帘而入,带进来一丝烟火气儿:“婢子方才瞧见厨房呐,恁大一个锅灶,看着都叫人觉得不知从哪儿下手哩!”将手中装着丝线的匣子搁在桌上,她两手比划了一下,满眼的惊异,倒叫林清微忍俊不禁。 “没见识的!”林清微转身重新端起方才的陶杯,茶水已经微凉,她却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润润嘴唇:“你还以为处处都像咱们府中那般,但凡用膳,都用小碟儿小碗的?不说军中吃的是大锅饭,便是一般人口多的百姓家中都是用大锅的!” 唐遂前匆匆地到了厨房那边,吩咐准备一份精细的饭食送进他的营帐,便不知往哪儿去了,徒留满后厨一堆大老粗面面相觑。精细点的吃食,这可怎么弄啊?平时军营里面大老爷们对吃食都不讲究,填饱肚子就行,汤汤水水面条泡馍,北方的粗犷风格由日常吃食里就瞧得出来,这下子,他们可是犯难了。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咬咬牙将饭菜用大海碗盛了出来,那厨房掌勺的名唤陈虎子,找了半天,才把一只已经有老久没用的托盘给拿了出来,胡乱拿着湿抹布擦了擦,塞进旁边长相很是俊秀却显得有些呆呆的小伙头怀里:“得子,抱好喽!快点把吃的给将军送过去!”边说着,便将三四只盖起来的大海碗放在托盘上。 得子疑惑地望望陈虎子,掂了掂,手上这托盘分量可不轻,咋舌道:“将军怎么突然要加顿儿了?” 一巴掌拍了上去,陈虎子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叫你去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给我仔细着点,别得罪了人!”军营里的消息传得很快,后厨这边也得了话,说是将军营帐来了位贵人,陈虎子哪里敢叫其他人去送饭?还是叫得子去好些,他抬眼瞅瞅得子,至少长得娇俏些! 不明所以地端着托盘出了门,得子远远地瞧见将军主营帐前站了一个身影,那明明就是个姑娘家!他更疑惑了。 “东西给我吧!”沉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惊得得子差点掀翻了手里的托盘,被一只大掌接住。 得子连忙回头:“见过将军!” “下去吧!”唐遂前看见那托盘里面几只海碗,眉头一皱,摇摇头叹了口气,就知道陈虎子弄不出什么精细东西来,挥挥手让送饭的小伙头退下,自己向营帐那边走去。 夹起一块已经炖得骨肉分离的羊肉,放入口中,淡淡的腥膻味被姜蒜的辛辣香气冲掉,肉质细腻,林清微点点头,旁边伺候着的青衣忙将重新盛装的汤奉上来。 “果然不错!”林清微搁下手中的筷子,笑着舀起一勺羊肉汤,咽下去后,继续道:“这厨子倒是做得好菜!” 闻言,唐遂前点点头,扶额带了些无奈:“他就这一种东西做得出彩,除了羊肉,别的都不行!”伸手为林清微又盛了碗汤放在她面前:“这汤很是温补,北地气候阴晴不定,多喝点倒是很不错的!” 林清微抿着嘴微微一笑,低下头继续喝着汤。 用完午饭,恰好明宜明和姐妹俩过来回复,说是安置的营帐已经收拾妥当,林清微便与唐遂前直接过去。 “文儿,此番前来是为了什么?”唐遂前专注地看着对面的林清微,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指,良久之后,出声问道。 坐在短塌上,林清微手上的动作一顿,瞬息之后,又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活计上:“我以为你不会问我?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才好呢——”从手旁的藤制小篓筐中捻出一根丝线,搭在穗头上绕了两圈缚紧后,将丝线咬断;她抬起脸来,眸子中一片黑沉:“阿前,你的妻子,岳荷旖,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唐遂前呼吸一窒,望进林清微的眼底,觉得喉咙仿佛被死死地扼住一般,说不出话来。 “岳荷旖,其父岳子燃,明面上的身份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与唐先生住处相邻,所以偶有来往”,林清微不动声色地继续捻线,行云流水一般,看着赏心悦目:“实际上是德宁会的先大当家,立志要光复前朝,奉前朝遗孤为主!阿前——” 想起之前被自己烧了的那张纸,唐遂前身上的气力一瞬间被抽去一般,苦涩地笑了笑:“文儿,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想做些什么都随你!” 原来他们打的竟是这个主意么?岳荷旖的身份就是悬在自己头顶的利刃,随时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但是即便如此,君子重诺,自己也不能动手除去她;自己在边境十年,立下战功赫赫,加上与文儿的交情,但凡自己安分,徒嘉景绝对不会做出什么狡兔死走狗烹的傻事儿来;只是没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臣子怀有异心,无论是不是真的 “我究竟想做什么,唐遂前你会不知道吗?!”看着他那副颇有些任人宰割的表情,林清微心头火起,将手上打了一半的穗子掷在短塌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死死盯着唐遂前:“我要的不是你这一句随我处置,我要的是你的解释!为什么?唐遂前,你告诉我!” 身侧垂下的手攥成拳头,指甲掐在掌心,唐遂前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他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眼中满是哀凉,自己能说什么呢?告诉文儿,自己其实是前朝的后裔,就是那个德宁会誓死侍奉的幼主?还是告诉她自己娶岳荷旖是因为岳子燃以死相逼一头撞在父亲灵堂之上?或者说,那份送往徒嘉景面前的密折其实是那群人所为?为了父亲九泉之下可以安宁,不能,都不能 林清微闭上眼,一行清泪从颊畔滑落,手颤抖着从怀中掏出那枚桃花簪,蹲下来放在他面前:“我知道了,既然如此,这个剑穗子也没什么必要了吧!”反手将尚未成型的穗子拎起来,捉过剪刀“咔嚓咔嚓”便绞了两下。 “来之前,本宫对自己说过,绝对不会徇私偏颇”,林清微向门外走去,留下一句话来:“这些事儿,我总会查到的!别忘了,岳荷旖还活着,德宁会还存在;本宫的暗卫不行,可父皇的风卫还在本宫手中!”说罢,帘子一掀,便隔绝了帐内和室外。 愣神地看着那枚熟悉的桃花簪,唐遂前脑海中霎时间空白。 一片荒芜寂静。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2章 千钧一发清微重伤 “殿下”,青衣眼含担忧地看着前面的人,犹疑了半天后,咬咬牙开口唤道:“天色已晚,这儿四下无人的,咱们回去吧!” 林清微静静地站在河边,河水浑浊夹带着泥沙卷涌而过,在河岸上激起阵阵水浪;已经快到酉时,西边天际一片云蒸霞蔚,转身看去,远处的营帐上空已经是炊烟袅袅,被残阳金红色的光芒笼罩在其中,平白地少了些肃杀威凛,倒显得多了人情味儿。 并不搭话,林清微蹲下来,掬起一捧水在掌心,里面有些许泥沙沉淀下来,衬得水清澈许多。她松开手指,水流从指缝中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重复着这个动作,林清微出着神。 “殿下!”青衣瞧着她呆愣愣的模样,情不自已地又唤了一声。听唐铭说,之前她守在营帐外面,隐隐约约地听见了一些话;唐将军在自家公主心中究竟处在何等地位,青衣也能大致地估量出来,分量只怕与陛下一般重要。 站起身来,罗帕从袖子里滑出来,林清微随便擦了擦手,便随意将那帕子丢在河里,引来青衣低声惊呼。 “回去吧!”林清微转过来,面色上看不出喜怒,将一双手拢在衣袖中,端庄而优雅地往回走。 青衣连忙跟上去,突然,她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顾不得尊卑礼节,三步跨作两步走,上前抓着林清微的胳膊,急急退后。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嗡”地一声,一柄短短的匕首插在方才林清微站立的地方,锋利的刀口上蓝莹莹的光看得青衣胆战心惊。一群蒙面黑衣人从旁边一连片沙棘丛中跳了出来。 拔下发髻上一枚银簪,青衣眼明手快地大力将它掷了出去,被迎面而来的一把大刀挡开。就在这片刻功夫里,暗中保护林清微的众暗卫已经各自拔出武器守在了林清微周围,然而两边对比一下,十个暗卫与三倍的敌人,饶是他们皆身手不凡,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不必束手束脚的!”林清微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果断地沉声下令道:“暗风,立刻去向燕云大营那边报信儿,暗离,暗庚,缠住那边的两个人,给暗风开路!”说罢,她随手便从身旁一个暗卫的腰间抽出备用的短剑:“留下活口最好,若是不能——” 林清微眼睛细细地眯起来,眸中寒光转瞬即逝:“格杀勿论!” 虽说她已经有些年岁没有碰过刀剑,但是骨子里的骄傲也不允许她做一个被人保护c无能的女人!林清微手上用劲儿,倒提短剑,回忆着曾经戎马征战时的感觉,反手便在一个黑衣人身上狠狠地刺下去。 “啊——”那黑衣人发出一声惨叫,眉宇间满是狠厉地转过头来看这个娇娇柔柔的女子,与此同时,手上的刀也挥了上来。 青衣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跟着暗卫学了几招,勉勉强强利用长鞭的优势和一个黑衣人纠缠住了,此时便是想冲上去挡住这一刀都j□j乏数。绝望地看着那把闪着利芒的大刀势不可挡地就要落在林清微身上,她发出一声悲鸣:“殿下!” 林清微不慌不忙地握着那柄匕首,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看准了地方,将碍事的裙摆一下子撕去,腰身一扭,躲过气势汹汹的刀气,借着自己蹲身的高度,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只听得闷闷的“咯吱”一声,那黑衣人神色狰狞痛苦地倒在地上。再一细瞧,他的膝盖扭曲着,那柄轻巧的匕首赫然插在腿弯的地方! 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对人身上可以轻易伤害的地方,林清微早已是了如指掌;骨头虽说坚硬,但是相连的关节却脆弱得很,只要找准了角度,便足以废了它! 大口地喘着气,林清微趁热打铁地从袖中摸出一个黑底描金的荷包,手指微微颤抖着打开来捏出一个小小纸包,见倒在地上的黑衣人拖着腿要爬起来,她忙撕开纸包,将里面黄色的粉末尽数撒在他的头上。 有了旁边的暗卫帮忙,青衣脱出身来,冲到林清微的身旁,看着地上已经昏迷的黑衣人,再看看香汗淋漓,发丝凌乱的林清微,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嘴唇颤颤,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做了二十几年的娇小姐,这一趟下来,还真是累得够呛!林清微腿脚有些虚软,扶着青衣的胳膊站住,深呼吸一口气:“别慌!你看,营帐那边的人已经赶过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青衣微微放松下来,见林清微仍旧喘息得厉害,忙扶着林清微的手:“婢子憯越了!”让她依在自己的身上,一手握着鞭子暗自戒备。 暗卫中已经有四五个都受了大大小小的伤,余下的以一敌众,体力也都消耗得差不多了,眼见着援兵到来,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色。 大好的局势被横插一脚,黑衣人一方眼神都沉了下来。 “兄弟们,不成功便成仁!就是拼了命也要杀了这女人,用皇帝家的血给德宁会江南枉死的兄弟报仇!”其中明显是首领的黑衣人忽然大吼道,手上的攻势愈显疯狂,见他如此,剩余的黑衣人们也都来了劲儿,不要命地向暗卫们砍杀着。 “殿下小心!”林清微寻声转头看去,只见暗卫中武功最弱的暗季一口血喷出,前襟的衣裳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原样,几道刀痕参差,被刺客狠踢了几脚后,颓然闭上了眼,胸脯微弱地起伏着。 林清微瞪大了眸子,对方的剑锋只有尺余的距离,将青衣推离开一点,她就势身子伏在地上,滚了半圈,只觉得肩头一股钻心的疼,霎时间,她已是面色苍白如纸。 血腥味儿在身旁蔓延开来,侧目一看,几只白色箭羽被晚风吹动着微微晃了晃,林清微虚弱地抬起头向着不远处的一人一马看去,嘴角扯出一抹浅浅的笑纹 “殿下!” 青衣呆呆地跪在林清微面前,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见林清微肩头之下被长剑贯穿,一袭青色衣衫已经被尘土与血迹沾染得看不出原貌,额头冷汗簌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因为痛楚而不时地抖了抖。 丢开手中的弓,唐遂前看着四周七横八纵的尸体,忍住心中的恐惧与忧虑,上前去查看林清微的伤势。因为伤的位置有点特殊,所以他不敢随意碰触,只是凑近林清微的脸庞,仔细地听了听;半晌后,他脸色微变,伸出手指小心地在那把剑身上拂了一下,陡然起身大喊道:“快去请兰大夫过来,快点去!” “唐将军,殿下怎么样?殿下怎么样!?”青衣也是林清微一手调c教出来的,不是那等经不起事情的人,刚刚只是一时乱了方寸,现下里满颗心都扑在林清微身上。今瞧着他的脸色变化,她心里一个咯噔。 唐遂前并不答话,站起身来,瞅见林清微之前用药放倒的那个黑衣人:“他还活着?” 青衣的视线顺着他的手势落在那个人身上,点点头,想起方才听见的一句话,咬着唇,态度十分强硬地阻止唐遂前继续查看:“唐将军请住手,现在当务之急是殿下的伤势,这群人胆敢刺杀公主殿下,自然是要由公主府来审问!非常时期,若是冒犯了唐将军,还请唐将军见谅!” 不管别的,青衣咬着牙,就算是大罗金刚,也要从他口中掏出行刺公主的罪魁祸首!在此之前——含着冷意的目光从唐遂前身上滑过,她对着旁边几个歇息的暗卫招呼了一声:“暗风,此处距离苏先生的家乡颇近,你去将苏先生请来!暗离暗庚将地上这个刺客带下去看紧了,其他人照顾伤者!等他药劲儿过去,咱们也都恢复了,再好好审问审问!”最后两个词,青衣盯着唐遂前,一字一字咬得很重。 僵住在原地,唐遂前拳头紧了紧又松开来:“本将军自然明白!” ——————————梦境很神秘的分割线君——————————— 眼前是一片黑暗无光,死寂得好像是万丈深渊之中没有波动的潭水,叫人心口窒息着。 林清微疑惑地眨着眼,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如此地熟悉,似乎在梦中曾见过一般?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脚下的虚无,好奇地只是迈开步子一味地向前走去。 忽地,一串青色光点跃入眼帘,她倏地一惊,只见那一连串的光点直直地往自己撞过来,林清微慌忙想要躲避,却没曾想那光点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摇摆着,然后便是满眼的亮光 “姐姐!姐姐——” 被倦怠与困意充斥着身躯,林清微吃力地想要挥开耳旁喋喋不休的声音,却怎么样也没法抬起手来;她试图动一动,却察觉自己竟然好像被绳索之类的东西束缚住了。 心头一惊,她蓦地睁开了眼。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3章 了余憾清微赴沙场 这是哪儿?林清微迷茫地看着眼前头顶床帐子上面一双绣得惟妙惟肖的晾翅白鹤,脑海中打了不止一个结;“唔——”心口一阵闷疼袭来,加上嗓子干涩,她轻轻地咳了两声,想抬起手,却发现自己的手竟被绑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姐姐!”趴在一旁桌子上的青年男子容色俊秀,眉宇间尽是焦急与疲惫,听见声响,转头一瞧,他惊喜地从锦凳上一跃而起,眼中满满都是庆幸与后怕,只见那男子三步并作两步走,扑到林清微床榻旁边,:“御医呢?都给朕进来!” 林清微瞠目结舌地看着床头站着的男子,鱼贯而入神情严肃的一个个御医上来为自己诊脉,视线在屋内的其他地方流连一圈,这c这c这不是阿许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阿许——咳!”她艰难地发出呼唤了一声,便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一时间气息不稳,又咳嗽起来。 秦许忙上前将她扶着倚在宽厚的柔软被褥上,给她拍着背顺气:“姐姐不必担忧,南疆那边已经由抚远将军过去收拾局面了,朕决不会饶过那些叛逆之徒!” 南疆?乍听到这陌生又熟悉的词,林清微眼中闪过片刻的恍惚,只听底下御医回禀道:“公主殿下福泽深厚,身上的毒已经清得差不多,只是这毒药却委实是忒霸道了些,因此还需要静养调理!” 一样地是被称作公主殿下,只不过是不是文卿长公主林清微,而是定国公主秦微。被贴身伺候的宫女扶着,林清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来,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宛如堕入深渊一般窒息的死亡与那个世间二十三年的光阴难道只是一场梦境?只是,这一模一样的变化轨迹,同样的中毒休养 只是不管怎么样,历经了那一世的二十三年,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秦微了 黛眉联娟间凝着些许散不开的轻愁,林清微站在回廊上,抬眼看向晴空碧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成日里呆在屋里窝在病榻上,许久不曾出来走动,这身子似乎都僵硬了一样。 随手从身旁一枝低垂的柳枝上折下修长的叶片,百无聊赖地曲折着它,浅色的汁液带着一股子青草气儿粘在林清微手上。林清微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余光扫视着身旁眉眼低垂的宫女:“往花园子走走罢!” “姐姐今日可觉得哪里有不适的么?”秦许站在不远处,瞧见在花园子里散步的秦微,眉宇间淡淡的茫然无措,他唇角抿着,不知为什么,姐姐这一次生死须臾之间,醒来后身上那股杀伐凌厉之气淡了下去,竟莫名地柔和许多。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姐姐,为自己付出得太多了 林清微循声看去,绽开一抹笑意:“阿许这么早就过来了!”挥挥手让扶着自己的宫女退下去,见状,秦许忙加快脚步,上前去搀住她的手:“姐姐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毒都已经解了,阿许何必还拿姐姐当瓷娃娃看待?”林清微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抚,指着前方一处花团锦簇:“既然这样担心,那就陪着姐姐去坐坐,喝杯茶如何?”瞧清楚秦许眼底暗藏着的担忧和责怪,她笑了笑,如小时候一般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我的身体,我自然明白的,还不走么?” 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投射出一片薄薄的阴影,林清微眼底的神色看不清晰。是呀,她的身子,她会不明白么?虽说脉象一天比一天强壮起来,脸色也开始好起来,但是——不过是在提前消耗自己的生命罢了!以命换命的血咒,隐藏在招魂霸烈的毒性之下,不到最后,绝对难以发现 该不该告诉阿许这件事儿呢?又一次地直面死亡,饶是林清微历经风雨,也不由得迷茫起来。 这些天来,林清微仔细地思量了许久,若说那二十三年是梦境,为什么其中的点点滴滴自己都记得那么清楚?还有燕云镇浊河之畔自己肩头中的那一剑,现下想来,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她本就是性灵之人,如此深想进去,竟是悟了。无论究竟是真是幻,梦中临逝的不甘与遗憾,自己是绝不愿意再重复一遍了生也好,死也罢,再来一遍,是上苍的恩德;加上梦中,自己这两辈子也算是值得了,林清微勾起嘴角粲然生光,看着秦许的目光温柔而坚持,做出了决定:“阿许,遣退你身边的所有人,姐姐有话要交代你!” 虽说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皇帝,在外面也是天威赫赫,但秦许对护佑教导着自己长大的姐姐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现在仍旧如此。依言做了个手势,让暗处保护他的护卫们退下去,姐弟俩在水亭子里坐下来。 “姐姐,你在说什么!?”秦许激动地站了起来,失态得朝着林清微喊道:“朕不许,姐姐,御医说了你的身子决不能轻易劳累!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朕也不信,倾举国之力,难道连一个有能耐的大夫都找不到!”便扬声要喊。 林清微看着他这幅情态,轻轻地叹了口气:“阿许,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坐下来!” 秦许眼圈微微红着,带着些许哀求:“姐姐,你不要这样说法,咱们姐弟能有今日,一步一步都是踏着血走出来的!眼看着北胡已平,南蛮将定,姐姐——”他走到林清微身旁,蹲下/身来,伏在林清微的膝上,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请姐姐为了阿许保重自己——” 抬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姐弟俩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光。母妃早逝,父皇冷情,每每被那些宫女太监欺侮了之后,姐弟俩就是这样子互相安慰 “阿许,姐姐这样做只是未雨绸缪罢了!为你扫平天下是姐姐毕生的愿望”,林清微缓缓地拍着他的肩膀:“若是姐姐真的中了血咒,如此,去了也不至于太过遗憾;若是姐姐安然无恙,给你帮点忙,促天下太平安定,以后姐姐便教养孩子,安稳地享享清闲不是再好不过么?” 秦许抬起头来,察觉到自己失态之下竟然又做出了小孩子的举动,不由得耳根红透,林清微浅浅笑着,带着丝丝促狭意味:“得了,在姐姐面前有什么好羞的?姐姐可是看着你一丁点一丁点长到现在的——” 思虑了片刻,自己姐姐究竟是什么脾气,没有人比秦许更清楚了,听了林清微的调笑,秦许颊畔染上些微的红晕,却神色严肃地盯着林清微:“姐姐想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既然这样,弟弟听从便是了!只是,马革裹尸什么的,姐姐休要再提!” 当初林清微为了养身子,将诸项善后事宜交由抚远将军去处理。待三个月后身子状态一下子由盛转衰发现血咒这码子事之后,她已经不能起身了,更别说再次前往南疆了。事实上,南疆那边风俗诡异,待定国公主秦微薨逝后,足足花了一年时间才将南疆真正意义上纳入越朝版图之中。 这一次,本宫可管不得那么多了!林清微眯着眼,眼神莫测地看向南方的天际。 听着手下利刃刺进血肉时的声音,林清微眉头皱了皱,眼睛一下不眨地便挥剑向身后劈去,只闻得一声惨叫,便瞬息没了声响。 林清微忍着心头的绞痛,唇色已近惨白,四下环顾一周。已经四个月,血咒已经发作到最后,只怕自己的时日就在这须臾之间! 大部分的寨子在她的手段下都已经臣服,唯有这剩下来唯一一个信奉处子的村落负隅顽抗,如今也算是了结,林清微指着队伍其中一人:“陈将军,此事已完,立刻派人八百里加急,大捷之喜,自当同庆!另外附加,使那些儒者文人前来,与其在朝野酸言酸语,不如在这荒蛮之地教化民生!” “是!”抚远将军出列,干净利落地抱拳应下。瞧着前面那个明明娇弱纤袅却拥有令一群大男人震惊的智计谋略的小女子,他不由得出声劝道:“殿下还请先回营帐歇息吧,余下的事情交予末将等人便是!”林清微的脸色实在是不大好,纵然为了遮掩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但是那颤抖着的手指c失了血色的唇瓣,无一不显示着她此刻已经是精疲力竭。 勉强支撑着身子,挥手让开秦许特意拨派过来保护她的女卫,林清微咬着牙步履缓慢却坚定地向着扎营处走去。 “公主殿下!殿下——” 眼里最后的景象便是女卫惊慌失措的脸色,浑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一般,心头好似被千根的牛毛花针细细地戳着,痛得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其后,便是满世界的黑暗无边。 精致的余窑青花茶碗被失手摔碎在地上,秦许忽然觉得心头一阵紧悸,坐在他对面的皇后担忧地看着他:“陛下,这是怎么了?” “无妨,梓潼且继续吧!朕忽然想起来有些事情,先走了!”秦许握了握拳头,不知心里面那股子惊慌失措茫然无助的感觉究竟是由何而来,隐隐地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挥挥手让宫人将方才摔破的茶碗收拾了,随意对皇后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而去。 皇后身边的宫女不安地看着面色沉沉的皇后:“娘娘?” “罢了,收拾去吧!”皇后原本是想要在秦许面前好好地展示一番茶道功力,谁想突然被中途打断,她也失了兴致,瞅见那宫女眼底的惴惴,她摇摇头,自嘲着笑道:“虽说咱们陛下于女色上冷淡了些,可总比先皇那般偏宠偏信来的好吧!”便往太后宫中去了。 林清微醒来将南疆诸事与众人交待清楚,吩咐即刻赶往京城后,便再一次陷入了昏迷,留下满军营的人心中揣测担忧不已。 抚远将军抚摸着林清微留下的几卷南疆大致地形图,不由得暗自赞叹惋惜,天不从人愿,这样一个天资绝艳的女子——那一日林清微将他们召集到营帐时,他分明看见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上透出的青紫之气。 果然是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阿许,不要忘记那一日姐姐对你说的话!” 秦许看着面前已经气若游丝却仍旧殷殷切切看着自己的女子,那与自己肖似的脸庞已经消瘦不堪,他鼻头酸得厉害,却强忍着不叫泪水落出来:“姐姐安心,阿许都知道了,后宫女子所出,无论男女,无论生母身份分位,不偏不倚,一视同仁!绝不叫我越朝根基混乱!”他们姐弟俩一生的苦难都源自于父亲的忽视,即便现在的他已贵为天子,那又如何呢?姐姐终究还是要去了 欣慰地勾起嘴角笑了笑,林清微只觉得浑身的气力仿佛已经被死亡的迫近完全抽去一般,挣着命抬手勾出小手指,秦许会意地伸手去和她拉钩。 “阿许,要听话啊” 话音渐没,那苍白的纤细手腕落了下去,从秦许的指尖滑落了。 “姐姐!” 一声悲鸣响彻城外,看着女卫们帮她整理容色,秦许抱着林清微轻如羽毛一般的身子下了车,她苍白安静的脸上尚且带着一丝释然的笑容,看起来沉谧而美好,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旁边侍立着的太监眼神肃穆而哀伤,甩了三下响鞭:“陛下回宫!定国公主殿下回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4章 黄粱梦醒清微释然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事过境迁,林清微此时总算是明白此话的含义了。她站在窗前,看着北方因为风沙稍显得浑浊的天空,微微地抿着嘴淡淡一笑,彼世的四个月光景,不过只是此间的几日昏迷罢了。 一阵黄粱梦初醒,再回首已百年身。林清微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玉镯子,徐徐算起,自己也算是老人家了——想起秦许强忍着的泪水,她不由得叹了一声。木已成舟,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少些愧疚,当初,直到自己去世,那个傻孩子都还在怨责他的无用,为此伤了心神如今,自己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是放下来了。 “殿下,用些热茶吧!”轻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为林清微披上碧文联珠锦缎斗篷,青衣捧着脱胎填白盖碗奉到林清微面前:“眼见着您的伤势已经开始好转起来,云太医说了,这时候切不可受了凉风!” 林清微接过茶盏,小酌一口,闻言,无奈地摇摇头:“青衣真是越发地唠叨了,这屋子四处紧闭,又燃着火盆子,哪里就能着凉了?”细细地看去,可不是么?那看着大敞的窗户上却是镶了大块玻璃,又透亮又暖和的。 瞅着她的笑靥,青衣带着些羞赧却还是坚持着:“殿下说是这么说,婢子可不能大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殿下笑起来更自在惬意了些,往日,殿下虽然也笑着,但是却总好像有什么事情挂心一般。 虽说嘴上这样说,林清微却还是依言挪着步子往床榻那边而去。那日在浊河之畔遇刺,因为躲闪得及时,所以那一剑偏落在肩头,饶是如此,那剑身上喂的毒也让她狠吃了苦头。 “他又在外面么?”林清微突然冒出一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问话,青衣扶着她的手一僵。 良久之后,只听青衣低声答道:“殿下恕罪,婢子心里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 “行啦!你也将他拦在门外有些时日,差不多也就罢了!”林清微能不知道青衣的那点小心思?只是唐遂前毕竟如今已经是一品大员,落了人口舌倒是不好。想起从风卫那边得到的汇报,林清微不由得又长叹了一声:“让他进来吧,这事儿该有个结论才行!” 坐在桌前,身后塞着银红撒花靠背,忽视肩头传来一丝丝的隐痛,林清微端坐在桌前,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憔悴沧桑的男人。 “阿前,这一次的事情怨你,却也怨不得你!”林清微察觉到他眼底的愧疚,低头拂了拂自己腰间系着的一枚珚玉,旁边的青衣瞧见她的动作,将手里握着的一沓纸张放在了唐遂前手旁。 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唐遂前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半晌后,他闭上眼,声音里满是无力与愤恨:“我明白了,文儿,这件事儿我会给你个交代!”他没想到,原来自己最敬重的父亲竟然也是死在那群人的手里,目的只不过是为了换一个年幼更容易控制的前朝后人;还有岳子燃,他简直就是疯子!竟不惜用命来换取自己与岳荷旖的婚事!自己从未亲近的妻子岳荷旖,居然是自己没见过的德宁会现任大当家!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了遥不可及的复国而这样宛如飞蛾扑火一般地去做这些根本毫无意义的事情呢?只要百姓安居乐业不就足够了吗? “我说过,只想要你的解释,而不是交代!”林清微掰开他攥得死紧的拳头,将那沓纸张丢到一旁的火盆里面,烟味儿在屋子里弥散开来:“本宫打小看多了后宫争斗,所以明白,女子一旦意坚心狠,能做到的事情是你无法想象的。岳荷旖便是最好的例证,本宫不会允许你去处理这件事情,这是本宫的仇怨,也是关乎宣朝根基的大事儿!”唐遂前恪守君子之道,然而有许多事情是不能用君子手段解决的;何况,两人相交十余年,就算是为了这份情谊 听出林清微话里的坚定决然,唐遂前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点头,颓然地站起身来单膝跪在她面前:“臣遵旨!” “你若觉得对不起我,便好好地守着北境,不要想着别的了!” 