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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去一七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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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淮去镇北一事很快便定了下来。

    因安小公子即日便回镇北, 故而谢淮正好与他同行。

    宫中, 得知此事的安王世子面色阴沉,冷笑一声既然谢淮要去镇北, 那便别怪他使绊子,做些暗中设计他的事了。

    而安国侯府中,阮连羽与罗氏亦得知了此事。

    暖阁之中,谢淮前来辞别, 二人一时间很是无措,凝噎不语。

    最终, 还是罗氏撇了撇嘴, 哀怨道:“养了你这么多年,巴巴地就要走,真是个白眼狼。我看你日后也别回来了管你是飞黄腾达, 还是死在镇北,都跟我们没有半分关系。”

    一番话怨气冲天,刻薄无情。换做从前, 谢淮定是暗中怀恨,如今不知怎么, 却从话中听出几分不舍来。

    阮连羽在一侧唉声叹气,连声道:“你这妇人,孩子都要走了,说得这么难听做什么”

    他从袖中摸出几张银票,塞到谢淮手中:“这些年舅舅没照顾好你,这些钱你拿着, 日后用。到了镇北,要多听镇北王的话若当真辛苦,便回家来。”

    谢淮不语,抬眸望了眼阮连羽。

    明明三十多的人了,眼眸竟有些红。

    这是个平庸又循规蹈矩的男人,一生做过最出格的事,只怕便是将他从雍州抱回了晋安,养了十余年。

    “”

    谢淮沉默一瞬,将银票递回阮连羽手中,道:“多谢舅舅舅母照顾之恩,这些钱我不能收,情我记下了,从此难得一见,望您保重。”

    说罢,俯身深深行了一礼,退出阁中。

    阮连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如稚羽远飞,不会再回来般,不禁抹了抹眼泪。罗氏刻薄道:“多大的人了,还哭,像什么话。”

    话虽如此,嗓音中却有几分哽咽。

    谢淮离开的那日,雾雨蒙蒙。

    晋安的渡口旁,船舫近岸而泊。天色昏沉,雨如珠玉坠落,溅在河道之中,荡出几圈细微涟漪,又倏地没了声息。

    阮连臣与安罗涟在与安小公子说话。

    这一边,人影稀疏。若若执着青竹伞,谢淮立在渡口,二人相顾无言。

    青梅竹马,无言相伴了多年,一朝分别,心中满是不舍。

    雨珠扑打在青竹伞上,淅淅沥沥。若若压低青竹伞檐,一边转伞一边不停眨眼,试图将眼泪忍回去。

    “”

    谢淮沉默许久,挑起她的青竹伞,顿了顿,缓声道:“眼睛坏了眨来眨去做什么。”

    若若连忙揉了揉眼睛,涩声道:“昨天没睡好,眼睛疼。”

    谢淮敛了敛眸,知这是借口,一时凝顿,故作漫不经心道:“不必哭,有朝一日我会回来,就像上次一样。”

    少年语气轻轻,但一言既出,心中却是下定决心,誓死也会守诺。

    情深意重,如雨绵绵。

    若若心中百转千回,最终哑声道:“没关系,就算不回来也无妨”

    谢淮眉骨凝皱,神色忽冷。

    若若却拭了拭眼泪,捏着青竹伞柄,垂眸道:“就算你不回来,我也会去寻你的。”

    咚

    河道旁的小青石无意滚落,渐入水中。

    谢淮神色凝顿,立在雨下良久。

    他抬手,再没像从前那般捏若若的鼻翼,而是落在她的墨发间,低低笑道:“那可别死在路上啊,小病秧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船舶扬帆远行,顺水而动,载着一腔离别与蒙蒙雾雨,离开待了多年的晋安,朝镇北远去。

    谢淮立在船侧,远眺朱瓦青檐的晋安。

    安小公子以为他忧虑未来,朗笑道:“谢表哥不必担心,到了镇北,你便知祖父是很好的人。除了不拘小节了些,脾气坏了些,下手没轻没重了些便没什么不好了。”

    谢淮漫不经心地应了应,却从袖中摸出一枚白青色的香缨,这是方才,小表妹悄悄递给他的。

    他停顿一瞬,轻轻拆开了来。

    香缨中,满是珠玉,一如当年般的俗气。

    谢淮轻笑一声,却无意瞧见夹在碧玉翡翠中的一枚折纸。他垂眸,将折纸缓缓展开,见笔迹浅浅,如人清绝

    “明年春草绿,王孙归不归”

    安小公子还在喋喋不休:“府中还有一位寄居的裴远兄长与裴雪妹妹,他们二人是兄妹,平日里也很好相处”

    谢淮却听不大清了。

    多日光景匆匆而过,拨开云雾,终于到了远在边境的镇北。

    入眼是黄沙古渡,恢宏屋舍,一往无前的开阔。高耸的城墙威严肃穆,将士们身着铁衣,腰配长刀,来回沿着城道巡逻。

    镇北王府,两座古兽石像镇在府门之前。

    安小公子才携着谢淮入了镇北王府,堪堪行过一方影壁,一枚利箭便擦着谢淮侧容疾驰而过。

    劲风拂起一缕墨发,谢淮眸中幽幽,回首望着没入石壁里的利箭。

    “”

