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3

    一双利爪扣在地面上, 咔哒咔哒, 仿佛高跟鞋鞋跟敲出来的清脆声响。

    羽翼的阴影投落下来, 凛冽的寒光沿着羽毛的边缘流动, 如同根根锋利的尖刃, 黑羽漫天飘飞, 折射出冶炼般的变幻的金属光泽。

    她的身材无可挑剔，她的容貌惊心动魄, 她的羽片锋利如刀, 她的双腿柔韧修长，她并不像人类女性那样轻盈，可她振动羽翼, 风暴从她的双翼下升起, 狂风里她的黑发漫卷如云，蓝眼睛仿若暴风雨肆虐的海面。

    ——传说中会带来灾厄的鹰身女妖收敛羽翼，仰头望向天空, 眼眸里宛如落进了海潮和月光。

    在见到哥谭之后，拉莱耶就设想过她的化身会是什么样的，但她想过无数种形象，依旧没有想过，哥谭会……这么美。

    她的羽毛上还残存着凝结的血迹，不知道伤口藏在哪个看不见的角落里, 但那些破碎的鳞片黏在利爪上, 映着光, 像是露珠一样闪闪发亮。她既是伤痕累累的美人, 也是呼唤风暴的怪物，是从未停止过受伤的被害者，也是从未停止过呐喊的反抗者，但凡能看到她的人，都不会将柔弱可怜和她联系起来，他们只会为她疯狂。

    纽约说得没错，哥谭就是哥谭。

    面对哥谭强硬的态度，会谈的另一方终于选择了服软。

    隔着特拉华湾，大都会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正午的阳光仿佛在这一刻黯淡下来。

    炽烈的火焰凭空出现，缭绕着燃烧的金红羽毛上，太阳鸟睁开眼睛，眼眸清澈而璀璨，如同流淌着熔化的黄金。

    与鹰身女妖相比，它显得小巧而纤细，连金色的指爪都像是精雕细琢出的首饰，根根瑰丽华美的金红尾羽垂落下来，随着细微的角度变化，折射出仿若流动的光，足以让任何看到的女性为之疯狂。

    “这是……”拉莱耶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的，如你所见，”哥谭偏了偏头，“太阳鸟，或者说不死鸟。”

    如拉莱耶所想的那样，哥谭将矜持的傲慢与冷淡的端庄平衡得相得益彰，就连那身覆盖身躯的漆黑羽毛，也仿佛用一片片羽毛静心织缀出的高定礼服，勾勒出她完美的身体线条。

    欧洲的菲尼克斯（phoenix）、俄罗斯的火鸟（Firebird）、埃及的太阳鸟（Benu）、美洲的叶尔（Yel）和阿拉伯的安卡（Anka）……各地传说中都能找到它们的身影，拉莱耶并不确定大都会的形象来源于哪种说法，但这些鸟有着共同的特点——能够死而复生，而且与太阳息息相关。

    当寿命走到尽头时，它们会衔来香草和树枝，点燃火焰，投入其中，再以雏鸟的形象从灰烬中重生。

    想必这就是大都会经历了黑零事件依旧能逐渐恢复的原因？拉莱耶想。

    而鹰身女妖既非人也非鸟，传说中她们是人头鸟身的怪物，拥有女人的头和秃鹫的身体、翅膀以及利爪，叫声也粗哑难听，这也是为什么哥谭的声音时而婉转时而嘶哑，总是让人联想到鸟。

    这两座城市的确如同光与暗的双生子，就连城市意志的化身也如此迥异却又相似。

    拉莱耶还没回过神，突然反应过来，猛地看向哥谭。

    她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不过鹰身女妖有着人类女性的头，不像纽约，会说人话也很正常。

    相比之下，大都会看起来就不像是会说话的了。他看了拉莱耶一眼，依旧是在交流频道里开口：“你对人类总是这么温柔。”

    拉莱耶依旧没有搞清楚大都会的性别，他的声音的确没有太过明显的性别特征。不过想想看，城市意志又不是人类，与其说是拥有性别，倒不如说是更倾向于某种性别所表现出的特质，而大都会应该是属于不在意的那一类，方便起见，拉莱耶决定暂时用“他”来代称大都会。

    哥谭皱了皱眉，同样在频道里开口：“如果你把这当做温柔的话。”

    察觉到哥谭情绪不好，大都会识趣地转移了话题，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不是。不过我以为我已经表达过自己的态度了。”

    和哥谭不一样，他声音里含着笑，却又让人听不出多少真心的笑意。

    哥谭轻轻笑了声，尖锐地问：“你觉得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还是说你觉得你能骗过我？”

    拉莱耶：你们城市互相拆台是习惯吗？

    她现在也搞不清楚哥谭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失踪而恼火，还是借题发挥帮助自己拿下大都会，前者的话，拉莱耶还看不出哥谭有什么必要表现得这么冷硬，后者的话，反而说明了他们关系好，否则哥谭也不会选择当面对质。

    不过总的来说，哥谭的维护对拉莱耶是一件好事。

    面对哥谭的诘问，大都会明显有些无奈：“……你把这件事变得太简单了。”

    他放软了语气：“至少有所求的那一方应该先展现出诚意吧？”

    拉莱耶：“……”