向门外走去的唐遂前脚步一顿,沉默片刻,低低地应了下来。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林清微闷哼一声,青衣心中焦急,正要上前扶住她,却听林清微咬着牙吩咐道:“去,兵贵神速,立时让暗卫c风卫配合着去把岳荷旖拿回京城,锁进水牢里去,然后放出话,只说唐将军之妻急病身亡!如此一来,德宁会的秩序必然会被打乱,借此机会”,她眯着眼,眸中寒光凛凛:“浑水摸鱼!” 德宁会历经这么多年,宣朝几代帝王都极力打压,却都还能苟延残喘至今,足见其能耐,想要一朝一夕彻底拔除这个组织无异于痴人说梦。但是面对利益的争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还能是铁板一块么?只要有了空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德宁会亦然! ————————刀光剑影实在是写不出来的分割线君———————— 兰州县城中的一处老宅子中,红色衣衫烈烈的女子怒目瞪视着面前的一众面具遮脸的黑衣人:“你们是什么人?难道不晓得,此处乃是唐遂前唐将军的宅邸么!?” “确认身份,是岳荷旖无疑!”暗月沉声道,目光在那个不断叫嚣的红衣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随手丢了个瓶子过去:“暗离暗季,让她睡会儿,堵上嘴带走,余下的人搜查宅子!” 岳荷旖绝望地看着黑衣人踢开了自己书房的门,她虽然颇有几分谋划城府,但是却是个实实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后颈一疼,便昏了过去。 唐遂前几年不回老宅一趟,因此,岳荷旖心安理得毫无顾忌地便将此处直接当成了德宁会的老巢。暗卫们毫不费力地从书柜的暗格中找出了一大摞便编纂起来的书册,里面详细地记载着自打岳荷旖接手德宁会以来,犯下的一桩桩事情,下毒,暗杀甚至于林如海上一次险些中毒都有他们的手脚在里面,看得几个暗卫心惊胆寒。 “嘶——”暗月倒吸了一口凉气,当初把林如海中毒的消息传回京城的便是他,当时只以为是忠顺王爷的手笔,谁想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竟然也掺了一脚!他看向昏迷过去的岳荷旖,目光变了几变:“添加人手,让暗青暗语她们俩也过来看守着她,尽快赶回京城!” “将军,咱们回去吧!”唐铭硬着头皮上前来行礼道,一边心中暗暗骂着那些推自己出来的兵将,见唐遂前仍旧呆呆地看着远去的车马,不由得为自家主子难过起来,谁能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唐遂前整个心神都落在离去的那辆青盖马车上面,文儿,你只觉得不安,却不知道我是心甘情愿,那枚桃花簪永远都不会收回;说是卑鄙也好,至少这样,你能记着对我的歉意,记着燕北,还有一个唐遂前在这里。父亲临去前曾经慨叹了一句,自古痴男怨女,轮回易错,当时的唐遂前不懂,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我总算是明白此语真谛,果真是天意弄人 目所能及之处,那辆小小的马车已经看不见踪影,唐遂前深吸了一口气,拍马疾驰登上了高处,从怀里掏出一只特制的玉箫,幽幽地奏响一曲阳关。 从马车后面的小窗口看去,远远地还能瞧见一人一马形单影只地立在那儿,身后是大漠茫茫,显得寥落孤寂,耳畔隐隐地闻得箫音如泣如诉;林清微放下帘子,满是惆怅:“此去便是关河千里梦隔,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了——” 这一遭借着唐遂前的愧疚算计了他,林清微心中虽有怅惘却并不后悔;毕竟,与其让德宁会那些贼心不死的人借着唐遂前的身份生事,倒不如让他安安心心地驻守边关,于国于民乃至于他自己,都是好的。 青衣明白林清微的想法,也不敢说什么,只将收好的几个小包袱里常用的零碎东西拿出来,拾掇了一通后,取出只海棠冻石蕉叶杯,冲上一杯蜂蜜玫瑰膏,这东西养眼补血,对林清微的伤势很有好处递。 “罢了,多说无益!”将手里空空的蕉叶杯搁下。林清微倚着宽大的茜色金钱蟒条褥,打了个哈欠,眯眼准备小憩一会儿。为了回程能好走些,他们特意早早地便起身上路,折腾这么一会儿,她早上服用的汤药药劲儿已经上来了。 “青衣,你瞧着点,让他们不必太急,这几天都忙得人仰马翻的”待青衣将手里的东西收拾好,再看去,林清微已经打起了盹儿。她笑了笑,伸手为林清微盖上一条薄薄的皮褥子,便静静地守在旁边拿出绣活做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5章 返京城太后叙往事 “绿言姑姑,姑姑怎么还没回来呀?”林黛玉脸上满满是掩饰不去的思念与期待,牵着小林晞的手,姐弟俩一起朝着紧闭的大门望去。林清微已经离开府中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别说自出生便是林清微抚养长到现在的林晞,便是林黛玉也着实是想念她得很。 绿言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了看两个小孩子,眼底带了些担忧地随着他们的目光看着外面:“姑娘公子莫急,青衣传信来,说是要到晌午才能到呢!”林清微受伤中毒的事情,全府上下只有她和赤云知晓,连身怀有孕的蓝草和靛叶两人都没告诉;至于紫苏,她年纪尚小,便也一并瞒了下来。此时绿言心中亦是万分焦灼,不知自家主子的伤势究竟是何等状况。 带着些沮丧地垂下脑袋,林黛玉看着身旁闻言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小林晞,打起精神来柔声安慰着弟弟:“晞哥儿,咱们先进屋子里去,姑姑马上就到了哩!”摸摸他的小脸蛋:“晞哥儿起得早,不如再睡会儿?” “嗯,晞哥儿听话!” 小林晞已经一岁半了,粉嘟嘟的小脸颊微微鼓了起来,撅着红艳艳的小嘴巴,虽说有些不情不愿,但是困意还是占了上风;他已经能稍微连贯些地说一些简短的句子:“去睡觉觉!” 敏感地察觉到绿言的心不在焉,林黛玉吩咐奶娘丫鬟们带着小林晞往内室短塌上去补眠,独自坐在窗前,细细咀嚼着这两天发生的种种,亦觉出有些怪异之感。 思虑了半天,她抬起头来转向站在边上的绿言:“绿言姑姑,可是姑姑遇到什么事情了?”听她问话,绿言一惊,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姑娘这是哪儿的话,殿下能遇见什么事情?” “绿言姑姑别隐瞒了,还是告诉我吧!”林黛玉忆起前些天府里的动静,笃定地说道:“约莫着七八日前,我就觉着您有些魂不守舍,行事也急忙忙的——竟不像是您一贯的风格了!” 想起林清微曾经提起的话,绿言苦笑了一声,这位姑娘还真是灵性十足,也是自己心急没遮掩住,便稍稍说了两句林清微那边的情形。 林黛玉听得是心惊胆战,姑姑不是说去拜访故友么?怎么竟弄出受伤这样的事情来,她也明白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能问的,咬着唇瓣沉吟了半晌后,缓缓道:“此事既有几位姑姑操持,玉儿也能稍稍安心些——”便住了话头,亲自遣人去吩咐厨房各处谨言慎行不提。 待到晌午时分,林黛玉在绿言的劝说下先带着小林晞用午膳,便听得外面人小跑着进来报道:“殿下回来了!”她忙搁下手中的筷子,拎着裙摆搀起林晞的手便向外面而去。 林清微一下马车,便瞧见站在正堂前面一大一小两个眼泪汪汪的宝贝儿,不由得哭笑不得,正要上前去抱抱两个孩子,便听青衣在旁边压着声音提醒道:“殿下快停下,云太医说了,您的肩膀不能随便承担重负,可不能抱姑娘和公子!” 这一路上,青衣不断地对着林清微限制这儿限制那儿的,弄得林清微十分无奈;偏偏这是为了自己好,她也不想落下个什么病根,因此就由着她念叨不休。直起身来,朝着林黛玉和小林晞招招手:“怎么站着,到姑姑这儿来让我好好瞧瞧!” 林黛玉登时眼圈便红了,虽说一路上并没有舟车劳顿,但是林清微的脸色仍旧显见得很是苍白;她牵着林晞,姐弟俩小心翼翼地上前去抱了抱林清微:“姑姑——” 瞧见林黛玉红了的眼睛,林清微似乎明白了什么,安抚着摸着她的头顶:“没事儿的,玉儿乖!” ——————————回家万事遂心的分割线君——————————— 宁安宫中。 “微儿回来了?”太后欣喜中带着些怀疑,上下打量了徒嘉景和叶子肃两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俩莫非又是在哄我开心?别忘了,若不是你们合谋撺掇,微儿那样乖巧,怎么会跑到燕云那个地方去!” 徒嘉景苦笑着不敢吱声,自打太后无意中知晓林清微时为了政事才远赴北地,便一直都看他与叶子肃两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忙上前去告罪讨饶:“儿子哪里敢再骗母后?微儿实是回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太后见他一副为难的模样,忙问道:“你这孩子,快说!” 站在旁边的叶子肃瞧见徒嘉景为难的模样,心下叹了口气:“姑姑莫要生气,是c是微儿被刺客伤了!” 太后闻言,情急之下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指着徒嘉景便怒道:“你们俩不是说会遣人好好地保护微儿的么?就是这样保护的?来人呀,快备车去长公主府!”林清微在她膝下承欢十多年,算起来,比徒嘉景在她身边的时日还多,早就把她当做心头肉一般,此时听闻此消息,不由得疼得慌。 风风火火地命人收拾东西备车便赶往长公主府,一进主院林清微正房内,太后眼泪登时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我的微儿,可真是委屈你了!”抚着林清微稍显得消瘦的面颊,她心疼不已:“这两个不长进的,怎么竟想着叫你往那样地方去,可怜我的微儿这般身子!” “母后——”林清微目瞪口呆地听着太后的唠唠叨叨,见她招招手姚欣姚悦两人拿各色东西过来,失笑忙制止她:“母后,只是受了点伤,并没什么大碍,母后莫要责怪皇帝哥哥和子肃了!” 太后见状,指着她的肩部:“浑说!母后问过云太医了,哪里只是受伤?分明还中了毒的!这一次,你可不许和母后拗着来,母后非得治治那两个小子不可!看他们以后做事儿还这样没轻没重的!” 一旦认起真来的太后谁也挡不住,林清微明白这一点,所以干脆利落地便不劝了。 想起另一件让自己记挂着的事情,吩咐旁边伺候的丫鬟们下去,林清微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母后,你可知道,父皇他真正喜欢的人——” 太后对先皇并无男女之情,林清微重活两世,自然看得出这一点,因此并不担忧太后会为此伤神;只是以前她并不明白为什么太后还是叶贵妃的时候,明明可以反击甄妃却并不出手,现在想起来,难不成太后—— 太后怔愣了片刻,沉默了,良久之后,声音轻轻,落在林清微耳中却不啻平地一声惊雷,虽然已经猜到了,她却还是震了一震:“微儿想来已是知道了吧,先皇喜欢的其实是唐棣越唐先生!” “我进先皇府中的时候,先皇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可惜太子妃薄命,诞下义忠亲王后便去了;所以,我这个侧妃便代管着府中上下的事务。那时候,唐棣越与先皇偶有来往,此子风流气度令人心折,我也曾暗暗赞叹过;只是后来时间渐长,我却发现一件可疑的事情——”太后的语气平淡而至于显得有些漠然:“那就是每次唐棣越拜访之后,至少有一个月,先皇不会踏入后院一步!” 对上林清微的眸子,太后嘴角微微勾起:“先皇正值壮年,正院又从来没有哪个丫鬟承欢的消息,我便大着胆子这样猜测了!虽说有些忤逆,不过许多勋贵人家都有这样的事情,所以我倒也不觉得什么——” 林清微呆了呆,便听太后继续道:“后来先皇登基,我被册封为妃,并没有人压在我头上,在宫里算是独一份的,但先皇对我并不宠爱;不,该说他那时候对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只是那个样子,照着规矩宠爱,逐渐地便有了皇子们,便是那时,唐棣越也偶尔会入宫来与先皇说说话。大约在靖德七年,不知为何,唐棣越突然消失了一般,待到后来,我再见他时,他的身边已经带了一个小男孩儿” 从那些陈旧的纸张上得到的消息远不如当事人亲口讲述来的真实,林清微听到这儿,若有所思。这样算来,甄妃受宠是在先皇第一次下江南的时候,正是靖德八年 “便是由此,先皇开始广纳女色,我才敢断定”,回忆起当初的后宫风云,太后淡淡的一笑:“所以甄妃再怎么嚣张,母后也从不理她,跳梁小丑罢了!她以为先皇喜爱的女子是她,却不明白先皇最爱的人是唐棣越,最敬重的女子则是当年早逝的太子妃,最疼的孩子则是义忠亲王——若不是义忠亲王没守得住,这皇位必定是他的!哪里轮得到忠顺在那儿蹦跶!” 太后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讽刺,身为世家女子有进了皇家,依赖于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实在是可笑;她虽说一辈子不曾有过那些话本里所谓的缠绵缱绻,但是最终一双儿女平安,自己也顺顺畅畅,岂不比死都无法安心的甄妃好上太多?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6章 度安详文卿审岳氏 一晃眼,已经又是初秋时节,暑气尚未褪去,窗外的蝉鸣依旧不时地在耳畔响起,。林清微一袭宽松的素纱衣裳,倚在美人榻上,旁边搁着两个小丫鬟不住地给她打扇子,伤筋动骨用不了冰盆子,纵使炎热,也只能熬着点儿了。 “殿下,姑娘过来了!”青衣撩起门口的珠帘,仿佛二八佳人裙裾间的环佩叮咚,落入耳中别有一番意趣,她笑着从林黛玉手中接过小食盒:“姑娘还是快进来凉会儿吧!” 这个时辰,外面残阳未尽,地里还留着些火气,林黛玉禀性娇弱,从自己的院子穿越花园走到这边来,额头上已经覆了一层细细的汗,她抿着嘴笑了笑:“不碍事儿的,姑姑还在休息么?” 林清微正眯着眼养神,听见外面动静,稍稍坐直了身子:“玉儿进来吧,姑姑早醒了呢!” 燕云十八镇那边的事情已经与徒嘉景通气儿,贾家那边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因此林清微便安心在府中养伤,逗逗小侄儿小侄女,其余的事情一概丢给底下人来打理就是。 “姑姑”,林黛玉羞羞涩涩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针脚算不得精细的小荷包,上面绣着只歪歪扭扭的白鸭子:“这是玉儿自己绣的,姑姑——”毕竟林清微的女红极是出色,是以她有些扭捏。 怜爱地瞧着林黛玉泛着粉晕的脸颊,林清微招招手将她唤道身前,捻起一旁水盆边上搭着的湿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绣得真好,姑姑像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可比不得你了!”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不过林黛玉这一年多来在公主府里面确实是长进了许多。听绿言赤云她们几人的回述,偌大的一个公主府,打理得妥妥帖帖,虽说是有几人从旁协助,然而对于一个不过六岁的女孩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了。 林黛玉颊畔绯红,眼底带了些担忧地看着林清微的肩膀处:“姑姑今日可还觉得疼么?” “没事儿的,就是伤口看着吓人罢了!”见青衣将一方梅花式洋漆小几端过来,林清微笑道:“方才遣人去看了,晞哥儿早上玩得累了,现下里睡得正香,天也不早了,待会儿你还有功课要做,咱们俩便先用晚膳吧!” 乖巧地应下,林黛玉坐到小丫鬟搬来的锦凳上,与自己姑姑相对而坐。小几上摆着几个小碟子,清清淡淡的吃食,凉拌三丝,清蒸莲子,豆腐皮包子,牛奶茯苓霜,加上煮得匀溜溜的白粥,里面加了山药粒儿和白薯球,对肠胃是极好的。 姑侄俩相携着,借着黄昏一缕暮色悠然,往花园子闲逛两圈消消食,又去书房一同写字作画。 见林黛玉眼皮有些耷拉下来,林清微便吩咐雪鸢等人回去好好伺候着,又去林晞房间中瞧了瞧,便只带着青衣,两人一同消失在正院小花园的假山中。 “她还是死不肯说出德宁会在各地官府中的势力分布么?”林清微慢慢地行走在昏暗的地道中,地道两旁墙壁上安置着小盏的灯烛,幽幽的黄色光晕映着两人的身子,地上拉长的人影显得带出了几分诡秘。 青衣无奈地点点头:“暗卫那帮人的手段,殿下您也是知道的,可这岳荷旖实在是硬骨头!他们也没什么办法了” “哼!”林清微冷嗤一声:“所以我才说女人的心狠起来,比之男子更甚于千万倍!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是一点都不差的!”岳荷旖不肯低头,这是在林清微的预料之中,毕竟从暗卫回报的事情来看,她对整个朝廷都怀有莫大的怨恨,当年十几岁豆蔻年华便能让岳子燃安心地将整个德宁会托付在她身上,足以见得此女绝不简单! 停了下来,青衣上前去敲了三下,只见那扇冷重的黑色铁门缓缓地打开来,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响,一股凉气直面侵袭而来。 “殿下,请小心脚步!”青衣恭顺地重新退到林清微身后。 没有丝毫犹豫地跨步而入,只见一人提着玻璃芙蓉彩穗灯出现在门口:“殿下万福金安!”正是当日被派往兰州捉拿岳荷旖的女卫暗青。 顺着陡峭的阶梯一路向下,寒气入骨,纵使青衣已经在这儿走了许多次,仍旧是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忙将胳膊上搭着的一件翎毛金绣斗篷给林清微披上。 “你们不必白费心力!要杀要剐,不过一条命罢了!” 被暗青引着走近关押岳荷旖的水牢处,尚未瞧见里面的情形,便听得嘶哑的女声淡漠得不带丝毫感情的回答,林清微抿着嘴微微一笑。 暗离对着眼前这个油盐不进的女人,实在是觉得头疼。他跟随林清微已经有十余年,不说别的,这刑讯绝对是一把好手,何况旁边还有先皇手里的风卫帮忙,可都没能从岳荷旖的口中掏出一丝东西来,这可怎么和殿下交代? 林清微看着水牢里同样是疲惫不堪的暗离几人,出声道:“罢了,你们去换班休息会儿吧”,眼底划过一丝寒光:“去将风卫中的容嬷嬷叫来!” 暗离听见林清微的声音,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身来向她行礼;闻言,眼神一亮,可不是么,风卫中,容嬷嬷虽说武艺不高,但是最擅长的便是审讯,但凡经她手的犯人,没有不是痛哭流涕连连求饶。他当年跟在容嬷嬷后面学习如何审犯人,对她的手腕可以说十分崇拜。 “是,殿下!”暗离匆匆地退了出去,留下几个人保护林清微。 双手被紧紧地缚住,半个身子吊起在水面之上,岳荷旖挣扎着打起精神抬脸看着水池岸边立着的女子,声音破碎嘶哑,眼底带着丝丝狠意:“你就是文卿长公主?” “不错!”林清微优雅地坐在暗卫们搬来的椅子上面,拢了拢襟前斗篷上蓬松的容貌,一派地淡然自若:“本宫就是你们想要刺杀的文卿长公主c林清微!”青衣在旁边,从身上的小荷包里掏出几星檀香,放到烛火旁搁置许久不用着的香炉中,袅袅的沉香驱散了水牢中难闻的气味儿。 岳荷旖忽地咧嘴一笑,衬着满头的凌乱发丝,在这幽森森的地牢中,显得有些可怖:“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会喜欢你——” 明白她口中指的是谁,林清微伸出手来,十指纤纤c柔若无骨,在昏黄的烛火映衬下带着几分玉一般温润的光泽,笑声轻灵宛若微风振箫:“他喜欢本宫,你是在嫉妒,还是在无奈呢?” 岳荷旖仿佛被戳中了痛脚,带着几分凄厉冲林清微大喊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来我面前叫嚣!我是他的妻子,唐遂前的妻子!前朝太子唯一的妻子!”她的眼中闪着悲凉,宛若一只荒野中的母狼般失崽般地嚎叫着。 林清微眉头一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走到她的面前:“岳荷旖,你说你是唐遂前的妻子,他心里也这样认为的?”看她一下子哑口失声,林清微嘲讽地勾起嘴角:“你之所以肆无忌惮地把唐家变成了德宁会的巢穴,不就是因为他已经有七年没有回去了么?” 低下头来,长长的碎发遮住了她的眉眼,岳荷旖的表情被挡住看不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太子他背弃了先祖的光荣却丝毫都不在意?”岳荷旖喃喃地说着,声音低沉,在这安静的水牢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太子是唐家最后的血脉了,唐姓曾经多么辉煌啊!天朝上国四方来敬!”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狂热和对眼前人深深的憎恶:“我们祖辈几代都为了光复唐姓而奋斗!可是他怎么能毫不在意地去为这个叛逆的王朝效力!?我想过了,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喜欢你,太子一定会与我们共同光复前朝!” “扑哧”一声,林清微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就在岳荷旖怔愣了许久刚要恼火的时候,她忽然停了下来,锐利的目光落在水牢中央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身上:“你听你说了什么,前朝?你们自己都已经定了是前朝了,腐朽的c破旧的,应该被毫不留情抛弃,不是吗?都说岳子燃乃是当初救国将军岳乾的后人,充其量也就是唐氏c唐遂前的奴仆罢了,有什么资格要求他为你们所驱使!” 此话一出,岳荷旖的目光恶狠狠的,似乎想要将林清微凌迟一遍:“你这个贱人说什么!贱人!贱人!” 被岳荷旖用这样的词谩骂着,林清微并不动怒,抬手止住想要上前将岳荷旖大卸八块的青衣,眯起眼,眼角挑起,带着些妩媚的凌厉:“被我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话头倏地一转,声音带着冷意:“你大概不知道吧,当年的所有事情,阿前都已经知道了呢,你们如何害死了唐先生,你父亲如何逼迫阿前娶了你古语有云,杀父之仇c夺妻之恨,皆是不共戴天;你说,阿前会怎么对待你们呢?” 闻言,岳荷旖如遭雷劈,一下子失了精神,喃喃自语道:“怎么可能?怎么会?父亲说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太子c太子——” 一直以来,她的倚仗便是自己日安详文卿审岳氏作为唐遂前妻子的身份,由于父亲以命相逼,加上唐棣越的遗言,唐遂前对自己一直颇有忍让,包括德宁会中的众人,也因此对着自己很是信重。可林清微这番说辞,几乎打乱了她所有的神思,一时间,岳荷旖竟恍惚起来。 见方才还声色俱厉的岳荷旖眼神一下子满是茫然迷惑与惊惧,林清微转身瞧见暗离已经站在水牢门口:“容嬷嬷,剩下的便交予你了,可别让本宫失望啊——” 暗离身旁一个精神矍铄梳着嬷嬷发髻的老人家呵呵一笑,面目看着很是慈和,不过眼底一闪而逝的精明却让人不敢小瞧了去:“殿下放心,老奴没别的本事,就这个还是行的!” “如此”,林清微扭头看了一眼仍旧在恍惚中的岳荷旖,浅浅地笑了起来:“甚好呢!” 看着林清微与青衣远去的背影,容嬷嬷对着这位主子的敬佩更上一层楼,如此面不改色地便摧毁了一个人的信心,还真是——叫人畏惧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7章 黛脱孝贾母携宝访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老太太,今儿咱们往哪儿去?”一位年轻的公子歪在银发苍苍的老夫人怀中,带着些疑惑问道。那老夫人抚着他的脸颊,笑而不语,为他整理着衣襟。 只见他乌云般的发梳成小辫儿结在头顶,戴着紫金冠,穿一件双色百蝶穿花大红衣裳,束着豆绿色长穗宫绦,外罩穿着大红色云龙团锦排穗褂子,登着黑缎粉底朝靴,腰间挂着荷包玉佩,端的是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好一个风度翩翩美少年! 那老夫人正是林黛玉的外祖,贾老夫人,她瞧着自家乖孙的好模样,闻言,不由得眉开眼笑:“宝玉可还记得三年前曾经在咱们家中住过几个月的黛玉表妹么?” 黛玉表妹?贾宝玉今年已经十岁,小时候的事情都已经记不大清晰,唯有这个姑妈家的妹妹,脑海中映像却是分外深刻:“老太太说的是林姑妈家的妹妹么?宝玉自然是记得的,第一次见着便觉得好生面善呢!” “面善好,面善才好!”贾母脸上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来,拉着贾宝玉的手,起身向门外而去:“你林姑妈去的早,如今黛玉在她的姑姑膝下教养着,往日咱们不好过去探看,今儿正是脱孝的好日子!你这位表妹生得极好,又乖巧懂事的,宝玉去了,亲戚间也好亲香亲香!” 林黛玉守孝三年,外间瞧来她并不曾踏出长公主府,贾母之前在林清微手下吃了几次亏,又有王氏犯下的事情,也并不敢去公主府上打扰。如今守孝期满,林黛玉九岁,照着京中人家的惯例,女孩子都是要会见女客的,她这个做外祖母的能不去瞧瞧么? 拍了拍贾宝玉的手,贾母心里多少年不曾放弃的念头又活络起来。 正披了大毛衣裳准备出门,只见外面鸳鸯进来禀报道:“老太太,宝二爷,宝姑娘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母脚步一顿,面上神色有些不愉:“哦?” 贾史王薛金陵四大家族,其中薛家原本是书香继世之家,且家中有百万之富,只是后来开始领着内帑钱粮,采办杂料。几年前,薛家上任家主薛讯去世,留下寡妻薛王氏带着一儿一女过活。 如今薛家掌事的是这薛家肚子薛蟠,表字文龙,自幼寡母骄纵着,性情奢侈,言语傲,终日惟有斗鸡走马,游山玩水而已;不过是赖祖父之旧情分,户部挂虚名,支领钱粮,其余事体,都由着伙计老家人等措办;倒是他底下这个妹妹,乳名唤作宝钗,当日其父在世之时,酷爱此女,令其读书识字,较之乃兄竟高过十倍。 若说起这薛家怎会住在荣国府,又是另一番渊源。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为畅文风,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择优充为才人赞善之职;二则是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薛蟠又闻得京中繁华昌盛,实心慕之,便收拾家当,择日起身便往京城而来。 事到关头,却又横生枝节,薛蟠因与一人争丫鬟,将其打死,他财大势大,并不将此放入眼中,一封书信往母舅王子腾处送去,便带着母妹扬长而去。入京得知王子腾升任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便往荣国府自家姨妈这里来了。 为了不叫人察觉出什么端倪来,加上王子腾的措辞强硬,竟颇有些不顾面子,借着薛家来人,贾母便允许王夫人每隔半月出小佛堂几日;王夫人接了兄长的书信,不敢再闹,一时间,倒也相安无事。 瞧着贾母的脸色变化,鸳鸯忙补充道:“宝姑娘说,家里商铺新到了南洋的上好珍珠,前儿听老太太说起,新缀的珍珠冠子上没得合适的,便赶早请安,给您送过来了!” 听了这话,贾母微微笑了笑:“既然这样,就说我多谢宝丫头挂心了,只是今日还有些事情得出门,不能接待她了,还请姨太太和大姑娘海涵!”儿媳王氏的这个姨侄女,自己虽说不大喜欢她皇商出身,可送上门的奉承,有谁不喜欢的呢?贾母也不介意给她几分面子。 “鸳鸯,将我库房里面的流纹字缎送两匹到梨香院去,只说劳烦大姑娘白跑一趟,这是宫中新出的花样,大姑娘留着做东西也好!” 宝玉愣愣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听了贾母的话,带着些惋惜地叹道:“我只记得林家妹妹年岁虽小却风流尔雅,想来宝姐姐亦是娴容端静,此二人若是能凑在一处,岂不是春花秋月两相宜么?”想起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再一想宝姐姐,他的痴性一时间又上来了。 心底冷哼一声,贾母顿时不快,带了些劝诫意味,扬起声来:“宝玉说的什么昏话!你林姑父乃是三品大员,你黛玉表妹如今又在当朝文卿长公主膝下教养着,哪里会和宝姑娘凑在一处呢?” 薛宝钗比宝玉年长一岁,原本为了参选之事而来,谁想因为兄长打人之事受了些莫名的连累,加上入了荣国府后,日与探春惜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十分乐业,也便将入宫的心思淡了下去。 她正是花骨朵一般的年纪,情窦初萌,贾宝玉素来会讨女儿家欢心,又生得一副好相貌,薛宝钗哪里能有不动心的?她自幼被薛讯寄予期望,通晓诗书,心气十分高傲,对自己商人女的身份耿耿于怀,所以当初才执意要入京参选,改了自己的身份。 如今面前摆着贾宝玉这么一个香饽饽,加上姨母王夫人的承诺,薛宝钗对着贾宝玉本只有三分心思,也变成了七八分。她也是聪明女子,见荣国府中如今形势,明白做主的还是贾母,便常常过来曲意逢迎。 此时她现在外面,听见里面贾母故意抬高的声音,不由得眼圈悄悄红了,身旁伺候的丫鬟莺儿显得有些愤愤,她忙抬手止住莺儿,对着掀帘子出来的鸳鸯笑道:“老太太既然有事儿,那宝钗便不打扰了!” 鸳鸯忙将手中拎着的一把八十四骨紫竹伞递了过去:“眼见着外头露水还重呢,宝姑娘且撑着回去吧!” 薛宝钗勉力强撑着笑了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摆,从小花园那边走过来,精致的绣鞋上已经粘了湿泥:“多谢鸳鸯姐姐记挂着,我这便去了!” 目送着薛家主仆二人的背影,鸳鸯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五六年,能不知道老太太的心思么?宝姑娘样貌品德都是没挑的,只可惜是皇商出身—— 贾宝玉听着贾母的训责,有些疑惑,只听贾母又道:“待会儿若是见了你林妹妹,可不许提起你宝姐姐来,不然,林妹妹可就不和你顽了!”却不想想,贾宝玉已经是十岁的人了,岂会容得他轻易进到内宅里去? ————————————黛玉脱孝的分割线君———————————— 坐在菱花西洋镜前,林清微看着里面眉目清晰的人影,微微地抿着嘴浅笑风情尤胜屋中那一坛含苞吐蕊的水仙:“算起来玉儿都已经九岁了,这一晃眼啊,我也就老了!” 听着林清微的感叹,赤云和青衣两人皆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赤云手上握着把象牙隔月细齿梳,一点一点小心地理着林清微鬓旁碎发:“殿下又这样子说,可不是叫奴婢们羞死么?” 青衣从花梨木镶金嵌宝匣子中取出两只霞光灿灿的孔雀羽尾钗:“可不正是这个理儿?前儿婢子去神武将军府上送帖子,冯夫人还拉扯着婢子,说要讨殿下养颜驻容的秘方,哎呦喂,婢子哪里知晓,险些就被扣那儿了!” 动手捏着两粒珍珠坠子挂到耳垂上,林清微白了两人一眼,嗔笑道:“瞧这嘴利得很,我不过感叹这么一句,便引得你俩这般叨叨!”今儿是脱孝的日子,她这个做姑姑的得好好装扮装扮,可不能落了脸面。 对着全身镜子好好地转了一圈:“成了,就这样吧,首饰多了便俗气了!”林清微想了想,又从梳妆台上取了一枚坠着猫眼c细细长的银链子,随手缠在昨天发髻露出的一角银簪上,身形一动便摇摇曳曳的,格外动人。 进了侧院正房,便见着林黛玉安安静静地坐在妆镜台前,身后四个丫鬟忙忙碌碌,还有一众小丫鬟捧着铜盆巾帕并着茶盘之类站在一边。 “这身衣裳搭配得好!”林清微赞了一声,只见林黛玉身上着镂金如意四喜花纹蜀锦衣,底下系了条刺绣妆花裙,娇雅而不失俏丽,梳着流苏髻,钿头云篦,白色珍珠换成了娇俏的粉色,发簪上是缀着几粒鸽血红的海棠花。 现在面对林清微毫不掩饰的夸赞,林黛玉已经习以为常了,她将润脸的帕子丢给雪鸢,上前对着自家姑姑袅袅婷婷蹲身行礼:“姑姑万安!” “晞哥儿那边已经好了”,林清微瞥了房中大大小小的丫鬟,声音微沉:“今儿给本宫记着,尔等各尽其责,若是丢了姑娘的脸面,可莫怪本宫心狠!” 