    “晋安小儿,接剑”

    一柄长剑从空中抛来,谢淮侧手一握,剑身出鞘,寒光凛冽。

    不出一瞬,镇北王便手掌利刀,从堂中飞越而来,照着谢淮面上便利落劈下。谢淮以剑相抵,刀剑相接,铿锵一声

    “好,再来”

    镇北王高声一笑,也不顾谢淮尚且年少,反手又是一刀。

    堂中,寄居在镇北王府的裴远携着妹妹裴雪行了出来,安小公子连忙问道:“裴哥哥,为何祖父要对谢淮动手”

    裴远望着执剑游走,神色冷峻的少年,轻笑道:“镇北王只是为了试探他,无需惊慌。”

    裴雪在一侧,闻言望向这位从晋安来的少年。

    少年衣袖紧束,身姿劲逸,手执一柄长剑与镇北王周旋。他神色冷凝,好像寒山孤雪,照着镇北王的手腕一剑劈下,凌厉得没有半分犹豫。

    裴雪蓦然心动:多么出众的人啊。

    却说镇北王从军多年,便是不如年少敏捷,此时也还是略胜谢淮一筹。但他见谢淮处事不惊,招招果决,颇有杀敌风范,心中早已赞许不已。

    只是还需试探一下才行。

    镇北王心绪一转,忽然抬腕勾拳,面上作势擒拿谢淮,暗中却是暴露了弱点,给了谢淮一个有机可乘的机会。

    谢淮见此,孤眸一敛,毫不犹豫地执剑侧划。

    镇北王的衣袖顿时破了开来,露出淡淡的一道血痕。

    “大胆”

    裴远皱了眉,纵身朝前几步,往谢淮的背上落下一掌。谢淮一时不防,重重一咳,双手紧握利剑撑向地面,俯了俯身。

    裴雪心中一惊:“哥哥,住手”

    “好了,都别吵了。”

    镇北王不怒反笑,探手将谢淮扶起,朗声道:“好一个晋安小儿,行事不忌,杀伐果断我喜欢”

    谢淮敛眸,扔了长剑,行礼沉声道:“师父。”

    镇北王连声大笑:“好,好,快下去歇息一二,来日再教导你我的平生所学。”

    侍从便领着谢淮去了屋舍歇息。

    一番风波平定,待安置好了过后,已是日暮时分。镇北的落日余晖撒在院中,几分残红,几分萧瑟。

    谢淮静静地坐在廊板下,心思微恍,却想起从前在安国侯的时光。

    那些光景中,他也是这般倚坐廊下,唯一不同的,是身侧总有个聒噪的小表妹。

    “表哥,南坊的桃花阁开了,明日一起去买点心吧”

    “今天的课业好难啊,你帮我写好不好”

    “尚书府的小公子跟我说,他家里有几尾锦鲤,可好看了。我们明日也买几尾放在你院子里吧”

    “不是买来炖汤的”

    “”

    谢淮仰首望天,轻讽一声:“真烦人。”

    吱

    院中的门忽然被轻轻推开,谢淮敏捷地握上了袖中匕首,却见门侧露出裴雪秀丽的面容来。

    谢淮动作未变,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裴雪捏着一瓶药,小声道:“谢公子,我见门没有关,便进来了,你不会怪我吧”

    谢淮不置一词。

    裴雪面色微红,小心翼翼地将药放在他身侧的廊板上,道:“今日兄长不小心伤了你,我替他向你赔罪。这瓶药治内伤最好”

    “不需要,请回。”

    谢淮却冷漠地阖了阖眸,推拒了她。

    不想少年如此无情,裴雪眉梢一垂,哑口无言,攥了攥衣袖,便低落地退下了:“打扰你了。”

    行至门侧,身后却传来谢淮如山雪淡淡的声音“若是无事,日后也请别来。”

    裴雪袖手紧攥,回首急声道:“为什么我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关心你。”

    谢淮神色不变,拢袖悠悠道:“家中表妹小气爱计较,若叫她知晓姑娘前来,只怕伤心难堪,徒增我烦恼。”

    “是吗。”

    裴雪闻言垂了垂眸,唇畔微抿,没再说话,只是怅然若失地离开了院中。

    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国侯府中,若若不禁打了个喷嚏。

    安罗涟连忙俯身拭了拭她的额头,凝声道:“怎么了,难道又染上风寒了”

    若若抹了抹鼻翼,嗡声道:“没有或许是有人在说我坏话。”

    自此,谢淮便在镇北王府修习剑术与兵法,镇北王钟爱于他,倾囊相授。不久后,瑾王亦前去了镇北一趟,将手中势力暗中交接于他。

    此去匆匆,少年锋芒渐露,再难收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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