    这时候“有所求的那一方”还听不出大都会的言下之意就太蠢了。

    “之前是我的疏忽，就算您不说，我也计划过亲自拜访您，”拉莱耶不觉得放低姿态有什么，毕竟她的确是有所求的一方，“您并不喜欢人类的所作所为是吗？”

    大都会温柔地说：“所以你可要努力让我喜欢啊。”

    拉莱耶大概懂了——大都会可没有否认自己不喜欢人类，只是说她要努力。

    但他也没有拒绝……而且只是一句话就能让大都会不再拒绝，只能说他拒绝的意愿其实也没有那么强烈，只不过如果拉莱耶真的让哥谭代替她和他沟通，那么她大概永远也没机会获得大都会的认可了。

    这么一想，如果说纽约是直白的别扭，哥谭是冷淡的别扭，大都会……大概是含蓄的别扭吧。

    拉莱耶边想，边往角色面板上填新资料。

    哥谭肯定和大都会说过他们的计划，但大都会先是之前拒绝，现在也没有表示，大概是留待观察的意思，所以现在她是别想成为大都会的代行者了，而在找到自己这件事上，就算有哥谭，她能从大都会得到的帮助恐怕也有限。

    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顺利，哪有她一提议就有一群城市把她当救星看的好事。

    “我没有发现有人把你带进大都会，如果你是被某些人带走的，他们并没有选择这个方向。”大都会说。

    “他们也没有回到哥谭。”

    大都会位于哥谭的西南方向，纽约则是东北方向，既然他们都没有找到线索，基本不用询问这个方向的城市了。

    东海岸城市的频道里，纽约已经在发动城市意志寻找拉莱耶，只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城市意志也不会关注自己身上发生的每件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城市意志帮忙寻找她时，拉莱耶下线回了一趟自己的身体，但是她只能感觉自己在车上，有人绑住了她的双手，用头套蒙住了她的脑袋，导致一切感知都变得很遥远，几乎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更何况拉莱耶并没有多少侦探的天赋。

    “大洋城说没有。”

    “大西洋城也一样。”

    “费城说没看到。”

    “莱维敦……”

    每当一个城市给出否定的答案，纽约都会和拉莱耶说一声，但越往后说，他的声音也越来越低，谁都能听出他的烦躁和愤怒，还有一丝不多的惶恐，如果他站在地板上，恐怕地板都要被他挠出一道道印子。

    拉莱耶闭着眼睛，她觉得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安静。我会没事的。”

    纽约的声音戛然而止，拉莱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是人，还能从言语以外的杂音里分辨一下情绪，但城市意志就算再生气也没有气可以喘，拉莱耶只能听见死寂。

    这时车停了下来，拉莱耶感觉有人把自己搬下车，没搬几步，她被放在了一辆小拖车里，拖车在“嘎啦嘎啦”的声响里前进，她让自己静下心，凭借感觉记忆路线。就算被蒙上了眼睛，以拉莱耶对数据的精准感知，在脑海里勾绘出地图没有任何难度。

    不久后，拖车停下，有人敲了敲门，“新的货带来了，处理一下。”

    拉莱耶三心二意地听着他们说话，绝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嗅觉上，耐心地分辨空气中的气味因子。

    从刚才开始，她就觉得从车内到现在的走廊里有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气味，这熟悉感和她无关，而是来自索莱达德的记忆，她曾经近距离接触过——

    拉莱耶睁开眼睛。

    毒品。

    这些人不久前近距离接触过加热的毒品，身上还残存了一点气味，而且不是大.麻这种低级的毒品，纯度很高。

    “监控！找到监控了！”纽约突然说，语速很快，“你要现在看吗？现在我已经知道他们的方向了，十分钟之内，我绝对能找到他们。”

    拉莱耶点点头，意识离开身体，以瘟疫医生的形象睁开眼，视野随之被纽约接管，眼前立刻出现了监控画面。

    画面上，大巴车在车站停下，一部分乘客涌下车，拉莱耶从游客里看到了昏睡的自己，背着她的男人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拉莱耶只能想起来在自己意识离体之前，对方似乎坐在自己身边。

    男人背着她，混入离站的人流，上了一辆不起眼的车，关上门后，车身一摆，游鱼一样融入车流，消失在画面尽头。

    一处处监控视频被迅速剪辑，清晰地呈现出绑架犯的驾车路线。混入车流后，他们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接连换了几辆车，才驶上了通往纽约的路。

    虽然从监控里看不出来，但纽约问了其他城市，让他们去寻找所有在那个时间段驶出停车场的车辆，很快捕捉到了绑架犯的行踪，也确定了他们的车牌号和位置。

    “……他们的目的地就在纽约市郊，”纽约松了口气，“那边似乎有个大型仓库，应该是要把你带到那里去，你运气不错。”

    拉莱耶知道纽约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是别的城市，她不但要和对方进行沟通，新账号也不可能拿来就能迅速上手，而现在，虽然有点勉强，但她的确可以直接披马甲来救自己。

    刚刚为了方便干活，拉莱耶把长大衣脱下来挂在一边，衣摆在风中鼓动。

    她拎起大衣，把大衣甩到身后披上，边走边一手扣上礼帽，鸟嘴面具的镜片在黑暗中反光。

    “走吧，去接人。”小说阅读_www.shuoshu8.com