林黛玉默不作声地听着林清微的警告,这是她自守孝以来第一次在京中贵女圈子里露面,若是因为下面人莽撞而在众人心中落了不好的印象,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攥了攥掌心,尽力地让自己放松下来。 领着侄女儿向外面走去,一个粉粉嫩嫩的男童笑着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林清微,抬起头来,葡萄珠儿似的大眼滴溜溜地精灵得很:“姑姑c姑姑,晞哥儿好饿——” 这男童正是小林晞,如今四岁的他生得玉雪可爱,嘴又甜,哄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就连太后见了他也是爱得不行。他最喜欢的人便是自己姑姑,其次便是姐姐和琛表哥:“姑姑,咱们去用膳吧!” 抿着嘴点点他的额头,林清微促狭地笑话他:“今儿怎么不去和你琛表哥打拳?” 林晞腻歪在林清微身旁,闻言,嘟着嘴儿:“琛表哥说,泽南哥哥要过来,就去城外接他了!” 叶泽南这个小子!林清微会意一笑,瞅了瞅旁边神色没有什么变化的林黛玉,摩挲着左手小指上的墨玉指环,玉儿已经是大姑娘,有些事情,也该好好考虑思量起来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59章 张贾暗潮涌事又生 瞅着房中两位年岁居长的老太君目光对视之中的暗潮汹涌,戚明素暗自咋舌,冲着上面巍然不动声色的林清微眨了眨眼。 收到戚明素类似求助的眼神,林清微唇角微微扬起,似远山清远,风逸绝然,她低头缓缓地抚摸着腰间结着的那枚四色如意佩,眼底流光乍现,旋即转向张老夫人浅浅笑着:“师母,说起来,还有件事情得烦劳您呢!” 见她突然出声打断屋中的沉寂,张老夫人自然明白,撇开眼不去看贾母,目光慈和地朝着林清微:“公主殿下只管说罢!” 捏着帕子捂嘴轻轻笑着,林清微敲了敲桌子,便只见青衣从内室取了一只托盘出来,盖着青色流纹锦缎,放在林清微的手旁边。林清微揭开上面盖着的布,霎时间,屋内众人的呼吸窒了窒。 在场的都不是没见识过好东西的,只是,林清微拿出来的这几件却着实是惊人了些。只见托盘里是一色同样针法的小件绣品,正是当世堪称无价的“慧纹”,共有十余件。 原来绣这些小玩意儿的也是个姑苏女子,名唤慧娘。因他本是书香宦门之家,精于书画,不过偶然绣一两件针线作耍,并非沽卖之物,因此虽说闻名天下,却甚少有人得之。上面所绣花鸟皆仿的是唐,宋,元,明各名家的画,精巧非常。其格式配色皆从雅,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取极细的黑绒绣成草字,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时人皆叹绣者灵心巧慧。偏生红颜命薄,这慧娘不过十八岁便夭亡,余下之物流落出来的,总总数来,不过几十件,多被人藏如珍宝一般。 叹了口气,林清微动作轻柔地拿起托盘中间一只不过两寸见方的杯垫:“师母的绣法与这慧纹很是相似,这几件东西是当年父皇在世的时候与我的,年日已久,瞧着上面的几处丝线竟开始斑驳。每每思之,心中甚是难过,偏生我身边竟是一个能人都找不着,想来想去,还是得找您呢!” 张老夫人小心地接过林清微递过去的东西,面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上一丝红晕。慧纹天下闻名,看重的不仅仅是其中女儿家的巧思才情,更重要的是绣品中所用的连针缀潺乃是叶慧娘独创,难以模仿。张老夫人当年亦是江南书香宦族出身的女儿家,家中藏有两件慧纹小件,日日观察研习,竟将慧纹中的针法要诀学了个j□j不离十!这也是张老夫人最为得意的地方。 仔细地就着窗口的光线看了看绣品上面的纹理,良久之后,张老夫人点点头:“殿下放心,虽说破损之处有些艰险,不过还是有补足的可能!” “那就劳烦师母了!”林清微如愿地转移了张老夫人的注意力,听见门外窸窸窣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招手让青衣将托盘收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想来是琛儿和泽南他们到了!” 话音方落,便听得外间传来绿言的声音,门口的小丫鬟打起五彩线络盘花帘子,一行人进了屋子。 “这位便是贵府的二公子了吧!说起来,当年本宫还见过呢!”林清微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这一身衣裳装扮倒是花团锦簇,皮相也还不错,她转向已经重新坐回去的贾母:“倒当真生的一副好样貌,听闻才学亦是好的,老太太可要好生教养,日后上进用功,切不可辜负了这良才美质呀!” 贾母这边诺诺称是,那边贾宝玉却有些不痛快。 他瞧着林清微精心装扮,一袭刺绣薄罗衣裙,风姿卓然,加上进门以来林清微皆是和颜悦色,顿时觉得很想亲近;此时听了林清微的话,心中升起的好感立刻大打折扣,便小声嘟嚷了一句:“好好的一个清白女儿家,竟也被这蠹虫禄鬼之事沾染了,真真是辜负了这天地钟灵” 他的声音虽小,但是青衣乃是习武之人,听得一清二楚,登时面上闪过一丝怒意,微微侧身在林清微耳畔说了几句。 斜着眼瞅着地下唇红齿白的娇公子,林清微却并没有生气,抿着嘴儿微微笑着:“也到晌午了,绿言,在花园子那边的阁廊上摆膳吧!”一个不知世事的黄口小儿,自己何必与他计较?侧目瞧着自己的儿子和内定的侄女婿,林清微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心中感叹,何必自己出手呢?这两个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长公主府的膳食素来以清淡为主,此番不过是比平时多添了几道荤食。林清微看着地下丫鬟们将一道道菜品搁在各人面前矮脚描金洋漆小几,来来回回,阁廊间席上约莫二十来人,加上来来回回的丫鬟仆妇,显得很是热闹。另一边用了长长的紫檀架子蜀绣大插屏隔开,徒林琛叶泽南并着贾宝玉另作一席。 “晞哥儿今日用得香甜许多呢!”林清微看着小林晞大口却并不显得粗鄙的吃相,含笑说着,边指了指手旁一碟儿小孩子喜欢的甜腌笋,绿言忙将那只小碟子移到林晞的小桌子上。 抿了一口汤盅里的野鸡崽子汤,林清微挑了一粒圆润饱满的莲子放入口中,甜糯香软,很是可口,将野鸡肉味里面的鲜嫩完全勾了出来;放下勺子,林清微扬眉看向桌子旁边伺候的绿言:“这汤是谁做的?味道很是不一样哩!” “前儿您不是说婢子这一手好厨艺若是没人接着可惜了么?后来青衣就领了个叫秋儿的小姑娘过来,叫婢子收下,这道汤就是她想出来的!”绿言手上动作不停,将五六个小碟子叠摞起来,让林清微夹菜更方便些,一边笑语盈盈地答道。 林清微夹了块胭脂鹅脯,点点头,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后方道:“你好好调c教着!”这个秋儿是之前从燕云十八镇回来的路上捡回来的,暗卫查了情况,父母双亡,孤苦一身林清微抬眼望了望绿言,心下有了个主意。 上面林清微带着小林晞,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美食,底下,贾母瞅着坐在林清微下手右边第一位安安静静垂眸用膳的林黛玉,有些食不知味,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夫人可是觉着公主殿下的招待不入口么?”张老夫人慢悠悠地将手中余了大半碗的红枣汤放下来,拿着帕子擦擦嘴,锐利的眸光盯着明显心不在焉的贾母。她今年虽说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了,不过因为平日里养生得宜,仍旧是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屏风另一面的声响,眼底带出一丝不屑来。 这便是贾史氏捧在掌心的宝贝孙儿,也不知贾史氏看重他什么,难不成就是生而衔玉的祥瑞?张老夫人轻轻地咳了一声,接过一旁小丫鬟奉上的清水润润嗓子,目光重新落回到贾母身上,竟带着些微怜悯。世家大族,看重的是子弟教养,可叹贾史氏短视,眼中只有这么一个不知深浅进退的娇娇公子,荣国府日后会怎样,已是可想而知了! 贾母勉强地扯起嘴角笑了笑,面对张老夫人言辞间偶尔闪现的咄咄逼人,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一笑而过:“哪里的话,想是昨日在花园子里闲逛了两圈,吹了风,现下里稍稍有些头疼失了胃口罢!” 张老夫人瞧着她掩饰不去的躲闪之意,并未就此打住,施施然端起青花云纹茶盏:“哎,年纪一大呀,腿脚什么都不灵便,如今我这把老骨头,每天只管着和孙子孙女顽闹,哪里还能像贾老夫人这样有精神还管着家计?”荣国府的当家太太进了佛堂潜心祈佛,由着本该颐养天年的老夫人出面料理诸项事务,这在京中可算不得什么新闻。张老夫人明着是自嘲,可在场的众位夫人哪个听不出来其中的讥讽之意? 戚明素从来都不喜欢贾母的做派,见她涨红着一张脸,不由得捏着帕子掩住嘴旁扬起的弧度。 “此乃本宫府上秘制的桂花酿,极是清新醇厚,又不醉人,诸位不妨尝上一尝!”林清微饶有兴致地注意着底下两人的动态,见贾母眼中窘意与怒色升腾起来,出声打断,举起手中雕工精湛华美的嵌宝环凤银杯,生生地将贾母将要脱口而出的话掐在喉咙里:“师母,这酒可是我亲手埋在花园子东角那边桂树下面的,已有半年多啦,您定是喜欢的!” 冯月夏与林黛玉共坐一桌,闻言,凑到林黛玉耳旁嘀嘀咕咕地说着悄悄话。 上头林清微瞧见,一双媚眼笑弯弯:“月夏,你和玉儿说什么呢?莫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 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转,冯月夏站起来福身行礼后,嬉笑着干脆利落地承认道:“禀长公主殿下,听见您提起桂花酿,月夏突然记起去年在您这儿喝的桂花露,那滋味儿实在是妙得很——想着便觉得心中猫儿挠似的!” “小丫头!”面对好友唯一的女儿兼侄女最要好的朋友,林清微乐得纵容何况她素来喜欢爽利的女孩儿?她抚掌笑道:“好好好!桂花露虽没有,不过浅淡些的桂花果子酒却还有的,加了些甘草,润肺去燥,没什么酒劲儿,又甜兮兮的,最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家饮用,对身子也好!”便招手让人去酒窖里取一小坛来。 这厢小女孩儿们笑呵呵地小杯喝着不醉人的果子酒,林清微和诸位夫人说着京中戏班子新唱的戏,便听得另一边突然之间闹哄哄的。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0章 酒后失仪贾母发作 转过紫檀雕花屏风,瞧见面前一摊混乱,林清微蹙着眉头,脚下是一只还在滴溜溜打转的银质羹勺。身旁的绿言忙蹲下来将勺子捡起来,直接递给了旁边侍奉碗勺的几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林清微指了指边上脸色发白眼圈通红的小丫鬟:“好端端地怎么弄成这幅模样!?琛儿,你来说!” 徒林琛压下心中的怒气,狠狠地瞪了尚且迷迷糊糊的贾宝玉一眼,方才缓缓地将方才发生的种种娓娓道来。 原来因为此间三人年岁长些,加上又是男儿,所以席面上用的是太平酒。这种酒是每年窑宿一带上进的贡品,寓意之太平盛世安详,极是醇厚,入口绵长但却后劲颇大,是以不可多饮。 谁想到贾宝玉心不在焉,根本没听见丫鬟进上一色乌银洋鉴自斟壶时所说的话,不知不觉间竟将整整一壶的太平酒喝了个精光。酒醉之下,贾宝玉竟拉住旁边布菜的小丫鬟,不依不饶地闹着要吃她嘴上的胭脂。徒林琛一怒之下,他习武几年,手劲儿着实大得很,没收得住直接将他揪起来摔了出去。 听着徒林琛的话,贾母的脸色逐渐地苍白起来,到最后,身子晃了晃被旁边伺候的丫鬟百灵扶住。面对张老夫人暗含着揶揄讽刺的目光,她努力地挺直了腰身,接过百灵手中的拐杖,重重地敲在地上,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贾宝玉斥责道:“你这个孽障,还不快快与我起来!你这是要气死我啊!” 贾宝玉刚刚被徒林琛毫不留情地摔在地上,他娇生惯养的,便是在家中之时,因为课业,父亲贾政每每想要责罚他,都会被心疼他的贾母给阻挡下来,何尝受过这样对待?此时,他心中尚且迷糊着,隐约辨认出是贾母的声音,便艰难地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瞧着自己宝贝孙儿脸上一道不甚明显的红痕,贾母疼得不得了,却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又气又苦又怜,心中复杂难以言述。目光落在攒心百福小几上那只已经翻倒过来的乌银洋鉴自斟壶,贾母长叹了口气,转向林清微:“我这孙儿自来碰不得酒,但凡喝上一点儿必醉!此番冒犯了公主实属无心,还求公主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份上宽恕则个!” “算了,不过小孩子家家无章无度,哪里值得老夫人这般?”闻言,林清微凝霜一般的面色缓和下来,勾起嘴角笑了笑,对着身旁的绿言吩咐道:“太平酒后劲儿足,待会只怕要头疼的,你去煮碗解酒茶来与贾二公子服下!” 余光瞥着旁边耳根也少许红润的徒林琛和叶泽南,林清微若有所思。 林黛玉在一听见屏风那边声响的时候,便顺着林清微的要求,命几个小丫鬟去厨房安排点心茶水之类,带着来访的几位小姑娘往东暖阁子去赏景玩耍。她心思灵透,琛表哥和泽南哥哥都是稳重之人,这样的动静,想来必定是那个贾宝玉闹出来的;何况听月夏姐姐说的话,这人是不靠谱的,靠近不得,因此,一听到林清微让她出去走走,林黛玉便立时心领神会。 “玉儿妹妹,你说是怎么一回事儿?”冯月夏捏着一块手指头大小的茉莉茶糕塞入口中,咽了下去后,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出来。 林黛玉正自斟着茶,闻言,摇摇头:“月夏姐姐问我,我哪里知晓?你若是好奇,不如叫个小丫鬟去问问怎么回事儿——”便不再多说什么。 冯月夏嘟起了脸,圆润的脸颊白皙而带着红晕:“哎呀,我哪里敢?要是叫我娘瞧见,只怕又要被禁足了!”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林黛玉将手旁一盏新茶端给她:“咱们想那些事儿作甚?姑姑说开春图个吉利,今年便在鱼池子那边放了几尾花色奇异的小鱼儿,咱们去瞧瞧吧!” ————————————宴席散去的分割线君—————————— 在公主府喝了一大碗苦唧唧的解酒汤,然后又被徒林琛和叶泽南两人用经济世禄学问“荼毒”了一遍,贾宝玉此时很是没精打采地倚着大红绣云龙捧寿靠背,叹了口气。贾母沉着脸坐在马车里,旁边的百灵跪在地上,拿着美人捶给她捶腿,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儿。 回到荣国府,让人送贾宝玉回房先歇着,贾母命人取来府中上下仆婢的花名册,细细地翻看起来。 “鸳鸯,去把宝玉房里的几个大丫鬟并着院子里洒扫的丫头都给叫过来!”贾母此人,若说起来,与王夫人的脾性倒很是相像,出了事情,从来都不会是自己的错。比方说贾宝玉今日最后的所作所为,她坐在马车上想了一路,只觉得是有不知尊卑的奴婢带坏了贾宝玉,因此,她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地整饬一番 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排成一排的丫鬟们,贾母眼神暗了暗;若算起来,当初因为宝玉喜欢,自己拨在他身边服侍的丫鬟大多生得好颜色,宝玉又素来是好脾气的主子,难保他们不生了心思,想法设法地勾着宝玉 “晴雯c袭人c麝月c绮霰c秋纹c碧痕c檀云c茜雪”,贾母一个一个地念着名字,眼瞅着看下去,确乎是春兰秋菊,各有不同。这几个大丫鬟多是自幼便在贾宝玉身边服侍,与他的情分着实不浅,其中的晴雯生得最精明出挑,是当年贾母亲自瞧着放在贾宝玉房里的。 想起今日听到的话,再一瞧面前的晴雯婷婷袅袅弱柳扶风般的姿态,贾母的脸色更是阴了几分,带着些厌恶地指着面前的晴雯和绮霰:“我只听说薛大姑娘在咱们家受了编排,今儿个一瞧,当真是妖妖娆娆看着就不省事儿的,咱们家也不要这起子尖酸爱背后说嘴的奴才!鸳鸯,去账房点点她们的月钱,收拾了东西叫她们出去吧!” 晴雯此人,确乎是贾宝玉院子里容貌身段最出挑的,她是个爆碳子脾气,生的一副伶牙俐齿,平日里没少得罪了人去;听闻贾母所言,她瞪大了眼睛,抬头瞧见鸳鸯站在贾母身旁,隐蔽地朝她摆摆手,竖了两个指头,脑筋一转便想通了什么,“扑噔”一下子便跪在贾母脚下:“老太太开恩,奴婢哪里来的胆子去编排薛大姑娘啊!别的不说,咱们做奴婢的打小就被教导着要安分守己伺候主子用心用力,二爷欢喜,咱们便也欢喜,还求老太太明察啊!” 贾母上下打量她半晌,良久后沉声问道:“既如此,你说说,现下宝玉身边的人都做些什么?” 晴雯眼睛微亮,她自然感觉得到贾母的态度不像方才那般坚决,不慌不忙地磕了个头,想了想答道:“禀老太太,原本贴身伺候二爷的是奴婢与麝月,后来袭人补了大丫鬟的缺,现在日间夜里都是她;奴婢的绣活好,和碧痕一起管着二爷平日里的鞋袜衣裳之类;檀云茜雪记着二爷每日的膳食,秋纹他们则约束着院子里的小丫鬟并一些杂事”,她一桩桩地叙述着,口齿清晰有条不紊,只是身旁袖子中掩住的拳头昭示了她心中的不安。 袭人这丫头——贾母虚着眼觑着站在边上低眉顺眼的大丫鬟,青绿红三色水田小夹袄,头发抹得顺滑,挽了个盘云髻,缀了几朵绒花,并着三两根嵌宝累丝银簪,看起来显着端庄持重。正是十三岁的好年纪,装扮得并不冶艳,然而衣领间露出细腻白皙的脖子来,却显着很是有些动人之处。 端起手旁边的茶盏,贾母垂下眼睑,捏着茶碗盖儿拂去水面上的浮沫,此时她想得更多些。 贾母管家多年,底下下人中间的弯弯绕绕也还是知道的。别的不说,为何赖大家的把宝玉房中其他丫鬟都贬得一文不值,却惟独对袭人称赞有加? 这个袭人虽说是从自己房中出去的,可她一股子痴性,如今心里眼里只有宝玉一人。听底下奴才说,为了这个袭人,宝玉还曾把他的奶嬷嬷呵斥了一顿,连以往很是亲近的晴雯都退了一射之地。袭人并不是家生子,却能在关系复杂的荣国府这么多丫鬟里面脱颖而出思及此事,脑海中再一补充想像,贾母顿时沉不住气了。 “罢了,既然你这么说,便暂且饶你一次!”手中的茶盏搁在桌面上,茶碟和杯身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贾母冷着脸:“只是宝玉纵着你们,老婆子可容不得!鸳鸯,去吩咐账房,宝玉房中大小丫头都扣一个月月钱,日后再有勾着宝玉玩耍嬉闹没个正行儿的,一概撵了出去!” 她声色严厉,目光很是锐利地扫过一直低头不语的袭人身上:“若是被我知晓你们中有一人打着那起子见不得人的心思,你们也就都一并出去吧!”贾母此话一出,底下八个丫鬟中,有人心头一紧,有人松了口气。 退出贾母的上房,拉住身旁气鼓鼓的晴雯,绮霰尚且有些惊魂未定,她是荣国府的家生子,若是今日真的被不明不白地赶出去,家里人只怕从此就要抬不起头来:“晴雯,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回事儿?”晴雯盯着前面袭人的背影,闻言,阴晴不定地笑了笑:“还不是有人做了什么勾当,叫老太太起疑心,平白无故地连累到咱们!”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1章 如海述职定居京1城 只说那一日林黛玉得知阁廊上发生的种种后,气得大哭一场,被林清微百般劝慰方才松开心怀。不留神之间,已经到了二月十二,正是黛玉的生辰。 这一日,林黛玉早早地便被丫鬟唤醒起身,左右簇拥着端坐在西洋镜前面,她合眼打着盹,任由雪鸢雪雁为自己梳头妆容。 当初林黛玉第一年在公主府过生辰时,因着年岁小,怕折了福寿,并没有张扬旗鼓;后来的几年,因着守孝,也都只是一碗素面,府中各人奉上贺礼便罢了。今儿这是林黛玉出孝后的第一个生辰,自然马虎不得,衣裳都是半个月前便预备下来的,盘锦镶花联珠衫,银纹绣百蝶穿花裙,从上到下一溜儿的簇新。脚上一双缀着明珠的云头锦鞋,更是林清微照着江南风俗亲手做的,由女性长辈在女儿家九岁生辰时做一双绣鞋,寓意以后走路顺顺当当,长长久久。 雪雁一双手拿着梳篦,如飞燕般灵巧得很,将林清微已然及腰的青丝挽成双环髻,接过雪鸢递上前的缎带,将林黛玉鬓旁留出来的一缕长发绑起来;簪上几乎能以假乱真的贴片云丝宫花,带上全套的云母琉璃嵌宝珠钗,浅描黛眉轻点绛唇,杏面桃腮,虽说容貌尚且带着几分青涩,却也娇俏动人。 林黛玉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觉得有些别扭。 “玉儿可是觉得上了妆容很不舒坦?”林清微不知何时倚在雕花镂空隔屏上,笑着瞧着林黛玉有些微微郁卒的神情,莞尔一笑:“便是清水出芙蓉不加雕饰,也是需要旁人笔端润色方能生辉。女子不会打扮自己,那可是决计要不得的!” 她年幼时曾听太后说过一句话,女子打扮并不是为了获取他人欢心,更重要的是让自己能够心气宁和愉悦,旁人瞧着也舒心些;对于这句话,林清微深以为然,没瞧见太后做了几十年的贵妃再到现在的一国之母,即便不受宠爱,也始终都保持着雍然端宁的姿态容貌么? 林黛玉带着些羞赧,摇摇头:“只是乍见这般丰艳,有些不大习惯罢了!”又朝着镜中瞧了一眼:“不过看起来却是精神许多呢!” “精神些挺好的!”林清微点点她的额头,面对这个容貌与自己肖似的小侄女,心中升起一丝怅然。叶泽南今年已经已经十二岁,他与玉儿的婚事已经是放定的,自己不必操心,倒是琛儿那边,也到了该相看相看的时候了 宣朝风俗,男子十五岁时基本上就要成婚,女子皆是及笄后便嫁人生子。徒林琛今年十岁,他的情况特殊,虽说是实打实的皇子,但却落在林清微这个威势颇高的长公主名下,其受宠程度远在其他几位皇子之上。林清微早早便与徒嘉景讨了圣旨来,徒林琛的婚事不许旁人插手,怕的就是被人拿着徒林琛的亲事做文章。 闻言,林黛玉依偎在林清微怀中蹭了蹭,眼底满是濡慕:“姑姑放心,玉儿不会给林家丢脸的!” ————————父子相见分外激动的分割线君——————————— “爹爹?!”林黛玉瞪大了一双美眸,一下子从锦凳上站了起来,瞅着眼前的人,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真的是爹爹?您怎么会来京城?” 小林晞坐在林黛玉的旁边,好奇地抬脸瞧着姐姐面前的人,唔,和姑姑给自己看的画像上面一模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跳下约莫有他大半个身子高的锦凳,动作很是伶俐,看得林如海怔怔愣愣的。 “给爹爹请安!”林晞抱着白白胖胖的小拳头,神情很是严肃地对着林如海行了个礼,想起什么来,歪着脑袋,湿漉漉黑黝黝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爹爹,我是晞哥儿——” 看着乖巧可爱的儿子无邪的眼神,林如海只觉得心尖颤颤,嗓音里带着些许哽咽:“哎,好孩子,爹爹知晓你是晞哥儿,爹爹知晓的”贾敏去世,林如海在姑苏为她守了一年丧后,便被徒嘉景下旨调任到千里之外的豫州担任布政使,如此掐指算来,他与两个孩子已经三年多不曾见过了。上一次,林晞还是个走路尚且需要旁人搀着的小粉团子,如今一晃眼,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 “爹爹——”林黛玉眼圈微微红着,强忍着泪意,上前对林如海福身:“方才是女儿失态了,爹爹万福金安!” 林清微在旁边瞧着这一幕,不由得笑了起来:“行了,这些子虚礼先且放一旁,哥哥先用些吃食再说!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底下还有的忙哩!”便挥挥手吩咐绿言去厨房。 待林如海用罢膳食,已经是申时了,林清微遂让人送两个孩子回去歇息,自己则与林如海去往正院花厅坐下说话。 “如此说来,哥哥此番必是要留在京城了?”林清微听完林如海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王子腾几年前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京营节度使的位子被空了出来,由着陈子康顶上去,那一阵子,京城中可不太平!如今皇帝哥哥铁了心要动那些占山吃皇粮的勋贵,京中没个人手也不好办事哩!” 闻言,林如海稍稍有些迟疑:“妹妹,依你看来,忠顺亲王那边——”他 林清微不以为意地拨弄着自己手腕上一枚镯子,古纹双蝶碧烟镯,色彩古朴而不失灵动;她抬头指了指头顶:“哥哥莫要担忧,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举头有苍天,他能蹦跶到哪儿去?何况如今天下太平,河晏海清,他若是敢有什么异动,光天下百姓的唾沫便能淹死他!” 想起十分能闹腾的忠顺亲王,林清微冷哼了一声,徒嘉旻呀徒嘉旻,看来真的是这些年来的放纵,让你的脑子进水了!居然真的和德宁会搅和在一起,当初父皇说的果真没错,根本不用动手,迟早有一天,你会栽在男色上面! 瞧见自家妹妹眼底滑过的一丝利芒,再一想沿路行来打听到的京城近况,林如海沉默了半晌,忠顺亲王新欢旧爱的故事已经流传得这般之广,难怪妹妹如此恼火 “罢了,不提那起子糟心窝子的事情!”林清微摆摆手,看向林如海:“既然哥哥要长留京城,那朱雀大街上面那处宅子也得遣人去拾掇拾掇,另则还有下人什么的,也都要准备;这几天哥哥先在我这儿住着吧!”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2章 闻诽谤宝钗诉委屈 春日迟,薄衫初透。 恰是三月阳春暖融,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半夜,待薛宝钗晨起看向窗外,地上已经快干了,晨光微熹,在东方天际带出一丝一缕浅浅淡淡的胭脂红,恰似二八少女鲜丽的容颜。 薛宝钗只着一袭素白中衣,披了件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前一干摇曳的翠竹发愣,不知在想些什么。 “姑娘”,莺儿端着一只梅花攒心雕漆茶盘,从外间转进来,瞧见这一幕,忙上前将大敞的窗户掩上,旋即将茶盘中一盏炖好的燕窝奉给薛宝钗:“姑娘今夜已经不大咳嗽了呢!看来大爷找来的这上等燕窝真是有效的!” 薛宝钗抿着嘴笑了笑,将斗篷前面的翠色系带紧了紧,接过茶盏,捏着里面的白瓷勺儿搅了两下,看向莺儿,尚未梳髻的发丝滑落在前襟:“母亲可起身了么?” “太太还在睡着,大爷却是一早儿就出去了呢!”莺儿见她只吃了几口便将手中的燕窝盅搁下来,不由得有些忧虑:“姑娘可是胃口不大好么?” 薛宝钗摇摇头,站起身来:“待会再用,莺儿,去把蝉儿叫来!我有话问她!”想起昨夜辗转反侧之间的思虑,薛宝钗眉宇间笼上一层愁云,轻轻地叹了口气。 莺儿瞧见自家姑娘的面色不大舒畅,忙福了福身子不声不响退了出去。一会儿功夫,便见一个身量未长的小丫头怯生生地掀了帘子进来,正是薛宝钗之前买下的小丫头,蝉儿。 “见过姑娘!”蝉儿有些懦懦的,并不上前,才站在门口便给薛宝钗行了个礼,瞅见薛宝钗唇畔的弧度,微微颤了颤,深深地低下头。 原本当日薛家进京之时,并没有带多少仆从上路,入了荣国府后,薛宝钗身边只有莺儿并着文杏伺候,因此薛王氏便由着薛宝钗又从人牙子那边挑了两个丫头服饰,一个唤作蝉儿,一个唤作桐儿。 “蝉儿,你上前来伺候我更衣吧!”薛宝钗仍旧和颜悦色,似是全没瞧蝉儿眼底的忧惧担心,抬手招过随着蝉儿进来的莺儿,自己动手解下了身上斗篷。她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姑娘,长开来后,斗篷下的身段丰腴姣美,加上自小养得好,素白的中衣衣袖处露出藕节一般的手臂,肌肤滑腻似酥,实在是令人动心。 蝉儿提心吊胆地在旁边给莺儿打下手,她虽说已经在薛宝钗身边伺候了将近大半年,但是薛宝钗近身的服侍还轮不得她这种资历浅年纪小的上去。只是此时此刻得主子看重,蝉儿却一点都无法高兴起来。 “蝉儿,你瞧着,这件衣裳可好看么?”蝉儿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惊,定神看了看,勉勉强强扯着嘴角笑着:“姑娘的衣裳自然是漂亮得很——” 屋子里沉静下来,薛宝钗意味深长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了一会儿,垂下眼帘,抬起手来让莺儿为自己系上祥云流纹花色的粉色宫绦,外面罩上窄衣领花棉背心,突然开口问道:“昨儿你在小花园那边,与老太太房中的百灵说了什么?” 蝉儿手一抖,捧着的一条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滑落在地上,她一下子跪在地上,极快地将那条新作的裙子捡起来,手指不受控制地紧紧地攥着,不住地叩着头:“姑娘饶命!姑娘饶命,蝉儿不是故意的!求姑娘大发慈悲!” “真是笨手笨脚的,奉个衣裳都做不好!”莺儿瞅着她伏着身子不敢起来,斥责了一声,忙将蝉儿手中被抓得有些皱了的裙子救了出来,仔细地瞧了瞧,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末了又瞪了蝉儿一眼:“这可是江南那边新出的金贵料子,若是扯坏了,你可担不起!” 薛宝钗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莺儿,先不穿这条裙子,我记着箱子里还有条去年制的软银轻罗百合裙,素净些也好!”莺儿嘟嚷着抱怨蝉儿不小心,边掀起珠帘往内室而去。 “你细细说来,百灵究竟与你提了什么?”薛宝钗侧耳,莺儿的脚步声已经听不到了,她直接走到紫檀镂空百花锦簇小圆桌旁边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茶盏,自己动手斟了一盏茶,慢条斯理不慌不忙:“要记着,你是我薛家的奴才!” 蝉儿咬着唇,低脸看不清表情,或许是被薛宝钗那句话触动了,她似乎是下定决心。仍旧是跪着,朝薛宝钗靠近几步,旋即被伏在地上,声音有些闷闷:“奴婢说了,姑娘莫怪!昨日,我奉姑娘之命去往老太太房里送了宫中新兴的堆纱宫花,又去往三姑娘四姑娘那儿走了一趟,回梨香院的路上便遇见了百灵姐姐——”她稍稍迟疑了片刻,偷眼觑着薛宝钗的脸色,复又收回视线:“百灵姐姐问我哪来,我就如实说了,谁想百灵姐姐便说,说您是个c是个傻的”最后两个词隐没在唇齿之间,若非薛宝钗离得近些,恐怕还真听不见。 “还有呢?”薛宝钗不愠不火,只是放在膝上的纤纤素手握成了拳头:“说下去!”蝉儿忙继续叙述着昨天自己和百灵的对话。 昨日她吩咐蝉儿去送宫花,自己则去贾宝玉那边去和他说话,回来时路过花园子里的小水亭。在那儿隔着一座假山听见百灵的感叹,薛宝钗不由得疑惑顿生,回梨香院后一直有一团迷雾萦绕心尖,如今听了蝉儿的话,她如遭雷击,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莺儿抱着新翻出来的裙子回来,瞅见自家姑娘呆呆怔怔的模样,不由微愣了片刻,上前轻声唤道:“姑娘,姑娘?”见薛宝钗并没有回过神来,随即目光落在蝉儿身上:“你这小蹄子,又做了什么事情?!”她的话音中满是嫌恼,显见得是不耐烦起来。 薛宝钗完全没有听到莺儿的呼唤,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说起来,贾母对薛宝钗的不喜隐藏得虽深,连薛王氏这个活了近四十年的人都没察觉,但是薛宝钗素来五感聪敏,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一点儿异样。她知道,自己是皇商出身,虽说挂了个皇字,但是本质还是商家;在金陵时,薛家财大势大,都是旁人奉承自己,到了这满地勋贵的京城,只有薛家去讨好人家的份儿;薛宝钗无意识地绞着衣襟,心中说不出的烦躁无奈,自己努力去逢迎贾母,笼络荣国府上下的仆从,不说别的,就是银钱一项,都花费了不少在里面,而这些都是为了日后和贾宝玉的婚事能顺畅些,可谁能想到得到的居然是这种评论 “莺儿,别骂蝉儿,与她无关的!”薛宝钗被莺儿提高的声音惊醒过来,见蝉儿红着眼眶几乎要哭出来,却还是一言不发地任由莺儿斥责,不由得叹了口气,挥挥手:“莺儿,去把我匣子里那只嵌玛瑙的攒珠累丝银簪子拿来赏了她,然后你去往母亲房中,只说女儿不孝,身子不大爽利,今日便吧不去请安了,还请母亲莫要怪罪!” 不待莺儿应下,薛宝钗便自起了身,往床榻那边走去,自个放了藕合色的花帐,将一切都隔绝在帘子外面。 莺儿有些忧虑地看了看那静静垂落的帘帐,悄无声息地领着蝉儿退了出去。 “大夫不是说宝钗的咳嗽已经好了许多的么?怎么又不舒服了?”薛王氏昨夜睡得晚些,起身便迟了,身边的丫鬟正给她梳着头,便从铜镜的倒影里瞧见莺儿进来;听了莺儿的叙述,薛王氏顿时着急起来,她一辈子只得这一双儿女,虽说养儿防老,女儿终究是人家的,但是与游手好闲不肯上进的薛蟠比较起来,薛宝钗的乖巧确乎是薛王氏如今的一大慰藉。 莺儿本就是藏不住话的,听薛王氏这样连声发问,她也有些招架不住,想了想薛宝钗的低落,不由得咬咬牙说出实情:“禀太太,姑娘早上起来的时候,便不大开怀,后来不知听了蝉儿那个小蹄子说什么了,更是遣了婢子出来还求老夫人去瞧瞧姑娘吧!” 薛王氏怜爱却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孩子,但凡有什么事情总是闷在心中,一个人挨着,这样可怎么行呢?”看向莺儿的目光很是满意:“好孩子,有你在边上伺候着,我也能安心些!” —————————母女叙话什么的很温馨的分割线君——————— “我的儿,你受了恁大的委屈,怎地也不和娘说呢?!”薛王氏将宝贝女儿搂在怀中,抚摸着薛宝钗娇嫩的脸颊,不由得潸然泪下:“你这个傻孩子!” 薛王氏不禁后悔起当初自己的想法来,入京的时候若是依着儿子,先住进自己家的宅子慢慢收拾便好了,也不至于闹得现在这般落人口舌。女孩子的闺誉何等重要,自己怎么就听信了姐姐的话呢? 一双眸子盈盈含泪,薛宝钗倚在母亲的怀中,闻言哽咽着叹道:“如今这般,女儿能怎样呢?老太太根本就看不起咱们家,哥哥又不是能上进的,眼见咱们家里的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咱们能占的不过是个财势,若是连这一点都没了”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将脸埋进薛王氏怀中低泣着。 见女儿哭得伤心,薛王氏也酸了鼻子,想起前几年丈夫去世后孤儿寡母艰难的日子,眼中滴下泪来,搂着薛宝钗:“我苦命的儿啊——” 却原来昨日里,百灵嘴上没个把门,在蝉儿面前说了一大串的话,其中便提及说起如今在荣国府内传的消息,只说宝姑娘是个没心眼傻愣的,散财童子做得像模像样;还有薛大傻子,和族里的爷们混着没一丝正形,难怪薛家败了下去,堂堂四大家族之一,上京来还要投亲靠友更有那起子促狭坏心的小人,竟然传出什么宝姑娘与宝二爷之间如何如何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虽说空穴来风,但是也都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薛宝钗狠狠地哭了一通,捏着帕子拭去泪水,坚决地说道:“娘,这荣国府咱们不能住下去了!别的不说,只看哥哥他,成日里只被东边府上的人勾得胡混鬼闹——”薛宝钗咬着下唇,只把红艳艳的唇瓣咬得惨白:“还有孩儿的名声,就算和宝玉真的日后,在这府中,女儿也抬不起头来了!” 薛王氏原本尚且有些犹豫,然而,在薛宝钗搬出薛蟠的时候,她便被说服了,毕竟不管怎么着,儿子上进才是最要紧的,何况还有女儿日后的终身大事横亘于此——她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3章 林中惊变宝钗出府 雕鞍绣辔争门入,带得红尘扑鼻香。 三月十五踏花时,正是春景将逝。照着民间旧风俗,这一日,但凡女子,年长年少的,都要亲自去折一篮尚未萎谢的花枝,以清水为祭,向东南方向祷谢花神,求个吉兆。虽说只是不成文的风俗,然而宣朝上上下下,无论尊卑大小,女子却都乐于此事;暮春祭花c七夕乞巧,加上元宵观灯,这三日乃是女子们难得能松快的时候,被文人雅士们戏称为“女儿节”,倒也算是别有趣味。 林清微站在一方小矮凳上,踮起脚尖来,将一枝灿烂的桃花摘下来,葱管儿一般的指尖,精巧的藤编篮子,衬着满眼的艳色灼灼,叫人心中不由地生出遐思牵连。 动作飞快地理着花朵,将其上或有凋残枯黄的花瓣捡去,林清微神色专注而庄重地将手头两三枝冷雪般的梨花安置在一簇桃花夭夭之间。 “殿下手真巧——”青衣带着些许欣羡地瞅着林清微篮子里已经拾掇好的鲜嫩花朵:“往日里婢子只觉得梨花白得太素,桃花红得太媚,照着殿下的话说来,一个是仙人,一个是妖女;可现下搁一起瞧着,竟没什么冲突不好!” 拎起不过两个巴掌大的篮子,林清微笑道:“一清一艳正是相得益彰,你也弄得差不多,想来绿言她们也该好了,咱们过去吧!香案设在哪一块?” 青衣忙上前来让林清微搭手从矮凳上下来,闻言,答道:“正在庄子东边那处小水池,池子里是从山上引下的泉水,很是清润甜皙,想来花神娘娘也会喜欢的!” 在香案前拈香后合掌而拜,林清微的目光落在自己身旁,只见林黛玉神色宁和,满眼的虔诚祈望,林清微微微抿着嘴笑了。 “哥哥既蒙了恩典,倒也不妨在我这庄子上面闲上几日,散散心也好;待再入朝堂,那就是一片风雨摇荡,不得安宁了——”祭了花神后,小林晞便嚷着要去后面的树林里打野兔。林黛玉被他缠得无法,又见姑姑与父亲有话要说,便随他去了。 这一片庄子连带着后面一座矮矮的小山丘,乃是当年先皇在世之事给林清微做私产的。山上物产颇丰,加上林清微常常来此处休憩,底下的人也都不敢有所懈怠,因此,庄子被经营的极好。 林如海端起手旁桌子上的茶盏,里面碧色的茶汤还漾着一圈圈波纹:“妹妹既有心,哥哥岂能不听命呢?只是如今这朝堂实在是鱼龙混杂,看似一潭静水无波,实则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想起之前自己入宫后皇帝与自己提起的事情,林如海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幸而玉儿和晞哥儿有妹妹看护,不然的话,哥哥可就真的是捉襟见肘无可奈何了!” 闻言,林清微捏起一颗金丝小枣儿放入口中,那股甜腻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头,吐出核儿,她从袖中掏出罗帕拭了拭嘴角,接过青衣奉上来的漱口清水:“哥哥未免客气了,在这个时候被提入京中任左都御史一职,其实皇帝哥哥终究是走了一步险棋;忠顺现下里虽说糊涂许多,但也不是个省心的,他与我又有些梁子,到时候皇帝哥哥一旦对他有什么动作,反扑起来,哥哥必定首当其冲!”她垂下眼睑,声音中带了些自责:“说起来,哥哥陷入如此境地,倒有三分是我的不是!” 瞅见妹妹黯然的神色,林如海不由得有些心疼起来。这个唯一的妹妹与自己年纪相差十五岁,说句玩笑话,几乎是拿着她当晚辈一般看着的;后来她被先皇接入宫中抚养,每年相见次数寥寥,母亲常为此暗中垂泪,每每提及此事,都再三叮嘱他日后定要好生疼爱林清微 林如海看着妹妹微红的眼角,轻轻地叹了口气:“妹妹何必自责呢?我林家素来只忠于皇座上的那一位,素来道理便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忠顺王爷的作为已经是大不敬的了,哥哥自当做到为臣子的本分——”站起身来走到林清微面前,拍拍她的肩头:“这些年来,妹妹为林家做了多少,哥哥心中比谁都明白,若是没有妹妹,咱们林家如今只怕”他苦笑了一声,不再多言。 一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 林清微仰起脸来,颊畔浮起两个轻浅的笑涡:“哥哥,咱们也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现在,玉儿身子也好了起来,晞哥儿也乖巧的得很,这是列祖列宗保佑,林家是有福的!”她扯开话头,话音里尚且带了些重重的鼻腔:“底下,哥哥只管放心大胆地按着皇帝哥哥的部署去做事儿吧,忠顺还奈何不了我!” 她这话倒不是说笑,毕竟,先皇在位多年,手头风卫里的水究竟有多深,恐怕除了林清微,就只有先皇知道了,更何况林清微自己还有一支暗卫呢? 这一点林如海多少知道些,闻言,点头应下。 “晞哥儿,跑得慢些!小心脚底下的石头!”林黛玉小口喘着气,定睛瞧着前面那个欢快的小身影,忙指着雪雁催促道:“雪雁,上去跟着晞哥儿,看着他点,若是睡着可就不好了!” 她停了下来慢慢地挪着步子,身后的雪鸢雪凫忙上前来一边一个扶住她的手臂:“姑娘这一趟走动得多了,还是先找个地儿歇会儿吧!” 林黛玉的身子虽说这几年已经被调养得差不多,但是终究是女孩子,体力上本就不及,何况林晞正是爱撒欢的年纪?听了雪鸢的话,林黛玉平复了一下呼吸,远远地朝着林晞的方向看了看:“有雪雁和绵佩跟着,想来出不了错,既如此,咱们便到那边亭子里坐会儿——” 主仆三人到了果林里专门建来与人歇息的小亭子中坐下,谁想不过半盏茶不到的功夫,便听见树林子另一头传来惊叫声。 林黛玉骇得一下子站起来,她听了出来,那稚嫩的声音分明是林晞的!“晞哥儿,晞哥儿!”满是焦急与无措地念了两句,顾不得其他事情,她拎起裙摆便往那头而去,跑了一小段路,她停下来,转头来对着雪鸢雪凫吩咐道:“雪凫,你快去通知姑姑和爹爹!快点!” 雪凫一愣,忙回身就跑了出去。 雪鸢想得却更多些,忙在林黛玉要继续往那边跑的时候拉住她:“姑娘,姑娘!让奴婢先去在前头瞧瞧,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想来雪鸢也会有动静的!”她算是林黛玉身边四大丫鬟中最心细的,想的也多;这里是长公主名下产业,平常百姓都是不敢近前的,如今长公主殿下驾临此地,更是派了侍卫在周边轮流巡逻,若是小公子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只怕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想到这儿,她打了个寒颤,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一到树林的另一面,雪鸢便瞧见雪雁脸色惨白地把林晞抱在怀里,一旁的绵佩亦是双眼呆滞,里面盈满了恐惧。 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去,雪鸢呼吸一窒,连连踉跄着后退两步。 只见一个人扑倒在地上,满头发丝散乱,身上白色衣裳破破烂烂血迹斑斑,露出伤痕累累的后背来,明显是被锋利的刀剑所伤;整个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原本模样,雪鸢大着胆子又扫了一眼,地面上还有一道拖得长长的血痕,她忙收回视线。 想起什么来,她忙弯腰晃了晃雪雁,见她还是呆呆愣愣的,无奈之下只得站起来向方才来的方向跑去,正迎上气喘吁吁的林黛玉。 踮脚一把捂住林黛玉眼睛,雪鸢声音颤抖着:“姑娘莫看,晞哥儿并没什么大碍,您还是先转过身去吧!公主殿下马上便过来了!” 林黛玉有些摸不清头脑,然而纵然心中焦灼万分,听清楚雪鸢的话后,她还是依言不看转了过去。 不一会儿功夫,林清微与林如海两人便一起赶了过来,看清楚眼前的场景,林清微瞳孔一缩,当机立断地下了命令:“雪鸢雪凫雪雁,带着姑娘回去,青衣,抱着晞哥儿去本宫院子里,让绿言守着,然后快马加鞭找云太医过来!” “是!”青衣瞅见这一幕,心中打了个激灵,片刻不敢耽搁,忙去照着林清微的吩咐运转起来。 ——————————薛家搬出荣国府的分割线君—————————— 薛宝钗安安稳稳地坐在雕花窗子前面,手上捧着绣绷子,咬断针上连着的丝线;窗外的天际夕阳的余晖已经将云晕染开来,出神地看着这一幕景色,想起什么,她勾起唇角笑了笑。 “我的儿,可算是拾弄清楚了!”薛王氏自个儿掀起帘子进来,葱绿撒花软帘底下缀着的几排珍珠碰撞着,落在薛宝钗耳中显得格外动听。 放下手中已经完工的帕子,薛宝钗站起身来迎上前去,闻言,眼底滑过一丝欣喜,扶着薛王氏在窗前坐下:“娘,哥哥怎么说的?”自打那日与薛王氏商定后,她们便让薛蟠去收拾薛家在京中的宅子,幸而那宅子虽说已经有些年份没住人,但是尚且有几个老仆人在里头守门,倒也不至于被糟蹋得厉害。 薛王氏看着女儿掩饰不去的欢快之意,心头微酸,点点头:“老太太虽说精明,可终究常在内宅,你哥哥外头还有几个朋友,帮着上手弄得快着呐!咱们今儿晚上收收行李,大件儿的都让你哥哥从耳门带出去,明儿就去和老太太辞行!” 梨香院正房中,灯火亮了整夜。 或许真的是因为心情通畅,即便昨晚儿上只睡了两个时辰,薛宝钗也依然精神头颇佳。坐在梳妆台前,她小心地将掌心的胭脂膏子挑开敷在颊畔,菱花铜镜中映照着的容颜顿时明媚许多,瞧着便神采奕奕。 “我儿今日妆容甚好!”薛王氏站在她身后,赞叹着笑道,亲自动手接过莺儿捧上来的一枝金银牡丹掐丝连珠簪子,为薛宝钗簪了上去:“就是要这样,女儿家虽说当安分守拙,然而也该打扮得鲜鲜亮亮!” 贾母正与贾宝玉一起用早膳,听见外面传说薛姨妈和宝姑娘过来了,她眉头微微皱了皱便舒展开来。 “宝姐姐,你怎么也要去了?”贾宝玉着急地拉着薛宝钗的衣袖晃着,又跑到贾母面前:“老太太,您快将宝姐姐和姨妈留下来吧,大家在一块开开心心的可不好么?” 贾母也吃惊地看着面前不卑不亢的薛家母女俩,她哪里想到是自己身边的丫鬟一时碎嘴才弄成这样呢?终究是老狐狸,脑海中一瞬间转过许多事情,贾母镇定下来:“姨太太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突然便要搬出去?莫不是下面奴才怠慢了,姨太太且说来,老婆子给你出气!” 薛王氏好歹也是做了多年薛家主母的,闻言,仍是笑得和蔼安和:“老太太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岂不是折煞我了?只是当初入京的时候,原是因为家里宅子没大弄好,所以才借住在府上,蒙老太太慈爱,不嫌我们一家子麻烦!只是前儿几日蟠儿回来说宅子收拾好了,不如搬回去;叨扰您恁长时日,我这心里也过意不去,再一想,蟠儿与钗儿都大了,日后有什么事情急急慌慌地也不好看,因此也应了下来!”她话音未落,薛宝钗便从旁边莺儿手中接了一只描金攒心盒子过去,打开奉到贾母面前:“这算是晚辈的心意,老太太手下吧!” 贾母瞅着盒子里满满一盒珍珠,若是收下来,说出去也不好听,便故作生气推辞道:“姨太太这是看不起老婆子呢,亲戚之间,哪里用得着这个!”饶是她私产颇丰,瞧着盒子里的珍珠个个饱满圆润,也觉得有些肉疼。 “老太太这样说,真是叫我们不知该怎么办了!”薛姨妈一副无奈的表情,让薛宝钗将珍珠收起来:“不过我们那宅子与府上离得不远,日后亲戚之间来往走动仍是便宜的!” 贾宝玉的痴缠完全没起到什么作用,薛宝钗看着他可怜兮兮的眼神,虽说有些不忍,但只是安慰了他几句,又被贾母拉着说了几句话,便随着自己母亲离开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4章 荣府事多事文卿入宫 “文龙,如何?”一身紫色袍褂的男子爽朗地笑着,拍拍薛蟠的肩膀,左手一挥,指着门楣上一方端端正正的匾额,上书“薛宅”二字:“瞧瞧这宅院收拾得可还合心么?” 薛蟠感激地冲着面前的男子作了个不伦不类的揖:“若非紫英相助,只怕我母亲和妹妹还要在荣国府中受那老太婆的磋磨呢!” 当日得了母亲薛王氏的话,薛蟠是个暴烈脾气,听闻妹妹在贾府中受了委屈,一个清清白白女儿家被人流言诽谤,登时便气得要去正房找贾母算账,被薛王氏和薛宝钗好不容易给拦了下来。 他心中郁卒,却又不能去找罪魁祸首,只得带着两个贴身小厮出来,找了个地儿借酒消愁,却恰巧被冯紫英给撞见。冯紫英听了他的叙述,再一想自家母亲曾经提起的往事,加上前不久妹妹冯月夏的事情,他心头一动,便决定要帮薛蟠一把。 冯紫英连连挥手:“文龙客气了,咱们相识一场,你有难处,岂有不搭手的?” 听了他的话,薛蟠啐了一口:“可见的是患难之交见真情,如紫英这般才是真朋友;哪里像贾家族里那些兔崽子,听说是薛大爷我要搬出荣国府,没一个过来帮忙的!呸,可见的平日里什么金兰好友都是抓瞎的!” 看着他满脸愤愤,冯紫英但笑不语。 “母亲,女儿进来了!”薛宝钗一入门,便瞧见薛王氏正吩咐身边伺候的丫鬟们把一个个红木箱子打开来,亲自上去点数着里面大大小小的物件,她笑道:“叫她们去记下来就是,何须要母亲劳心劳力的?” 薛王氏欣慰地接过女儿倒的茶,润润嗓子:“这些可都是当初你父亲还在的时候备下的,都是留着日后给你的好东西,哪里能大意呢!”见其中一个丫鬟捧起一只紫檀木描金绘文的匣子来,她忙招呼道:“小心着些!” 见自家母亲兴致勃勃的模样,薛宝钗心中无奈却又觉得熨帖,摇头笑了笑,轻声对着旁边的小丫鬟吩咐了几句,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边薛家是其乐融融,而荣国府那边却是闹得不可开交。 “哎呦喂,我的宝玉,我的儿啊!”贾母老泪纵横地看着躺在床榻上没一丝动静的贾宝玉,一叠声心肝肉儿地,催促着旁边侍立的一众丫头去拿帖子请太医来。 袭人瞧着贾宝玉躺在床上,满脸通红,连耳根都发热得紧,气息却十分虚弱,她心中又急又慌,不由得泪水涟涟;却原来昨夜宝玉偷偷地唤她入了卧房里,两人咬着声儿做了那起子羞人的事情,谁想得到,夜间对自己温柔小意温声软语呵护的人,今日起来便成了这幅模样?! 在旁边给贾母递着,晴雯瞧见袭人哀哀戚戚的作态,皱着一双柳眉,就着出去端水盆的功夫将袭人拉了出去;站在屋廊拐角无人处,她妖娆的凤眼斜着袭人,上下仔细瞧了一番,晴雯撇嘴嗤了一声:“昨儿晚上你在宝二爷房里鬼鬼祟祟的,打量旁人都是瞎子聋子了!若是二爷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你瞧老太太饶不饶你!” 闻言,袭人死死地咬着唇,低下脸来,只觉得颊上火烧一般。她紧紧地攥住衣袖,带着些乞怜的意味:“晴雯,好妹妹——” “可别!”晴雯唯恐避之不及地闪开她伸出来的手,眼底满是嫌恶:“袭人姐姐可是咱们荣国府出了名的贤惠人,哪个不知谁人不晓?哪里像我晴雯,尖酸刻薄,徒有这嘴皮子利索!”说罢,一扭身子,便端着旁边打满的水盆又进了屋子。 被晴雯这么一堵,袭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咽了下去,带着些愤恨地盯着晴雯轻巧的身姿,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 底下早就遣人去请了府中常请的王太医来,诊了脉后,他拈着胡子,面上流露出一丝难色,见状,贾母心一突。 “老太太还请稍安勿躁,二爷并没有什么大的病症,只是此事却与二爷名声有碍——”王太医看着床榻上面容俊秀少年郎,余光扫过旁边伺候着的一干妙龄丫鬟,不由得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隐晦地提醒贾母。 顺着王太医的目光所及之处看去,贾母明白过来,脸色微沉,点点头,吩咐鸳鸯等几人在此处好生照看,便带着王太医往外间花厅里去。 与王太医说了几句,接了药方子和膳食禁忌,再回到贾宝玉房中,贾母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救瘵汤,主治纵欲伤精,行立足弱,夜卧遗泄,阴汗痿靡,将这张方子的功效和方才王太医话语间的躲闪联系起来,贾母怒火中起。 虽说宣朝男女嫁娶都大约在十四五岁便谈婚论嫁,成家生子,但是贾宝玉毕竟才十岁的年纪,小身板哪里禁得起?因此贾母并没有早早地便给他安排房里人,她也知晓自家孙儿在荣国府上下恁多丫鬟心中是香饽饽似的,毕竟,荣国府日后必定是由宝玉继承,所以还特特吩咐过贾宝玉的奶嬷嬷,一定要好好看束,谁想最后竟然还是出了这种事情! 看着贾宝玉服下一剂汤药阖着眼安然睡得憨沉的模样,贾母怜爱却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摸摸他的额头,叹了口气。 “老奴见过老太太!”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妇人站在贾母面前,不卑不亢地蹲身行了个万福礼:“老太太精神可好?” 贾母连忙站起来将她扶起:“快起来,咱们主仆俩何必如此拘礼?”听她问话,贾母舒了口气,眉间笼上一层愁云:“我精神倒是不赖,此番让你过来,却是另外有件难说的事儿!” 原来这老妇人乃是几十年前贾母身边最得用的一个丫鬟,娘家姓张,名唤秋娘。她对内宅阴私很是门儿清,再有一个,眼力极其精准毒辣,从神态走姿包括面容变化便能瞧得出女子是否清白。以往贾母并用不到这个,如今贾宝玉弄出这等子事情,贾母也不得不找她来了。 “原来是这样!”张嬷嬷面上并没有什么讶异,,摇摇头对着贾母道:“老奴当初便说,宝玉身边的丫鬟们姿色都太过了些,何况咱们府上这情状,这些小蹄子们还不得削尖了脑袋往他身边钻!您想想,当初政老爷年少的时候,身边除去一个周慧儿容貌瞧着温柔纤袅些,其余不都是挑的粗粗笨笨那一种?” 贾母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对自己身边这些老人,她素来宽容:“罢了,都这时候了,还说这些作甚?还不快些往宝玉房里瞧瞧去!” ——————————视线转回长公主府的分割线君—————————— “晞哥儿好乖!”林清微瞧着面前因为喝药一张小脸皱的苦瓜似的林晞,不由得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姑姑有事情要做,让姐姐来陪你玩耍可好?” 林晞眸子里闪过一丝黯然,却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身子缩进柔软的被褥里,虽说已经被自家姑姑和爹爹轮流着安慰过,然而终究还是个孩子,满眼鲜血的惊吓一时半会还是散不去。 看着小侄儿的眼神,林清微心疼地揉了揉他的脸颊。从庄子上回来后,因为受到惊吓,林晞接连着两夜发热,胃口和精神都不如之前,肉呼呼圆圆的小脸蛋一下子瘦了下去,原本那股娇憨神态脱了去,瞧着竟有些清俊的意思出来。 吩咐旁边绵仪绵佩几个丫鬟好好守着,出了门,林清微神色一凛。 青衣早早地便守在外头,瞧见林清微的身影,忙迎上来,默不作声地跟在她的身后。径直到了长公主府正门,主仆二人上了一辆青盖黑围的马车逶迤而去。 “微儿,此事当真?”徒嘉景震惊地看着面前脸色凝重的林清微,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事情:“徒嘉旻这个混蛋!他c他居然敢这么做!他怎么敢!”说到最后,话音中已经带了深沉的愤慨。 林清微见他双目通红,无奈地摇摇头,将手旁一盏茶水奉到他面前:“皇帝哥哥,你先冷静下来!此事一出,朝堂上的格局势必要有大变动,还有淑妃那边,萧嵘德的事情也不能耽搁了!” 那日,将倒在树林间的人救起时,他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待得两三日后方才苏醒过来。原来此人乃是林清微安插在忠顺亲王徒嘉旻身边的一粒暗子,在偷听得到徒嘉旻与幕僚暗谋反叛之事的时候,不小心被徒嘉旻身边那个叫云陶的小厮撞见,后来更是被徒嘉旻的手下追杀,好不容易留下一条命来,挣着浑身的伤才到了林清微的庄子上。 这反叛之事倒也罢了,徒嘉旻不臣之心不是一日两日,令林清微惊讶震怒的乃是另一个消息。 徒嘉旻竟然要派人前往北方与匈奴接洽,意欲借匈奴强势的骑兵谋朝篡位! 这一场与林清微前世之时,那位五皇兄所作所为何其相似! 林清微不敢耽搁,命人严密监视忠顺王府后,便急匆匆地赶着进宫来告诉徒嘉景这件事情。 徒嘉景仰脖一口气将已然毫无热气的茶水灌下,觉得心头的怒火愈发高涨起来,狠狠地茶杯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往日那些事情,朕可以看在同为兄弟的份上饶了他,可如今,朕是再不能容忍他的!” 垂下眼睑,林清微抚着袖口上浮起的层叠祥云刺绣,心中说不出是怅然还是什么;虽说多年来与徒嘉旻针锋相对,然而也没到非得置之于死地的程度,最多也只是想过要将他圈禁起来罢了!然而如今这一遭,于情于理,都饶不过他去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5章 夜间惊变忠顺出逃 夜色沉寂,四下里一片黑暗,方才滴滴答答下了几点雨,连地面都不曾打湿,却叫这拂过耳畔的微风带上了几分凉意;林清微拢了拢身上披着的长斗篷,抬头放眼看去,七八点星子隐匿在云层后面若隐若现,并着不远处宅院门前树影斑驳里两盏影影绰绰的红色灯笼,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凄幽而诡秘。 “都安排好了?”林清微压低声音,蚊讷一般,问着身后的暗季。 暗季慎重地点点头,将怀中一卷纸轴取出来展开。林清微伸出手指触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纹路,正是此处宅院里的房屋布局;面前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庄子,乃是忠顺亲王徒嘉旻最喜欢的一处地方,今夜,他亦宿在此处。 眼底滑过一丝幽暗光芒,林清微袖里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出鞘,刹那间寒光转瞬即逝,似是得到了号令一般,后面众多暗卫无声无息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青衣同样是一袭黑色短打装扮,动作利索地反手握着一条长鞭,缠在臂膀上。自打那一年在燕云十八镇遇刺后,回到京城,她便让暗卫下了狠劲儿教导自己的鞭法,如今大小也算是个中高手。 “殿下,更深露重,您还是先回去吧!”青衣竖着耳朵仔细另一边的动静,良久都没有闻得什么异动,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咱们已经步步筹谋,此处被团团围住,想来瓮中捉鳖手到擒来,忠顺王爷决计是逃不出去的!” 林清微抬手止住她的话头,专心致志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边门口两个摇摇摆摆的红灯笼,昏红静谧的光芒下面,谁能想到隐藏着的却是足以动摇国之根基的阴谋诡计呢?她拔下发髻上一枚朴实无华全无装饰c通体光溜溜的银簪子,两指捏住簪头,向左向右扭了几圈,便见那簪头被拔了出来,露出里面约莫十根蓝莹莹的金针来,挑了三根递出去:“兵贵神速,不管怎么样,小心为上!” 见林清微坚持,青衣不再劝她,静静地蹲在树丛之中等候消息。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只听得宅院西北角略微有些骚动,只是片刻的功夫,呼哨声,女子的哭泣声,奔窜乱逃的脚步声,还有兵刀清脆而冷冽的撞击声,像是一滴水炸开了油锅一般,在这深夜寂静中令人心头颤颤。 林清微眸子晶亮,耀熠得仿佛现下里退开的夜空中闪烁的星子:“暗风,去瞧瞧情势如何了!”因为一直抓着匕首的手柄,她的手心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来,此时察觉到这一点,见暗风的身影消失不见,她低下脸来,掏出帕子在掌心握了握,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才二十余年的安逸日子,当初金戈铁马,电闪旌旗日月高,现下里不过这样小小的除叛,便让自己紧张起来了呢! 徒嘉旻怀中抱着一具白嫩的身子睡得正香沉,忽地被窗外传来的一声尖利刺耳的喊叫惊醒过来,怀里的人也迷迷糊糊地黏在他臂弯间蹭了蹭:“王爷,怎么了?” 在自己的庄子里怎么敢有人惊扰?若是平日,被这少年这般挑逗着,徒嘉旻早就不管不顾地上去先乐一趟儿再说;只是这会儿,徒嘉旻心生不妙的预感,并没有理睬他,将方才还在与他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的清秀少年推开来,带了些烦躁地扯过衣架上挂着的衣物,胡乱地穿好,趿拉着床边东倒西歪的鞋子,三两步上前开了窗子。 “王爷?”那少年被毫不留情地推开来,正撞在床头的细节圆木上,吃痛地眼角盈盈含泪,见忠顺不理睬他,他娇嗔着又唤了一声:“王爷,人家撞得肩膀疼哩——” 听见外面的声响,徒嘉旻脸色骤变,哪里还顾得上一个小小男宠撒娇耍痴地邀怜?自己此番带了几个重要的幕僚一并来庄子上商量与匈奴结盟之事,本就十分机密,连王妃秋氏都以为自己是去云花楼中看花魁去了,怎么会闹出乱子来? 他脑海中转了几转,突然想起之前云陶提起,说是自己与幕僚在书房谋事之时,外面有人偷听;那时他只以为是云陶为了争宠而耍的小心思,便随口允了他动用府中侍卫,后来亦是不了了之想到这儿,徒嘉旻简直是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瞧着外面的架势,必然是大事泄露出去了! 也不点灯,就着窗外的火光,徒嘉旻慌慌忙忙地将床头一处暗格挪出来,取出里面的一叠书信,四下转了两圈,随便地往怀里混乱揣上,从旁边桌屉中翻出一把许久未用的长剑,声色急厉地喊了两声。 一道身影有些踉跄地冲进了院子,细细看去,后面还跟着个脚步跌跌撞撞的人,徒嘉旻微微怔愣了片刻后,舒了一口气。 “王爷,不知哪来的黑衣人弄得庄子一团糟糕!”后面跑得急促的正是忠顺王府的管家,只见他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瞧着这些贼寇竟是不管不顾的,咱们带的侍卫不多,勉力正抵着他们,王爷还是先躲躲吧!” 这管家并不知晓个中究竟是什么情况,徒嘉旻一听,却是心凉了半截,这是要撕破脸皮了呀!他恨恨地咬着牙,将屋子里方便携带的财物,诸如小件的金银玉器还有些银票塞进靴筒里,招手让那个已经有些疲力的侍卫断后,便顾不得其他事情,大跨步地向外面走去。 暗季烦躁地将手上短刀狠狠地掷在地上,刀身整个儿没入土中;看着面前泪水涟涟的俊俏少年,他狠狠地踢了旁边的廊柱一脚:“他奶奶的,居然叫人给跑了!暗离暗尘,去查看一下这里有没有什么密室还是密道的!余下的人给我守着院子!” 目光落在暗季身上,林清微叹了口气:“罢了,起来吧!原也不是你们的过错,都说是狡兔三窟,想不到他在自己的地盘上都如此不安心!”想到这半夜的辛苦付之东流,她不由得暗恼。 正想着底下该做什么,便听青衣急促的呼唤声越来越近:“殿下,殿下!” “怎么了?”林清微眉头微蹙,起身瞧着青衣一路小跑着过来。 青衣气还没喘匀,站定后边立时伸手出来,她拎着衣摆,里面兜着些金器玉器,零零散散;林清微正疑惑着,便见她随便把衣摆一撤,这些东西掉得满地叮叮咚咚,她从袖中卷出两三张纸来,皱皱巴巴的,递到林清微面前。 “刚刚婢子去盘点了这庄子上的丫鬟仆妇,谁想经过东边阁廊上的时候隐隐约约瞧见两个影子,不知是什么人;婢子心中着慌,便把手里的金针挥了出去,谁想——”青衣面上浮现出喜色:“虽说没留下那两人,却落下这几样东西来!” 林清微心中隐隐有了猜测,待将那两张纸捻平从头到尾看下来,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连连抚掌叹道:“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有了这两张东西,便是忠顺想抵赖也无办法!青衣,这一遭,你是立了大功劳啊!” 好巧不巧,那两张纸正是徒嘉旻与匈奴首领顿哈的一封书信,其中还涉及到燕云十八镇的日后归属问题,只此一封,便足以定下徒嘉旻的叛祖逆宗! ————————————忠顺与荣国府的分割线君—————————— “是谁啊,大半夜的!”荣国府耳门,守门的婆子睡眼惺忪地从暖腾腾的被窝里爬出来,提着灯站在门口,慢吞吞地问道。 徒嘉旻此时已经是狼狈不堪,听着里面婆子的嘟嚷抱怨,他眼色一沉,旁边护着他一路奔逃过来的侍卫见状,忙上前压低声音答道:“快去通知贾老夫人,就说贵客大驾光临!务必要快!”边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那婆子接过银两,掂了掂分量,不由得眉开眼笑,将二人迎入门中,接过徒嘉旻的身份玉佩,赶忙去往上房通报。 如今东方天际已经起了些淡淡的鱼肚白,贾母尚未起身,鸳鸯也不敢随便叫醒她,仔细地问了守门婆子几句话,想了想,便让婆子将那两人带到贾母上房的小花厅里面。 瞧见来人的模样,鸳鸯不由得大惊失色,当初忠顺王妃寿辰,她跟在贾母身旁伺候着,曾经见过这位王爷;她不敢怠慢,打量着徒嘉旻现下这番模样,心知必有缘由,并不假手于人,忙亲自去找了衣裳来与徒嘉旻换上。 徒嘉旻选择到荣国府来而不是立时家去,确乎是颇有考量,昨夜他若是在忠顺王府周围露个脸,只怕现在就是在林清微的公主府中呆着了。 “老身来迟,还请王爷恕罪!”贾母被鸳鸯唤醒,听闻忠顺王爷突然造访,心中又是惊诧又是疑惑,匆匆梳洗后边赶到花厅这边来。 徒嘉旻也不欲和她多谈,简明扼要地说了几句话,便让贾母派人查探情况。贾母并不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别说反驳了,急急遣了两个人出去往忠顺王府周围探看。 “你也甭和本王耍心思!”瞅见贾母坐立间心神不定的模样,徒嘉旻微微放松下来,哼了一声:“别忘了,本王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荣国府也别想逃掉!当年太子究竟是怎么被圈禁的,还有宁国府那个贾秦氏,贾老夫人心里应该最清楚才是!” 闻言,贾母身子一颤:“王爷放心,老身明白的!” 荣国府现下里与忠顺亲王是站在一条船上的,这一点,从当初帮着忠顺王爷暗中扯义忠亲王的后腿便已经是大家都明了的;贾母暗暗地攥紧了手心,抬眼瞥了一眼上座显得很是急躁的徒嘉旻,低下脸来。 只是即便定下了,万事都有改动的余地——对于贾家而言,筹码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面 想起深宫之中的自家孙女儿贾贵人贾元春,贾母坚定了这个信念。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6章 无功返风波暂平息 却说林清微带着人在庄子上一通大搜,看着面前只披了件长斗篷瑟瑟发抖的少年,不由得揉了揉额角:“也罢,估摸着他是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你们立时派人去城中各处药局医馆,忠顺身上中了金针,必定是要找大夫的!”她奔忙一夜,着实是倦怠,目光落在那个嘤嘤哭泣的少年身上,摆摆手:“把他该送哪儿哪儿吧,本宫可没心思管这些琐事儿!” 青衣瞧清楚她眼底的红血丝,心知这是熬得厉害了,忙上前来扶着林清微的臂膀,轿子已经命人备下了。 长公主府中,林如海c林黛玉并着林晞爷仨儿正坐在桌前用早膳,一贯的清淡粥品,配上素包,另加上几碟新鲜菜头。眼瞧着四月初八浴佛节就到了,林如海照着当年林老夫人尚在世的惯例,提前半个月便开始早斋,连带着两个孩子和林黛玉也是一起。 “爹爹,姑姑呢?”林晞用完面前小瓷碗里满满一下的红香米粥,大眼睛扑闪扑闪,因为刚刚喝了水,嘴巴红艳艳的,小脸蛋带了些粉晕;打前个儿在树林里被吓到之后,他便显得安静不少,愈发乖巧黏人离不得林清微,实在叫人心疼得慌。 对上儿子微微有些羞赧却满是期待的神态,林如海不由得有些吃醋,明明是自己的乖儿子,怎么都不亲近自己呢?他叹了口气,揉揉他的头顶,看着儿子呆呆的模样,心情好了不少:“晞哥儿饱了没有?姑姑有事情出去了,待会儿爹爹教你念书好不好?” 闻言,点点头,林晞抿了抿唇嘴角扬起,和林清微欢畅时的神态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打小便是多灾多难的,林晞的个头比起徒林琛同岁的时候要小上许多,更生得一副水晶玻璃心肝;因此,虽说已经六岁了,林清微也并舍不得送他去白云书院读书,只说待今年过了夏再去,平日里则亲自上阵教导他四书五经之类。 林黛玉心不在焉地捏着一柄小勺子,搁下来,换了双筷子夹起盘中的凉拌三丝,唇齿间滑过鲜香气息,清脆的口感让她眉头舒展开来;余光落在身旁正与盘子里一只菌菇素包大眼瞪小眼的林晞,林黛玉心中轻叹一声,将手旁一屉新上来的热腾腾的马齿苋包子推到林如海面前:“父亲尝尝看,绿言姑姑的马齿苋素包可是叫姑姑都喜欢得紧呢!” 敏锐地察觉到女儿方才看向儿子的目光中掩饰不去的担忧,林如海有些讶异却又仿佛是意料之中。早知玉儿聪慧,谁知竟心思澄明至此,想来昨天晚上妹妹不曾露面已经让她心生疑惑了吧林如海心底熨帖地夹起白胖胖小个儿头的包子,有女如此,实大快慰! “青衣姑姑!”突然,林晞眼睛一亮,将碟儿里剩下来小半个包子囫囵塞入嘴里,动作利索地跳下锦凳,有些口齿不清地喊了一声,脚步一丝停顿都没有便扑到了入门的青衣身上。 青衣刚刚回府,送林清微回正院安置好后,便往花厅这边过来向林如海说说情况。见林晞脸颊鼓鼓地塞满,像极了小松鼠,她不由得笑着道了声安:“小公子好!”又抬脸向林如海和林黛玉看去,身上依着一个小东西,却还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林大人万福金安,姑娘好!” 林如海微微拱手,自家妹妹身边这几位虽说是丫鬟,可都是在宫中挂了名儿的三品女官,何况对自己一双儿女都很是照顾,这点尊重礼数还是要有的:“不知可是妹妹回来了?” 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林晞从身上扒下来,青衣点点头:“正是,只不过殿下有些耗精神了,现下里正在房中休息,因此婢子便过来说一声!” 林晞得了自家姑姑的消息,眉眼弯弯小大人一般点点头:“唔,晞哥儿知道了,姑姑好好睡一会儿,等等我再给姑姑背一段书!”说罢,踱着小步很是严肃地看着林如海:“爹爹,您说要陪晞哥儿念书的,我们去书房吧!” ———————————一觉睡醒的分割线君—————————— “咳咳,咳——” 林清微一醒转过来,只觉得嗓子眼干得要冒烟,又带了些火辣辣似乎被撕扯着的疼,无奈地撑着胳膊拥着被子坐起来。 外间赤云听见里面的响动,忙掀了帘子转过屏风进来,入目便是林清微半倚着床头咳得撕心裂肺,凑近了瞧见林清微白皙的面颊上不正常的两抹红晕,惊道:“哎呀,绿言姐姐说的没错,果真是邪风入体!殿下快别起来!”边说着,边将搭在宽屏紫檀雕花衣架上的薄罗绣花袄给林清微披上,自己则急匆匆地出去倒水唤人。 抿了一口蜂蜜水咽下去,津甜津甜的,林清微连喝了几口,方才如获大赦一般地撂开:“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外面?” 赤云接过那只小小的琥珀盏顺手交给边上侍立着的小丫鬟,闻言,笑道:“青衣姐姐也和殿下一样,回来后就埋头大睡,午间起来后便被小公子拉着去教他耍鞭子,还在花园子那边呢!绿言姐姐在厨房那边收拾今晚的膳食,还叫奴婢端了姜汤在外间炉子上温着,说是怕您昨夜受寒” 她见林清微面上仍有些倦怠之色,住了话头,提起另一桩事儿来:“说起来,殿下,今儿早上蓝草姐姐还过来了呢!” 蓝草?林清微睁开眼儿,眯虚着看着面前话说一半的赤云。 谁想赤云但笑不语,很有些无赖的品格,招招手,边上站着的另一个小丫鬟端着茶盘上前来,茶盘里是一碗看起来红红的汤水。 林清微蹙着眉头看眼前赤云端着的这碗汤水,铁血铮铮也好c智计非凡也罢,在这一碗小小的红糖姜茶面前,林清微都得丢盔弃甲奔逃。谁能想到大宣朝风流尔雅窈窕无双端庄大气的文卿长公主,最厌恶的居然是红糖姜茶这种东西呢? 赤云心中暗暗笑着。 嫌弃地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糖水,林清微闭上眼睛屏住呼吸一气呵成地将之一饮而尽,旋即手上便被塞了两粒海棠蜜饯。绿言这丫头,还真是被惯坏了!明明知道本宫最不喜欢姜茶这种玩意儿,还逮着机会就往本宫面前送! 待姜茶淡淡的辛辣味在口中被蜜饯的甜完全驱散,林清微抬起眼来,瞥着床边上端着碗的赤云:“说罢,蓝草怎么来了?” 蓝草当初与钟苏杰成婚之后什么怀孕生子啦,小夫妻闹别扭啊,其间各种波折,如今都一概不提,现下里,蓝草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说来也是奇怪,旁人皆是求子不得,这对夫妻却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四处求神还愿,只念得同样嫁人生子的靛叶哭笑不得。 相熟之人说起靛叶,大约都要赞她一声好福气。可不是么?当年做了长公主身边数一数二管库房的女官,后来又得了长公主恩典嫁了侍卫沈长德,虽说早两年一直没有怀上,可后来开花结果,儿女双全;靛叶在原本蓝绿青靛四个丫鬟里面算不上最出挑,偏偏沈长德爱她如珠如宝;如今沈长德已经升任为从六品的四等侍卫,靛叶大小也算是个官家夫人了。 赤云正欲说话,眼尖地瞅见门口帘子被掀了起来:“殿下,绿言姐姐来了呢!” 领着三四个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绿言一眼瞧见那只空空如也的白瓷碗,对上林清微的视线,清了清嗓子:“殿下现下觉得可好么?婢子特特去做了几样殿下爱吃的点心和清淡的粥来,您已经有好些时辰没用膳啦,先用些填填肚子也好!底下还有汤呢!” 林清微确实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点点头:“摆了小几在短塌那边吧!” 热乎乎的栗子粥下肚,林清微觉得通身上下爽利许多,目光扫过门口静静站着的几个小丫鬟:“方才不是正说蓝草么?继续吧!” 绿言瞪了赤云一眼,赤云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儿——”绿言半坐在短塌底下搁脚的台子上面:“不过蓝草这丫头算是如愿以偿啦!”想起今儿早上瞧见她笑得眉间眼不见的模样,绿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底却也为多年的好姐妹感到开怀。 听了这话,林清微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是什么事情,点点头:“得了,必然是跑过来炫耀炫耀呢!谁叫你们都说她这辈子就是生儿子的命呢!去,把我库房里面那些新进的宫燕给她送点儿,若想生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可得把身子养好!” “是哩!”绿言笑着应下。 将三四盒的膳食点心都挑了点填饱肚子,林清微又和小侄儿腻歪了一阵子后,遣退众人,便将暗卫招了过来。 “如何?四处的药局医馆可有什么异常么?”林清微脑海中思索着徒嘉旻可能会躲藏的地方,一边询问着一天下来暗卫们查探的情况。 暗季苦着脸摇摇头:“属下等无能,并没有守到来买殿下所说各种药材的人!”那金针上涂的并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一种类似迷香的东西,能让人短期之内身体无法动弹;林清微猜想,当时在庄子上,青衣之所以会捡到那些零零落落的,必定是因为徒嘉旻无法活动,旁边的侍卫用外力将他带着离开,所以才会掉下些东西来——因此,她将解药中需要的药材尽数写出来,让暗卫们守株待兔。 “你们继续守着吧!”林清微皱着眉头,那种解药,需要许多种不同的药材,徒嘉旻不去药局医馆这些地方,忠顺王府也没回,那能往哪儿去呢? 事实上,她的猜测确实不错。 徒嘉旻确实是遣人去弄了药材,只是这取材之地既不是医馆也不是药局,而是——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7章 荣府矛盾文卿再至 “老夫人,这里面究竟是—”王太医收拾起药箱,瞧着贾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眉宇间带了几分惊疑不定,偷着眼觑了葱绿鹅黄底绣着缠枝花朵的门帘,底下细密地坠着翡翠珠子,风过不动。不说别的,能叫荣国府的老祖宗这般看重却又遮遮掩掩,只怕身份—他忙住了口,将心底冒出的猜测压下。 见他乖觉地收了疑惑,贾母心中暗自点头,与王太医又说了几句,由着那个跟随徒嘉旻的侍卫随王太医往太医院取各色药材,便回房去了。 鸳鸯瞧见贾母脸色不大舒畅,忙端了一盏汤水奉在贾母手旁,从边上小丫鬟手里接过美人捶,动作轻柔地为贾母敲着肩膀。 “宝玉呢?”贾母眯着眼,被鸳鸯贴心的伺候弄得昏昏欲睡,强打着精神问道。她终究是年岁大了,这几年种种事情,虽说如愿以偿地叫自己心爱的二儿子贾政袭了爵,可是一个不安分的媳妇却让她心力憔悴;还有捧在掌心珠玉般的孙儿,前儿昏迷的事情不知被哪个碎嘴杀千刀的给泄露出去,如今京城中关于荣国府的流言纷纷扰扰,直是叫她操碎了心 手微微一顿,却又瞬间恢复了之前的动作,只是力道却重了些,鸳鸯抿着嘴浅笑着:“老太太忘了不成?宝二爷今儿不是被老爷叫去查看学问了么!” 闻言,贾母摇摇头:“你去和二老爷说一声,别太拘着宝玉,他统共这么一个上得台面的儿子,可别逼坏了!咱们这样人家,原也并不需如何在科考上用功!” 鸳鸯连声应了下来,见贾母眼皮耷拉下来,呼吸渐渐平稳,也不敢惊动她;她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吩咐底下人守着院子,便脚步匆匆地往前院书房而去。 一进前院大门,便听见里头传出贾政的怒骂声,鸳鸯心头一颤,三步并作两步走,谁想一到书房门前,就被旁边的人拦了下来:“鸳鸯姑娘还请留步,老爷现下里正在气头上呢!” 鸳鸯定睛一瞧,福了福身子:“安大哥有礼了,只是老太太那边正念着宝二爷,叫我带个话儿给老爷,还求安大哥通报一声。我等等倒没什么,只是若是误了老太太的吩咐,那我可就是难辞其咎了!” 这安管事正是贾政身边得用的,见鸳鸯言辞肯切,再一听里头的动静,点点头:“既然这般,那还请鸳鸯姑娘等上片刻,我这就去!”虽说老爷如今是荣国府上了名牌的当家人,可做主的还是老太太,老太太最疼宝二爷,宝二爷日后又必是要袭爵的— 不过一会儿功夫,便见安管事出来迎了鸳鸯进去。 一拐过宽大的花梨木大理石镂空屏风,鸳鸯一眼瞧见书桌旁边的红色身影,贾宝玉跪在联珠大花瓶边上,养得白嫩嫩的手掌心上面留着几道红痕,刺目得很;贾政则恨铁不成钢地将手中戒尺高高扬起:“你这个孽障,早知你如此不知进取,早在你出来的时候就该一条绳子勒死了干净!” 见状,鸳鸯脚步急促,几乎是冲了上去挡了这一戒尺:“老爷息怒!且想想老太太吧!” 听了鸳鸯脱口而出的话,贾政一下子失了力气,意兴阑珊地瞥了依着鸳鸯淌泪的儿子,他自然猜得到自家母亲让这丫鬟带什么话;罢了,就算是唯一的嫡子,可当年这个儿子抓周之时,那一手的钗环脂粉,自己还能抱什么期待? 挥挥手让鸳鸯带着贾宝玉出去,贾政将手里的戒尺丢开,坐在书桌前,看着桌面上摆的一沓字,不由得怒火中烧,这个孽障!若真是力有不逮便罢了,偏偏却是因为耽于玩乐误了功课,这让他怎么能不气!?虽说刻意掩饰过,然而这一沓纸上,家中探春c惜春的笔迹,贾政如何能认不出来? 盯着那沓纸看了又看,贾政心中悲凉,竟有些颓丧之态。当年心心念念着的荣国府爵位,如今终于落在他的身上,可事到如今,贾政却并不觉得快活多少;因为身上有了三品扬烈将军的头衔,他自然是不能继续在工部担任员外郎一职了,调到兵部那边后,两眼一抹黑,贾政什么都搞不懂,幸好只是个闲职,才没惹出什么乱子来。还有便是京城里的传言,荣国府二房与长房争夺爵位,弟弟将兄长赶出了府,实在也让贾政很是难堪 自打那次在兵部被人客客气气地请回家后,贾政便鲜少出门,他年纪渐大,如今只一心盼着自己的儿子能为二房争口气,是以对待贾宝玉的态度愈发严厉起来,连带着赵姨娘所出的贾环也是一样压得紧了。 “老爷莫气了,想来宝玉只是还小罢,待到年岁大些娶亲生子,想必就懂得上进了!”说话的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子,只见她身子向前微微倾着,上身刻丝如意云纹缎裳,底下系着葱绿盘金彩绣绵裙,杨柳腰一掐儿,五官并不大出众,只是杏眸菱唇,描画得娇俏,很是有几分动人的品格。 当年王夫人被关进小佛堂后,贾母便想要为贾政重新娶个二房太太回来。虽说王子腾对这个妹妹并没有十分深厚的感情,但是也容不得贾母这样打王家女儿的脸,因此,一封书信过来,贾母便歇了心思 不过,二房太太虽不成,这姨娘总是能有的嘛!如果是姨娘的身份,在王子腾那边就说得过去了,便是诞下孩子,也动摇不了贾宝玉的嫡子地位,正是一箭双雕。王c贾两家互相妥协后,便有了贾政面前这个杨姨娘的存在。 贾政接过杨姨娘递上来的茶,饮了一口,闻言,重重地哼了一声:“若是真能如此,倒是老天开恩!” 杨姨娘抿着嘴但笑不语,将茶盏接过来放下之后,便上前去伺候贾政宽衣。 她是个明白人,论起身份,自己只是个普通乡下姑娘;说起长相,这满府的丫鬟之中,比她长得出挑的多了去。能在这荣国府中之所以能占有一席之地,靠的全是前面上房老太太看重自己不爱生事儿,前头的太太何等金贵出身,如今还不是被关在小佛堂里过苦日子 ——————————狭路相逢神马的分割线君———————————— “皇帝哥哥,你说,那厮究竟会藏身何处?”林清微实在是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京城中各处大大小小的药局医馆c忠顺王府的每一处产业都派了人手连天看察,居然完全没有徒嘉旻一丝一毫的消息。难不成他竟会飞天遁地了? 难得见到一向胸有成竹的林清微如此焦躁,徒嘉景笑了起来:“微儿,你开始急了—”居然连这种称呼都出来了呢。 “我的人手也不多,哪里禁得起这样折腾!”林清微愤愤地端起面前一盏茶水,一滴不剩地喝下,瞥了老神在在的徒嘉景一眼,想到了什么:“皇帝哥哥,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混蛋在哪儿了?!” 徒嘉景点点头,看着面前林清微有些气恼的模样,笑着吩咐道:“走吧,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瓮中捉鳖!” 看着眼前一身灰色衣袍的徒嘉旻,林清微不由得地开怀大笑起来:“皇帝哥哥,真是一出好戏啊!”想不到徒嘉旻居然选择了荣国府这个地方,却也是自己大意了。荣国府c不,该说是四王八公,当年与忠顺的关系都很密切,若非父皇在世的时候弹压加上后来徒嘉景的手段,或许他们还会继续闹腾呢! 不过,徒嘉旻选择这个地方虽说躲开了自己的追寻,可事实上却恰巧—该说是羊入虎口还是黄雀在后? 林清微意味深长地笑了。 “本王不过是听闻荣国府景致不错来瞧瞧罢了,林清微,你这是做什么!?”徒嘉旻恨恨地盯着面前气定神闲的女子,质问道。 林清微挥挥手,身后一直跟随的青衣恭谨地奉上之前在庄子上得到的某些东西;将那两张薄薄的纸扬起来,林清微如愿地瞧见徒嘉旻脸色变化,心中微微叹息。 “徒嘉旻,你该比谁都清楚这东西的分量”,纤长的手指点了点纸上印着的两方大印,那正是匈奴首领的汗印,林清微目光瞬间冷冽,落在徒嘉旻身上:“你说,本宫这是在做什么?咱们认识也二十余年了,我倒是不知道,你脖子上的东西居然长着没用!引贼入室,叛国辱姓,人人得而诛之!这可是先祖遗训!” 徒嘉旻面色一下子灰败。 当年先太子作乱,先皇大怒最终却也不过只得了个圈禁的结局,便是因为这先祖遗训中有一条,非叛国大罪,徒氏后世子孙,决不许沾染同族至亲之血! “成王败寇,本王输了!”徒嘉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仰首看着这被围墙深深环绕的院子,忽然阴狠地一笑:“本王知道你要知道什么,文卿,作为代价,荣国府——”关于林清微如何找到这里来,徒嘉旻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个表里不一的老太婆,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呢?自己失策了,居然忘记宫中可是有一位出自荣国府的贾贵人啊! 面对他的愤怒和阴沉,林清微心中并没有什么感觉,点点头:“你放心,一个随时会反咬主人一口的狗,皇帝哥哥和本宫也不敢留着!只是还要一些时间罢了!”荣国府也好,四王八公也罢,都会成为历史,总有一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林清微垂下眼帘。 “哈哈哈哈——”徒嘉景仰天大笑,任由身后两名暗卫缚着自己向外面走去。 林清微并不担心方才的对话会被荣国府的什么人知晓,早在闯入此处时,周围所有闲杂人等已经被清空了。对青衣吩咐了几句后续的收整,林清微向正房而去。 贾母手中紧握着一串佛珠,安静地阖着眼端坐在上位,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紧要一般,只是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和拨动念珠时偶尔的不顺畅,昭示了她的内心并不如外表那般平和。 嗤笑一声,林清微依着门框,漫不经心地点数着门帘上串串琉璃珠子,绯红色的光华映入眼帘,她闲闲开口:“贾老夫人果然打得好算盘,本宫也不得不佩服啊—”尾音带着些许的波动,引得贾母眉头一抖。 站起身来,徐徐蹲身行礼,贾母抬起头来,很是义正言辞:“公主殿下说笑了,老身只不过是谨遵先夫的意愿,忠心为国为君罢了!” 莞尔一笑,粲然生辉,林清微望进贾母的眼底,一字一顿地说道:“希望贾老夫人始终如此才好!宣朝大幸!”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8章 肃朝堂林叶细筹谋 只说那日,林清微从荣国府中将徒嘉旻带回,徒嘉景当即便召集内阁大臣入宫,能混到内阁的都是人精,瞅见每个人面前摊着的一沓纸页,心中大骇,立时都明白过来。 第二日早朝上,一沓落着着徒嘉旻王印的来往通信,加上昨夜锦衣府堂官到忠顺王府搜查得来几件匈奴首领的信物,足以令满朝文武大臣沉默不语。 徒嘉景面色沉凝地瞧着底下一干人,瞅见其中某些人蠢蠢欲动却又欲言又止,将案几上搁着的匈奴首领信物扬手摔在大殿之上:“祖宗遗训,徒氏子孙凡有叛国逆祖之人,勿论其身份地位尊贵与否,一概诛之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外传来通报声:“礼亲王到!勤亲王到!悫亲王到!恪郡王到!” 徒嘉景微微怔愣了片刻便反应过来,身子坐得更正了一些。底下一些窃窃私语的大臣忙住了嘴,安安静静地低着脸等候着。 只见一行人神情端穆严肃鱼贯而入,开头三人皆是玄衣广袖冕服,绣着群山c龙c华虫c宗彝c藻c火c粉米c黼c黻九章纹样,上衣玄色,下裳则为浅绛色。正是现如今掌管着徒氏宗庙的三位亲王,这三位亲王一起过来,便是徒嘉景都要尊重十分。 礼亲王徒沐莘,年纪辈分在如今的徒氏宗族中最长,便为宗正,乃是先皇一母同胞的弟弟,今年已六十三岁,他鲜少入宫,便是年年的皇室家宴也不参与。勤亲王徒沐芑,则是先皇一辈中年纪最小的,因为对先皇忠心耿耿,年仅二十便获封亲王之位。悫亲王徒沐苡,这一位却是有些不同,先皇的嫡亲堂弟,当年也是位高权重,现下则与徒沐芑一同担任宗正少卿。 而恪郡王徒嘉妟,先皇第七子,因为生来腿脚稍带残疾,并不受宠,徒嘉景登基之后,看重其才能和刚直公正的脾性,便将他调入宗正府任宗丞。 “参见皇上!”礼亲王虽说上了年岁,白发苍苍却还是精神矍铄,只见他领着身后一众人进到大殿中央来,行国礼叩拜,礼毕后,端坐在徒嘉景命人安置的椅子,他不慌不忙地说道:“臣今日前来,乃是为了徒嘉旻叛国辱姓之事!请陛下将这个逆祖之徒交予宗正府看守,先着二十荆鞭,待我等讨论刑罚后,于长宁殿前执行!” 徒嘉景并不反对,点点头:“遵宗正之言!”皇室家法严厉,这位礼亲王叔又是出了名的嫉恶如仇想起徒嘉旻要遭受的二十鞭,徒嘉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荆鞭—— ——————————话说氛围貌似很沉重的分割线君———————— “子肃请吧!”林清微眉眼弯弯地将手旁一只精巧非常的海棠冻石蕉叶杯推到叶子肃面前:“这可是本宫为你备下的呢!” 叶子肃苦笑着看面前这小小的杯子,里面清清亮亮的酒水,泛着些微微的琥珀色微光,抬眼瞧着林清微:“清微,这一杯若是下去,只怕我得明儿个晚上才能醒过来吧!” 并不理睬他,林清微自顾自地端起自己跟前青花瓷盅,捏着把银勺慢悠悠地搅着,垂下眼帘,啧啧两声:“哪里能啊?至多中午罢了!当年你叶子肃可是号称千杯不醉的,怎么?这么一杯小小的桃儿酒就不中用了?!” “罢罢罢!”叶子肃自个儿动手斟了一盏茶:“你也知道南儿的性子,最是执拗不过死犟的,他既然说了要去,便是我也无可奈何啊!何况——”叶泽南觑了觑林清微的神色,见没有什么表情,陪着笑脸道:“南儿的身世毕竟放在那儿,京中大多知晓,如此仓促定下来,惹得流言蜚语反倒不美!这不也是为了林姑娘好嘛!” “好什么!”林清微一拍桌子,站起来冲着叶子肃便是劈头盖脸:“往边关去厮杀就算了,还非要隐瞒身份,若是真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你瞧瞧你,教导两个孩子都是什么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俗不俗!前儿个琛儿回家时遮遮掩掩地问我说以后若是不在娘身边,娘会不会觉得孤单?我还在纳闷呢1不是说了以后走文路的?原来根子出在你这儿呢!”越说,林清微越气愤,端起茶盅大口地喝了点润润嗓子继续斥道:“他待玉儿有心我自是欣慰,可是叶子肃,你也是在边关呆过的!你会不知晓其中艰难?而且朝堂上徒嘉旻的事情一出来,加上德宁会的残余,北境的事情更不好说!” 得了,这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叶子肃被林清微难得一见c滔滔不绝的一段弄得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顺了口气,瞅着叶子肃一声不吭低头只顾喝茶的模样,林清微只觉得脑仁儿疼得慌:“你倒是说话呀!” 摇摇头,叶子肃叹道:“我又何尝不知其中艰险?可这也是南儿出头的大好时机!”定定地望进林清微的眸子:“唐遂前虽说别无旁念,可是清微,咱们宣朝总不能只靠着他一个人!” 听他这么说,林清微顿了顿,坐下来,重新捏着小银勺在茶盅中晃着,半晌后,语气里带了些颓然与无力:“我知道” 宣朝自建朝以来,便格外看重科考,又因为历代帝王都崇师尚礼,民间有俗语:“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读书人对文举可谓趋之如骛,武举并不受重视;再加上军职多半由世荫承袭,余下的则由行伍逐步提拔起来,武举选将所占分量不多,武举便更加没落下来,哪里还能提什么遴选人才?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如今世荫承袭的武将中,真正有能力之人已是少之又少;底下又没什么大出彩的将领,一个唐遂前守着北地燕云十八镇十几年,长此以往,宣朝危矣! 苦涩地抿了抿唇,林清微自然是明白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可是——她长长地吐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子旁边,看着窗外枝头上层层叠叠的翠色满眼:“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也阻拦不得!只是有一条,泽南得到唐遂前手底下去!” 林清微心中不好受,叶泽南又何尝不是呢?起身走到林清微身旁,他点点头:“送到他底下——也好c也好!这样,至少咱们少些担惊受怕!” 看着对面显见得兴致不高的妹妹,林如海无奈地将一块温润的白色棋子放在方格之上:“妹妹,今日是怎么——竟然走神了?” 目光落在那块棋子上,林清微摆摆手,从手旁的青釉棋钵里捻出一粒莹莹的黑棋,徘徊许久方才落子:“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觉得,人生一世,无可奈何实在太多了!”想起之前与叶泽南的谈话,她又叹了口气。 林如海仔细地瞧着她的神色,见她眉宇间一股化不开的愁绪,挥挥手,招过旁边的丫鬟:“将此局留着,莫要乱了!” 兄妹两人缓步行在花园子里,正是四月好时光,阳光明媚,片石假山上蔷薇花儿不紧不慢从容地绽放着,一大片浅浅深深的粉色,纤弱娇袅却又生机蓬勃;之前从庄子上带回来的百灵鸟儿欢畅地在枝头清歌婉转,为这燥热初显的孟夏平添上一分灵动。 “今儿早上子肃来过?”林如海开口问道,他与叶子肃亦算是旧年相识,如今又即将成为儿女亲家,听说他来,难免会上心些。 随手折下两三朵尚且含苞未放的粉色蔷薇,就着柔软的叶茎编成小小的手环,林清微点点头,斟酌了一下:“哥哥,玉儿和泽南的事情,可能要拖上一拖了” 皱起眉头,林如海疑惑道:“这又是为何?”对妹妹定下的这个叶泽南,意志坚定而又不失机敏,林如海是打心眼里满意的,再加上叶家人口简单,以后女儿嫁了过去,也不用被繁琐芜杂的规矩和不止不休的争斗困扰;他也与叶子肃谈论过关于两个孩子的亲事,并没有什么不妥的,怎么突然之间—— 这不知是她今日第多少次叹息了,林清微将前因后果细细地讲了一遍,换来林如海的沉默无言。 “这孩子确实是个上进的!”良久后,林如海沉声赞道,言语中有着掩饰不去的欣赏:“罢了,便是看着这孩子的心思,由他去吧!这亲事定,还是要定下来的!只是,咱们便先莫要声张便是了!” 林清微点点头,想起叶泽南固执的眼神,她也有些无奈:“好歹也是看着长这么大的,哪里能安心呢?只叫阿前暗地里照看着些便是!”虽说叶泽南执意要瞒着身份,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到时候,林清微自然有法子保证他的安危。 白云书院。 “南儿,记着,你是我叶子肃的儿子,”叶子肃瞧着面前满脸倔强的少年,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儿志在千里,为父不会阻拦你,长公主和你林伯父那边也都已经应下!别忘了,之前对我们许下的誓言!” 叶泽南紧紧地握住拳头,点点头,一袭靛蓝色劲装,显得眸子晶亮有神:“父亲放心,儿子定不会令父亲失望!” 上下打量着自家儿子,见他精神气十足的模样,叶子肃哈哈大笑:“好!等你载誉而归之时,为父便去请陛下下旨,为你和林家姑娘赐婚!” 提起自己的未婚妻,叶泽南的手不知不觉地摸到了腰间藏着的那只小小的如意香袋,不由得耳根红了起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69章 亲事定叶泽南赴边 抚摸着梳妆台上锦盒中的玉佩,指尖流连在细致的花纹之间,林黛玉微微地抿着嘴,颊畔浮现出一抹浅浅淡淡却温婉柔和的弧度来。 “瞧什么呐?”林清微透过珠帘的缝隙瞅见她眼神痴痴的,目光落在某一处,不由得轻轻地笑了,见她站了许久后终于出声,边上打帘子的小丫鬟如释重负一般地把珠帘撩起,叮叮咚咚珠翠琳琅,十分悦耳。 林黛玉蓦地一惊,回头站起身啦,脸上晕着浅浅地粉色,羞赧地垂下眼帘,一边默不作声地将身后挡住的那只藕荷色流纹缀锦匣子阖了起来:“姑姑,您来了!” 瞥见她自以为隐秘的动作,林清微并不拆穿这女儿家娇羞的小心思,接过雪鸢奉上来的茶盏,浅浅地酌了一口便搁了下来:“玉儿,可想好了要做什么回礼?”叶家送来那只作为信物的玉佩,乃是叶家已逝的老太太留下来的,这位叶老夫人当年便是极其疼爱幼孙叶子肃,便将自己嫁妆里头这块寓意吉利的温玉予了他;后来叶子肃收养叶泽南后,便将此物给了他。 “唔——”闻言,林黛玉有些犯愁,听自家姑姑说起这块温玉的来历后,这件事情她已经考虑两三日了,可是思来想去,自己手头并没有什么足以与之相衬的物件来作为回礼 林清微自然多多少少明白她在想些什么,点点她紧蹙的眉头,她站起身来步至窗前,从林黛玉日常用的绣线篓子里勾出一条鲜亮的红色丝线来:“你呀,小孩家家的,他们家送来这玉佩,不过是图个吉兆,可咱们回礼过去,看的是心意!”想了想,林清微忽地灵光一现:“姑姑记得,前几年的时候得了一块成色极好的墨玉,不是给你雕了只镯子么,你去库房那边要些韧性上佳的丝线来,打个同心如意结束在那镯子上,岂不既有了心意又含蓄风雅些!” 闻言,林黛玉不由得拍手赞道:“难怪爹爹总说姑姑心思灵巧,这倒好了!”边说着,便将银纹绣百蝶度花镶边的广袖给折了起来,露出一截皓白莹润的手臂,上面正戴着那只琢了祥云古纹的墨玉镯子来;正欲将镯子褪下,林黛玉又有些犹疑起来:“只是,姑姑当日说这墨玉对人身子极好,玉儿这些年便一直戴在身上,若是送了出去,岂不是不大好么?” 摇摇头,林清微两辈子都不曾嫁人,自然也没经过这样烦扰的时刻,不过,姑娘的心思也不难猜测:“这有什么不好的?虽说男女大防很是要紧,轻易不许闺阁女儿的物件外传,可叶家和咱们林家那是早定下的,凡事只莫要出了大褶子便无碍的!”顿了顿,瞧着自家侄女儿通红的耳根:“何况,那小子马上便要往边关去了,等你们下次见着,只怕也得要三四年呐!” 提起这一茬,林黛玉方才粉晕晕的脸色倏地一下子白了下来,嘴唇微颤着,想到父亲与姑姑之前说起的事情,不由得低下脸来。 见她这幅情状,林清微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拥在怀中,虽说家中三个孩子如今都已经长大了,可是林清微心里还是将他们拿作小孩子看待;温柔地摩挲着林黛玉的发顶,林清微温言软语地劝道:“好男儿志在千里,他这个孩子是个有心思的!你只欢欢喜喜地等着便是!” 林黛玉乖巧地倚在林清微怀中,点点头。她尚且未到那个年纪,只知道叶家的泽南哥哥与自己定了亲事,虽说懵懂尚不知情爱滋味,可被林清微教导了许久,却也有些隐隐约约的明白;每每想起这几年来,叶泽南透过表哥徒林琛传达过来默不作声的体贴,她内心里亦有些许甜意。 只是想起叶泽南将要远赴沙场,她攥了攥拳头,视线落在自己腕上那枚墨玉镯子,暗暗咬了咬唇。 ——————————我是长亭送别写不出来的分割线君———————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将脸上扑簌扑簌的水珠一把抹掉,看着西边天际一抹残阳,叶泽南脑海中突然便闪现过这一句话来。 身后是峰峦如聚,面前时是浊河波涛如怒,再往北边看去,便是一片辽阔得仿佛无边无际般的荒漠。四下无人,唯有那座看似低低矮矮的城矗立在那里,残阳为它笼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带着些许肃杀与沉穆,却又是热烈不羁的,叶泽南只觉得心中陡地升起一股豪情,看着那座披着日暮最后一缕余晖的燕云城,他紧紧地握住了临行前林清微赠予他的那柄短剑。 “小叶,走吧!”身后一个粗眉大眼的男人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喝足了水,咱们可得快点赶路!别瞧着这燕云挺近似的,要走过去这一段可不容易呢!” 按宣朝兵制,五年一征兵,但凡家中有人丁在军中,都可以免除一半的赋税,再加上每年朝廷还会专门拨出钱款补贴边关兵丁们的日常,所以,虽说武举不盛,但是宣朝的兵力却是十分充足的。此外,但凡未能赶上征兵时间却有意愿从军者,只要在兵部勾领一份文书,便可以前往边关,为国效力。 叶泽南这一队人约莫有三四十个,大多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男人,方才招呼他的便是兵部年年领人过来的协领长,名唤郭洪涛。 点点头,叶泽南脸色平静似水,一路上的颠簸风尘让他的面庞微微有些消瘦,但是那双眸子却愈发地明亮起来,他目光悠远地看向远处:“郭大哥,那走吧!走得快保不定咱们还能赶上吃晚饭呢!” “不错啊!”郭洪涛粗大的手掌拍在叶泽南的后背,手劲不算大,他对面前这个看似文文弱弱实则强悍的小家伙很有好感,日夜兼程的,他虽说年纪小,却一点都没叫苦;转身回头对着三三两两散开来休整的众人吼了一声:“都起来了啊!收拾收拾,听见小叶说的没,咱们去燕云大营赶晚饭!” “是!” 一进燕云大营,眼前便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只见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喜气洋洋眉开眼笑的,主帐旁边的练武场中间还有个彪形大汉上身精光,古铜色的胸膛上汗水恣肆,手上拿着粗大的木头,埋头干活,却同样也是满脸笑意。 见此情形,郭洪涛哈哈大笑两声:“可是正巧了!”见身后众人疑惑地看着他,他笑眯眯地指着练武场中间已经初步成型的火坑,解释道:“这是在庆祝击杀了匈奴游寇呢!咱们走了这么多天,今儿个晚上总算是能好好打个牙祭了!” 正说着,便见前面有几个人迎了上来,郭洪涛上前去与来人打了声招呼,便亲亲热热勾肩搭背起来:“这是张把总!你们新兵日后可都是要在他手底下的,还不快来认识认识!” 张把总听了他的话,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这群人,目光落在叶泽南身上,露出惊奇不解的表情,却并没说什么,冲着郭洪涛肚子不轻不重地打了一拳:“赶紧把文书交上来给我入册,然后去找老陈弄点吃的先填填肚子去吧!唐将军还在清点今儿缴回来的东西呢!” 将手中的笔放下,唐铭看着桌案前目光炯炯c专心致志盯着面前书册的唐遂前,将张口欲出的劝解重新又咽了下去,正想着将军午饭未用,要不要让陈虎子送点粥过来,便听外面张把总的大嗓子响起。 “将军,老郭又送人过来啦!今年的新兵可真是个个都挺健壮的呢!” 唐遂前抬起头来,揉了揉额头,连日来为了这一拨四下流窜的匈奴人,他真是费了不少心力,闻言,点点头:“照着老规矩来就是了!” 张把总连声应了下来,想了想,提起方才自己见着的事情来:“将军,我瞧了文书,今年来的这批人年龄大多都在十七八岁,只有一个姓叶的小家伙,才十三岁呢!”啧啧两声,张把总叹了口气:“比起我家小子大不了几岁,生得好不说,眼神也清明的很,也不知道哪家父母舍得这么就送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唐遂前眉头凝了起来:“十三岁啊确乎是小了些,待今晚我瞧瞧他再说吧!”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十三岁时的模样,父亲病逝,自己扶灵还乡,就是在那一年,他被迫应下了与岳荷旖的婚事,而后投笔从戎 此时的唐遂前并不知道,日后,这个在张把总口中被描述成小可怜一样的叶姓少年,竟与另一个少年并立,共同成了这宣朝屹立不倒的屏障! “来来!小叶,喝一点嘛!”郭洪涛面色已然微醺,端着手里的大海碗,里面是酒劲十足的烧刀子,仰脖灌下去,他畅快地舒了一口气:“在这儿啊,就得喝烧刀子!够味儿!” 边说着,他竟有些手舞足蹈,把一旁蹲在牛皮大鼓边上的人挤开来,右手臂抡圆了,“咚咚”敲了两下,居然就这样放开嗓子唱了起来:“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笛中闻折柳,j□j未曾看。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这乃是唐代李白的诗,叶泽南有些惊讶地听着他的曲调,婉转而不失刚硬之气,再一瞧四周,方才还嬉笑着的张把总眼中似乎有些晶晶亮亮的,那边掩面转脸的正是刚才还给郭洪涛劝酒的兵士,也一样沉默了下去。 叶泽南有些糊涂起来,抬头看向牛皮大鼓旁站着的郭洪涛,他已经是满脸泪水。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唐遂前一到练武场便瞧见了火光里那个泪流不止的莽汉子,喑哑的声音应和着,带着疲惫,却仿佛穿透了身后的黑夜;在这烈烈火光映照之下,显出一份令人安心的坚定。 这是叶泽南第一次见到这位无论是父亲叶子肃,还是文卿长公主殿下都十分赞赏的一品镇远将军c唐遂前,目光沉着而坚韧,他突然明白了父亲的叹息是什么意思,果然是宛若磐石一般,不可动摇。叶泽南重新转向火堆的方向,将手中碗里浅浅的一层薄酒饮尽。 刹那的寂静后,场中又恢复了方才的欢快,郭洪涛胡乱地擦了脸上的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叫将军看笑话了!” 唐遂前摇摇头,环视了一圈四周,最终目光落在火堆旁边那个坐得姿态端正的少年身上,打量了片刻,他几乎立时便断定这便是张把总口中所说的那个叶姓少年。正欲上前说话,一眼瞥见叶泽南腰间那柄短剑,他浑身僵住,如同一个疾雷落下来,心头一震。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0章 办生辰难得闲暇时 时光匆匆转瞬而过,待得林清微领着一双侄儿侄女从郊外几个庄子上查看产业转过一圈,枝头上一点儿黄黄绿绿的翩飞落叶,已经昭告了秋日那瑟瑟西风的即将来临。 “姑姑,咱们明儿便回去么?”林黛玉捧着小小一只水晶缠丝玻璃碗,捏着蜜渍梅子一口一个,言语间很是不舍。她守孝三年,鲜少出门来,林清微体谅她孝心可嘉,为了不落人口舌,也就照着她的意愿三年不曾带她出来到庄子上散心;这一趟走走玩玩,还有冯家姑娘月夏时常过来陪伴着林黛玉,她实在是开心得很。 林清微歪在贵妃椅里,抬脸看晴空湛湛如碧玉,时而有三两缕云丝飘过,日光温煦晴好,令人身心舒畅,端起旁边新泡的苦丁茶,抿了一口,她皱了皱眉头,视线投在林黛玉手中的玻璃碗上:“这一次回去不过十天半个月便又要往这儿来了,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把这苦丁茶喝上一盏,吃了这么多盐津的蜜饯果子,又要上火了!” 乖乖地放下蜜饯,林黛玉脸上滑过一抹红晕,蹙着眉头将面前一盏苦丁茶喝了个干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也不知姑姑怎么能喝了一个夏天,这苦丁茶可真是涩得慌!” “还是小孩子,哪里能知道这苦味下面的好处?!”林清微轻轻地笑着,颊畔两个浅浅梨涡,嫣然巧笑,暖融安宁:“这苦丁茶用的是一种叫冬青的草木,清热降暑,明目益智,活络血脉,还有一点,夏天人身子容易积水,稍微吃了咸的或是凉的,脸颊上便堆起肉嘟嘟的,这茶虽说其貌不扬,可利尿强心,消水肿是最好不过了!” 托着腮帮子出神地听着,林黛玉点点头,不由得赞叹道:“冬青?这名字听着却是讨人喜欢,生机勃勃呢!”低下头来看着瓷白的杯底还残留着的浅黄色水渍,她抿了抿嘴,喃喃道:“原来居然还有这般效用么?” 林清微瞅着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讶然,微微摇摇头,想起些事情来:“我那有本手札,都是当初从太医院那一堆藏书里面摘抄出来的,待会去找绿言要来看看吧!自个儿的身子,自己得知道怎么调弄才好——”她素来注重养生之事,因此如今虽说已是年近三十,却仍旧宛如二八少女,与林黛玉站在一处,完全瞧不出来不是一个辈分的。 林家的产业多在姑苏一带,因此林如海便在京城各地置备下几处店铺,从胭脂水粉到金石器物之类,都是些好买卖,再加上城外的庄子,一起作林黛玉日后的嫁妆。距离林黛玉和叶泽南的婚期尚有几年的余地,林清微便早早地带她过来熟悉熟悉,以后也好打理。 “行啦,回去把自己的小玩意儿拾掇出来,回去好赠予你那些小姐妹!虽说不贵重,却胜在野趣别致!”林清微眉间一动,不叫人察觉地抿了抿嘴,边说着便站起身来,摆摆手招过旁边侍立着的两个丫鬟:“送姑娘回去吧!” 自打那一次林晞在庄子后面的树林里受了惊吓,虽说是因为那个暗子对庄子的布局十分熟悉,然而以防万一,无论去哪儿,林清微都会让人跟着,免得出了什么事情,后悔都来不及。 “姑姑,玉儿回去了!”林黛玉朝着自家姑姑微微福身行礼,虽说才九岁,可是身段却已经见得是袅娜风流,与林清微如出一辙。 目送林黛玉的身影远去,林清微重新施施然坐下来,敏锐的目光落在面前庭院中两棵并排的梧桐树上:“出来吧!” 话音方落,只听得满树的叶子仿佛被风吹动了似的,一阵窸窸窣窣声响后,一道人影轻灵地从树上越下,跪在林清微的面前:“暗风见过殿下!”抬起头来,正是暗卫里以脚力见长的暗风。 抬手示意他站起来说话,林清微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身旁的梅花式洋漆小几,纤细的食指在上面胡乱地敲着,没有丝毫的韵律节奏:“送信过去,他说什么了?可瞧见叶泽南没有?” 暗风恭恭敬敬地垂着脸站到边儿上,闻言,有条不紊地答道:“唐将军拿到信的的时候很是讶异,立时便拆开看了,吩咐属下回来代传一声,只说让殿下您放心,他不会辜负您的苦心”,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偷偷朝林清微看了一眼,揣度了一下用词:“叶家公子看着比在京时要瘦些,不过精神却是不错的!” 轻笑出声,林清微刹那间明白了什么,点点头:“精神就好,看来阿前瞧见那东西了” ——————————二十七岁生辰宴的分割线君—————————— 从庄子上回来后,不过十来天的功夫,便到了七月二十九,这一日正是林清微的生辰。往年林清微在宫中住着的时候,每到生辰,因着不愿太过招摇,并没有如何大肆庆贺;待她搬出宫后,就更不愿意叫人来打扰了。 然而今年,林清微已经二十七岁,正逢三九之年,太后也不许她反对还是如何,兴致极高地早早便开始张罗起来。 太后坚持如此,林清微也只能无奈由她去了,因此,一大早开始,公主府门口便是络绎不绝人来人往。 “母后真是越发孩子气了!瞧瞧微儿那天不过提了个头,您就甩脸子给微儿看!”林清微坐在西洋镜前,瞅着身旁的太后笑逐颜开地看赤云给林清微梳发,嘟着脸假意抱怨道:“母后,您都不疼微儿了!” 太后见她一副小女儿娇态,掌不住笑道:“你这猴儿!如今越发地爱说嘴了!姚悦,去把哀家的生辰贺仪拿回去,叫这小没良心的自个儿恼去!” 母女俩说说笑笑,一会儿,赤云巧手便梳好了发髻,默不作声地退开来。 姚悦捧着个黑不溜秋的木匣子侍立一旁,太后取出那匣子中一枝凤钗来,只见上面凤凰双翼一展一拢,华丽的羽尾乃是用的金丝制成短羽,取了各色宝石磨成的彩珠串上,宛如火焰般散开,八条尾羽分侧排开,十分灵动,瞧着上头的工艺,却并不像是近些年的。 林清微瞧着这枝凤钗,只觉得很是眼熟。 “这是母后当年入府的时候,老祖母给的压箱底儿。只叹这凤凰做得实在是精妙绝伦,若是戴了只怕招人眼红,何况也压不住这等贵气,因此当年一直收着;后来年岁上来,老婆子一个,戴了却是糟蹋这般华美的物件!”太后悠悠叹气,眼底满是怀念地将手中耀熠生辉的凤钗小心的戴在林清微发髻上:“微儿戴着却是正好,贵气逼人又秀雅端庄的!” 待装饰完毕,林清微定睛一看,耳上瑶碧生光,鸦羽一般的发髻上,三两朵妃色海棠绢花,那凤尾斜斜拢着半边发丝,颊畔一串明珠缀缀,鬓旁一缕松松蓬蓬的碎发;眉心间一点金红色花钿,黛眉淡扫,绛唇轻点,没有过多妆容,便显得娇媚风流c自然天成。 “母后可真是会打扮人——”林清微也不由得赞道:“如此一比较,往日我自己弄的那些,竟是看不得眼了!” 被女儿这般称道,太后点点她的鼻尖:“尽贫嘴,走吧!往年你总不肯大办,今儿母后可是遣人去请了京城里现下最出名的戏班子,好好热闹热闹!” 太后一片拳拳爱女之心,林清微岂有不应下的?母女两人相携着往后花园那边去了。 后花园中,已经有相熟的各家夫人太太们来了,见林清微久久不至,便拉着出来待客的林黛玉说话,瞧着林黛玉模样出落得与林清微有七八分相似,皆是暗暗称道;再细一端详她的举手投足之间优雅闲适,与人说话时落落大方,更是喜欢。其中几个心中已经开始考量起来。 “见过太后娘娘,见过长公主殿下!”戚明素眼尖地瞧见回廊一侧转出的两道身影,轻轻咳了两声,众位夫人循声看去,忙陆陆续续地站起来,很是统一地朝不远处的两人行礼。 太后笑着挥挥手:“都起来吧!”看着站在旁边的林黛玉,眼儿笑弯弯地唤道:“玉儿过来,到哀家这儿来给哀家好好看看,你这姑姑,总把你藏着掖着的,还害怕哀家抢了不成?” 这抱怨半真半假,林黛玉嘴角含笑,上前两步又蹲身行了一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边说着,众人皆入了座,林清微细细瞅着,微微怔愣片刻后,太后凑到她耳旁轻声道:“那贾家老夫人实在是不知情识趣,听说她无论往哪家赴宴,都是要带着她那宝贝孙儿的,母后便也没送帖子!” 那倒好了,林清微偎着太后,笑得灿烂:“就知道母后最懂微儿了——” 林黛玉出孝时的宴席上面,贾宝玉闹腾那一通,林清微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后来得知林如海进京述职还升任左都御史,贾母又厚着脸皮过来邀请了几次;可叹她总是在林如海面前流露出让贾宝玉和林黛玉天造地设应当凑成一对的想法,还屡屡提及什么两小无猜。 虽说理应对这个岳母面上维持一定的尊重,可是关涉到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林如海当即便冷下脸;也正是因为贾母的行为,他考虑再三后,才决定尽早将和叶家的亲事定下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1章 见兄长文卿诉情状 庭院深深深几许,落叶堆烟,帘幕重重。 “王爷,您该喝药了!”一个身着青灰色长袍子的男子端着茶盘,敲了敲面前紧紧阖上的门,尖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小心翼翼。只见他面白无须,喉结隐藏在高立的领子里面,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瞧得出来,这是宫中的内侍。 良久的死寂后,只闻得里面低沉而又嘶哑的应答:“进来吧!” 那内侍动作轻柔地推开房门,伴随着“吱呀”的声响,昏暗的屋子里明亮许多。 站在窗前的男子并不回头,只摆摆手,那内侍很是乖觉地将手中茶盘里一碗黑漆漆的汤药搁在书桌上,目光滑过桌子上混乱摊开的几本书册,心下不由叹息:“小的告退!”王爷如今是什么心思都没有,成日里只是看着这些往年的书册字画聊以慰藉,想到这儿,他微微唏嘘,被圈禁在这深宅之中,纵然义忠亲王曾经是风姿卓逸,如今龙困浅溪,爪牙尽失,又能做些什么呢? 那药汁子极苦,男子却眉头皱都不皱地仰脖一口灌下,看着茶盘上另外搁着的小碟蜜饯,心里一动,迟疑了半晌后,右手中指和拇指捏了一粒,缓缓放入口中。 此人正是因为反叛之事而被圈禁的先太子c如今的义忠亲王徒嘉旦。 “诚子,给本王滚进来!”他眉间郁结之气消散不少,扬声喊道。 只见门半遮半掩,方才刚刚退出去的内侍面上挂着格外灿烂的笑,讨好谄媚的意味十足:“王爷叫小的有什么吩咐?”原来他便是徒嘉旦口中的诚子。 指着面前那少少的一碟子蜜饯,舌尖尚且余留着果子的甜香,徒嘉旦冷着一张俊颜:“你这奴才耍什么鬼心眼?还不快点从实说来!?”虽说声色凌厉,然而跟随他已经有二十余年的叶诚可不怕,没瞧见咱们王爷眼底的温情脉脉么? 他利落地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小的该死!实在是长公主殿下吩咐,令小的莫要禀知王爷,公主殿下说了,若是伺候不好王爷,就要揭了小的一层皮哩!小的该死!辜负了公主殿下的良苦用心!” 徒嘉旦愣愣地盯着那只青花瓷碟良久,半晌后,叹了口气:“罢了,滚出去吧!”被圈禁此处已经十二年的光阴,最开始的时候,他有不忿有恐惧,到后来,满心满怀的唯余对父皇的羞愧和对妹妹的歉疚;那一年,文卿已经十四岁,父皇已经在着手为她选择佳婿,虽说并不是自己的本意,却终究是连累了她一生孤苦 叶诚蹑手蹑脚地退出了院子,拍了拍胸脯,长舒了一口气。 将指间一片已经发脆的枯黄落叶随手丢在面前的鱼池里,清澈的碧水之下,五六尾红白交错的鱼儿丝毫没有受到惊吓,反倒聚了起来,靠近那片在水面上晃晃荡荡的枯叶,摆尾一动,水面上圈起涟漪阵阵。 林清微看着池中荡漾的水波,从旁边的青衣手里接过一只小碗,里面是细碎的鱼食,她垂着眼帘,微微抿着嘴轻笑:“二哥哥可还说了别的什么事情?” 当初中秋饮宴,林清微受的那一箭,永远地夺去了她做母亲的权利;无论是先皇太后或是徒嘉景徒嘉旦他们,都只是惋惜心疼,却不知道,其实是林清微临时起意,决定利用这一箭为自己挡去所谓的婚姻之事。她两世为人,上辈子对男女情爱便没有多少念头,此生和她心有相惜的唐遂前却久无音信;在林清微心中,与其要与不熟悉的人磨合纠缠,倒不如一个人逍遥自在来得快活!何况这个世界,男子多将女儿家视为附庸之流,便是公主下降,也要遵循三从四德,这对林清微来说简直是不能容忍的。 那时候,先皇已经隐隐晦晦地和她提起过几个京中的俊杰男儿,她不忍伤先皇一片拳拳慈父之心,思来想去,却也没想出合适的办法。 徒嘉旦心有愧疚,却不知道,林清微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她通晓医书,自然知晓伤在何处能使得女子不孕,虽说有风险,但是还是义无反顾地迎上了箭头。之后出面戮了许氏一族,不过是林清微恼恨小人作祟,使得父兄之间父子情分破裂,加上许氏一族乃是徒嘉旻的爪牙,因此方才将他们铲除。 这些陈年旧事,青衣并不知晓,闻言,压下心中一直以来的疑惑,上前答道:“禀殿下,王爷没说什么,只是把那只青花瓷碟儿给留在了书房里面,叶诚被王爷撵了出来,也没瞧见!” 说起叶诚,他与青衣倒有些渊源,两人本是同乡,进了宫廷之后又被分在一处宫殿里做事情,因此,两人的交情很是不错。后来青衣被风卫中的容嬷嬷选中,教导了一年后便与其他蓝靛绿三人一起被分配到林清微身边伺候,而叶诚则幸运地被管事太监看重,后来便去了当时太子徒嘉旦的宫殿做事。 “罢了,青衣,你去安排,我要见二哥哥一面——”林清微沉吟片刻,吩咐道,想起今日收到的消息,她眉头微蹙。 匈奴首领乌文单于得到徒嘉旻被鸩毒的消息,此人野心炽烈,已经着手调兵遣将,暗中筹集粮草,意欲对燕云十八镇发起突袭。虽说布防之事已经加强,但是林清微叹了口气,匈奴人本就骁勇善战,如今的单于乌文,生母原是汉人,因此,他受汉学影响颇大,从北地那边安排的细作报回来的消息看,如今匈奴新一代的将领之中,有能之人不少—— 敏锐地察觉到自家主子心情一下子低落下来,青衣跟随在林清微身边多年,自然能猜测到一星半点,只是涉及到国家军政要事,她一个小小的奴婢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兄妹久别重见的分割线君—————————— 夜色茫茫,天边挂着一弯下弦月,碧空之上,星子耀熠,微光清远。 一盏常见的玻璃芙蓉宫灯影影绰绰地掩映在树丛之后,叶诚提着灯笼,四下的侍卫丫鬟仆婢早就被他这个总管给支开了去,因此,他领着身后默不出声的两人,步履不疾不徐。 “二哥哥睡在这儿么?”林清微看着面前黑漆一片的院落,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叹然。这处府邸原本是先皇尚且为皇子时的宅子,虽说不是光摇朱户金铺地,也是雕栏画栋;当年先皇将最疼爱的儿子圈禁,虽说心中恼火气愤,查明真相后,见儿子有了悔意,却也不愿意叫他被作践了去,因此方才定了此处作为圈禁之所。 然而面前这院落,小小窄窄,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正堂,没有什么花花草草,院子里唯有两棵并立的梧桐,初秋时节,往昔碧色重叠的树叶早已经是被西风瑟瑟尽数染上枯黄,夜风拂过,沙沙声响,显得凄清萧条。 叶诚不敢高声,闻言,对着林清微躬身:“禀殿下,王爷不愿意住到正院那边去,便吩咐了在这儿收拾出卧房和书房,幸而这院落虽小,后面却还有几间空房,便照着王爷的话,将东西一并安置在此了!” 正院——林清微扭头朝着叶诚指的方向看去,勾起嘴角一笑,满是冷意:“罢了,那个女人住过的地方,想来二哥哥也不大愿意多呆!” 徒嘉旦今年业已是三十八岁,膝下唯有两子一女,长子徒典务为侧妃苏氏所出,身子骨不大结实,二子徒典夅和女儿徒乐思皆出自正妃陈氏。 陈氏五年前去世,明面上说的由头是郁卒于心,体弱病逝,实际上却是因为与娘家私相授受,图谋不轨之事,因而被徒嘉旦暗中请了一条白绫赐死。陈氏娘家也算得上是一朝大族,若是安分守己没有做出那些多余的事情,或许现在徒嘉旦就是坐在乾明殿上的那一位了 坐在书桌前,徒嘉旦翻看着手里一卷已经微微有些发黄的书册,上面的大片笔迹显得很是稚嫩,然而另外一种则显得刚劲有力;伸手拿起银剪,将烛花剪去,每日晚间在书房时,徒嘉旦都是不许人进来伺候,这些琐屑事情都是他自己来做了。 “是谁?!” 徒嘉旦皱起眉头,听着外面的动静,落叶踩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再熟悉不过,只是这个时辰,自己不是吩咐不许有人打扰的么? 脚步慢慢地,越来越靠近,最后停在了门前。 林清微抬手止住叶诚欲敲门的动作,青衣很是有眼色地扯了扯叶诚的衣袖,两人一并退到了阁廊之下。 “二哥哥——” 手一抖,徒嘉旦怔愣住了,旋即一下子站起身来。虽说已经十二年不曾听到这个声音了,但是徒嘉旦绝不会认错,毕竟会叫自己二哥哥的,只有那个丫头 听到里面的声响,林清微轻声笑了起来:“二哥哥既然不出声,微儿便不请自入了!”话音落下,便抬手推开了面前紧闭的房门,跨步而入。 阁廊下面,青衣拽着叶诚的衣摆,不叫他上去,压低声音:“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儿?!”叶诚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耳朵,他这不是想着要不要去端茶送水嘛。青衣瞅着他的模样,不轻不重地拍了他脑袋一下:“殿下和王爷肯定有事情的,咱们去院子外面守着吧!” 徒嘉旦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缓缓取下兜帽的女子:“微儿!你c你——”十二年不见,她身量高了不少,年幼时润嘟嘟的脸颊已经不见,映着桌上的灯火,清眸流盼c顾影生辉。想起些什么,他转过身去:“你怎么来了?” 瞧着徒嘉旦的模样,林清微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并不答话,将手中拎着的掐金捏丝什锦食盒搁在了书桌上,随即解□上的昭君套搭到旁边的椅背。左腕上两枚玉镯子轻轻晃着,碰触间嘤然有声,她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将食盒子里面两碟小菜和一壶酒并着两只酒盏取了出来。 “微儿好不容易来了一趟,二哥哥莫非要叫微儿白来么?” 闻言,徒嘉旦缓缓转过身来。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2章 久别叙话重出东山 褪下外面御寒的衣物后,面前的女子一袭红衣烈烈,袖间襟前散落地绣着粉白的桃花,眉眼含笑,神态闲适悠然。徒嘉旦眼尖地瞥见半掩半映在袖间的那对玉镯子,刹那间怔愣了片刻,便有些察觉不出的狼狈,抬手道:“坐吧!” 含情美目弯了弯,林清微欣然入座,动手将两只七宝珐琅杯斟满,举起其中一盏对着徒嘉旦:“二哥哥,你我兄妹十几年不见,小妹聊以此杯敬你!” 徒嘉旦握着另一只七宝珐琅杯,见她笑靥如花,心中说不出的复杂意味,仰脖将一盏酒水尽数饮罢,手紧紧攥着杯身,上面镶嵌着的红蓝宝石之类戳在掌心里,他却仿佛没有感觉到一般,沉声斥道:“微儿,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恍若未闻地拿起旁边搭着的乌木镶银筷子,夹起一块胭脂鹅脯放入口中,待咽下后,林清微抬起眼来看着徒嘉旦,指着白瓷碟儿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鹅脯:“这是微儿亲手做的呢,先取鹅一只,不碎,先以盐腌了,置汤锣里蒸熟,搁枚鸭蛋进去,等熟了之后,拿杏腻浇供,鹅肉补虚益气,暖胃生津,听说二哥哥这几天有些咳嗽,吃这个再合适不过了!” “微儿!” 徒嘉旦无奈地看着她毫无所动的模样,只得执着筷子夹了一块,细细咀嚼着,入口甘甜肥嫩,带着一丝丝老姜的辛味儿。他动作顿了顿,眼中浮起一层水雾,微微侧过脸去,这个味道,正是当年与父皇一起用膳时尝到的那种—— 林清微看着面前男子的情状,心中轻叹,虽说当年德元皇后早逝,生前并没有获得皇后的尊荣,但是年少夫妻,两人相互扶持着渡过一段艰难时光,虽不是情深似海,父皇对她却也万般追怀正因如此,所以后面有多少孩子出生,都抵不过太子徒嘉旦在他心中来得重要!想来当初在旁人怂恿挑拨下做出逆父叛君之事,二哥心中也是十分难受的吧 两人推杯换盏之间,一壶梅花酒眼见着已经下去一半,靠近烛火,昏黄的微光衬得林清微面色微醺,她眼角挑起,风流妩媚,带着一丝引诱的意味:“二哥哥,难道就打算这样每日翻尘阅旧,在这寂寂深院中了此一生么?” 徒嘉旦已经有许多年不曾饮酒,几杯下肚,已经有了些许的醉意,闻言,苦笑着,扯着嘴角:“微儿何必再拿往事刺我呢?唯有呆在这里,方能清赎我不忠不孝c不臣不子的罪孽!”将杯中半盏残酒小口地抿了。 摇摇头,素手纤纤,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图画,虽说烛光离得远些看不大清,却仍旧能分辨得出那是地图之类的东西,林清微拍了拍桌子:“二哥哥与其白瞎了这满腹才华智计,倒不如为了咱们父皇平生之愿出一把力气呢!” 瞅见徒嘉旦眼底滑过一丝疑惑不解,林清微索性站了起来,将手旁边的莲花烛台端起来,移步走到墙边,那副地图逐渐清晰起来,正是宣朝如今的疆域图。 “北地那边,乌文单于虎视眈眈,他身上流着一半汉人的血,将三十六计吃得通透,可这骨子里却全是匈奴人的野性!如今燕云十八镇有唐遂前,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大才大德的将领——”林清微细细地描画着地图上那一条用朱砂标记出来的边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二哥哥,我在四哥那边保了你!” 徒嘉旦脸色微肃,扭头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良久后,缓缓开口:“微儿,今日,你能在这里毫无声息地出现,还知道孤最近的状况,想来父皇肯定把暗卫留给你了!”他搁下手中的筷子,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衣摆上一条穗子:“孤已经在这里呆了十二年,这是父皇的旨意!你走吧!” “二哥哥,你何以如此固执!”林清微倏地转过身来,语气里满是失望与恨铁不成钢:“当年的事情,父皇究竟是怪你恨你还是如何,你心里最清楚!说到底,你不过是借着圈禁的名头消磨你自己心底的愧疚罢了!” 一瞬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青衣”,院子门口,叶诚探着脑袋,侧耳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你说,王爷和殿下怎么——莫不是吵嘴了?”闻言,青衣很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些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呆呆的?” 朝院子里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青衣压低声音:“主子们的事情可不是咱们能插嘴随便议论的,何况殿下和王爷这么多年没见面,肯定有很多事情要说,咱们只管认真守着就是了!” “哔啵”炸了几声,烛影摇曳,徒嘉旦看着那显得有些微红的火光,眼底深沉如墨色,良久后,他声音带着嘶哑:“微儿,你放肆了!” 林清微哼了一声,并不担心他的冷脸,拉过椅子复又坐下:“怎么,被我说中了?父皇当年之所以将你圈禁,还不是为了你能好过些!宗室那边暂且不谈,再拖上一拖,朝野之间,纷纷扬扬流言蜚语——你自幼便被父皇捧着长大,哪里受过那样攻击!?也就是父皇,心都偏到咯吱窝去了!就算你闹了这种事情,都还想着给你找个好地方圈住!你去瞧瞧忠顺,因为掺和了你的事情,头几年被四处打压,要不是后面还有个甄家做底子,哼!” 回忆起当年父皇失望地甩袖而去,为自己操碎了心,徒嘉旦叹了口气,抬眼盯住面前一派自在洒脱的林清微:“那你呢?真的就没有丝毫怨言?孤知道,后来唐遂前回来了” 挥挥手,林清微抚摸着腕上的镯子:“嫁人于我并没有什么乐趣可言,至于阿前,我和他,与其说是情爱,倒不如以归结为知己我如今膝下有子,还养着兄长的两个孩子,父皇临去前留了不少东西,现下也好,往后也好,自由自在,并不受约束辖制,日子再怎么样也差不离!说起来,当年为父皇挡下那一箭,我心底已经明白,二哥哥别忘了,微儿可算是苏太医的半个弟子呢!” 徒嘉旦有些震惊地听着她这番话,欲言又止。 “所以说,二哥哥若是对微儿心怀歉疚,真是不必的!”林清微褪下对镯中一枚系着小金丝扣的镯子褪下,起身弯腰,轻轻地放在徒嘉旦面前桌子上:“这对镯子是二哥哥送我,上面这金丝扣是父皇赐下的。二哥哥若是应下微儿的话,只将这镯子搁在外面梧桐树旁边的青石块上;若是不愿,也不必还我了,便只将这镯子留下吧,就当是留作了个念想!日后,再见也不知何时了——” 徒嘉旦目光落在那枚镯子上,他记得,这是林清微八岁生辰的时候,自己送她的;因为喜爱这个妹妹乖巧可人,特意吩咐工匠精心琢制,用的乃是进贡的上好和田籽玉,那时候父皇还叫林清微记着,日后要是太子哥哥欺负她,就把这镯子砸在他面前 注视着林清微随手将椅背上搭着的昭君套斗篷披上,胡乱地将昭君套塞在袖间,并不回头,脚步轻巧,身影消失在门外沉沉夜色之中,徒嘉旦拿起桌上那枚玉色温润的镯子,看着并没有被主人一并带走的食盒碟盏灯物件,怔愣起来。 —————————我是太子心里很纠结的分割线君————————— 回到公主府中,已经快接近酉时了,林清微梳洗一番后,拥着被褥坐在床上,久久没有倦意。 日前,北地那边传来消息,匈奴那边的领军将领乃是其麾下一员大将,被称为“野狼”的隗允,此人打仗全靠着可怕的直觉,全无章法,恰巧是唐遂前最苦恼的那一类。正因为如此,林清微原本有的七八分把握锐减至五分,再加上前两天盘点国库时,发现因为京中勋贵各家欠款的缘由,亏空得十分厉害,幸而从西洋的归来的商船此番利润颇多,勉强尚且能弥补上一些 握紧了拳头,林清微暗暗咬了咬牙,迫不得已之时,也顾不得别的事情了,先把勋贵人家办了再说吧! 林清微这里思虑繁多,乾明殿偏殿里,徒嘉景也是大半夜未眠。 翻着面前的卷宗,徒嘉景沉凝不语,案桌下,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攥着。 “也不知微儿那边的事情能不能成——”叶子肃捶了捶桌子,看着这几年商船的利润,再一对比京城中这些老牌子勋贵的作态,他真是愈发地厌恶起来:“若是实在不够,咱们也只能把计划提前了!这群蠹虫,也该把这些年吞下去的东西老老实实还回来才是!”却是和林清微抱的一个心思。 徒嘉景点点头,这些年来,他励精图治,想方设法地从各处开源节流,谁想这些人仗着先祖余荫,如此胆大妄为!原本还想着过两年收拾他们,看来是等不得了,幸而一切具备,只欠东风,就让自己来加把火吧! 眼看着莲花烛台里,蜡烛燃尽,只留下满盏的烛泪斑驳,徒嘉旦站起身来,推开门,走到院子里面。 听见推门“吱呀”的声响,叶诚神思一凛,昨夜林清微离去后,他见屋子里面烛火亮了一夜,便也没干离开,披了件大斗篷在院门外守了整夜。 他揉揉眼,抬头一瞧,东边天上只有些鱼肚白,莫非王爷一整夜都没睡么?想了想,叶诚也不敢出声,便扒着院门门缝向里面看去。 只见徒嘉旦披了件薄薄的披风,仰首站在院子里两棵梧桐树之间,落叶纷纷,带着凉气的早风将他身上的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瘦削的身形,看得叶诚心中说不出的酸意。 “罢了,残生也不过虚度年华,倒不如做点事情吧!”徒嘉旦蹲下来,将掌中温热的玉镯子搁在青石上,叹了口气。余光瞥见院门处门缝之间露出的青色,他微不可查地摇摇头。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3章 萧家复起击溃偷袭 就在朝堂之上为了匈奴偷袭边关之事纷纷扰扰时,徒嘉景又丢出了一个炸雷,被免职后便几乎是销声匿迹的萧嵘德起复沧州指挥佥事!与此同时,这几年来顺风顺水的淑妃娘娘,却在即将被升位为贵妃的当口,被陛下狠狠地申饬了一顿,下旨禁足三个月。 虽说前几年的时候,萧家因为萧嵘德被免职罚银的事情伤筋动骨,然而毕竟是武将世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一番风云变化,朝堂格局霎时间便换了个模样,臣子们无不心惊于帝王恩宠无常。 萧家。 “儿啊,你就放心地去吧!家里有娘和你媳妇撑着!”歪在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上,萧老夫人已经不见当年的精神矍铄,她眯着眼,满头银丝,干枯的手掌颤颤地拉过萧嵘德的手轻轻拍着:“娘算是看明白了,那个不孝女——”话未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想起宫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萧嵘德眼底滑过一丝痛色,反手紧紧地攥着萧老夫人的手:“娘放心,儿子知晓的!”谁能想到,曾经被捧在掌心如珠如宝一般长大的妹妹,心思竟是变得如此难测,为了一个男人,全然将父母恩德兄妹情谊连带着萧家满门的荣耀抛在脑后! 程氏站在床畔,见婆母开始咳嗽起来,忙端过旁边丫鬟奉上来的蜂蜜水,凑上前去,捏着小勺子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喂给萧老夫人:“老祖宗舒口气,虽说前几年有些艰难,可如今皇上起用夫君,想来对着咱们萧家还是看重的!您便宽着心吧!” 自打自家夫君被免职c婆母因为小姑子的事情被气得卧病在床后,程氏不得不态度强硬起来,不仅将那些叵测小人挡在门外,还取出了自己的嫁妆,拿出去置铺子运转。因此,萧家的日子并没有因为罚银七十万两而变得过分艰难。 咽下一勺子蜂蜜水,喉中的痒意淡了不少,萧老夫人看着程氏眼底的青色,不由得有些担心:“你也别太劳累着自己——”想起之前门前冷落车马稀,在一对比今时今日的门庭若市,她叹了口气:“世人趋炎附势如蝇逐臭,真是令人心寒!” 见萧老夫人眼睛眯虚着,程氏将空碗递给萧嵘德,伸手为她掖了掖被角,放下旁边勾着的葱绿撒花帐子,夫妻两人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这几日,确实是劳累消损了不少——”扶着妻子的腰身,萧嵘德微微皱着眉头,站在回廊上,看着廊下一丛黄灿灿的菊花,心头浮起万千感慨:“马上便要动身,今年的菊花酒还没开始酿制,去年的菊花酒也还。没喝上呢!” 被免了职,最初,萧嵘德还会有怨愤之意,后来慢慢地在妻子的劝解中冷静下来;他并不是粗野莽夫,当年也是通读四书五经,想起昔年有宋太祖杯酒释兵权之事,恍然惊出一身冷汗,从此以后才完全抛开心中的不忿,安安分分地窝在府中读书习武c教导孩子。 人每当静下心来时,都会胡思乱想,萧嵘德亦是如此。虽说他身上的官职被捋得干净,但是萧老夫人仍旧是超品诰命,入宫几次却都被萧水芙三言两语搪塞了回来;萧老夫人狐狸一般的人物,瞧着自己女儿的神情语气,心中一怒,回来猜测了半天。 听出他话语中的惆怅,程氏并不言语,安安静静地半倚着萧嵘德的臂弯里,良久之后,轻声答了一句:“你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娘和孩子,等你回来” 萧嵘德心中别离的惆怅和即将再次奔赴战场的激动很是感染了程氏,然而这一切与深宫之中的萧淑妃完全没有关系。 “娘娘,且喝杯茶水润润嗓子吧!”秋月跪在地上,将一盏茶水奉到萧淑妃面前,带着些哀求的意味:“陛下只是心情不大舒畅罢了,娘娘何必拿着自己的身子作践呢?” 萧水芙面上尚且挂着泪痕,残妆早已经被泪水洗去,她捏着手绢捂住脸:“便是看在这么多年的情面和斈儿的份上,他也不该这样把本宫的面子踩在地上啊!却叫柳氏和张氏那个贱人看了笑话!”想起前几天柳皇后和德妃眼底的嘲笑怜悯,萧水芙秀美的面庞上划过一丝阴狠,长长的指甲在光滑的洋漆桌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算本宫落魄了,也轮不到她们指指点点!” 这些年下来,萧水芙在宫中堪称一霸。因为对萧家尚且有几分打算,所以徒嘉景也就放任她嚣张跋扈,毕竟,不管怎么样徒典斈是绝对没有希望荣登大宝的,封了个亲王便罢;至于萧水芙,日后会不会受未来的皇太后磋磨,徒嘉景可没想那么多! “动不了那两个出了宫的,徒典斐——本宫难道还不能下手么?”萧水芙随手将膝上沾了泪水的帕子丢下,吩咐道:“秋月,你说四皇子今年十二三岁了,也该通晓人事才对!你去安排下,然后想法子引个人过去吧!” 秋月打了个寒颤,瞥了萧淑妃一眼,便低头轻声应下。四皇子徒典斐可以说是柳皇后的命根子,自家娘娘安插在天麟殿的那个小宫女究竟是何等样人物,没有人比秋月更清楚了 看着秋月恭恭顺顺地低着脸行礼退了出去,萧水芙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秋月方才一瞬间微不可查的迟顿被她察觉到了,果然,奴才心大了,就不听话了! ——————————叶泽南小帅出场的分割线君—————————— 大漠烽烟起苍穹,马蹄踏尘卷疾风。 夜间,一小队人影摸着黑潜行在低矮的灌丛之中,却不晓得,他们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旁边小坡上埋伏已久的人眼底。 “来了c来了!”尽管已经压低了,却仍旧听得出这声音里的咬牙切齿和兴奋热血:“他妈的叫咱们等了三天,总算是逮到他们了!” 趴在地上,身上裹着兽皮来减少爬行和穿越灌丛时可能会有的声响,另外还能抵御夜里沁骨的寒凉之意,叶泽南有些别扭地动了动胳膊,却被前面半弓着身子的唐遂前一巴掌拍了过来。 正是残月弯如钩,星子点点微光,并不能照亮这沉沉夜色。唐遂前锐利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一队人的动作,抓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底下领头的正是之前让林清微很是担忧的“野狼”隗允,他看着远处只有营口挑了两盏红色灯笼的燕云大营,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果断地挥挥手,身后约莫二十来个人立时便停了下来。 “能确定今儿唐遂前不在营里?”隗允心底滑过不大好的预感,然而一想是乌文单于手底下人探来的消息,他不由得有些犹疑起来。 身后一个满面须髯的大汉粗声粗气地答道:“将军何必多想呢?大汗说的话,肯定没错儿!” 虽说他们都将声音尽量地压低,说的汉话还带了很奇怪的卷舌,但并不妨碍唐遂前辨别出他们说的是什么,听到这儿,唐遂前神色一凛,燕云大营上下一心,自己今夜不在营中的事情,他们究竟是打哪儿得到的消息?难不成有内奸!? 隗允想了想,决定将方才一闪而过的心悸抛开去,大汗的话从来没有出错过的,肯定没问题!打了个手势,便继续往燕云大营的方向潜行。 舒了口气,唐遂前在认出这个领头的人是谁时,心便高高地吊了起来;这个隗允虽说智计并不算出众,但是直觉却堪称野狼一般,因此颇得匈奴乌文单于的看重。饶是唐遂前这般兵法布阵等等都铭刻于心运用自如的将领,对上他也不敢保证胜负之数究竟几何,毕竟一个不按理出招的敌人实在是让人十分头疼—— 耳朵一动,捕捉到破空而来的呼啸声,隗允眼睛一下子瞪大,也来不及回头查看,慌忙地身形闪了过去,却不想正中唐遂前下怀。 最开始的一箭不过是为了吸引隗允的注意力,接着后面的两箭齐发才是真正的杀器! 再如何高大威猛,也抵不过箭头上那一星半点的毒素,重重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看着那一望无际的黑暗,隗允至死也没想到,对首领的信任忠诚,反倒成了害死自己的罪魁。 “干得好!”唐遂前赞赏地拍了拍叶泽南的肩膀,手中宝剑寒光在夜色中一闪即逝,身后伏在地上等候的兵丁们一起抓起武器便冲了下去。 叶泽南站在斜坡上,手里还握着一把短弓,原来方才的三箭乃是他射出去的,他最擅长听声辩位。看着底下顿时喊杀开来的一众人,虽看不清究竟细况如何,然而传入耳中的呐喊与刀剑碰击清脆寒凉的声响却格外清晰,他勾唇一笑,将手里的短弓直接丢在地上,左匕首右长剑,紧紧跟了上去。 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兵丁们握着火把,着凉了黑暗与厮杀。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生也何恩?杀之何咎?其存其没,家莫闻知。 叶泽南抬手抹了几下脸上的汗水,血迹混杂着泥沙粘在颊上,他却完全没有什么心思去注意。看着身边倒在地上的一具具身体,他突然想到了年幼时随着父亲叶子肃经过涿鹿古战场时,叶子肃念的这篇先人的《吊古战场》;他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战场的杀气凌烈和死亡血腥。 “小叶,不错啊!”轻轻的一巴掌落在他头上,再隔着一层护甲,几乎没有多少力道,叶泽南却被这一巴掌拍得回过神来,看着身旁张把总眼底满是遮掩不去的赞赏,他扯着嘴角笑了笑。 张把总点点头:“没事儿,第一次见血都是这样子的!想当年鸽子腿都软了呢!”哈哈笑着,顺带着不厚道地爆了件糗事儿出来。 旁边那个诨名叫“鸽子”的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长得亦是白白净净,不过手上攥着把尚且在滴血的大刀,身上衣服被挂出些口子,出口便是一串粗话,更显得有几分狰狞凶悍:“格老子的,老子以前在家里连鸡都没杀过!第一次拿刀砍人,放你身上试试!?” “哈哈哈哈——” 听了个子的话,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唐遂前瞧着叶泽南眼神炯炯如初阳,点点头,吩咐留下的人将地上的尸体还有武器收拾收拾,便转身而去。 一夜的埋伏,将士们都累得很。 回到营帐,胡乱地接了瓢凉水渥了渥脸,叶泽南只觉得精神一震,仰首朝东方看去,方才还是一片鱼肚白的天际,现下里已经是云蒸霞蔚。 他不由得看痴了。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4章 后宫波澜文卿揣测 “好!好!” 大殿上回荡着爽朗的笑声,徒嘉景握着手中的战报,开怀不已:“好啊!子肃,你家小子可是为你挣了大面子啊!” 叶泽南眼底盈满笑意,他一生曾鲜衣怒马,也曾颠沛流离,对这些虚名荣耀早已看淡,然而面对儿子给出来的这份成绩,做父亲的哪能不高兴呢?只是虽说首战大捷,可底下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筹谋呢! 将旁边书桌上一沓新送来的情报拿到手中,徒嘉景收敛了情绪,指着上面一段用朱砂圈起的字迹,声音里压抑不住的怒气:“子肃,你来瞧瞧,这些狗东西阳奉阴违的,连往战场送的粮草都敢打折扣,若不是被暗卫报了上来,只怕我宣朝十万将士不是死在敌人的剑弩下,而是冤亡于自己人的黑心里了!” 仔细地将那张纸上下浏览一遍,叶子肃皱着眉头:“咱们现在完全拨不出人手来,这事儿可不大好办呐!”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筹备这场战事,徒嘉景已经几乎将半个国库堆了上去,在粮草的运送上更是慎之又慎,派了手底下的暗卫在旁督送,谁想到开始便出了纰漏? 幸好运送的路上,一辆粮车因为车轮破损,要更换马车,才被发现这卸下来的东西之中,只有外面一两层是上等的粮秣,里头藏着的全是已经腐朽的粮草,押运官登时大惊失色,赶忙急急传信上报情况。 若是没有这么个意外,只怕现下里这批腐朽不堪的粮草已经到了北地,边关冷寒,将士们保家卫国,戍边劳苦,见到这么一堆东西,只怕j□j起来都是可能的。 “微儿那边有没有传话过来?”徒嘉景眉头皱得紧紧,带着些焦虑急躁地提起旁边的笔,蘸墨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忽地停下动作,想起已经许久没有回音的林清微。 叶子肃有些拿捏不住,犹疑着答道:“这已经过了许多日,想来约莫着是不成的了吧”距离林清微提出要去劝徒嘉旦的那天已经将近大半个月了,说实话,叶子肃已经对此不抱什么希望了。 正欲开口,只听得外面匆匆的脚步声,不过眨眼功夫,便见乾明殿总管历文为难地进来跪在地上:“陛下,陛下——皇后娘娘请您去坤德殿一趟,淑妃娘娘c德妃娘娘也c也在!” 徒嘉景瞧着历文的神色,不由得惊诧起来,历文跟在自己身边伺候也已经有将近二十年的光景了,大风大浪也经了不少,近几年已经难得见他哭丧着脸的模样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坤德殿中,一道蓝色身影跪在当中,上面正座上,柳皇后面色凝如寒霜一般,目光如刀如芒刺扎在自家儿子身后那个宫女身上。 淑妃捂着嘴,笑声娇媚却带着些嘲讽:“皇后娘娘怎么这么大气性呢!四皇子不过才十三岁,年少慕艾也是有的,强压着总归不好!”瞅着被两个老嬷嬷扭着的小宫女,她摇摇头,怜惜地叹道:“虽说这后宫宫女都算是皇上的女人,不过瞧这丫头,一张小脸真是楚楚动人的,大不了求求皇上也是了!既然跟了四皇子,日后只管一心一意侍奉主子!” 柳皇后被她的话气得大喘气儿,袖子底下,死死地攥着帕子,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掌心留下弯弯的月牙痕迹,她极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怒火,冷眼盯着淑妃,每个字都咬得清晰而沉重:“淑妃,你逾越了!” 拨弄着左手一枚红宝石缠丝戒子,淑妃神态闲适地依着椅背,不再出声。她素来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虽说并没有照着自己的安排来,不过也已经叫柳氏吃了个大亏,接下来,自己就好好地看这位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怎么应对吧! 被莫名其妙地卷入风波中的德妃此刻已经猜到了一点j□j,她咬了咬唇,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被算计了,还是真地只是运气不好怎么自己难得出门逛逛,就遇见了这等子阴私之事,何况—— 她抬眼觑了觑对面的淑妃和上头的柳皇后,不由得有些后悔今日的心血来潮,早知道就不该在这当口出来!自己的长子徒典忞刚刚才被任命督军,若是这一遭连累他想到这一遭,德妃有些慌了。 一路匆匆行来,听了历文简单的叙述,徒嘉景脸色变了变,脚步更加快了些,心中不住咒骂着,原本前朝战事就已经让他心烦意乱,后宫却又出了这起子龌龊事情!好个算计,把后宫三足鼎立的局面全扯成一团乱麻样! 徒典斐生来便是皇后嫡子,身份尊贵,哪里像这样被罚过?跪在地上,他只觉得膝盖处丝丝酸麻,余光瞥见身后不停啜泣泪珠涟涟的小宫女云裳,他眼色一冷,是自己大意了!云裳在自己身边伺候了也有几年,看着她躲在假山旁边偷偷地哭,便多嘴问了一句,谁想招来这场陷害! 听到外面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徒典斐神思一凛,父皇来了! 见徒嘉景面色凝重地进来,殿中另外几人皆是各怀心思,却一同起身蹲身行礼:“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罢了,都起来吧!”徒嘉景身形带风,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徒典斐,直接入了上座,声音冷冽:“说吧,事情因果如何?前朝政务繁忙,朕没有时间听你们在这儿哭哭啼啼地诉苦伸冤!” 闻言,柳皇后方才那些思量一下子全丢开来去,跪在地上,她与徒嘉景这么些年夫妻,对他的脾气还是了解的:“陛下,淑妃与德妃过来,带着斐儿和底下这小宫女,说是撞见斐儿对这小宫女欲行不轨之事,,欺辱君父!斐儿究竟是什么性子,陛下再是清楚不过的,还求陛下禀仁慈怜子之心,还皇儿一个公正!” 徒嘉景眯起了眼,盯着面前低垂着脸的柳皇后,微微一笑,不错,长进不少了——瞅着底下那个娇弱可怜的小宫女,眼底划过一丝冷芒,徒嘉景漫不在意地吩咐道:“这个宫人坏了宫规,杖毙吧!” 在这宫里,人命实在算不得什么,徒嘉景这句话一出,底下那个叫云裳的宫女一下子震惊地抬起脸来,只算得上是清秀的容貌,然而却长了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只是被泪水浸润着,微红微肿,眉眼间的妩媚娇艳顿时失了色:“求陛下饶命!求陛下饶命啊!” “愣着做什么?拖下去!”徒嘉景厉声呵斥道。 旁边的两个嬷嬷连忙扭扯着云裳捂住她的嘴便退了出去,呜咽的声响渐渐地远去。 “哼!”徒嘉景瞧着底下德妃和淑妃的神色惊疑,不由得冷哼一声:“今日之事,事涉皇家名声若是传出半点风声,朕立斩不饶!”他大致猜出前因后果,心里突然有了个想法。 沉安殿淑妃萧氏,纵性滥刑,任性刑罚宫人,违逆上意,有负“淑慎持躬”之封,贬位为嫔。 —————————贾家再次打酱油路过的分割线君————————— “皇帝哥哥这倒是将计就计了!”抱着雪色的猫儿倚在美人榻上,林清微笑着听青衣讲述近日来宫里发生的种种事情,吐出口中一粒枣核,笑道。 贵淑德三妃之中,贵妃位一直空缺着,算来之前便是德妃张氏和淑妃萧氏分庭抗礼,德妃占得两位皇子,而淑妃占得宠爱,上头有个柳皇后;如今这多年的平衡被打破了,想来下一步,这淑妃的位子便成了香饽饽一般了 悠然自得地缓缓为怀中已经长成大喵的小喵顺毛,林清微现在可以说是一身清闲。公主府中的各项事务轮不到她操心,有林黛玉和四个大丫鬟;林晞被送到了白云书院求学,和徒林琛两个人一起,中秋过完便回了书院;至于林如海那边,林家在京城的府邸已经收拾出来,他一个人住在那边,最近忙得很。 青衣坐在小杌子上面,瞧着自己主子懒懒散散的模样,含笑不语。 “青衣,你说会是下面会是哪个登上妃位呢?”林清微百无聊赖之下,捏着小喵的粉红色耳朵,逗弄得很是起劲儿,漫不经心地问道。 斟了一盏茶奉到林清微手上,青衣摇摇头:“这些事儿哪里是我们奴婢能插嘴的呢?想来陛下心中自然有安排的!” 是啊,有安排林清微向窗外看去,一丛红枫灿烈如火,映在她的眼底,她突然想起十二年前自己亲自监斩许氏一族时,刑台上滴落在地的鲜血。心底有一丝怅然,林清微挥挥手:“你下去吧!” 将一条软毛织锦披风搭在林清微身上,青衣蹲了蹲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闭上眸子,细细想着,四王八公之中,唯一有女儿在宫中侍奉的便是荣国府,而荣国府,和之前忠顺王府c还有四王八公之中另外几家的关系暧昧不明贾嫔贾元春,出生在大年初一的好时辰,林清微勾起唇角,一笑遗光。对这个贾元春,她脑海中有些印象,不算是绝美佳人,姿态却十分端庄,因为荣国府的缘故,先皇曾经还提起来过。 荣国府,贾元春,很多事情可不是随便就能瞒天过海的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5章 贾氏获封暗潮汹涌 却只说后宫之中转眼之间局势变幻,横行霸道的淑妃萧氏居然一夕之间被贬为芙嫔,她羞怒之下,竟是生生气得卧病在床,已有半个月余不曾露面,也不知是真是假。 然而此番一来,贵淑德三妃空缺两位,贵妃仅在皇后之下,后宫的女子们自是不敢想的,然而妃位,少不得也要搏上一搏! 徒嘉景的后宫人数比起先皇来算是少了许多,一皇后c两妃,六嫔c八贵人,还有底下各宫中的美人选侍,加起来零零总总不过二十来人,其中还大多都是徒嘉景尚是皇子之时便入府侍奉的,比起刚刚被贬斥的淑妃,资历差不了多少。 宁安宫。 太后抚着林清微的脸颊,嗔道:“你这小没良心的!怎么想起我这老婆子了?” 揽着太后的胳膊,林清微眉眼弯弯,颊畔两个清甜的笑涡,她撒着娇,仍旧是十几年前小女儿姿态,却因为她一如往昔的容颜情态,并不显出别扭来:“母后且宽恕微儿吧!要怪,便怪皇帝哥哥,他老是指派些为难人的事情给微儿哩,您瞧瞧”,她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好容易养出了一点儿肉,都掉了回去!” “你呀!”太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点点她的额头:“尽找些借口来搪塞我,你若是不情不愿的,他还能舍得硬扭着你不成?!” 嘻嘻一笑,林清微坐直了身子,端起手旁案几上水汽袅袅的茶盏,里头冲了红枣姜糖水,舌尖辣辣甜甜的,很是暖和:“母后瞧着这前后的局势,微儿哪里敢随便动呢?便是玉儿那丫头,这些天来轻易都不带她出门儿的!” 听她这般说法,太后叹了口气,将手中珐琅彩掐丝小手炉转了转:“正是风雨欲来,母后也早早儿地便吩咐,叫后宫不必来请安了;淑妃这一茬,是过不去啦!只是不知道你皇帝哥哥究竟是怎么想的,连个气儿都不和母后通一声,叫母后这心里猫儿抓似的!” 瞧着自家母后小孩子一般抱怨着,林清微笑逐颜开:“您呀,就是平日里没什么烦忧,自个儿找事情呢!若是要微儿说呀,您就该往我府里住个几个月,不仅躲开这宫里烦人的事情,顺带着帮微儿调理调理玉儿可不好么?”眉宇间假意带出一丝惆怅:“哎,我是个没嫁过人的,也不懂该教她些什么,虽说叶泽南那小子没什么难应付的七大姑八大姨,可日后人情来往也少不了呀” 闻言,太后顿了顿,心疼地拉过林清微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这话说得也在理,毕竟微儿身份尊贵,又素来受宠,从来都是人家逢迎奉承,哪里能知晓这里头弯弯绕绕呢?想起当年浑身鲜血昏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儿,太后心头更是一酸,若不是那起子黑心短命的,微儿怎么会她掩饰去眼底的恼恨怨怒,温言软语地说起宫里的趣事儿来。 谈起这几天各处宫殿的花样百出,太后嘲讽地笑了,自己儿子是个有成算的,哪里会被这么一些小小的献媚左右呢? “母后,你瞧着,这香饽饽最后会落到谁的头上?”林清微拨弄着手上的墨玉指环,唔,不知这戒子缠上一刻银丝环会不会显得更好看呢?一边想着,一边漫不在心地问道。 太后正瞅着她的动作,闻言,想都不想:“还会有谁呢?大底不过是延庆宫的那个贾氏罢了,余下的几个,家中可没什么好收拾的!” “母后果然神机妙算!”不复年少清朗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带着些低沉,却显得十分坚毅。林清微抬头看去,便见徒嘉景一身盘龙祥云袍子,含笑看着暖阁子母亲和妹妹两人亲热腻歪,从神色瞧来,心情似乎还不错。 —————————贤德妃封号很有趣的分割线君—————————— 朕惟治本齐家c茂衍六宫之庆,职宜佐内c备资四德之贤。咨尔贾嫔,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c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c靡懈于勤。兹仰承皇太后慈谕c以册印c进封尔为凤藻宫尚书c加封贤德妃。钦哉! “贤德妃!”林清微失态地被口中茶水呛住,惊讶地看着笑得很得意的徒嘉景:“皇帝哥哥,您这可是什么意思!?” 后宫规制,贵淑德三妃,这两个字封号的贤德妃算是什么品阶?还有这个莫名其妙的的凤藻宫尚书,哪里有用女官的职位加在妃嫔身上的?埋怨地瞪了徒嘉景一眼,林清微摇摇头,便是要拿她做靶子,也别这样明显嘛! 太后满眼宠爱地抚了抚她的手:“咱们是不在局中,因此旁观者清罢了!傻孩子,你以为人人都能瞧得清楚这荣光背后的凶险?天下熙熙攘攘,被利蒙住眼的可不少呢!” 细细一想,林清微点点头,这话说得也不错。 突然想到什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林清微促狭地冲着徒嘉景挑挑眉,转向太后:“皇帝哥哥这封号倒也有趣儿呢!这凤凰,本是翱翔九天的祥瑞之鸟,可落于泥藻之中,却是大大失了颜色呀!” “你是个促狭鬼精灵的,你哥哥也是!好端端的给个妃号就是了,弄出这么个凤藻宫尚书的名头出来,岂不叫人心里思量么?”太后考虑了一番,还是觉着有些不妥,虽说要的便是显出贾氏受宠的情势,可是太过了,明白人心里难免会有些想法。 徒嘉景摆摆手:“这算什么?荣国府那群人,微儿打过交道,自然也该明白究竟是何等样的;至于这贾氏——”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她此时欣喜都来不及呢,哪里会想到这些?原本还有一丝聪灵敏慧,如今已经全被汲汲营营给代替了!” 贾元春入宫时堪堪只有十三岁,今年也已经二十七岁了,当初开始时是先皇身边的女官,后来徒嘉景即位后,被调拨到柳皇后那边去伺候;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家的女儿,却为了虚无缥缈的荣华甘愿进来为人奴婢;待她耗费年华到了十七岁时,柳皇后焦急于膝下无子,见贾元春生得模样秀美,人品恭顺,便打起了借腹生子的消息。 正是一拍即合,毕竟是皇后安排的女子,徒嘉景宠幸之后,也给了贾元春一个贵人的封号;然而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不过几天的功夫,柳皇后居然被诊出怀了身子,欣喜若狂之下,她哪里还会愿意见到贾元春呆在偏殿?索性便打发了她去延庆宫和几个选侍一块住了。 贾元春的容色算不得绝佳,生得一副端庄姿态,不适合邀怜乞宠的媚人手段,再加上她资历不深,更比不过宫中其他人,被封为贵人之后,在延庆宫寂寂呆了十年。直到前儿不久,荣国府贾老夫人出卖了徒嘉旻的下落,以示嘉奖,徒嘉景便将她提溜上来,升了贾嫔。 “母后也不必担忧,想来看得清楚的也不会没眼色跑去告诉荣国府那帮人,何况——”林清微摇摇头,笑容里带了一丝恼意:“他们家人,可都自大得很,便是有人去说,只怕也是被轰出来的份!” 延庆宫中,方才接了旨意的贾元春愣愣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送走皇上身边的红人历文总管,抱琴掀了帘子进来,便瞧着自家主子呆傻的模样,她上前福身行礼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陛下总算是见到了娘娘的好,如今得了陛下宠爱,咱们延庆宫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回过神来,听了抱琴的话,贾元春不由得扬起唇角,作势去打她:“你这丫头,说什么呢?!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这话可不能说出去!”想着方才圣旨中的内容,她心情飞扬起来,凤藻宫尚书c贤德妃,这在本朝立国以来,可是从没有过的恩宠,“动谐珩佩之和c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c靡懈于勤”,贤德二字,不枉自己苦熬了十年 抱琴觑着自家主子神采奕奕,忙继续道:“娘娘,历文总管说,您现在可是贤德妃,地位尊贵,因此陛下特特吩咐内府局多派送些人手来与您使唤呢!还有陛下赐下来的各色珍宝,看得奴婢眼花缭乱的,也不知该如何收拾才好!” 捏着手绢捂住嘴笑着,贾元春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你瞧着办吧,只一点,这些可都是御赐的物件,珍贵非常,叫底下人小心着些!” 贾元春在这儿喜气洋洋的,这道旨意对后宫诸多女子而言却不啻惊雷一般。 “贤德妃?!”柳皇后震惊地一下站起来,死死地扣住椅子的扶手:“陛下c陛下怎地也没和我商议商议呢——” 极力地回忆着贾元春的模样,柳皇后想起多年前的事情,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往日不过是自己身边一个伺候人的女官,如今居然被封为贤德妃!贤德两个字的封号,何等贵重,,岂是一个小小女官受得住! 早知c早知道今日 事情已成定局,还能怎么样呢?柳皇后颓然地坐回去,也不知她使了什么手段,竟叫皇上这般看重,竟破了例地给了这样一个封号!如此,倒还不如是萧水芙在妃位上面来的叫人安心些! 德妃心中十分郁闷,自己的封号便是德字,这贾元春的贤德又是怎么一回事儿?刚刚没了个淑妃压制着,又跑出来这么个人物,当真是气死人了! 至于其他宫中,嫔位上余下的四人亦是恼火郁卒,在这群人里,贾元春算是资历最浅的,谁知道竟然后来居上?! 一时间,因为贤德妃的横空出世,各宫中的主位们都不约而同一致将注意力放在了贾元春的身上。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6章 战前预谋贾氏省亲 燕云大营中,男子目光炯炯地看着北边天际,乌云沉沉。昨夜风吹过处,带来的是满地落雪c玉树琼花,北地平日里萧瑟的枯树竟因着这满枝的盈盈雪色显得清亮澄明,别有些美感。 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在积雪之上,唐铭低头一看,脚上毡靴失了半截,微微皱了皱眉头,便见前面站着的人回过头来:“事情办得如何?” 唐铭抱拳行礼,袖子上护甲碰撞着,音色显得清脆而沉稳:“禀将军,匈奴那边的几处粮草囤积都已经照您的吩咐派了人过去,只等着一声号令了!”想着方才暗中离开的人,心中却不由得惊异于他们的身手,神色间便带出一丝疑惑来。 唐遂前摆摆手,握着右手,左手食指自下而上地划过指节,最后同样握成拳头压在右手上,并不言语。 自幼便伺候着唐遂前,唐铭一下子便明白了这手势中的含义,心下大定。 耳畔传来一丝轻微的窸窣声响,余光瞥见旁边营帐边上稍稍探出一些的脑袋,唐铭面色一沉,朝唐遂前看去,却见唐遂前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眼底黑沉,转过身去:“你去吧,不必管这些虫子!” “是!” 京城中的纷纷扰扰实在是令人心烦啊——唐遂前仰首看向天际间隙透出一缕温煦的暖阳,片刻之后又被层层叠叠的黑云遮盖住;自己在这边关十几年,对官场上这些勾心斗角c人心纷繁已经弄不来了,为官者,当以民为先,争权夺利又有何意义呢?这些人只看着眼前蝇头小利蜗角虚名,丝毫不顾着国家大义,却不知道,底下正是黄雀在后呢! 唐遂前冷冷地目光扫过方才藏着人的营帐一角,心中冷哼一声,什么力气都不出便想从中渔利,真是打的好算盘,不过,有心思,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气享有这场大战的胜利了 “大人,瞧着那唐将军似乎很是悠哉啊!”一个蓄须的文士拈着胡子,进了营帐,满脸羞愧地对着上座的男子汇报到。 “先不管唐遂前如何了!”那男子低头看着手中的信纸,手上青筋暴起:“你且过来瞧瞧,大事不妙了啊!” 男子抬起头来,鬓旁已经有些许发丝染上了霜白,然而眉眼间却显得十分精神,俨然便是荣国府贾政的大舅爷,王家家主王子腾。只见他脸色黑沉,将手里的两三张信纸摔在桌面上,语气里满是焦躁:“这群没用的东西,迟早有一日,我的身家性命就交代在他们手里了!” 三年前他由京营节度使被提升为九省统制,其间关节,除了他自己和御座上那一位,没人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前因后果,或许还得加上一个人,萧家的萧嵘德,曾经他的顶头上司。 若说起来,之前,贾史王薛四大家中,王家威势比不得荣国府c财力比过上皇商薛家,但是摊上了王子腾这样一个家主,光这一点就甩了其他三家不知多远;他是个精明的人,早就看到,别瞧着四大家族煊煊赫赫这么些年,俗话说得好,富不过三代,底下这些子子孙孙,不好生思量后路,只有败落的份! 就拿王家来讲,王子腾膝下有一儿一女,夫人王史氏所出嫡女王熙禾,爱之如珠如宝,今年已经十五岁,亲事已定;另外还有个才四岁的儿子,乃是后院姨娘诞下,乳名唤作什哥儿,还是不晓事儿的孩童,他姨娘因着产后失调早早去了,现如今养在王史氏名下。此外。王子腾有个弟弟名唤王子胜,是个无能的人,胡作非为,闹的六亲不和。底下有个儿子王仁,也是个庸庸碌碌的糊涂蛋,糊不上墙的烂泥。 稚子尚年幼,长侄不上进,何况前些年岁的时候,因为掺和在义忠亲王和忠顺亲王的事情里面,先皇和如今的皇上对着四大家族早就有了想法 每每想到这种状况,王子腾心里简直火燎一般,因此,他极有眼色地向今上投了诚。只是,王家自己这辈的两个姑奶奶,一个嫁进了贾家,另一个成了薛家当家奶奶,因着这姻亲关系,他卡在京营节度使这个位置上已经整整五年,虽说这个位置代表了皇上的信任,但是一定意义上却也是帝王猜忌的对象;加上在京城中,忠顺亲王徒嘉旻一再拉拢示好,还有荣国府那个老太太 因此,在四年前平安州那场战事中,他逮到机会收买了萧嵘德手下一个得用的将领。贻误战机,加上平日里萧氏族人在淑妃娘娘的回护下得罪的一干朝臣落井下石,成功地将萧嵘德从一品镇远将军的位子上拉下来。按着惯例,一人下一人上,在萧嵘德被押解回京之前,他顺利地被提升为九省统制。 躲开忠顺亲王和今上之间的暗潮汹涌,奉旨巡边,虽说手中的权力不比往日,但是王子腾总算能稍稍安心些;加上后来,宫中的自家外甥女,贾元春被提到嫔位,王子腾便明白了贾母的心思,他便放松了些,谁想到 那文士将桌上的纸拾起来上下大致浏览一遍,脸色瞬间变了变:“这——这可如何是好?想不到居然直接由一介白身被封了四品的官职!” 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王子腾的脾气着实是收敛许多,至少不会因为此事气得摔杯子了:“萧嵘德的能力有目共睹,当初若不是恰巧捉到了那个机会,再加上陛下对他们一族的嚣张张扬早有不满,也绝不会将他一捋到底!”想着方才文士回复的话,王子腾又是嫉妒又是无奈,当年和萧嵘德相并列为朝中仅有的两位一品镇远将军,唐遂前的能力自然是不容置疑的,然而通过这些天短短的几次交谈,王子腾惊愕地发现,此人智计竟然丝毫不逊于其军事上的才干! 从这样的人手中,自己真地能如计划地那般分一杯羹么? 收回思绪,王子腾挥挥手让那文士下去,低头伏案翻看着燕云大营交上来的花名册,毕竟身为九省统制,此番被任命前来督军,不管有多少烦心的事情缠身,总不能叫旁人抓着把柄。 ——————————贤德妃省亲的分割线君———————————— “说什么‘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皇帝哥哥如今扯起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来,竟是一点都不脸红了!”林清微咯咯笑得欢实,太后见她坐在美人榻上笑得坐不直身子,失笑地转而看向另一边的徒嘉景。 徒嘉景被这样取笑着,却并不生气恼火,只无奈纵容地瞧着林清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对着太后行礼告退:“还请母后恕罪,儿臣借着母后的名义下旨,外人瞧来也是您的慈爱体恤,省得叫那些人猜度!” 摆摆手,太后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没什么,只是想来日后宫中便不大宁静了,天又冷下来,我呀,想着要到微儿温泉庄子上待个一两月的!”想起先前到自己宫里来请安的那几个嫔妃,她只觉得脑仁疼,揉了揉额头:“那个贾氏呀,你且看着点,若是事儿还没成便叫人给害了,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正是这个理儿!”林清微笑得差不多了,将腰间松花色绫子宫绦整了整,接过旁边青衣奉上来的帕子擦擦眼睛,端起手旁小几上的莲花茶盏:“我这个做女儿的也得尽尽孝心不是?” 哭笑不得地瞧着自家女儿满脸的蛮横霸道,可惜生得一张清雅绝伦还带着点儿仙气的容颜,那副故意做出来的蛮横霸道竟显得格外俏皮,太后一锤定音:“就这样了!景儿,你去忙你的吧!” 面对母亲和妹妹,徒嘉景很难说出拒绝的话,直接应下来便落荒而逃了。 “母后放心,雁过拔毛,微儿这一茬不把他们这些年搜刮剥削来的东西给全捞出来,岂不是白瞎了这一番布置?”林清微抿着嘴笑得得意,想起今早上收到的消息,捏着茶碗盖一下一下拨着水面上的浮沫:“您可别瞧着,这些勋贵人家,来路不清不白的财务可多了” 荣国府。 “老大!你敢再说一遍!”贾母只觉得心头怒火蹭蹭直往上冒,四下里看了看,手旁一只茶盏已经被摔成了碎渣落在贾赦的脚旁,找不到东西,她狠狠地敲了敲手中的龙头拐杖,颤着声儿,瞪大眼睛:“你这个不孝子!忤逆孽障!” 将贾母的话听在耳中,贾赦已经完全没有什么感觉了,对这个母亲,他心中最后一点温情早就消弭掉了。毕竟,已经不知多少被亲身母亲指着鼻子骂得畜生不如,贾赦又怎么会把这小小的责辱放在心上呢? “母亲恕罪,我大房一脉已经是分出去的,此乃皇帝陛下亲自下的旨意”,端坐在紫檀雕镂椅子上,贾赦面无表情,声音很是平静:“儿子当初搬出府的时候分到了什么东西,母亲也是知晓的,除去两个田庄之外,便是些瓶瓶罐罐和儿子自己收藏的字画古玩,若说现钱着实算不得多!若不是这几年来,夫人和琏儿媳妇经营尚且有些盈余,家中的日子也不好过!何况我家玫儿眼瞧着也就到了相看人家的时候,她是我贾赦唯一的女儿,总不能在嫁妆上亏待着她;还有玌哥儿,那毕竟也是我长房嫡长孙,如今已经商议着要送他去书院读书,这一项嚼用也少不得!” 贾母一下子被噎住了,当初贾赦出府另居,她存了心思,家产划分上并不公道;一方面是想着为自己小儿子贾政和宝玉多攒些家底,另一方面却是想着,贾赦素来花费颇多,若是给的多了,日后只怕难借着银钱之事辖制住他 “赦儿,元春也是你嫡亲的侄女儿,你怎么能舍得叫她受委屈呢?”贾母态度软和下来:“元春面子上好看,你这个做伯父的也一样脸上有光,不是么?” 听着贾母理所应当的话,竟是全然忘记了当初的事情,贾赦冷冷地笑着:“母亲何必如此说呢?我大房可没借着侄女儿的光,要不然,也不至于闹到被一母同胞的弟弟占了占了长房的爵位,自己也好,家里夫人儿子也好,都被磋磨得没个好名声!” 似笑非笑地瞅着贾母涨红的脸膛和抓紧的手,贾赦慢慢地站起身来:“请恕儿子说话急躁了些,不过,我记着前儿不久,好像是薛家亲戚从荣国府搬出去了?母亲真是糊涂,这薛家有百万家财,您若是实在无计可施,由着弟妹去想法子不就是了?!”便直接头也不回地掀了帘子出去。 贾母若有所思。l3l4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7章 贾母筹银大捷返朝 儿子贾琏和薛蟠稍有些来往,因此贾赦大致知晓薛家搬走的缘由,不过就是老太太看不起人家皇商的身份罢了。此番他提起薛家来,不过是想要给贾母添添堵,毕竟贾母可是从薛家那边得了不少好处,满心以为自己能把人家掌在手里他不过这么一说,谁想得到,贾母竟然真地认真考虑向薛家借银子的事情来! “老二家的,娘娘省亲的事情已经就在眼前了,咱们家可不能给娘娘掉份儿!”贾母和颜悦色地对着下手垂手而立的王夫人说道:“你是娘娘的亲生母亲,这事儿自然是得有你来安排的!” 闻言,王夫人眼底滑过一丝光彩,攥起手,想着入宫已经十四年的女儿,心头一酸,虽说因着被关在小佛堂的事情而怨恨贾母和贾政,但是对自己唯二的两个孩子,王夫人却始终疼爱如初。 暗自咬咬牙,王夫人扯出一抹笑意:“媳妇是个没能为的,这等大事儿,自然还是该由老祖宗做主!”她并不敢接下贾母的话头,在没弄清楚这老虔婆打的是什么主意前,王夫人是小心又谨慎。 婆媳俩说了半天,贾母不耐烦了,直接道:“大致建园子就要至少二十万两,这还不算上那些精雕细琢的地方,花草山水一概是少不得的,再还有里面摆设c看守洒扫的下人,粗粗算起来没有个七八十万打不住”,贾母将手中的账簿递给鸳鸯:“你且瞧瞧,咱们府里如今能挪用出来的银钱不过只够建园子,便是我从体己里面拿些出来,也只够摆设古董那些的!”叹了口气,贾母觑着底下王夫人的脸色。 王夫人从鸳鸯那里接过账簿,虽说王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看看账管管家还是可以的,上下粗略地浏览一遍,她眉心一跳,诧异不已。若说起来,几年前自己管家的时候,即便从里面捞了不少油水,也没到这样子的境地啊!想不到荣国府竟亏空至此! “媳妇看了”,王夫人迟疑着开口:“这公中的银钱——” 贾母自然知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的话:“这几年庄子上的出产都不大好,再则,政儿自打袭了爵位之后便调到兵部,他是个斯文人,和那起兵痞子哪里能处得来?无奈之下,只能花些银钱求人帮衬着;宫里娘娘如今身处高位,要用人的地方多了去,还有后院那几个姨娘——”说到这儿,她含糊地带了过去:“那都是要花钱的!” 那含含糊糊的话音落在王夫人耳中,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哼! 说起来,贾政这几年来可是一改往日里迂腐清高的作风,京中众人提起荣国三品扬烈将军,多是鄙夷之词。只看后院的女人,盘点起来,除去有子有女的赵姨娘,王氏被禁足后纳的杨姨娘,还有家生子出身的秀姨娘c曾是花楼清倌人的莲姨娘,还有一个尤姨娘,便是东边宁国府当家夫人尤氏的继妹c唤作尤二姐的;更别说还有那些通房丫鬟了。 “老太太的意思,莫非让媳妇去向妹妹借银子么?!”王夫人错愕地看着上座的贾母,怎么也不明白贾母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起来,在王夫人眼中,薛家既有家财,薛宝钗又是自己亲外甥女,对自己言听计从,和宝玉也有情谊,正是结亲最好的人选。然而贾母却一直都想着要为贾宝玉求娶一位名门贵女,那日薛王氏领着薛宝钗去小佛堂向王夫人道别提起这一桩事情,王夫人心中还恼怒了许久。 被几个丫鬟护送着回到阔别叙旧的主院,王夫人看着眼前已经有几年不曾踏足的地方,只见里面帘子一掀,走出一位容色俏丽的女子来,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妇人发髻。 王夫人愣了愣神,便见那女子婷婷袅袅走上前来,福身行礼:“奴家尤氏,见过太太!” 尤氏?是了,想来这便是东府大奶奶的继妹了!王夫人打量着面前尚未起身的女子,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眼儿盈盈,温柔标致,确乎是个美人儿,贾政这厮倒真是老不修! “你出去吧!”王夫人冷着脸,虽然对着贾政已经没有所谓的夫妻情分,但是瞧见这些狐媚子,她心中总归还是不爽快的,便直接往屋内而去。 尤姨娘瞅着王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轻柔而无奈地叹了口气,纤长素白的手掌抚在腹部,她的眉眼间愈发温婉起来:“棠儿,咱们走吧!” 已经入了冬,屋子里炭盆什么的都燃了起来,旁边小丫鬟上来接过王夫人褪下的披风,悄无声息地便出去了。 坐在窗前暖炕上,王夫人看着屋子里的摆设。 大炕上铺着猩红洋毡,正面设着的仍是几年前的大红金钱蟒靠背,石青金钱蟒引枕,秋香色金钱蟒大条褥,颜色瞧着像是新制的,想必那老太婆用得着自己,便好生拾掇了一番;两边设一对描金绘龙凤洋漆小几,瞧着很是精致闺中,左边几上文王鼎匙箸香盒,右边几上汝窑美人觚联珠瓶——联珠瓶内空空,想来是忘了插花进去。往日的一溜四张椅子和高几不知何时被搬开了,只有当中铺着大红色牡丹绣纹的地毯,摆着一个象鼻三足泥鳅鎏金珐琅火盆,别无他物,显得地下空荡荡的。 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是生面孔,昔日身边跟着伺候的几个丫鬟,金钏儿,玉钏儿,彩凤,绣鸾,绣凤,还有底下的彩云彩霞,或是放出去配了小子,或是因为年纪尚小,被拨到底下做些粗使活计。再还有陪房周瑞一家,早也被贾母拿了个错处尽数打发了出去。 王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老虔婆把自己放出来了没错,可如今自己手底下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又能干些什么事情呢? “什么?”薛王氏正和薛宝钗商议着新冬衣的花色,听着外面小丫鬟进来说的话,不由得愣住,面面相觑。薛宝钗抬眼看向窗外,薄薄的雪已经在枝桠上积了一层,她皱了皱眉头:“母亲,不管别的,还是先迎姨妈进来吧!” 薛王氏点点头。 王夫人被两个丫鬟引着进了正室东边的暖阁子,瞧见自己妹妹迎上前来,眉宇间尽是舒惬与适意,一时间心头万种滋味萦绕交缠。 姨妈如今脸色瞧着竟是沧桑许多啊——薛宝钗仔细地打量着,又注意了一下她身后跟随着的几个丫鬟,其中一个她很是熟悉,乃是贾母身边一个提拔上来c唤作鹦哥的;薛宝钗默默了然,想来此番必是老太太有事情 “姐姐,怎么竟到我这儿来了也不先说一声呢?”薛王氏却没想那么多,瞧见自家姐妹面颊被寒风吹得通红,忙招呼旁边伺候着的莺儿取温热的帕子和香膏来,另一边已经有人送上了热乎乎的姜茶和新鲜点心上来。 捧着珐琅小手炉,王夫人坐在薛王氏对面,两人拉拉杂杂说了些家常。 薛宝钗见王夫人吞吞吐吐地迟疑了良久,忙道:“母亲,姨妈,钗儿去瞧瞧厨房那边燕窝炖好了没有?”转向王夫人,笑着:“天气这样干燥,姨妈不妨也用上一盏,最是润肺止咳的!”便领着莺儿退了出去。 待薛宝钗领着丫鬟们回来,里面薛王氏和王夫人之间的谈话已经告一段落,薛宝钗将茶盘中白瓷茶盅奉到王夫人面前,敏锐地察觉到自家姨母眼睛微微红着,她手一顿,心中思量起来。 用了燕窝后,已经到了午膳时分,眼瞅着天空黑云沉沉,第二茬的雪珠子就要落下来,王夫人不顾薛王氏和薛宝钗再三挽留,颇有些不舍地回去了。 此事一直沉甸甸地挂在心上,晚间,拥着被褥坐在床榻上,薛宝钗忍不住问道:“母亲,今日姨母究竟说了什么?我瞧着,您今晚上心不在焉的!” 这几日,因着薛蟠出门去做生意,所以薛王氏都是和薛宝钗睡在一起,闻言,她叹了口气,执着银质小剪将灯花剔去:“你那大姐姐元春如今在宫中侍奉,前儿不久才被加恩升了贤德妃——” 薛宝钗接过薛王氏递给她的一剂丸药,就着床头新送来的十二分黄柏煎汤服下,漱了口后方才道:“我自是知晓的,前儿不久才去荣国府贺喜,怎么会忘了呢?可这有什么干连?” “这原也是皇恩浩荡,天家仁慈之心,顾念骨肉私情,为此特下旨,准许妃嫔省亲呢!”薛姨妈转过身来,亦是有些发愁:“你姨母究竟怎么被老太太禁足在那小佛堂中呆了三年多,我也不知道,可是再大的过错,那也是宝玉和娘娘的生母,因此便借着机会解了禁!” 薛宝钗瞅着自己母亲微有些躲闪的视线,心知此事还没完,只听薛姨妈继续道:“我儿,你姨妈今日来,是想朝咱们家借些银钱,你大姐姐省亲要建园子,荣国府宫中银钱有些不足哩,娘想着——” “哎——”薛宝钗无奈地苦笑着:“妈妈只顾念着姐妹情谊,可却不想想咱们家如今哪里能有闲钱多出来借与荣国府?哥哥出门时带了大约有五万两的货物银票,还有咱家各处铺子里面,也是要周转的。妈妈,你且算算看!” 薛王氏有些苦恼:“母亲也知道,此番必然有荣国府老太太在里头调弄,可你姨妈如今的日子本就不大好过,若是借不着,回去必定也会被老太太责难的!”她自打嫁入薛家来,虽说担着个当家主母的名头,可是先有夫君薛讯遮风挡雨,后有儿子是诨霸王样人物,没人愿意惹,加上女儿在边儿协助,日子过得算得上是顺风顺水,瞧着自家姐妹日子不顺遂,心中难免不舒坦。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和了些!薛宝钗见薛王氏愁眉紧锁的模样,想了想,答道:“既如此,借一些也是可以的,只是咱们毕竟还得经营,这其中该有的可不能落下——明日女儿便去账房那边瞧瞧,看能凑出多少来!” 薛王氏听出女儿话音中一丝丝不情愿,忙笑道:“这一次娘娘省亲进园子,若是知晓其中亦有咱们家的功劳,想来也会高看咱们一眼,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嘛!” 抿着嘴微微笑着,薛宝钗摇摇头:“我倒不是看重这些,只是亲戚情分,若是淡了倒不好!妈妈,天也晚了,咱们歇息吧!” —————————战争部分省略的分割线君—————————— 落日斜晖,一座低矮的帐子被周围广袤无垠的大漠衬着,显得渺小如微尘;营帐旁边随意地戳着一根枯树枝桠充作马桩子,两匹五花马无精打采地站着,不时地发出一声长嘶,在这一片空寂之中愈发地寥落而旷远。 “王子忍着点!”帐篷中传来动静,只听得布料被撕裂的声响和暗自隐忍的痛呼。 “呼呼c呼——”帐篷里面两个男人一个蹲着,另一个半躺着,躺着的那人眉眼粗犷,面庞棱角分明:“成了,呼延,你背上的伤势如何?” 叫呼延的男子有些腼腆,闻言,摇摇头:“并没有什么了,王子,不如我出去找些吃的来吧?” “不用,去把我马上的那个皮袋子拿来,里头有些许水和干粮!”随手扯起旁边地面上一根枯草,放在口中嚼了两下,吐出渣滓,眼底划过丝丝阴鸷的光芒,看着便叫人心头一凛:“这地方能找着什么吃的?沙鼠那种玩意儿还是算了吧!不管别的,先吃饱了,今晚养足力气!” 呼延想了想,忙应了下来出去了。 “乌文,想要我赤那死在外头,可没那么容易!”帘子外微光一闪即逝,男子缓缓闭上眼睛养神,声音低沉却带着狼一般的血性。 这帐中的男子正是此番匈奴军队的副统领,名唤赤那。他亦是单于乌文的弟弟,两人年纪只差一岁,然而赤那乃是上一任单于大阏氏留下的儿子,乌文却是汉女奴隶的儿子。 乌文登上单于的位子,最最不服的便是赤那,与此同时,乌文对赤那也十分防备,两人明里暗里争斗十分激烈。 此番赤那之所以带着一个随从流落于此地,便是因为乌文背后的算计。眼见着与宣朝这最后一战必败无疑,乌文索性直接派了人在后面埋伏,在匈奴兵士往回逃窜之际,趁乱朝赤那射了一箭。若非赤那这个忠心耿耿的随从挣了命将他从乱兵中拖了出来,只怕赤那早就已经死在马蹄之下了。 呼延有些艰难地从马背上扯下只皮口袋,打开一看,不由得皱着眉头,一只装水的皮囊,另外有四五块干饼子,他直起腰来,四下里环顾一周,眸中流露出一丝失望,将手中的皮口袋重新扎起来,进了帐。 虽说有干粮和少许的水,但是马总归要吃点东西,要去寻些冰草之类的;另外,眼瞧着天已经暗了下来,夜间大漠的寒冷,足以将人手指头冻掉,取暖的干柴枯草也要尽快找到才行!呼延心中盘算着。 因此,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呼延又钻出了帐子,手中抓着一把闪着寒芒的短刀,身上有些破烂的衣角被撕了去,虽说短了一截显得有些怪异,不过看着却比方才要干净精神不少。 “王子,卑下去了!” 且不谈赤那和呼延两人如何度过大漠寒夜,这厢燕云大营的练武场上,一架篝火雄雄燃着,红光映在每个将士的脸色,呛口的烧刀子仰脖灌下去,直弄得心底辣的。 “也不知道这一茬咱们打了胜仗,皇上能给咱们什么奖赏?”张把总酒劲儿上头,晕晕乎乎地把碗里残酒泼在篝火上,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打了个酒嗝,他坐在石头上面:“说起来,小叶,你是京城来的,给咱们讲讲呗!天子脚下——嗝——咱也没见过是啥样子!嗝——” 哭笑不得地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叶泽南回忆着那个才离开不过几个月的地方,或许是因为某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某件事情,他眸光柔和起来:“京城啊,大约就是繁华二字吧,虽然不像江南风光那般精致玲珑,却端庄肃穆,大气磅礴。不过我并不长在城里,平日都在书院读书,因此别的却也不知道了!” 叶泽南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最开始他还有些不适应烧刀子的冲人,然而这几个月下来,却习惯了,这北地粗犷不羁的性子在酒里也体现得淋漓尽致。他抬头看天,一场仗前前后后打了有三个月,眼瞧着就到过年的时候了 不远处的主帐中,唐遂前捉着一只小酒杯,莹润透亮的玉色质地,握在掌心有些薄凉,他瞧着练武场中众人欢快的景状,笑了笑,转过头来:“阿铭,你说这王子腾究竟该怎么弄呢?” 唐铭立在一边,手中拎着把乌银梅花自斟壶,将唐遂前手中酒盏满上,闻言,摇摇头:“将军随意便是了,想来公主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 呵呵笑了两声,唐遂前面色一下子冷凝下来,若非自己先行布置,再加上清微手底下暗卫的帮忙,军营之中滴水不漏,只怕这手到擒来的一场胜仗就要成为宣朝一场屈辱的失败了! “国之蠹虫,想来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去!”唐遂前冷冷地吐出一句话:“把王子腾收拾好了,直接带上京去罢!他既然想要声名权势,便让他一败涂地!”l3l4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 第78章 时移世易各自归宿(大结局) 清泉泠泠,山风微邈,足以蠲烦析醒,沁人心脾;初阳落在树林间一丛野花上,晨露泛着光,为那平凡的米色小花平添了几分光彩。一方小小的池塘,一塘田田的荷叶,其间冒出一枝小小的粉色骨朵儿,配上这满眼的碧玉自成一番意趣。已是人间四月天,春景光艳里生机浓郁,蜂蝶招摇着落在庭院里一株绿牡丹上头,贪馋着汲取融了花香的露水,引来了花主人的罗帕。 “娘,玉儿妹妹,我们回来了!” 林清微抬头看去,只见一前一后两个少年站在不远处梧桐树下,她眉眼弯弯,朝着两人招了招手。 身量略高些的少年剑眉星目,面容白净,眸子灿烂炯炯有神,却并不显得女气,而是带着几分英武,显得很是神采奕奕。后面的小少年左边颊畔深深的小梨涡,笑得乖巧而带了几分狡黠,一双眸子眼角微微扬起,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后面的少年疾走几步,敢在兄长前面扑在林清微膝上,带着些邀功讨赏的意味:“姑姑c姑姑,我给您带了好玩的回来呢!”扭头看着坐在小几另一旁的林黛玉:“姐姐,你一定喜欢的!” 这少年正是林如海的儿子c自幼便养在林清微身边的林晞,另一个自然便是林清微的儿子,徒林琛。 “带了什么?”林清微点点他的额头,笑得温柔,虽说十一岁的孩子不该这样随意宠纵,奈何林晞实在是精于撒娇耍赖,闹得林清微也纵着他。 林晞得意地挥挥手,便见徒林琛无奈地从身后拿出一只竹篮子,林晞三两步上去接过来,揭开上面盖着的布,林清微惊呼了一声。 里面赫然是一篮子三只白色小狐狸,身子还没她巴掌大,毛茸茸的尾巴,湿漉漉的大眼瞅着怪怜人的,不时地发出“啾啾”的声音,直叫林清微和林黛玉两个人心软成了一汪水。 “这是从哪儿来的?”林清微伸出手指逗弄着其中的一只,约莫着只有一两个月大的小狐狸,身上的毛发软软,细碎的小牙咬着指尖,感觉痒痒的。林黛玉抬起头来:“可别说是从母狐狸那儿捉的?!” 林晞嘻嘻笑着:“姑姑放心,这可不是我们捉的,在半山腰那儿,我和哥哥发现一只已经死了的母狐,这几个小狐狸在她肚皮上啾啾啾啾地好不可怜,我们就把它们带回来了!” 林清微之前养的那只叫做“小喵”的猫儿今年已经九岁,算是老猫,它近日总是懒懒的,看着它没精打采,林清微也没了多少兴致;林晞和徒林琛带回来这一篮子小狐狸,却恰巧是叫她欢喜起来。 白驹过隙,三年岁月已过,如今,朝堂之上清明肃静,边境安宁,一派盛世光景。长公主府中,三个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林清微如今要操心的,便只是他们的终身大事。 叶泽南花了三年时间,立下不少战功,如今已经是正五品的宣抚使司同知,仍旧在燕云十八镇唐遂前麾下,真算得上是英雄出少年。两个月前,林家叶家已经定下了亲事,娶亲的日子也已经择定,就是这个月二十九,正是良辰吉日。这一桩姻缘,男方是年少俊杰,女方是贵门淑女,叫京中众人欣羡不已。 林黛玉的嫁妆早早地便筹备好了,因此并不需要如何费心思打理。趁着亲迎之前还有大半个月的空闲,林清微索性便带着儿子侄儿侄女一起到庄子上松散松散。 “一眨眼的功夫,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姑娘也到该嫁人的时候了”林清微欣慰地瞧着行礼转而向屋子里去的袅娜身影,带着些怅然:“哎,然后便是琛儿娶亲,还有晞哥儿,也该相看着,我也就老啦——” 青衣在旁边站着,听着林清微的话,笑道:“殿下总是说笑,原本婢子也算是清清秀秀的俏佳人,可站在您身后呀,婢子直接成烧糊了的卷子,嬷嬷辈模样的人物了!” “得了”,林清微摸着怀里雪白的小狐狸,捉着它的尾巴,便瞧着那小狐浑身的毛炸了起来,直接成了白团子,她笑得恬淡:“荣国府那边的事情,别叫人透给玉儿听,她这孩子本就心软,那贾史氏虽说不地道,可终究和她有些血脉亲缘,这些糟心事儿影响她出嫁可不好!” 了然地点点头,青衣应道:“您放心!” 若说起来,今年京城中最大的新闻便是过年后,荣宁二府被查抄的事情。说起荣宁二府,那也是传承了几代的公侯人家,谁想着里面竟是藏污纳垢!且不说别的,单单是曝出来的这几件便足以令人目瞪口呆,宁国府当家人三品威烈将军贾珍,家孝期间私娶妾室两房,还想瞒天过海将孝期里妾室怀上的孩子给弄成早产;至于荣国府扬烈将军贾政,不仅自己内帷不修,更是纵容独子淫辱母婢,还有便是这贾政的原配妻子王氏,擅弄职权,居然外面还放了利子钱! 提起王氏这般教养,便有好事者便挖出了她的出身,居然是王家女儿! 那也就难怪了,昔年王子腾不正是因为收受贿赂,加之怠慢军务导致匈奴俘虏逃脱,才被皇上削职成了庶民,没有几个月便死了么?这两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想来这王家的家风不咋样啊! 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俩惯爱眠花宿柳,喜好美色,出了这种事儿不值得大惊小坏的,话题转回来,再看荣国府中其他人。 只说这荣国府几年前那样赫赫扬扬地迎接贤德妃省亲,大观园建得富丽堂皇,真称得上洋洋大观,凡有见者,无不是啧啧称叹,谁知道,原来这院子竟是东凑西借方才建起来的!前儿还有一薛姓人家上门去讨要十万余的欠款,想来,若是贤德妃还在世上,只怕羞都羞死了! “那贾宝玉还在嚷嚷着要见姐姐妹妹?”林清微纯粹只将荣国府这一茬当成笑话来看,摇摇头:“可惜这么一副好皮囊,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青衣将小几上空了一半的果碟儿换了下来,闻言,摆摆手:“殿下有所不知,不知怎么了,那贾宝玉昨夜里发了场高烧,早上醒来,便有些呆呆傻傻的!那贾老太太和王氏闹将起来,只说是他胎里带来的那块通灵宝玉丢了,吵吵得不行呢!” “玉若通灵,他岂会痴性这么多年,不过是个噱头罢了!”林清微丝毫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莫说漏了嘴就是!” ——————————惊现狱神庙的分割线君——————————— “老太太,太太”,栏杆外面,一个体态风流的女子站着,怜悯地看向里面混乱的场景,她梳着妇人发髻,眉眼间很是妩媚柔婉:“婢子蒙您二位恩典,将我放出了那个脏污的地方,如今婢子得觅良人,也该来感谢感谢您二位和宝二爷!” “晴雯!”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王氏抬起头来,借着光仔细地分辨了半晌,惊道:“你c你不是死c死了——” “哪能呢?”晴雯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看也不看旁边的贾宝玉一眼:“不过就是有些咳嗽厉害,可谁想那起子黑心烂肚肠的,非说我是得了‘女儿痨’!” 心惊胆寒地听着晴雯一串话说完后边离开了牢房,瞅着她搁在牢房外面那个篮子,王氏突然想起两年死在自己手上的尤姨娘和那个小子。那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篮子,里头装着掺了紫荆花粉的土蜂蜜,尤姨娘本就有哮喘,如此,借着贾政的手,总算是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母亲,这c咱们不管老太太二太太他们,外面若是有人说道,可怎么是好?”王熙凤抱着一个大红色襁褓,慈爱地看着怀中娇娇女儿的睡颜,抬起头来,带着些担忧地望向自家婆婆。 邢夫人从她怀中抱起孙女儿,闻言,笑道:“不必担心,咱们大房和二房早就分了家,何况此番,二房涉及的都是人伦大义的罪名,咱们也没法子,只看着你父亲能不能照拂一二便是了!” 因为早早分家出去,贾赦一家并没有受什么牵连,反倒因为兄弟母亲闹出的事情,又一次获得了不少人的同情与称赞。毕竟不管怎么着,那都是血脉亲情断不掉,贾赦为了荣国府前后奔走,却也是有情有义了。 “明儿玫儿和姑爷要过来一趟,你且去瞧着准备准备吧!”邢夫人吩咐王熙凤。贾玫早在年前便嫁出去,她年岁大些,已经有十六岁,嫁的人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清流人家的嫡次子。然而丈夫与她之间琴瑟相和,上头没有婆母,日子过得很是舒坦。 “是哩!”王熙凤点点头。 看着门前三只小狐狸互相乱扑嬉戏玩耍,旁边一只肥肥的猫儿窝在廊下眯着眼晒太阳,叶子肃再扭头瞧着旁边美人榻上懒懒躺着的女子。一袭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底下系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腰上除了扣着流苏的玉环外别无其他装饰,满头青丝松松挽了慵懒髻,斜插着三枚八宝嵌环掐丝簪,一样是眯着眼,手中摇着一柄丝绢面的团扇,细细看着,上头描的的花纹不正是庭院里嬉闹着的三只小白狐? “如今你倒真是闲适,引得我也想要卸甲归田了!”叶子肃慨叹一声,抬头看屋檐上微风中纷纷落下的桐花如雪:“你这庄子倒真是奇特,桐花四月了都还在枝头招展——” 林清微拨开眼前一缕散开的发丝,抿到鬓旁,闻言,带着些嫌弃:“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如今天下安定,眼瞧着你儿子就要娶媳妇了,然后你也该抱孙子,还在那朝堂纷纷绕绕里面呆着作甚?”扶着旁边赤云的手站起身来:“这么些年来,我也算是费了不少神思,如今琛儿将远赴南边,玉儿要嫁人了,晞哥儿在我身边也呆不了几年,倒不如赶着这难得的清暇!” 若是上辈子,只怕自己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种时光吧——林清微抬起手,一朵桐花旋转着落在掌心,边缘带着些枯黄,然而却依旧热烈地绽放着。春有月下看桃夭,夏则观新绿重重无尽处,秋醉红树满园金菊灿,冬来雪霁扫雪烹茶玩画,这样的日子,便是神仙也不换啊!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一只小狐狸果断地抛下兄弟姐妹,尾巴一摇,飞快地跳到林清微怀里,爱娇地伸出舌头舔舔林清微的手指,剩下两只也跟着跑了过来。 将自顾自拈着梨子片吃得欢快的叶子肃抛在身后,林清微缓步上了新建的小楼,楼梯上带着一丝木头的清香,萦绕鼻尖,她推开面前的门,檐边铁马叮咚,抬眼看向远方,袅袅炊烟徐徐飘散在半空中。 倚门独望,两世烟火。 小说阅读_www.shuoshuo520.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